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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唐席]我的愛人是總裁(總裁在我家之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3 00:12:50     標題: [唐席]我的愛人是總裁(總裁在我家之三】[全文完]

我的愛人是總裁(總裁在我家 3) 作者:唐席

後!人家生來最大的志願就是當惡棍,
那個什麼飛騰集團的老大,
竟然說什麼她擁有的舞蹈天分不能浪費,
要資助她往舞蹈之路邁進,
真是見鬼了!
那個老ㄅㄟㄅㄟ是吃飽太撐,
還是有錢沒地方花?
竟然敢這樣阻礙她成為惡棍!
現在還冒出一個老愛管東管西的「帥葛葛」,
說什麼她一定要乖乖去學舞,
不能辜負人家的好意!
怎麼就沒人問問她覺得這是好意還是壞意?
更見鬼的是--
那個老愛管東管西的「帥葛葛」,
其實就是那個資助她的老ㄅㄟㄅ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3 00:13:08

楔子

  方穎、方茵、方敏、方欣,是方家的姊妹?No、No、No,她們不是親姊妹。

  你問為什麼同樣姓方?又住在一起?

  那是因為……

  「怎樣?方是大姓,不行嗎?我們高興住在一起,犯法了?敢再吭一句,就把你全家灌水泥,丟到大海裡!」方穎摩拳擦掌。

  「你肯定沒被姓方的扁過,先拿酒瓶孝敬你一頓如何?」方敏笑容可掬,話中含義卻教人背脊生涼。

  「要不要姊姊教你待人處世的道理啊?」方茵聲調柔軟,一雙媚眼勾得人心驚膽跳。

  「唉呀,你們太粗暴了!姊姊告訴你,方這個姓呢,是我們院長的姓,教養我們長大的孤兒院就叫方家孤兒院,院童三、四百個都姓方,我們四人因為年齡相仿、思想相近,就以姊妹相稱,住在一起……什麼?這樣還不懂!?來人啊!把他捉去餵魚,再把那條魚殺來吃!」方欣終於捉狂。

  老實告訴你,這四姊妹可不是泛泛之輩,她們是東亞有名的四大女惡棍,所作所為轟動武林、驚動萬教。

  「什麼叫女惡棍?我們只不過漂亮了一點、叛逆了一點、不服輸了一點、憤世嫉俗了一點、有本事了一點……就被當成女惡棍?這世上天理何在?」

  「這世上如果有天理,像我們這樣四肢健全、才貌雙全的女孩子會被雙親遺棄?天理是靠自己創造的,不是傻傻的等別人給!」

  「我們就是矢志做女惡棍,好維護自己的天理,怎樣?有意見?」方茵一點也不排斥女惡棍這個詞,反正她早在十多歲就決定當惡棍。

  「好,方氏天理的第一條就是把這個人拖出去斬。」

  要出人命了!救命,救命啊!

  轉眼間,那四大美女居然一改凶神惡煞神情,動人的笑了起來。

  「小姐怎麼做得出這種事呢?小姐明年還要角逐十大傑出青年呢!就這麼辦吧,罰你到孤兒院去刷一年馬桶,如果沒刷乾淨……嘿嘿嘿……」

  「什麼!?」

  「有怨言?」皮鞭重重落在地上,讓人嚇破半個膽。

  「沒……沒有。」

  嗚嗚,這四大女惡棍,惹不得、惹不得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3 00:13:33

第一章

  慕義飛在十七歲時遇見了十三歲的方敏。

  那是一場全國性的舞蹈比賽,他是高中組,她在國中組。

  他們不同組,但在同一個休息室,她的存在引起他的注意。

  一開始是那件縫縫補補的舞衣,破舊、損毀得讓人聯想到主人必然邋遢又污穢,所有參賽者因而對她指指點點,她卻兀自昂首挺立,全然無懼。

  在他眼中,她看來閃閃發光。

  「國中組第一百三十五號——方敏,請出場。」

  方敏一出場就緊緊捉住所有裁判和觀眾的注意力。

  她舞動,每個動作精準而富變化,那股自信和天生的傲氣,讓人忘了她身上那套破敗的舞衣,更忘了時間的流動。

  這一刻,她不再是醜小鴨,而是一隻閃耀著眩目光彩的優雅天鵝。

  「方敏……」

  她生來就是要跳舞的!慕義飛心中有發現寶礦的驚喜,全身細胞因被吸引而蠢蠢欲動。

  果然,她得到國中女子組的第一名,而他得到高中男子組的冠軍。

  「義飛,恭喜你。」

  「慕義飛,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得冠軍。」

  休息室中除了家人朋友的恭喜聲外,還有一堆其他的聲音。

  「方敏,恭喜你又得了第一名。」

  「方敏,聽說你參加完這次比賽,就不再出賽了?」

  這句話使慕義飛豎起了耳朵,也使他的心有恐失寶物的驚慌,

  身邊所有的聲音都不存在了,他滿心忐忑地等她的回答。

  「因為我要當惡棍啊!惡棍怎麼能學傳統舞蹈?總有一天我要自創舞蹈,當名了不起的惡棍。」

  這算什麼理由?有人會把「當惡棍」這件事拿來當作夢想嗎?難道珍惜自己的天分,比不上當個不入流的惡棍?

  慕義飛帶著氣憤的表情轉向那名口出狂言的天才——

  不期然的,年輕的心猛然一震,方纔的氣憤頓時消失無蹤。

  這女孩白裡透紅的肌膚上,鑲著一雙大而靈動的眼,細細的眉使她的五官更清秀,鼻樑又高又挺,那張嘴抿成倔強的弧度……他的心有著前所未有的悸動,一雙眼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你可以學完舞蹈再當惡棍啊。」

  「不要,我要邊跳舞邊當惡棍。」

  人家方穎在學校裡早就是出名的惡棍了。

  惡棍和學跳舞這兩件事在學校裡是互相牴觸的,因為舞蹈班只有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才能讀。

  一旦冠上「品學兼優」這四個字,她怎麼當惡棍?

  再說,舞蹈班那些乖乖牌只會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每個人的動作都像拷貝出來的,跟這比起來,她比較想無拘無束地跳自己的舞、過自己的生活。

  「方敏,你不要逞強啦!我們都知道,是因為孤兒院供應不起舞蹈教室的學費,你才要放棄的。」

  「你要向方家孤兒院爭取學舞,不然太可惜你的舞蹈天分了……」

  「就說是我想當惡棍……」

  方敏努力澄清,只可惜沒人相信。

  慕義飛沒有再聽下去,他暗暗作了決定。

  他舉步離開會場,讓司機把車子開到方家孤兒院。

  ※※※

  慕義飛找到孤兒院的院長,直接說明來意。

  「你要資助方敏?」方院長很驚訝。

  這個少年才幾歲?

  「沒錯,但我不想讓她知道資助者是我,我會給你一個資助者的名字,」他堅定而單刀直入地說。

  「為什麼?」方院長問。

  他在哪裡認識方敏?

  「條件是她必須上全台灣最好的舞蹈學校,並且不斷參加比賽,我會資助她到大學畢業,甚至出國留學,條件就是——她必須不斷跳舞。」他無暇理會院長的問題,逕自敘述自己的條件。

  為什麼?當然是愛才惜才,他不想看到這麼好的天賦被浪費掉。

  「這……」院長很想問「你確定嗎」,卻覺得這樣問很失禮。

  「慕歡騰是我老爸,他每個月給我的零用錢夠認養一支球隊。」

  不,應該是兩支。

  慕義飛是慕歡騰四十多歲時才生下的兒子,慕歡騰老來得子,龍心大悅,慕義飛還不到週歲,他就把大半資產過戶到兒子名下。

  繼承家業的重擔對他而言,是責無旁貸的。

  雖然對於舞蹈,他其實有很大的天分,只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把它當作興趣。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特別討厭別人浪費天賦,也特別想幫助有天分的人。

  「喔,原來是慕公子。」院長看著他遞過來的名片,才知道他不是開玩笑。

  燙金名片上躺著慕歡騰的名字與聯絡方式,還有慕義飛的,更有飛騰財團的註冊商標。

  飛騰財團在台灣是有名的大財團,人人都知道慕歡騰熱愛公益,孤兒院每年向這個財團募款,都得到很大的幫助。

  「我會讓人安排她的就學和住宿,還會給她零用錢,這樣你放心了吧?」他以為院長的遲疑是因為不放心。

  以每個月夠認養兩支球隊的巨額零用錢來說,這些根本是九牛一毛。

  「那麼,我讓她每個月寫信到飛騰財團?」院長提議,算是提醒方敏知恩圖報。

  「也好。」

  事情處理完畢,慕義飛舉步離開,走出院長室。

  在經過開滿粉紅色羊紫荊的偌大庭院後,他在門口遇見剛回來的方敏。

  不期然的,他的眼對上了她烏黑澄澈的大眼。

  「咦?你怎麼在這裡?」方敏當然認得他,他剛剛才得到高中組的男子冠軍,成為全場女孩子的偶像。

  她睜著大眼看看他,又看看他身邊的司機。

  被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這樣注視著,慕義飛心中一陣悸動,遲遲無法回答。

  「你不回答,我就要大喊小偷了。」說著,方敏大喊起來,「小偷!院長,有小偷!」

  「我是來找你們院長的。」慕義飛急急回答,心中又慌又急。

  他還沒有準備好要面對她,心臟難以控制的強烈鼓動著。

  「喔,找院長的。」方敏這才算滿意,但隨即又朗聲大喊:「院長,有人找你!」

  「我們已經見過面……」她的率真令他難以招架,同時又被深深吸引。

  「方敏,院長找你。」一名小院童跑過來。

  「好。」

  方敏跟著院童往內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

  「聲音根本傳不到院長室,笨蛋。」她朝他扮鬼臉。

  看到大家的偶像被她整得一愣一愣的,她心裡很樂。

  慕義飛哂然失笑,這個鬼靈精怪的女孩!

  這個又小又短的插曲,讓他的心漬滿甜味。

  他知道自己將會改變方敏的一生,卻不知彼此的命運會因此而交纏在一起。

  ※※※

  「有人要資助你,從此以後你可以上最好的舞蹯學校,如果你自己夠努力,還可以出國深造。」院長很興奮的告訴方敏。

  方敏的腦袋瓜一時轉不過來。

  這對方敏來說,是她無法理解的事。

  「院長是說……」她不懂這話的意思。

  「有人看中你的才華,要資助你繼續學舞,以後你可以放心的跳舞,不用再顧慮院裡的開銷了。」這件事前所未有,院長很為她高興。

  「院長不要我了?」豆大的眼淚急速從方敏眼中滾落。

  「院長沒有不要你。」方院長慌了手腳,沒想到她的反應這麼大。「院長只是說,你可以好好練舞。」

  「可是院長說不必顧慮孤兒院的開銷?」方敏吸吸鼻子,「我們孤兒院明明沒有錢。」

  「你學舞的錢會有人付,所以不必擔心。」看來最好不要把事情全部告訴她。

  「所以我不用離開?」方敏噙著眼淚問。

  「不用。」院長省略了暫時兩個字。

  方敏這才總算放下心來。

  「院長,剛剛那個高中男子組的第一名來找你做什麼?」方敏好奇的問。

  「方敏,院長現在要告訴你知恩圖報的做人道理。」院長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對於幫助我們的人,我們要感感激他,所以院長希望你每個月可以寫一封信給幫助你的人。」

  院長遞給方敏一個地址,收信人是飛騰財團。

  「我真的不用離開孤兒院?」方敏不放心的又問一遍。

  「真的。」院長笑著回答。

  「可是我要當惡棍耶!」方敏忍不住困惑了。

  她喜歡跳舞,也願意學更多不同的舞蹈,但是她要當惡棍耶!

  「我們方家孤兒院沒有惡棍,你不要去學方穎!」

  講到方穎她就生氣,什麼好的不學,去學當惡棍,破壞院風不說,還帶壞別的院童。

  「院長,當惡棍沒什麼不好,像方穎那樣保護弱小、教訓壞人,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方穎是她的偶像。

  「壞人有法律去制裁,你們該學習正確的觀念。」院長快被氣死了。

  方敏垂下頭,不敢再惹院長生氣。

  但不管別人怎麼說,方穎都是她的偶像。她在心中想道。

  「下個禮拜就放暑假了,去告訴方穎,暑假期間不准亂跑。」那個頭號麻煩人物,一放假就到處滋事,讓人頭痛極了。

  「好。」方敏心虛地低頭走出院長的辦公室。

  之所以心虛,是因為她們早就計畫好,要怎麼過一個充滿正義感的暑假了。

  第二天,院長收到飛騰財團派人送來的巨額支票。

  院長開始相信慕義飛說的是真的,並且慶幸方敏的天賦受到重視與肯定。

  ※※※

  暑假是學生最快樂的假期,卻是方院長最頭痛的時間。

  「去叫方茵、方欣、方穎和方敏到院長室來作功課。」

  每天早上,院長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四個到處惹禍的麻煩精,叫到跟前來監視。

  「院長,她們都不見了。」這個回答總讓其他院童咯咯笑個不停,然後計算這是院長第幾次沒逮到她們。

  她們雖然是院長的頭痛人物,卻是院童心目中的英雄,能暗中幫忙她們,是他們的榮幸。

  「中午吃完飯後,叫她們來找我。」院長氣呼呼的交代。

  話說完沒多久,她就接到菁英國中舞蹈班的轉學許可通知書,上面載明方敏的轉學手續已辦理妥當,而且為了保證教學品質,校方要求舞蹈班的學生一律住校,請學生於開學前三日前往辦理住校手續。

  這個通知令院長大喜過望,馬上就派院童去把方敏找回來。

  「院長……」方敏小心的走進辦公室。

  「方敏,請坐。」院長坐在辦公桌後對方敏微笑。

  方敏心虛的拉開椅子坐下來,暗暗揣測是自己跟著方穎亂跑?還是沒寫信給那個所謂的「資助人」,惹院長生氣?

  或者……最近幹的好事被發現了?

  「方敏,院長找你來,是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資助人已經幫你申請到台北最好的舞蹈班,一開學你就可以轉學過去了。住校之後,你要乖乖聽舍監的話,不可以再像現在這麼野……」院長忍不住叮嚀。

  「校長……」聽到轉學兩個字,方敏心中滿是錯愕,再加上住校這個詞,不敢置信的表情充滿她的臉。

  需要住校表示學校離這裡很遠,更表示不能每天和院童們一起上下學,對方敏而言,這比世界末日來臨更慘,

  「院長說不會不要我……」激動的熱淚從眼眶湧出來,「我不要轉學、不要住校、不要離開所有人,我不要離開這裡!」

  院長忘了她有這層憂慮,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院長並沒有不要你。」他們每一個都是她的孩子,她怎麼可能不要?「院長只是希望你們有成就,希望你們的才華可以好好的發揮。」

  「我不要離開這裡。」她在這裡生活了十多年,怎麼可能說離開就離開?

  「方敏,這是很難得的機會,你有天賦,還有人肯幫助你,你應該珍惜機會。」這種機會千載難逢,她不該錯失。

  「我不要!」方敏哭著喊,「我不要天賦,也不要機會,我只要跟大家在一起。」

  「只有這樣你才能繼續跳舞。」方敏哭成這樣,院長心裡也很難過,但以一個成熟人的角度來看,讓她發揮天賦才是正確的抉擇。

  「我也可以不要跳舞,我討厭跳舞。」如果因此要跟大家分開,她寧可不要跳舞。

  「不要說任性話,沒人比你更會跳舞,你應該朝這方面發展,追求自己的成就。」

  畢竟幾百個院童,只有她才有這種好運,

  「我不要!院長不要再說了,我不要轉學、不要住校、不要跳舞!」方敏激動的喊。

  「你們幾個不要一直躲在外面,進來勸勸方敏。」院長歎口氣,朝躲在門外的三個丫頭說。

  「院長。」方穎、方欣和方茵走進來。

  「我不要方敏離開我們。」方茵先抹著眼淚哭起來。

  「嗚,我也不要。」方欣跟進。

  「我也不要。」方穎也擦著眼淚。

  院長覺得頭很痛,把這三個叫進來,真是失策。

  「可是方敏跳舞的時候,比打架的時候帥多了。」方穎吸著鼻子說。

  「你們又……」院長聽到她們又打架,忍不住要生氣,但回頭一想,現在似乎不是為這種事生氣的時候,「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讓她做最帥的事呢?」

  她們三個噙著眼淚想了想,覺得院長這麼說好像有道理,於是方穎又率先開口:

  「方敏,你去跳舞好了啦!你打架打不贏別人,但跳舞可以贏很多人。」

  「可是方敏沒有很漂亮的舞衣。」方茵替方敏抱屈。

  「只要能贏就好了,那麼多人有漂亮的舞衣,卻贏不了方敏。」方欣說。

  「如果方敏接受安排,去讀舞蹈學校,她不但會有漂亮的舞衣,連讀書、吃飯、零用錢都沒問題。」院長告訴她們。

  「嘩!為什麼這麼好?」她們三個同時發出羨慕的驚呼,轉頭對方敏投以羨慕的眼神。

  「因為有人看上方敏的才華,願意幫助她。」院長回答。

  「哇,方敏,你好幸運。」方茵投以欣羨的眼神。

  「方敏真好,可以帥帥的跳舞,還可以不愁吃穿。」方欣嫉妒的說。

  「才不好!那麼喜歡的話,那你們被幫助好了!」

  說完,方敏傷心的跑出辦公室。

  她才不想被幫助呢!她們根本一點都不瞭解。

  「方敏!」

  「方敏!」

  她們三個連忙追出去。

  院長拿起電話,打到飛騰財團,慕義飛正在那裡見習,接到了電話。

  「她非常傷心,說不想跳舞。」

  院長把事情經過告訴他,問他打算如何。

  「無論如何她都必須繼續跳舞。」他非常執著這一點。

  「我再想辦法。」院長說。

  她也不想讓這世界平白錯失一個舞蹈天才。

  「好,有問題再跟我聯絡。」慕義飛留下更多可以聯絡到他的電話。

  無論用什麼方法,都必須讓方敏去那個學校。

  也許她現在會恨我,但未來她一定會知道這是為她好。院長暗想。

  有方穎她們三個追去,院長並不擔心,但她顯然錯了。

  兩個小時後,她們像失火般緊張地跑進她的辦公室。

  「院長,方敏不見了!」她們個個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

  「不見了?怎麼不見的?你們有沒有到她常去的地方找找看?」院長非常緊張。她不會想不開吧?

  「有,我們到處都找遍了,都找不到。」方穎回答。

  「她往哪個方向跑的?」

  問清楚後,院長立刻發動所有年紀較大的院童和幾名幹部去找。

  他們一直找到天黑,連方穎那幾個丫頭常躲的地方都找遍了,還是沒找到人,讓院長更加擔心。

  怎麼辦?要不要讓慕義飛知道這件事?院長心裡正猶豫不決,慕義飛卻打電話來了。

  「我在學校附近找了位舞蹈老師,讓她趁暑假時先以通車的方式上課,相信等到開學她就會習慣……」

  慕義飛一上高中就被要求利用假日學習管理公司,因而年紀輕輕就習慣安排各種大小事。

  「對不起,方敏不見了,她跑出去……」院長還沒說完,就聽到電話那端傳來某些物品墜地的聲音。

  「你說詳細一點。」

  「她好像很難接受要轉學和住校的事,中午就跑出去了,到現在還沒找到。」

  「我不是叫你看好她?」慕義飛才十七歲,但發起脾氣來已經有他父親那種總裁架式,丟下電話,他焦躁不安,乾脆要司機送他到孤兒院,加入找人的行列。他覺得自己肯定瘋了才會這麼衝動,卻阻止不了那顆不安的心。

  孤兒院裡的大大小小合力找人,從天黑找到半夜都沒找到,只好先讓小孩子們回院,大人繼續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3 00:13:57

第二章

  方敏躲在孤兒院附近的海邊,由層層疊疊的消波塊所形成的一個小洞穴裡。那是她自己的秘密基地,當她不想被找到時,就躲在這裡,連方穎也找不到。

  大家都不要她了。

  她傷心的哭了很久,哭到太陽下山還在哭,哭到天黑了,還覺得很難過。她有聽到大家在喊她、找她的聲音,但她不想出去——她們都不要她了,她還出去做什麼?

  老實說,過了晚餐時間後,她的肚子就變得很餓很餓了,但是她還是賭氣不出來。因為,她很怕自己真的必須離開孤兒院。

  夜晚的海邊又暗又可怕,除了浪濤聲變得震耳欲聾外,其餘什麼都聽不見;除了白色的浪花像白緞般不斷的捲來外,連海岸線也看不見。

  夜晚的海邊很恐怖,但是比起這些,她更害怕再聽到院長叫她離開的話。

  即使是夏天,海風還是很強,氣溫也愈晚愈低,她縮起肩膀,想讓自己沒那麼冷。

  「少爺,時間已經很晚了,我們快回去吧。」

  有個聲音順著海風飄過來,令方敏有些吃驚。

  這些人這麼晚來海邊做什麼?

  「我還不回去,你也別打電話給我爸爸。」另一個聲音雖然年輕,卻透著一股威嚴。

  難不成是離家出走?方敏直接想到這一個可能。

  這個人怎麼這麼奢侈啊?有家可回卻不回,故意讓人擔心。

  「少爺,不然您回車上吧,風很冷。」

  「你冷你回去。」冷硬的口吻。

  這個人好任性,有人關心,卻不知足,怎麼有這麼可惡的人啊?方敏為他的父母和朋友抱不平。

  「少爺……」

  「我說你不用管我……」

  「不可以任性!有爸媽就要珍惜,有家就要回去,有人關心你,就要說謝謝!」她跳出來大聲的喊,即使完全看不出那人的長相,也不知對方是誰。

  方敏和方穎一樣,體內天生流著好打抱不平的血液。

  找到她了!慕義飛的心如擂鼓,即使看不清她的樣子,從這聲音,他知道就是她。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他衝口回答。

  居然訓他!?是誰害他大半夜還在外頭奔波的?

