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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董妮]月夜偷情去[夜逃屋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23 10:04:38     標題: [董妮]月夜偷情去[夜逃屋之一](全文完)

月夜偷情去(夜逃屋1) 作者:董妮

沈家獨子沈冬雷,長相粗獷豪邁,擁有自己的修車廠事業,是女人眼中的績優股;
然而得知自己竟被任性的千金柳心眉看上,從不談感情的他不得不苦思脫身之計。
開玩笑,柳心眉是討喜可人、家底豐厚沒錯,但他一不可能入贅,
二是根本不認識她,要他服從長輩命令結婚?門都沒有!
他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吧~~
愛上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的沈冬雷,是柳心眉深藏許久的秘密!
她從小到大最崇拜英雄人物,沈冬雷救了她兩次,她早就芳心暗許,也因此一挑就挑中他。
他想逃?嘿嘿!她大小姐的執著也不是蓋的,就是不放棄,天涯海角也要追到老公~~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23 10:04:51

楔子

  雖然說人生不能事事以逃避為目標,但有時候,面對某些實在無法拒絕、又非得拒絕的人事物時,逃避也未嘗不是一種暫時性的解決方法。

  於是在各國的華僑圈裡,便有了這樣的傳言——

  你走投無路嗎?你的生命財產受到威脅嗎?你彷徨無依嗎?去找龍門十三英的九小姐吧!龍依可以送你到天涯海角,遠遠地躲開要你命的所有麻煩。

  當然,這是要收費的。

  至於費用收取標準,完全看龍九小姐當時的心情而定,她可以因為「我喜歡」、「我高興」,象徵性地只收一塊錢了事。

  但某些時候,比如她心情正差,或者看事主不爽時,那收取的價格可就昂貴了。

  可不論她收取多少酬勞,她的服務保證周到,絕對不會打任何折扣。

  龍依的一句承諾,比鑽石更加珍貴,而且堅實。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23 10:05:15

第一章

  無論報紙或新聞,甚至小說、漫畫,都不時描述著高利貸的可怕,向他們借錢等同與吸血鬼打交道,隨時得有被吸光精血的心理準備。

  但每天、每時、每刻,還是有很多人前仆後繼地湧進那些吸血鬼的懷中,只為了求取金錢以解決眼下的困境。

  那些見識短淺的可憐人,以為向高利貸借錢度過眼前難關,之後便可海闊天空、任其遨遊。

  卻沒有想到,向高利貸借錢,好比將自己的腦袋伸進斷頭台,只要那批吸血鬼一聲喝斥,鍘刀落下,又是一條冤魂飄飄渺渺落進地獄深淵。

  「難道這些人借錢時都沒想過,日後要怎麼還錢嗎?」龍依揮揮手,目送一對年輕夫妻頹喪的背影消失在夕陽裡。

  他們也是被高利貸追到逃無可逃,才轉向她求助的。

  他們的兒子患了絕症,重病拖垮一家子的經濟。

  為了唯一的兒子,他們不得已向高利貸借錢,畢竟是親生骨肉,在未嚥下最後一口氣前,為人父母者,誰忍心見死不救?

  所以他們拚命工作賺錢,並四處告貸,為兒子醫病。

  但結果卻是,兒子死了,而高利貸則利滾利,成為一筆即便他們兩夫妻一起努力工作兩百年,也還不清的龐大款子。

  於是他們找上了龍依,希望她幫助他們遠赴加拿大,讓他們有機會在該國重新站起來。

  龍依看他們可憐,也沒多為難他們夫妻二人,便同意幫助他們遠赴外地。

  可這樣的工作接多了,龍依真是很無奈,為什麼明知向高利貸借錢不會有好下場,人們還是一波接一波地往前湧呢?

  她扳著纖細白嫩的手指頭數一數。「八個,我這個月已經送了八個被高利貸追得無處可逃的人去國外謀生了。」

  「好悶啊!」她輕靈美麗的小臉對著明月吶喊。「為什麼接來接去只有這種生意,沒有其他比較有趣的工作嗎?」

  想當年……好吧!也不過只是三、五年前的事,她看了部漫畫,便決定在龍門裡創立一間專門幫人逃亡的公司。

  當然,她的兄弟姊妹們沒一個贊成的,畢竟,那時她才十六歲。

  不過龍門十三英的排行可不是按年齡來算,龍依行九,不過是因為她的猜拳技術好,多贏了那麼幾次,其實她是十三英里年紀最小的。

  創業時她根本連投票權都沒有,誰會支持她?

  偏偏她不信邪,漫畫裡「夜逃屋」的故事情節太吸引人了,她非得弄一個同樣的公司來玩玩不可。

  結果——

  「無聊死了,我不幹啦!」一天到晚幫人躲債,這種日子簡直悶到爆。

  「誰給我一件有趣的工作吧!」她當街仰天長嘯,悲憤的神情讓那一頭長及小腿的黑髮都飛揚起來了。

  「九小姐當真想要一件有趣的工作?」一把蒼老的聲音驀地砸在她背後。

  龍依猛地跳起來。「老人家不簡單喔!我還不曾工作一結束就被找到的,你是第一個。」她輕輕地笑了,好天真、好無邪的樣子。

  老人只覺得她的笑容像一把巨錘,咚地一個用力砸在胸口,令他不自覺彎了彎腰。「九小姐息怒,是龍大少指引老奴來的。」

  「原來是大哥洩漏了我的行蹤。」她還以為被某個厲害人物盯上了呢!心中小小興奮了一下。「說吧!找我有什麼事?是你要逃亡?還是你的家人要逃亡啊?」

  「不是的。」老人搖搖頭。「主人吩咐老奴找九小姐,是想拜託九小姐拒絕一件工作。」

  呵!老人一句話把龍依所有的精神都挑起來了。

  請她工作的人她遇多了,拜託她別接任務的倒是頭一回碰到,有意思。

  而且這傢伙挺有趣,什麼年代了還稱呼主人、奴才的,就衝著這一點,她想見識一下這個別開生面的任務。

  「給我一個理由,如果你能說服我,我就同意你的要求。」

  「因為那位將找上九小姐逃亡的事主,正是我家主人的逃夫。所謂壞人姻緣十代窮,還請九小姐看在我家主人一片癡心的分上,拒絕這個任務,讓我家主人得以有情人終成眷屬。」

  「你們就這麼肯定你家主人那位逃夫,會來找我幫忙逃亡?」

  「九小姐助人逃亡的功夫天下皆知。我家主人有自信可以憑一己之力追回夫婿,但如果九小姐插手,事情就很難說了。」

  所以他們就先下手為強,拜託她暫時拒接工作嘍!不過龍依很好奇。「既是有情人,為什麼要逃婚?」

  「這全是受了奸人挑撥。」

  「噢——」龍依長吟一聲,明顯不信。

  老人似有些急了。「九小姐,我家主人說了,只要九小姐肯暫時拒接工作,不論妳有任何要求,我家主人一定盡力達成妳的願望。九小姐也不會再陷入這樣無聊的日子中,我家主人可以提供妳各式各樣新奇有趣的玩意兒,包管九小姐滿意。」

  「嗯!」龍依笑了,像夏蓮初綻一般,清香迷人。

  「九小姐可是答應了?」

  龍依點點頭。

  老人神情一片欣喜。「多謝……」

  他一句話未完,龍依已揮手打斷他的話。「我考慮看看。」簡單幾個字把人擊落地獄。

  在老人目瞪口呆下,龍依歡欣地跳走。

  有趣、有趣。逃婚,主角還是位新郎,這樣好玩的事兒,她無論如何也要去見識見識。

  龍依沒發現,她離開後,老人恭謹的表情一變為愁苦。

  他搔頭抓耳的。「這騙是騙成了,但日後被九小姐發現我對她使的詭計……」他機伶伶打個寒顫。「下場恐怕比死還難受。」

  「唉!」他無力地搖搖頭。「到底是哪個混帳,居然這麼不小心將冬雷的照片混入相親簿裡,還給大小姐看中了,天哪!大小姐要的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但冬雷……如果大小姐發現他的真面目,非把他砍成十八段不可。」

  老人也是逼不得已的,老人只有沈冬雷這麼一個兒子,雖然不怎麼樣,可總是血濃於水。

  沈冬雷若被那位大小姐宰了,莫說他要悲慟神傷,大小姐那邊也會顏面盡失,最後的麻煩鐵定全落在他身上。

  老人一來不想死,二來不想兒子出事,三來也顧念著大小姐一家昔日的恩義。

  他不能阻止大小姐和沈冬雷相親、招沈冬雷入贅,只好想盡辦法弄個人來把沈冬雷給拐走。

  如此一來既保住了兒子和自己,也守住了大小姐的面子。

  只是——

  日後恐怕要三步一跪、五步一叩首地去向龍九小姐道歉了。

  欺騙龍門中人,罪過是很大的。


  沈冬雷是個外貌粗獷的漢子,身高足有一米九,橫眉豎目,模樣要說多威風就有多威風。

  他今年三十歲,自己開了家小小的汽車修理廠,雖然景氣不好,但憑著一手好技術,生意倒也做得風風火火。

  在外人眼中,他算是一支長期績優股,只要投資正確,再過個十年八載,不難躋身新貴之列。

  所以當柳心眉從那一迭迭堆如山高的相親照中一眼瞧見他,那目光就再也移不開了。

  柳心眉是安心保全公司的老闆……不,嚴格說起來,她還不算是真正的老闆。

  安心保全現在雖然有了正式且公開的名號,但在十年前,它可還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大幫派。

  柳家從曾祖爺爺那一輩就移民美國,那時,二次大戰方歇,世間紛亂一片。

  柳心眉的曾祖爺爺早年曾是洪門中人,那可是有名的反清復明組織。

  至今,柳家門前仍高高掛著洪門昔日的切口——

  五人分頭一首詩,身上洪英無人知。自此傳得眾兄弟,後來相認團圓時。初進洪門結義兄,當天明誓表真心。松柏二枝分左右,中節洪花結義亭。忠義堂前兄弟在,城中點將百萬兵。福德祠前來誓願,反清復明我洪英。

  想起那個時代,說起洪門中人,誰不豎起一根大拇指說聲「贊」。

  所以柳家祖輩去了美國,眼見華僑在外地受盡欺侮,比之豬狗更加不如,便聚集了一幫志同道合的兄弟,在舊金山的中國城另外豎起了洪門的招牌。

  這一轉眼,幾十年過去了,美國的洪門確實也照顧了不少華僑。

  但隨著時代的演變,幫派卻成了執政者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拔之而後快。

  柳心眉的父親親眼見識了世間從混亂到和平,也意識到洪門不得不改變了。

  於是,柳父解散洪門,以昔日的勢力和根基重新組織一家保全公司,取名「安心」,就是希望公司所有人員及客戶,都能安安心心將身家財產交由安心保全負責。

  柳父的立意好,魄力和能力也夠,只可惜活了四十六年就蒙主寵召,榮登極樂了。

  柳父只有柳心眉一個女兒,依照中國人固有觀念,自家產業當然是傳給後代子孫。

  但柳父自家人知自家事,柳心眉或許是個好女孩,卻不是個好的經營者,她固執、倔強、一腦袋死理,只要認定一件事,便是整個人鑽進去,死活不回頭。

  讓這樣的人掌管一家公司,那簡直是拿公司上下幾百口人的飯碗在開玩笑。

  所以柳父生前一直積極培養接班人,希望能找出一個好人才來繼承公司。

  可他想法開通,底下人卻不這麼想,洪門中人講究的是什麼?唯「義」而已。

  十八位長老都不同意由外人來接掌安心保全董事長一職,他們只認同柳家人來領導自己。

  偏柳心眉又沒那個能耐,怎麼辦呢?

  按中國人舊有觀念,給柳大小姐招贅一個精明能幹的夫婿不就得了。既是柳家人,又能光大公司基業,一舉兩得。

  因此柳父一死,十八位長老就急匆匆地給柳心眉安排起相親來了。

  這人選當然都是昔日洪門的舊部屬,凡家中年滿二十五,無不良嗜好、商科畢業、品貌端正、尚未婚配,最重要的是身強體健,畢竟,要努力增產報國,身體不好怎麼成呢?凡是符合上述條件者,全得送上履歷兼相片前來一觀。

  消息一放出,柳家收到的相親照可謂如雪花片片飛來。

  昔日的洪門就算現在解散了,改組成為今天的安心保全,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名下的家產仍是十分可觀。

  誰不想一步登天?尤其還聽說柳大小姐生得嬌俏可人、美麗大方,有錢、有才又有貌,追求者自然眾多。

  自願入贅者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讓十八位長老足足看了一個多月,才選出基本的一百人讓柳心眉挑選。

  本來柳心眉對相親這種事也是沒什麼興趣的,二十一世紀的年輕男女,誰不嚮往自由戀愛,要她為了傳宗接代而結婚,柳心眉簡直委屈到極點。

  她就不懂,血緣傳承有這麼重要嗎?那不如她去捐血吧!讓柳家的血脈傳它個漫山遍野,半座舊金山的人都輸入一些柳家人的血,是不是就代表她不必成為一隻種豬,去嫁人生孩子了?

  簡直有毛病。想都不要想,柳心眉展現時下年輕男女的叛逆本色,離家出走去也。

  可惜啊!她這逃亡大計只進行了四個小時,便在一群飆車族手中宣告陣亡。

  這事情真的是很冤枉。

  她知道這世上有些人對於「速度」有種特殊的快感,只要踩下油門,不把車速飆到最高,絕不放棄。

  她自己也愛看方程式賽車,但她從來沒有在大馬路上親眼看到人家那樣狂飆過。

  呼嘯而過的狂風刮得人臉面生疼,一剎那,柳心眉就呆住了。

  十輛車聚集在大馬路上,張狂地佔據整條路,引擎聲咆哮得好像一隻暴怒的老虎。

  路邊圍觀、並且高聲叫囂的觀眾聲音,大得像要把天給轟下來。

  柳心眉禁不住退到遠遠的路邊,她沒看過這樣瘋狂的場面,誤以為自己來到了精神病院。

  隨著一面白色的旗子揮下,十輛汽車不約而同加足馬力往前衝。

  人人都想搶第一,所以駕駛者除了猛踩油門外,還得不停地互相碰撞,阻止別人與自己競速。

  車體與車體間的擦撞發出刺耳的吱嘎聲。

  然後是陣陣火花傳出, 哩啪啦的,煞是驚心動魄。

  柳心眉不曾看過這樣的馬路飆車,所以不知道碰上這種事,最好有多遠閃多遠,僅僅退到路邊是不夠的。

  尤其當某些車子的碰撞超過極限,駕駛者握不住方向盤,車體打滑,那麼連累無辜的場面就會出現了。

  柳心眉眼睜睜看著一輛四輪朝天的汽車轉著圈圈,斜斜往她所在的方向衝來。

  她想躲。事實上,以她自幼受過的武術訓練,沒道理躲不過。偏偏那兩條腿就是軟得像棉花糖,怎麼也動不了。

  她想尖聲大叫,卻似有人正掐著她的脖子,她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腦海裡轉著二十年來發生的大小事件,爸爸、媽媽、還有那十八位吵死人的監護長老……

  聽說人快死的時候,腦海裡會自動上演一回過往人生,那她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她不知道,只覺得全身都凍成了棒冰。緊接著砰地一聲巨響,沖天火花爆起。

  柳心眉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飛了起來。

  看來她這輩子福分積得還算夠,沒下地獄,是要上天堂了。

  但下一秒,劇烈的疼痛從她的背部漫起,好像有人正用刮刀剮著她的皮膚。

  「唔!」她悶哼,好痛,掙扎著想起身。

  「別動。」一股更強大的力道死壓著她疼痛的身體往粗糙的地面磨去。

  她疼得頭皮都麻了。

  倏忽間,砰!一陣更劇烈的爆炸聲在身畔響起,灼熱而閃亮的火焰幾乎照亮整片夜空。

  喘息間,柳心眉聞到惡臭的焦糊味。

  「走。」一把低沉沙啞的聲音落下後,柳心眉便身不由己地被人拖著離開現場。

  「你們在幹什麼?」那個拉著柳心眉的男人大聲斥喝著參與飆車的群眾。

  「雷……雷哥……」看看那幾十個剛剛還意氣風發的傢伙,見到這男人,全縮成了小兔也似的模樣。

  柳心眉好奇抬頭望去,這一看,整個人都驚呆了。

  好威風的男人,比過年她家門前貼的門神模樣更加英武,也比那祠堂裡貼的天師鍾馗畫像懾人數倍。

  他好高,她就算傾盡全力挺直了腰桿,也只到他的肩頭。

  他忙著叫救護車、大聲罵人,指揮眾人收拾殘局。

  幾十個青少年無一敢反抗,乖乖地聽話辦事。沒辦法,他們的駕車技術都不太好,常常有機會麻煩這位「雷哥」幫忙修整寶貝愛車,不聽他話怎成?

  柳心眉從沒見過這樣凜凜雄風的男人,只覺唯有他配得上「男子漢」這稱號。

  光是看著他,她就像服了神仙果,全身上下舒服得似要升天,連背部大片擦傷都不感到痛了。

  她喜歡他,如果是跟他在一起,哪怕是十輩子,要她一年生一個孩子、連生上二十年,她也會覺得快活。

  如果她要結婚,那麼對像除了他之外,她絕不做第二人想。

  她打定主意要這個男人,可是……

  直到她被塞進救護車,送入醫院裡,她才想起,她忘了問他的名字了。

  柳心眉欲哭無淚。


  柳心眉的離家計劃雖然迅速瓦解,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三天後,當她被家裡那十八位長老從醫院接回家,念到耳朵快流膿時,她突然看見了那堆相親照裡的其中一張。

  「是他!」她尖叫得十八個年紀超過八十的老人心臟病都快發作了。

  柳心眉飛快地從那堆相親照裡將目標物搶出來,愛不釋手地撫摸著。

  「大爺爺,昨晚就是他救了我,他是誰?我喜歡他,我要嫁給他。」小姑娘發出驚人豪語。

  「小眉兒,妳真的……願意嫁人?」那被喚做大爺爺、也是排行最大的長老嚇得手都發抖了。

  柳心眉用力一點頭。「大爺爺,你快告訴我,他是誰?叫什麼名字?住哪兒?我要親自上門提親。」

  「不必、不必。」哪有女孩子向男方提親的,尤其這些候選人還是柳家昔日的部屬,當然是大小姐一聲令下,屬下主動來拜見嘍!「讓大爺爺瞧瞧。」他掛起老花眼鏡,拿出男方的履歷表,仔細將男方的基本資料念了出來。「沈冬雷,咦……姓沈的。」他兩眼往旁邊的么弟瞄去。

  就見那十八長老白眼一翻,整個人往後倒退了十來步不止。

  柳心眉心下好奇。「十八爺爺,沈冬雷是你家的人嗎?」

  「沈老弟,我記得你有個孫子,好像就叫沈冬雷?」大長老也發問了。

  這時的十八長老只想放聲大哭,是哪個混帳王八蛋將沈冬雷的資料混進相親照裡的?之前他明明交代過,不准將孫子的資料送過來,竟然有人敢違背?

  而且……天哪!過濾人選時他也在場,怎麼就沒發現孫子的資料被夾在裡頭呢?

  更淒慘的是,柳心眉居然還相中了沈冬雷,這下子……如來啊、佛祖啊!想他沈家自移民美國,一路從舊金山的淘金工人做起,謹慎小心、勤儉持家,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小小格局,難道要自此毀滅?

  沈冬雷一定不符合柳心眉的選婿標準的,他有個致命的缺點。

  「各位……」十八長老口才開。

  「太好了!」突然,大廳裡爆出一陣歡呼。

  大長老搶先開口。「沈老弟的家教一向嚴格,沈家子弟沒有一個不是循規蹈矩、才能勃發,由沈老的孫子入贅本家,接掌安心保全再適合不過。」

  「沒錯。」二長老也拚命點頭。「最難得的是沈老弟一家都很專一,聽說你們三代以來還沒有出現過一個離婚的例子,是不?」

  十八長老笑得比哭還難看,求救的眼神直往與他交情最好的四長老方向投去,無奈對方卻裝出一副沒看到的表情。明明四長老也知道沈冬雷的致命缺點啊!怎麼他不出口幫幫忙?

  十八長老幾乎要急瘋了。

  「專一好,以後小姐會很幸福。」偏偏三長老還加進去附和。

  十八長老擔心以後大家會想砍死他,他想提出異議,可惜沒人肯給他一個開口的機會。

  大夥兒都想不到柳心眉的婚事這麼簡單就解決了,對像還是十八位長老之一的孫子,所有人都興奮斃了,居然還七嘴八舌討論起結婚日期。

  十八長老快昏倒了。

  倒是柳心眉,開心歸開心,聰慧的心性還是讓她發現了十八長老的不對勁。

  「十八爺爺,你不喜歡小眉兒做你的孫媳婦嗎?」一語落下,登時,十七對惡狠狠的目光射向十八長老。

  十八長老冷汗濕了一身。小眉兒可是大夥兒捧在手心裡的寶貝,他要膽敢有半分對她不敬,怕立刻就要被一刀兩斷、拖出去餵狗。

  「沒有,十八爺爺最喜歡小眉兒了,怎會不要妳做孫媳婦呢?」他只好苦笑著先應允下來,事後再尋補救之道。

  「可是十八爺爺不開心。」柳心眉嘟著嘴說。「你都不笑。」

  十八長老虛汗直冒。

  七長老靈光一閃。「啊,沈老弟,我記得你雖然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卻只有一個孫子。你是捨不得唯一的孫子入贅是不是?」

  其他人一聽,紛紛點頭。

  中國人最注重香火傳承,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紀,思想開放了些,不再獨尊男孩,承認女孩同樣具有傳承資格,否則大家不會這麼擁護柳心眉。

  但唯一一個孫子呢!沈家的孫子輩就只有沈冬雷一人,真讓他入贅柳家,那沈家的香火豈不是要斷了?

  這也就難怪十八長老面色古怪了。

  可是柳心眉就喜歡沈冬雷啊!

  「我可以不招贅。」柳心眉搶先發表意見。「我願意嫁入沈家。」

  「不行。」這會兒十八位長老居然齊聲反對。不過十八長老反對的理由與大家不一樣,別人是顧慮柳家本宗的地位,而十八長老則是壓根兒就不贊成讓沈冬雷和柳心眉結婚。

  「這樣吧!」最後還是大長老出聲圓場。「沈老弟,還是委屈你家冬雷入贅,但以後小姐所出,不論男女,一個姓柳、另一個就姓沈,這樣兩家香火都有得傳承,如此可好?」

  十八長老想說,他才不擔心香火傳承,雖然沈冬雷是沈家孫子輩唯一的血脈,但他家老二、老四最近都打算到孤兒院領養幾個孩子回來啦!

  活到八十餘歲的老人了,什麼事沒經歷過,看多了、也想開了。

  光是血緣的傳承是沒用的,虎生犬子時有所聞,光看是不是親生的有什麼用?要緊的是得教育得好。

  沈家要傳承的是那份心,對感情的專一、對家庭的重視、對自己的認識。只有將這些本質傳承下去,沈家才能永遠屹立不搖。

  可是旁人不瞭解他的想法,只一味地替他拿主意,然後,在不知不覺中,竟然連婚期都定好了。

  大家的想法都一樣,為防夜長夢多,擇日不如撞日,就選三天後結婚吧!

  聞言,十八長老渾身發抖,彷彿已看到死神的鐮刀正朝著他的頭頂劈下。


  姻緣從天而降,沈冬雷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事實上,他根本連表示意見的資格都不被賦予。

  當他三更半夜讓人從被窩裡挖起來,被告知柳大小姐看中他時,一堆人已七手八腳幫他打扮、收拾妥當、連著一隻超級大行李一起塞進禮車中,準備結婚洞房去了。

  天哪,誰來告訴他這是一場夢?

  柳大小姐他一向只聞其名、不見其人,這樣的兩個人居然就要結婚了。

  即便是古時候的盲婚啞嫁,也沒有這麼離譜吧!

  但他卻連一絲反抗的餘地都沒有,因為在當地的中國城裡,柳家的存在如同天一般。柳大小姐的話即是聖旨,她說要招贅他,等同於古時皇上下旨賜婚,不從者罪誅九族。

  可是如果這個新郎倌並非大家想像中的美好,實際上……他有某項缺陷,一種很恐怖、又可怕的缺點,日後一旦曝光,絕對驚天地、泣鬼神。

  那麼,這段婚姻又將以何種局面作結呢?

  只怕同樣是誅九族的大罪吧!

  沈冬雷苦笑地坐在禮車裡,幾乎已預見自己悲慘至極的未來。

  「唉,這回真的是死定了。」他低歎。

  「有這麼慘嗎?」一個清脆如銀鈴的聲音倏忽在車裡響起。「我看過那位柳小姐了,長得挺漂亮的,跟你配在一起,反倒像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能娶到這麼美麗的女孩,該算是你的福氣了。」

  沈冬雷訝異地看向開車的司機。女的?在柳大小姐結婚的日子,十八位長老有可能派個女司機來開禮車嗎?

  「妳是誰?真正的司機呢?」

  「嘖,挺聰明的嘛!知道我這司機是冒牌貨。」隨著一張俏臉撇過來,沈冬雷看到一個古靈精怪的清秀少女。「先自我介紹一下,龍依,又稱龍九,你也可以叫我逃亡專家。」

  「龍門龍九!」龍門在僑界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非幫非派,卻組織能力特強,堪稱華僑守護神了。想不到沈冬雷有幸在此見上一個。「不知九小姐找我有什麼事?」

  龍依藉著後視鏡將沈冬雷仔細打量一遍,這男人的樣子實在太粗獷了,小平頭,一身肌肉,虎背熊腰,橫眉豎目,幾乎可和天師鍾馗相比擬了。

  眾所皆知,鍾馗因貌醜而被當殿削去狀元頭銜,憤而撞金殿大柱自殺,死後成為捉鬼天師。

  既然龍依覺得沈冬雷的樣子可與鍾馗比美,足見沈冬雷的長相真的不怎麼樣。

  但他勝在一股英武氣勢,雙眼開合間,精光閃爍,卻不刺人,反而給人值得信任的感覺。

  這讓沈冬雷週身籠罩著一股很特別的魅力。

  這是個有內涵的男人。龍依想,而那柳心眉也是眼光獨到,才能一眼看穿他可怕的外表,直觸他獨特的內心。

  要讓龍依說,這兩個人未必不能成一對,就不知為何沈冬雷對這段婚姻如此悲觀?

  「可以說說你為何排斥與柳小姐結婚嗎?」

  「我們兩個如果結婚,絕對會死成一塊兒。」對於柳心眉,沈冬雷沒見過,自然沒意見。可是柳心眉肩上背著什麼樣的擔子他卻很清楚,她需要一個真正的強者來支持她一同扛起那重擔,而他卻無能為力,只會讓兩人一起被擔子壓死。

  「這麼嚴重?」

  「柳家主人的位置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坐得上的。」

  「這倒也是。家大、責任也大,不過我瞧你不算太差。」

  「我也不覺得自己的能力差,但有些東西是天生的,無法改變。我根本就不符合柳家擇偶的條件,我的身體不好。」沈冬雷很慎重地說。想起龍依的稱號:「逃亡專家」,已猜到這回她是來幫他逃婚的。就不知是誰膽子這麼大,竟敢請來龍依與柳心眉對抗,要知道,這可是龍門與舊洪門間的勢力拉鋸啊!

  說實話,讓龍門去槓洪門真的不是一個好方法。但眼下為免日後鑄成大錯,沈冬雷不得不同意那幕後人物的計劃——逃婚。

  利用龍依來逃婚,柳心眉必定很難找到他,過段時間,她會另擇良婿,到時他再登門道歉,不論是下跪或磕頭都好,只要求得柳心眉的原諒,這件烏龍婚事就算結束了。

  所以他現在積極爭取龍依的認同,希望借助她的手逃婚成功。

  龍依卻被他說出口的原因刺激得險些笑死。「你身體不好?」天哪,就憑他那副「頂天立地」的體魄,還不算好的話,全天下的人都是「弱雞」了。

  「是真的。」他表情異常嚴肅。「我也許會讓柳家的血脈就此斷絕。」

  「真這麼嚴重?那……」龍依沈吟片刻,唇綻蓮笑。「OK!咱們逃吧!」方向盤一轉,龍依載著沈冬雷逃婚去也。「不過離開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告訴我,你是去結婚,不是離家出走,有必要帶一個大得像只小象的行李嗎?裡頭到底都裝了些什麼?」這問題在他被塞進禮車前就已經困擾她很久了,她沒看過一個去結婚的人帶這麼多東西的。

  「那些是巧克力。我的保命食品。」他說,同時想到在自己被打理妥當送進禮車時,那保命用的巧克力也被一併準備好了,可見這場逃婚計劃是早就策謀好的,而且幕後主事者是個非常瞭解他的人。那是爺爺?還是父親呢?反正一定是他的至親,不會害他,那就順著做吧!

  「巧……巧克力……」她眼睛都瞪凸了。「那……有多少啊?」

  「一百公斤。」

  帶一百公斤的巧克力去結婚……「慢著,你該不會也想帶著它們一起逃吧?」她問。

  「當然,失去了它們,我就死定了。」

  他拿巧克力當飯吃嗎?龍依簡直要暈倒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23 10:05:30

第二章

  昔日的洪門,今天的安心保全負責人柳心眉小姐結婚的日子,新郎倌居然……失蹤了。

  這是比較好聽一點的說法,也有另外一派解釋,沈冬雷是逃婚啦!

  他是嫌棄柳大小姐,或者不願委屈入贅?又或是柳心眉患有隱疾?