  「不一樣,你有家,我沒有。你快回去,不要在外面遊蕩。」方敏轉身就跑。

  即使過了那麼久,她的心還是那麼痛。

  她從來不以為自己是沒有家的人,但是現在這種感覺卻這麼深刻、疼痛。

  「喂,你要去哪裡?」慕義飛還沒拔腿追去,方敏就因看不見地上的石塊而被絆了一跤。

  「你沒事吧?」慕義飛擔心的蹲在她身邊,檢查她腿上的傷,「跳舞的人要是傷到腳就不好了。」

  對她的擔心應該是類似「恨鐵不成鋼」、「不想讓她浪費自己的天賦」吧?他為自己找到解釋這些瘋狂舉動的理由。

  「啊?」他怎麼知道她在跳舞?方敏驚訝的看著他,這才認出了他,「你是那個高中組冠軍?幹嘛到這裡來?」

  她想縮回腳,卻被他緊緊按住。

  「我叫慕義飛,不叫高中組冠軍。誠如你看見的,我離家出走了。你呢?」他撒了個小謊,輕輕拍掉她膝蓋和小腿上的細沙。

  用肚臍想也知道,要是老實說他是來找她回去的,她不和他大吵一架才怪。大吵一架是無所謂,就怕她又跑給所有人追。

  「我……」

  她算離家出走嗎?她只不過是在被遺棄之前先主動跑走罷了。

  眼淚拚命湧出來,她說不出答案。

  慕義飛一時慌了手腳,忍不住把她按入自己的胸懷。

  「你回家,不要管我。」方敏想推開他,卻連手也被他捉住。

  「你一個人會冷的,我陪你。」他說。好像唯有如此,他心上的痛才會減輕一點。

  她的指尖有點涼,他不想放,

  「我不用人陪。你的家人都在等你。」方敏想掙脫,他卻文風不動。

  「那麼我需要人陪。」小女生一個,需要這麼倔強嗎?

  「你是大男生耶。」方敏話中大有取笑的意味。

  他可是為了她才這麼說的,這個小女生竟然得了便宜還賣乖?慕義飛覺得他若不好好保重,恐怕會吐血。

  「大男生如果想不開也會投海的,到時你就是罪魁禍首。」先把責任推給她再說。

  真是,他若跟她一般計較,就退化成跟她同年了。

  「不要隨便投海,也不要隨便賴上別人!你把手放開。」他一直牽著她的手,讓她有點害羞。

  院裡的阿姨說,只有男女朋友才可以牽手,他是什麼意思?

  「我不要。」這樣就相信啦?真是可愛。慕義飛覺得逗她很有趣,故意說任性的話。

  「不可以,阿姨說女生的手只可以讓男朋友牽。」她用力想把手抽回來,他卻握得更緊。

  「那我就當你的男朋友吧,我們一起上學,一起跳舞。」他頑皮、輕佻的說出這句話。

  「誰要?」方敏不從的叫起來,卻覺得嘴唇被什麼軟軟的東西碰上。

  「我親到你嘍,你從現在開始就是我的女朋友了。」慕義飛得意的笑起來。

  「不算不算,那才不是親,只是不小心碰到而已。」方敏連連否認,小臉卻燙得嚇人。

  「既然不算,那就再來一次吧!」慕義飛再次湊近她,想捉弄她。

  「大色狼!」方敏用手肘撞他,「我要當惡棍,不要當你的女朋友!你當色狼我就修理你。」

  趁他痛得鬆手,她迅速逃開。

  「你修理我?」夜晚視線不太好,慕義飛笑著慢慢追去。

  「惡棍當然要修理色狼。」

  方敏轉身面向他,兩手握拳,一副很不好惹的姿態。

  慕義飛舉高雙手,擺明了好男不跟女鬥。

  「不要跟著我。」方敏吼一句,轉身繼續走。

  「喂,你為什麼離家出走?」慕義飛跟在身後,明知故問。

  方敏頓了一頓。

  原以為孤兒院是她的家,現在卻什麼都沒有了。

  她突然想起害她淪落至此的罪魁禍首——

  那個多事的資助者!

  她應該去找他,叫他不要資助她!

  對,這是解決整件事唯一的方法。

  「喂,我問你為什麼離家出走?」慕義飛見她沒回答,又問一次。

  方敏回過神來。

  「我沒有離家出走,我要回家了!」找到解決事情的方法,她頓覺輕鬆不少,繼續開心的往前走。

  慕義飛為她的回答感到錯愕——

  是什麼使她改變主意?

  「你想通了?」他很想探探原因,卻不知從何切入。

  「對,我知道該怎麼辦了。」方敏的心情很輕鬆,腳步也就輕盈起來。

  「你打算怎麼辦?」慕義飛繼續追問。

  「去告訴那個人,我不要被他資助,不要接受他的安排。」方敏快樂的張開雙手,像只快樂的蝴蝶,在沙灘上飛舞起來。

  「那你的舞蹈怎麼辦?」他心急的問,心中暗想,如果她真的來找他,他該怎麼辦?

  「就算沒有人幫助,我也照樣可以跳舞。」

  方敏很開心的笑著,心情好到讓她忘了懷疑慕義飛怎麼知道資助者和她跳舞有關。

  「跳舞若無法進步,就只有退步了,沒有人教是無法進步的。」她必須不斷的學舞、練舞,好在將來代他發光發熱。

  這是他在看過她的舞蹈後下的決定,卻不想老實告訴她,因為依她叛逆的個性,八成會跑到天涯海角去。

  「我可以自創,跳自己的舞。」

  方敏很有自信的開始跳一些所謂「自創」的舞步,但那些在慕義飛看來,只有亂七八糟四個字能形容。

  「看起來像幼稚園學童的塗鴉,別人看得懂才怪。」慕義飛哼道。

  想自創舞步?太不自量力了。

  「是你沒眼光。」方敏有自信的很。

  她有她自己的想法,根本不管別人怎麼說。

  「照這樣下去,你現在雖然是國中組第一名,但四年後,你可能連決賽的邊都沾不上。」慕義飛危言聳聽。

  方敏愣了一愣。

  這人說話好刺耳。

  「你怎麼老愛管我跳舞的事啊?真討厭!」方敏不高興的跑開。

  「你現在大概是靠舞蹈比賽的獎金付學費吧?如果連決賽都進不了,你怎麼得獎金?又怎麼付學費?」他繼續殘酷的追問。

  事實上,他真正擔心的,是她用那雙細嫩的手去做粗重的工作,用那雙令人驚艷的長腿去跑腿……

  她的天賦應該發揮在舞台上。

  方敏從來沒有想過學費的事,他的話狠狠刺中她的心窩,讓她進退兩難。

  「用不著你管。」方敏加速拔腿跑開,飛快的躲進她的秘密基地裡。

  「方敏!」

  怕追丟了,慕義飛趕緊拔腿追去,司機則跟在後頭。

  看見方敏往消波塊裡鑽,他也急急跟去。

  天太黑,他沒看見眼前的大石,額頭狠狠撞出一個包,但他沒有因此而放棄追趕。

  「方敏,快出來。」他鑽入消波塊石縫裡,在好幾次撞到頭,又好幾次差點跌倒後,終於找到把頭伏在膝蓋上的她。

  「方敏,你怎麼了?」

  怎麼才一眨眼,她的樣子就看起來很不好?

  「我要自己在這裡,你不要管我。」方敏靜靜的說。

  如果再也無法拿獎學金來繳學費,她該怎麼辦?她必須好好想一想。

  沒有獎學金,她要做什麼?離可以打工的年齡還有好幾年,就算去幫忙做回收的工作,多一個人也沒什麼大幫助……

  除了跳舞賺獎學金外,她真的沒有辦法減輕孤兒院的負擔。

  但是她的獎學金又有限,就算再怎麼拚命參加比賽,也無法支付舞蹈教室昂貴的費用。

  一定要跳舞嗎?其實她真正想做的是惡棍。然而方穎又說跳舞的她,比打架的她帥多了……

  可是離開孤兒院,她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你要在這裡,我也要在這裡。」慕義飛耍賴的在她身邊坐下。

  「你走開啦,這是我的秘密基地,不歡迎你。」方敏動手推他。

  「難道你忍心讓一個離家出走的人流落街頭?那我不如投海算了。」嘖,這丫頭真是難搞。

  方敏分辨不出他話中的真假,只好逕自走到另一邊坐下來。

  慕義飛不假思索的挪過去。

  「你幹嘛啦?不要過來。」方敏又推他。

  「我怕你心情不好,投海。」他一本正經的說。

  「我以後要當伸張正義的惡棍,才不會投海。」她的神態在在告訴別人,當惡棍是偉大的志願。

  「手伸出來。」慕義飛突然說。

  她這麼倔強,就算和她扯到世界末日也達不到目的,還不如先休兵轉移注意力。

  「做什麼?」她不依的把手藏到身後。

  「你是我女朋友,我想牽你的手。」他煞有其事的說。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把她兜到自己的世界裡來。

  「我沒有答應當你的女朋友!」方敏大聲抗議,

  「這裡又窄又小,你逃不掉,所以只能答應。」他奸奸一笑。

  「大色狼!」方敏邊叫,邊惶恐的退後一步。

  眼看她的後腦勺就要撞上石塊,他迅速拉住她涼涼的手,她因而一頭栽進他的懷裡。

  慕義飛的心猛地撲通一跳。

  方敏也緊張得全身僵硬。

  不知哪來的衝動,他居然大膽的吻了她——

  他很青澀,她也是,但她的唇柔軟香甜,令他滿心悸動。

  方敏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變成雕像。

  「我已經累了,休息吧。」

  他拉著僵硬得不知所措的她坐在石塊上,一手攬著她小小的肩,讓她暖暖的身體偎在自己懷中,然後逕自閉眼休息。

  他的嘴唇在發燙,而她的觸感在心湖裡像漣漪般蕩漾。

  「喂……喂……」方敏輕輕抗議,想起身,小手卻被他拉進外套口袋裡。

  「你吵到我了。」他閉著眼睛說。

  她手的觸覺也很好,他不想放。

  「討厭啦。」

  方敏想生氣,卻又覺得吵人家休息很沒禮貌,只好不甘不願的垂著頭生悶氣,想趁他熟睡時溜開。

  也許是手心傳來的溫度太溫暖,也許是她累了,沒幾分鐘就兩眼一瞇,在他的懷裡睡著了。

  發現她竟睡著了,慕義飛抿嘴一笑,伸出另一手摟抱她。

  她真的只是個小女孩而已,

  夜晚的浪濤聲大得驚人,他的心卻無比舒緩平靜。

  ※※※

  方敏第二天一早,就和慕義飛一起搭上車,由司機載回孤兒院了。

  她還是沒想到該怎麼辦,除了見機行事外,恐怕也沒有別的方法了。

  孤兒院的所有人聽見她回來,紛紛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中庭來。

  院長看到她,又喜又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方穎、方茵和方欣則抱著她痛哭。

  「你不要隨便離家出走啦!」方穎哽咽的說。

  「我們好擔心,怎樣都睡不著,偷偷跑去找你又找不到,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啦?」很老實的方欣問。

  「我們不會再說『你好幸運』那種話,也不會亂羨慕你了,你不要突然不見了啦……」方茵抽抽噎噎。

  「對不起,對不起。」方敏忍不住又哭了。

  她們的眼睛比方敏還腫,讓她覺得自己很不應該。

  「我們去請院長不要讓你去別的地方。」她們拉著她走到院長面前。

  院長正在和慕義飛講話,像在商討什麼大事。

  「院長……」

  她們正要說話,外頭突然傳來煞車聲。

  一個院童跑去開門,外面站著一個西裝筆挺的司機。

  只有慕義飛知道來者何人——

  是他昨天安排好,來接方敏去學舞的司機。

  那司機對慕義飛和所有人做個禮貌性的頷首,接著很有禮貌的問:「請問方敏小姐在嗎?」少主人講過,在外面要假裝不認識他。

  方敏怯怯的躲在一群院童之間,方穎跳出來。

  「你找方敏做什麼?」她雙手擦腰,一副母雞保護小雞的模樣。

  「我是飛騰財團的專任司機,受我們總裁之托,來接方敏小姐去舞蹈教室上課。」司機很有禮貌,畢竟他的少主人在場。

  「她不會去,我們也不會讓她去,回去告訴你們總裁,方敏不要接受他的幫助和安排。」方穎理所當然的說。

  「但是……」司機很為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方敏,你認為呢?」院長問。

  「我……」方敏抬頭看院長,眼裡充滿猶豫和無助。

  「方敏不會離開我們。院長,不要讓別人把方敏帶走。」方茵跳到院長面前。

  「方敏,你想去跳舞嗎?」院長露出「完全尊重她決定」的表情。

  「院長,如果我不靠跳舞領獎學金,孤兒院會不會付不出學費?因為我想跟方穎她們一樣留在這裡當惡棍。」

  她決定了,不管將來日子有多苦,她都要留在孤兒院。

  就算不跳舞也無所謂,就算不讀書也無所謂,她要留在這裡!

  「當惡棍?這麼小就想當惡棍?」這樣根本無法達到目的,慕義飛乾脆跳起來,拉著方敏就走。

  「你放開我!」方敏用力甩開他,凶巴巴的喊:「我就是要當惡棍!」

  孤兒院是她的一切,她想永遠留在這裡。

  「要當惡棍等你長大再當,現在給我去好好練舞!」他把她推上車。

  「喂,你怎麼可以這樣?把方敏還給我們!」方穎在後頭追。

  「我只是想送她去練舞而已,並沒有要綁架她,傍晚就把她送回來。」慕義飛說完,立即要司機開車,隨後車子便揚長而去。

  「院長,他怎麼可以勉強方敏?」方穎氣呼呼的問。

  「讓方敏練舞才是對的。」院長語重心長的說,「你們想想,如果她可以站在舞台上接受成千上萬人的掌聲,我們為什麼要把她困在這裡?」

  院長說著說著,眼淚先流下來。

  這些孩子雖然不是她親生的,卻都是她心頭上的一塊肉,要這麼早就獨自面對這個世界,她怎樣都捨不得。

  怪只怪孤兒院沒有能力栽培她。

  「院長……」幾個院童見院長掉眼淚,也哭成一團。

  「可是方敏是想和我們一起當惡棍的耶!」

  「對呀,雖然她不夠凶,打架也不怎麼行。」

  「現在讓方敏去學舞,總有一天她會回來,到時你們再一起當惡棍。」院長哽咽的說。

  她好像知道她們口中「惡棍」的意義了——她們想一起長大,互相扶持、互相幫助,一直在一起。

  那三個想當惡棍的女孩想了好一會兒。

  「那樣好像真的對方敏比較好。」這是她們一致的結論。

  「可是我一定會很想念她的。」

  「我們大家都是啊。」

  「那我們要趁她還在這裡時,對她好一點。」

  「嗯。」她們使勁的點頭。

  就這樣,方敏開始去舞蹈教室上課,在司機每天的接送和慕義飛的陪伴下,度過了國一的暑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3 00:14:21

第三章

  暑假即將結束,方敏到新學校住宿的時候到了。

  她從前一天晚上就開始哭,吃晚餐的時候哭,整理衣物和書本的時候哭,洗澡洗衣服的時候哭,害得一半以上的院童,都跟著哭成一團。

  哭到早上,他們的眼睛都又紅又腫。

  當方敏終於依依不捨、哭哭啼啼地和大家話別完,走出孤兒院準備去搭公車時,慕義飛和司機已經等在外面。

  「為什麼你又來了?」方敏抹抹眼淚,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哭得那麼慘。

  暑假這兩個月,她雖然有乖乖跟他去學舞,卻不表示她就歸他管。他現在又在她面前出現,很怪耶!他到底要幹嘛?

  而且,她才不要當他女朋友呢!她桀騖不馴的想。

  「你要讀的菁英國中也是我就讀的學校,再怎麼說,我都是學長,照顧學妹是理所當然的。」慕義飛並不計較她的惡劣態度。

  「你怎麼知道我要讀的是菁英國中?而且你是高中生,怎麼會和我同校?」

  話雖這麼講,但方敏心中對新環境的忐忑不安卻因而減少了——幸好在新學校裡還有個熟人。

  「我是無意中聽到你們的交談才知道的。」這些他都和院長說好了,不會有破綻。

  「菁英國中和菁英高中是菁英大學的附屬學校,雖然菁英大學以商學系出名,但它所附設的舞蹈班、音樂班、體育班,卻也是一方翹楚,表現出眾的學生,都可以一路直升到大學。」這就是他替方敏挑這所學校的原因,他目前在高中部主修商業,副修舞蹈。

  就算如此,校區應該不會一樣吧?方敏在心中想著。

  但她還沒搭腔,方穎倒先開口了:

  「那你一定要好好保護我們方敏,要是她被人欺負,我就剝你的皮抵帳。」方穎撩起衣袖,對慕義飛揮動拳頭。

  慕義飛但笑不語。

  她們的感情這麼好,他心裡很羨慕。

  「方穎!」方穎這樣恫嚇別人,方敏覺得很不好意思。

  「我說的是真的。」方穎凶巴巴的。

  「我會保護自己的啦。」方敏趕緊說。

  「我們會寄信去菁英國中給你的。」方茵拉住方敏的手說。

  「我一放假就回來看大家。」方敏說,前腳才踏上轎車,立刻又很捨不得的跑下來。「我真的會回來的。」

  「方敏,你要好好的學,也要常寫信去飛騰財團謝謝資助你的人……」院長說到一半就哽咽不成句,轉而嚮慕義飛說:「方敏是第一次離開孤兒院,請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

  「院長,我不要去了,我要留下來。」方敏跑回來拉住院長的手,不肯放開。

  她太難過了,她怎麼會捨得離開這個從小待到大的地方?怎麼捨得和疼愛她的院長、情同手足的院童分離?

  她後悔了,決定哪裡都不去了——

  她可以放棄一切,只要讓她待在這裡。

  「方敏,別再說任性的話了,你快去新學校報到吧。」院長雖然難過,卻不希望她回頭。

  「院長……」

  方敏很傷心,難道沒有人希望她留下來嗎?

  「你要不停的往前走,走到更大的世界去。」院長拿開她的手,「叫方敏上車。」她硬著口氣對方穎說。

  「走啦,方敏,快走。」方穎又拉又推的把她送到車上。

  「院長、院長!」方敏熱淚盈眶,想跑出車外。

  「我們走吧。」慕義飛及時上車,阻止她下車。

  方敏想開另一邊的車門,司機卻已經鎖上中控鎖。

  「院長!方穎!」方敏只能從後車窗,看著她們離她愈來愈遠。

  「方敏,你要努力學,學完了就回來!」方茵和方欣追著喊。

  「方穎……」

  方敏對著早就看不到人的後車窗,哭得肝腸寸斷。

  看方敏哭成淚人兒,慕義飛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知道心中好疼。

  ※※※

  方敏在新學校並不好過,她非常孤單,非常想念孤兒院。

  在教室裡沒有認識的同學,老師又教得太難,她不懂,卻找不到人問。

  宿舍裡也沒有一堆院童陪她玩,課後的練舞,變成她暫時甩開孤單的機會。

  慕義飛好像要用自己填滿她的剩餘時間似的,一下課就來陪她,一放學就來找她一起回宿舍,只要還沒到熄燈時間,他就會找她去圖書館看書,或在校園裡散步。

  難道我不能使你不孤單嗎?

  每天早上,他去女生宿舍接她時,看著那雙浮腫的眼,他都想這麼問。

  但是他終究沒問出口,只是盡力陪她。

  「學校餐廳的食物還吃得慣嗎?」開學已經一個禮拜了,她還是一副無法適應的樣子,令他很擔心。

  「嗯。」方敏點點頭。

  他是她在這裡唯一的朋友,與他在一起時,雖然沒像院童那麼親,但也沒有班上同學那麼疏遠。

  雖然他對她很照顧,只是她仍感到生分,無法很自然的和他相處。

  這大概是因為她雖然表面上順從,心裡卻仍抗拒這一切吧。

  如果那個資助人伯伯別那麼多事就好了。

  「和同學相處愉快嗎?」慕義飛又問。

  這裡的學生,非名流就是政要的後代,他怕她被欺負。

  方敏還是點點頭。

  雖然她老是覺得同學們都帶著防備、有刺的眼光看她。

  ※※※

  第一次月考成績出爐,方敏的成績呈兩極化——舞蹈專業科目拔得頭籌,其他一般科目敬陪末座。

  她自己認為這很平常——

  反正她本來就不打算做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但是她的同學卻有意見。

  「轉學生。」剛下課,幾名女同學圍在方敏的桌子四周,光聽口氣就知道這幾個人來意不善。

  方敏正把課本收入書包。

  「看你和王子形影不離,還以為多有能耐,想不到不但是個醜女,還是個智障。」尖酸刻薄的話從其中一名女同學口中吐出來。

  方敏記得她,她好像叫汪美,正是這個班級的班長,其他幾個只是嘍囉似的跟班。

  汪美的舞跳得很不錯,大家也把她捧得像個女王,連任課老師都對她退讓三分——因為她父親是某大政要。

  「告訴你,慕義飛是菁英大學部、高中部、國中部所有女生的王子,你不配和他在一起,給我馬上離開他!」汪美用極為鄙夷的口氣命令道。

  慕義飛長得英俊颯爽、風度翩翩,功課一級棒,舞跳得也很好,是全校女同學傾心愛慕,男同學羨慕學習的對象。

  而且,他還是目前全亞洲數一數二的大財團——飛騰財團的唯一繼承人!

  只有白癡才不巴著他——汪美很早就認為巴著能人往上爬是最重要的事。

  之前沒摸清方敏的底細,汪美不敢動她,現在知道她成績爾爾,還是孤兒院出身,怎麼可能客氣?

  「我不要。」方敏毫不考慮的拒絕。

  方敏心裡無端漫上一層恐慌,這才知道在這舉目無親的地方,她早已把他當唯一的依靠和依賴!

  「難道你都沒照鏡子嗎?憑你這只醜小鴨也妄想配學長,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汪美看她根本不怕自己,惡毒的咒罵。

  「你管不著!」方敏不甘示弱。

  她提醒了自己一直不曾認真在意的事——慕義飛在學校裡很受歡迎,常有女生送情書給他,師長也很重視他,他真的很像一隻優雅高貴的天鵝,而那只天鵝非但沒有嫌棄她這只醜小鴨,還成天陪著她。相較之下,她從來沒有主動去找他,也沒有主動去關心他,更從來沒有真心去與他相處和喜歡他……

  突然,她竟覺得自己很不應該。

  「看來,不給你顏色瞧瞧,你不知我的厲害!」說著,汪美捉住她的頭髮。

  汪美對教訓不順眼的人很熟練——嘍囉們先把人包圍起來,她再進行整治,全班沒人敢吭聲。

  可方敏也不是泛泛之輩,雖然她打架的功夫不如以女惡棍為目標的方穎,但對付這些花拳繡腿的千金小姐,倒也綽綽有餘。

  只見她一拳就把汪美揮得跌出去。

  事情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其他人頓時愣得像尊雕像。

  「看什麼看?你們還不快打!」汪美惱羞成怒,大聲命令。

  那些嘍囉沒半個敢違逆汪美,卻也沒人想吃方敏拳頭——那看起來很痛。

  「快打呀!」看幾個人都杵著不動,汪美發火的喊。

  她們只好硬著頭皮朝方敏胡打亂揮一番。

  方敏毫不手軟,以一擋百的氣勢和她們打起來。

  「知道厲害了吧?醜小鴨。告訴你,國中部裡我最大,識相的就乖乖聽話。」

  汪美見她們打成一團,以為她的手下一定會贏,得意的放話。

  「最大有什麼了不起?惡棍專打大尾的!」方敏從那場混戰中鑽出來,拍著手朝汪美逼近。

  惡棍的字典裡,沒有乖乖聽話四個字。

  「啊,救命!打人喔!轉學生打傷人。」汪美想不到手下這麼不濟,連忙使出最後一招法寶——喊救命。

  班上同學早就熟知她的把戲,根本不想理她,相反的,若非怕她秋後算帳,大部分的人還想圍過去目睹她出糗的樣子,再給方敏幾個大快人心的掌聲。

  人人都不想理,來找方敏的慕義飛卻看見了。

  「方敏,方敏!」他二話不說的從後頭拖住她,阻止她繼續攻擊汪美。

  方敏停下來了,汪美倒趁機哭起來。

  「學長,她隨便動手打人,學長,你一定要告訴老師。」汪美拉住慕義飛的手哭訴——只要能讓慕義飛印象深刻,她任何機會都不想放過。

  「是你先動手的!」她用力拍掉汪美拉住慕義飛的手,好像那是她的所有物。

  「明明就是你!」汪美又想攀到慕義飛身上去。

  「你說話要實在。」方敏氣汪美詆毀她,氣得又想衝上去教訓她。

  她要是害慕義飛再也不理她,她就試試看!方敏在意的是慕義飛的反應。

  「方敏,過來。」慕義飛把方敏拉到一邊去,仔細的端詳她。

  她的頭髮亂了,顴骨旁、額頭上各有一處瘀血,耳朵後有三道抓痕,制服的扣子有一顆鬆開了,有一顆掉了……

  「真的是她先動手打我的。」怕他不相信,方敏心慌地強調。

  「我相信你。」他小心翼翼的替她扣上鬆掉的那顆鈕扣、把她的領口拉好,心裡因她被欺負而心疼。

  方敏抿抿唇,短短的相信二字,就讓她焦躁不安的心穩定下來。

  「告訴我,為什麼打架了?是不是她們欺負你?」他拉她的手來檢視。

  「她叫我不要再跟你在一起。」方敏咬著唇說。

  她居然因這理由和人打架!他的心臟難以克制地劇烈鼓動。

  「你因為這樣而生氣?」他向她確認,心裡竟覺得高興。

  「我不能生氣嗎?她說我不配跟你在一起耶,說我是癩蛤蟆,說我……」怕他責怪她,方敏心慌得眼淚一直掉。

  「噓,別哭,別哭。」慕義飛連忙把她摟到懷裡,「我沒有罵你的意思,別哭。」

  「你不會不要我對不對?你不會放我一個人,對不對?」她抱著他,不停的問。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和依賴,如果連他也不理她,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不會,方敏是我的寶貝,我再怎樣也不會放下你一個,」他心疼的擁緊她,同時為方敏終於真正接受他感到驚喜。

  「說定了喔,要一直、一直陪著方敏。」

  「嗯,說定了。方敏也要努力,好好練舞、讀書,跳級來讀大學。」上次的舞蹈大賽使他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跳級生,現在已經跳級就讀大學部,

  在大學部他主修企管,兩人的教室又隔了三大棟建築物,那讓他覺得跟方敏的距離遠到令人受不了。

  「好。」方敏答應,又用力點頭。

  直到現在,方敏才知道自己這麼依賴他、喜歡他,願意達成他的所有要求。

  「以後誰敢欺負你,我就叫他在這學校裡再也混不下去。」他以威嚇的表情掃視全場,方才欺負方敏的人全都噤若寒蟬。

  慕義飛的話在方敏心中產生了巨大的作用,孤單的感覺漸漸消失,繼之而起的是安心的感覺。

  從這件事情之後,方敏整個人都變了。

  慕義飛叫她努力讀書,她就努力讀書,除了上課認真外,還會提問題,下課練完舞仍繼續讀書,有不懂的就問慕義飛。

  她的功課突飛猛進,學期成績得了全校第一名。

  這期間又參加比賽得了幾次冠軍,成為全校最受矚目的新星。

  愈來愈多人認識她,也愈來愈多人喜歡她,而汪美則愈來愈討厭她。

  「那只是僥倖。」汪美總是這樣告訴自己和身邊的人,她絕對不承認自己不如那只醜小鴨。

  ※※※

  有慕義飛溫柔而體貼的陪著,方敏過著愜意的生活。

  心安定下來了,適應也較容易。她的課業始終維持在水準之上,舞蹈方面更是出類拔萃,每次代表學校出賽,必得冠軍而歸。

  因此,國中還沒畢業,她就被保送上高中部的資優班,遠離了汪美不說,還交到很多好朋友。

  上了高中後,方敏身高突然抽長,變得亭亭玉立、嬌俏可人,讓慕義飛愈來愈希望她能以最快的速度跳級大學,不要再離他那麼遠。

  看見她和別人說話,他嫉妒得快爆炸。

  看見她對別人笑,他氣得胸中一把火。

  看見她與別人共舞,他就恨不得撕了對方。

  即使那些別人都是她的學姊學妹。

  他愈來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愈來愈管不住想和她在一起的衝動,所以每次下課鐘才響,他就會以最快的速度飛奔到她的教室外。

  慕義飛上了大學後,也從熱血青年搖身變成穩重的大人,穿便服來學校的他比穿制服時更出色耀眼,渾身上下那股王者氣息愈來愈明顯,偷偷看他的女孩子也愈來愈多。

  慕義飛收到的情書和告白愈來愈多,他卻只和方敏在一起,方敏覺得受寵若驚,又覺得自己很幸福。

  這天,他們一如往常,手牽手在校園裡漫步,學校的廣播系統中突然出現方敏的名字。

  「高中部二年級舞蹈A班,方敏同學請到校長室。」

  他們同時充滿詫異和不解。

  「校長找我有什麼事?」方敏很納悶。

  國小時她常被訓導主任叫去刮,那是因為打架惹事:現在她已經不打架惹事了,反而換校長找她?好怪。

  「我跟你去。」慕義飛心中很不安。

  他不能容許她身上發生任何他不知道的事。

  「好。」方敏心中很忐忑,但有慕義飛陪著,她就不那麼緊張。

  他們越過大半個校園來到行政大樓,搭電梯到校長室。

  叩叩——

  是慕義飛敲的門。

  「進來。」

  不用他們推門,方敏的班導師就替他們開了門。

  「啊,慕同學也來了。」

  「老師你好。」慕義飛禮貌性的和方敏的班導師打個招呼,同時趁機打量在場的人。

  辦公室裡頭除了校長和方敏的班導師外,還有一位外國人,那個外國人竟然是國際上赫赫有名的舞蹈家——班·瓊斯。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慕義飛暗中揣測這局勢,心中很不安。

  「方同學,這位是紐約表演藝術學院的瓊斯教授,他非常欣賞你的舞蹈,希望能請你去紐約就讀他們的學校、加入他的舞團。他會幫你安排就讀事宜並申請獎學金。」校長很興奮的向他們介紹那位年輕、全身散發出頂級舞蹈家氣息的男人。

  那個男人很有名,在世界舞台上擁有相當的地位,學校裡有不少記錄他舞蹈作品的錄影帶。

  他的舞團一年只收五十名世界各地頂尖的學生,只要是出自這舞團的舞者,在國際上都炙手可熱。

  這位瓊斯教授,近年來雲遊各國,除了尋找新的表演題材外,也挖掘值得栽培的人才。

  他在全國性的比賽中看到方敏,認為她是個值得栽培的人才。

  慕義飛向瓊斯先生掃過一眼,心情詫異又複雜,震驚得久久不能回復,他有想過要安排方敏跟自己到國外學舞,但那是在他當完兵、對飛騰財團的運作完全熟悉之後,並不是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

  太早了!他連心理準備都沒有,太早了!

  「去紐約?」方敏看看校長、看一眼那位金髮碧眼的男子,又看看慕義飛。

  「我不要!」這句話堅定而毫不考慮的從方敏的口中跳出來。

  她好不容易適應了新學校的生活,還交到了好朋友,再也不要又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慕義飛很明顯的鬆了一口氣。

  只要方敏不願意,失去她的危機就不存在。

  那個帥帥的外國人朝方敏笑笑,說了長長一串她聽不懂的英語。

  慕義飛大略聽得懂,他的理智與情感面臨兩難的煎熬。

  「瓊斯先生說紐約舞蹈學院裡,全是世界上最優秀的舞蹈老師,他的舞團裡也有很多舞界佼佼者,你在那裡能獲得世上最專業的栽培,將來一定能成為最優秀的舞蹯家。」校長代為翻譯。

  這不只是方敏一個人的光榮,也是學校的榮譽,不論站在什麼立場,校長都希望能促成這件好事。

  慕義飛在情感上希望方敏堅持到最後,永遠接受他的安排,永遠跟他在一起,但在理智上,他卻又知道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他想留她在身邊,卻又不想她的才華被埋沒……

  「我就是不要!」方敏連徵詢慕義飛都沒有,就固執的拒絕。

  再離開慕義飛,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與慕義飛交握的手,她握得很緊。

  「方敏,你一定要想清楚,這是人人夢寐以求的機會。」班導師苦口婆心的勸道。

  「別人夢寐以求,讓別人去。」她把頭一甩,擺明不理人。

  沒辦法,班導師只好嚮慕義飛求助,看他能不能說服她。

  「慕同學,請你勸勸她。」

  「方敏,你的想法呢?」他聽起來像是尊重她的想法,但緊握住她的手卻在叫她不要去。

  「我哪裡都不去!」方敏堅定的告訴慕義飛,她只想待在他身邊。

  「這機會真的很難得,全世界所有學舞的人都想獲得瓊斯先生的青睞。方敏,這機會可是千載難逢啊!」班導師的表情大有「她若不把握,將是此生最大的遺憾」之感。

  「任何有心走舞路這行的人,都不該錯過這個大好機會。」校長也說。

  慕義飛揪扯不已的心一下子沉到又深又黑的谷底。班導師說的沒錯,紐約表演藝術學院加上瓊斯先生的舞團,這種課程是再怎麼用盡心機都爭取不到的。如今這種機會落在方敏的頭上,她應該去,她無論如何都應該去!

  但是這代表他們必須分隔地球兩端,不能每天見面……一想到這裡,他的心就俑得像要死去。

  他想跟她在一起,想和她一起跳舞,但比起在世界的舞台上發光發熱,他的願望顯得微不足道,只是在摧折她的羽翼,好實現他的私慾罷了。

  「我不要去,無論如何都不去!」方敏大喊一句,奪門而出。

  「方敏!」在方敏跑出去之前,慕義飛已經下了決定。

  「請給方敏一些時間,我會盡量說服她。」

  「瓊斯先生希望三天後帶她一起走,千萬要說服她呀。」班導師寄予重托。

  三天?慕義飛的腳步一顛。

  這個消息帶給他的震撼,猶如聽聞世界末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3 00:14:47

第四章

  慕義飛在他們經常一起吃午餐的槐樹後找到方敏。

  她躲在樹後,小心的探出頭來,看有沒有很多人追來。

  「沒有別人。」他朝她伸出手,把她拉到樹前來。

  他們在樹下坐定,方敏雙手抱著膝蓋,神情像個被遺棄的小可憐。

  「人家好不容易認識新同學、適應新環境……」方敏委屈的低語。

  慕義飛不發一語地輕摟她的肩。

  「你不會讓我去的,對不對?你不會讓我自己一個人離開的。」她知道他不會准她自己去那麼遠的地方,但她還是要他說,唯有如此,她才有堅定拒絕的力量。

  「我不准你去,也不會讓你去。」他說。但這是違心之論。

  當初硬把她從孤兒院拉出來,不就是為了讓她學更好、更多的舞?現在他反而要阻止她更上層樓嗎?

  不,他不願意變成阻礙她的人,但更不願意她離開他。

  不願意又怎樣?學如逆水行舟,只有不斷深造,才能有高於常人的成就。他的理智和情感,都不允許自己眼睜睜看方敏的天賦平白浪費。

  「嗯,我也不會去的。」方敏抬頭看他,充滿感激。

  慕義飛無言以對,面對她全然的信任,他心裡充滿愧疚。

  「我還可以告訴那個好心的資助人,叫他不要讓我去,還要打電話告訴院長,說我不要離開這裡,他們一定會答應的。」方敏愈說愈有信心。

  「對,應該告訴他們。」慕義飛苦笑。

  方敏注定要失望。

  因為他會以資助人的身份替她答應,還會叫院長說服她。

  得到失望的答案,她會哭得很慘吧?他想起她剛轉來這學校時的慘狀:心中惻惻生疼。

  「你無論如何都不會不要我,對不對?」方敏突然問。她需要很多保證來填補心中的不安。

  「無論如何,我都是要你的。」他俯身,緩慢而輕柔的靠近她。

  他一直在克制親吻她的衝動,但是現在他忍不住,他想吻她,想證明她還在自己身邊,想求證她是他的。

  他的接近令方敏心生悸動,在他熾熱而溫柔的眼神下,她心生期待,期待一個戀人的吻。

  「敏,讓我吻你。」他熱氣呼在她美麗的唇畔。

  「嗯……」方敏嚶嚀一聲,微抬起下巴,軟軟的唇輕啄他的。

  慕義飛內心一悸,按住她的後腦,再也不許她逃離。

  雙唇接觸到她柔軟的唇時,他滿足的輕歎一口氣。

  這觸感、這氣息、這銷魂滋味,全是他渴望到心痛的,他忍不住伸出舌頭,不斷描繪、輕撫她的唇形。

  方敏主動張開嘴,羞澀地用細小的舌尖輕觸他的舌尖。

  慕義飛全身震了一震,隨即狂野地纏住她的丁香舌,修長的手指也忍不住在她嫩滑的頸項間來回摩娑。

  他大膽地探索她溫熱的口腔,挑逗她的慾望,專注地觀察她所有細微的變化。

  方敏在他的溫柔攻勢下,全身失去了力氣,柔軟的身子只能靠著他的力量躺在草地上。

  他挑逗她,而她回應他,他們由青澀生疏慢慢學會分享戀人的親密。

  當慕義飛與她分開後,他一臉靦腆,而她的俏臉嫣紅如火。

  他對她露出羞赧的微笑,她也害羞的垂下頭,想把臉埋到草皮裡去。

  「可不可以,不要讓別的男生吻你?」他俯身在她身旁,全身散發強烈的獨佔意味。

  「那你也不要吻別的女生。」她細聲的說。

  「我的心早就是你的,別的女生我連看一眼都不願意。」他無比真摯的說。

  她是他的溫柔、他的期待、他的心肝,光是看她都來不及,他怎麼可能浪費心力去注意別的女生?

  「那我也不看別的男生。」她的嘴角抿成下定決心的弧線。

  「方敏……」慕義飛無比感動,旋即又吻住了她。

  ※※※

  一送方敏回宿舍,慕義飛就掏出手機打電話給院長,還要他父親以方敏的監護人身份打給學校單位。

  方敏洗完澡時,就接到了院長打來宿舍的電話。

  「阿敏,恭喜你要去美國了!」方敏一接起電話,就聽見院長這麼說,她的心瞬間落到谷底。

  「院長,你怎麼知道?」她的喉頭乾澀得像有把火在燒。

  她都還沒打電話回孤兒院,她怎麼知道的?

  「不只我知道,連你的資助人都知道了,他很高興,已經答應學校了,他決定全力支持你在紐約的生活,你快整理整理,三天後出發去美國吧!」慕義飛交代過,不能讓方敏知道是他打來孤兒院的,更不可以讓自己變成方敏的阻礙。

  「我沒有要去。」方敏趕緊申明,她怕院長一直說下去,自己就沒有闡明己志的機會,

  「你當然要去!」院長還是很興奮,「我們多麼以你為榮啊!你因為表現優秀而被發掘,成為孤兒院裡第一個出國唸書的,你可知院長多麼欣慰?」

  「可是……」方敏覺得不該潑院長冷水,但又不想說謊。

  「阿敏,方穎她們聽到這消息,比自己要出國深造還高興,已經開始興高采烈的計畫要怎樣為你餞行了。」

  院長講得愈高興,方敏心裡就愈猶豫、難過。

  「阿敏,你到紐約除了要好好讀書外,還要保重自己,常寫信回來告訴大家那邊的生活、學校、同學,讓大家分享,還要好好的表現,為國家、為孤兒院爭光。」

  她根本一點也不想去美國!

  眼淚早已在方敏的眼眶中打轉,但她只能努力不發出任何聲音,因為她已經不是那種可以說哭就哭的年齡了。

  「阿敏,你在哭嗎?」院長立刻猜到方敏的反應,畢竟她從小看著她長大,「不要擔心,我們不會忘記你,也不會因為看不到你而傷心,因為大家都知道你很快就會回來了……」

  院長說著說著也哽咽起來。

  她知道方敏不想去紐約,但是她非去不可,這是她創造自己人生的大好機會。她們當然擔心她,但既然慕義飛說會派人去照顧她,她們也就放心,不讓她有借口不去紐約了。

  「你的資助者也打電話來,說會多給你零用金、替你安頓生活、派人去照顧你……阿敏,你真是有福氣啊!」大家都替她的幸運感到高興。

  「我可不可以不要去?」方敏低聲哽咽。早先堅定的拒絕,現在只剩可憐的乞求。

  「校方希望你去,你的資助者支持你去,院裡的大家更要你去,因為我們知道你會比所有院童更有成就。」院長聽見方敏強忍哽咽的聲音,心裡頭也很難過,但是她不能軟化。

  「可是我不想去……」她的聲音低得只剩蚊子聽得見。

  「你的資助人一聽說有此殊榮,就大方的答應負擔所有生活費,你可要好好表現,別辜負資助人的好意。」院長告訴她。

  「如果沒有資助人,我是不是就可以自己決定?」方敏腦中躍過這個想法。

  「別傻了,阿敏,院裡面有多少人希望能像你這麼幸運?你應該更感激、更珍惜才對。」院長很怕她做出什麼奇怪的事。

  「院長,換我、換我。」

  方敏聽到方穎搶電話的聲音。

  「方敏,你放心的去美國沒關係,我們會等你回來。」

  「我們會邊等你回來,邊想念你,」

  「你要替我們去看外國人喔。」

  方敏終於泣不成聲。

  她明明不想去,為什麼他們全把她往外推?

  「方敏不要哭喔,方敏要快長大,長大才可以當惡棍。」方茵在電話那端用嬌嗲的聲音哄她。

  「不要,如果長大就要和所有人分開,就要去那麼遠的地方,我不要長大。」只有對方茵她們,她才敢說任性卻真心的話。

  電話那端一陣悄寂,誰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方敏,不要說任性的話,你現在只能往前走。」最有魄力的方穎跳出來。

  「就算把孤兒院賣掉,也還不完你的資助者花出去的錢,你只能接受他的安排。」

  「怎麼你說得好像我被賣掉了?」方敏不高興的抗議。

  「你總不想當個忘恩負義的人吧?如果你真的忘恩負義,我們就不要你了。」方穎的嘴巴一年比一年利。

  「那我還他錢總可以吧?」方敏賭氣的說。

  「可以啊,你現在有錢可還嗎?」方穎挑釁的問。

  「沒有。」方敏氣餒的回答。

  「這就對了,你只能乖乖的去。」方穎替她下結論。

  「我知道了。」

  方敏掛斷電話,不甘心的眼淚不停的流。

  現在她看清了事實,那個資助者是她的大債主,在把錢還清之前,她別想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她希望自己看清得不晚,可以把她花掉的每一分錢算出來,好一分不差的還他。

  她邊哭,邊用心的計算這幾個學期的學費、制服費、伙食費、住宿費、書籍費、零用錢……

  那麼多的錢,她怎麼還?就算把她賣掉,恐怕也還不完!