  各式各樣的猜測甚囂塵上,幾百道含帶責備的目光齊齊射向了十八長老。

  十八長老只得拚命解釋,沈冬雷並沒有逃婚啊!他確實上了禮車,這一點媒人可以作證,只是那禮車行到半途,卻莫名蒸發在空氣中,這怎怪得了沈家人?

  他不見了唯一的孫子也很慘好嗎?

  一時間,偌大的禮堂裡吵得翻天覆地。

  只有柳心眉一言不發,默默換下新娘禮服,收拾一下簡便行李,準備要萬里尋夫去了。

  這個今年才滿二十歲的小女孩沒有別的長處,就是意志力特別堅強,一旦認定了一件事,打死都不退。

  而這卻是沈冬雷和龍依作夢也沒想到的事。

  在龍依將沈冬雷偷渡出美國後,她問了他一句話。

  「今後有何打算?」

  他沈吟片刻。「我想去台灣。」

  「台灣?」龍依一拍額頭。「天哪,台灣最近是出了寶物不成,一夥人都往台灣趕。」

  沈冬雷也是聰明人,一聽便知她的意。

  「九小姐也要去台灣?」

  「我一個姊姊、一個弟弟近日都準備在台灣結婚,你說我要不要去一趟台灣呢?」

  真是巧啊!沈冬雷抿唇一笑。「也許台灣出了個神奇月老,專為龍門中人牽紅綜吧!」

  龍依聳聳肩,眼角餘光卻含著冷厲。「台灣有沒有月老我不知道,但你若將主意打到我身上,小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龍依的話聽進尋常男子耳中,或許會將其視為一種挑戰,而興起征服之心。但沈冬雷卻只是笑得雲淡風輕。「我這輩子是不會結婚的,以免害人。」

  龍依輕咳一聲。「我知道問這種問題太私密,但我實在很好奇,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身體到底哪裡有毛病?竟嚴重到不能結婚。」她的視線不自覺地從他的臉往下移,一寸一寸地,直到兩腿之間。

  沈冬雷一張古銅色面龐迅速泛紅。「九小姐誤會了,我並沒有那方面的問題。」

  「那你到底有哪方面的問題?」

  沈冬雷低下頭,支吾了很久。「讀書的時候,嗯……同學們送給我一個綽號,叫……三分鐘英雄。」

  龍依偏著腦袋想了一下。「也就是說你只有三分鐘能耐?」

  沈冬雷很尷尬地點了點頭。

  「三分鐘就……結束了!」龍依幾乎要大叫。「那不就是『快槍手』?這還不叫那裡有問題嗎?你……唉,你有自知之明,不誤人終身是對的。」

  她想到哪裡去了?沈冬雷當場難堪得想鑽地洞。


  一年後——

  沈冬雷真的想不到,他會一到台灣,便愛上了這座美麗的小島。

  台灣跟美國完全不同,這裡土地狹小,人口眾多,記得一年前,他一出機場,就被那塞得馬路滿滿的汽車給嚇呆了。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怎麼有如此多的車子?多到幾乎要將整座島都給淹了。

  但隨著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他對這塊土地卻越來越有感情。

  這裡的人有時熱情,有時也頗冷血,縱使鄰居家打得殺聲震天,大夥兒也會本著清官難斷家務事,當作沒聽見。

  但一聽到什麼可憐事兒,那捐款、慰問之踴躍,足以令天下人汗顏。

  住在台灣的日子雖稱不上事事如意,卻保證高潮迭起。

  漸漸地,他竟也迷上了那些無聊的八卦,偶爾碎碎嘴,邀約三、五知己好友一起談談車子、喝兩口好酒。

  他同樣在台灣開了間修車廠,靠著自己高超的技術過生活。因為技術好,他的車廠生意一直不錯,絲毫不受景氣影響。

  日子便這般不知不覺地過了下去,轉眼間,一年過去。

  在台灣,他唯一不習慣的就是——殺價。

  換個輪胎一千兩百五十元,也要殺到一千元,唉,頭疼啊!

  「我說朱董,這輪胎的進價就不止一千元了,我可以不賺你的錢,但你總不能叫我賠本吧?」沈冬雷長歎口氣。

  「沈董,我也是內行人,難道還會不知道輪胎的進價嗎?底價肯定不足一千。咱們這麼熟的朋友了,給點折扣也是應該的嘛!」這也是有趣的台灣文化之一,凡是做生意的,不論攤販、店面、甚至是開公司,個個是老闆,出口必稱××董。

  一開始沈冬雷很不習慣。不過日子久了,卻覺得有趣,人人都當董事長,那誰幹小員工呢?

  可入境要隨俗,所以他也跟人「東董」、「西董」起來了。

  「朱董,你說的是大盤價,我這小車行哪吃得下這麼多的貨,零零散散取貨,價錢肯定要貴上一些。你就饒了我吧!」

  「那一千一啦!不要拉倒。」朱董說得爽快。

  沈冬雷卻要苦笑了,車子都幫他修好了,難道還能弄壞回去?

  他只得兩手一攤。「朱董確實厲害,就照你說的吧!」

  「哈哈哈,我就知道沈董夠意思。放心吧!回去以後我一定幫你廣招客源。」

  沈冬雷心裡卻想著,這種賠本生意要多做兩趟,他可要喝西北風了。

  但做生意嘛,和氣生財最要緊,臉上的笑容還是不變。

  「那就有勞朱董了,你車子試開看看,如果有問題,回頭再來找我。」

  「你修車,我放心。畢竟,這世上有幾個人能光聽引擎聲就分辨得出車種的,那些個電腦啊,全部堆起來還沒你兩隻耳朵管用,只聽兩下就知道車子毛病出在哪。」說著,朱董開開心心駕著車子走了。

  沈冬雷搖搖頭,目送那車子風馳電掣似地駛離。

  「再不把殺價的本事練好,我可真要去睡馬路了……慢!」他舉高手,望望空空如也的雙掌,剛才光顧著討價還價,他好像忘了……「喂,朱董,你還沒付帳啊!」他追出修車廠。

  「救命啁!搶劫,有人搶劫!」

  沈冬雷才出門口,就聽見隔壁巷子裡傳來一陣呼救聲。

  他一邊找出手機撥電話報警,一邊邁步進巷子,同時還不忘往嘴裡塞兩片巧克力。

  那呼救聲清亮而拔尖,想來被搶者應該是名年輕女性。

  果然,他走沒幾步,就見對面馬路上,一個嬌小女子正死死拉著她的皮包,而皮包的另一頭則在一名騎著摩托車的中年男子手裡。

  「放手!」中年男子用力拽著皮包。

  「這是我的。」女子堅決大叫。

  沈冬雷看得直搖頭,這樣拉扯,女子很容易受傷的。那匪徒如果狠下心將摩托車的油門一催,女子非被拖行在地,磨它個皮開肉綻不可。

  「放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中年男子發了狠。

  「這是我的!」偏女子死也不鬆手。

  糟了。沈冬雷心頭暗叫一聲慘,更加快腳步往搶劫現場跑去。

  那中年男子果然氣瘋了,也顧不得會傷人性命,逕自把摩托車的油門一催。

  「啊!」女子慘叫一聲,被拖行在地面。

  時值入春,天氣雖稱不上炎熱,也還是稍有寒意。女子身上的襯衫、長褲都是纖薄料子,輕輕一磨就破了,隨即路面擦撞的就是她脆弱的身體。

  不多時,馬路上被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沈冬雷看得幾欲昏厥。

  「妳快放手啊!」他更加快腳步趕上前去想解救女子。

  偏那女子死倔脾氣,儘管被拖得一身傷,就是不肯鬆手。

  摩托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哪裡是一個人兩隻腳趕得上的?沒多久,沈冬雷已被拋下一段距離。

  「該死!」怎麼有這樣倔的女人?錢財只是身外之物,有必要以命相搏嗎?

  那女人真是不要命了,可要他見死不救,他也是萬萬做不到。

  他左右張望了下,也算那女人好運,竟給他找到一支旗竿,可能是之前選舉時留下來的。

  沈冬雷一手拔起那長約一米的旗竿,瞄準搶匪所騎的摩托車,一竿射去。

  旗筆順利打歪了摩托車的後輪胎,那搶匪一時沒捉緊,連人帶車摔飛了出去。

  這時,那女人已經緊緊抱著她的皮包,遠遠滾落在另一頭。。

  沈冬雷所有心思都放在那倔強女子身上,沒空再去注意跌倒的搶匪。

  他快步走到女子身邊,扶起她。

  「妳怎麼樣?」他邊問,不忘再打電話叫救護車。

  「嘿嘿嘿……」女子一副疼痛難耐的樣子,卻還是一派倔強。「我的東西永遠都是我的,誰也搶不走。」幾句話說完,人也痛昏過去了。

  沈冬雷瞧她這模樣,除了搖頭歎氣,也不知該說什麼了。


  救護車把一身是傷的女人送走了。

  沈冬雷一人應付前來詢問的警察,將方纔的所見所聞一一告知。

  一幹警察聽到他的話,紛紛搖頭。「真是要錢不要命了。」

  沈冬雷感受更是深刻,想起那女子昏倒前的一席話——我的東西永遠都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他心頭一陣寒顫。

  女子的行為已經不單單是貪財二字可以形容了。那是一種執念,一種深入骨髓、直達靈魂深處的執念。

  如果說古時候的烙印可以用現代的鐳射來去除,那麼深刻在靈魂裡的執著有什麼東西可以化解?

  光想,沈冬雷就覺得可怕,那樣執著的女子,弄得好或許皆大歡喜,但若有事情稍不順她意,會不會就是一場生死相搏?

  他直覺應該遠遠避開那女子,儘管他根本不知她姓啥兒名誰、來自何方?

  警察給他做完筆錄,各自散去了,沈冬雷還想得出神,一人獨立街頭,看著馬路上長長的血痕,心裡又驚又怕、又敬又駭。

  直到一隻纖纖玉手拍上他的背。「發什麼呆啊?」清脆如銀鈴的聲音,正是龍依。

  「九小姐!」沈冬雷回過神來。「上個月妳不是說要去一趟挪威,大概半年內都不會踏上台灣一步,怎麼又來了?是出了什麼大事嗎?」

  「我們家混蛋十二又發喜帖說要結婚,結果婚禮前夕,又說臨時接到機密任務,夫妻倆雙雙蹺頭去了。你說我該不該直接拿把刀押著他們進禮堂快快把儀式辦妥?也省得我們這樣一天到晚被放鴿子。」龍依和沈冬雷自從一年前合作逃婚後,對彼此的能耐都有些欣賞,因此龍依每回路過台灣,都會來看看沈冬雷。

  「一定要舉行婚禮嗎?我想以龍門今日實力,隨便找個人到拉斯韋加斯註冊一下,龍非先生的婚事應該就算辦妥了吧?」沈冬雷笑答。

  「對喔!何必拘泥於儀式,兩個人想相伴終生的心意才是婚禮最重要的目的。我這就請大哥去幫十二注個冊,也省得十二一天到晚亂髮喜帖、放我們鴿子。」龍依想到就做,拿起手機,給龍門老大龍傲撥了電話,陳述一下己見,請大哥作主。

  她辦完事,再回望沈冬雷,他臉上依然殘存著沉鬱之色。

  龍依不禁好奇,認識這傢伙一年,不敢說對他完全瞭解,但基本認識還是有的。

  沈冬雷外表粗獷,心思卻頗細膩,喜歡嘗試各式新奇的東西,不主動招惹危險,但也不畏懼挑戰,整個人就像他下棋的風格一樣!進能攻、退亦會守。

  她還以為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會令他徹底退縮呢!畢竟,就算在一年前,他莫名其妙被綁上禮車、準備送進結婚禮堂時,他也沒有畏怯過。

  但現在,他一副隨時準備落跑的樣子。

  「喂,你撞邪啦!看你整個人都嚇呆了。」

  「我像是會怕那些妖魔鬼怪的人嗎?」他指著自己這張號稱七月半可以貼在門口避邪的面孔說。

  她同意地頻點頭。「我想應該是妖魔鬼怪怕你才是。」

  「同感。」話落,他將剛才發生的搶劫事件大略說了一遍。

  這會兒連她眼珠子都瞪圓了。「哇,你是不是太誇張了點?世上真有如此神勇的女人?」

  「神勇嗎?」不知道為什麼,想起方纔那血淋淋的場面,還有女子執著不放的表情,他心頭一陣亂跳。「妳不覺得那樣的執著有點可怕嗎?」

  「有什麼可怕的?凡人都有執著的東西,比如你,到現在還不肯承認自己是個快槍俠,這不也是種執著?」

  「都說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妳壓根兒想歪了。」

  「好啦!我知道男人在那方面最好面子。我承認你很強,行了吧?」

  算了!他無言低下頭,男人做到他這步田地,真是丟臉到家了。

  反倒是龍依,還好心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唉,不過是偶然遇見的一個路人甲,或許過了今天,你們就算在街上相遇也不會認出彼此,想那麼多幹什麼?」

  沈冬雷明白她說得有理,但不知為什麼,他腦海裡就是揮不去女子那執著不放的神情動作……

  看他臉色依然陰霾,龍依只得再接再厲安慰他。「我說也有一種可能性,那個皮包對於那位小姐有不同的意義,所以她死也不肯放手。」

  「或許吧!」他低喟口氣,明白不論自己怎麼說,龍依都不可能瞭解他剛剛所受到的震撼。

  而更令他不安的是,他有種差勁的預感,這震撼將影響他一生一世,不管他費多大的勁兒都擺脫不掉。


  很久以前,在沈冬雷還是個學生的時候,同學除了送他一個「三分鐘英雄」的綽號外,他們還常常叫他:烏鴉嘴。

  意思是指,從他嘴巴裡講出來的話,老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說實話,沈冬雷也有這種感覺,他對厄運的敏感程度堪稱神准。

  所以一星期後,當他在修車廠門口二度碰見那位執著到連搶匪都要投降的女子時,他覺得自己是撞見楣神了。

  「沈冬雷。」女子一口喊出他的名字。

  沈冬雷大吃一驚,他們只是在路邊偶然碰過一回,彼此應該不相識吧?為何她知道他的名宇?

  「我是柳心眉。」女子又說。

  這下子沈冬雷簡直比簽中大樂透,獨得彩金十億更加訝異了。

  柳心眉,昔日洪門的大小姐,如今安心保全的掌權人。曾經……好吧!在他們彼此未曾面對面正式解除婚約前,他們依然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妻。

  當然,她也是讓他一路遠從美國遁逃到台灣的罪魁禍首。

  而今,她居然獨自出現在他面前。她是來興師問罪的?還是來狠狠揍他一頓以洩被棄置禮堂的怨氣?

  無論如何,眼下更重要的是,那十八個平常就像牛皮膏藥一樣緊貼她身旁的長老呢?為什麼他們會放她單獨一人離開洪門保護圈?

  他想起後巷裡那條長長的血痕,想起她執著地捉著皮包的模樣,想起她昏倒前那句「我的東西永遠都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他的心陳墜入冰窯一樣地冷。

  「大小姐,」他感覺喉嚨發苦。「妳怎麼會一個人來台灣?長老們沒有派保鏢保護妳嗎?」

  「我找自己的老公,不需要別人的幫助。」她粉嫩雙唇裡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釘進他的心坎裡。

  事實也是,柳心眉這回的萬里尋夫,沒有依靠公司任何勢力,頂多就是跟某個比較要好的長老訴訴苦、發洩一下心情而已。

  自從發現沈冬雷失蹤後,她沒有去想他是自己逃走、抑或被人擄走?

  她只知道,她要找回自己的老公。

  她連停下來哭泣、思考都沒有,就收拾了簡單的行囊,開始這段尋夫之旅。

  她無從美國開始一個州、一個州地找,然後去加拿大、日本、韓國、香港……一路找到台灣。

  是本能、也是一種直覺吧!她專找華人聚集的地方仔細搜尋。華人是一種喜歡群居的民族,不論移民到哪裡,時日一久,必定會有一座中國城出現。

  當年,她的祖輩到舊金山淘金,就是在華人工人中成立洪門,慢慢地累積出一股勢力,最後成為雄霸美國的一支華人幫派。

  所以身上流著華人血液的她,也喜歡往華人堆裡擠。

  沈冬雷也是在這樣的環境裡被教養長大的,相信他同樣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了這樣的影響。

  結果,她真的在台灣找到他了,費了整整三百九十八天的時間。

  其實如果她利用公司的勢力、人脈來找沈冬雷,可能早在半年多前就可以找到他。

  但她從沒有過那種想法,自己的老公自己找、自己要的男人自己追,她是個很執著,並且死腦筋的女人。

  而這正是沈冬雷最害怕的事。「妳……妳一個人從美國找到這裡?」

  她慎重一點頭,讓他有種既無力、又佩服的感覺。

  「妳知不知道妳這樣做很危險?孤身一名女子,從美國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台灣,尤其……」他真想說,單憑她那種不會拐彎的性子,哪怕被人害死幾百次,他也不會意外。「算了。」她身份畢竟不同,他沒資格教訓她。「大小姐,是誰告訴妳我在台灣的?」

  「沒有人告訴我,我一路從美國、加拿大,慢慢找過來的。」

  天哪,來個人扶他一把吧!他要昏倒了。

  「就妳一個人這樣大海撈針,毫無計劃地找我?」而她居然還找到了。沈冬雷不知該慶幸她的好運、還是他的厄運當頭。總之,他的心頭沉甸甸的,五味雜陳。

  「我不知道你在哪裡,只好一個國家、一個國家地慢慢找。」她淡淡地說著。

  他一陣心寒後,卻是一陣心憐。

  她沒有哭訴、沒有抱怨,但他可以想像得到,這一路走來,她的痛苦與辛勞。

  柳心眉是柳家唯一的孩子,柳父死後,她更是安心保全獨一無二的繼承人,從小被捧在手心裡長大。而這樣一個千金大小姐,卻甘願為了找他,吃足了苦頭,他的腦海又自動回轉到一星期前搶匪搶劫的那一幕,類似那樣的危機在這一年中她不知遇過幾次,她怎能堅持得住?

  「為什麼?」他不懂,他們只是兩個從未相識的陌生人,他值得她如此費心追尋嗎?「憑妳柳家大小姐的身份,要找什麼樣的男人沒有,何必為我費如此大的心思?」

  「你是我老公。夫妻在一起是天經地義的事,要什麼理由?」

  「我們沒有結婚,在舉行儀式前我就走了。」

  「但儀式還是照常舉行啦!雖然新郎跟新娘都沒有露面,可大爺爺他們還是幫我們辦理了結婚登記,現在我們已經是合法夫妻了。你沈冬雷就是我柳心眉的老公。」她說得斬釘截鐵。

  沈冬雷狂暈。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23 10:05:45

第三章

  「我不瞭解。」沈冬雷很認真地看著眼前嬌小的女子。

  柳心眉臉上還留著日前受傷所殘存下來的蒼白神色,她不高,約只一百六十左右吧!身材圓潤,卻不見骨,一看就知是典型受盡呵護的千金小姐。

  她眉目清秀、皮膚白皙,一年的奔波並沒有折損她太多的嬌貴之氣。

  這樣的女子合該是讓人捧在手心裡,如珍似寶地供著才是。

  她可以溫柔、可以刁蠻,但如此地執著,卻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尤其她那種頑抗的態度、固執又鑽牛角尖的行動力,那得耗費多大的氣力,她這樣一個千金大小姐如何受得了?

  偏偏,她忍下來了。

  而原因居然只有一個,她要找到他這個逃婚的老公——沈冬雷。

  他自認沒有那麼好的條件,讓她為他付出那麼多。

  他們不相識、沒有感情基礎,只憑著一張照片就訂下婚約;他不相信有哪個現代人會接受這樣的婚姻,但為何她就是死死認定了他是她的丈夫?

  「憑柳小姐的相貌、家世,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為何非我不可?別告訴我妳對我的照片一見鍾情,我對自己的長相還是有幾分認識的。」

  「但我就是對你一見鍾情啊!」柳心眉一直記得那回馬路飆車的事,連同上星期她被搶劫,沈冬雷已經連續救了她兩次。「也許你不記得了,但我們見過面的,一年多前,你在一場飆車事故中救過我。」

  飆車?他腦海裡閃過一些東西,好半晌,他一拍大腿。「妳是那個差點被翻覆的汽車撞到的女孩?」

  天哪!那麼久的事了,她居然還念念不忘。

  而且他記得那夜根本沒和她說上什麼話,他一路忙著叫救護車,救那些無辜被波及到的觀眾,和那票年輕氣盛的飆車族,壓根兒沒多望她一眼,怎麼她就這樣記住了?

  他突然一陣好笑,想不到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有這種英雄救美、小女子以身相許的事情發生。

  「上次我忘記跟你道謝。」她很慎重地對他一鞠躬。「謝謝你救了我,沒有你,那晚我就死定了。」

  「妳就是因為這樣才要嫁……不對,是招贅我?」

  「你如果不想入贅也沒關係,我跟十八爺爺說過了,我願意嫁進沈家。」

  但沒人問過他的意見啊!他願不願意入贅?願不願意娶?

  「柳小姐,那晚救妳只是順手,其實……不管是誰,看到那種場面都會伸出援手的,妳不必因此就許下終身。我們並不瞭解彼此,這樣的婚姻妳不覺得太過草率?萬一我有什麼病或者不良嗜好,妳不就吃大虧了?」

  「可你沒有病、也沒有不良嗜好啊!我的相親對象都是十八位爺爺精挑細選出來的,你能夠被選中,代表你擁有一流的條件。」她看著他的眼裡,像有兩把火在燒。「還有,有一點你說錯了,這年頭願意順手救人的人並不多。比如上星期,我被搶劫,在現場看到的並不只你一人,但只有你想辦法又救了我一次。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沒有錯,你是個好人,你救過我兩次,我喜歡你,我要跟你結婚。」

  沈冬雷聽她那一串話說下來,臉都紅了。

  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女孩子當面告白,而且是說得如此清楚明白。

  實話說,他現在心跳得很快,整個人熱得像被放進蒸籠裡,燙得都快冒煙了。

  柳心眉歪著頭,等著聽他的答案。他是接受她?還是拒絕她?其實不管他答案如何,她早打定主意,今生今世非他不嫁。

  可是他一直沉默著,眼神四處飄移,最後竟連看她都不敢了。

  她實在等得不耐煩,只好主動開口問:「你的想法呢?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她的表情看起來好天真,只是沈冬雷早見識過她骨子裡的執著,那是一種堪稱為恐怖的執念。

  但無論如何,他還是要問上一問。「如果我的答案是不,妳會回家去嗎?」

  「不會。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直到你喜歡上我,願意跟我結婚為止。」

  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星期前被她死抱在懷裡的皮包,只要被她認定是她的東西,她無論如何都絕不會捨棄,死都不肯。

  現在他的尷尬變成了頭痛。「柳小姐,妳並不瞭解我不是嗎?僅憑一面之緣就要結晤,妳不覺得太過草率?」

  「那我們來交交往,直到你確定我們互相瞭解,然後我們就結婚。」她又是幾句話把他扣得死死的。

  他暗暗咬了咬牙。「如果交往過後,我確定我們並不適合呢?妳可願意回家?」

  「我們絕對不會不適合的。」她從來就是認定了便死不回頭,二十年來的經驗告訴她,她至今沒有做錯過。

  但沈冬雷就想大叫救命了。

  「妳不瞭解,我……我根本構不上妳的擇偶標準。也許是審核錯誤,或者有人在耍我,我的數據壓根兒不該出現在那堆相親照中,這是場誤會。」

  她很仔細地把他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越看,那粉臉兒居然越來越紅,兩隻眼睛射出來的光芒都變成心形了。

  沈冬雷心頭大叫不妙。

  有沒有搞錯,就憑他這副威比鍾馗的模樣,應該是人見人嚇、鬼瞧鬼怕才對,怎麼她似乎越看越對味兒了?

  柳心眉輕扭著衣角。「可是我看你英明神武、高大威猛,雖然只是經營一家修車廠,卻總能把生意做得很好,很有本事。哪裡會不合標準呢?」

  他,沈冬雷英明神武、高大威猛?她眼睛應該沒瞎吧?怎麼會看得這樣離譜?

  「柳小姐,妳再看清楚一些。」他把自己那張號稱媲美鍾馗的臉更往她面前湊近幾分。「大家都說我的頭髮硬比豬鬃,長相又橫眉豎目,一看就是凶神惡煞的模樣。」

  她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小平頭,那髮絲果然剛硬,竟會扎手呢!不過……「好性格喔!」

  瞧她眼底的愛意,似乎又燃燒得更劇烈了。

  「不會吧?妳是不是沒看清楚?」他把臉又更湊近她一分。「仔細看,這張臉據說可以放在大門口,驅邪避災的。」

  她目光筆直望著他,神情柔得似要滴出水來,而事實上……也確實滴水了,不過流淌下來的是她的口水。

  愛慕他已久,卻從沒機會如此接近地看過他,如今伸出手就摸得到。她只覺得心臟跳得快蹦出胸口。

  那累積許久的愛意,再也克制不住狂湧而出。

  柳心眉兩隻小手用力捧住沈冬雷的臉。「可不可以……一下就好,你讓我親一下。」說完,等不及他的答案,她芳唇覆上他的嘴,狠狠地吸、用力地吮。

  沈冬雷腦袋徹底當機。

  他被強吻了,他居然被一個站起來不到他肩膀高的小女人給強吻了。

  天啊!這是什麼情況,如此離譜的事居然也會發生?天地莫非顛倒了不成?


  一般男人都用什麼方法追求女朋友?

  送花、寶石、漂亮衣服、甜言蜜語、燭光晚餐、海灘散步……方法看起來是不少,但總歸也不過就那幾樣。

  可是當一個女人下定決心要追求一個男人時,她又該怎麼做?

  這正是柳心眉眼下最煩惱的問題。

  她看遍中外的文藝小說、愛情電影,都沒有找到答案。

  畢竟,在這世上還是男人追求女人多,沒多少女人會真正去追求一個男人。尤其這女人還是個堪稱美女的人物時,那機會幾乎等於零。

  也因此,柳心眉從小沒接受多少有關這方面的教育。

  開玩笑,憑借柳大小姐的家世、背景、相貌,多的是男人從美國一路排隊到台灣,等著成為她的裙下之臣。

  她唯一需要學習的是如何應付那些不識相的登徒子。至於追求,她只要在家裡坐著,自然有無數男子自動送上門任她挑肥揀瘦。

  可命運偏偏跟她開了一個大玩笑,祂讓她愛上沈冬雷,一個堅持拒絕她求婚的男人。

  他說自己配不上她,他們在一起只會給彼此造成困苦,絕不會有幸福可言。

  但她覺得只要能陪伴在他身邊,她就很幸福啦!哪裡來的配不配得上的問題?

  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一定要講究那麼多條件嗎?她不以為然。

  他卻堅信,只有相同的理念與個性才能造就一場幸福的婚姻。而他本身在立足點上就已經缺乏她所需要的最關鍵東西,所以他們絕對無法結合。

  她不信,卻又無法說服他。

  當然,她也沒有被他說服,乖乖回家另擇良婿。

  她認定的東西從來沒有放棄過;以前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也不會有。

  她是賴定他了。

  沒有追男人的秘招可用,她就自己創造。

  一大清早,她就跑去花市。過去她收到追求者送的鮮花時,都挺高興的,將心比心,他應該也會喜歡才是。

  只要是人都不會討厭美麗的東西,而花的美麗向來為所有藝術家所歌頌。如果它們能夠幫她打動沈冬雷的心,那就太好了。

  她一路繞著花市慢慢走,玫瑰、百合、海芋、鬱金香,這是過去她收過最多的花種。

  但沈冬雷是男人,聽說男人的審美觀和女人不大一樣,如果是他,應該會比較喜歡那種有氣勢、威武一點的花卉。

  她一路走下來,最後停在劍蘭前面。那橘紅的花朵艷麗得就像她頭頂的太陽,花姿挺拔、孤傲自賞,看起來還挺有幾分沈冬雷的味道。

  「就決定是它了。」她揮手喚來店員。「先生,對不起,請幫我包……」她想了一下,既然是追求男人用的,那就該給他一個特大的驚喜。「我要九百九十九枝劍蘭。」

  風裡清楚傳來店員下巴殼脫臼的聲音。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他是有聽人提過,拿這玩意兒追女人幾乎是百試百靈。

  但劍蘭……面前的小姐兒是打算把醫院給淹沒?還是將墳地填滿?

  可柳心眉根本沒有給他發問的機會,她訂下劍蘭,順手就是一迭千元鈔票甩過去,並附上一張地址。

  她可沒本事獨自將九百九十九枝劍蘭搬回沈冬雷家,當然是請花店送貨到府嘍!

  「請幫我送到這個地址,謝謝。」說完,她轉身走了,要去準備下一場驚喜。

  那店員還以為碰上了瘋子,但事實是,他手裡握著貨真價實的鈔票,還有一張字跡娟秀的地址。

  真的有人一口氣買九百九十九枝劍蘭呢!到底是要做什麼用?探病?上墳?

  他作夢也想不到,這些花全是柳心眉準備用來追老公的。

  而且,她的驚喜還沒結束。

  她跑去超市,不過時間太早,超市還沒開,在好心路人甲的告知下,她逛了生平頭一回的傳統市場。

  那個熱鬧啊!讓她兩隻眼睛都看花了。

  一堆鮮活生跳的雞鴨魚蝦在籠子裡、在水缸裡跳躍著,生氣盎然;兩邊的商販大聲叫賣著。個個都在喊「跳樓大拍賣」、「老闆跑路搶現金」。

  她覺得很奇怪,大拍賣就大拍賣,為什麼非得要跳樓呢?

  真想抓個人來問問,是不是不跳樓就不拍賣了?老闆既然跑路了,那這些貨物又是打哪兒來的?它們應該屬於債權人所有吧?難不成這些攤販去搶人家的倉庫了?