  她傷心的往前走,不知不覺竟走到慕義飛的宿舍外。

  「你要找慕義飛嗎?等一下。」在宿舍外聊天的學長看見她,很快的替她去找慕義飛。

  校園裡每個人都知道他們兩個形影不離。

  「等……」

  她還沒叫他不要去,聽同學說方敏正在哭的慕義飛,已飛快的跑出來。

  「方敏?」看見她淚眼汪汪,他趕緊用溫暖的胸懷包圍她,「怎麼了?怎麼了?」看她哭成淚人兒,他心中好疼。

  「我不是故意來找你的,我只是走著走著,我……」方敏愈慌,傷心的眼淚就愈掉不停,尤其當她想到就要跟慕義飛分開,更難以壓抑滿胸的激動。

  「方敏!」他抱得她更緊。

  「我不要離開你。」方敏抽抽噎噎的說,「我們逃跑好不好?跑到別人找不到的地方,誰也不要離開誰。」她只想跟他跑到天涯海角。

  慕義飛把她箍在懷中,心疼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也想帶她走,但她必須去紐約。慕義飛覺得自己殘忍得像惡魔。

  「我們現在就走,去大人找不到的地方。」方敏邊哭邊說,拉著慕義飛就走。

  她要以行動抗拒別人安排的命運。

  「好。」明知不可以,他卻答應了。

  這一刻,他什麼都不想思考,只想陪她到任何地方。

  方敏拉著慕義飛,走一段哭一段,她不停地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又黑又冷的夜幕很快就籠罩整個世界,她已經累得再也走不動了,卻發現他們仍在學校附近。她覺得無力又失望。

  「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他背起她,尋找安全又舒服的所在。

  「我們兩個都是小孩,根本走不了多遠,對不對?」方敏強睜睡眼,喃喃的問,忍不住又無聲的哭了起來。

  她看清真相了,世界又大又廣,他們兩雙小小的腳,根本怎麼走都只在原地。

  「別哭,我會永遠陪著你的。」他只能這麼說。

  夜很長、路很長,彷彿永無止盡,但方敏知道自己只有一條路可走。

  然而有他這句話,她就有了勇氣。

  ※※※

  第三天,方敏還是和那位瓊斯先生出發前往紐約了。

  她沒有讓孤兒院的院長來送機,只有慕義飛來。

  「我很快就會去找你的,別忘了打電話給我。」慕義飛依依不捨的拉著她的手。

  「慕哥哥,你安心的讀書、當兵,我會等你的。」方敏盡量扯出一個讓他安心的笑容。

  她很感謝他那天陪她「離家出走」,如果不是他的放任和支持,她不會明白自己還是小孩的事實,也不能作出今天這個決定。

  這三天來他們形影不離,連晚上都偷偷窩在慕義飛的宿舍,兩人如膠似漆,想要藉此沖淡離別的愁緒,但儘管如此,方敏還是忍不住哭個不停。

  「我一定會去找你的。」他以吻宣誓。

  雖然父親已經把紐約那邊安排妥當,方敏一下飛機就有人會去接,他還是很不放心。

  「我會寫信給你。」她緊握著他寫的地址。

  「還有打電話。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告訴我。」他緊緊抱著她,巴不得時間就此停頓。

  廣播傳來催促上機的聲音,方敏拿著臨時申請的護照,跟瓊斯先生走進候機室。

  「方敏,記得跟我保持聯繫,無論如何都要跟我聯絡!」慕義飛追在她身後,非常不安的喊。

  「好……」方敏淚流成河,不斷地回頭。

  一路上,方敏哭累了就睡,睡飽了又哭,不但沒吃飛機上的食物,連水也喝得少。

  面對沒有慕義飛陪伴的未來,她心裡極端恐慌。

  十幾個小時後,飛機降落在紐約,瓊斯先生帶她找到飛騰財團安排照顧她的華僑,還用英語對那婦人交代一堆事,那婦人不斷的點頭微笑。

  原來慕歡騰跟學校聯絡時,也跟瓊斯先生溝通過。

  方敏提著自己的行李站在一旁,不安的在這個文字不通、語言不通的國度裡張望,害怕得想拔腿逃跑。

  「要堅強、要長大。」她不斷的告訴自己,不斷的把害怕的眼淚硬往肚子裡吞。

  「方敏?我們走吧。」那婦人說著很標準的中文,還露齒對她一笑。

  「我的資助者付你多少錢?」她直接的問,沒想到禮貌問題。

  這三天裡她仔細想過了,除非把所有的錢還給資助人,否則她根本沒有作決定的權利。

  所以她努力算清債務,記下她所花掉的每一分錢。

  她決定自力更生,不但盡量不花他的錢,還要打工賺錢還他。

  只要還清他的錢,她就存錢買機票回台灣,當惡棍,並且和慕義飛在一起。

  那婦人聞言一愣,然後笑著說:「別想太多。」

  「他付你多少錢?」不顧她的態度,方敏繼續追問,打定主意非問到答案不可。

  「慕先生是我先生的老闆,他給他加薪百分之十。」婦人拗不過她,只好老實回答。

  「那是多少?」方敏又追問。

  「折合台幣約五萬塊。上車吧。」婦人打開車門,對方敏說。

  方敏鑽進車內,在心裡默默記下這個數字。

  她決定以最快的速度學會英文、適應這邊的生活,然後搬離這婦人的家,自力更生。

  結果,這麼一住,她還是在婦人家裡住了兩年。

  ※※※

  資助人伯伯:

  謝謝您對我的幫助,我已經十八歲了,以美國人的習俗來說,已經是個大人,該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了。

  所以在您接到這封信時,我已經搬離您為我安排的住處,也請司機不要再來接我,我已經熟悉這裡,也交了不少朋友,我會自行租屋,也會打工償還您花在我身上的費用。

  我想獨立了,所以請您別再匯款給我,讓我又有依賴的借口。

  您當初幫助我,是發自什麼動機呢?我很想知道。如果有什麼願望希望我去達成,只要您開口,我一定全力以赴。

  但是在這個民主、先進的時代,已經不流行以身相許或奇怪的要求了,如果您的願望太奇怪,我還是會報警把您捉起來的。

  祝您身體安康

  方敏

  慕哥哥:

  我已經搬離朱太太的家了,我知道你一定又會就我任性,但我想長大,不想再任人擺佈了。

  我上個月去考了汽車駕照,也和同學在距離大學和瓊斯先生的教室不遠處租了房子,雖然不是很豪華,但還可以住,你下次來可別嫌棄。

  我很想念你,如果不是因為有你,我一定熬不過這幾年,好希望快快結束這一切,飛奔到你身邊。

  過年回去台灣時,方穎就她們已經找到房子,很快就要搬出去了,這令我覺得心急,美國固然是個不錯的地方,我仍想和方穎她們一起生活。

  朱太太是好人,瓊斯先生也是好人,但我比較喜歡台灣。有時候生活太苦悶,就跳些亂七八糟的自創舞步,那使我覺得自由、輕鬆一點。

  我還是喜歡自己亂編亂跳,惡習難改吧?

  瓊斯先生說,照我的程度,今年應該可以演出,到時恐怕要到各州去巡迴公演,無暇顧及課業了。

  我有點期待演出的到來,但又擔心你退伍後來找我,會不會找不到我。

  上次回台灣,你沒假不能見面,我到現在還很難過,回信的時候,把放假日期告訴我,我專挑那時候回去。

  別忘了想想我喔。

  想你的方敏

  當這兩封信同時被送到慕義飛手裡時,他心急得想當逃兵。

  若不是這該死的兵役,若不是他父親堅持要遵守憲法,他早就飛奔到方敏的身邊!

  兩年前第一次去紐約看方敏,確定她的工作和課業都能適應後,為了早點到美國與她一起生活,他大二便休學,申請了提早入伍,展開一年六個月的軍旅生涯。

  這十八個月中,他只有第一年放假時和方敏碰到了兩次面,後來的大半年,雖有幾次見面的機會,他卻都在見面前一晚被緊急召回,把他恨得牙癢癢。

  他沒有一天不牽掛她、不想念她,雖然她不斷的寫信給他,他還是覺得不夠,一有空就打電話到她寄宿的地方去,只可惜因時差的關係,總是吵到別人,他只好以資助者的身份,讓人辦手機給她。

  她在給他的信件中提過這件事,說她並沒有用手機,因為她不想再欠那個資助者更多。

  這令慕義飛有被自己丟出的石頭砸中腦門的感覺。

  她在反抗嗎?

  意識到這點,他的心很痛,當時他給她寫了信,要她別想那麼多,不管將來遇到什麼問題,他都會與她一起解決。

  她回信說謝謝他的心意,說要學著獨立,而他只要支持她就夠了。

  然後,秘書緊急來電,說匯給方敏的金額沒被動過。

  他讓父親打去問飛騰財團紐約分公司的員工,對方說方敏除了打工外,並沒有任何異樣。

  聽起來好像沒有大事,慕義飛心中卻充滿不捨與疼痛。

  他很恐慌,好像她就要從他手中飛走了。

  他恨不得自己有一雙能變長的手,伸到美國去牢牢捉住她。

  但是他力有未逮。

  畢竟他還有兵役在身,而且也該接掌父親的事業了,就算要去美國找她,也得等他退伍,也得等他想到該如何從龐大繁瑣的財團業務中脫身。

  終於,在退伍前的一個月,他腦中靈光一現,想到只要將財團的觸角伸展到文化藝術界,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學舞、跳舞,永遠在那個領域發展。

  他馬上找父親商量,他老人家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唯一的條件是必須兼顧整個財團的利益和發展。

  他很快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因為他父親原本就有一支超級菁英團隊。

  因此,他以最快的速度申請方敏就讀的舞蹈大學,並在美國購置不動產作為住家,打算邊跳舞邊學習編舞的技巧以及舞團的經營。

  但更重要的是——尋找方敏。

  這些動作曠日廢時,當他真正出發前往美國,已經是接到信的半年後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3 00:15:11

第五章

  慕義飛終於到美國了,但並不是在預料的時間內,而是比那晚了五個小時。

  他迫不及待地叫司機直接送他到學校去找方敏。

  一進學校,他就被漫天飛舞的旗幟迷眩了目光,那旗幟張狂的飄舞著,像在誇耀這所學校最大的榮譽。

  是方敏!慕義飛心頭一驚,在旗海中站定。

  他並沒有看錯,那不斷飛舞的旗幟上只有一張臉——明媚照人的方敏!

  那張臉的下面大大的寫著——

  恭喜本校舞蹈之後莎曼·方,正式登台演出

  莎曼·方是方敏的英文名字。

  下面是長長一串演出地點,仔細算算,竟有二十多場,表演從兩個月前就開始了,今晚在紐澤西州演出最後一場。

  慕義飛在非常驕傲的同時,也覺得心焦——他再不急起直追,將遠遠地被她拋在身後,永遠趕不上。

  無論在哪方面,他都該更努力才行。

  但是他現在最想做的,是找到方敏。

  他記下宣傳旗幟上的劇院名稱,交給駐地司機,要司機飛快趕往紐澤西。

  當慕義飛抵達紐澤西州界,午場已經結束,找到那個劇院時,晚場已經近尾聲。

  慕義飛還是買了票,坐在最後一排。

  他看不清她的臉,但他知道那是她,她所演出的是瓊斯劇團編的「圓夢之舞」,描寫一個女孩如何在充滿挫折的生活中屢仆屢起,終於圓了明星夢。

  故事很老套,但編舞很新穎,有種如夢似幻的氛圍,當方敏在舞台上伸展肢體時,那種感覺彷彿可以無止無盡的延伸,直到夢的邊緣一樣。

  結束時,所有觀眾都感動得起立鼓掌,慕義飛也不例外,但他心裡發酵的,是另一種焚燒的感覺——嫉妒。

  他非常嫉妒與她共舞的瓊斯先生,非常痛恨他那麼接近她,非常在意每一束投注在她身上的眼光。

  她是他發現的,憑什麼這些人可以搶走她,還分享她獨特的舞姿和美麗的身段?

  他想把她搶回來,不擇手段。

  他做得到的,以飛騰財團在紐約的勢力,他絕對做得到。

  謝了三次幕後,觀眾逐一散去,只有他等在後台門口。

  他心中忐忑,思念幾乎快使他的腦子爆炸。

  當她看到他,會是什麼表情?他毫無預警的出現在這裡是對的嗎?想到這些,他心中萌生不安。

  他想獨佔她,卻怕自己不是她最想見的那個人。這種不安令他非常痛苦。

  過了不知多久,舞團的人拎著自己的隨身物品逐一走出來,他心中的不安更為濃烈。

  終於,他看到了她,她一臉彩妝和舞衣都還沒換,和瓊斯邊走邊討論著什麼,偶爾發出一兩句輕脆的笑聲。

  雖然只有一兩句,也足以令慕義飛胸腔發痛,要花很大的精神,才能壓下動手把她搶過來的衝動。

  「方敏。」他覺得喉頭發緊。

  方敏聽見他的聲音,抬起頭來,清澈的黑眸剛好對上他的眼。

  「慕……」方敏完全不敢置信,千思萬念的慕義飛竟然就在眼前。

  她迫不及待地拔腿奔去,投入他的懷裡。

  「慕哥哥,我好想念你。」她緊緊抱著他,早已淚流成河。

  「我也是。」他充滿獨佔意圖的摟著她,再也不要別人來搶。

  「莎曼……」瓊斯先生走過來,伸手想碰方敏的肩。

  慕義飛防備的把方敏挪開,充滿敵意的瞪著瓊斯先生。

  瓊斯先生露出諒解的微笑,用英文說:「莎曼,我們先走了。」

  慕義飛全身一直充滿防備意味,直到瓊斯先生走遠。

  「敏、敏!」他終於萬般飢渴的吻住她。

  他想念她,想念得心都痛了。

  「我好想你,好想你喔。」方敏在他懷裡摩蹭,感受他的體溫、他的氣息,確認真的是他後,再也不肯放開。

  「你的舞跳得愈來愈好了,我很感動,恨不得能站起來告訴全世界,那是我的方敏,台上那個跳得最好的,是我的方敏!」慕義飛抱她抱得更緊一些。

  「我覺得好高興……」方敏泣不成聲,有他的讚賞,所有練舞的辛苦都有了報償。

  「所有認識你的人都會感到光榮,我也以你為榮。」他以一種崇拜的心情親吻她的額頭、髮際。

  「我是為你而跳的。」雖然獎盃獎座都寄給她的資助人,但慕義飛才是她真正學舞的動機。

  「聽到你這麼說,我好高興。我們回去吧。」他摟著她的肩往外走。

  「慕哥哥申請到學校了嗎?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嗎?」她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問。

  「嗯,我們可以住在一起,可以每天手牽手在校園散步,還可以一起跳舞。你是我的,對不對?」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像生怕她溜走一樣。

  「我當然是你的。」他好不容易來了,她要和他永遠在一起。

  兩人走到車邊,上了車。

  「你不會離開我,對不對?不會搭理其他男人,對不對?」他迫切的問,才坐進車裡,他就又吻住她。

  司機把車子開上州際道路,一路開回紐約。

  他們拚命的擁吻,好像要把這些年的份逐一補回來。

  ※※※

  回到慕義飛預先購置的屋子,把行李搬進房間時,天快亮了,司機也回去休息了。

  他輕手輕腳的想把方敏放到床上,不料還是驚醒了她。

  「嗯。」她嚶嚀一聲,咧嘴笑起來,又鑽進他的頸窩。

  慕義飛真的到她身邊來了。

  「妝還沒卸呢!小懶蟲。」慕義飛把她放在床上,輕擰她的鼻子。

  「你幫人家卸。」方敏難得撒嬌。

  「卸完妝就變成怪獸把你吃掉。」慕義飛露出誇張的表情。

  方敏咯咯笑了一陣,說:「慕哥哥變得又帥又強壯了。」

  「你也變得又高挑又美麗了。」美到讓他擔心她會被人搶走。

  「真的嗎?我只為你美麗,好不好?」她爬到他的面前來。

  「當然好,可是你再不卸妝,就要變醜了。」他從眾多行李中找出卸妝油,沾了化妝棉,輕輕在她臉上擦拭。

  「我也為你變醜,好不好?」她孩子氣的問。

  「不好,我要你美美的。」他細心地為她卸除那濃厚的舞台妝。

  時間彷彿回到了過去,她還非常小,還依賴著他,需要他的照顧。那令他心中的不安瞬間消失。

  「你有沒有很想我?」方敏眨著大眼問。

  「沒有一天不想你。眼睛閉上,卸眼線眼影。」他小心翼翼的將卸眼液敷在她的眼瞼上,輕輕按摩然後輕輕擦掉。

  「你的口吻好像很不耐煩。」方敏不滿的說。

  「嘴巴閉起來。」他小心的用指尖在那性感的唇上敷好卸唇膏,取來棉花棒在她的唇上滾動,再仔細的用沾濕的化妝棉卸除口紅。

  「好了。」他捧著她的臉,認真而專注的端詳,「每次都要把妝卸乾淨,知道嗎?」

  「慕哥哥,你是不是真的愛我?」方敏不安的問。

  才相處不到幾個小時,她就覺得他沒有自己那種熱度,沒有像自己對他那麼渴望。

  「當然愛。」慕義飛邊收卸妝用品,邊回答。

  「那你會想抱我嗎?」如果是戀人,都會想更親近、想全然瞭解對方、想追求合而為一的最高境界,不是嗎?

  「咳咳。」慕義飛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別亂說話,去洗澡。」

  老天,他在拚命壓抑,她卻在撩火?

  方敏垂著頭,拖著腳步走過他面前,然後慢慢回過頭來,用一種無助可憐的神情說:「你果然不是真的愛我。」

  「不准懷疑!」慕義飛生起氣來。

  任何事都可以懷疑,只有這件事,不准她懷疑。

  「那你幫我洗澡。」說完,她的臉火辣辣的燒起來,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大膽。

  她那麼愛他、想他,難道不能要求更親密的關係嗎?

  「去哪學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慕義飛忍不住激動起來。

  他不在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嗎?一股令人心寒的想法竄入腦海,令他打個寒顫。

  「快點嘛,我要開始脫衣服了,」方敏不理會他激烈的反應,用撒嬌的語氣說。

  「方敏,不准說這些不三不四的話。」慕義飛咆哮起來,衝過去把她的衣服拉好。

  「我已經十九歲,早就是大人了,難道想和喜歡的人有更親密的關係不可以嗎?難道不能向自己的愛人,爭取更親密的接觸嗎?還是你根本不愛我?」方敏失望又傷心的揮開他的手。

  「你是女孩子,要自愛。」慕義飛氣死了,她再這樣下去,他沒把握控制得了自己。

  「不要,跟你在一起,我不要自愛!已經一年沒見面了,我每天都好想你,好怕你愛上別人,好怕你再也不要我……」方敏迅速地紅了眼眶。

  她哽咽得再也說不下去,索性跑進浴室,把自己關在裡面。

  天知道當她看見校園裡那麼多情侶,想到自己卻與慕義飛相隔地球兩端時,心裡多麼孤單、寂寞,好不容易盼到他來了,他卻這麼疏遠冷漠,教她怎麼承受得了?