  這裡什麼都稀奇,真是好玩。

  不過她現在沒時間玩,得趕快買些好東西回家弄頓燭光晚餐,捉住沈冬雷的才是。

  「要捉住一個男人的心,得先掌握他的胃。」這句話她還是聽過的。

  而幸好,她一向不排斥下廚,儘管家裡所請的職業大廚手藝比她高上百倍,不過偶爾為了體貼辛苦的父親和十八位從小伴著她長大的爺爺們,她還是會下廚弄些小玩意兒請他們嘗嘗。

  據他們說,她做的東西還挺不錯吃的。

  她很高興地買了牛排、龍蝦、蛤蜊、起司,對了,燭光晚餐最重要的是要有蠟燭,可是……

  她一連問了十來個攤販,他們都說沒賣蠟燭。

  最後一個扔給她一對用玻璃瓶裝的菠蘿造型對燭,還說用這個拜神最好,因為這燭重、立得穩,還不怕風。

  她不太瞭解燭光晚餐和拜神有什麼關係,不過……有蠟燭總比沒有好。

  所以她還是買了那對菠蘿蠟燭。

  萬事俱備,她興奮莫名,準備今晚將沈冬雷給搞到手……是這樣說的吧?

  她其實也不是很瞭解。可人生總有第一次,不試試,怎麼知道結果會如何呢?


  然後——

  柳心眉的驚喜變成了沈冬雷的噩夢。

  他是個修車的,雖然修車廠是自己開的,但他還是個修車的。

  他的工作很辛苦,身上常常東沾西黏一些黑抹抹的東西,再配上他那副粗獷到不行的外表,總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除非是熟識他的朋友,否則第一眼見到他的人都會以為他表面上是個修車工人,實際上是某地下幫派的總舵主,或者殺人不眨眼的變態殺手。

      不過沈冬雷卻很容易交朋友,隨便哪個人,只要跟他交談超過兩句話就會發現,他是個忠實誠懇的男人,有一副好心腸。

  龍依就曾經對他說過,倘若他肯多轉幾下腦子,憑著他的親和力和聰明才智,去選美國總統都不成問題。

  但沈冬雷對名利那些東西卻沒有太大的興趣,縱然費盡心思去搶奪,有沒有命享受還是未知數呢!

  他喜歡平靜而安寧的生活。

  這種個性注定他能創業,卻無法開闢出大片江山,但絕對可以穩穩守住基礎,永不動搖。

  可從柳心眉找上他開始,平靜和安寧就徹底遠離他的生命。

  他一覺睡醒,打開門準備做生意,突然就被一大片花海給淹沒了。

  好多、好多、好多的劍蘭和滿天星,多到他兩隻手都無法合抱住。

  要知道,台灣的土地面積並不大,尤其是台北,簡直是寸土寸金。

  他在台北租這樣一個四十餘坪的工廠,每個月租金就要好幾萬,差不多就跟他的收入打平,雖然有剩,也不夠太大的開銷。

  而這塊四十餘坪的地方還要隔出他的休憩處,剩下來的面積就更小了。

  驀然地,一片花海淹過來,幾幾乎乎就要佔滿他整座工廠。

  他毫不懷疑,自己就要淹死在這片劍蘭海中了。

  「搞什麼鬼?」他低咆。這時才覺得自己長得太高大了,擠在花海中,連要移動都很困難。

  「請問是沈冬雷先生嗎?」一個年輕的聲音自花海另一端傳過來。

  「我是。你是誰?為什麼一大早送這麼多劍蘭到我家?」這是準備謀殺他嗎?被花淹死倒是種特別的死法。

  「這是一位柳小姐訂的花,請你簽收。」現在店員也有些後悔了,不該如此莽撞將花束擠進來,瞧,整座工廠都塞滿了,如今他們是聽得見對方說話,卻無法瞧見對方的人了。

  唉,九百九十九枝劍蘭實在是太多了。

  尤其他家老闆聽見一開門就做成這麼一大筆生意,買方爽快付現,連零頭都不計較,老闆更開心了,又多送一大把滿天星,弄得這束花要開大卡車載才送得過來。剛剛他還是連推帶拉才將花束弄下車,又請了兩個路人幫忙把花束擠進門,現在想再把它弄走……他懷疑自己有沒有那把力氣。

  「柳小姐?」噢,上帝,一聽到這是柳心眉的傑作,沈冬雷幾乎要跪地慘嚎天道不公了。

  為什麼柳心眉非要嫁他不可?都跟她說了他們不可能,結果……她昨天搶去他的初吻,他還沒哭,她居然感動到掉淚,說什麼早知道吻他的感覺如此美好,早一年前相遇時她就把他鎖在身邊狂吻個夠本了。

  弄到最後,好像被欺負的人是她似的,因為他不肯貢獻雙唇讓她一次吻個夠。

  後來還是他好聲安慰,多方勸解才止住她的眼淚。

  可她死活不肯離開,非求得他點頭答應結婚不可。

  然後,她佔據了他的家、佔據了他的睡房、佔據了他的床鋪。

  他好可憐,被強吻就算了,連房子也丟了,這稱不稱得上人財兩失?

  「對面是沈先生嗎?你有沒有辦法過來簽收?」被卡在外頭進不來的店員對沈冬雷發出求救聲。

  「你覺得呢?」這束花把他的修車廠塞得滿滿的,現在他連動都動不了了,還談什麼出門簽收去。

  「那……」店員也很為難,沒得到簽名,他回去很難跟老闆交代啊!「你有沒有印章,扔一顆過來讓我蓋一下?」

  唉!沈冬雷只想仰天長歎,出是出不去了,不過返回屋內取印章倒是可以。

  「你等等。」麻煩是柳心眉惹的,他也不想找花店店員的碴,爽快地轉回去拿印章。

  半晌,沈冬雷取了印章回來,喊道:「我現在就把印章丟過去,你蓋完,直接將印章放在門口那輛白色福特車上就行了。」

  「謝謝你,沈先生。」嚴格說來,這烏龍場麵店員也有份參與。難得沈冬雷不計較,爽快地給他方便,店員很是感動。

  「不客氣。」沈冬雷的聲音有幾分意興闌珊,店員接到印章,蓋完後很快就走了。但他該怎麼辦?就讓這麼一大束花卡在屋裡動彈不得嗎?

  真是該死,到底柳心眉買這麼多劍蘭要幹什麼?填平全台灣的公墓也用不著這麼多的劍蘭吧?

  還是先把它推出去吧!請所有的街坊鄰居幫幫忙,每家分個十枝,就當美化環境嘍!應該可以解決這麻煩。

  他用力推著花束。「可惡,好重。」先塞兩片巧克力進嘴裡再推。

  幸好他還有幾把力氣,不然非被卡死在這裡不可。

  那花束一寸一寸地被推出了工廠。

  沈冬雷額頭的青筋都冒出來了,好喘,他邊使勁、邊往嘴裡塞巧克力,好像那是他專屬的大力丸,吃了它,他就有力氣解決這把大到離譜的花束。

  「哇,沈冬雷,你幹什麼?就算要買花追女人,也不必搞這麼誇張吧?」一把調笑的聲音悠悠傳過來。是龍依。

  沈冬雷如遇救命恩人,差點喜極而泣。

  「九小姐,妳來得正好,請妳幫幫忙將這束花拉出去好嗎?」他在屋裡喊。

  龍依到底是受過嚴格體能訓練的,手底下的力氣不比他小。

  兩個人整整推拉了半個小時,終於,那束大到可怕的花束被弄出修車廠,分解完畢了。

  沈冬雷幾乎是趴在地上喘氣,只剩些余的力量用來把口袋裡的巧克力送進嘴巴裡。

  龍依雖然也是滿頭大汗,倒還站得住。

  「你最近一定沒有看電視。」瞧他拚命吃巧克力的模樣,她忍不住打趣他。「男人在這種時候,應該去喝蠻牛才對,巧克力有什麼用?」

  「妳去買?」他現在連動一下都沒力了,還蠻牛咧!難道喊一聲「我要蠻牛」,天上就會降下蠻牛給他喝?

  龍依想了下,搖頭。「我累了。」她原本是想來吃頓早餐,順便跟他道別的,她又接了新工作,這回準備去泰國。

  誰知一來就碰見這檔事,累了大半天,肚子空空如也,哪還有力氣走去超商買蠻牛?

  沈冬雷一聲不吭。他更累,累得臉都青了,現在只想爬回房間睡它個天翻地覆,可惜他連爬的力氣都沒有了。

  唉,誰來救救他?好累,感覺身體裡所有的精力都被抽空了。胸口疼得像要裂開來。

  巧克力已經救不了他,他覺得頭暈目眩,就要昏過去了。

  他的靈魂一點一滴地被黑暗給拖了過去,就在神智幾乎全失的時候……

  「雷哥哥。」柳心眉的聲音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淋得他一把透心涼。「你趴在地上做什麼?」

  煞星又上門了,沈冬雷連最後一點力氣都消失了。他覺得從今以後,光明再也不會降臨在他的生命裡。

  「嘩!」雖然剛才龍依已經稍微聽了沈冬雷對那把恐怖大花束的解釋,也知道柳心眉找上門來的消息。但這還是她第一回面對面將柳心眉瞧個仔細。

  平心而論,柳心眉不論容貌、家世都屬上等。這樣可愛的女孩,怎麼沈冬雷就是不動心呢?難不成他不是自己口中的三分鐘英雄,事實上……他也許連三秒鐘都不行?再不然他就是同性戀。

  嗯,兩種都很有可能。站在同為女性的立場,龍依忍不住想要警告柳心眉一下。「妳是柳心眉小姐吧?」

  「我是。」柳心眉打量著龍依,有一股比較的意味存在。

  龍依是何等精明的人,一下子就看出她對自己立場的懷疑。

  「別誤會,我跟地上這傢伙只是普通朋友,沒有一絲一毫的男女之情。跟妳打招呼只是看在大家都是女人,有點事想警告妳一下,我知道妳很喜歡地上這傢伙,不過……嗯,他有個外號叫三分鐘英雄,妳知道吧?」

  柳心眉搖頭。「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快槍手的意思。」

  柳心眉還是不懂。

  「唉呀,這麼明白的暗示妳都聽不懂,就……」龍依畢竟也是未婚閨女,太粗俗的話語教她如何出得了口?「妳轉個腦子想一想啊!快槍手……很快,三分鐘解決……」

  柳心眉真的如她所言,歪著頭想了許久。

  「不明白。」無奈,她依然不解。

  「真是……」怎麼這樣天真單「蠢」?龍依幾乎要罵粗口了。「說白一點吧!他那方面有問題。妳考慮清楚,如果這樣還是想嫁他,那就嫁吧!否則最好快快回家另擇良婿去。」說完,她走了,也不管柳心眉到底理解了幾分。

  所幸柳心眉不是笨蛋,她完全懂了。如炬的目光瞬也不瞬從沈冬雷青白的臉一路移到他的兩腿間,然後,就再也沒移動了。

  「騙人的吧?」良久,她低呼。

  老天保佑沈冬雷現在昏迷不醒,否則非要吐血身亡不可。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23 10:06:05

第四章

  「雷哥哥,吃飯了。」

  柳心眉已經為今早的花束烏龍事件道過歉,加上沈冬雷又不是愛記恨的人,畢竟誰能對這樣一個天真可人的小女人生氣?她眼裡水氣一冒,他就覺得手腳無處可擺了,最後,她還是光明正大地在他家裡出出入人,為他洗衣燒飯。

  他是個很無能的男人吧?

  「唉!」他長歎口氣,放下手中的碗筷。事實上,他覺得自己不只無能、還很婦人之仁;一見她這大小姐為他操持家務,他心口就堵得慌,忍不住就有股錯覺,他正在欺負一個女神。

  可該死的,事實上到底是誰在欺負誰呢?

  「雷哥哥。」一見沈冬雷頹喪,柳心眉心底就發慌。「怎麼了?是我做的飯菜不好吃嗎?那我立刻重做,你等一下,半個小時就好,我……」

  「不必了,柳小姐。」沈冬雷拉住她的手。「這飯菜很好吃,只是我今天太累了,想先洗澡睡覺。」

  「對不起……」她明媚的大眼又泛起點點霧氣。「如果不是我,雷哥哥也不必費那麼大心思處理如此多的花,就不會搞得這樣累了。」

  想想早上那些花……他又在心裡長歎一聲。

  「雷哥哥。」她可憐兮兮地拉拉他的衣袖。「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曉得九百九十九枝劍蘭包裝起來會變得那麼多,不次我會記得買少一點,你別生氣好不好?」

  「我知道妳不是有意的。」看她堂堂一個千金小姐這樣低聲下氣地對他認錯,楚楚堪憐的模樣,教他如何還訓得出口?

  相反地,他心底還升起點點憐惜,只怨自己護得她不夠多,才會讓她那雙美麗的大眼流露出悲傷的色彩。

  「別哭了。」瞧瞧,她的眼淚都快把他的衣袖給沾濕了。「我沒有在生氣,真的。」他聲調地說。

  「可是……」她依然眨著那雙美麗的淚眼望著他。「你為什麼不叫我的名字,要一直叫我柳小姐?」

  在她悲傷的神情下,他幾乎要錯以為自己是個陰狠狡詐、正在欺負可憐弱女子的惡徒。

  但事實偏偏是,他一個大男人快被這個小女子給搞瘋了。

  「柳小姐,我們……身份有別。我是不可以直接稱呼妳的姓名的。」他家規嚴謹,違犯不得啊!

  「但我們已是夫妻啊!天下間有哪對夫妻是互稱先生、小姐的?」

  他頭又痛了。「我們不是夫妻。柳小姐,我們永遠都不可能結合在一起。妳明白嗎?」

  她用力搖頭,這種完全違背她意志的事,她怎麼可能會明白?

  「我們是夫妻,我們有正式的夫妻名分,這一點我絕對是肯定的。我們的婚姻百分百擁有法律效力……」她淚流得更急了。「雷哥哥,你為何連試都不肯試一下,就直接認定我們不能在一起?難不成……你非常討厭我嗎?」

  「不不不!」她的眼淚快把他給淹死了。「我怎麼會討厭妳?」

  「但你的表現卻好像我是個恐怖的妖怪,如果可能,你會盡可能地想辦法遠離我。」

  這倒是實話,可絕不能對一個已經被打擊到站都快站不住的人說。

  沈冬雷趕緊上前一步,摸摸她的頭。「柳小姐這樣可愛,怎麼會是妖怪呢?」說著,他還從口袋裡拿出一塊巧克力,送到她手上。「別哭了,我不能跟妳在一起是有原因的,但絕不是因為討厭妳。」

  「什麼原因?」他送她巧克力她是很高興啦!但她已不是三歲小孩,沒這麼容易被塊糖給哄住。

  「我……」直說她會懂嗎?他懷疑,不過還是得試試。「我身體不好。」他說。

  果然,她瞪圓了眼,擺明了不相信。「雷哥哥,請你不要用這種哄小孩的理由哄我。」

  早料到她不會相信,真是白費他一番唇舌。「算啦!總之,我有苦衷,但保證不是因為討厭妳。這樣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這算什麼理由嘛!她不接受。

  「妳乖,聽話好不好?」他真拿她當三歲女孩哄了。雖然他們年齡的確有段差距,大概十歲吧!但也沒差那麼多好嗎!

  沈冬雷歎口氣,又給她一塊巧克力。「喏,吃點糖,甜甜心,把眼淚擦乾,哭花了臉就不好看嘍!」

  她吃那麼多糖幹什麼?不怕肥死嗎?

  但東西畢竟是沈冬雷、她最心愛的人送的,她還是珍而重之地將巧克力收下。

  「好啦!妳吃完巧克力,也去洗澡睡覺,明天我就跟美國那邊連絡,請他們派人來接妳回去。」他摸著她的頭說。

  「我不回去。」她大喊。

  「柳小姐……」

  「我死都不回去。」她的脾氣比糞坑裡的石頭還要死倔。「除非你肯接受我,跟我一起回去,否則我絕不一個人回美國。」

  「妳……」奸吧!在執著這一點上,他是比下過她的。「難道妳要一直留在這裡?」

  「對。」她很肯定地點頭。「而且雷哥哥不可以趕我走,也不准向美國那邊報訊,否則我就逃到非洲、逃到南極,讓你們一輩子都找不到我。」

  天哪!這顆固執的石頭,沈冬雷被打敗了。

  「我答應不趕妳走就是。」但這柳大小姐在台灣的消息是一定要通報公司的,否則他非被身為十八位長老之一的爺爺給砍死不可。不過如果讓人知道她在這裡,他大概也活不了太久,這……再看情況吧!也許他有機會盡快哄她回家,但願。

  「耶!」一聽自己可以留下來,她開心地歡呼。

  沈冬雷搖搖頭,只覺得好氣又好笑,但更多的是無奈。

  「我去洗澡睡覺了,妳也早點休息。」可憐他今晚又要做廳長了。是不是該把儲藏室收一收,以防她不回去,他也有個可以安心睡覺的地方?

  唉!為什麼明明是待在自己家裡,他還要如此委屈、可憐呢?就因為柳心眉那董事長的頭銜嗎?

  在美國僑界,沈家也稱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雖然還比下上柳家,可自小,他見過的市長、州長、董事長也沒少過啊!就沒哪個人讓他如此無奈過。

  獨獨柳心眉,罵她,他心疼;吼她,他心痛。在她面前,他不管怎麼做都不對,硬是被她吃得死死的。

  可惡,為什麼會這樣?

  他百思不得其解。


  柳心眉一路目送沈冬雷的背影消失在門後。

  無論她橫看、豎看,都覺得沈冬雷完全符合她的擇婿標準啊!

  雖然她本人並不太信那一套,她會認定沈冬雷,並且就此死纏不放只有一個原因——她對他一見鍾情了。

  愛是不需要講原因的。她第一眼看到他就被迷上了,見不到他的日子,她過得味同嚼蠟。

  而來到他身邊,雖然這裡沒有一流的物質享受,他對她也不是多麼輕憐愛哄,但她就是開心。

  單為了開心而想跟一個人在一起不行嗎?

  偏他總有一堆苦衷、理由,用來推卻她的情意。

  配不上?他到底覺得自己哪裡配不上她?

  論身材相貌,他高大威猛、粗獷有型。

  論學識能力,他好歹也有大學畢業,還頗擅經營之道。看他能在一年內就在台北市經營起一家修車廠,並且做得穩穩當當就知道了。

  論家世背景……好吧!這一點他是稍遜她一些,但沈家在美國僑界也是叫得出名號的,那還值得他自卑嗎?

  至於說他身體不好?鬼才相信,他明明生得比牛還壯。

  除非……她腦海裡想起龍依的話。

  據聞,沈冬雷有個綽號——三分鐘英雄。

  他真的是那方面有問題,所以才堅持拒絕這門婚事?

  可她怎麼看怎麼覺得他身強體健,不像有毛病啊!

  「我不信。」流言蜚語豈能當真,除非讓她眼見為憑。

  「好。」她握緊小小的拳頭。「既然雷哥哥不肯主動說明原因,我自己找。」

  眼下正是個好機會,他去洗澡了,那她就要……去偷窺。

  她要親眼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循著沈冬雷離開的腳步,柳心眉一路跟到浴室門口。

  該死,居然是木頭做的門,半點風不漏,怎麼看?

  她試著轉了轉門上的喇叭鎖,文風不動。

  沈冬雷果然防範嚴謹,一點機會也不給她。

  「可惡!」她拚命轉動腦袋瓜子。「有了,山不轉路轉。我記得後門那邊有扇窗戶,可以看見浴室裡的一切。」

  沈冬雷終究還是小看了她的執著。

  柳心眉閃電也似地跑了出去。

  那浴室位在修車廠的最裡端,直接衝出後門,往右拐下到三步就可以看到一面小小的氣窗,大約夠她腦袋穿進穿出那麼大。

  不過……窗戶好高喔!

  她抬頭高高仰望那可愛的偷窺孔,大概比她高了三十公分左右,就算她用盡全力蹦跳,也看不到什麼東西。

  「討厭。」她轉動著眼珠子,四下搜尋著,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拿來墊腳的。

  隔著一面牆的浴室已經傳來沖水的聲音,該死,她得快一點,否則等他洗完了,她就什麼也沒得看了。

  她努力找、用力找……「啊!」最後目光定在牆角一個垃圾桶上。

  如果把垃圾桶翻過來放,她人站在垃圾桶上——「這樣肯定成。」

  二話不說,她跑過去把垃圾桶拖過來。

  可能是老天也被她的癡情感動了吧!難得桶裡沒什麼垃圾,重量不多,她拖得挺輕鬆的。

  她拖著垃圾桶來到窗戶下、翻倒、站上去。

  耶!她在心底歡呼一聲。

  大概是這個窗戶位置開得夠高、面積又小,沈冬雷以為沒人可以從這兒看到裡頭的景象,所以一向不在乎地任其敞開著。

  他哪裡想得到,今晚居然會出現一隻小色狼,不擇一切手段也要偷窺到他洗澡。

  不過這也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嚇人功力太有信心;這麼多年來,除非是認識的朋友,否則誰沒被他的相貌嚇倒過?

  從小他就是全校女生最不願意接近的男孩子,長得那麼高、那麼壯、又一臉凶悍,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哪間監獄偷跑出來的通緝要犯呢!誰肯跟他交往?

  就只有柳心眉的眼光特別怪,也不知看上他哪一點,死活非嫁他不可。

  她就不怕夜半睡醒,發現身邊睡了一個現代鍾馗,會當場譬得魂飛魄散?

  好吧……瞧瞧此刻柳心眉整個人趴在窗戶邊,兩眼放光、一副心醉神迷的樣子,十成十是不會被嚇倒了。

  相反地,她覺得他簡直是酷斃了。

  簡單的小平頭,配上一身古銅色肌膚、性格的五官、高大威猛的身材……天啊!簡直是迷死人了。

  「蘇!」她用力把淌滴下來的口水吸回去。

  養眼、真的好養眼。看看他,腰就是腰、臀就是臀,腹部漂亮的八塊肌,噢,實在是太性感了。

  她感覺心怦怦地跳,全身的熱血直往腦袋沖。

  他的屁股真是好看,又挺、又翹。

  她應該建議他扔掉那些寬寬鬆松的工作褲,多穿牛仔褲,肯定迷暈全天下的女性。

  「不行!」光沈冬雷一個人就已經夠難纏了,再多蹦幾個情敵出來,她還要不要活啊?

  前述想法駁回。他的性感還是只讓她看就好,至於別的女生……一旁流口水去吧!

  她想……

  「什麼人?」一聲喝問如晴天霹靂打下。

  而隨著喝問之後,是一瓢熱水飛射過來。原來是沈冬雷發現有人偷窺,出手教訓了。

  柳心眉一個沒留意,讓熱水潑個正著。

  「啊!」她慘嚎一聲,從垃圾桶上跌下。燙倒是不太燙啦,不過作賊心虛被嚇慘了。

  「柳小姐!」浴室裡,沈冬雷瞠目結舌。

  不會吧!堂堂柳家大小姐居然有偷看男人洗澡的癖好?但剛才的慘叫聲又像極柳心眉。

  想起剛才自己一瓢熱水潑過去,本意是想教訓不良色狼的,萬一誤傷了柳心眉……想到這一點,這澡他再也洗不下去,匆匆抽條浴巾圍住重點部位,衝出浴室。


  柳心眉哪裡想得到,方纔還遠在天邊、朦朦朧朧如太陽神阿波羅的英偉男子,下一瞬間突然出現在眼前。

  那雙還帶著濕氣的手用力抱起她。「柳小姐,妳……剛才有沒有潑傷妳?」對於這個地位特高、行為卻古怪到了極點的柳大小姐,沈冬雷真是氣也不是、哄也不是。

  她滿眼都是他性感的軀體,那一塊塊結實的肌肉,構成完美的線條,徹頭徹尾是一個引人犯罪的尤物。

  受不了,她再也受不了了。

  她伸出手在他的胸膛上按了兩下,不過癮,乾脆使勁摸了起來。

  沈冬雷徹底呆滯,他……他竟然被輕薄了。

  「好好好……」她連續幾個「好」之後,居然噗地噴出兩行鼻血。

  「柳小姐!」那艷紅紅的液體染了他半身。「喂,妳……」他考慮要不要直接把她棄「屍」在這裡,反正只要不管她,任她繼續噴鼻血下去,她早晚榮登西方見佛祖去。

  不!像這樣的色女,應該是下地獄才是。

  對於這個固執到無可救藥的女人,他已經有些惱火了。

  「柳小姐,請妳站好。」氣炸了,他索性放開手。

  她被他的「美色」迷得暈暈呼呼,又哪裡注意到他說了些什麼?

  看來他不把衣服穿好,他們兩人是無法溝通的。

  他飛快轉回屋內,穿衣去也。

  「喂!」她還沒看夠,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

  「雷哥哥。」她拚命追著他的腳步。

  可他足足有一米九,她了不起一米六,他跨一步,她得花兩倍的時間才能追得上,這怎麼阻止得了他進房穿衣呢?

  他唬地衝進自己房裡,用力鎖上房門。

  「雷哥哥。」她追之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絕代佳男深藏門後。「雷哥哥,你開開門啊!」她不死心地拍著門板喊。

  沈冬雷哪裡肯聽她的,又不是笨蛋,成天亂送豆腐任人白吃。

  眼見房門怎麼也拍不開,柳心眉也只能洩氣一跺腳。「嘖!小氣。讓人家看兩眼又不會少塊肉。」

  「這跟會不會少塊肉沒有關係。」他終於穿好衣服走出來了,整個人就像尊火氣騰騰的怒神。

  「柳小姐,」沈冬雷的耐性已經用盡。「妳好歹也是名門閨秀,應該懂得男女之間的分寸,妳……」他本來有一篇最少幾萬字的訓言要說的,但突然瞥見她紅腫的臉,就像剛出爐的紅龜粿,所有的火氣呼一聲,消失得乾乾淨淨。「妳的臉怎麼腫成這樣?」

  「我的臉……」聽他提起,她好奇伸手往臉上一摸。「哇,好痛。」

  「別這麼用力。」該死,一定是剛才他那瓢熱水將她的臉燙傷的。

  「好疼、好疼。」剛才被「美色」迷昏頭了,一時沒感覺痛,現在經他一提醒,所有的痛楚都加倍跑回來了。

  柳心眉疼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妳別哭、別揉啊!」他一時間也是手足無措。「燙傷、燙傷……對了,燙傷就要冷敖。妳等一下,我去擰條濕毛巾讓妳冷敷。」

  「嗚嗚嗚……」柳心眉抽抽噎噎地。「我好疼啊!雷哥哥,好痛,我的臉好痛,嗚……我會不會毀容……」

  毀容!兩個字讓沈冬雷了像被雷劈到一樣,當場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分、身份之別了;他一個打橫抱起她來。

  「別怕,我送妳去看醫生。妳一定會沒事的。」

  「我好痛。」她臉埋在他懷裡拚命哭。被熱水潑到的臉是很疼,但倚在他胸前的感覺卻幸福到不行。

  唔,他的胸膛寬廣又結實,忍不住……真的是忍不住,她偷偷伸手摸了一把。

  噢!她的肉體飽受疼痛所摧殘,但心靈卻幸福到要飛上天堂。

  撫摸他的感覺真是太美好了。情不自禁,她又多摸了兩下。

  他一開始也沒注意,只當是擁抱中身體與身體之間不小心的碰撞。

  但隨著她的動作越來越放肆、越來越大膽……喂,有沒有搞錯,她居然把手伸進他的襯衫裡了。

  「柳小姐!」他微一用勁,將她扔在診療台上。

  幸好修車廠隔壁就有家小診所,平常雖然只看些頭痛傷風的小病,但此時……反正在她還有力氣吃他豆腐的情況下。燙傷應該也嚴重不募哪裡去。

  他直接喊來熟悉的鄰居醫生幫她看診。

  李明生是醫生的名字。他一見沈冬雷,先大大伸了個懶腰。「阿雷啊,這麼晚了,有事明天再說好嗎?」

  「現在才八點,李醫生。」雖然是小社區、小診所,沒病人就可以直接關門睡覺。但凡事總有意外嘛!比如他被偷窺,一時氣憤潑傷了柳心眉。「她燙傷了,你可不可以幫她看一下嚴不嚴重?要不要送大醫院?」問是這樣問啦!不過憑柳心眉還有心思吃他豆腐的體力,她的傷還能嚴重到哪裡去?

  李明生瞇著眼睛往診療台上的病患瞄了瞄。又伸手碰觸一下她的臉。

  「輕度燙傷,沒什麼大礙,回去冷敷一下,你再去藥局給她買條燙傷藥膏搽,過兩天就沒事了。」李明生說完,又打著呵欠往屋裡走去。

  沈冬雷橫了診療台上的柳心眉一眼。

  她小小瑟縮一下。

  沈冬雷先是對著往回走的李明生道了聲謝,再轉向柳心眉,板起臉來。

  「柳小姐,請妳下來,我們回家了。」

  「唔……」他看起來好像很生氣,她似乎不該在此時捋虎鬚,但她實在是受不了他懷抱的誘惑。「雷哥哥,你不抱我回去嗎?就像剛才你抱我過來一樣。」

  「有必要嗎?妳的傷並不嚴重。」更重要的是,他又不是白癡,明知她居心不良,還自動送上門給人家佔便宜。

  「可是很痛啊!」她嘴裡喊疼,可瞧著他胸膛的兩隻眼睛卻放射出可疑的光采。

  他一股怒火直燒上九重天。

  「那我幫妳撥電話叫救護車,妳去住院吧!」

  「不要!」要她離開他,不如一刀宰了她。

  柳心眉手忙腳亂跳下診療台。「我的傷沒有那麼嚴重,我們回家。」

  「住院比較保險些,畢竟妳身份不同。」他咬著牙說。

  「我說沒事就沒事。」她領頭往修車廠的方向走。

  一回到家,落下鐵門,他先是給了她一條濕毛巾冷敷,接著秋後算帳。

  「柳小姐,妳可以解釋一下,在我洗澡的時候,妳為什麼會站在窗戶邊偷看嗎?」

  「呃……」她支吾著。「如果我說只是偶然經過,你信不信?」

  「那扇窗戶很高,以妳的身高,要經過它恐怕不太容易。」

  「那……人家剛好在練習跳高嘛!跳著跳著,就不小心……跳上去了。」

  「站在垃圾桶上練習跳高?」當他是瞎子嗎?沒見到窗戶底下那個翻倒的垃圾桶。

  「我……」無言以對。那就……她招認行了吧!「你一直說有苦衷、有理由、有原因,所以不能跟我在一起,可又不說清楚,早上那位龍小姐告訴我,你那難言之隱是……就是……有問題……」

  「什麼有問題?」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他一句也沒聽懂。

  「就是那個嘛!」她好歹是個未出閣的閨女,這麼色情的話教她如何說得出口?可是……偷窺難道就不色?