  「方敏……」慕義飛怔愣了一下。

  原來,在他極度不安時,她也同時承受著莫大的苦楚。一陣疼惜從心湖漾開來。

  他走到門邊,輕敲兩下。

  「我沒有愛上別人,也不可能不要你,相反的,我很害怕,怕自己稍一不慎,讓那股想愛你的衝動灼傷你。從十七歲認識你那天開始,我沒有一刻不想見你,沒有一秒鐘不想好好抱著你,但是我害怕,因為你是我最珍惜的……

  這兩年的兵期中,我常常想念你,想念得不知該怎麼辦,每次你來看我,我都不想讓你回去,最後這一年,我甚至以為自己會因思念你而死去……」

  隔著一扇門,方敏忍不住嗚嗚噎噎的抽泣起來。

  「對不起,我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在受苦……」方敏拉開門,「對不起,我不再任性了……」

  「不,錯的是我,我不該讓你這麼不安,這麼害怕。」他急急抱住她,恨不得能將她嵌到心坎裡。

  「慕哥哥,你別害怕,我很堅強,很有韌性,也很衝動,很想要你……」

  方敏溫柔的吻上慕義飛剛毅的唇,吻開他的顧慮與壓抑,吻出幸福的滋味。

  那是只有和他在一起才有的感覺。

  ※※※

  慕義飛眷戀的吻著那潔白纖細的肩,偶爾張口啃咬著。

  「嘻嘻,會癢。」方敏閃躲、輕笑,頑皮的拿起一繒染過的棕色長髮搔他的臉。

  慕義飛牢牢的摟住她,偶爾低頭啃她的肩,偶爾抬頭親吻她拿著長髮的指尖。

  「明天就把你的行李搬過來,嗯?」他在她的耳畔低喃。

  有了親密關係後,他更憐惜她、更捨不得她獨自在外生活,也更想獨佔她。

  「好啊。」方敏笑著答應,終於和慕義飛變成親密愛人,她覺得很快樂。

  「那你不准再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不准跟別的男人共舞、不准跟別的男人說話,也不准對別的男人笑,連瓊斯先生也不准。發誓。」他舉起她的右手,要她發誓。

  「發誓、發誓。」方敏頑皮地豎起四根指頭「發四」,心裡甜乎乎的,「但是這樣你就滿足了嗎?」

  她轉過身來,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把自己埋進他的懷裡。

  「好高興,我們終於是世上最親密的人了,這對我的意義大過得到世界冠軍。」

  她悶在他懷中,無比嬌羞的低語。

  「也許你會笑我沒用,但我這輩子最想要的只有你。」他擁緊她,感受她纖細的曲線和充滿肥皂香的體味。

  任何人敢阻礙,他都會不擇手段地除去。

  「照你這樣說,我也很沒用,因為我唯一想要的也只有你。」方敏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腰。「但是你沒有騙我對不對?人家說男生要是當兵,就會變心,何況我又離你這麼遠。」

  「我發誓我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別的女人,除了你之外,別人對我一點意義都沒有。」他不喜歡被她懷疑。

  「嗯哼,不可以騙我喔。」方敏喜孜孜的把耳朵貼在他的胸口,「你的心跳說你沒有說謊。」

  「當然,我是不會對你說謊的。」他撫著她柔順的發和光滑的背。

  「那我也要告訴你一件事。」方敏認真的說。好像他到現在才通過她的考驗,可以與她分享這件事。

  「嗯?」他側過耳朵,認真聽。

  「我已經開始打工,把賺來的錢還給資助人伯伯了。」這對她來說是了不得的進步和成就。

  「哦?」慕義飛露出勉強的微笑。那笑容裡的苦澀和不安只有他自己知道。

  從她寫給資助人的信,和戶頭裡不減反增的數字,他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感到又氣又擔心。

  「嗯!我要把所有的錢賺還給他。」這件事她早就決定了。

  「我可以替你還。」他毫不猶豫的說。

  她既然有這想法,他就要想法子別讓她過得太辛苦。

  「不要,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方敏連忙拒絕,這是她自己的事,她要自己去、解決。

  「他是不是威脅你,向你提出奇怪的要求?」她為什麼拒絕他的幫忙?他無法理解。

  「沒有,資助人伯伯人很好,沒有討錢,也沒有奇怪的要求,甚至連要我去完成的心願都沒有,像他這種好人真的不多了。」方敏說。

  那個資助人為她做的,她銘記在心。

  「那……」聽她這麼說,慕義飛心裡的感覺很複雜,不知該得意,還是納悶她的舉動。

  「是我自己想有決定的權利。」方敏接著說,「這裡的課業快結束了,希望這次結束後,我有決定自己去向的自由。」

  「你想去哪裡?」與她交纏的手指忍不住扣緊。

  他知道她話中的意思,不管是國中轉去舞蹈學校,還是遠渡重洋來美國,都不是她自願的,而她現在不想再被安排。

  慕義飛不敢想,當她知道他就是那個資助人時,會有什麼反應。

  她最好一輩子都別知道這件事,老天保佑。

  「還不知道,但我知道自己不要再被人左右了。」她很害怕,那兩次別離在她心上留下難以忘懷的傷口。

  「他有叫你做什麼奇怪的事嗎?」他感覺到她心中的不安,擔心的問。

  該不會是她的腦袋瓜裡有太多奇怪的念頭吧?

  「沒有,但是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那個資助人跳出來,叫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該怎麼拒絕。」這麼短短的一句話,就讓她的聲音慢慢充滿鼻音。

  「他不會的!」這幾個字脫口而出,慕義飛立刻意識到不對,趕緊改口,「我是說,如果真有奇怪的目的,應該不會對你這麼好,也不會到現在還不說。」

  「在那筆債還清之前,我心裡永遠都有這個不安。」方敏的眼中盈滿水霧。

  「不會的,那天不會降臨,我不會讓它降臨。」慕義飛心疼的抱緊她。原來她小小的心裡,盛載了這麼多不安和惶恐。

  「剛來紐約的時候,人生地不熟,你又不在我身邊,我覺得自己簡直一天都撐不下去……我不是自願要來的,也不願和你分開,但是他根本不給我選擇的機會,我討厭那種身不由己的感覺。」

  方敏在慕義飛的懷中哭嚷著,她在感激那個資助人的同時,又恨他拆散她與慕義飛。

  不,她的感激只是寫信時的名詞,她沒有法子真心感激害她離鄉背井的人。

  雖然過了這麼多年,她漸漸瞭解那名資助人對她的幫助,但對他的怨氣和厭惡,卻是根深柢固難以拔除的。

  「對不起,讓你吃了這麼多苦。」他當然想跟在她身邊,但當時情況太突然,他根本來不及應變。

  「我要努力把錢還清,否則永遠都只有被擺弄的份。」方敏吸吸鼻子,很有志氣的說。

  那筆債使她覺得自己像個傀儡,身上正有一條無形的線被某個人緊緊牽扯著。

  「我替你還清那筆錢,讓他再也沒有理由叫你做任何事。」這是解開她心裡那個枷鎖的唯一方法。

  「可是你才剛退伍……」她知道這是最快的方法,但不覺得妥當。

  「我老爸很有錢,只要我開口,他就不會拒絕。你把金額和帳號給我,我叫我老爸匯。」

  事實上,慕歡騰早就把所有產業登記到他的名下,攜著老伴雲遊四海去了。

  「可是……」方敏還是覺得很猶豫。

  「就這麼決定,我跟你一起賺錢還他。」他霸道的說完,把她緊摟在胸口,翻個身,把她半壓在身下,「睡一下,晚點再請管家煮東西。」

  若不是他睡覺有拉窗簾的習慣,恐怕正午的烈陽早就刺得他們睜不開眼。

  「可是……」方敏還是很不放心。

  「放心吧,等你醒來,一切就都解決了。」他吻閉她的眼,與她臉貼臉,覺得無比安心幸福。

  「嗯……」方敏輕哼一聲,雙手抱住他,嘴角噙著笑意,很快就沉沉睡去。

  ※※※

  方敏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是被講電話聲吵醒的。

  「匯比之前更多進去,象徵性的打平……然後叫秘書打一封信,以快遞寄送……」嚴肅的男性聲音傳來。

  剛醒來的方敏很恍惚,茫茫地尋找慕義飛的人影。

  「籌備舞團的事當然要進行,先給我專案企畫書。」

  「只要侵犯到我們權益,就二話不說消滅掉,懂不懂?別讓人以為我很好惹!」

  「誰上門來說情都一樣,謝絕拜訪。」

  「交際應酬?你和秘書去擺平,我相信你們的能力……不管別人認為我們缺乏誠意還是故作神秘,久了他們就會習慣。」

  方敏找了件慕義飛的襯衫穿上,他的體型比她大很多號,光衣服就足以遮掩到她的大腿。

  是有人來了嗎?她拉開門,看見外頭就是欄杆,走出去才知道這是樓中樓,欄杆外就是一樓的客廳。

  這房子很大,像影集裡名人住的高級山莊,方敏著實咋舌。

  客廳裡只有慕義飛一個人在講電話,並沒有客人。

  他講電話的態度有一種專屬於成熟男人的冷靜,運籌帷幄著一切,跟她所認識的慕義飛完全不同,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

  方敏默默看著他,心裡除了些許詫異外,還有更多怦然。

  他和之前不一樣,愈來愈成熟,也愈有令人心動的男人味了。

  「石油上漲物價就會漲,把成本控制好……必要時採取限量措施,品質不能打半分折扣……」正在指示公司業務的慕義飛感覺到一抹視線,抬頭看見方敏,「就這樣,其餘你們看著辦。」他急急掛掉電話。

  「你醒了?」他衝上二樓,忍不住盯著她瞧,檢視她是不是好好的。

  「你在講電話?」不知為何,她的臉紅了起來,連聲音也好像發不出來。

  「嗯,有些事。」他不知如何向她說明,他其實是飛騰財團的現任總裁,只好快轉移話題,「餓不餓?管家熬了些湯放在微波爐中。」

  「喝一點湯也好,你呢?」她輕輕回答。

  他又變回她所知道的永遠對她很好的慕哥哥了。

  「我打算等你醒來,才一起吃。」他拉她下樓,「來,坐這裡。」

  他拉她到飯廳,按下微波爐的開關。

  「你在美國已經兩年了,可能已經適應美國的食物,怕你吃不慣中餐,我只讓管家準備蔬菜湯,兩分鐘後就可以吃了。」

  管家在離開前已經把材料和時間都設定好了,只要按下開關就成。

  這裡的管家、司機、園丁、清潔工都是上下班制,現在早就過了下班時間,所以家裡除了他們,連半個人也沒有。

  「哇,連管家都有喔,你家好像很有錢。」方敏滿臉驚訝。

  留學生不都生活拮据,他怎麼反倒像個大少爺?

  方敏這才發現自己根本不夠瞭解慕義飛。

  「我說過啦,我爸爸是有錢的生意人啊。」他刻意把大財團講成小小的生意人,希望她別再問下去。

  「感覺不像小小的生意人,應該是很有錢。」方敏打量屋子一番後,說道:「對呵,你從小就有司機接送。」

  「唉,別再說了,太有錢會讓我變成驕縱的富家子弟。」慕義飛趕緊把蔬菜湯端來,好轉移話題。

  他這輩子唯一覺得生在有錢人家還不錯的一件事,就是能用自己的財力資助方敏。

  「才不,你一點都不驕縱。」方敏喝一口湯,連贊不錯,「你家的管家真厲害,能煮這麼棒的湯。」

  「她是紐約分公司的員工家眷,以幫忙的名義來料理三餐。」慕義飛解釋。

  「好奇怪,聽起來像朱太太。」感覺實在太雷同了,方敏不禁把他們聯想在一起。

  「朱太太是我……」慕義飛發現自己說錯話,連忙打住,「她也是這樣嗎?」老天爺,幸好他夠警覺。

  「對啊,聽說她老公的老闆,給她老公加薪百分之十。」

  方敏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讓慕義飛覺得自己有驚無險的通過一關。

  「聽起來好像生意人的子女出國讀書,都是這種方式。」方敏變得這麼敏銳真是令他捏一把冷汗。

  「應該是這樣比較有照應吧。」方敏點頭,算是理解這種現象。

  「你現在就算不是美國通,也是紐約通了,怎樣?要不要充當嚮導,替我介紹這個城市?」慕義飛對她眨眨眼。

  「這有什麼問題?」方敏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她的工作都是臨時性的,而瓊斯先生給她的表演費用也還沒拿去還債,學校又因某個大節日而放一個禮拜的假,難得有錢又有閒,若又能陪著心上人,簡直比中樂透還好運。

  她甜甜蜜蜜的吃著慕義飛端來的湯,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3 00:15:36

第六章

  所有的快樂和幸福彷彿全部降臨了。

  就算曼哈頓是全紐約市最熱鬧精采的地區,如果沒有慕義飛同行,方敏還寧可窩在小屋裡睡大頭覺。

  但是他就在她身邊,在她伸手就可以碰到,轉頭就可以看到的地方。

  他們像所有走在曼哈頓街頭的情侶一樣,手挽著手、肩並著肩,邊走邊說話,又常常相視而笑。

  他們去百老匯看充滿燈光效果與歡樂劇情的歌舞劇,在自由女神像下,擺和她一樣的動作,再攀登那354個台階。

  他們跑到華爾街走廊參觀交易大廳裡,人們擠成一團的瘋狂場面;他們坐在充滿波希米亞情調的華盛頓廣場喝咖啡,消磨一整天後,晚上又繼續到爵士酒吧喝小酒。

  兩人直到深夜才回到飯店,居高臨下地欣賞曼哈頓流金般的夜景。

  「要怎樣才能像我們這麼幸福呢?」狂野的激情後,她總是忍不住偎在他的懷裡,發出甜蜜的喟歎。

  「只要他們一個叫方敏,一個叫慕義飛。」他總是親密的親吻她。

  他寵著這個易感動、易於滿足的愛人,巴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全捧到她面前。

  「呵呵,他們只要像我們這麼相愛就行了。」方敏甜甜的笑著。

  「如果我們永遠都能這麼相愛就好了。」慕義飛摟緊她。

  不管是在第五大道熱吻、在映著曼哈頓奢華夜景的飯店裡徹夜做愛,這不安和惶恐都盤據在心頭,生怕在睜開眼或轉身後,她會從他身邊溜走。

  「我們已經在一起了,你為何還有這麼多不安呢?」她膩在他的懷裡問。他不安,她也很不安。

  「大概是對眼前的幸福感到不踏實吧?不敢相信我們已經在一起了,擔心這只是我一時的美夢……」

  就算分分秒秒觸摸著她溫熱的肌膚、看見她動人的笑靨、聽到她迷人的嗓音,他仍覺得不夠。

  也許是因為他做賊心虛,也許是因為他意識到他們的生活已經產生了距離,也許是害怕彼此未來的方向發生分歧……

  「你這樣,我也會因太幸福而不安的。」方敏把頭埋入他的頸窩。

  她渴望有更多的接觸、更多的相處、更多的承諾,來驅逐這突來的幸福所帶來的不安。

  「我們結婚好不好?讓我們成為真正的一家人。」他把吻灑在她的臉頰、眉心、鼻尖、紅唇上。

  「真的嗎?我好高興。」方敏喜極而泣,這樣他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誰也拆不開了,但是……

  「等我把錢還清好不好?」一天不把錢還清,她一天不會心安。

  「你不用擔心資助者的事,我會幫你還那筆錢。」他是不是永遠別讓她知道真相比較好?

  他以資助者的名義左右她的命運,眼睜睜的看她一再吃苦,卻沒有真正尊重她的意願……連他自己都覺得殘酷,怎麼敢告訴她真相?

  但是他又害怕如果是由她自己察覺真相,他罪加一等,更不可原諒。

  他背負著心中的矛盾,坐立難安。

  方敏不一定會知道真相的,只要把錢還清,資助者這角色就會從她的生命裡消失,一切就會相安無事,所有的問題也就不存在了。

  他想通這一點,心裡的不安才漸漸減少。

  「我想靠自己的力量還錢,畢竟錢全花在我身上。」方敏覺得做人的志氣不過如此。

  「可是,如果由我幫你還的話,你的壓力就會輕點,我們也可以順利結婚了。」慕義飛企圖說服她。

  可惡,一提到與這有關的事,他都有被自己送出的禮物砸中之感。

  這件事,讓他感到莫大的無力感。

  「我希望和你結婚時,自己有完整的自由和自主能力。」方敏親著他的唇安撫。

  她很堅持,希望他不要有受傷的感覺。

  「你能不能聽我的,就這件事聽我的。」慕義飛激動地拉著她的手,口吻近乎懇求。

  過去,他因為她的依賴而感到無比安心,現在她不再依賴他,他在她的生命中變得可有可無,令他有浮在海面上,無所依靠的感覺。

  原來,真正依賴的人,是他自己。

  「為什麼這麼急?我們已經在一起了,而且我們是這麼相愛。」方敏反拉他的手,想給他強大的力量。

  她心中當然也有不安,但她相信只要等他們習慣彼此,那股不安就會消失。

  「多等一天,我的心就會更加惶恐一分……」像喉嚨中哽著魚刺,明知快點取出比較好,醫生卻連動都不肯動一下。

  「我答應不變心,就算布萊德彼特向我求婚,我也會斷然拒絕。我以我的心臟發誓。」她拉他的手貼在胸口,讓他感覺自己堅定的心跳。

  「敏……」慕義飛不知道自己該為她的承諾高興,還是為危機沒有解除而愁苦。

  他很想像一個大總裁那樣強橫霸道、主宰一切,但對象是她,他不想那麼做,因為不想讓她不高興。

  如果運用資助者的力量……

  不行,她一定會覺得自己中了圈套,說不定連他也討厭了。

  而且,她也會很傷心……

  他因太疼她、太掛意她而一籌莫展,寧可讓一顆心就那樣懸著、不安著。

  ※※※

  假期在彼此都捨不得的情況下結束了。

  慕義飛去換了國際駕照,還把方敏租的那台破舊老爺車還掉——讓她開這種老爺車,他遲早因擔心而暴斃。

  他們變得更加如膠似漆、形影不離——除了上課外,下課時間一定在一起。

  也就是這樣,慕義飛才知道方敏讓自己忙碌到什麼程度——連好好跟他說句話、接個吻的時間都沒有,他不生氣才怪。

  這傢伙早上送報,白天上課,下課後去瓊斯先生的舞團練舞就算了,結束後還留下來整理環境賺時薪,有空堂還去圖書館當工讀生!

  她以為她是超人嗎?

  他想直接把她綁在身邊,禁止她再到處打工。

  「從今天起,只准留在我身邊!」他盡量不讓她發現自己在生氣。

  他不想霸道的對她說不准這、不准那,讓她有受束縛的感覺,只好這樣說。

  現在幾點了?半夜十一點!這裡跟台灣不一樣,整座城裡早已沒半個房間燈還亮著,而她才要從瓊斯先生的舞蹈教室回家!

  「你為什麼生氣?」方敏鑽進車子,不解的問。

  他在生氣,她當然一眼就看出來。

  「平常這麼晚,你怎麼回家?」他強壓胸中的怒火問。

  「開那輛二手車,所以並不危險。」她知道他擔心她,但這一帶治安明明很好嘛。

  「先到你住的地方,把行李搬過來。」慕義飛悄悄轉動腦袋,覺得與其吵起來,不如付諸行動比較快。

  「好吧,我室友她們應該也還沒睡。」她先前跟她們打過招呼,說最近會整理行李遷出。

  於是慕義飛把車子開往方敏租的住處。

  如果一個城市可以分成光明面和黑暗面,那麼學校、瓊斯先生的劇團和慕義飛住的地方,都可以算是光明面,而方敏住的這個地方,就是較接近黑暗的深灰地帶。

  風一刮絕對就飛掉的屋頂、連阿貓阿狗都攔不住的牆、東一堆西一堆的垃圾……整個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不安全、不安定的味道。

  那輛黑亮的保時捷,在這地方顯得很詭譎。

  「你居然住在這種地方!」慕義飛終於難掩心中的怒氣。

  他用盡心機以資助人的名義匯錢給她,可不是要她住在這種乞丐才住的地方!

  「這裡沒什麼不好,住在這裡的人都互不侵犯。」下車的方敏正打算往屋子走,聽見他那麼說,折回來對他曉以大義。

  不管外表怎樣,只要衝著這點,就是個可以住的地方。再說,住在這種地方的人,都是有志氣、想向上的窮學生。

  慕義飛深吸一口氣,把滿腔怒火壓抑下來。「快去整理東西。」

  他覺得自己絕對無法走進這樣的房子一步,也決定要給她世上最好的環境和生活品質。

  「咦?有信。」方敏從搖搖欲墜的信箱裡取出一封信,「奇怪,是我的資助人寄的,他從來沒有寄信給我過。等一下再看好了。」

  方敏很快的跑進屋子,不到五分鐘又跑出來,手裡只多了一隻大袋子。

  「好了。」方敏瀟灑地把袋子丟進車子後座,再從從容容的拆信。

  她心中有些疑慮,從沒寄信給她的資助者突然寫信來,難道是對她有了要求?

  「你在這裡住了兩年,只有這些東西?」慕義飛不禁傻眼。

  「是啊。」方敏邊看信邊回答,「書是學校的資產,舞蹈用品又不多,穿的衣服兩三套也就夠了,需要很大包嗎?」她所有的錢都存下來還債了。

  好吧,算她厲害。慕義飛也沒話可反駁。

  「信上寫什麼?」他明知故問,心裡讚賞著特助的辦事效率。

  「信上說你已經把我的負債還清了。你怎麼知道那個帳號?不是說不要你還的嗎?你為什麼……」方敏心中有層層疑惑和不悅。

  他是不是根本不想理會她的想法?還有,那個帳號連她都背不起來,他怎麼會知道?

  慕義飛全身一僵。

  該怎麼向她解釋?

  「那個帳號是你告訴我的啊。」先解決這個再說。

  「你為什麼要自作主張的替我還錢?」方敏不想和他扯那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只想搶回自己的主權,讓他學會尊重她。

  「上車吧,我們先離開這裡。」慕義飛下車摟著她,想爭取時間尋找借口。

  「你不說清楚,我就不回去。」方敏扭身離開他伸手可及的範圍。

  「敏……」慕義飛心裡連喊一大堆糟糕。

  她的倔脾氣他是知道的,這下子想安然無事,恐怕比登天還難。

  「現在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我再慢慢向你解釋,好不好?」慕義飛啞聲低勸。

  「難道連你也學不會尊重這兩個字嗎?」方敏失望的再次退開,「我已經說過,這件事我要自己處理,你卻……」

  如果他是以這種心態與她相處,那她算什麼?與他之前的溝通豈不白搭?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幫助你是天經地義,為什麼要這麼固執呢?」他的語氣加重,沒耐心再好言相勸。

  「因為事關我的尊嚴啊!如果一輩子都活在別人的幫助下,那不是比寵物還不如?這樣我怎麼抬頭挺胸做人?還是你只想養寵物?」她的口吻也不客氣。

  她還記得十三歲以前在孤兒院時的生活,對任何人都沒有虧欠,自己的決定自己負責,完全自由自在。

  「我並沒有這麼想……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我愛你,所以想幫助你,這難道不對嗎?」可惡,他想照顧她呀!

  「難道因為愛,就可以不尊重別人的感覺?難道一句愛,就可以主宰別人?」她不懂,為什麼他會那麼做。

  「這麼說,是我多事?想幫助你、照顧你全是多餘?」他覺得很受傷。

  這麼做固然是因為心虛,但無論如何都是以「為她好」為出發點,她為什麼要全數否決?