  「哪個?」

  「唉呀!」真是受不了,她頻跺腳。「龍小姐說你是三分鐘英雄,這樣懂了吧?那……我瞧雷哥哥外表很正常啊!身強體健的,不像不行的樣子,才想親眼證實看看,所以就……」她就跑去看嘍!

  沈冬雷只聽得火冒三千丈,這兩個女人,一個瘋子、一個神經病,他受夠了。

  「明天妳就回美國去。」吼完,他轉身回房睡覺去。

  今晚柳心眉做廳長。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23 10:06:31

第五章

  很好,她把沈冬雷給徹底惹火了,該怎麼辦呢?柳心眉苦惱地在心底想著。

  使刁要賴絕對行不通,沈冬雷怎麼看都不像那種欺軟服硬的人,她若做得太超過,說不準他一怒之下,會直接將她打包快遞回美國。屆時一樁大好良緣就此破滅,那多可惜?

  色誘也是不行的。摸摸自己依舊發燙的臉,她毫不懷疑兩人一起滾上床後,她會是先棄械投降的那一個。畢竟,她有過偷看他洗澡到噴鼻血的不良紀錄。

  用眼淚淹死他?他死之前她會先變成人干。

  三十六計到底有哪些呢?調虎離山、欲擒故縱、拋磚引玉、擒賊擒王、釜底抽薪、混水摸魚、金蟬脫殼、關門捉賊、美人計、空城計、反間計、苦肉計……

  「有了,就用苦肉計。」她兩指一彈,暫把今日的挫敗盡數壓下,找出掃把、抹布……今晚她不睡了,就把這家修車廠打理得窗明几淨,明兒個給他來上一場負荊請罪,不信他不被感動。

  有了主意,她迅速行動。

  幸好在家時,她不是不碰家事的千金小姐,與其成天躺著被人服侍,很多事情她還是寧可親自動手的。

  比如灑掃清理之類的。很多人覺得無聊的瑣碎家事,她總是做得津津有味。

  老爸在世時也常說她怪,明明家裡有這麼多傭人使喚,她偏愛自己動手來。

  老爸哪裡知道,成天不做事,就做個東逛逛、西晃晃的千金小姐有多無聊?加上她對時尚、宴會又沒興趣,真要做事,就只有去公司。

  可她的性子又應付不來商場上的爾虞我詐,為了下把好好一家保全公司給做倒,她只好乖乖地待在家裡洗洗拖拖,自己開心、別人也幸福。

  難得今天這項本領終於派上用場,她開心地大展手腳。

  倒是房裡的沈冬雷一夜睡得極不安穩。

  不是擔心柳心眉又偷跑,她肯跑,他還開心呢!

  他相信以安心保全的實力,要找這麼一位不解世事的大小姐並非難事,她能一路從美國找到台灣,十成十有人暗中幫助,只是不知幕後主使者是誰?

  不過對方既然會保護她一年安全無虞,應該對她沒有惡意才是。

  他不擔心她再度出走會有什麼安全上的問題,他只煩惱……天哪,怎麼一整夜門外乒乒乓乓聲不絕於耳。

  該不會是大小姐一時氣憤,動手拆起他的修車廠吧?

  他要不要去安撫她呢?可今晚明明是她不對啊!

  所以說他不喜歡跟千金小姐應對嘛!一個個被慣上了天,麻煩死了。

  但修車廠是他的啊!難不成要眼睜睜看著辛苦年餘的基業就這麼毀了?

  問題是,柳心眉是他爺爺的頂頭上司,而他身為一名小小的孫子,於公於私他都不該對她無禮。

  「唉呀,煩死了。」清晨五點。他終於再也裝不下去,起床打開房門。

  一陣明亮的光倏忽閃過眼簾,照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怎麼回事?」他用力眨了眨眼,待雙眼適應了這明亮的空間。「啊!」他的下巴殼狠狠砸到地面。

  這是他那家小小的、有點髒、有點亂的修車廠嗎?

  當然,他對於自己的修車技術是很有信心的,他也不是個懶惰到極點的男人,大概一個月一次,他會簡單收拾一下廠房。

  所謂簡單收拾,就是把兩眼能夠看到的垃圾全掃進看不見的角落。

  老古人不是常說,眼不見為淨嗎?所以視線中沒有垃圾,就表示這房子是乾淨的。

  至於那些小小的灰塵、油污……拜託,這裡是修車廠耶!天底下有哪座修車廠是纖塵不染的?

  不!現在他就看到了一間。

  好乾淨,連牆角的鐵櫃都擦得閃閃發亮,都可以拿來當鏡子照了。

  這……這裡還是他的修車廠嗎?他是不是一覺醒來,墮入異世界了?

  「那個……」一個羞怯怯的聲音忽地出現,打擾了沈冬雷的驚訝。

  他低頭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事實上,以他的身高來看,這世界沒有多少人是不嬌小的。他足足有一米九呢!

  小小的柳心眉手裡拎了根竹椽,一夜的打掃讓她的衣服、臉上都佈滿了灰塵,猛一瞧運真像童話故事裡的灰姑娘。

  她正抖呀抖地將竹條高舉到他面前。「雷哥哥,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你別趕我走,你打我好了,我不要回美國,嗚……」

  他以為自己看到一隻不小心掉進水裡、嚇得渾身發抖的小貓咪。

  瞧瞧她,多麼脆弱又可憐兮兮。

  相較起來,他簡直像是個可惡的大魔頭,專以欺凌天真少女為職業。

  只有天曉得,他這個大魔頭被那位純潔無害的小天使欺侮得有多慘。

  先是逼婚,接下來強吻、偷窺……這整齣戲裡,他們之間的角色根本就顛倒了嘛!

  換在其他故事裡,一定是美麗無助的小娘子被橫行街頭的大惡霸看上,死活要搶來當第N任小妾,然後這時就會有個英雄出現,解救小娘子於水火之中,最後英雄與美人攜手共游天下,成就一段美滿良緣。

  但眼下這情況……可能有英雄出面解救他嗎?

  就算有,沈冬雷也不敢領教。更可怕的是,他覺得別人一定會誤會他正是那可惡的大壞蛋,準備對嬌俏可人的柳大小姐大伸狼爪。

  唉!他無辜、他可憐、他……他是世上最悲慘的人物了。

  沾上柳心眉真是比沾上吸血蛭更可怕。

  算了,他認了。無奈再望一眼窗明几淨的修車廠,這麼乾淨又整齊的地方……奇怪,他應該感動啊!難得有人肯幫他收拾房子。

  但可惜啊!它實在是太乾淨了,乾淨到他心頭直發慌。

  「雷哥哥……」柳心眉又淒淒涼涼地喊了聲。

  他看看那根竹條、再瞧一眼她可憐兮兮的小臉,真要不得了手,除非他瘋了。

  擺擺手,他無力地往房裡走,跟她第N度交鋒,敗得一塌糊塗。

  「妳想怎樣就怎樣吧!」他服輸了,承認自己的婦人之仁越來越嚴重,尤其面對她的時候,根本是一絲脾氣都提不起來。完蛋了,他真的完蛋了。

  「耶!」她歡呼一聲,終於可以不必被打包快遞回美國了。

  不過……他對她的印象似乎越來越糟耶!

  這可怎麼辦?她來是想拉近兩人的距離,可不是徹底斬斷這段感情。

  看來她有必要改變方法,攻掠他的感情了。


  不知不覺地,柳心眉居然在沈冬雷家住了快兩個月。

  這期間,他不只一次對美國那邊發消息,請他們派人來將這尊鑲鑽貼金的大小姐給請回家去。

  但美國那邊一直沒有消息傳來,甚至他打電話回家,也一直找不到爺爺。

  他父母並沒有在安心保全裡工作,他們一個是服裝設計師、一個是舞台設計師,一搭一唱長居法國巴黎,正極力發展自己的品牌,目前還算小有成就。

  沈家真正在安心保全裡頭工作的只有老爺爺和四叔,老爺爺是柳家上一代主人的心腹,一直貼近權力中心。

  而四叔生性外放,所以負責的是公關工作,成天到處轉,倒是跟本家那邊沒有太大的牽扯。

  所以沈冬雷就算找到四叔也沒用,他不會有管道、方法和能力引渡柳心眉回美國。

  至於沈冬雷本人,他一點都不想自投羅網回去跳進那婚姻的墳墓中,因此除非萬不得已,他不會主動回家。

  幸好柳心眉也不用身份地位壓他,那就……暫時這麼過嘍!

  柳心眉為了追求沈冬雷也算是心機用盡,不僅每天給他洗衣做飯、鋪床迭被,甚至連汽車的基本構造都學會了。

  小丫頭性子固執極了,一旦認定一件事,怎麼都不回頭。

  她本來是眾人捧在手心裡的大小姐,如今卻在他的車廠裡竄上蹦下,成天搞得一身黑抹抹。

  實話說,沈冬雷雖有心氣走她,但瞧她那副狼狽樣,還真有幾分心疼,頻頻勸她別鬧彆扭了,回美國去自有數之不盡的富貴榮華讓她去享受。

  但她不肯,反說:「不管是經營修車廠還是保全公司,不都是做生意?想賺錢就要有所覺悟,怕苦怕累是做不成買賣的。」她邊說,還不忘給上門的客人送上一杯涼水,一臉甜笑像蜂蜜,惹得客人直誇沈冬雷得了一個賢內叻。

  沈冬雷是有苦自己知,背著客人低聲勸她。「雖然同樣是做生意,妳在美國好歹是一家保全公司的董事長,想做什麼一聲令下,自然有人幫妳做,何必自己動手那麼辛苦?」

  「誰說董事長下命令就不辛苦了?是人就有夢想,但真實的世界是很殘忍的,當夢想與現實起了衝突時,要如何求取其中的平衡點,往往就是那些決策者該決定的事。我最討厭為了現實犧牲夢想,但我更不願單顧自己的夢想而讓公司蒙受巨大損失,因為這傷害的不只是公司的利益,更是多數員工的飯碗。要我說,去下那種命令,比讓我在這裡端茶倒水更辛苦萬倍。」

  他真沒想到小丫頭有如此宏觀的思想,對她不免另眼相看幾分。

  不過她想得如此透徹,無疑也影響了他嚇走她的意圖。

  沈冬雷思前想後,不管怎麼說,柳心眉總是爺爺的頂頭上司,為免日後被爺爺打死,他也不能對她不好。

  「算了,妳想留下來就留吧!不過以後妳不要在修車廠幫忙了,就替我管帳吧!算是我請妳做車廠的會計。」

  「耶!」聽他口氣日復一日地放軟,她忍不住歡呼一聲,跳起來輕吻一下他的臉頰。

  幸好這時客人已經離去,雙方約好明日中午再來取車,如今修車廠內只餘沈冬雷和柳心眉兩人。

  可就算是這樣,她一番作為還是鬧得他手足無措、臉紅心跳。

  「妳幹什麼?」對於她這種逮著機會就吃豆腐、佔便宜的行為,他是好氣又好笑。真不知那十八位長老是怎麼教的,弄出這樣一個小怪物來。

  「人家開心嘛!」她拉著他的衣袖撒嬌。

  他只感覺那豐胸溫暖又柔軟地一下接一下擦過他手臂,渾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但隨著不適之後,更多的情慾火燒似地直竄小腹。

  「沒事別拉拉扯扯的,難看。」他趕緊抽回手臂,退離她一大步,從口袋裡掏出一片巧克力吃了起來。

  她歪著腦袋細細打量他吃巧克力的神情。真想不到這威武可比關帝爺的男人如此嗜吃甜食,幾乎隨身帶著一大盒巧克力呢!

  沈冬雷被她的眼神瞧得心底直發毛。「怎麼?妳也想吃?喏!」他遞過一片巧克力。

  她笑著收下,只要是他送的東西,不論是什麼,她都滿心歡喜。

  不過實話說,她並不愛甜食,但他似乎愛斃了。

  「雷哥哥,我好像常常看到你在吃巧克力喔!你很喜歡吃巧克力嗎?那改天我買些食譜回來學做巧克力蛋糕、巧克力餅乾給你吃。」

  聽起來真不錯。可是……「妳會做巧克力派嗎?」他比較喜歡那玩意兒。

  「我會努力學。」她對他綻出一抹比巧克力更甜的笑容。「一定做出最好吃的巧克力派給你吃。」

  他一時有點暈眩,真是的,笑得這麼甜做什麼?也不怕招蜂引蝶?

  「做巧克力派的事情以後再說,妳先在這裡等我一下,我換套衣服,然後帶妳去銀行,把跟修車廠往來的行員介紹給妳認識,以後有什麼融資問題就由妳跟他談了。」

  「沒問題,我一定會做一個最稱職的會計。」她大發豪語。

  有關這點,他倒相信她。依她死倔的性子,鐵杵都能磨成繡花針了,還有什麼事是辦不成的?嗯……成為一名決策者大概行不通吧?

  要當一個頭兒,除了得有能力、魄力外,也得懂得拐彎,不能凡事硬槓到底,否則非吃大虧不可。

  偏偏柳心眉就是個永遠不懂得拐彎的人。

  如果讓她去走迷宮,那過程一定很精彩,她很可能會沿途把擋路的牆壁踢穿,勇往直前地抵達終點。

  想著想著,他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丫頭真是可愛、又可恨。


  沈冬雷將柳心眉載到銀行門口,讓她先下車。

  「妳先進去,我去停車。」他說。

  她點頭應聲好。

  他一直等到她走進去,才把車開走。

  她感受著他體貼的行徑,有點感動、也有點想罵他白癡。

  他如果真的不喜歡她,永遠也不會愛上她,就該對她更冷漠一點,別事事關懷她。也許一天、也許十天、也許一年……總有一日她會死心。

  偏他不是,總有意無意對她展示溫柔。

  太陽大怕她曬了、下雨怕她淋濕了,她努力學習各種汽車知識,他又擔心她累著,明明一家月營利不過十來萬的修車廠根本用不著請會計,他卻拐著別的名目體貼她,讓她在屋裡算帳,總比在外頭東竄西蹦要安全、舒適得多。

  她是知道他的,就那張嘴巴嚇人,心腸軟得跟豆腐一樣。

  可也因為他如此體貼,她更無法對他死心。

  這年頭好男人不多了,難得碰上一個,怎能不好好把握住?

  雷哥哥,我是不會死心的。她一面走著、一面想。

  沈冬雷才把車子開到停車場,再走回銀行,前後不過五分鐘。

  當他來到銀行大廳,見到那沉寂似墳場的畫面。一個腦袋當場脹成十倍大。

  「通通不許動,這是搶劫!」

  沈冬雷聽到一句他作夢都會嚇醒的話,想也不想地,他先藏到一株有人那麼高的盆栽後頭,打定主意不可衝動,要見機行事。

  而隨著搶匪話聲落下的是砰地一記猛烈槍響,霎時,幾十個人同時尖叫。

  那刺耳的聲音足可把死人驚活、再把活人嚇死。

  砰!又是一聲槍響。

  「閉嘴,把你們手上所有的錢都放進袋子裡,快點。」搶匪發怒了,那把黑烏烏的手槍隨著他的視線緩緩轉遍全場。

  所有被搶匪看到的人都下由自主地瑟縮一下。

  搶匪把一隻購物袋丟在眾人腳邊。「快一點,否則小心子彈不長眼。」他威脅完來銀行辦事的客人,又把一隻袋子丟到銀行櫃檯上。「你們也是,把所有錢都裝進去。」

  一個行員想要去按警鈴,被那機警的槍匪一槍射中胸膛,慘叫一聲後倒地不起。

  一瞬間,所有人都嚇呆了。

  緊接著,也不知是誰哭出了第一聲,隨後,泣聲一聲接一聲傳出。

  「我說閉嘴,立刻把袋子裝滿!」搶匪說著,又開槍打中一個女人的膝蓋。

  沈冬雷看那搶匪冷靜又冷酷的樣子,就知道這不是外行人,肯定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手段沒使出來。

  內行人做事都是既謹慎又小心的,仔細的佈局才是通往成功的坦途。

  他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一定要確定一切無虞才出手。

  在銀行櫃檯上的袋子已經被迅速地裝滿了錢,鼓鼓地一大袋,怕不有十來斤重。

  而在銀行大廳的眾人手中傳遞的那只袋子如今也裝了八分滿,看來今天來銀行的客人手頭都頗豐裕,傳了不過三分之二,袋子已幾乎滿了。

  現在,袋子被傳到柳心眉面前。

  沈冬雷的心怦咚一跳,不停地在心裡求神拜佛,她的倔強千萬別在這時候施展,他死都不願幫她收屍。

  他希望她把錢扔進那只袋子裡,儘管那是他這個月全部的收益,但財去人安樂,總比有錢沒命花來得好。

  他拚命地祈禱上蒼開眼,就讓她服輸一回吧!

  但可惜,滿天神佛大概公休去了,沒一個聽見他的呼喚。

  就見柳心眉將那只袋子遠遠一踢。「不給。」她很酷地說了一聲。

  那搶匪的手槍迅速急轉,瞄準柳心眉胸膛。

  「把錢放進去。」他的手指已經扣上了扳機。

  「你憑什麼要我的錢?」柳心眉卻一點也不怕他。開什麼玩笑,別說她保全公司裡的僱員個個配槍帶械,就算以前大夥兒尚以洪門人自稱時,兄弟們誰不玩槍了?她身為本家唯一的繼承人,玩刀弄槍的經歷還會少嗎?

  一把手槍有什麼了不起?尤其還是持在一個三流人物手中,這樣的槍再來兩把她也不放在眼裡。

  她自有方法應付,卻不知另一頭,沈冬雷已經被她嚇得冷汗濕了一身。

  他知道她大膽、他知道她莽撞、他知道她固執得像頭牛,但他不知道她竟如此愚蠢,敢以肉身去擋槍炮!

  尤其是在這種情況混沌不明的時候,難道有如此神勇的搶匪,膽敢孤身一人、帶著一把手槍就來搶劫兩大袋的鈔票?

  那麼大的兩個購物袋,足足可以裝進幾千萬了,那該有多重啊?

  會有搶匪這麼笨,扛著幾千萬滿街跑?就算不給鈔票壓死,恐伯也會被緊接而來的保安或警察給打死吧?

  沈冬雷幾乎敢拿他的腦袋來打賭,那搶匪百分百有同謀,而且就在這近百坪的銀行大廳裡。

  他不曉得躲在暗處的敵人有幾個,也不清楚他們藏在哪裡、是些什麼人、配備著什麼樣的武器?

  在沒有任何情報的情況下,任何一個有一丁點腦袋的人都該安守本分、等待救援,而不是逞匹夫之勇去跟這些歹徒鬥。

  可顯然,柳心眉是個一丁點腦袋都沒有的女人,因為她正用最直接、且毫無轉圜餘地的方法正面對上這個搶匪。

  一時間,沈冬雷覺得心臟快要從胸口裡炸出來;當然,是被柳心眉氣炸的。

  只可惜他不曉得,柳心眉正是瞥見他步入銀行大廳,一發現異狀立刻藏到一株人高那麼大的盆栽後,她才敢這麼大膽,正面對付手持槍械的搶匪。

  她才不怕搶匪有其他同謀,就算他們有再多的夥伴,她都深信只要有沈冬雷在,那最了不起的英雄會緊緊守護好她的背後,不讓她被任何暗箭所傷。

  如果說沈冬雷是用腦袋來確定柳心眉的愚蠢的話,那麼,柳心眉則是直接用行動將性命毫無保留地交付給沈冬雷。

  幸虧沈冬雷還不曉得她的想法,否則他除了心臟被氣炸外,連同腦袋都會被一起氣炸開花。

  在搶匪快速地將槍管對準柳心眉,正準備扣下扳機時,柳心眉卻以比他更快的速度,閃電般地一個矮身,滑壘溜近搶匪,右腿一記橫掃,搶匪痛哼一聲被撂倒在地。

  隨著搶匪龐大的身體落地,發出砰一聲巨響,柳心眉的肘頂已然來到,狠狠往他胸膛一撞,搶匪痛苦地嘔出一口酸水。

  柳心眉隨即搶過他手中的槍,反轉槍口對準蜷縮在地的搶匪。

  值此同時,沈冬雷正迅速地剝開兩塊巧克力塞進嘴裡,兩隻眼睛迅速地往四周溜著。

  其餘的匪徒在哪裡?應該不會離現身的搶匪太遠,否則不利救援。

  快找!倘若搶匪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幫人,他們之間一定有個秘密連絡方法,在搶劫過程出現問題的時候,或是出面救人,或者乾脆隱遁,讓那個現身的搶匪一個人去扛搶劫大罪。

  只要能夠找到那個連絡方法……有了,他看見有三個人同時抬手摸摸了自己的右耳,這肯定是搶匪們的連絡暗號。

  一個是櫃檯裡的行員,一個化身為來辦事的客戶,另外一個……該死的,是那個警衛!在搶匪亮槍的時候,他和大家一樣雙手抱頭蹲了下去;但此刻,見到搶匪被一個嬌小的女人所制伏,他正擺出一副要來救援的樣子快速接近柳心眉。

  沈冬雷不知道剩下的這三尾漏網之魚手中都握了什麼樣的武器,如果是刀劍之類的冷兵器還好,但若是槍……這下子大家可有樂子逗了。

  他迅速地再往嘴裡塞進兩片巧克力,同時兩手使勁抱起供他藏身的大盆栽,出聲大吼:「心眉,第三櫃檯穿藍西裝那個行員.還有小心那個警衛!」說話時,他手中的大盆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砸向警衛。

  柳心眉聽見沈冬雷的警告,沒有絲毫的猶豫,先是飛腿踢得那個警衛狼狽倒退兩步,緊接著轉身,槍口直對著那個身著藍西裝的行員。

  砰、砰、砰,連續三聲槍響,第一顆子彈將櫃檯上的安全玻璃擊出一道裂縫,第二顆子彈隨即將其粉碎,第三顆子彈則緊跟著射進了正站起身、拔槍準備救援同伴的行員的胸膛。那行員往後一倒,隨即被其他行員壓制住,動彈不得了。

  幾乎是與柳心眉一擊奏功的同時,沈冬雷扔出的那個大盆栽也將警衛徹底地砸昏過去。

  而沈冬雷本人則在丟出盆栽後,兩腿跟著迅速移動,衝進前來銀行辦事的客戶群中,大掌一擒一扣,撤了一個妙齡女子的槍械。

  四名搶匪、一個幾乎完美的犯罪計劃,不到十分鐘就在沈冬雷和柳心眉手中冰消瓦解。

  這時,連接警局的警鈴終於被按下去了。二十分鐘內,大批警員團團包圍住這間銀行。

  所有飽受驚嚇的人們,不分行員,還是前來辦事的客戶,都大力鼓掌感激這兩顆及時出現的大救星。

  柳心眉高興得笑咧了嘴,卻不知沈冬雷一肚子火氣正漲得快爆發。

  等不及警察過來收拾善後,沈冬雷已經請其他人將四名搶匪粽子似地綁成一大串。

  至於他本人,則是拖著柳大小姐隱到牆角教訓去了。

  「妳知不知道妳今天這樣的行為有多愚蠢?妳竟敢一個人去面對一柄手槍,而且還是在完全不明敵方底細的情況下,妳難道沒想過,搶匪可能有同夥?」

  「可還有雷哥哥在啊!」她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德行。「你不是找出搶匪的同謀了?大家都沒看到你躲在盆栽後,但我瞧見了,我相信雷哥哥一定會有辦法處理這些事的。」

  天啊!這是什麼邏輯?難不成她的愚蠢行為還全是他造成的?

  「我們只有兩個人,萬一搶匪的人數是我們的幾倍呢?『蟻多咬死象』,這句話妳有沒有聽過?」

  她想了想,還是無比鎮定,並且對他表現出一流的信心

  「只要有霞哥哥在,我認為這種爛搶匪再多幾倍都不是我們的對手。何況事實證明了雷哥哥的身手是最棒的,你只用一招,就奪了那女搶匪的手槍。」

  是的。沈冬雷也確信自己的功夫具有一定的水準。畢竟,安心保全的前身是洪門嘛!亂世中的黑道幫派,誰不練個幾招闖江湖?

  但他身手好,不代表他有辦法將它長久地維持下去啊,畢竟……該死,這是他一生最大的痛。

  想著想著,他的呼吸又急促起來,冷汗漸漸濕了衣裳,他趕緊掏出巧克力盒,打算再掏幾塊巧克力吃,但是……沒有了,居然吃光了!

  這一趟意外頻生,讓他浪費了太多的體力,不知不覺將巧克力全吃光了,而存糧卻還放在家裡。

  可惡,早知道他就多放一盒在身上了。可他怎能事先預知會發生這種事呢?

  柳心眉看著他由紅轉白、再轉青的臉,真是變化萬千啊!不過他似乎很懊惱沒有巧克力吃,他這麼愛吃巧克力嗎?

  她掏出之前他送給她的巧克力,遞過去。「雷哥哥,如果你要吃巧克力,我這裡有。」

  看那巧克力的包裝樣式,根本是之前他送她的嘛!她居然一直留著。

  本來,送出去的禮物是不好自己再回收的,不過現在情況例外。

  他伸出已經開始發顫的手,接過巧克力,迅速地剝開包裝紙,塞進嘴裡。

  巧克力甘甘苦苦的汁液順著他的喉嚨流進胃裡,帶出一股熱烘烘的暖流,似乎正為他貧乏的身軀補回流失的元氣。

  他閉上雙眼,努力地平復喘息。

  冷靜一點,以他的身體,可沒有本錢將精力浪費在生氣上,更何況,對柳心眉生氣壓根兒是白搭,這小丫頭比糞坑裡的石頭還要固執,完全不是嘴巴可以說得通的人。

  柳心眉見他的行為,以為他正陶醉在巧克力的美味中。

  「原來雷哥哥這麼愛吃巧克力啊!一片巧克力就可以讓你感動成這樣,早知道之前我就不白花錢買花了,全買巧克力,說不定現在雷哥哥已經跟我結婚洞房,連孩子都有了。」

  她自以為小聲的低喃,卻一字不漏地聽進了沈冬雷的耳朵裡,氣得他連頭髮都豎起來了。

  他決定了,就算要跟整個安心保全、要跟爺爺作對,他也要盡快將柳心眉送回美國,了不起他再請龍依將他偷渡出來,這回他絕對會藏得密密實實,死都不讓柳心眉找到。

  反正跟柳心眉在一起,被她氣死、或與安心保全作對慘遭砍死,那下場不都一樣是個「死」字?他豁出去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23 10:06:42

第六章

  柳心眉的確不是很精明,可也不是笨蛋一枚。

  她一聽說沈冬雷要連夜送她回美國,並且親自護送,就知道他是打定主意要擺脫她了。

  這怎麼可以?她還沒有得到他的心呢,她是怎樣也不會離開他的。

  可這回沈冬雷說什麼也不肯讓步,任她一哭二鬧三上吊,他依然故我。

  柳心眉想了又想,最近沒在哪裡太惹他生氣啊!怎麼他態度轉變比春天的氣候還迅速?

  人家說,女人心海底針。要她來講,男人心才是最最教人摸不清。

  可既然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她直接找他要答案。

  「雷哥哥,除非你告訴我,我究竟哪裡做錯了,否則我說什麼也不會跟你回美國的。」

  「妳不肯自己回美國,我陪妳一起走。妳還鬧什麼脾氣?」事情搞到這步田地,沈冬雷是真火了,也顧不得身份上的尊卑之分,只將她當成一個任性無知、欠人教訓的小女孩。

  「因為你根本不是真心想跟我回美國,你不過是在想辦法擺脫我。我不服,我這麼努力,為什麼雷哥哥還是這樣討厭我?我要知道自己究竟哪裡不好?你不說清楚我就不走。」或許感情是雙方面的事,絲毫勉強不得,但要將她三振出局,至少也要給她一個理由啊!