  他費盡心力,難道只值她的怨慰,不值一句感謝?

  「我有時候也想獨自決定、處理事情……」看見他受傷wv的神情,她於心不忍,「我想試試自己的能力,你不要把我當弱女子。」

  「那我對你的心意該怎麼辦?除了這種方法,我不知道還能如何表達。」

  他只能以此證明自己對她的愛,若不為她做點什麼,他就覺得自己對她毫無重要性。

  方敏終於明白了,這一切只是因為他太不安,而原因,極有可能是她表示得不夠。

  她張開雙臂,給他一個擁抱。

  「就算不用這種方法,唯一被我深愛、與我分享親密的人,還是只有你。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的,別這麼擔心,好不好?」他太擔心,她也會有壓力。

  「只要與你有關的事,都讓我覺得自己很遜。」她是他最大的陰影和致命傷,對於自己無法掌握她,令他非常沮喪。

  「不,你一點都不遜,你只是太在乎我,所以很容易緊張而已。現在你要學著放心。第一,我永遠是你的,不要猜疑,也不要擔心。第二,我是成年人,能把自已的事情處理好了,當我真正有困難時,會讓你有英雄救美的機會的。」

  慕義飛這才發現,方敏已經變成了人格獨立、身心完整的大人。

  「英雄如果出場次數過多,就變得廉價了,所以,你要養精蓄銳,在我真正需要的時候,出來解救我。」她對他說。

  「你真的長大了,又聰明又獨立。」她的靈魂中有一種誰也比不上的耀眼光芒,足以刺得人睜不開雙眼。

  他抱緊她,想讓這光芒穿透他最不安、最渺小、最陰暗的角落。

  「那是為了要跟你變成世上最幸福的情侶。」她這麼努力,無非是想跟他安守穩穩、長長久久的廝守在一起。

  慕義飛深情而纏綿的親吻她。

  原來他們的目標是一樣的,只是身份、立場不同,便多了這些摩擦。

  她一個小女子,為他設想至此,他這個大男人,難道不能為了縱容她,多承擔一點壓力和不安?

  「我們回家去吧。」他握起她的手。

  「你答應會記得尊重我的決定?」她不放心的問。

  有些人很健忘,她一定要確定他不再忘記。

  「我答應。」

  「那我們回家吧。」方敏回握他的大手,投以一個嬌美的笑容。

  慕義飛心中一顫:心湖激起了漣漪,久久不息。

  在這樣的溝通後,他覺得彼此的心更接近了。

  終於,黑亮的保時捷離開了這深灰地帶。

  ※※※

  半個小時後,保時捷停在慕義飛那棟象徵光明的樓中樓前。

  「我幫你。」慕義飛紳士地替方敏打開車門,還體貼地一手接過她的行李,手摟著她,忍不住在她的臉上偷得一吻。

  方敏的臉瞬間酡紅,在慕義飛看來非常賞心悅目。

  他們親密地走進屋子,慕義飛先去洗澡,方敏則整理起她小小的行李。

  她的東西說來真少,六套衣服,兩雙鞋子,三本書,其他就只是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她把衣服和慕義飛的掛在一起,心裡有很棒的歸屬感;鞋子放在他的大鞋子旁,讓她聯想到恩愛纏綿的小情侶。

  把書拿到書房,書房裡的書一大堆,但都還在箱子裡,大大的書櫃上只擺著三三兩兩的幾本,還有……

  書櫃角落那個包著紫色天鵝絨的盒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裡面是什麼?看起來很寶貝。」禁不住好奇心的吸引,她小心的走過去,捧起那個漂亮的盒子。

  輕輕的,不像日記本,最大的可能是房契、地契,或是信……

  會是她寫給他的信嗎?想到這裡,方敏心裡漫上一股甜味。

  小心翼翼的打開盒子,她看見一束用金黃色綵帶紮起的信,信封上躺著慕義飛的名字和她的字跡。

  果然是她寫給他的信!

  知道他這麼珍惜,她的心像蝴蝶般飛舞。

  就在她這麼高興的時候,手不小心一滑,盒子掉下來,從裡頭彈出兩束信。

  她詫異的撿起來,看見另一束上也是自己的字跡,只是……

  收信人寫的是「資助人」,收信地址是她熟到不能再熟的——飛騰財團。

  方敏全身一僵,臉色刷地慘白:心就像被人捅一刀那樣,狠狠地痛起來。

  不只是同姓而已,他就是那個一再左右她命運的資助人!

  這個事實像雷一樣轟進她心裡,轟得她腦中嗡嗡作響,轟得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他竟然這樣眼也不眨、毫不留情的擺佈她!

  「敏,怎麼了?打翻什麼?」剛洗完澡的慕義飛聽見聲響,顧不得穿衣服,就急急跑過來,看見她手中的盒子,整個人像失魂般怔住。

  她知道了?他最怕的事發生了!

  「這些信為什麼在你這裡?」一開口,她才知道內心的激動使她的聲音變得哽咽。

  「敏,你聽我說……」慕義飛試圖解釋。

  老天爺,他該怎麼向她說明?怎樣才能不讓她那麼受傷,那麼憤怒?

  「愚弄人很好玩是不是?看我被你整得團團轉,很好玩是不是?你說啊!」她哭著用力把信往他身上丟,信擊中他赤裸的胸膛後散落一地。

  「我沒有那個意思……」慕義飛張開雙臂,想擁抱激動的她。

  「不然你是什麼意思?先破壞我原有的生活,再把我丟到更孤單的地方去;邊幫助我,邊陰險的擺弄我;表面上溫柔,暗地裡卻計畫著更可惡的事情;給我美麗的愛情,又讓我體驗分離的痛苦,你的下一步是什麼?還要我演出什麼劇碼?」她用力推開他。

  未等他回答,她又接著喊:

  「難怪你知道資助人的地址,難怪我會和你同學校,難怪你永遠都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她愈講愈覺心寒,他怎麼能眼睜睜的看她痛苦掙扎,又狠心地決定這一切?

  「我從來沒有要你受苦。」慕義飛的心情很沉痛。

  可惡、可惡、可惡,為什麼在真相之下,一切都變得醜陋?

  「對,你是無心的,你根本連心都沒有!你明知我的反抗、明知我真正要的是什麼,卻執意要我走你安排的路,執意把我變成你想像中的樣子!」

  她痛恨自己的愚蠢,為什麼會這麼相信這個人,為什麼會那樣愛著他?

  「不准你這樣說!」慕義飛大吼,「我們的感情是真的,我們的思念、牽掛、痛苦都是真的!」他用力搖晃她,不准她污蔑彼此的真心。

  「是真的嗎?只有我是真的吧?你早就知道結果,還虛偽的陪我、支持我、讓我心甘情願的愈陷愈深……你怎麼能一手主宰這一切?」她用力推開他,那些情感愈真實,他的面目就愈可憎,她就愈痛苦。

  「我是真心的!」可惡、可惡、可惡,他恨自己扭轉不了現況。

  「你就跟所有妄自尊大的暴發戶一樣,以為有一點錢,就可以玩弄別人於股掌間,就可以左右別人的命運,現在你成功的讓我遍體鱗傷了,滿意了吧?滿意了吧!」她泣不成聲,心痛如絞。

  「我從來沒想過要玩弄你,更沒想要讓你遍體鱗傷。」慕義飛很心焦,再這樣下去,他跳一百遍黃河也洗不清。

  「對,你只是讓這一切變得既虛偽又可惡。」她覺得很失望,所有的一切頓時變成天大的錯誤,她不知道自己還有哪件事做對了。

  「沒有,這一切都沒變,我的心沒變,對你說過的每句話都是真的,你摸摸我的心,它仍只為你而跳!」他拉她的手到心臟位置,以近乎懇求的口吻和表情說。

  她用力推開他。如果是之前,她早就相信他,但現在叫她怎麼相信?她再怎樣也說服不了自己。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帶著那麼可惡的心來接近我……」她淚如泉湧。

  「你聽我說!」他激動地握住她顫抖的雙手,「是我資助你沒錯,但我是真心愛你、心甘情願陪伴你的,我從來就沒有任何想傷害你的念頭……」

  「放開我!」她用力甩開他的手,「難道你要我感激你嗎?我要怎麼感激一個讓我顛沛流離的人?怎麼感謝一個殘酷的人?你教我,教我啊!」她大嚷。

  「你要我怎麼辦?」他悲痛的問。

  他心疼她傷得這麼重,更恨自己是那個始作俑者,就算她要割要剮,他都不會有半句怨言。

  方敏深吸一口氣,抹抹眼淚,露出堅強的表情。「我要走了。」

  事實已成事實,再怎麼懊悔、哭泣都沒用,她不能軟弱,必須堅強的往前走。

  她要證明,沒有他,她照樣可以走得很好。

  「敏……」他不敢置信的驚呼。

  難道他們不是吵架而已?難道不是情緒過了,就會雨過天青?

  「我不會再來找你,你也不要來找我,再見。」她強裝冷靜,轉身往外跑。

  原來說再見這麼容易,只要轉身,從嘴角擠出兩個字。只不過心痛了點,只不過眼眶熱了點。

  「不要!」不讓她跑開,慕義飛心急地從背後抱住她,「我不讓你走,我們不會結束,我們要相守到白髮蒼蒼!」他抱得很緊,恨不得把她揉進心坎裡。

  「放開!我們已經結束,沒有未來了。」她用力掙扎,對他宣佈,也對自己宣佈。

  「不要,我要抱著你,直到這一切過去,直到我們說好的未來!」慕義飛緊緊抱住她纖細的骨架,整個人靠在她的背上,不讓她有任何掙脫的機會。

  「我不要!」她渾身打個寒顫——他是她的枷鎖、牢籠,自作主張的主宰了她的過去,還妄想控制她的未來!

  她驚恐了起來,沒命的掙扎。

  「敏,不要,不要這麼堅決。」他更用力抱緊她,緊到連自己的肋骨都會痛的地步。

  「你控制我的過去還不夠,還想左右我的未來?我不要再被你宰控,不要再當沒有主張的傀儡,放開我!」她掙不脫,索性彎下腰,用力咬他的手。

  「啊!」他的手臂一陣劇痛,但他並沒有放開,「我答應不再私自幫你決定任何事,答應不再不尊重你,留下來,別說你要走,」

  老天爺,他寧可用一切去換她留在身邊!

  「辦不到,我要自由,我要原本就屬於我的自由!」方敏掙扎得更劇烈,咬得更用力。

  終於,他痛得鬆開了手。

  方敏逃也似的掙脫,遠遠的跑離他。

  「我會把錢還你的!」留下一句,她飛快的跑出書房,跑下樓。

  「敏!」慕義飛追出去,只看見她跑出大門的背影,他更快的追上去,「敏,快回來,這麼晚了,很危險,快回來!」

  他用盡所有力氣大喊,她卻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黑夜中。

  「敏!」夜空中只剩他的吶喊。

  面對那漫無止盡的黑暗,他心裡又恐慌又擔心,連忙找來車鑰匙,開車出去找她。

  但是他沒有找到她,黑暗的路上只剩一片空寂。

  他心裡非常慌,一個非常糟的預感變成他心口上的一片陰霾,遲遲不肯散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3 00:15:59

第七章

  慕義飛徹底的失去方敏了。

  住處找不到、學校裡找不到、打工的地方找不到,瓊斯先生的舞團也找不到,她整個人好像從空氣中消失了一樣。

  「她不可能完全消失,一定是在躲我,請你們告訴我,她到底在哪裡?」一個月後,他終於受不了而跑去向她過去的室友和同學逼問。

  「我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最近很少碰到。」

  這個東方男子又酷又帥,到學校才一個多月,就成為女學生們密切談論的焦點。

  她們很注意他,也很想被他注意,但可不希望是現在這樣緊迫逼人的方式。

  「很少?表示仍有碰到?」他沒有放過任何隱藏在她們話中的小意思。

  「呃……」那些女同學慌了起來。

  「說!」慕義飛怒瞪她們,眼神中的銳利嚇得她們連抖一下都不敢。

  「不,我們不能說……」她們唯唯諾諾,很想找機會逃。

  只可惜慕義飛似乎能洞悉她們的意圖,讓她們根本沒有逃的機會。

  在他堅決而迫人的逼視下,她們只好囁嚅的說出方敏的下落。

  「莎曼叫我們不要說……」

  原來方敏串通了所有人,難怪他怎樣都找不到她。

  「她今天去參加甄試……」

  「和試鏡……」

  「她最近在試鏡?」

  「今天去試鏡又參加甄試。」完整的答案。

  「去哪裡試鏡,又參加什麼甄試?」他問個仔細。

  「她想在蝴蝶夫人中爭取個角色,跑去費城試鏡。」

  「甄試呢?」

  「英國皇家舞蹈學院開放五個甄試名額,給紐約各舞蹈學苑……」

  「地點在哪裡?在這所學校嗎?」可惡,都怪他急著找她,竟然匆略這件事。

  「不是,在紐約表演中心,而且時間是今天早上,應該已經結束了。」

  她真的厭惡他厭惡到想跑到那麼遠的英國去嗎?慕義飛的心涼掉半截。

  「還有呢?她還計畫了什麼?」他焦急的問。

  她們全部搖搖頭,不敢再說更多,更不敢說莎曼·方最大的計畫是避開他。

  「你們通常去哪裡找她?」他窮追不捨的問。

  她們對看一眼,全部搖搖頭。

  她們不能說莎曼·方辦了手機,要她們隨時把他的動向告訴她,好讓他永遠找不到她。

  「她這段時間住哪裡,你們總知道吧?」慕義飛非常擔心她。

  在發生了那樣的事後,她恐怕再也不會動那存折裡的半分錢了。可惡,這樣她怎麼生活?怎麼去英國?怎麼繼續學舞?

  「不知道。」她們不約而同的搖頭。

  她們當然不會告訴他,莎曼,方租了車,有時睡在車裡,有時睡在同學家。

  「那你們還……」看她們搖頭搖得比他的問題快,他終於相信自己再也問不出什麼答案。

  「請你們告訴她,我無論如何都是愛她的。」他知道並不是她們不曉得方敏的下落,而是她叫她們別說,自己問再多都是徒勞。

  他知道方敏的個性——就算他找到她又如何,如果她不願意回來,他就算有千隻手也抓不住她。

  慕義飛舉步離開,沮喪得像只鬥敗的公雞。

  「莎曼·方說……」其中一位女孩開口。

  慕義飛停下腳步,轉過頭去。

  「說……有機會舞台上見。」

  那女孩說得很小心,好像生怕他又折回去逼問。

  「我知道了。」慕義飛沒有折回去,只是舉起手來向她們道別。

  方敏說得沒錯,舞台才是他們重逢的地方。

  ※※※

  從此以後,慕義飛全力在課業上衝刺,除了積極參加比賽外,還努力學習編寫舞蹈劇本、訓練手冊,更創立了表演工作坊,務實地將理論化為實際。

  他在積極投入時,也從不漏失方敏的消息。

  在這期間,方敏得到蝴蝶夫人裡的某個重要角色,得到巡迴歐美二洲表演的機會,除此之外,她還通過英國皇家舞蹈學院的甄試,學校破例答應等她完成巡迴表演再前去就讀。

  不到四年的時間,她已經是國際間赫赫有名的年輕舞蹈家,慕名而來邀請她擔綱的舞團多如牛毛,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再三跳級,畢業時已得到英國皇家舞蹯學院研究所的畢業證書,並得到多項世界級的認證。

  方敏有天分,理應如此。慕義飛很為她高興,同時卻又心痛。雖然事隔四年,他還是為她不在身邊而心痛。

  他自己也不差,課業以三級跳的速度完成,編的舞劇再三受到肯定,飛騰財團成立的表演工作坊推出的舞作,獲得很大的迴響,他在紐約與歐洲都成立了分部,在國際間竄紅的速度非常快。

  她前進得很快,他也快步追上,這一切全是為了她。

  選角的時候,他等她。

  編舞的時候:心裡想的全是她的舞蹈。

  劇本也只為她而寫。

  相信有一天,他們會一同站在舞台上,跳他編的舞——他將這視為推動自己向前的信念。

  嘟……辦公桌上的專用電話鈴聲不定時的響起,然後留言系統開始運作。

  「總裁,方小姐今早飛往奧地利排演歌劇。」

  「總裁,方小姐的舞作大受歡迎,巴黎藝術當局決定加演三場。」

  「總裁……」

  小型擴音系統不停播放著方敏的消息,那些消息令他覺得自己與她同行。

  為了接掌事業,畢業後他回到台灣,邊等待她,邊兼顧飛騰財團。

  而這其中,她也不斷把錢匯入他為她開的帳戶,他看著數字,感到心疼,也產生難言的懊惱。

  然後,在一千三百多天後的某個清晨,他接到一通令自己幾乎心臟衰竭的留言。

  「總裁,方小姐婉拒了各方演出邀約,於今早搭機前往台灣……」

  ※※※

  存折裡的數字一達到預定的目標,方敏就謝絕了所有邀約,毫不戀棧的回到台灣。

  再次踏上這塊土地,竟有隔世之感。

  多年前,她哭著離開這裡,決定總有一天要賺夠錢還那個資助者,搶回對自己的決策權,然後笑著回來,對那名多事者大喊:我自由了!

  現在,她受盡千辛萬苦終於回到這裡,卻只能露出苦澀的笑容。

  她的身體自由了,心卻不自由。

  七年前離開時,她的身體很小,但是她的心很堅強,因為有慕義飛堅定地在她心裡支持著。

  七年後,她回來了,長高了,她的心卻遺失了。

  她當時氣他騙她,氣自己愚蠢,現在她氣自己沒用,居然在被那樣徹底的愚弄後,還怎樣都忘不了他。

  那一年會去英國,就是以為只要跑得夠遠,就能忘記他,誰知他後來變成企業大總裁,成立的表演工坊在歐美各大城市演出,各種關於他的消息像風一般傳送到各地,她那顆不爭氣的心非但沒有好過,反而愈來愈難熬。

  在這種情況下,她只好學習麻木,麻木的跳舞,麻木的生活。

  讀書、練舞、參加比賽,只是為了創造亮眼成績,爭取演出機會好賺錢還債而已,那些人人趨之若騖的頂級證書對她來說,半點意義都沒有。

  她努力熬過那心空得幾近痛楚的四年,終於賺夠了錢,疲憊不堪的回到這塊土地。

  「方敏!」

  機場大廳內有人朝她揮手,三個美麗的女孩朝她跑來。

  「方茵、方穎、方欣!」即使數年不見,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們。

  一個禮拜前她打電話給她們,她們二話不說就叫她回來,還說要來接機。

  「方敏!那些新聞記者都把你拍丑了。」她們圍著她七嘴八舌的挑剔報章雜誌把她拍得太醜。

  方敏馳名海內外,一有演出就佔滿報紙的篇幅,教人不注意也難。

  「沒有記者來採訪吧?」方茵小心的東張西望一陣。

  「今天不接受採訪,誰敢來,本小姐就給他一堆火鍋,然後晾在竹竿上曬七天七夜,」方穎提過方敏小小的行李,拉著她就走。

  「怎麼方穎還是惡棍樣?」方敏笑著。

  「我們都是生來當惡棍的啊,難道你不是回來當惡棍的?」方穎瞪她一眼。

  方敏愣了一愣,瞬間湧出的熱淚凝在眉睫。

  對啊,當惡棍,她最早、最早的夢想,

  「我當然是回來當惡棍的!」她笑開,眼淚也同時滾下。

  啊,在失去愛情、失去慕義飛之後,她發現自己還有一群惡棍姊妹。

  「那就好,以後沒事不要再出國了。」方穎撇著嘴說。

  誰知方敏再出國會去多少年?她們是好姊妹,她不喜歡分開那麼久。

  「是呀,我們租了房子,雖然不是很大,但足夠四個人住了。」方茵親密地挽住方敏另一手。

  「台灣是我們的天下,咱們四個女惡棍合力在這裡打地盤,只要有心,哪怕沒有一片天?」方欣也說。

  「方敏,不准再跑到哪一國去了。」方穎橫眉豎眼的「命令」她。

  「我知道了啦,女惡棍!」方敏泣不成聲,卻露出了笑容。

  她們為她的心找到了居留之地。

  ※※※

  方穎成了黑道女惡棍,方茵叱吒歡場,方欣橫行網路科技,方敏則變成街頭女惡棍,邊在街頭跳舞,邊鏟奸除惡。

  「記者小K的所在位置是人來人往的西門町,方敏又在跟人打架了……哎呀,對方趁她不注意,陰險的拐了個手肘,撞到她的肋骨……不不不,沒撞上,方敏身體一縮,完美的閃過一肘,然後甩他一個手背,哎呀呀,很痛啊。

  對方不氣餒的又發動攻勢,方敏雙手握拳嚴陣以待。哎呀,一拳落空,一腳也落空,對方實在太遜了。輪到方敏發動攻擊,來了來了,最有名的長腿迴旋踢!哎呀呀,對方被踢得飛出去,痛得滿地找牙……不,痛得倒地不起。」

  「喂,你夠了沒?」方敏打出一個空檔,跳到拿著報紙當麥克風猛說話的男孩面前。

  這個男孩約莫十七、八歲,莫名其妙的冒出來,說他是她的FAN,也是她的准學弟,想趁暑假跟在她身邊學習,怎樣都趕不走。

  事實上,小K是慕義飛的人,目的是保護方敏——知道方敏鐵定反感,慕義飛不敢派保鑣,只派了一個平凡的准藝校學生跟在她身旁,要他回報方敏的狀況。

  「記者小K……」

  「K你的大頭啦,我忙著打抱不平,你在這裡淨說風涼話?」方敏一拳揮在小K的頭上。

  「這是街頭女惡棍方敏,本周第五次的打贏紀錄,以上是記者小K為您做的實況報導。」小K趕緊說出結束的台詞。

  方敏愛伸張正義,第一次是逮住捷運裡的色狼,第二次是毒打販毒的毒蟲,第三次是解救被圍毆的學生,第四次則阻止催討公司恐嚇債主,第五次……

  「你講這樣好像是我愛打架?」方敏擦著腰,不高興的瞪著他。

  在小K看來,方敏不說話不打架時,儼然像法國的貴族千金——五官深刻甜美不說,更有一雙慧黠靈動的大眼,配上那纖細修長的身材,活脫脫像個真人版的芭比娃娃。

  但是一打起架來,簡直驚天地位鬼神——讓天地、鬼神大呼暴殄天物。

  「不,不是方敏愛打架,是那些人欠打。」小K又握起了他的報紙麥克風,「容記者小K為您解釋,方才是那些人先動手的,因為……啊!後面!」小K發出驚叫。

  剛才倒在地上呻吟的人,又爬起來,捉了木棍往方敏後腦招呼。

  方敏頭也沒回,腳往後甩,腳板甩中他的胸口,看上去就像他自己撞上來的。

  「哎呀呀,對方再度倒地不起,這件事告訴我們,當雙方實力懸殊時,連偷襲也會吃大虧,勸大家做人要磊落,不要得罪方敏。」最後那句是重點。

  「小K!就跟你說不要把我說得那麼愛打架。」方敏氣得吹鬍子瞪眼。

  這個小子雖然老是抹黑她,但有他在,她就不會閒到去想起不該想的人。

  「好吧,你不是愛打架,是太有正義感、好打抱不平,剛才這場架就是因為他們愛賭不服輸,還先動手,所以你仗義出拳,幫助……方敏!」

  小K來不及警告,一顆子彈已經直直嵌進方敏的身體裡。

  方敏全身一僵,垂直倒下,小K也嚇得兩腳一軟,跌在地上。

  「哼,這就是破壞本大爺好事的下場!」那面目猙獰的男子吹吹槍口,轉頭走人。

  「總……」小K全身顫抖地按下早就儲存在手機裡的號碼,卻恐懼得說不清一個字。

  ※※※

  手機響起的時候,慕義飛正在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這場會議關係五百萬歐元。

  「抱歉,先休息五分鐘。」慕義飛看了來電顯示,那號碼令他膽顫心驚。

  「總……」

  電話那端的聲音無比吵雜又驚恐,讓慕義飛跟著緊張起來。

  「小K?發生什麼事了?快說!」他邊命令,邊急急往電梯走去。

  直覺告訴他,方敏鐵定出事了,他想馬上過去,但是她人在哪裡?該死,小K在搞什麼,還不快把地點告訴他。

  「咿喔……咿喔……」然後電話的那端出現救護車的聲音。

  慕義飛像被雷劈到般暴跳起來。

  「該死的,你給我說清楚,方敏怎麼了?為什麼有救護車的聲音?你們到底在什麼鬼地方?」該死,早知道他這麼沒用,就在他的手機上安裝衛星定位系統。

  「她……她中彈……血一直流……」小K的聲音像要哭出來。

  「中彈?」慕義飛的心彷彿瞬間被死神的手掐住了,「她怎麼會中彈?該死的,你們到底在哪裡?」慕義飛已經飛也似的走進電梯。

  「總裁,會議……」特助在身後追喊。

  慕義飛揮揮手,要他自己去解決,自己則消失在電梯中。

  該死,這電梯怎麼這麼慢?該死,怎麼會發生槍擊事件?該死,小K怎麼沒有保護她?

  慕義飛心亂如麻,腦海中不斷浮現方敏躺在血泊中的畫面,一顆心幾乎要進裂。

  「方小姐正被抬上救護車……嗚……好恐怖……」小K已經嚇得語無倫次。

  「該死,你們到底在哪裡?」慕義飛氣得想摔手機。

  該死,他怎麼會派這麼沒用的人去保護方敏?

  「紅……紅樓廣場……」

  「給我看牢她,」把手機丟進口袋,他已經來到地下停車場,油門一踩,車子便像箭一樣疾射出去。

  他很快就來到紅樓廣場,那裡的人潮已經散去,只在角落發現一灘未干的血,連小K也沒看見。

  「該死的,小K,你在哪裡?」他打通他的電話,對著手機大吼,引來旁人的側目。

  可惡,居然流了那麼多血,可惡!

  「醫……醫院……」小K的聲音仍然抖個不停。

  「哪家醫院?你們在哪家醫院?」

  「市立……醫院……嗚……方小姐會不會死?」小K終於擔心得哭出來。

  「別亂說話,我馬上過去。」

  切斷手機,慕義飛馬上把車子飆往市立醫院。

  醫院裡人來人往,慕義飛很快就在手術室外看見正與警察交談的小K。

  警察很快就問完走了,小K顫巍巍的走到他面前來。

  「總……總裁……」小K臉色蒼白得像鬼一樣,聲音還是抖的,「對……對不起……」他不知道此時的恐懼是因為那顆子彈,還是總裁那一臉怒氣。

  慕義飛本來還想痛罵他一頓,看他嚇成這樣,就半句話也罵不出口。

  「你先去把臉洗一洗,喝點水壓壓驚,再把詳細情形告訴我。」他要很用力才能壓下心口那把怒氣。

  「喔。」小K聽話的走開了。

  慕義飛望著頭頂那個閃動的紅燈,交握的雙手忍不住顫抖。

  仁慈的老天爺,請保佑她沒事,求求你。

  小K很快就回來了,他的氣色和精神都好了些。

  「是誰動方敏?」他感覺到心裡那股想把對方撕碎的強烈怒氣。

  「沒齒……他曾經在車站逼高中生買毒品……」他對方敏跟進跟出,所有方敏遇到的人,小K都記得很清楚,也對慕義飛報告得很清楚。

  那個沒齒男少了三顆大門牙,其他幾顆都是黑色的,只要咧嘴講話,就讓人覺得很噁心,特徵非常明顯。

  「警察怎麼說?」他不相信法律能洩他心頭之大恨,但現在是法治的社會,尊重法律是人民的義務。

  「說他們會去拘提他。」小K回答。

  「我會助他們一臂之力。」慕義飛找出手機來,打了一通電話。

  「去查沒齒的背景,替警察剷除他們的巢穴,我要他們和所有毒品從人間蒸發。」

  這兩年來,他漸漸知道「飛騰財團」這四個字,所代表的是多麼雄厚的資源和勢力。而他最大的心願,是用這一切去保護他所愛的人。

  不,他根本等不了警察動手,他想現在就替方敏報仇。他覺得他快要發狂了。

  「總……裁……」小K也非常擔心,但他覺得慕義飛更恐怖,好像方小姐若沒活下來,全人類都會遭殃似的。

  「你做得很好,先回去吧。」慕義飛側頭告訴小K,那號表情像他不走,極有可能發生不幸。

  「是。」小K嚇得慌慌張張的走開。

  手術室的燈兀自亮著,好像永遠也不會熄似的。

  「方敏,你無論如何都要活下來,求求你。」沒有她,他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活下去。

  該死,他怎麼讓她發生這種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3 00:16:25

第八章

  好痛!胸口好痛。胸口像被野獸咬去一口,痛不可擋,想醒過來,卻怎樣都醒不了。

  好冷。

  一股寒意從胸口蔓延開來,冰冷得像絕望陰森的地獄。她想逃,從這又痛又冷的知覺中逃離,但是她逃不開,黑暗和冰冷掐住她的胸口,令她呼吸困難。

  她會死,她會就這樣死去!

  這個聲音從四面八方襲來,壓迫她、命令她。

  不要,我不要死!她不斷逃跑,想逃開這場惡夢,卻跑得異常艱辛。

  誰來救救我,我不要死!她張開嘴拚命吶喊,卻發不出聲音,伸出手想求救,卻沒有人可救她。

  她要活下來!她還有想見的人,還有想做的事,還有大好人生!

  她的腦海裡有個清晰的影像,那是她想見的人。

  「敏……方敏……」

  隱約中,她聽見某個聲音在呼喚她,四處尋找,卻怎樣也找不到聲音的來源。

  「敏,活過來,為我活過來……」

  那個聲音很痛苦,好像受苦的正是這聲音的主人,她想叫那主人不要難過,卻只感到椎心刺骨的疼痛,每往那聲音邁進一步,心就痛一回。

  她想朝那聲音盡情奔去,但有一股力量拉住她,要她當心,要她三思。

  另一股痛楚從靈魂深處湧上來,那麼孤單、那麼絕望、那麼痛。

  溫熱的淚水流過她的臉頰,把她帶回這個世界。

  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盈滿水霧的眼。

  「敏!」那雙眼睛的主人激動的握住她的手,「你終於活過來了!」

  方敏看清了那個人,削瘦的臉頰、滿臉的鬍渣,又深又濃的黑眼圈和顫抖的手。

  她認識他,他就是她心痛的理由,就是她想盡情朝他狂奔,卻又怕受傷害的人。

  「你怎麼在這裡?」開口才發現她的聲音沙啞,喉嚨幹得像火在燒。

  慕義飛連忙替她端來水。

  「他是自願照顧你的免費勞工。」一旁的方穎替慕義飛回答,「你一睡睡了半個月,這個大總裁不分日夜的守著,心裡不知安著什麼企圖。我看全世界最擔心你的就是他。」

  方敏看看方穎又看看慕義飛,默默的把被他握住的手抽回來。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也還沒想到要怎麼面對自己複雜的心情。

  慕義飛俊美卻疲憊的臉上立即蒙上受傷的神情。

  「我還有事要忙,你們自己看著辦吧。」她自己的感情還有待處理,可沒空在這裡管別人的情事。方穎覺得快閃才是上上之策。

  「敏……」慕義飛小心的壓抑那股想碰她、抱她的衝動,也小心的克制胸口那熾熱的渴望。

  「你怎麼在這裡?」方敏輕歎一口氣。

  四年了,整整四年沒有與他正式見面了。

  四年的時間並沒有使她心中的愛或怨少一點,那顆心對他的波動只有更大沒有變小。

  「我……」慕義飛不知該如何回答,若老實說他一直派人注意她,她會不會解讀成監視?

  她會不會趕他走?或像四年前一樣,迫不及待的逃離?他心裡非常恐慌。

  方敏看著他的為難: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這些年來她明白了,這個男人不會說謊,只是有些事不說而已,現在他正因怕她生氣,而不知如何解釋自己在這裡出現的原因。

  他是大總裁,障礙兩個字不會出現在他的字典裡,更何況只是查出一個人的下落。方敏稍微動腦一想,就知道了答案。

  慕義飛並沒有猶豫多久,他要以果斷、堅決的那一面去面對她,讓她知道他再也不放開她,讓她去遭遇任何危險了!

  「這回我要緊緊的抓住你!」心一橫,他霸道的吻住她,並蠻橫地制止了她所有反抗。

  方敏想掙扎,但在掙脫之前,她的感情已經自行對他臣服。

  她想念他,想念這個她曾經深愛過,卻也曾經深深傷害自己的男人。

  當初愛得濃烈,後來也恨之入骨,而在她釐清自己的愛恨之前,她已融化在他狂野且熾熱的親吻中。

  他纏綿地吮吻她的唇辦,眷戀地撩撥她的舌尖,火熱的探索她口腔內任何敏感部位……

  儘管她仍眷戀他,他突來的親密舉動還是惹來她的反感——畢竟他們四年沒有任何聯繫,曾經再怎麼親密,也已經疏遠了。

  「色狼!」在他終於放開她的瞬間,她伸手想摑他,卻被他牢牢捉住。

  完全處於劣勢,方敏心裡又慌又怕,尤其與他目光接觸時,他眼裡的強烈企圖更令她心窒——那是她過去從未見到的,

  慕義飛仍緊捉住她的手,只是手勁漸漸放輕,但也不至於讓她縮回去;

  「我想跟你重新開始,你只能答應。」他不能沒有她,這此一年來,他心裡總是疼痛著。

  這四年來,距離隔開了他們,感情也似乎有了距離,但現在她就在眼前,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想失去她。

  「想都別想,我要告你非禮。」方敏心亂如麻又驚慌失措。

  她從沒想要和他破鏡重圓或重新來過,只知道他是個大總裁,理應早就忘了她的存在,生活精采不說,感情世界也應毫不匱乏。

  她不一定能像以前那麼愛他,他也未必能待她那麼好……思緒千絲萬縷,她連自己的想法都理不清,又怎能隨便答應什麼。

  「過去已經結束了,敏,我們從頭來過。」他放軟聲調,不想勉強她,但也不打算給她說不的機會,因為他知道她這些年來,身邊一直沒有伴。

  他心疼她的孤單。

  「我們已經是不同世界的人了。」她心中有千萬句不肯定,再來一次又怎樣?不過是徒增煩惱。

  這四年來,她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如果不是他,她固然不會有那些椎心刺骨的分離與痛苦,但也不會有見識這世界的機會。

  「時間會治癒一切」這句話果然沒錯,這麼長的時間以來,她的心已經不再那麼痛,也不會怪他了,但還沒到毫無芥蒂的程度。

  「所以,讓我再追求你一次,以飛騰財團總裁的身份,以飛騰表演工坊負責人的身份。」他渴望把她帶進自己的世界。

  「我……我累了,你走吧。」他的提議很令人心動,但她對自己和他都不肯定。

  「我要開始追求你,你等著接招吧。」他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吻,把她的手放回棉被裡,又在她唇邊偷得一個灼熱的吻。

  「色狼!」她覺得自己的臉熱起來了。

  他變得輕佻又有侵略性,讓她不知所措。

  「你就等著愛上色狼吧!」在她耳邊留下這句,他輕快的走出病房。

  她會臉紅表示她仍愛他,雖然她嘴裡不答應,他卻已經知道答案了。

  大色狼!方敏只想多罵他幾句。

  他什麼好的不變,幹嘛變成個色狼?氣死人。

  他給人的感覺是真的變了,眼裡有了企圖心,全身上下隱約散發出震懾人心的氣息,從一個大哥哥變成了成熟男人。

  他說要重新開始……奇怪,她臉紅就算了,一顆心居然怦怦怦怦地跳起來。

  老天爺,她重新對他動心了?不是吧!

  ※※※

  認真說來,慕義飛已經過了初戀的年齡了,但看見他的人,誰不認為他在熱戀中呢?

  把財團裡的決策丟給特助和秘書,他每天春風滿面地捧著一大束鮮花來探病,羨煞了醫院裡的護士和病人。

  他英俊的臉孔,成為醫院裡時話題,讓所有與他錯肩而過的女人失魂落魄。

  「你男朋友又帥又溫柔,還是飛騰財團的總裁,真是萬中選一的男人。」護士總是挑慕義飛在的時候來換藥,他不在時,她和方敏談的也是他。

  方敏只是抿抿嘴,藉故轉開頭或把棉被拉高,以免被發現酡紅的臉龐。

  這段時間他帶給她一種全新的感受,他以一個獨立、成熟男人的方式重新追求她,令她忍不住心花怒放。

  「你們交往多久了啊?」護士好奇的問。

  「九年了。」她認識他時,她才十三歲。

  那些哭哭笑笑的往事一下子衝進腦海,所有痛苦競似事過境遷了。

  難道這世界真如他的意志運轉——

  當他說「重新開始」,過去就真的如風散去了?

  或者只是因為她還愛著他的緣故?

  總之,這一切玄之又玄。

  但他可別太得意,因為她不會輕易讓他追到手!

  「嘩!這麼久啊?我還以為大總裁總是換女人如換衣的,想不到慕先生居然這麼深情。」護士非常詫異也更艷羨了,「如果我有方小姐一半的幸運就好了。」

  「是嗎?」方敏只是笑,聽她這樣講,連她自己也覺得幸運。

  只要他來,她的心情就會不由自主的變得暖烘烘的,而現在,光是談到他,她整個人就籠罩在一種幸福的感覺中。

  「你們說方敏的病房是幾號?這間是吧?」

  門外有個聲音吱吱喳喳的,隨後,病房的門被打開來。

  「小姐,在醫院請放低音量。」

  護士趕緊過去勸,那女人好像沒聽到,口中逕自唸唸有詞的走進來。

  方敏與她四目交接,那是個濃妝艷抹,會讓人以為是從事特種行業的女人。

  「你就是方敏吧?醫院果然不是好地方,再漂亮的人住久了也會變醜,真不知道慕義飛為什麼老來看你而不和我約會?」那女人大刺刺地在沙發上坐下,還翹起二郎腿。

  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從小就打定主意攀炎附勢的汪美。

  她一直沒有錯失慕義飛的消息,自從他留美回來就常在他身邊出現,誰知他連正眼都不瞧她一眼。

  在她派人調查後,終於知道慕義飛的心被誰佔去了。

  她當然不會眼睜睜看慕少奶奶的寶座被別人搶走,所以來和對手談判。

  「看在曾經同窗的份上,把慕義飛讓給我吧?」汪美的態度和「我也很喜歡這條絲巾,讓我吧」沒兩樣。

  「我跟你同窗?」方敏一點印象都沒有。

  「喂,把同窗好友忘掉,未免太沒禮貌了。要是你不肯出讓慕義飛,直說嘛,看要多少錢,我給。」這態度更像「我出原價的兩倍買你手中那條絲巾」了。

  「對不起,我真的不記得見過你。」她確定朋友中沒有這種水準的。

  這女人真莫名其妙。

  「我是汪美啊,你曾在菁英國中跟我同班。」方敏是第一個她整治沒成功,還搶走慕義飛的人,所以她印象深刻。

  幸好她很快就跟那什麼瓊斯先生出國去,讓她少了眼中釘、肉中刺。只是慕義飛也很快就去當兵,讓她沒有唱戲的機會。

  可惡,這些人好像存心躲她似的,讓人討厭。而更可惡的是,這女人老是獨佔慕義飛。

  「喔,汪美。」方敏想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

  那年叫人圍堵她,是為了威脅她離開慕義飛;現在來找她,也是為了叫她放棄慕義飛,她可真貫徹始終。

  「人說十年修得同船渡,我們同窗一年多,是幾十年的情分啊!你當然會珍惜我們的情分,答應我的要求嘍。」為了表示親暱,汪美走到方敏床邊。

  「你說呢?」方敏抿嘴,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當年光想到要與慕義飛分離就有種失親的恐慌,現在反倒有種奇怪的篤定——她心中有股自信,不知從何而來。

  「就這麼說定了,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那就先謝謝你啦。」反正無論方敏怎麼回答,汪美都有本事解讀成她要的答案。

  「嗄?」方敏難掩錯愕。她自己就拍板通過了?