  她是執著的,不論對感情、對工作、或者對任何事,她同樣執著。

  可她也不是盲目地執著,只要講清楚、說明白,那理由足可說服她,她會接受。

  但她無論如何不接受被人毫無理由地厭惡、拋棄。她絕不。

  本來沈冬雷還有幾分念在柳心眉是本家大小姐、爺爺頂頭上司的身份,不願太得罪她。可她如此刁蠻,就連聖人也要生氣了。

  他也顧不得禮貌,冷冷一哼。「柳小姐。我知道妳是金技玉葉出身,可地位再怎麼尊貴,總要講點道理,就拿昨日銀行搶匪那件事來說好了。妳嘴巴上說相信我,可妳有沒有想過,毫無計劃的行為不僅會為自己、更可能為旁邊的無辜人士帶來危險。萬一當時有哪把手槍走火,或者搶匪人數過多,我們一時無法全部制伏,反而被他們捉住幾個人質威脅呢?那結果會有多嚴重,妳有沒有想過?」

  「我……」她低下頭,苦苦地想。小時候父親告訴過她,人啊,不要怕犯錯,最怕的是不肯承認自己有錯。除非能夠面對自己的錯誤與不足,否則那個人是永遠也不會進步的。犯錯不是丟臉的事,最丟臉的是犯了錯還死不認錯。

  她深吸一口氣,眼睛裡有著點點水光在閃耀。

  「對不起,這一點我沒有考慮得很周到,下回我一定會做得更好。」

  「沒有下一回。」她的答案讓他腦袋直發麻。「不過是幾萬塊,妳就給他算了,財去人安樂,為什麼妳非得去冒險不可?」

  「可搶劫是不對的啊!我們怎能眼睜睜看著罪案發生卻無動於衷?」

  「不是無動於衷。而是,我們只是一般百姓,有什麼能力與理由去跟一幫手持槍械的歹徒拚命?捉賊是警察的工作,不是我們的。」

  「如果人人都獨善其身,豈不是助長犯罪?」他的說法與她的理念、以及過去她對他的認識完全不同。是她對他瞭解不清?還是她根本就看錯他的性格?之前,她一直以為他是那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事實上,過去他兩次救她也皆是如此。那為何現在他們的想法會差這麼多?「從小,爸爸和十八位爺爺就不停地告訴我,這個世界是由無數不同的人所構成的,想要讓這個世界更美好、生活更幸福,沒有別的,就是有錢的人不吝於出錢、有力的人不吝於出力,大夥兒同心協力,世界才會更美好。難道不是這樣?」

  居然說他是在助長犯罪!好吧!他是被小丫頭給堵得一時無言,但事實又是如何?

  「獨善其身也許不是最好的做人方法,但在情況未明前,這不啻為一個好辦法。這一點妳不能否認吧?」

  這點她倒同意,不過……「難道雷哥哥是覺得憑我們兩個還沒辦法對付那群搶匪,所以不要我出手?」

  「是謀定而後動。每年都有想要下水救人卻反而被淹死的人出現,妳不想也成為那其中的一份子吧?」

  「我當然也希望凡事可以謀定而後動,但現實是,某些情況不允許人們計劃好再行動,這時候就只有依靠臨場反應和平時訓練了。比如銀行搶匪那件事,我很清楚自己絕對可以擺平那柄手槍,我不想把雷哥哥辛辛苦苦賺的錢交給歹徒,況且,沒有人可以任意謀奪別人的財產,不管他有什麼理由都不行。強取豪奪就是犯罪,對於罪犯就要施以懲戒,想要享受和平就要付出代價,這是我的想法。再加上當時還有雷哥哥這支伏兵,除了我之外,別人都沒發現你的存在,這對我的行動也是一大利因,不是嗎?」

  「妳說的有道理。我也承認要享受和平確實要付出代價,但妳有沒有想過,那些在妳旁邊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民眾?在妳沒有徵求到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同意之前,妳憑什麼要他們付出極可能危及生命的代價?」

  「那我應該怎麼辦?只能眼睜睜看著搶匪把大家辛苦賺的錢都搶走,然後揚長而去?」她用力搖頭。「我不接受這種結果。告訴我,雷哥哥,倘若我們立場互換,你會怎麼做?」

  「給他錢,然後暗中用手機報警。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先顧及全場人的性命安全。錢丟了可以再賺,命丟了可是再多的錢也換不來的。」

  她苦苦地皺起了眉。「可是人家沒有手機啊!」

  沈冬雷絕倒。

  兩個原本鬥牛也似互相對峙的人就這樣又吵又罵到最後,卻忍不住互瞪一眼,不約而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一個想法浮現在沈冬雷腦海——柳心眉這位大小姐倒也不是純粹的蠢蛋一枚嘛!她固執得還真有那麼一點點道理。

  而他……該死的,有一些些被說服了。


  平心而論,若要問沈冬雷對柳心眉到底有什麼感覺?他說不太清楚。

  她說他救過她一命,那時他果斷、英武的雄姿讓她一見傾心。

  但可惜,他對那件事完全沒有印象。

  他對柳心眉第一個感覺起於三更半夜被家人從床鋪上挖起來告知,他有幸榮獲柳大小姐青睞,他得立刻收拾妥當,連夜開車上舊金山入贅柳家。

  他很無奈,就因為柳心眉是本家大小姐,是舊洪門的掌權人、新安心保全的董事長,她就可以為所欲為任意決定他人的人生?

  可是沒有人詢問他的感受,事實上,在柳大小姐的此信威下,他小小沈冬雷的意見算得了什麼?

  他終於被打包送上禮車,要連夜開上八小時的車趕在吉時上午八點半與柳心眉舉行結婚儀式。

  為此,他對她的第一印象爛到極點。

  不過他很幸運碰上了逃亡專家龍依,在她的協助下,他幸運地從重重包圍中脫因而出,窩居台灣這塊小小的寶島上,開了間修車廠,過起他平靜而安寧的生活。

  可惜不到一年半,柳心眉就找上門了。

  那是他第一次認真地看她,因為爺爺是十八長老之一的關係,過去洪門春節團拜,他也參加過幾次,曾遠遠瞄過大小姐一眼,卻從沒仔細瞧過,畢竟,他們的身份天差地別,他去觀察她幹什麼?

  但在修車廠後巷,他眼睜睜看著她與摩托車搶匪周旋,就算被拖行在地,依然死不放開懷中的皮包。

  他對她的韌性和執著感到不可思議。

  不過是一個皮包,有必要拿命去拚嗎?這是他的想法。

  可跟她認真地吵過一場後,他猜,她當時會如此拚命只有一個原因,她如果認輸、放棄,就是在姑息犯罪。

  她不允許任何犯罪在她眼皮子底下發生。

  她的世界完全地黑白分明,沒有灰色地帶,這造成她無比固執的個性。

  幸好她不是個完全不講道理、自以為是的人,如果能夠說服她,她會聽話的。但前提是,那人要有非常好的口才說贏她。

  真是個教人又好氣、又好笑的女人,也有那麼一點點……可愛。

  她在他家每天為他煮飯洗衣、打掃家務,完全沒有富家千金的派頭,幾乎稱得上是個體貼入微的小妻子。

  當然,如果能夠除去她那東大到卡住他家大門口的花束,和那幾乎抵得上他一個月收入的燭光晚餐的話,她的表現是可以用「完美」兩個字來形容的。

  呵!不知道為什麼,當初覺得很生氣、很無奈的烏龍事,現在想起來竟有幾分甜蜜。有幸被一個女人用這麼多花來追求的男子,全天下大概就他一個吧?

  「唉!」他邊搖頭邊走進浴室,脫去全身衣服,打開蓮蓬頭,任溫熱的清水沖洗疲憊了一天的身體。

  真是想不到,憑他沈冬雷這張媲美鍾馗的長相、一副爛到不行的破身體也會有女孩子主動追求,其攻勢還是……

  「柳心眉。」習慣性地,又是一瓢溫水潑向浴室唯一的窗戶。

  「我只是經過……我倒垃圾,我沒有偷看喔!」一把倉皇中帶著憾恨的聲音越逃越遠,風中隱隱還傳來柳心眉可惜不已的嘖嘖聲。「怎麼又被發現了呢?可惡,才看到一點點,唉,大後天就要回美國了,下回再要逮到機會偷窺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太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蘇地,隱約還聽得見她吸口水的聲音。

  沈冬雷則是氣極反笑。這個女人,簡直是好色到無法無天,自從他斬釘截鐵告訴她,一星期後絕對要回美國,她就每天來偷窺他洗澡,還有幾次差點偷襲到他床上。因為她的到來佔據了他唯一的房間,他只好把儲藏室稍微整理一下,買了張行軍床暫時住進去。

  她每次偷襲失敗都大喊,為何他警戒心如此之強?明明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連開鎖都極力小心了,還是次次都被他踢出房去。

  她的腸子鐵定是一條通,完全沒有想過,行軍床才多大,單單一人睡的地方,她就這樣撲上來,他要還察覺不到,除非他是死人。

  一個固執倔強、是非分明又行動過人的小女人。唉!還是得送她回美國啊!雖然有一點點不捨,到了美國,他們就沒辦法像現在這樣輕鬆自在地相處了。

  在她柳家大小姐的光環下,千百隻眼睛都在看著他們,還怎麼享受這般自由自在的生活呢?

  可憑她如此個性,單靠他一人又無法妥當照顧她,還是得依靠安心保全的部分力量來護衛她。

  他雖不捨,也只能如此做了。

  不過……那小呆瓜怎麼就沒想過,他豈會無緣無故將要立即送她回美國的事延遲了一星期。

  他是在處理自己在台灣的產業啊!

  她回美國,他當然要陪著,既然要跟她一起回美國,這邊的事不該花些時間處理嗎?

  小丫頭完全沒有想到,他迅速把修車廠轉手出去是為了什麼?

  虧她還口口聲聲要追求他,結果卻對他的行為絲毫不瞭解。小呆瓜就是小呆瓜。


  這一夜,沈冬雷特地解開門鎖等待柳心眉的夜襲。

  沒錯,他是在期待她每夜必然到來的拜訪。

  一點點親密、一點點刺激,日積月累之下,竟不知不覺變成一種驚喜。

  不知道今晚她會給他帶來什麼?是一個親吻、一個擁抱,還是乘機偷摸他幾下胸膛佔點小便宜?

  不管是什麼。呵,今夜她是注定什麼也得不到了。

  因為他打算直接告訴她,回美國去的不只有她,還包括他。並且,他會暫時在那裡待上一陣子,弄清楚自己對她的感覺,究竟想不想與她攜手共度一生?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也許他會嘗試接受自己贅婿的身份。但願那不會令人太難堪,唉!

  反之,他若仍覺得兩人間沒有發展的機會,他會不顧一切地離開。哪怕她是玉皇大帝的女兒,他的結論都不會改變。

  不過……「果然是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想想他們真正相處的時間才多久,連三個月都不到,他已經郎心動搖,滿腔情緒盡隨著她的喜怒哀樂搖蕩波動。

  他這邊想得正哀怨,房門口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已漸漸傳來。

  沈冬雷聽見柳心眉伸手轉動門把的聲音,然後——

  「咦,雷哥哥今晚居然忘記把門鎖上了。」她驚呼,好不歡喜的樣子。

  真是個傻丫頭。他在心裡想。他像那種粗心大意,明知家裡養了頭大色狼,還會晚上睡覺忘記鎖門的人嗎?

  柳心眉躡手躡腳來到沈冬雷床邊,看著他緊閉的雙眼,那在白日裡看來極度粗獷的面龐,在夜裡昏黃的燈光照耀下,別具一番性感滋味。

  「真酷。」她陶醉地低喃。這年頭流行俊秀美少年,個個細皮嫩肉的,看起來就很像「弱雞」一隻。哪像她的雷哥哥,英明神武、高大威猛,怎麼看怎麼有型。

  情不自禁,她低下頭,正想偷吃幾口嫩豆腐。

  他突然睜開雙眼,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倏忽射在她臉上。

  她嚇得所有偷襲動作暫停,就像個當機中的機械人。

  他看著她那副瞠目結舌的樣子,真是怎麼看怎麼好笑,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還是完全無法反應,只是圓瞠著雙眼呆瞪著他。

  他笑著推開她的臉,坐起身。「如何?看得還滿意嗎?」

  咦,他在跟她說笑耶!打見面以來一直對她不假辭色的沈冬雷居然在跟她說笑,她第一個想法是——「雷哥哥,你發燒了嗎?」她纖手探向他額頭。

  他卻一個閃身躲過。「別鬧了,我有話告訴妳。」

  「千萬別說要趕我回美國。」她立刻一大步跳離他。「我馬上走,了不起以後都不夜襲了嘛!雷哥哥別生氣喔,晚安!」

  「慢著。」他大掌一伸捉住她。「我想說的是,我會陪妳回美國。」

  「這個不是早說好的。」若非他答應全程相陪,她才不會輕易答應回美國呢!

  其實她也怕,跟他鬧得太僵會讓他對她的印象變得更差。雖然現在他對她的感覺就已經不太好了。

  她知道他對她老是情不自禁的夜襲和偷窺極度反感,可這也不能怪她啊!

  俗話說,美食在前,不吃的是傻瓜。尤其她已經餓了……不是啦!是肖想了他這麼久,日日跟他朝夕相處,還能持續保持風度,不對他霸王硬上弓已經很了不起了好嗎?

  那稍稍越矩一下又有什麼關係,反正被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

  想一想他還真小氣。

  忍不住,她微微嘟起嘴,低聲抱怨。「不可以偷窺、不可以夜襲、什麼都不可以,那要不要我把眼睛遮住,連看都不准看上一眼?」

  她自以為說得很小聲,他卻一字不漏地聽進了耳裡,只覺好氣又好笑,難不成他要任她玩、任她戲弄,那才行?

  「妳沒聽懂嗎?」他長喟口氣。「台灣的產業我已經結束了,所以這回我是徹底陪妳回去了。」

  「你要把這間修車廠結束?」她張大嘴。「為什麼?明明經營得很好。」

  「我人都要走了,就算把修車廠留下,誰來打理?」他才納悶,平常她不是這麼遲鈍的人,怎麼今天完全變呆了。

  「咦?你是說你不會回來繼續經營這問修車廠了?」

  「我都要跟妳回美國了,還怎麼回台灣經營修車廠?」

  「你不是把我丟回美國就要自己跑了?」

  「我有這麼說遇嗎?」

  「你是說……」她兩隻眼睛瞬間射出兩顆愛心。「你肯陪我待在美國?」

  「我從頭到尾都是這麼跟妳說的啊!」

  「耶!」她大叫一聲,居然在他面前跳起扭扭舞。「雷哥哥,我愛死你了。」

  她……她說的那是什麼話?一陣猛烈的紅潮瞬間將他淹沒。

  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臟越跳越快,瘋狂得像要撞出胸膛似的。

  她那發瘋般的舞蹈模樣,看起來還真有那麼一點點可愛、一點點魅力、一點點惹人歡喜。

  情不自禁,他看得出了神。

  她又叫又跳了好半晌,終於發洩夠了,一個蹦跳來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臉。「雷哥哥,我好感動,你終於肯跟我結婚了。」

  「慢!」她的進展也未免太快了吧?他一個閃身,迅速離開她身邊。「也許我說得不夠清楚,我的意思是,我會陪妳一起回美國,或許我們可以試著交往,但可不表示一回美國就要踏入禮堂。」

  「怎麼這樣?」她憾恨地跺著腳。

  「本來就是這樣。我們才認識多久,連彼此的性情都不算很瞭解,怎麼可以輕易定下終身?」

  她頹喪地垂下雙肩,看樣子,他的「謀定而後動」又發作了。唉!還以為他終於有了想要賭注一生的念頭呢!

  「那要交往多久才能結婚?」要她猜,他一定也是那種沒有結婚就不隨便發生關係的保守人種。

  但她很喜歡他啊!喜歡到每每一見他就心神動搖,忍不住要上去動手動腳一番。

  那他現在又提出交往的要求,也許一個月、也許一年……她豈非要對著一盤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只能看不能吃?

  她……她會流口水流到死啊!

  「心眉。」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也算是表示兩人間的關係跨出一大步。而單單只是這一點小進展,已經讓他從頭火燒到腳。看來他的保守已經不能用「普通」二字形容了。

  那反應看得她幾乎想撞壁去。為什麼她這樣一個熱情的女人會愛上他這般內斂的男人?分明是想哈死她。

  沈冬雷輕咳一聲,續道:「我認為兩個人交往不是以時聞來做論斷,而是兩人知心的程度,如果我們已經到達相知相守的地步了,那自然可以結婚,反之,當然是不行。」

  相知相守?多飄渺難以捉摸的形容詞啊?天知道他們花上一輩子有沒有可能做得到。

  或者應該這麼說,這世上有幾對情人、夫妻能夠做到那種程度?怕是屈指可數吧!

  也許他們要交往一輩子,做一對只能牽牽小手的情侶。

  想到這裡,她就好想吐血。

  不過……有進展總比沒進展好,他肯嘗試總比他始終避她如蛇蠍強,她也無法強求太多了。

  眼下,她只有一個很小很小的願望。「雷哥哥,你說先交往那就交往吧!並且,在此期間,我會遵守你一切規矩。可在此之前,你可不可以……一次就好,讓我吻一下?」

  「什麼?」吻一下?她不是一天到晚在偷襲他,他的臉、脖子、耳朵都不曉得被她偷親過幾次了,還說什麼吻不吻的?除非……他趕緊搗住嘴,斷斷續續的聲音從指縫間傳出。「妳的吻是吻到什麼程度?」不好意思,他是個傳統的保守男人,堅持拒絕婚前性行為。

  「吻……咦?」她突然指著他房間的窗戶大叫。「誰在那裡?」

  「什麼?有人偷窺?」他匆忙轉頭望去,連搗嘴的雙手都忘了繼續放在嘴邊。

  她迅速衝到他身邊,比閃電、比狡狐都快,可能是她這輩子跑得最快的一次。而目的只有一個——偷香。

  她踮起腳尖,該死,他太高了,她這樣拚命地蹭呀蹭的居然還碰不到他的嘴。

  可惡!不管了。她乾脆直接跳起來,整個人像只無尾熊般攀在他身上,嘟起嘴,狠狠、使盡全力地吻上他的唇。

  開玩笑,這可能是一生唯一一次的吻了,怎麼可以不使出吃奶的力氣?

  沈冬雷在她的唇一貼上來的時候,整個人就徹底僵掉了。

  她……她正在做什麼?那在他唇間蠕動、拚命想要分開他雙唇的,既濕熱又柔軟的物體又是什麼?

  他不知道,卻情不自禁在她的努力下,開啟了雙唇。

  她的香舌迅猛有力地宣進他唇裡。

  一瞬間,他如遭電擊,好像有一股熱流從腳底迅速升起、然後繞遍全身。

  她的香舌毫不遺漏地搜尋過他唇裡的每一處,輕佻、慢舔,與他的舌頭交纏不清。

  他的身體燙得幾乎冒出火來,好熱、好熱……他是不是要就此燃燒起來了?

  可就在火苗冒起的瞬間,那股火源卻突然離開了他的身體。

  柳心眉終於吻夠,跳下他的身體。其實是不敢吻太久,怕他翻臉,那就得不償失了。

  不過她還是很高興,兩隻手指用力比出一個V字形,大叫一聲。「耶!」然後迅速地衝出他房間。「我去打電話告訴大家,我們後天就回去了。」說完,趕緊在他清醒過來罵人前落跑。

  而他則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久好久,直到太陽升起、黑夜褪去,始終杵成木頭一根。

  看樣子在這場男女戰爭裡,他已經未戰先敗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23 10:06:58

第七章

  自從那一晚被柳心眉強吻後,這兩天沈冬雷看到她都不自覺地一陣尷尬。

  他的目光完全不敢與她接觸,弄得她也不知該為之前的偷香成功欣喜?還是為眼前的窘境發愁?

  不過時間再難熬,總是會過,不知不覺間,修車廠已完全易主,這一趟台灣之行也算結束了,他們收拾了簡單的行李來到桃園中正機場,準備搭機回美國。

  這一趟路程可不是幾十分鐘可以結束的,柳心眉不信沈冬雷還避得了她。

  好歹她總會找到好時機問清楚,不是答應交往了嗎?這樣時時避開她又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已徑準備把她三振出局?

  開什麼玩笑?她握緊拳頭在心裡喊,戰局都還沒正式開始,她才不允許他任意判她離場。

  「一定要找機會跟雷哥哥說清楚。」她低聲咕噥著。

  沈冬雷沒聽見,換做平常他的警覺性不會這麼差的,不過日前被那一吻嚇呆了,他就這樣愣了一晚,連睡覺都忘了,心裡一會兒燒、一會兒甜,五味雜陳的。

  他也是個正常男人,有基本生理需求。

  但對於真心想攜手共度一生的女孩子,他會很小心翼翼試探、交往,最後才結合。

  這可能是沈家一脈傳承下來的傳統觀念,他們對於婚姻是很重視的,拿它當生命一樣地看待。

  他本來堅持。如果沒有到達真正的相知相惜,他不會隨便碰她,因為那對她是一種輕慢。

  可那一吻改變了一切。

  現在只要她靠得他近一點,他的心就會開始亂跳,一瞧見她粉嫩的唇,他體內那蠢蠢欲動的慾火就忍不住喧嘩起來。

  他怕看她,怕禁不住會破戒做出對她不好的行為;當然,那些動作在她眼中可能像天堂一樣地美妙。

  可他敢拿脖子上的腦袋來打賭,他若真的碰了她,不是立刻被押進禮堂,就是讓十八位長老直接送入屠宰場砍成十八段。當花肥去。

  如今對著她,他是做什麼都不對勁,簡直要彆扭死了。

  他有一股想逃的衝動,若非從小家裡教育得好,基於做事一定要負責任的心態。他說不定早逃到天涯海角了。

  兩人並肩來到機場大廳。

  他放下一隻大皮箱和兩隻小皮箱,讓她在休息處稍坐一會兒。「妳先在這裡休息,我去劃位。」他說,連一點眼角餘光都捨不得給她。

  她悶悶地嘟著嘴,輕應了聲。「噢!」

  隨後,就看沈冬雷像後頭有鬼在追一樣,飛快地跑掉了。

  柳心眉瞧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人家有這麼可怕嗎?」

  想一想,天底下有哪一個女人做得像她這樣委屈的?自願獻吻還被嫌棄。

  莫非是她長得太醜?可這一路從機場大廳走過來,她算過,那些男人看到她的回頭率就算沒有百分百,也有六、七十了。

  照這種情況算來,她的容貌應該是在中等以上,不算太醜啊!

  再不然就是她接吻的技術太差了,嚇得他三魂飛去七魄,反應才會如此糟糕。

  可這也不能怪她啊!畢竟,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喜歡上一個男人、第一次玩這種法式深吻,老實說,那種感覺……當兩人的氣息完全融合,彼此交換著對方的唾沫……如果是不喜歡的人也許會覺得思心,可若是真心喜愛對方,那一瞬間,兩舌相觸的震撼足可讓兩人一路游上天堂轉一圈再回來。

  很美妙、又很奇怪的感覺,那一刻,他們的心是連在一起的,全身的細胞都在歡呼。

  這種快感讓她激動了一整夜,完全無法入眠。

  「唉!」只可惜她喜歡的感覺卻不一定入得了他的眼。「瞧他那反應,或許還厭惡得緊呢!」

  她這邊在咳聲歎氣,眼角餘光突然發現腳邊三隻行李箱緩緩地離開了地面,而提著它們的是三隻細瘦枯黃的爪子,完全不是沈冬雷那種麥黃色、長年勞動所訓練出來的結實的手。

  她慌忙抬頭看去.果然,拎皮箱的不是高大威猛的沈冬雷,而是三個矮小的中年人。

  「你們幹什麼?這是我的行李。」起初,她以為他們是拿錯了,所以僅是出口說明。

  但隨著她的話聲落下,那些人不僅沒有放下皮箱,反而更快速地捉起皮箱就跑。

  「搶劫啊!」柳心眉終於發現情況不對了。

  她急忙邁開腳步追向三名搶匪。

  這邊亂事一起,整個機場隨即就慌亂了起來,到處都有人在大叫和呼喝。

  那三個中年男子一見柳心眉起步追趕,立刻分成三個方向逃跑。

  柳心眉毫不遲疑追向那個手拿最大皮箱的男子。

  另外兩個小皮箱裝的是她的衣服和化妝品,那些東西丟了就算啦!了不起花錢重新買過。

  可這隻大皮箱不同,那裡頭裝的都是沈冬雷的東西。

  她不曉得他都裝了些什麼東西,會弄成這樣一個大皮箱,重得她兩隻手都拿不太起來。

  但只要是他的東西,她就不許有任何損失。

  她不在乎自己的行李,不過他的東西一定要追回來。

  她拚命地跑。「站住,把行李還給我。」

  那個中年男人也不知道柳心眉怎麼會其他兩人不追,偏偏追他。這只行李重死了,最少二十公斤,以一個女人而言,追其他兩隻小皮箱不是有利得多?偏偏柳心眉就是死活纏住他不放。

  他哪裡知道柳心眉這人是最認死理的,她沒有那種女人一定要由男人來保護的觀念,只知道若要做夫妻,那未來的一生就要兩個人互相扶持。

  沈冬雷替她排隊劃位,她當然要盡責為他守好行李。

  她死死追著中年男子跑。

  那中年男子也辛苦,拖著二十餘公斤重的行李在機場繞起圈子。

  很快地,沈冬雷也發現到這邊的情況不對,他顧不得繼續排隊等劃位,就趕著追了過來。

  期間,他不忘剝開兩塊巧克力送進口中。

  「心眉!」他邊跑邊喊。

  「那傢伙把你的行李搶走了!」柳心眉回話的時候,追趕的腳步也沒有停止。

  那中年男子突然拖著行李爬上樓梯。這明顯不是個聰明的行為,他爬上二樓就更不容易逃脫,而且提重物爬樓梯會消耗他更多的體力,只是增加他被逮的機會。

  不論從哪一方面來看,他的行為都很有問題。

  沈冬雷下意識覺得很不對勁。

  但柳心眉一心只想把行李搶回來,當然也毫不猶豫地追上樓。

  那中年男子很是惡劣,一到二樓,立刻打開皮箱,把裡頭的東西天女散花似地撒了出去。

  柳心眉眼角餘光只見一個個銀色的盒子被丟下樓。

  她立刻就認出那是沈冬雷隨身必備的巧克力。

  原來他那只重達二十餘公斤的皮箱裡裝的全是巧克力。

  真沒想到有男人愛吃巧克力到這種程度,簡直是拿巧克力當飯吃了嘛!

  她是不知道,一年多前沈冬雷逃婚時可是帶了一百公斤的巧克力走。

  那時,龍依知道他幾乎把巧克力當命看時,直接就把他劃歸到變態一族去了。

  而來台灣一年又四個月,沈冬雷也吃掉了三分之二的巧克力。這才讓行李減成二十餘公斤,否則今天的行李會更可觀。

  柳心眉一見那漫天灑落的巧克力,想也不想,兩手撐住樓梯的扶把,飛身出去,左右手包抄,連捲了五盒巧克力進懷,這才輕輕巧巧地翻身落了地。

  此時,沈冬雷已然趕到。

  他先是接了兩盒落到頭上的巧克力,並腳步不停地來到她身邊。「妳沒事吧?」

  她先把搶到的巧克力送進他懷裡。「沒事,不過……」看著這滿地的巧克力,要撿不知得花多少時間?「那傢伙真混蛋,知道逃不了就這樣亂扔別人的行李!」她叫罵著,正準備蹲下身,將巧克力全撿回來。

  他拉拉她的手。「不要撿。」

  「為什麼?這不是你最喜歡的巧克力嗎?」

  他神情一片肅穆,只覺得在這慌亂的現場中,有一股淡淡的殺氣正在瀰漫,並逐漸凝聚。

  「不對勁,我們走。」

  「啊?」剛才她全心放在他的巧克力上,一時忽略了週遭的環境,經他一提醒,她也發現場中的氣氛有越來越緊崩的姿勢。

  「待會我喊一、二、三,一起往大門方向沖。」他俯近她耳畔說道。

  她輕點頭,兩人默契相合,在他的雙唇開合間,兩人不約而同邁開腳步往右方大門竄去。

  正想包圍沈冬雷和柳心眉二人的諸人被這乍起的變故嚇了一跳,反應慢了一拍,竟被他們逃了出去。

  「追!」一個光頭大漢揮舞著拳頭喊。「千萬下能讓他們跑回美國去。」

  居然有人不希望這位前洪門、目前的安心保全總負責人柳大小姐回美國?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而在所有的變故都發生後,機場的警衛終於趕到了。不過因為主角全跑了,所以他們也只能安慰一下附近受到驚嚇的民眾,並且忙著清理那滿地的巧克力,至於找出問題根源,恐怕要等刑警來調查了。

 
  沈冬雷和柳心眉這一跑才發現,原來想對他們不利的人居然高達二十八位;這是從緊跟著他們的腳步追過來的那串粽子中數出來的。

  二十八個人一步不放地從機場直追著他們進入桃園市區。

  沈冬雷這一路跑,總不忘隨時為自己補充幾片巧克力。

  那讓柳心眉看得有些呆滯,怎麼逃亡中他還有心情吃巧克力?真的有人愛吃巧克力到連逃命時都不肯放過嗎?

  她越看越覺得奇怪,忍不住就把大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目光火熱得像要把他穿透。

  這換在平時,他一定會不自在地四處逃竄。

  但此刻不比一般,他們後頭還緊跟著一大串粽子呢!

  不知道他們到底得罪了哪一方的老大,居然如此大手筆,一派就是二十八人逮他們小魚兩隻。

  這麼大的場面,讓沈冬雷就算從小辛苦習武有成,也不敢輕易停下腳步把人擺平了再跑。

  雙拳難敵四手啊!何況對方還不只四隻手,足足有五十六隻呢!

  而且看那串粽子行動之迅速,分明也是訓練有素,硬槓無異於拿雞蛋去碰石頭。

  再加上……真是不好意思,也許對方是超人,可以日行千里、夜跑八百,他卻不行,一小時是極限了,這還是在有外力幫助的情況下,否則他體力通常只能支持三分鐘。

  不能再跑了,他清楚察覺到心臟正發出劇烈的抗議,威脅他再繼續操勞下去,就直接爆給他看。

  他必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思考間,他還不忘剝開兩片巧克力送進嘴裡。

  一直仔細觀察沈冬雷的柳心眉也發現,近一個小時的奔跑下來,他的臉色已經從正常轉為青白,嘴唇更隱隱泛出不妙的紫黑色。

  這很像是一種缺氧的情況。

  他不能再跑下去了。她急忙轉著眼睛,想找個地方躲,或者鑽進人群中暫避一下也行。

  偏偏他們這一行人太顯眼,兩人在前頭跑、二十八顆粽子在後面緊追不捨,看樣子就像黑道尋仇,或者高利貸在追債。

  行人遠遠瞧見這詭異的景象,紛紛避開,誰也不想多管閒事惹來一身腥。

  沈冬雷和柳心眉等一群人彷彿變成了蟑螂老鼠,人見人厭,一整條大馬路就這蒙空出來任他們暢快地跑。

  而平時在各大十字路口隨處可見的交通警察,這時又好像從空氣中蒸發了,怎麼也找不著。

  不然柳心眉真想找警察幫忙,去警局蹲蹲也不錯,好過在這裡被追得像兩條落水狗。

  沈冬雷汗濕了全身,腳步也漸漸踉蹌起來。

  她清楚看見他剝開巧克力包裝紙的手正劇烈地顫抖著。

  不能再繼續下去丁。她不知道他是怎麼了,體力消耗如此大,卻瞭解,再繼續跑下去,不必等人捉,他自己會先垮掉。

  「附近有沒有警局?」她問。

  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只能勉強搖搖頭。

  「該死!沒辦法了。」她低咒一聲,突然用力拽住他的胳臂。「我們進小巷。」

  他又搖頭,很想告訴她,這裡的路他不熟,隨便鑽巷子,萬一鑽進死巷,無異於自尋死路。

  可現在他又有什麼力氣反駁,只能眼睜睜任她拖著兩人步入危局。

  她使盡全力拽著他在暗巷裡左鑽右拐。

  那一大串粽子自然是緊追不放。

  不過因為巷子狹窄,而且道路複雜,不容那一大串粽子並肩追逐,漸漸地,他們的隊伍被拉開了距離。

  在第一個人轉向右邊時,幾乎要隔上五分鐘,最後一個人才能跑到那個巷子口,這時他也已經失去了前頭的方向。

  不知不覺間,那一大串粽子被漸漸打散,現在真正緊跟在沈冬雷和柳心眉身後的只剩十來人。

  她又拐了一個彎,覷見角落一隻巨大的綠色垃圾箱,毫不猶豫地揭開垃圾箱蓋,拉著沈冬雷跳了進去。

  也許是倒垃圾的時間還沒到,這個垃圾箱裡只裝了四、五包垃圾,完全足夠沈冬雷和柳心眉兩個大活人躲進去。

  不過垃圾箱裡的臭味卻熏得兩人腹裡陣陣翻騰。

  沈冬雷還比較幸運,在垃圾箱裡躺倒後,三秒鐘就暈了過去;他手上還攢了一片剝了一半的巧克力,可惜他沒有剩餘的力氣將包裝紙完全撕開,把巧克力送進嘴隉。

  但幸好他身邊還有個柳心眉,她一直留意著沈冬雷,自然也見到他暈過去前的動作,遂幫他完成未完成的行為,餵了他一片巧克力後,她又連續從他懷裡摸出兩片巧克力,剝開送進他嘴裡。

  這時,她才有心思注意外頭的動靜。

  那一大串粽子被她在這裡東繞西拐攪亂了方向後,各自散了行蹤。

  本來是二十八人齊心合力追逐沈冬雷和柳心眉二人,現在卻變成三三兩兩成群,既要找目標、又要找夥伴會合。

  在垃圾箱裡,柳心眉隱隱約約地聽見幾批人來來回回地叫罵,既抱怨這裡的道路錯綜複雜像迷宮,又氣憤沈冬雷和柳心眉太會躲,轉了個彎就不見人影,還讓他們一大群兄弟互相失去了連絡。

  柳心眉納悶地聽著那些護罵,總覺得他們的口音聽起來很奇怪,不是標準的國語、也不是南部的台灣國語,而是……像她這樣帶著淡淡外國腔的語調。

  難不成這批人不是台灣人,他們也是外來客,特地來逮他們的?

  可她和沈冬雷又得罪過誰,要人家大老遠勞師動眾地來逮人?

  不過幸好這批傢伙對台灣的路也不是很熟,或許他們才雕到台灣沒多久吧!她好幾回聽見同樣的聲調在垃圾箱外響起,可見他們正處於迷路狀態中。

  既然那群人暫時構成不了威脅,她轉而將注意力放在沈冬雷身上。

  連續吃下幾片巧克力,又稍微休息一下後,他的臉色已經漸漸恢復正常。不再如剛才紅藍紫集於一臉;可也奇怪,這麼多種顏色是如何在他臉上和平共處的?

  她的腦子常常不自覺地轉出一些怪怪的念頭。

  但……算了,他的臉色不是重點。她目前比較想知道,他的體力怎麼會消耗得如此快,而且說昏就昏。

  想起剛才那一連串驚險畫面,被搶劫、一路從機場逃出來,他除了跟她討論解決之道外,就是不停地吃巧克力。

  就連她拖他躲進垃圾箱裡,終於暫時擺脫追兵,可以稍喘口氣,他還是迫不及待地吃著巧克力,直至昏迷。

  這真的只是因為純粹的喜愛嗎?她實在很難想像。

  懷著一絲好奇,她從他口袋裡掏出一片巧克力,剝開包裝紙,先是湊到鼻端聞一聞,濃濃的巧克力香中帶著一絲淡淡的藥味,不明顯,除非很仔細去辨別,否則分析不出來。

  難怪她之前沒發現。

  她把巧克力送進嘴裡,試著用舌頭分辨那裡頭摻了什麼藥?

  好像有一點刺五加、黃耆,還有……太多了,她對中藥不是很瞭解,實在無法一一解析出來。

  不過她至少知道一點,他的巧克力都是特製的,應該具有很大的增強體力、補中益氣的功能。

  但要增強體力,為什麼不製成膠囊或藥丸?她相信那樣服用效果會更好,摻在巧克力裡總覺得怪怪的。

  還有,什麼樣的人要吃這般特製的巧克力?身體極度虛弱、或者有特殊癮疾的人?

  可她從頭到腳把他看了個遍,長得高頭大馬,樣子又威武到可以鎮神壓鬼,像是有病的人嗎?

  「唔……」沈冬雷輕輕地呻吟一聲,昏迷了近二十分鐘,他終於醒了。

  這個幸運的傢伙,在睡夢中自動適應了垃圾箱裡可怕的臭味。不像她,剛進來前五分鐘,簡直難受到想一頭撞死去。

  應該跟台灣政府建議定期清洗垃圾筒的,以免有需要的人不小心被臭死在裡頭。她在心裡想著。

  沈冬雷搖搖仍帶著重重暈眩的腦袋,睜開眼。「嗯……我睡了多久?」

  「二十分鐘吧!」她小聲說。

  「不好意思,我體力不太好。」他極度難堪。

  想想,一個大男人在緊要關頭居然保護不了自己的女人,反而要那女人拉自己一把,真是丟臉死了。

  他沒有意識到,不知不覺間,他已把她當成他的女人了。

  「是我不好意思才對,沒把行李看好,反而讓人搶走。追又追不回來,害你損失了這麼多巧克力。」現在她知道那些巧克力的特殊功能了,更瞭解它們的珍貴處。不過她也更好奇,他到底哪裡有病,要吃這種巧克力?

  「這人存心針對我們,單憑妳我二人,對抗不過是很正常的。」他只是好奇,他在台灣也沒得罪什麼人,誰會如此大手筆對付他們?

  「那現在怎麼辦?那些人在外頭轉來轉去的,我們再會躲,也難免碰上一、兩個,只要發出一點聲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就很容易被包圍,到時要脫身可就麻煩了。」話是這麼說,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他到底有什麼毛病,要這樣不停地補充巧克力?

  不過一時間她還是問不出口,畢竟……那總是人家的隱私,他不主動提起,她擅自挖掘好像很沒禮貌。

  沈冬雷低頭想了一下。「先等天黑吧!晚一點他們也許會輪流去吃飯,那時警戒應該會松一點,我們再利用夜色的掩護,或許能多添幾分勝利的機會。」

  「唉!」她無奈呻吟一聲。「到底是誰要對付我們?我不記得自己有得罪過什麼人啊!」她看見他又在吃巧克力了,心裡的好奇又被提高三分。

  「更巧的是,他們還知道我們的行程,恰恰好在機場堵住我們。」

  「我剛才聽見幾個人說話的口音,都帶著外國腔調。」他一連吃了三片耶!她好奇死了。

  「外國口音?聽得出是哪裡的腔調嗎?」

  她歪著頭,仔細想了半晌。「應該是英、美那邊的吧!」

  「英國我是沒去過,至於美國……」他的目光望向她,一個念頭在腦海中浮起。

  美國是他們即將歸去的地方,那裡有許多獲利良多的產業屬於她的家族。

  因為她是柳家這一代唯一的血脈,所以那龐大的財產就全由她繼承了。

  而偏偏,她卻在繼承沒多久後就追著他離開,一走就是一年多,安心保全雖然有十八位長老掌舵,但財帛動人心啊!誰也說不準會不會有人突然眼紅,起了霸佔之心,因而不希望他們回美國去。

  柳心眉接收到他的眼神,讀懂了他想傳達的意思,下意識搖頭。「不可能,十八位爺爺從小看著我長大,待我如親生孫女一樣,他們不會害我的。」

  他也不想懷疑十八位長老,畢竟,那裡頭也有自己的親爺爺。

  可這是最有可能的猜測,除此之外,他想不出還有誰會大老遠從英國或美國派人到台灣圍堵他們。

  「我們離開的時候,我只有告訴左鄰右舍我們要搬家了,至於具體時間和搬家地點,我想是沒有人知道的。」

  她悄悄握緊了拳頭,感覺一股陰冷正從腳底升起,她情不自禁地打著寒顫。「你……真的沒有把我們離開的時間與地點告訴第三者?」她的眼裡佈滿了哀求,希望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但柳心眉失望了,他非常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沒有。」

  她頹然垮下雙肩,兩行淚滑下面龐。

  「我不相信……四爺爺不會這樣對我的,他……他一直待我那麼好……」四長老是唯一支持她千里尋夫的人,還暗地給了她不少幫助,所以在找到沈冬雷後,她立刻跟四長老聯繫,這次要回去,她也只告訴了四長老一人。也就是說,四長老是唯一完全清楚她行程的人。

  四長老!他腦海中浮現一張清峻嚴肅的面龐,那是自家爺爺、也是十八長老最好的朋友。

  沈冬雷還記得,他小時候常常看見四長老到家裡做客,不過他很怕他,因為四長老總是那麼一絲不苟、又愛訓人。

  不過近幾年,四長老到沈家拜訪的次數倒是少了。

  沈冬雷聽爺爺說過,四長老好福氣,半輩子膝下空虛,六十餘歲才一舉得男,而且三、五歲就展現出非凡才華,讓四長老非常開心,從此一心想將兒子教育成人中龍鳳;也因此跟其他朋友連絡的時間就少了很多。

  難道四長老是為了替兒子鋪出一條青雲大道,暗中幹出這等醜事?

  四長老的兒子目前似乎也在安心保全裡工作,而且職位還滿高的。之前他幾次往公司裡傳訊息,請他們將柳心眉接回美國,卻一直沒得到回復,這已證明他傳過去的訊息都被人從中攔截了。

  安心保全內部出了問題是無庸置疑的。

  但以舊洪門傳承下來的血緣交接觀念,安心保全的人能夠接受這樣的安排嗎?

  當然,沈冬雷並不太信血緣傳承那一套,他比較喜歡凡事有能者居之。

  再加上……轉頭瞥瞥身旁哭得唏哩嘩啦的小丫頭,以她的個性實在也不適合當個領導者。

  唉!她怎麼哭得這樣醜?眼淚、鼻涕糊成一團,整張臉都被抹黑了,真是夠難看的。

  偏偏……他瞧著瞧著,竟然還會心動。他的腦子肯定出毛病了。

  他伸出手,輕柔將她攬進懷裡。「別哭了,我又沒有說一定是四長老派入圍堵我們,也許是其他人呢!在沒有真憑實據之前,任何人都是清白的。」

  「真的?」她抽噎著問。

  他看著衣襟上一大坨鼻涕,嘔,好噁。卻還是強忍住想要嘔吐的感覺,用力一點頭。

  「所以我說不是四爺爺做的嘛!」她居然笑了,本來皺成一團的臉像春花一樣地綻放開來。

  真美,他在心裡暗讚。

  不過也好蠢,別人隨便說兩句話便相信了。他敢用腦袋打賭,安心保全真交到她手上,不過一年時間,鐵定倒閉。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23 10:07:20

第八章

  沈冬雷把垃圾箱裡幾包垃圾拿出來撕開,想找找有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幫他們脫困。

  結果運氣不太好,那幾包垃圾裡只有一些爛果皮、臭衛生紙和吃剩的麵包……「啊!」翻了半天,他總算找到一件可以利用的東西。

  「幸好還有一點啤酒。」那用塑料袋裝起來的淺黃色液體,沈冬雷本來還在猜會是什麼東西,結果一打開就聞到一股淡淡的酒味。看來這裡的垃圾分類執行得很徹底,連沒喝完的啤酒都另外用袋子裝起來丟掉,不敢整瓶整罐地扔。畢竟,那些玻璃瓶和易拉罐都是要回收的。

  柳心眉看著他喜孜孜地拿著酒,噁心地直往角邊縮,但一個垃圾箱能有多大空間,塞進兩個大活人就滿了,她又能躲到哪兒去?

  她結結巴巴地開口。「你……你拿那玩意兒要幹什麼?我可不喝喔!」她搶先表明。「那不知道是多少人喝剩下的,才集合成一包,我勸你就算再渴,也忍一忍,等天黑了我們找到機會逃走,你再去買東西喝,千萬別喝那種東西,天知道喝了會不會死人?」

  「誰告訴妳我要喝它的?」他的衛生習慣可也是挺良好的,不隨便撿東西吃。

  「那你這樣兩眼發光看著它做什麼?」

  「我只是想到可以利用這玩意兒逃出去。」他說著,抖手就把一半的酒潑到她身上。

  「啊……唔!」她發出半聲尖叫,又趕緊用手搗住,深怕引起外頭那群人的注意。

  可是被那麼噁心的東西潑了一身,還是讓她忍不住嘔出兩口酸水。

  「吐了也好。」他居然這樣說,還把剩下的酒往自己頭上淋下去。

  「喂!」他也太噁了吧!垃圾箱裡的味道本來就很差,加上她又吐了,和著這亂七八糟的酒味,直醺得她幾乎要暈過去。

  「越臭越好。」說著,他竟用手沾了一些她的嘔吐物往身上抹。

  「你……有毛病啊?」這麼恐怖的事情他怎麼幹得出來?不行,她又要吐了。

  「我們就是要又髒又臭,等入了夜,才好冒充流浪漢或酒鬼在小巷裡行動,而不引人注意。」這些招數可全是逃亡專家龍依小姐親自教導他的。

  當然,他的功力還不及龍依的十分之一,但暫時騙騙外頭那些追兵應該也夠了。

  再不行,他也沒轍。畢竟術業有專攻,他擅長修車和經營,至於逃命,抱歉,自幼這門功課欠修。

  「真的可行?」小小犧牲換得美好未來,這一點她是接受啦!但萬一不行,那可就冤了。

  「試試吧!不然人家二十八個人,一人來兩拳都夠把咱們送回老家逛兩圈了。」

  「說得也是。」不過這味道真是可怕,她忍不住又吐了兩回。

  兩人好不容易挨到天黑,小心翼翼掀起垃圾箱蓋,運氣不錯,四下無人。

  沈冬雷先往嘴裡塞了兩片巧克力,再一個翻身,出了垃圾箱,左右張望片刻,確定安全了,才打暗號讓柳心眉出來。

  「呼!」她鬆口氣,跳出垃圾箱,好險,差點沒熏死在裡頭。

  誰知這氣還沒喘足呢!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就紛紛亂亂地傳來了。

  「該死。」太不走運了。沈冬雷忙拉起她往腳步聲來向的相反方位跑去。

  她也沒抱怨,老老實實跟在後頭逃。

  這時就展現了她自幼受到的好教育,那十八位長老雖然寵她、疼她,倒沒少教訓她,大小姐該具備的尊貴她有,中國女性特有的堅韌性格她更是表現得百分百。

  兩人一路在小巷裡鑽著,好幾次差點跟那些追兵撞了個正著。

  幸虧他反應快,也是年前受過龍依一點點教育,瞭解一些逃亡之道。

  大凡人逃跑時總是心慌意亂。只急著要逃出困境,卻不知這最容易出差錯。

  只有小心、冷靜、大膽,才是擺脫追兵最好的辦法。

  他們一路逃,有驚無險連過三關,眼看著出路在即,奔出了那道缺口,再混入人群,找家賓館先窩著,不信那些傢伙有這麼大本事能直接找上門。

  他們也不敢去大飯店,兩人這一身狼狽,別說進飯店大門了,光靠近恐怕就會被人拿掃把轟走。畢竟,實在是太髒太臭了。

  兩人一衝出路口……天哪!迎面過來的不正是在機場搶了沈冬雷那只皮箱的中年男子?

  沈冬雷和柳心眉心頭同時一歎,他們的運氣實在太差。

  他們三人可是面對面碰過的,他這種三流化妝術哪裡瞞得過。

  果然,那中年男人不過瞄了他們一眼,張開嘴巴就要大喊。

  沈冬雷和柳心眉也不管了,齊齊往他立足方向衝去,直把那中年男人撞得翻了個大觔斗,兩人才攜手往馬路另一頭跑去。

  想著這又是一場漫長的奔跑,沈冬雷臉就要黑了,他沒體力啊!

  但不逃又能怎麼辦?束手就擒嗎?這可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風。

  牙根一咬。他順手又是兩塊巧克力送進嘴裡,決定跟那伙混帳拚了。

  柳心眉見他這樣拿巧克力當精力丸似地啃,心裡的疑惑簡直就要冒開花了。

  這時,眼角瞥見左邊路上一塊小小的招牌,距離他們目前的位置大概四、五百公尺吧!感激她二點零的好視力,儘管距離遠,那招牌上的字還是看得見。

  那招牌像給了她一顆定心丸,她拉著他往招牌方向跑去,同時再也壓抑不住好奇的問道:「雷哥哥,你那巧克力是不是別有名堂?」

  他悚然一驚,怎麼這也給她瞧出來了?不過……事情其實也沒什麼好瞞的,只是有一點點傷他的自尊心嘛!

  事實上,真的沒什麼、沒什麼……唉!結果還是忍不住要歎氣。

  「這是我的體力保障,沒有它,我最多只能跑上三分鐘。」既然要說,就一次說到底嘍!他接著道:「我之前說過自己不符合妳的擇偶標準,我沒騙妳,那選婿條件第一點:身強體健。我就達不到。我有輕微的先天性心臟病、低血糖、氣喘、過敏……都不嚴重,不劇烈運動,倒也能跟常人一樣過得順利平安,可離身強體健就差了十萬八千里了。」其實這事他早提過不只一回了,偏沒人肯信,他又能怎麼辦?

  真的假的?從他的外表根本看不出來,瞧瞧他,生得多麼威武雄壯,足有十米九的身高,厚實的胸膛她用手指戳都會扭到手指呢!想不到身上居然藏了這麼多病?

  可也不對啊!

  「難道光憑幾塊巧克力就可以大大提升你的體力?我是知道這裡頭含有一些補氣強身的中藥,但也沒這麼神吧?」

  「它又不是仙丹,當然沒這麼神。」話雖如此,他還是又剝了兩塊巧克力送進嘴裡。「不過這可以避免我劇烈運動後心臟衰竭,和低血糖引起的暈眩症狀。但真要提升體力。還是得靠每天努力不懈地運動練氣。」

  「你也練氣?」

  「洪門裡不是每個人都練嗎?這還是妳祖爺爺傳下來的咧!」

  「我知道啊!只是幾十年過去,真正還守這一套的已經不多了,嫌麻煩、嫌累、也嫌成效差。」

  「我家老頭子就很守舊,規定沈家上下不論男女都要練,連嫁進門的媳婦都不例外。其實那套氣功不錯啊!瞧練得最全的那十八位長老,哪一個不是年過八十了還精神抖擻?雖然對我這樣先天不足的人效果是差了些,但二十多年累積下來,倒也讓我長得又高又壯,只是體力還差了那麼一點。妳……」他想了想,還是決定老實說。「妳現在想反悔還是可以的,我這身體做不來劇烈運動,所以我從來沒想過要結婚,免得害了別人終生。」

  「你不能做劇烈運動和結不結婚有什麼關係?你那都只是些小病啊!又死不了人。」

  天哪、地啊!她是真不懂還是在裝傻?他都已經把男人的面子扔在地上給她踩了,她還想怎樣?

  「大小姐,妳柳家不是只剩妳這一條血脈?妳就不怕柳家香火被我這副破身體給耽誤了?」

  唔……他真是一言刺中她心頭最深的痛了。「那你呢?你也是沈家目前唯一的血脈,你不擔心你家的香火傳承嗎?」

  「我們沈家不講傳宗接代那一套。能生養孩子當然好,不成也無所謂。沈家唯一要傳承下去的只有遇事不退縮,要勇於面對困難的精神。」他說。

  「那你呢?你也不在乎嗎?」

  「我在乎那個做什麼?想要孩子,除了自己生之外,也可以領養啊!是否流淌著自己的血不是重點,要養孩子,最重要的是要付出心思去妥善地教養他。否則就不要,免得害人又害己。」

  原來如此。她知道自己為何愛死他了,因為她早被那傳宗接代的重擔壓得快瘋了,她想拋開、她想咆哮,偏偏她卻做不到。

  千百隻眼睛等著看她給柳家延續香火,那壓力她一個人根本擋不住。

  她打心底祈求上天給她一個助力,給她一副可以依靠的臂膀,那人會告訴她,傳宗接代?扔到垃圾桶去吧!

  然後她遇到了沈冬雷,一個真正不在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男人。也許他們沒有真正深入去討論過這個問題,但她的心裡就是知道,他是那個她期待許久的人。

  她一心一意地愛上他,萬里搜尋,追得好苦、想得好累,可她從沒後悔過,也不曾起過任何放棄的念頭。

  一切只因他正是她日思夜盼的那個人。

  啊!如今,她只想對天大吼:「雷哥哥,我愛你,不能生孩子也無所謂,我就是愛你!」

  「妳……」好吧!她的話是讓他十分感動,不過有一點他還是得提醒她。「心眉,閨房生活也屬於劇烈運動的一種。」

  「呃?」她大眼眨了眨。「這跟我們剛才說的事有關係嗎?」

  「妳……」他不敢置信。「妳難道從沒接受過任何……哪怕是一丁點的性教育嗎?就是那個……洞房……妳明不明白?我的體力不好,嫁給我也許妳根本不會得到幸福。」他也是火了,才會說得這麼難聽。男人嘛!對這種事是很敏感的,別瞧他平時大剌剌的模樣,其實他一直很在意這件事,所以才會立下誓言終生不娶。

  沈家每個人都知道他的事,雖然他是這一代唯一的男丁,但幸好老太爺思想開通,不以血緣傳承為己任,所以也沒人逼他。

  當然,這回的柳大小姐招親事件,沈家人也不可能把他的資料送上去。

  所以他就疑惑啦!怎麼沒人送他的數據,偏偏他的名字卻會出現在柳心眉的相親名冊上,這要說其中沒問題,鬼才相信。

  可偏偏意外就是發生了,而且他還雀屏中選為柳家女婿。

  但沒多久,龍依就出現了,還幫助他逃離重重包圍來到台灣。

  當時他以為這只不過是場誤會,大概是某個想拍十八長老馬屁的傢伙,見他的名字不在上頭,便自作主張幫他補上了。

  後來他被選中了,沈家人這才發現事情該糟。他們明裡拒絕不了本家的要求,便私下請了龍依幫他脫身。

  事情到這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內,只是後頭那一串甩也甩不掉的粽子讓他有了更深一層的想法。

  會不會他的名字出現在選婿名單中根本就是場陰謀呢?一個用來陷害她的陰謀?

  想一想,如果柳大小姐選了一個不合標準的贅婿,對她未來的接班路程會不會有影響?

  沈冬雷知道,沈家雖然不流行「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句話,但很多中國人還是很信這一套的。

  老一輩千辛萬苦掙得一片產業,就是要留給下一代享用,非自家血脈者無緣繼承。

  而目前的安心保全則以柳家的血脈做傳承,除非柳家血脈斷絕,否則外人恐怕很難插手。

  而且,底下人也不會心服。畢竟當年柳家先祖對這票華僑的貢獻實在太大了,讓他們祖祖輩輩、生生世世都不敢忘。

  想得到安心保全,就要讓柳家的血脈斷絕。但光明正大對柳心眉下手必引起公憤,不如就搞些小手段吧!

  讓柳心眉選中一個不符合標準的贅婿,讓他這副破身體來耽誤柳家的血脈傳承,只要柳家沒再出現下一代,那安心保全還不順利易主?

  啊!想通其中來龍去脈,沈冬雷冒了一身冷汗。背後策劃這一切的人心機實在是太深沉了。

  而會幹這種事、又有機會幹下這種事的人……那主謀已呼之欲出。

  他轉頭瞥了她一眼,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她這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說了,怕她承受不住;不說,又擔心她被害,真是左右為難啊!

  他望著她,她也正笑盈盈地瞧著他,臉蛋通紅通紅的,一雙靈秀秋眸甜得似要滴出蜜來。

  他忍不住心頭又是一震,她每回有歪念頭,準備氣死他時都是這模樣,美極了,也可怕極了。

  他想告訴她,現在他們正在逃命,可別胡思亂想。

  誰知他話還沒出口,她已湊近他耳畔。「等我們結婚後,我請人把你那些巧克力都做成情趣內衣,以後我每晚穿著,你還需要擔心體力問題嗎?」

  他吐血。這傢伙、這傢伙……這傢伙分明是妖女一個啊!

  她卻已經拉著他走近一家店。

  而店外頭掛著一個牌子——租車公司。

  敢情她是有了這憑仗才敢跟他胡鬧一通,不怕被逮到暴打一頓?


  一坐上車子,沈冬雷就像潛龍入海,那可是他的天下啊!

  他是個能憑雙耳辨別出幾十種車款的怪胎,帶著那串追逐不及的粽子在桃園市裡東繞西拐,沒兩下就把人甩了個乾乾淨淨。

  可他還是不敢大意,照龍依說的,逃亡時最忌得意忘形,危機往往就在這時出現。

  所以他帶著柳心眉來到一間成衣賣場,也幸好天色晚了,賣場已近打佯時間,沒多少工作人員,這才讓他兩人混進來。否則依他倆現在一身髒臭,說不定在門口就被打出去了。

  沈冬雷給自己和柳心眉各挑了幾套或嬉皮、或流行、或古板的衣服。

  要掩人耳目絕對不能只有一個造型,一定要千變萬化,讓人永遠摸不著頭緒,才方便逃亡——龍依的逃亡手札之一。

  沈冬雷一直對龍依的叮嚀謹記在心。

  當然,剛開始他也曾懷疑,她教他那麼多逃亡之道做什麼?難不成要他每天跟人玩躲貓貓?

  現在想想,龍依或許早預料到此刻的情形,才事先指點他幾下逃亡之道。

  而幸虧他是個不錯的學生,在經歷那場逃婚之旅後,也隱約覺得這件事不簡單。所以很努力學習她的本領,現在終於派上用場。

  柳心眉看著他有條不紊地解決這場危機,心底再次對自己的眼光感到無比自豪。

  一個勇敢、堅強,並且絕不臨危拋棄同伴的男人,是所有女人心目中最偉大的英雄。

  「我們要用這些裝扮瞞過那些追兵,搭機回美國嗎?」她兩眼閃著星星問。他們已在車裡換下原本的衣服,終於擺脫那身可怕的惡臭了。

  「我希望可以。」他知道自己的逃亡之道學得還不夠精,但也只能盡力了。

  「先找個小目標試試不就得了。如果順利瞞過對方,可見我們的化妝技巧不錯,否則,只好另外想辦法。」她提議。

  「也好。」他又帶她去買了幾頂可以配合服飾的假髮,同樣在車裡各自將自己裝扮好。

  然後,他說:「咱們回原先躲的那條巷子去,看那群傢伙還在不在,說不定可以遇見幾個,就拿他們來做實驗。」

  這其實不是個聰明的辦法。畢竟先前他們逃出暗巷時,曾造成那麼大的騷勁,大部分的追兵都被引走了,除非是迷路,或是那群人不死心,才會留下一、兩個暫時留守。

  這樣算下來,他們要遇到「老朋友」的機會實在不高啊!

  不過沈冬雷和柳心眉還是決定要試它一下,反正有賭未為輸嘛!