  「現在你變成他前任女友,我是他未婚妻,咱們也算親密戰友了,不如你把經驗傳授給我。」嘴裡雖這麼說,她的樣子卻像只趾高氣昂的公雞。

  「呃……」方敏沒想到她厚顏到這地步:心裡掠過一層恐慌。

  「誰來了?」門外又有聲音。

  方敏還沒對汪美闡明己意,慕義飛已經捧著鮮花開門進來:

  「汪美?你在這裡做什麼?」慕義飛一個箭步走過來,把花插在床邊的花瓶裡,不著痕跡地擋在她們兩人之間。

  想不到汪美會跑到這裡來,希望她的纏功沒有造成方敏的不愉快。

  雖然他能打發汪美,可不保證方敏也能應付她。

  「剛才方敏這個好同窗,把你讓給我了。」汪美無比雀躍的說完,雙手隨即挽住慕義飛的手。

  「讓給你?」慕義飛詫異的看看一臉得意的汪美,再看看臉色蒼白的方敏,心生一計。

  「這是方敏的願望嗎?」他故意問汪美,知道她有他想要的答案。

  「她當然會衷心祝福我們,是不是啊?方敏。」汪美更親密的把臉湊上去。

  在這樣的問句下,她能說不嗎?方敏的臉色更難看。

  慕義飛故意沉痛的看著方敏,然後失望的說:「原來你一直不肯給彼此機會。」

  「我……」方敏覺得眼眶發熱,但還沒說出自己的心情,汪美已經插話。

  「Honey,我們什麼時候約會呢?」汪美又嗲又嬌的問。

  她可是抱著很認真的心態來的,相信只要方敏答應出讓,自己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纏住慕義飛。

  慕義飛沒有出聲,他依然看著方敏,彷彿在等待她的答案。

  方敏無法出聲,怕一開口眼淚就飆出來,那樣太難看了。

  而且,她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任性的對他說「你不要去」或「我不要你去」。

  難道這樣還無法激她面對自己的心意?還無法得到她的答案?她明明仍愛著他,為什麼不用力把他搶過去?慕義飛又氣又納悶。

  好吧,既然如此,他也要氣氣她。

  「一起吃晚餐吧。」慕義飛故意對汪美扯出一抹動人的微笑。

  「我太高興了,你終於答應和我約會了。」汪美無比親密地在他臉頰親了一下,又對方敏眨眨眼,「方敏,謝謝你,如果我們能結婚,你就是第一大功臣。」

  「如果你請她當伴娘,可是會被比下去的。」他故意說來氣方敏,「你們聊聊,我先打個電話讓秘書去餐廳訂位。」

  說完,他掏出手機,邊打電話邊往外走。

  「方敏,你把慕義飛讓給我了,可要說話算話,到時我會給你一個大大的媒人禮的。」汪美對方敏妖媚一笑,追著慕義飛的背影離去。

  方敏望著他們的背影,一股疼痛摻著後悔從心底升上來。

  她才不要什麼大大的媒人禮,才不要他與別的女人進禮堂……不,光是看著他身邊站著別的女人,她就嫉妒得好難受。

  她後悔沒有開口叫他不要去,後悔沒有對汪美說不,後悔沒有任性一點。

  她的心好痛,比當初從他的別墅跑開更痛苦百倍。

  「咦?方敏,你在幹嘛?」剛進來的方穎問。

  「沒……沒什麼啊,」方敏下意識的抹抹臉,才發現臉上一片濕濡。

  「喔,我知道了,一定跟慕義飛和那個女人有關。我剛剛看到他們在中庭講話,那女人好像和慕義飛很親密……」方穎幸災樂禍的說。

  「你不要再說了。」方穎的話讓方敏很難受。

  「那女人是誰?」方穎不再逗她,直接的問。

  「想成為他妻子的人。」方敏的眼淚又湧出來了。

  「嗄?想成為他妻子?而你就這樣眼睜睜看他們表演親密?」方穎的反應比方

  敏激動,「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他對你這麼好,可不是要得到這種結果。」

  方穎不替方敏罵慕義飛,反倒罵起方敏來。

  「可是他沒有拒絕啊,說不定他並沒有他自己所以為的那麼喜歡我。」方敏想說服自己,心裡卻更難過。

  「因為你從沒清楚表示過啊。」方穎覺得自己會被她氣死。

  「可是……可是事已至此,叫我怎麼表示?是我自己錯過的。」方敏無比懊惱,氣自己對真正的心情瞭解得太晚。

  「錯過?你不會急起直追啊?難道要抱著遺憾過一生?」方穎氣不過的對她喊。

  這可不是她一個人的遺憾而已,要是慕義飛一時自暴自棄娶那種女人為妻,就是兩個人的遺憾了。

  「你爭我奪太醜陋了,我做不出來。」而且她也不認為自己可以那麼任性。

  「喂,你幹嘛降低格調去和那種女人爭奪?惡棍是無法無天的,你要變成強盜去搶,一點機會都不要留給那個女人!」

  方穎的態度很強悍,讓方敏覺得自己是剛入門的菜鳥惡棍,還有待學習。

  「聽到沒有,發誓要把慕義飛搶到手的強盜!」方穎對方敏耳提面命。

  「真的可以這樣嗎?」她沒有做過這種事。

  「可以、可以、可以,惡棍是無法無天的!」方穎巴不得把這金科玉律灌進她的耳朵裡。

  「那我試試看。」心裡一旦有打算,方敏的心情就輕鬆了。

  「不是試試看,你要把拳頭握起來說『看我的』!來練習一遍。」方穎做出日劇裡女主角為自己打氣的手勢。

  「看我的!」方敏覺得很有趣,照做一遍,心裡好像也充滿了自信。

  「對,看你的!」方穎對她有信心得很。

  這天慕義飛沒有再進來,方敏初次嘗到望穿秋水的滋味。

  ※※※

  第二天慕義飛還是捧來了一束花,只是從熱戀的紅玫瑰變成失戀的黃玫瑰。

  他沒有一如往常的和她聊天、逗她笑,只是以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了看她。

  這下子她應該知道他真正的心情,該向他表示了吧?像在比賽誰較有耐心似的,他等著。

  方敏很想像方穎說的「像強盜一樣,把他搶過來」,但實在不知該從何開始,只好什麼也不說。

  慕義飛真是氣在心裡口難開。

  後來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都有送花來,把花插好後,也都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等她開口,但她遲遲沒表示,他只好又默默離開。

  方敏很苦惱,他沒有主動開口,一直處於被動的她就不知該怎麼辦,就只能眼睜睜的看他被別人搶走。

  這已經夠慘了,汪美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傢伙,竟三不五時來對她報告戰績。

  「我們昨天又約會了,他好溫柔……」

  「他昨天派人送了一束花給我,好漂亮……」

  「我昨晚去他的舞蹈工坊看他,他為我跳了一支舞……」

  「他答應下回編舞給我跳,讓我當最佳女主角……你看我是不是快當慕少奶奶了?」

  聽著汪美一臉陶醉的談論慕義飛,方敏嫉妒得快發瘋。

  當第九天,慕義飛又送花來時,方敏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先開口。

  「那個……」方敏開了口,卻不知該說什麼,慌得不得了之際,只好隨便問:「今天和汪美有約嗎?」

  糟糕,糟糕到最高點,她想創造個好話題,卻只能想到最爛的一個。

  唉,如果他說他根本不想和她約會就好了。方敏異想天開的期待。

  「呃……」慕義飛見她開口,本來滿懷期待,誰知她根本就想撮合他和汪美,可惡,可惡到極點!

  「當然,我計畫和她一起去共進浪漫的晚餐,然後去看場文藝愛情片,再到陽明山去夜遊,也許會有個浪漫的夜晚。」雖然汪美和浪漫的夜晚搭在一起,只有嗯心兩個字,他還是想說來氣氣方敏。

  「喔,那就祝福你們了。」方敏聽得心裡很不是滋味,「昨天有位年輕又帥氣的醫師想約我去吃飯……」為了爭一口氣,她撤了個小小的謊。

  「不准去!」慕義飛激動的對她吼。

  他太愛她,光聽她這樣講就令他的冷靜和理性罷工,妒火狂楓亂竄,

  「憑什麼命令我?你自己還不是要和汪美約會?」方敏不高興的吼回去。

  「那是……」他差點就說出那根本不可能,「那不一樣,總之你就是不准和任何人出去。」

  「關你什麼事?你只要管好汪美就好了,何必管到我身上來?」他什麼意思?想劈腿劈到她身上來嗎?她才不屑當第三者。

  「你的事,我就是要管!」慕義飛被她氣到火冒三丈。

  「你以為你是誰?有資格講這種話嗎?」方敏氣死了,他根本什麼都不是,卻霸道的什麼都要管,自己難道不覺得太扯了?

  「我,我當然有資格!」慕義飛氣得像只撲撲亂跳的火雞,「因為我愛你,我就有資格。」可惡,她激得他方寸大亂。

  「你沒有愛我的權利,你現在愛的是汪美。」他不清楚,她可清楚得很。

  「不,我只愛你,從頭到尾都是愛你的!」可惡,非得說得這麼清楚,她才會明白嗎?

  「騙人!」方敏一點都不相信,「說不定你只不過是厭倦了汪美而已。」

  「你……」慕義飛氣得巴不得直接把她捏死。

  不行,冷靜,他要更冷靜一點。他暗暗深呼吸,要自己別衝動。

  仔細想想,她不相信也是人之常情,畢竟他曾經欺騙她那麼長的時間,再加上這四年的距離,她能馬上相信他才有鬼。想通這一點,慕義飛總算比較釋懷。

  「我說的都是事實,如果你不相信,我實在沒辦法,既然你祝福我,我也只好接受你的祝福。」什麼方法都沒用,他只好喪氣的順著她的話說。

  「果然!」方敏心裡既得意又難過,得意的是自己猜中了,難過的是他果然不是非她不可。

  「好吧,為了表現我的風度,我也祝福你和那位醫生。」他幹嘛要這麼有風度啊?悶死了。

  「哪有什麼醫生?」方敏心一急,就自己洩了底,但是她不願認輸,又連忙改口,「喔,是喔,謝謝你的好意。」

  他如果可以和別的女人交往,她也要和別的男人交往,才不會輸給他。

  他早該知道她的謊話撐不了多久的。慕義飛沒有忽略她洩露的答案,一顆心雀躍得像要飛上青天。

  但是他可不能表現得太露骨,否則得意忘形,又要走好長的冤枉路。

  「那,要不要說說那位醫生?」他索性在床邊坐下,露出願聞其詳的表情。

  「醫生……」方敏一陣心慌。她從頭到尾注意的只有慕義飛而已,去哪裡找醫生來說?「喔,他今天放假。」終於給她找到搪塞之詞了,

  慕義飛在心裡暗笑,她心虛的樣子還是那麼可愛。

  「那他……長得怎樣?我見過嗎?」他繼續追問那個不存在的人。

  「你……你沒見過,」方敏愈來愈心虛了,忍不住想縮進棉被去躲起來。

  「那……要不要形容一下?」他露出饒富興味的表情。

  「那個……那個……」方敏形容不出來,很侷促,抬眼看見他帶著幾分調皮的表情心裡馬上知道真相,「你怎麼可以故意欺負我?」

  可惡啦,他早就識破了,還故意裝傻。她躲進棉被裡。

  「我有嗎?」慕義飛繼續裝傻。

  終於知道自己力不從心的原因了——他不該忘記她的倔強和傲氣,征服她的想法,簡直是異想天開。

  「有啦,你明明知道沒有所謂的醫生!」她悶在棉被裡說。

  「厚,你騙我!」他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把她從棉被裡挖出來,「為了安慰我脆弱的心靈,我要罰你。」

  「嗄?」方敏滿臉錯愕。才說他變成熟了,卻又來這種騙小孩的把戲。

  「罰你親我,要很熱情、很熱情的那種。」他露出耍賴的表情。

  她其實很好拐的,全怪他先前擺出大男人的身段,讓她反感又累了自己。

  「我不要。」方敏生氣的翹起嘴。

  「親我啦。」慕義飛改走哀兵策略。

  「你喜歡的不是我。」她的嘴翹得更高。

  討厭啦,他根本就是在玩弄她。

  「親一下嘛。」

  「你要和別人約會。」討厭啦,人家心裡也會難過的。

  「親一下就好。」

  「要親叫別人親你啦。」她忍不住想發脾氣。

  「你再不親我……」慕義飛刻意提高音量,在她驚惶的表情中說,「我就親你!」

  在她回過神之前,他已經吻住了她,並且採取極為火辣熱情的攻勢。

  果然,用不了多久,她就只能嬌喘連連。

  「你愛我,你愛我,你愛我……」故意吻得她沒反抗之力,他才放慢步調轉為綿密細緻的親吻,每吻一下,就對她催眠一次。

  這嘴硬的傢伙實在太令人生氣了,坦率一點會要她的命嗎?

  「呼……」方敏怎樣也說不出口,只能低低的喘氣。

  她懷念他的吻,懷念與他的親密。

  「說你愛我,說你愛我,說你愛我……」為了不讓她有逃走或掙扎的機會,他索性爬上病床,兩膝跪在病床兩邊,專心的在她脖頸、胸口種草莓。

  「嗚嗚……」方敏覺得很想哭,她也想愛他,但是心裡有一塊大石哽著,她無法跨越。

  「怎麼了?」慕義飛心驚地停止種草莓的動作,關心的問:「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方敏搖搖頭。

  「你不會最疼我。」

  「會,我會。」這世上他最疼的就是她。

  「你不會只愛我。」

  「會,我只愛你。」如果可以,他想挖心肝出來給她看。

  「你會欺騙我。」

  「我發誓絕不再欺騙你。」呃……剛剛的就算了。

  「可是我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很愛你……」

  「我會想法子讓你很愛我,你也會試試看,對不對?」這有什麼好煩惱,傻瓜。

  方敏用一雙濕潤的眼睛看著他,像小狗一樣可憐。

  「我會很愛很愛你,永遠都只愛著你的!」

  親愛的老天爺,她那種惹人憐愛的表情,會讓人想變成野獸。

  「你不會隨便欺負我喔?」

  「我發誓絕對不會。」親愛的老天爺,他快變成野獸了!

  「那你親我一下,當作發誓。」親愛的老天爺,他變成野獸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3 00:17:12

第九章

  也不知慕義飛怎麼解決的,從那天之後,汪美再也沒出現在病房裡。

  人一旦精神爽、心情好,病痛自然遠離,傷勢也好得快,方敏又療養了不到半個月就出院了。

  「我真的要跟你去舞蹈工坊嗎?」人怕出名豬怕肥,她是偷偷溜回台灣的,實在不想被認出來。

  「當然。」他對自己說過,再也不讓她單獨一個人。不只要帶她去舞蹈工坊,還要帶她到飛騰財團去。

  總之,他去哪裡,她就去哪裡。

  「我不能不去嗎?」他會以什麼身份介紹她?她想知道,但又覺得害羞。

  「跟你跳舞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我寫了不少劇本,你去挑個喜歡的吧?」他在她小巧的耳畔低語,輕摟著她走近車子。

  方敏就這樣被說服了,因為她看過他編的舞,很想跳跳看。

  因此,當慕義飛換好舞衣,對她做出邀舞的動作時,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跟著動了。

  完全不需要編排,他彷彿知道她會怎麼跳,而她也知道他會怎麼帶,兩人的合作就像風吹動樹葉,或水流過小溪那般順暢自然。

  從來沒有任何兩個人能這麼有默契,團員們看得目瞪口呆。

  一迴旋,二迴旋,三迴旋,四迴旋……

  方敏總能輕快地跟上慕義飛的舞步,為舞曲增添迷人的色彩。

  只要肢體碰觸,總是纏纏綿綿;只要眼神相會,總是縫縫緇繼,跳的人心醉,看的人也心醉。

  跳躍、旋轉,跳躍、旋轉……

  他們跳得一次比一次更高,旋轉得一次比一次更美,那韻律完全貼合、完全沒有縫隙。

  然後劇情出現了轉折,他們跳得更加奮力,默契又好得離奇,令所有人瞠目結舌地震懾於那完美、超乎極限的肢體表現。

  以最深處的靈魂表現情感的極致,以最大的能力表現肢體伸展的無限,以最真實的情感彼此呼應,他們翩翩舞動的方式像一對眷戀千年的彩蝶。

  舞室裡出現了充滿驚詫的聲音。

  「為什麼她可以這樣跳?」

  「為什麼她能跳得這麼好?」

  「這世上能和老師跳的,只有她。」

  「不覺得他們是天造地設嗎?」那絕佳默契,搞不好幾十年都練不來。

  彷彿是世上最美的舞蹈,令全世界都屏息了。

  他們大方地展現自己最完美的舞蹈,盡情地表現激烈的衝突和情感,以極快的速

  度結合又分開,暢快淋漓地以精湛的舞技表現熱力、張力和情緒。

  「我想起來了,那是莎曼·方。」某位看過國際舞蹈周訊的舞者想起那張臉。

  「莎曼·方?」

  「得過很多國際大獎,英國皇家舞蹈學苑最年輕的研究所畢業生。」

  慕義飛一點也不想停,他醉心於這難得的互動,想就這樣和她跳到生命的盡頭。

  方敏也不想停。原來跟他跳舞是這種感覺,原來她這一生最該做的,是與他一起跳舞!

  ※※※

  在所有團員一致的推崇下,方敏理所當然的變成慕義飛舞作的唯一女主角。

  在試過幾個劇本後,方敏發現每一個都很適合她,都能表現她最大的優點,也能勾引出她最大的潛能。

  「為什麼?」她拿著劇本,困惑的問。

  「那是當然。我的每一件作品,都是為你寫的,你不在身邊,我用音樂、舞蹈,天天想念你。」他從背後環繞她,臉頰摩娑她的臉頰,心中甜甜蜜蜜。

  「好嗯心。」方敏做個嗯心的表情,卻轉頭主動吻他。

  「你到底願不願意當我每個劇本的女主角?」他眷眷戀戀的啄著她的唇畔。「如果你不願意,我就找汪美嘍。」

  「喂,你!」方敏跳起來。

  「呵呵,我知道,你答應了。」

  於是,他們天天練舞,天天在舞蹈中感受彼此濃郁的情意。

  練舞之餘,兩個人就到飛騰財團去。

  飛騰財團之龐大令方敏瞠目咋舌,而慕義飛辦公時的決斷力,則令她更為傾倒。

  就在新作演出的前一個月,慕義飛接到慕歡騰的越洋電話。

  「兒子啊,聽特助說你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女,帶回來給老爸看看吧。」

  「好啊,」慕義飛沒有拒絕,他正想找機會把方敏介紹給父親認識。

  一掛完電話,他就對方敏說:「我們去看我父親吧?」

  「也好。」方敏知道這句話的含義,她大方的答應。

  ※※※

  於是,他們攜手前往奧地利。

  飛機飛了十幾個小時,終於抵達維也納。

  他們很快就辦好入境手續,找到慕歡騰派來接他們的車子,車子安穩地往薩爾斯堡前進。

  慕義飛對這裡很熟,不斷的指著雕像對方敏介紹「這位是莫札特」,「那位是貝多芬」,「再過去有位舒伯特」,

  維也納不愧是音樂之都,車行之處都是演奏中的露天音樂會,彷彿連空氣中都流竄著音符,方敏非常感動,這個城市美麗又充滿藝術氣息,遊歷過一回,便覺此生無憾。

  車子恨快就抵達薩爾斯堡,這個依山跨河而建的小城市是莫札特的出生地,山景秀麗、水景如畫,當地人稱之為「離音樂最近的天堂」,是許多歌劇和戲劇演出的中心。

  車子停在一棟雄偉、壯麗、舉頭不見頂、放眼不見邊的中古世紀風格建築前,

  「少爺、小姐,到了。」司機恭敬地替慕義飛和方敏打開車門。

  「少爺,您回來了?我快去告訴老總裁。」一個管家狀的人聽見煞車聲出來查看,看見慕義飛,又高興的往內跑。

  「好的,謝謝你。」慕義飛回答,拉著方敏往內走。

  「這裡……是你家?」望著這棟大得驚人的建築物,就算方敏見多識廣,也吃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是我在奧地利的產業,目前由我父母居住,我們進去吧。」慕義飛扶著她的腰,走進那棟雄偉的房子。

  進到裡頭,方敏更緊張了,因為這房子大到足以令人迷路,幸好在慕義飛的帶領下,她順利地越過庭園,走到寬敞明亮的客廳。

  客廳裡,年近古稀,身體仍相當健朗的慕歡騰已經等在那裡。

  「爸爸,她是方敏。」慕義飛微笑著和父親打招呼,也把方敏介紹給父親。

  「伯父,您好。」慕伯伯看起來很慈祥,令方敏不那麼緊張。

  「歡迎,歡迎你們回來。」慕歡騰熱情的抱抱慕義飛,眼神像在看自己最得意、最驕傲、最珍視的傑作。

  他又把眼神投向方敏,親切的頜首、笑著。

  「她就是你十七歲就看中的女孩?」抱過兒子後,慕歡騰笑著問。

  「呃……」慕義飛一時臉紅如火。

  從初見面,他就愛上她了嗎?方敏愣住,小臉漸漸漫上紅潮。

  「看在這一點上,方小姐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陪伴我家的寶貝兒子嗎?」慕歡騰問方敏。稍稍一逗就臉紅,年輕真好啊。

  「爸,要求婚我自己會求。」慕義飛抗議。老爸怎麼可以奪走他求婚的權利?

  「方小姐這麼可愛,我忍不住就想逗逗。」慕歡騰笑呵呵的說。

  能讓兒子露出這種表情,他對這准媳婦很滿意。

  「慕伯伯,我除了跳舞外,沒有別的才華,還是個女惡棍,沒照顧過別人,也沒有和父母相處過……這樣,您願意把您最寶貝的兒子交給我嗎?」方敏鼓起勇氣問。

  她對慕家所表現出來的親情很感動,很想打造一個這麼溫暖的家。

  「願意、願意,我當然願意。」慕歡騰笑個不停。

  他就要有個很逗的媳婦兒了,很快也會有孫子,很好很好。

  「方敏,就算你是惡棍,也不能搶別人的台詞,那句話是我該說的!」慕義飛吹鬍子瞪眼的追著方敏滿屋子跑。

  慕歡騰呵呵直笑,他的兒子很有眼光,不錯不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3 00:17:23

尾聲

  一個月後,慕義飛的舞作順利推出,場場爆滿,盛況空前,沒買到票的觀眾在網路上連署要求加演,後來只好加演五場,其中不乏從第一場看到最後一場,一看再看的觀眾。

  除了在台灣深獲好評外,國外也有不少知名單位也來函邀請他們,目前行程已經排到三年後。

  「記者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台北國父紀念館。慕義飛的最新舞作剛剛散場,我們來聽聽觀眾怎麼講,」這個人當然是訪問成癖的小K。觀眾太熱情,一共謝了五次幕,讓他在門口等到不耐煩。

  雖然當初被那顆子彈嚇破了半個膽子,但方敏出院後,他還是很有骨氣的繼續跟在她身邊——因為跟著她,就有好舞可看。

  「請問您是第一次看這場舞嗎?」

  「不,是第七次,打從看完第一場後,只要在台北演出,我都會來看。」

  「這出舞有什麼特殊之處,讓您這麼支持?」

  「深情,就是深情。慕義飛的舞蹈無話可說,我卻從來沒看過能跟他搭得這麼好的拍檔。我曾經在錄影帶上看過方敏的舞,覺得很有特色,這次他們兩個搭起來,就像報上講的『開啟舞路新紀元』,除了感動之外,沒有更好的形容詞。」

  「我是舞蹈系的學生,從來沒有看過人這樣跳,激昂時像展翅飛起,低回時又像河水輕流,很了不起。」

  「覺得很扣人心弦,隨處可見良好的默契,偶爾又有慷慨激昂,很完整又偉大的創作。」

  「好看,就是好看,如果再演,我還會再看。」

  「好的,謝謝您。」

  「以上是記者小K在國父紀念館為您做的實況採訪,下次為您採訪的時間是他們的婚禮,請各位早早買票到維也納來觀禮。呃……這場婚禮已經被舞蹯界定位為二十一世紀最值得期待的婚禮,請各位要去趁早,否則到時若被塞在維也納機場,就只能望天興歎了。以上是記者小K偷偷透露的重要消息,咱們下回再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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