  他們回到原先躲藏的小巷附近,先坐在車子裡觀察半晌。

  他們的運氣不錯,居然又看見之前在機場搶沈冬雷皮箱的那個中年男子。

  這中年男子是少數曾跟沈冬雷與柳心眉有過近距離接觸的人,因此沈冬雷和柳心眉想,若能騙過他,要騙過其他多數人就不成問題了。

  沈冬雷和柳心眉各自在車上換好衣服。

  兩套上頭釘滿鐵環、別針、五顏六色扣子的衣服,再配上兩顆黃金閃閃的龐克頭,瞬間讓兩位紳士淑女變成街頭混混兩名。

  他們走下車子,刻意很大聲的關上車門,引起那中年男子的注意。

  沈冬雷和柳心眉就像兩個全身筋骨都搭錯位置的痞子,從那中年男子面前走過去。

  那個中年男子好奇地多瞧沈冬雷一眼。沒辦法,沈冬雷的身高實在太突出,足有一米九,這不僅在台灣少見,連美國也不多。

  這樣的身高在哪裡都很顯眼,讓他很難化妝成功。

  可令中年男子大吃一驚的是,眼前高大的混混不僅沒有躲避他的目光,反而狠狠一眼瞪過來,朝天一記中指也比劃出來。

  「看啥?」說著,沈冬雷還朝地上吐了口痰。

  中年男子終於肯定眼前這對男女不是自己的目標,正在逃亡的人不會有如此膽識與自己對著干的。

  他哪裡知道,沈冬雷可是經過逃亡專家龍依親手教導,自有一套逃亡之道的人。

  中年男子只當沒看見對方粗魯的行為,自顧自走開。

  沈冬雷和柳心眉高興得簡直就要跳起來歡呼。上帝啊!佛祖呀!他們終於成功了。

  可儘管他們心裡樂瘋了,除了眼睛亮得似要燃起火來,稍稍洩漏他們心底的狂喜外,表面上他們半點風聲不漏。

  柳心眉還不鹹不淡地諷刺了那中年男子一句:「死變態,算他識相,否則老娘call姊妹砍了他!」

  那中年人也聽到了,低啐一聲:「人渣。」

  不過他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完成,上頭交代了,不能讓沈冬雷和柳心眉在此刻回到美國,最少要拖過三天,等大事底定,沈冬雷和柳心眉也就沒有什麼威脅性了。屆時,隨便他們要去哪裡都沒有人會在意。

  他已經順利拖過一天的時間,只剩兩天,他不能失誤。

  所以他沒時間跟這對社會敗類計較,只以更迅速的腳步離開。

  在他的想法裡,沈冬雷和柳心眉是在這附近失去蹤影的,應該會有線索留下來,而他只要找到那點蛛絲馬跡,拖住他們幾天腳步,任務完成,大筆獎金入袋,也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他哪裡想得到,他思慮或許周密,沈冬雷和柳心眉可也不是笨蛋,他們才不會坐著等別人來捉。


  「我們成功了!」

  沈冬雷和柳心眉在中年男子面前光明正大地走過去,沒引起任何的懷疑,而後大搖大擺走進一家便利商店,買了半打啤酒和兩個便當,回到車裡,她再也忍不住興奮,一把抱住他,用力地親上一大口。

  「別這麼囂張,我們還不算完全脫離危險。」他掙扎著逃出她的狼爪下,一張古銅色的臉紅得似要滴出血來。

  真是奇怪,十八位長老是那麼保守傳統的人,怎麼會教出如此熱情豪放的小丫頭?動不動就又抱又親、偷窺兼性騷擾,弄得他……可惡,不得不承認,他真是越來越心癢難耐,目光越來越離不開她了。

  人家說:烈女怕纏郎。

  要他說:烈郎更怕纏女。尤其是這種既熱情又帶點天真的小丫頭,百分百是上天降下來折磨男人的妖精。

  「唉呀,有什麼關係?難得開心,慶祝一下嘛!」她又纏著他磨磨蹭贈了好一會兒,把他胸前的扣子硬生生扯掉了兩顆,露出大片結實光滑的胸膛。

  肌理分明,又彈性十足,簡直是人間極品。她在心裡讚歎著。

  「喂!」不是他不動情,而是……在車子裡啊!誰知道會不會突然有人經過?他的心臟可不禁嚇。「別鬧了。」

  他拚命躲著她不斷襲來的手。

  但柳心眉是何許人,吃了他幾個月的豆腐,難道還不知道他的敏感點和臨界點在哪裡?他現在還沒有板起臉罵人就表示他不是真的生氣,那麼不乘機多佔點便宜的是傻瓜。

  她輕輕地咬上他耳垂,舌頭在他的耳朵裡又舔又吮。

  「嘿,我想到一個好主意。」

  「什……什麼好主意?」他一面躲著她襲胸的手,又要閃避她的嘴唇和舌頭,真是好……好幸福、又好辛苦。

  「以後我們結婚,晚上就由我在上面,你就不必害怕太辛苦體力不濟了。」她嘻笑著說。

  「柳心眉!」他板起面孔。他好歹是個男人,她在他面前說這種話,實在是太貶低他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馬上手煞腳煞,把全身的零件都收回來,端正在椅子上坐好。

  別看他這個人脾氣好,對人總是笑嘻嘻、和氣生財。一旦生起氣來,自有一股戒嚴霞得她半點錯都不敢犯。

  她長這麼大,真正能讓她完全聽話,不陽奉陰違、不開口頂嘴的,只有發起威風來的沈冬雷了。

  當然啦!平常她可是完全不怕他的,熱情又敢沖敢拚的個性,讓她把他吃得死死的。

  「我們現在去機場。」他冷著聲音說。

  「啊?」她眨巴著眼睛。「不找間賓館休息一晚再走嗎?」昨天奔波了一天,很累耶!

  「休息什麼?妳自己看看現在都幾點了。」時間是一個問題,另一個麻煩是,經過一日夜的逃亡,他的巧克力就快吃完了,沒有那特殊的精力補充劑,再有下一次的追擊,他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了。

  唉!可惜昨天在機場丟了太多巧克力,如果當時能多搶幾盒帶在身上,現在也不用如此狼狽了。

  她瞄一眼手錶。「哇!」想不到已經四點多,都快天亮了。「可是我們現在去機場訂得到機票嗎?」

  「訂不到票就等舖位。現在不是什麼熱門旅遊時間,應該補得到泣才是。」

  「那好吧!」她說。

  於是,他掉轉車頭,開向中正機場。

  這一路也算風平浪靜,沒遇到什麼麻煩。

  可一進機場,沈冬雷就發現十來名追擊者的行蹤了。

  「小心,我看見好幾個昨天追我們的人。」他們在各大航空公司的櫃檯附近徘徊,明顯打著守株待兔的主意。

  「我也看到了。」她緊了緊握住他的手。「現在怎麼辦?」

  柳心眉也不是笨蛋,這些人處心積慮阻礙她回美國,她也知道事情不對勁。

  她不想懷疑唯一知道她回國時間的四長老,但眼下種種跡象顯示,這些麻煩只有四長老有機會佈置。

  難道真是名利富貴動人心?所以連洪門一脈流傳下來的忠孝節義都不顧了。

  她想起小時候聽到爸爸談起洪門的驕傲,在那個動亂的年代,多少英雄豪傑為了一個「義」字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而今……想著想著,她眼裡浮著淡淡的水霧,一顆心像被人揪扭著那樣地疼。

  他似有所覺地拍拍她的肩。「別想這麼多,我們手上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些事是自己人幹的,或許是想要打擊安心保全的敵人所做的呢!」

  她點點頭,用力眨回眼中的淚水,儘管知道他說的多是安慰之辭,但……就算這一連串的事故是自己人做的又如何?已經發生的事就要去面對,逃避永遠解決不了問題。

  「放心吧!我沒事。」她吸口氣,挺起胸膛,拉住他的手,邁向中華航空的櫃檯。「我們現在就去買機票,有什麼事等我們回到美國再說。」

  他也微使勁握了下她纖細的小手,這小小的身體裡有著最堅強的靈魂,深深地撼動了他的心。

  他們毫不逃避地走向那也許坎坷崎嶇的未來。

  沈冬雷和柳心眉運氣不錯,變裝也很成功,不僅沒引起任何有心人士的注意,還順利買到兩張到美國的機票。

  只要過了關,搭上機,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們的歸鄉略。

  他們興奮又開心地順著人潮走著,想像回到美國的景象,十成十會徹底嚇死某些有心人。

  但是——

  他們從來沒有想過一件事。

  他們現在的樣子跟護照上的照片根本完全是兩個樣。

  他們的名字被大聲地叫出來,因為審查人員懷疑他們是偷渡客,偷取了別人的護照使用。

  然後,就聽見十來聲叫喊在機場內響起。「目標在這裡!」

  緊接著,機場的警衛也來湊熱鬧。

  那場面啊……真只有一個「亂」字可以形容。

  沈冬雷和柳心眉現在就好比兩隻驚弓之鳥,連護照也忘記拿,趕忙拔腿就跑。

  現在他們心底只有一個念頭——該死的,難道化妝太成功也是一種錯嗎?

  可他們能向誰抱怨去?只好不停地跑、拚命地逃。

  直到一個慢悠悠的聲音在他二人背後響起。「唉,外行人就是外行人。」接著他們就被一雙手臂連拉帶拽地拖進了一間女性廁所。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23 10:07:48

第九章

  「九小姐。」沈冬雷真是作夢也想不到,危急之際救他和柳心眉一命的居然是龍依。

  「逃亡專家。」想來龍依的鋒頭非常之健。柳心眉一聽「九小姐」名號,就知她是何許人也。

  龍依笑咪咪地將他二人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妝化得不錯,五十分。不過你們難道沒想到,一旦你們變了模樣,跟護照差別太大,就會被懷疑而過不了關?」

  沈冬雷和柳心眉面面相覷片刻,誰想得到啊?他們又不靠逃亡吃飯。何況他們也沒想到那海關人員如此之狠,問也不問一聲,直接就叫警衛抓人。

  其實哪裡怪得了別人呢?人家不過是盡忠職守。

  要怪只能怪他們的妝化得太嚇人,一副混混地痞樣,害對方以為是什麼通緝要犯試圖混出台灣避風頭,這還能不叫警察嗎?

  「拿去。」龍依遞過去兩本護照和兩張機票。「待會兒我再幫你們稍微化妝一下,你們就可以走了。」

  沈冬雷和柳心眉打開護照一看,上頭是兩個樣貌非常普通,幾乎街上一捉就是一把的中年歐吉桑、歐巴桑。

  「再教你們一個乖,逃亡時,化妝就要化得越平凡、越不引人注目越好。想想,你們又不是去做秀,弄這麼顯眼幹什麼?深怕別人不多看你兩眼嗎?」龍依說著,就在沈冬雷臉上動作起來。

  隨著她兩手揮舞,一小塊一小塊的膠狀物被黏上沈冬雷的臉,隨後塑形、上份,然後她再扔給他一套有些縐、卻不失品味的西裝讓他換上。

  最後,威武雄壯的沈冬雷變成了一名有些發福的普通中年上班族。

  其實龍依並沒有做很多改變,給他兩個眼袋、一些黑眼圈、唇角再點上幾許紋路,歲月就這麼侵佔了沈冬雷的臉,簡單又完美。

  這就是專家和外行人的差別。

  柳心眉一時看得是目瞪口呆。

  「別發呆了。」龍依卻一把拉過她,也在她臉上動作起來。「看在老客戶的情分上,你們給我賺了這麼多佣金,我也不好意思不送點小禮物。我告訴你們,明天九點,安心保全開股東大會,當然,柳大小姐的董事長寶座是動搖不了的,畢竟那是妳家的公司嘛!可權力就不一定了,妳失蹤了一年多,對公司不聞不問,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別人在處理,既然如此,那公司的執行權是不是就該轉移給那些真正有在做事的人呢?」

  沈冬雷眉頭輕輕一皺,這就是他和柳心眉被人堵在這裡的原因嗎?

  一場執行權之戰,最不需要正統繼承人出現,那將打破一切佈局,並且將戰況導向誰也無法控制的場面。

  或許有心人士會得勝,也可能柳心眉會贏,但更大的可能是……一間大好公司將就此分崩離析。

  而第三種是最可怕、也是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

  「可是……」然而,柳心眉卻給這一切下了一個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答案。「讓能做事並且肯做事的人得到他應該得到的東西,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龍依正在為她化妝的手頓了一下。「柳小姐的意思是,妳並不在乎那個執行長的位置?」

  「我為什麼要在乎?不論是安心保全的前身洪門,還是現在的保全公司,柳家人都只是提議者,有幸獲得大家的擁戴,讓柳家人成為掌權者,但創造這番奇跡的並不是柳家人啊!洪門是大家的,每一個洪門子弟都是兄弟手足,燒黃紙拜過天地、不分彼此的。這也是當年大家創立洪門的目的,不是嗎?」也許洪門已經解散了,但後來成立保全公司時為什麼取名為「安心」,不就是想保護自己、保護所有委託人身家性命財產的安全,讓大家都能安心地生活下去嗎?只要能讓這個目標達成,誰是主事者又有什麼分別?

  柳心眉不懂,長久以來她都不瞭解,大家始終堅決推舉她做董事長的原因何在?那根本完全違背昔日洪門創立的主旨嘛!

  龍依愣了一下,輕輕笑了起來。「妳很不錯。」她拍拍柳心眉的肩。「以後如果有需要,隨時找我,龍門很願意跟妳合作,非常樂意。」

  這是什麼意思?要讓安心保全跟龍門結合嗎?柳心眉想,這是不可能的事。二十一世紀的新世代已經不流行幫派組合了,否則她父親不會解散洪門,改組成保全公司。

  他們不想再拉幫結社,用拳頭解決一切,但是……

  「謝謝妳的好意。」柳心眉依然感激龍依的熱心。

  龍依也知道這位大小姐心眼直,腦袋不拐彎,這也是她最大的優點。

  所以龍依把目標轉向沈冬雷。「你們兩個可以走了,外頭的事我都已經幫你們安排好了。至於最後那場戰爭,就看你們自己了。我的承諾不管是對柳小姐還是對你,都同樣有效。」

  「多謝九小姐。那麼我可以先提出一點點疑問嗎?」沈冬雷含笑問道。

  「說來聽聽。」龍依回答。

  「這回是誰請妳來幫助我們逃亡的?」

  「這似乎牽扯到我的工作機密了。」妥善保護客戶數據,是龍依干逃亡專家以來最為人所稱頌的。

  「但我們已經是合作關係了。對於一個朋友、一個夥伴,難道不能有一點例外?」

  龍依想了想。「好吧、好吧!你說服我了,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可以給你一點提示,僱請我的是一個和你非常親近的人,他非常關心你、也關心安心保全。」不過她沒說,那傢伙是個太過聰明的笨蛋,居然想騙她,所以她給了他一點小小的教訓。不大,只是燒了他一把鬍子而已。

  沈冬雷轉了轉眼珠,笑了。「也就是說,妳那位客戶是出於對公司的關心,才會聘請妳幫我回到美國。那位客戶認為以我的身份足可制止一場陰謀,但他並不知道,我身邊尚有一位真正至關重要的人?」

  柳心眉是死心眼,卻不是笨蛋,聽他倆打啞謎直到現在,終於也恍然大悟。

  「是十八爺爺請妳來幫助我們的。但十八爺爺並不知道我也在這裡,為什麼妳會事先準備我的護照?」柳心眉口中的十八爺爺正是十八長老,也就是沈冬雷的爺爺。不過可惜啊!她還是猜錯人了。

  但沈冬雷卻猜到了,爺爺對柳家太死忠,不可能幹這種事,所以出面的肯定是自己的父親。可他並沒有當場說破。

  而龍依也無意為柳心眉解釋,只是輕鬆地說:「因為我是龍依。難道我接任務前,不會事先稍微瞭解一切事情發展情況嗎?」她笑著對他們揮揮手道別。「別忘了,幫人逃亡可是一件非常危險的工泎。沒有經過一番慎密的策劃,很容易就會因為一點缺失而喪失生命。記住我的話,謹慎地對待妳的每一件工作,要像保護妳自己的性命一樣小心,盡可能不要留下遺憾,否則妳一定會後悔。」

  她邊說邊走,說到最後,那聲音已輕得幾不可聞,然而,那話裡的一字一句卻沉若磐石,重重砸在沈冬雷和柳心眉心上。

  像保護自己的性命一樣地小心對待自己的工作……

  那是只有曾因此受過深刻傷害的人才會得出的結論。

  他們不知道龍依過去遇到過什麼事,但他們曉得,她那番話給二人開啟了生命中第二道窗。

  他們受益匪淺。


  歷盡了千辛萬苦,沈冬雷和柳心眉終於回到美國。

  可也因為那重重的波折,折騰掉他大部分的體力,如今,他虛弱得像個隨時會倒下去的病人。

  柳心眉扶著他來到安心保全位於舊金山的公司總部。

  時間已超過九點,想必那場執行權之戰已然開打。

  她不知道結果如何,事實上,她也不太擔心。

  她比較想帶沈冬雷回家,好好調養他的身體,也許只要幾塊巧克力,再睡上一大覺,他很快又會恢復成生龍活虎的樣子。

  可是他不准,他說,在一切未定案前,公司就是她的責任,她不能輕易拋卻。

  他反覆叨念著龍依的叮囑,念得她腦袋都要張破了。

  她只好同意他的說法,所有的是是非非都要有個清楚決斷,懸在半空中,任它自由去發展,絕不是個好主意。

  於是她半扶半扛著他進入安心保全。上帝明鑒,此時此刻,她非常感謝年幼時父親給予她的體能訓練,否則現在她哪裡攙得動身高體型都是她兩倍大的沈冬雷。

  因為身份特殊的關係,柳心眉在公司裡有一條私人的進出通道,那是只有她的聲紋和指膜才可以開啟的地方。

  而也許上頭激戰正烈,又或許沒人料得到她能及時趕回,總之,在這條通道外並沒有任何人阻礙著。

  沈冬雷和柳心眉很順利地搭上電梯,直上十二樓的中心會議室;也正是今日執行權爭奪戰的發生現場。

  才踏進會議室,半空中亂飛的卷宗、茶杯,和此起彼落的怒罵、叫吼聲就轟得他二人連退兩步。

  沈冬雷和柳心眉不由得對視一眼,決定回來是對的。否則這場爭奪戰一定會讓整個公司四分五裂。

  柳心眉輕咳一聲走進來,沒有人注意到她,會議室裡吵罵聲繼續。

  四長老那一派堅持因為柳大小姐失蹤已近兩年,音訊全無。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公司同樣也不能長期沒有主事者,而既然唯一能管事的人走了,自當推舉出另一個人接替。

  而四長老推舉的就是自己的兒子,連城。他目前是安心保全的總經理,在柳心眉離去尋夫的日子裡,公司的大小事務皆由他一手打理,倒也讓公司發展得順順利利,沒出什麼大差錯。

  而事實上,現在安心保全裡多數的主管也都是連城的心腹,他們唯連城之命是從。

  如今連城欠缺的只有一樣東西——名正言順。

  不過四長老和連城也不想對柳家趕盡殺絕,仍為柳心眉保留了公司的大部分股份,只不過取消她的管事權罷了。

  至於另一派則是除去四長老外的其餘十七位長老,他們是柳家的老家臣了,堅持奉柳家人為主,認為四長老和連城這種作法根本是叛變。

  十七位長老底下的人不多,但勝在個個年高德劭,隨便一個站出去都是叫得出名號的人。

  像大長老,現在就氣得滿頭白髮都要豎起來了。「叛徒、叛徒,你們這群叛徒,全忘了當年柳老爺子是怎麼對待大家的了,燒黃紙、拜天地的時候你們發過什麼誓?而今,全反了!你們對得起老爺子嗎?你們對得起當年那些為大家拚死拚活的兄弟嗎?你們摸摸自己的良心……尤其是你,老四,你居然迫害老爺子留下來的唯一血脈,你這種行為,將來死後有臉下黃泉見老爺子、見諸位兄弟嗎?」

  「拜託!」連城頭痛地按了按額角。「大長老,我們沒人說要吞了公司,只是大小姐長期失蹤,公司總不能永遠沒個領導者吧?這樣對公司的發展會造成很大損害的。況且我們也沒有要取消大小姐董事長的名號啊!只是在上頭再立一個執行長,方便在大小姐不在時處理公司大小事務,難道這也不對?」

  「大哥。」四長老也跟著勸道:「如果今天我們因為大小姐不在,公司運作失常而倒閉,這豈非更對不起老爺子、更無顏下黃泉見諸位兄弟?」

  「放屁!」最火爆的八長老跳起來了。「你們嘴上說得好聽,不取消大小姐董事長的名號,但你們在董事長上又立了個執行長,豈不是要架空大小姐的權力?一旦今天讓你們得手,哪一天大小姐回來,公司還有她立足的餘地嗎?」

  「那麼八長老你說,大小姐什麼時候會回來?我們已經等了她快兩年了,這段時間裡如果不是有總經理撐著,公司早倒了,等大小姐回來,這裡同樣沒有她立足的地方,早已變成廢墟一座了。」連城手下一名業務經理大聲罵道。

  「有我們幾把老骨頭撐著,這公司要倒也沒這麼容易。」十長老哼了聲。

  「你們怎麼撐?」公關部經理跳腳。「一遇到超過五千萬的大案子,沒有董事長批准,我們根本不能接,這一年多來,你們知道我們損失了多少客戶、多少金錢嗎?那可是上億的財產了。」

  「老爺子過世前就說過,安心保全一切還在草創階段,凡事以保守為佳。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本來就沒有本事吃下那麼大塊的餅,你接下生意,有本事保得住嗎?」五長老說。

  「還草創咧!經過這些年的努力,安心保全早已列入全美前十的保全公司之列,憑什麼我們還不能擴大?比我們規模小的保全公司都已經在接大案子了,我們還要一步一步慢慢拖,難道要拖到讓其他公司壓死才行嗎?」財務部經理叫著。

  「年輕人,創業維艱,守成不易啊!」七長老長歎。

  「守個屁成。」會計部經理冷笑。「光會守,我們早晚被人趕過去。況且,案子我們也接了,等到這一筆買賣做成,看你們還有什麼話好說?」

  十七位長老不知道四長老和這伙年輕人如此大膽,竟然在沒有柳心眉同意的情況下,私自接了金額超過五千萬的大案子,那幾乎是安心保全八成的家底了啊!

  這一趟任務若成,公司自然是往前大大邁進一步。

  可如果失敗呢?他們從來沒想過,世事無絕對,哪個跑船的人沒有遇過風浪?這要翻一次船,安心保全就算不垮、也要元氣大傷,沒有一、二十年,恢復不了原來的氣勢。

  「你們……你們實在是太過分了。」十八長老氣得渾身發抖。

  「不管了。」連城大喊。「這樣吵下去永遠沒有結果,不如所有股東投票表決,我們讓選票來說話。」

  「我們不會同意的。」十七位長老同聲大喊。但他們的人數哪有場中的年輕人多,這幾乎是一場必敗無疑的仗。

  就在此時——

  「不好了、不好了。」保全部主任突然衝進來大叫。他太驚慌了,居然連沈冬雷和柳心眉這兩個大活人都沒注意到,直接就略過他們跑進會議室裡。

  「王寧可,這是高階主管會議,你一個主任膽敢闖進來大吼大叫,不想幹了是不是?」沒等連城發威,保全部經理已經大聲罵人了。

  「經理,這次事情真的大條了。咱們上回接的那樁古董美術品保全Case,被人盜個精光了。」王寧可哭喪著臉說。

  「什麼?」這回可不只保全部經理變臉,而是會議室裡所有人臉上的血色全唰地變白了。

  這樁古董美術品的保全就是會計部經理剛才提到的大案子,整整六千八百二十萬美元的超級大任務。一旦事成,安心保全勢必一舉衝上全美前三大保全公司之列。

  可萬一事敗,他們這夥人也可以準備收拾包袱回家吃自己了。

  連城突然一掌拍向會議桌,大吼:「哪個不開眼的小賊,敢對我們安心保全的貨下手?」

  「不……不知道……」前來報訊的王寧可嚇得一身骨頭都要抖壞了。

  「沒用的混帳,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連城怒火沖天。

  真是……柳心眉確定自己聽夠了、也聽煩了。

  「你們吵完了沒有?」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叫道。

  這時才總算有人發現她的到來。

  沒辦法,剛才大家都太投入於爭執中了,沒注意到她也不是他們的錯,這……一心難二用嘛!

  「大小姐。」以大長老為首的十七位長老一見到柳心眉,眼底都閃出淚花了。「妳總算回來了。」

  「對不起,各位爺爺,讓你們擔心了。」柳心眉對著陪伴了自己一生的諸位長老深深一鞠躬。

  「沒關係、沒關係,人平安回來就好。」最疼她的七長老看著她,眼淚就忍不住滴了下來。

  他們這些長老可不是個個都有家室的,其中有大半終生都奉獻給柳家,前半生是為洪門赴湯蹈火,後半生則盡數貢獻在柳心眉和這間保全公司上頭了。

  在他們心目中,柳心眉已經不單單是柳家大小姐的身份這麼簡單,她早就成了他們生命的寄托。

  「一個可以把公司一丟就是一年多的董事長,就算回來了又能怎麼樣?還能幫公司起死回生嗎?」連城冷哼。他不是討厭柳心眉,只是對她的做事方法極度不贊同。

  以前她在的時候就常常做些虧本生意,好像公司是開善堂的,專門用來扶危救傾。

  這根本不符合利益成本,開公司就是要以利為出發點,不然大家都去做義工奸啦!上班做什麼?

  「要不我們就以這件美術品被盜的案子來打賭好了。誰能順利解決這件事,誰就能獲得公司真正的執行權,如何?」一個低沉的、微帶虛弱的聲音插了進來。正是累得臉色發白、兩隻腳酸得都快站不住的沈冬雷。

  「冬雷!」十八長老,也就是沈家的老太爺訝異地來回看著自家孫子和柳心眉。不會吧!他們怎麼會一起回來?是巧合嗎?或者……

  「雷哥哥,坐。」柳心眉推了張椅子過去給他,扶他坐下。

  沈冬雷癱在椅子上,低喘口氣,好累。儘管長年練氣又練功,但先天的毛病還是讓他的體力比一般人弱上許多。

  此刻,他正有氣無力的看向連城。「連總經理,你的意思呢?」在會議室門口聽了大半晌,他早把裡頭的人物分辨得清清楚楚。

  連城不屑地望了眼面前這個只有塊頭好看,骨子裡卻弱到不行的男人。

  沈冬雷的毛病連城早聽四長老說了,又是心臟病、又是低血糖、又是過敏、還帶氣喘……分明就是藥罐子一個。他就不知道,這傢伙有哪一點吸引住柳心眉,讓那位大小姐為了他不惜萬里尋夫。

  其實連城本來也不想把場面搞這麼難堪的,他也參加過柳心眉的選婿活動,一路過關斬將直列入優選名單中。

  但誰也想不到柳心眉一場遊戲似的離家出走,讓整個選婿過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她遇上了沈冬雷,還對他一見鍾情。

  當四長老告訴連城,柳心眉愛上一個救她一命的男人後,連城就已經放棄藉由婚姻來控制安心保全了。他再渴望權力,也是個有自尊的男人,不要一個不愛自己的妻子,他還怕柳心眉將來給他戴綠帽子呢!

  於是他和四長老連手找出了柳心眉的心上人。

  真是諷刺啊,誤柳心眉一見傾心的男人,居然是十八長老的孫子沈冬雷;一個自出生就帶病的男人。

  柳心眉結婚是為了傳宗接代,結果千挑萬選卻看上一個藥罐子。那柳家的血脈還傳得下去嗎?

  可柳心眉一向死心眼,想改變她的想法根本是不可能,於是他們偷偷更換了入選名單,將沈冬雷的照片混進選婿資料中,果然她一眼就看中了沈冬雷。

  更好笑的是,沈冬雷居然逃婚了。或許他是自知配不上柳家吧!

  但沒想到柳心眉癡心不改,一路追尋著他的腳步踏過萬水千山,只為求取那份真愛。

  這樣的情節若當成故事來聽或者拍成電影,也許會很感人。

  但拿來經營公司,不管是柳心眉或沈冬雷都不是合格人選,他們只會讓安心保全倒閉。

  於是,四長老和連城才會布下這一連串的局,目的只是為了取得安心保全的執行權力。

  而今,沈冬雷居然拿執行權來跟他打賭。「好啊!看誰有本事解決這難關,誰就擁有執行權。」連城說。

  「一言為定。」沈冬雷有氣無力地說。

  「走著瞧,我不會放過那個小偷的,我一定會找到那混蛋,讓他把偷走的美術品一件不漏地吐出來還給我們。」言畢,連城揮揮手,帶著一從下屬走了。

  而身為連城父親的四長老,則依依不捨地望了柳心眉一眼。

  「四爺爺,我知道你不想害我。」柳心眉對他輕輕一笑。

  四長老無奈地長喟口氣,這才垮著雙肩離去。

  他的確無心害柳心眉,但他不能不為公司、不為自己的兒子多著想一點。

  柳心眉的個性並不適合主掌一家公司,她太死心眼,不懂得拐彎。安心保全交到她手上,絕不會有好發展。

  本來,四長老是指望柳心眉可以招贅到一個好丈夫,就算不是商業奇才也沒關係,最少要身強體健,趕快生下下一代的柳家子孫,再趁他們十八個老傢伙還在的時候,苦心培養,也許可以栽培出一個合適的掌權者也不一定。

  偏偏柳心眉卻愛上沈冬雷這樣一個藥罐子,他自己都一身的病,不曉得能活多久了,真的有辦法讓柳心眉順利生下子孫,完成這偉大的傳承任務嗎?

  四長老不敢想、也不想賭,他很清楚不管是誰,都沒辦法改變柳心眉認定的事。

  他只好選擇順著柳心眉的意,走另一條路來完成這世代交替的重責大任。

  於是,半出於私心、半為了公事,他選擇了連城,自己的兒子來成為安心保全的真正掌權者。連城擁有很好的商業頭腦,精明能幹,他會為公司賺進大筆利益。

  只可惜他沒有辦法說服其他的長老配合他的行動,他們太執著於血緣傳承了。

  一待四長老走出去,十八長老就跳過去,一把揪住沈冬雷的衣領。「臭小子,你老實招來,你怎麼會和大小姐在一起?」

  「爺爺。」沈冬雷虛弱地喚了聲。「這件事你自己問她。還有,你有沒有巧克力,我快死了。」他的血糖已經低到讓他滿腦袋冒起金星了。

  「臭小子。」畢竟是唯一的孫子,十八長老時時擱在心頭的寶貝,他的必備藥品,十八長老當然隨身攜帶著。「喏!」他遞過去一盒巧克力。

  沈冬雷卻抖得連伸手接過都辦不到了。

  還是柳心眉心疼愛人,趕緊接了巧克力,剝開兩塊,送進他嘴裡。「雷哥哥,你先休息一下,我來應付好了。」

  沈冬雷閉上眼,點點頭,不一會兒就假寐去了。

  柳心眉還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他身上,深怕他有一點點傷風感冒,打針吃藥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場中十七位長老看著柳心眉對沈冬雷的體貼樣,也知道他就是她唸唸難忘的心上人。可這傢伙……十六雙眼睛不約而同轉向十八長老。

  大長老輕咳一聲,開口問道:「老么,你家冬雷沒什麼毛病吧?他的身體看起來不太好。」

  十八長老苦笑,這要他怎麼解釋呢?

  倒是柳心眉為了完成對沈冬雷的承諾,搶先開了口。「大爺爺,雷哥哥只是有一點心臟病、低血糖、過敏、氣喘之類的小毛病,基本上他的身體算不錯了。」

  有心臟病、低血糖、過敏、氣喘……這樣還叫身體不錯,那什麼才叫身體不好?其餘十六位長老聽得簡直要發瘋了。

  七長老立刻抱住她。「小眉兒,妳可要考慮清楚,結婚是一輩子的事。這沈家小子……嗯,或許品行不錯,但是……妳希望可以跟另一半白頭偕老吧?如果妳跟了這沈小子,恐怕會有一點點困難。而且,妳現在是柳家唯一的血脈了,柳家傳承全在妳一人肩上,你們……這行嗎?」他這還是看在十八長老的面子上,沒有把話說得太難聽。

  不過諸長老們看著沈冬雷爛泥似地癱在椅子上的模樣,就對他傳宗接代的能力充滿了懷疑。

  「七爺爺,你相信我,雷哥哥現在看起來雖然是這樣子,可他的身體並沒有那麼差,否則他也沒辦法救我這麼多次啊!」柳心眉將沈冬雷接二連三救她的事全說了一遍。「你們想想,他的身體真差到不行,有辦法反應如此迅速地將我從車輪下救出?能一次對抗幾個搶匪,不讓我有絲毫損傷嗎?」

  幾個長老面面相覷片刻,六長老低歎一聲。「這倒也是。」

  柳心眉接著說:「況且,諸位爺爺,安心保全就真的只能傳給柳家人嗎?最早最早,先祖們成立洪門可不是為了給柳家謀利啊!大家都忘了那些切口了嗎?『五人分頭一首詩,身上洪英無人知。自此傳得眾兄弟,後來相認團圓時。初進洪門結義兄,當天明誓表真心。松柏二枝分左右,中節洪花結義亭。忠義堂前兄弟在,城中點將百萬兵。福德祠前來誓願,反清復明我洪英。』初進洪門時,大家都是兄弟,不論王家、柳家、沈家、連家……都是平等的,不是嗎?」

  幾個長老聽著她說,回想起當年,誰不是滿心的感慨?當年……當年大家所要傳的到底是什麼?而這些年來,他們執著要傳的又是什麼?

  「最初,柳家先祖提議在舊金山的淘金華工中成立洪門分舵,是為了保護華工不在亂世中受到傷害,所作所為不過一個『義』字罷了。所以洪門所代表、所要傳承的就是一個『義』字,只要能把『義』字傳下去,是不是柳家人有何分別?」柳心眉說的是她長久以來感受到的無盡壓力。

  身為柳家僅存的血脈,幾百、幾千隻眼睛盯著她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她嘴裡不說,可那沉重的壓力,恐怕比天還大。

  她始終搞不懂,為什麼大家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那香火真有這麼重要嗎?

  好。就算真給她找到一隻超級種豬,讓她一年一個,連生他十來個柳家子孫,倘若個個不肖,又有何用?

  傳承、傳承……到底要傳的是什麼?

  她不懂,她好煩。直到遇見沈冬雷,起初是他威武的形象給她打了一劑強心針,總覺得只要跟著他,天大的困擾都會隨之消散。

  她也許是傻,可她就是這麼深信著,死死地追著他、纏著他,被他救了一次又一次,發現他其實也有弱點,他不是無所不能的神,可她依然深深迷戀著、不可自拔。

  聽見他說不結婚,不想害人家女孩子,他完全不在乎傳宗接代的問題,她的靈魂在那一瞬間被徹底釋放。

  她這輩子就是認定他了,生死不悔。

  「可是小眉兒,柳家的香火又該怎麼辦?」三長老為難地說。

  「三爺爺,你一輩子沒結婚,你擔心自家香火嗎?」柳心眉輕笑著問。

  「我孤家寡人一個,有什麼好擔心的?」三長老說。

  「既然你不擔心,我又有什麼好煩惱的呢?」柳心眉笑得似桃花初綻。「三爺爺,我想過了,不論是柳家先祖還是爸爸,他們一貫不變的就是不怕難、不畏苦,勇於衝破逆境的精神。所以我們柳家要傳承的也就是這股精神,只要擁有這種大無畏精神,不管他血管裡是不是流著柳家的血,我都承認他是柳家人。所以,如果我沒有孩子,我就去領養一個勇敢的孩子,是不是親生的不重要,要緊的是,他能不能理解,並傳承柳家這種精神。」

  傳宗接代,去他的吧!

  她笑得好開心、好燦爛,好像天上的太陽整個落了下來、融了進去。而這全是沈冬雷帶給她的。

  的確,傳承的定義是什麼?或許每個人都有他的答案,但絕不會單單僅指生孩子。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23 10:08:05

第十章

  好不容易,柳心眉終於說服了十七位長老,不再反對她和沈冬雷的婚事。

  這時,沈冬雷也慢悠悠地睜開了雙眼,服下兩片巧克力、補足血糖後,他的臉色不再那麼蒼白,精神也好多了。

  「既然傳承的問題已經解決,現在是不是該談談那批被偷走的古董美術品了?」他的聲音很輕,言語卻似炸彈那麼沉,瞬間就把剛才還一片和樂的氣氛炸得淒淒慘慘。

  「這還能有什麼辦法?」大長老是最生氣的人。論輩分,他在公司裡算是除了柳心眉外最高的,可連他都沒發現被連城那堆人擺了一道,眼看著公司保全的東西被偷了,不僅名聲受損,連帶的巨額賠償金恐怕要把整個公司都賣掉才賠得了。

  「如果我們舊有的勢力還在,哪個不長眼的小賊敢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動手?」五長老指的舊勢力,當然就是之前洪門的地下組織嘍!

  雖然當年先祖們是為了自我保護才組幫立派,可多年的移民生活打滾下來,哪一個手底下不是養著大批打手,地下室裡存滿軍火,隨時準備與敵對勢力很幹一票?

  可隨著時間的流轉,幫派生活越來越不好混,大夥兒也不想祖祖輩輩、生生世世就干個黑道頭子。

  組公司,當個顧問、董事什麼的,那名頭多好聽?介紹起來,面子上也好看。

  然後再等個幾十年,讓他們養足了氣力,說不準他們中間能再出一個華裔州長,那可就威風了。

  沒人想幹一輩子的賊頭,只要有機會,誰都想出人頭地。

  只是想不到,這面場夢醒得這麼快,短短十餘年,安心保全從創立到闖出名號、擠入全美前十的保全公司名單,再然後……夢醒願碎,一切成空。

  「就算咱們手底下的兄弟多數散了,但大半人還是在道上混啊!或許可以跟他們連絡連絡,請他們幫忙找出那個竊賊,我們可以付出大筆賞金,我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六長老堤議。

  八長老搖頭長歎。「老六,你以為那小偷是傻子嗎,東西偷到手還不跑,留在這裡讓我們逮?」

  九長老跟著說:「況且柳老爺子過世前曾說過,要脫離黑道就要洗得乾乾淨淨,不能再有任何的牽扯不清,我們現在再回去找以前那些同伴合作,外人會怎麼看我們?安心保全十餘年的清譽也全完了。」

  「那怎麼辦?坐在這裡等著債主上門討債?」十長老雙肩都垮下來了。

  十七個老人也算是走過了無數風雨、突破層層艱難,這才擁有了如今小小的地位,想到半生努力將付諸流水,那心頭簡直就要滴出血來。

  「除了報警,祈禱警方將東西追回來外,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二長老頹喪著臉。

  「這次是我們的疏失,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就接了這樣一件委託。」三長老說。

  「都怪老四,寵兒子也不是這種寵法,竟讓他幹出這種事來,這件事要連城全權負責。」大長老憤怒地拍了下桌子。

  一時間,指責四長老和連城的怒罵聲又紛紛響起。

  沈冬雷朝天翻了翻白眼,這些人的想法還真是一致,就想著要捉小偷,再不就想怎麼賠錢了事。

  但承保的東西被盜,真的只能以這些方式解決嗎?

  「好啦!別吵了。」他低吼一聲。

  不過可惜,他現在氣虛體弱,就算扯開了喉嚨也壓不住滿場混亂。

  也許該隨身攜帶一個麥克風,這樣講起話來別人才聽得見。他歎口氣,心裡想著。

  倒是柳心眉火力十足,炮火兇猛地踢歪一隻會議桌的腳,大叫:「不行。安心保全,保的就是自己和客戶的安心,做不到這一項,那不如把公司關起來算了。」

  「大小姐……」十二長老開口想勸她別意氣用事。

  柳心眉卻豁出去了。「十二爺爺,當年保全公司成立時你也在場,公司的宗旨是什麼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們要順利完成客戶的委託,不讓他們擔驚受怕,所以才取名叫安心保全。現在卻把人家整批貨物都弄丟了,這還不急死人家?」

  「這也不能怪我們,誰曉得那小賊是哪裡冒出來的?竟敢動我們的貨,大小姐放心,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們也非捉到那個小偷不可。」十四長老發誓,他跟那小偷耗上了。

  「我管那個小偷怎麼樣?他要死要活都與我無關。」誰知柳心眉會脫口而出這番話,倒把十七位長老的臉嚇成了一片青黑。

  「大小姐,妳……妳難道不準備追查小偷的行蹤?」十三長老顫著聲問。

  「追他幹什麼?能一舉偷走我們公司保護的所有貨品,可見他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一旦得手,立刻離開。他現在肯定已經跑出舊金山,動作快一點的,說不準都離開美國了,還追什麼追?」

  「那就任他將我們耍得團團轉?」大長老不服啊!

  「不然呢?技不如人是我們不夠高明,我們自己要檢討。現在要做的是找到客戶。向他賠罪,請求他們的原諒。」柳心眉說。

  「那麼一大批古董美術品,價值幾千萬,哪是幾句賠罪就可以解決的?」十四長老搖頭歎口氣。「大小姐,妳的想法太不實際了。」

  「那倒不一定喔!」沈冬雷慢悠悠的聲音再度響起。「做生意除了利益外,還得看誠信。你信用好、肯負責,別人自然樂於跟你合作,反之,那就別忙了。」

  一聽到他這種低沈中又帶著一絲悠然的聲音,柳心眉才被打擊得針針孔孔的自信心再度迅速膨脹。

  「雷哥哥,你是不是有什麼好主意?」她飛快地撲到他身上,又是捶背又是揉腰又是捏腿的,在外人看來,她可真是將他侍候得有如古代的皇帝。

  獨他沈冬雷,有苦自己知。

  她的溫柔體貼、細心周到他是很感激啦!只要她別趁著幫他捏背時,兩手順著他的背來來回回、又揉又摩,拚命狂吃他的豆腐,他會更感激。

  「嗯!」他輕咳一聲,趕緊把腿併攏,省得她捶呀捶的,直捶往那不該捶的地方去。

  真是的,這傢伙就不可以有一時的正經,別來佔他便宜嗎?

  「冬雷,你有什麼計劃,快說。」最後還是十八長老,此刻身份地位最特別的人,出言解救沈冬雷的危機。

  「爺爺。」沈冬雷急忙兩手捉住她兩隻造反的小手,不過她一直靠過來的身體他就沒辦法了。「我的意思是,偷走貨品的人肯定是道上叫得出名號的盜賊,才能在不驚動警鈴,並順利擺平所有保全人員的情況下,將整批貨品盡數帶走。可那麼多的東西,他一個人帶有多辛苦,所以我推測這傢伙下手前,早探明了我們的保全方法,並且找出漏洞,才能這樣快速地偷走東西進行銷贓,取得款子,他才好盡快離開美國躲起來。那麼一大筆金錢,夠他享受上一輩子了。」

  「照你這麼說,我們豈不是沒有機會捉到那個小偷了?」十八長老恨哪!

  「捉小偷幹什麼?」柳心眉真是搞不懂,這些人的腦子怎麼不管如何說就是不開竅呢?

  「我們不捉小偷要做什麼?」八長老一臉疑惑。

  「找那些貨品啊!」沈冬雷說。「那小偷人是跑得很快,可東西跑不了啊!他要盡快離開,便得就近找個管道將東西全賣了。而對於舊金山暗地裡的銷贓手法和地點,有誰比我們更熟悉?那過去可全是我們在干的耶!」不過現在他們漂白了,不再進行違法行為就是了。

  「雷哥哥的意思是,請那些老前輩幫我們把那些貨品找回來。」柳心眉笑開懷了。「有那些前輩幫助,這次的任務砸不了了。」

  「妳想得美喔!我們只是找他們探聽消息,別忘了,先董事長說過的,要漂白就要徹底一點,絕不准有那種半黑不白的情況發生。」

  「那你還要人家去探聽消息?」

  「今天妳是客戶,去跟那些人買東西有什麼不對?」

  「噢,我瞭解了。雷哥哥的意思是,想藉此將那些被偷走的美術品都買回來,再送回失主手上,我們再向失主鄭重道歉,請他原諒我們這次的失誤。對不對?」

  「對啦!算妳聰明。」沈冬雷一個閃身,又避開她一記狼爪。

  「嘖!」柳心眉在心裡暗叫一聲可惜,差一點點就可以撲進他的懷裡又蹭又磨一番了說。

  「想不到還要拿錢把東西給贖回來。」大長老真感無奈。想當年,他們個個威風凜凜,誰敢犯到他們頭上,拿命來見。曾幾何時……唉,長江後浪推前浪,今時已經不同往日了。

  「雖然會損失一點聲譽,但我相信只要後續動作處理得好,應該可以挽救得回來。至於贖東西的錢,我相信那一定比賠償金低得多,至少是公司負擔得起的。」沈冬雷分析道。

  「那群老賊頭如果敢給我坐地起價,看我不扭了他脖子!」八長老火大地吼一聲。

  「八爺爺,別這樣,我們是正當生意人,不能威脅恐嚇的。不過他們如果坐地起價,了不起我們來個憑空殺價,總能談出一個合理價錢的。」柳心眉勸道。

  「那事情就這麼辦了,我們不管那個小偷,眼前先以找回失物及安撫失主為第一優先要務。」沈冬雷說。

  「可以。」這回,總算所有人都同意了,總算——


  結果,因為一樁古董美術品失竊事件,安心保全徹底分裂成兩個派別,各以不同的方法處理這件可能危及整個公司的大事情。

  以四長老和連城為首者,拚命找著那個該死的小偷,幾乎要把整個舊金山翻過來了。

  至於沈冬雷和柳心眉,則是懷著沉重又慚愧的心情去向失主道歉。

  當然,丟了東西的人不會給人太好的臉色看,尤其面對的還是收了錢負責守護東西安全的保全人員。

  所以沈冬雷和柳心眉受的氣要說多大就有多大。

  可他們能怎麼辦?事情的過失責任確實在他們身上,也只得任打任罵了。

  不過也因為他們誠懇的態度和不屈不撓的糾纏精神,讓失主暫不提出賠償要求,並且答應給他們三個月的時間找回失物,倘若東西能完璧歸趙,屆時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如若不然,那麼安心保全就準備把自己賣了去償還賠償金吧!

  能夠多爭取到三個月的時間,沈冬雷和柳心眉已經很滿意。

  現在他們該努力找尋失物了。

  「一百零三幅明清時代的畫作、三十隻景德瓷瓶、兩尊玉觀音、五隻琉璃壺、玉如意一對、鼻煙壺三個。這就是全部的失物名單了。」沈冬雷低聲念著。

  「東西可真不少,虧那小賊有辦法一次全偷走。」柳心眉已從那趟護衛的保全人員口中得知,他們這回碰到的敵人只有一個,卻是最厲害的。

  「精密的計算、事先佈局、小心謀劃、謹慎行動,這也不是做不到的事。」尤其在認識到像龍依這樣的怪胎後,沈冬雷深刻體認了世事的離奇。

  這個世界太大了,誰也說不准有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會發生。

  那些神仙傳說、X檔案、消失的古文明和各大不可思議事件……全是假的嗎?也許是,也許不是,誰知道呢?

  不過他也確定了自身的渺小,就算他在修車這檔事上有著高人一等的成就,在其他方面他仍如幼兒般稚嫩。

  人哪,還是謙虛一點好。

  「這樣說來,要捉到那個小偷恐怕不容易。」柳心眉低歎。「我們還是專心找失物吧!今天看到那個失主又心痛又生氣的樣子,我真難受。」

  他們還被罵得狗血淋頭呢!

  可沈冬雷真沒想到,柳心眉這大小姐能忍得下來,一句話不回,乖乖地任人罵個過癮。她真是給了他一次又一次的驚喜。

  初始以為她任性,只要是她喜歡的,不擇手段也要弄到手。

  後來發現她也是懂得道歉的,但先決條件是你能說服她,這件事錯在她上頭。

  他本來看她固執得像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想不到她卻熱情如火,親吻摟抱、偷窺暗襲,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看她年紀輕,想她應該是不太會為人著想的。

  不料今天在處理安心保全的失誤上,她完全站在失主的立場,毫不推卸責任。

  他的心情因為她而起起伏伏,時時都忍不住要看著她,看她又將為他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妳今天倒乖巧,任打任罵,一聲不吭。」他輕笑著。

  「不然怎辦?誰叫咱們有錯在先。」她高高嘟起嘴,今天可真夠窩囊了。

  「很好啊!要能知錯才能改過,我覺得妳做得很對,這一回妳的表現真的很棒。」他話一出口,就知道不對了。

  她兩隻眼睛像探照燈一樣,緊緊地、死命地瞅著他瞧,一副要將他生吞活剝下肚的模樣。

  「妳……妳怎麼了?沒有哪裡不對勁吧?」他悄悄地後退一步、再一步,但還是太遲了。

  她霍地撲上去,狠狠吻上他的唇。

  「雷哥哥,我好感動,這是你第一次誇我耶!」好開心、好興奮,她忍不住又多吻了好幾下,從他的唇、脖子,一路往下直到胸口。

  「停住,心眉,停住……」該死,她又非禮他。「這裡是公司,我們正在辦公室裡,隨時可能有人進來,我們不可以……」

  她直接用吻堵住他的嘴。「沒關係啦!這裡是董事長辦公室,沒有我的吩咐,一般人不會隨便進來的。」她親、努力地親、用力地親。

  「心眉……」可惡,他是男人,不是太監,再這樣下去,會擦槍走火的。

  他想起昨天才被十七位長老聯合警告,要好好愛護柳心眉,體貼她、照顧她,絕不能讓她傷心流淚、不能做出對不起她的事……天哪,那可不是簡單一句「十不一沒有」就可以解釋得了的。

  十七位長老聯合下的禁令,足可媲美老太婆的裹腳布了,既臭且長。

  「雷哥哥,你真好,我好喜歡你。」撒嬌。她可愛的小臉拚命在他懷裡蹭,摩呀擦的,不知不覺地,他襯衫的扣子就被解開了大半,露出大片古銅色的結實胸膛。

  真是……她小小聲吸回差點流淌下來的口水。他看起來好威風、好性感啊!

  「我也喜歡妳,但現在地方、時機都不對,所以我們可不可以稍後再說?」他怕啊,這裡隨時可能有人進來,萬一……

  「你們……」這是大長老驚怒的聲音。

  好啦!現在大家不必再「萬一」了,因為它已經發生了。

  十七位長老……不,因為辦公室的門不夠大的關係,所以只擠進來三位長老,卻全面色鐵青地瞪著被柳心眉壓在地毯上的沈冬雷不放。

  沈冬雷那個委屈啊!真是比竇娥還冤。

  「對不起,小眉兒,我們幾個老頭子有些話想跟沈小子說。不好意思。」然後,在大長老一聲令下,沈冬雷被拎進會議室了。

  那裡空間夠大,足夠十七位長老大展身手對沈冬雷仔細「教導」一番。


  沈冬雷真的很倒霉。

  十七位長老本來是懷著興奮的心情連袂來找柳心眉,想告訴她已經有那批失物的消息了。

  值得慶幸的是,那個贓物收購者……這樣說太難聽了,還是稱對方為某不良古董商吧!那傢伙的父親年少時曾受過洪門幾回恩情,這次知道東西是安心保全的人要的,二話不說,以原收購價全讓了出來。

  雖然這筆額外支出還是令公司產生些許虧損,但比起那一大筆賠償金,這筆錢已經算不上什麼了。

  於是,十七位長老作主,直接買回那批失物,送交失主手上。

  失主拿回東西,展覽會可以如期開辦,本身也沒隕失什麼,也就對安心保全這回的失誤不多加追究了。

  誰也沒想到事情可以如此輕易解決,畢竟,以四長老和連城為首那票人到現在還找不到那小偷兒的影子呢!

  想想,對方能夠單憑一己之力,盜出這麼多的古董美術品,一成功立刻脫手轉讓,換成一張薄薄的支票,難道還會乖乖待在舊金山等人捉?肯定是早早遠走高飛啦!

  安心保全在舊金山、乃至於整個美國,或許稍有影響力,可到了歐洲、亞洲、非洲……誰知道安心保全是什麼東西?

  四長老和連城他們就算把舊金山整個翻過來,一寸地皮一寸地皮地搜,還是找不到人的。

  這種事得請專業人士出手才行。

  或許龍依能有管道,但沈冬雷、柳心眉和十七位長老根本沒時間聚起來商量逮人之道。沈冬雷就先被以對大小姐不敬為由,讓十七位長老好生教訓一頓了。

  偏偏他又不能說自己是受害者。這明明是柳心眉非禮他,怎麼在外人眼裡全成了他這個急色鬼在辦公室忍耐不住,誘惑純潔可愛的大小姐?

  其實就算他說了,也沒人會相信。

  看看他和柳心眉的體型差距吧!

  他身高一米九,她才一米六出頭;他長得高頭大馬,她玲瓏窈窕,誰信他才是被壓倒的那一個?

  結果就是……

  「唉喲,輕一點。」他一身青青紫紫躺在柳家大廳,讓柳心眉給他搽藥酒。

  「長老爺爺們真是太狠了,怎麼下如此重的手?」柳心眉一邊幫他推拿、一邊抱怨。

  他也覺得自己很冤枉,可是……「妳自己想一想,如果有一天親眼瞧見自己的女兒或姊妹被人壓倒在地,妳會有什麼反應?」

  其實十七位長老的心情他也是可以體會的啦!不管柳心眉長到幾歲,都是他們心目中的小寶貝嘛!這樣直接目睹小寶貝的情事,對他們的打擊確實太大了些。

  「可明明是我壓你,不是你壓我啊!」她想了想,如此說道。

  他威武粗獷的面龐閃過一抹可疑的紅。瞬間又轉成深深的難堪。「閉嘴。」她的說法讓他丟臉死了。

  「可是……」她又想解釋,卻見到他已經轉青的面龐。「好好好,你當我什麼也沒說。我閉嘴。」她趕緊用手搗住嘴巴。

  在某些方面,她是徹底剋死了他。但在其他方面,他也算是吃定了她。

  比如,她就怕死了他生氣。一見他板起臉孔,心頭就一陣慌,小心翼翼撒嬌又討好地贈著他。「對不起嘛!雷哥哥,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其實他也沒氣,不過就是尷尬,拉不下臉。

  她只好繼續贈著他。「那……我送你一樣禮物好不好?你不要生氣喔!」她趕緊跑進房裡,拎了一瓶巧克力醬出來,遞給他。「你看看喜不喜歡?」

  他呆呆地拎著巧克力醬。「這是幹什麼?」

  「完全按照你的配方製造的巧克力醬啊!之前我不是說要把巧克力做成情趣內衣,讓你不必擔心洞房的事?可做情趣內衣要時間啊!後來我問了人,他們告訴我,用巧克力醬直接淋在身上。洞房的時候,你可以一邊吃巧克力一邊辦事,既方便又有情趣,不是很好嗎?所以我請他做了十打放在房裡,你高不高興?」她獻寶地笑著。

  他快暈死了。十打,一百二十瓶,天啊!他會得糖尿病。而且……

  「妳到底都請教了些什麼人,居然教妳這種東西?」他吼。

  「有關這點,我們也很想知道。」很陰冷的聲音。這回可是十八位長老全部到齊,再加上一個連城。

  本來四長老和連城是來履行賭約的,畢竟之前他們打過賭,誰能讓安心保全順利度過這次的難關,誰就能成為公司裡真正的掌權者。

  而今,很明顯是沈冬雷和柳心眉贏了。

  四長老和連城也不是卑鄙小人,大家都是為了公司好,希望公司賺錢,願賭眼輸,於是找上其餘十七位長老,連袂上柳家向柳心眉道歉。

  連城並將辭去總經理一職,以示負責。

  只是想不到他們一進來就聽到這種事,當場大家的臉色都很……奇怪。

  唯有沈冬雷很無奈地哀嚎,他身上的瘀青都還沒有消呢!為什麼又發生這種事?難道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沈小子!」大長老一聲令下,沈冬雷又被拎起來了,這回的目標是地下室的練功場。原因還是那裡夠大,足以讓十八位長老同時大展身手教訓一下不知好歹的後輩。「對不起,大小姐,我們跟沈小子說些話。失陪了。」

  「可是……」一方是自己的愛人,一方是撫養自己長大的十八位爺爺.他們一天到晚私下鬥法,柳心眉真的是很為難啊!

  最後的最後,她很生氣地跺著腳。

  「我要把所有的鎖都換掉,再也不讓人隨便進來騷擾我和雷哥哥了。」再這樣下去,她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將沈冬雷追到手?真是急死人了!

  而被撇下來的連城則很慶幸,娶柳心眉的人不是自己,否則現在在地下室受罪的人可要換成他了。

  至於沈冬雷嘛!唉,面對十八位將柳心眉寵上天去的長老,他還能怎能做?

  地下室隱隱傳來慘嚎聲,不大,真的。畢竟,有將近十隻手正搗著沈冬雷的嘴嘛!他能發出多大的聲音?

  這絕對是世上最沉重的幸福,絕對是——


  【全書完】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23 10:08:19

後 記


  僅以本文獻給所有正在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煩惱、或者努力不懈的朋友們。

  希望大家都能快快樂樂,並且早日擺脫這樣的困境。

  這是有關龍門的第三個故事了,不過主角卻非龍門中人。

  當然,龍依將會出現,不過是系列的最後。

  龍門是我設想了很久的一個故事,我想要寫一些特別……好吧!可以說怪異,也可以說變態的人物。

  他們的行為準則不一定是正確的,卻也不算錯誤。因為這個世界根本就不是完全黑白分明的。

  他們遊走在灰色地帶,既救人、當然也會害人。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孤兒,每一個都是從街頭中掙扎著活下來的。

  他們沒有受到很好的照顧,他們對這個世界充滿憤怒,但同時也抱持了最大的希望。因為他們對生命充滿了渴望,不想再看到有如他們一般的孩子在眼前死去。

  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生存,讓自己,也讓別人生存。

  他們結合成一個似組織、也不是組織的機構,專門幫助一些他們看得順眼的華僑,讓他們可以生存下去。

  這會是一段……我記得網絡上有人提過,它像可怕的黑色幽默。有人喜歡,也有人覺得受不了,太刺激了。

  的確,它就像這故事本身一樣,也像這些龍門中人的人生,雖然不完美,但他們仍然享受著,並且去玩弄那捉弄他們的命運,以無畏的勇氣和不顧一切的手段去換取生存。

  對於這樣的故事我一直有想法,卻一直捉不準感覺寫,它們太多、太雜。

  一直到18禁的條文在去年年底被提起,後來雖幾經抗議,它被拖延到今年七月才會實施。

  可是那一番衝擊卻讓我真正將整個故事連結了起來。

  也許是緊張、也許是壓力、更多的是擔憂,沒有清楚明確的立法,單憑著各自自由心證去做這樣的行動,誰也說不準會不會被人特意提出自己哪一個字寫錯了、哪一句形容詞用壞了,就此變成罪犯,被直接送進牢裡吃牢飯。

  在這一場又一場的爭論中,無疑地,愛情小說已經直接被打上一個妨礙風化的標籤。很多老師、官員、立委都直接指著它罵。

  它們被完全地唾棄和貶低,變成教壞小孩的最佳教材,官員大人們恨不能立即拔之後快的眼中釘、肉中刺。

  台中書展還焚書以待呢!

  是不是很像龍門裡那些人?一堆孤兒、一堆街童,在某些人眼中,他們的存在根本是專門耗費社會資源,男的長大了不是去混黑道,就是變成毒犯、酒鬼。至於女的,多數是淪入風塵,沒救啦!

  可事實真是這樣嗎?在事情沒有走到終局前就給它下結論,是不可靠的。

  而龍門這些人就是生下來顛覆這種既有觀念的。

  我身為一名愛情小說工作者,之前根本無法想像自己會有一天淪為像街頭老鼠般人人喊打的地步。

  好像只要涉及愛情小說就是與色情劃上等號,就是罪不可赦。

  於是,在有了生存危機的同時,更對求生這種事產生巨大的感觸。

  我要不要感激那個18禁法令呢?畢竟,它催化了龍門這個故事的成形。

  但可惜我也不知道這七月一到,18禁法令一實施,整個小說業界會變成什麼樣?也許我不會有機會完成它;儘管我希望我會有。

  PS:本文中洪門的切口引自金庸大師的鹿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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