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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霜]逃婚刀客【大俠也很忙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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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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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6-25 01:05:10
標題:
[棠霜]逃婚刀客【大俠也很忙之二】[全文完]
逃婚刀客
(大俠也很忙之二) 作者:棠霜
聶飛擁有「天下第一刀客」的美名,
但頭銜不能當飯吃,偏偏他不僅食量超大,
受盛名之累,還常有人找他打架,害得他隨時都處在肌餓的狀態下,
只好四處打工掙飯吃,
而當年在袁家打工時,因不忍見個病弱丫頭對生命絕望,
於是衝動地允諾對方,若能活過十七歲生辰,他就娶她!
離開袁家數年,他早把當年出於同情所說的話給忘了,
沒想到袁敏依那個連神醫都斷言短命的丫頭卻一直記著,
她不但頭好壯壯地出現在他面前,還纏著他履行婚約,
唉唉,兩人若成親叫「孽緣」聯姻,一聽就是壞兆頭啊!
看來只好努力地逃,只求她快快放棄嫁他的傻念頭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5 01:05:48
前言
大俠……究竟在忙什麼?
這年頭誰不忙?連大俠也很忙的咧!
別的人不說,咱就舉目前江湖上最知名的兩位大俠好了──
一個是忙到睡不飽,另一個則是忙到吃不飽。
忙到睡不飽的那位,是被稱為「天下第一劍客」的關天逸關大俠。
而忙到吃不飽的,則是被稱為「天下第一刀客」的聶飛聶大俠。
這兩人崛起的背景可神了!
據說,由於根骨奇佳,他們在年幼時同時被一位武學奇人看中,帶到山裡傳授武藝。
當年紀輕輕的他們學成下山後,初入江湖便打遍天下無敵手,雙雙在一夕成名……啊啊,這些都是前話了,不再多言。
先說「天下第一劍客」關大俠,他呀,可苦命的咧!
由於關家人丁單薄,關大俠只得獨自扛起偌大的「關家堡」產業,像陀螺一樣從早轉到晚,忙得幾乎睡不沾枕。
所謂「人怕出名豬怕肥」,受到「天下第一」的盛名之累,害他還得三不五時抽出空檔,接受江湖人士的挑戰。既然是江湖人士,肯定隨興慣了,其中難免有些作息顛倒的夜貓子不太挑時辰的,搞得他更睡不好覺。
還有啊,聽說他最近更要忙著遵從師命去爭奪下一屆武林盟主之位,必須早起勤練武藝,就更沒時間睡覺了。
沒想到,就在他忙得焦頭爛額、分身乏術之際,他從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子竟然選在此時逃、婚、了!
這您說,他還能睡……咳,還能不忙嗎真是……
另一位「天下第一刀客」聶大俠,也是成日忙到不行。不過跟關大俠相比,他忙得就比較……咳,單純了些。
由於他自小孤家寡人、浪跡四方,不像關天逸一樣有家產家業可管,不過這就殘酷地突顯出一件事──
身後沒家底,口袋沒銀兩,米缸……沒有糧。
唉,就算是天下第一的大俠,肚子每天還是會餓的。窮哈哈卻又食量奇大的聶大俠,只好四處打工維生,努力填飽他的肚皮了。
偏偏容易肚子餓的他,也受「天下第一」的盛名之累,天天有人要找他打架,可他只要一打過架,肚子就會餓,肚子一餓就只好趕快再去找打工機會填肚皮,但往往肚皮還沒填飽,就又有人要上門來打架,害他老是處在沒吃飽的狀態。
雪上加霜的是,他身後還有一個自稱是他未婚妻的姑娘死追不放,成天這麼又逃又躲的,多少會消耗些體力,讓他餓得更快了,只好苦命不已地猛抓逃跑的空檔,努力打工賺錢填肚子,如此循環不停,還真是夠他忙的。
另外,最近他也和師兄關天逸大俠一樣,得遵從師父之命,去爭奪武林盟主之位,練武時間一增加,這就讓他更餓……不不,是更忙了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5 01:06:31
第一章
想他聶飛自小便是個無父無母、流浪街頭的重病乞兒,曾以為最後的下場,不是餓死、病死,就是因偷竊而被人活活的打死。
但也許是前輩子燒過好香,幾年前竟萬分幸運地巧遇一位隱世高人,當他伸手要扒高人的金袋子時,卻被反手捉住手腕,並被高人認定他骨格清奇難見,不但收他為徒,還帶他上山治好病,且將武功絕學傳授給他。
要不是師父,別說他現在能活跳活跳地在江湖上縱橫遊走,當年他能不能活著長大,恐怕都還是個問題。
學成下山之後,他不像師兄關天逸一樣,有一座「關家堡」等著他打理,只好這邊替人出出力、那邊為人跑跑腿,各種雜役類、保鏢類的工作都接,只要對方能讓他有得睡、吃得飽就成了。
近日來,因為一直找不到工作,餓得七葷八素的他,看到眾人議論紛紛地圍聚在張貼於街上的徵人告示前,立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撕下告示,打算登門應徵,只求先能吃飽再說。
到了袁府後才發現,其實對方要他做的工作滿簡單的,就是讓他專門守著年僅十歲的袁家小小姐──袁敏依。
另外,只要小小姐從睡眠中醒來,就得立即通知袁家人,並且在一旁隨時待命,輸送內力,護住她先天孱弱的心脈。
輸人內力,是項吃力不討好、而且有些自傷的行為,凡是有些常識的習武者都知道,也因此,先前張貼出告示時,才會惹得眾人議論紛紛吧?
但,聶飛認為內力修為就算再強厚,沒有吃飯,照樣會餓死,因此內力如有耗減,再勤練補回來就是了。
被帶到袁家小小姐的床前,第一次看見那張幾乎沒照過陽光的雪白小臉時,他的心口突地糾結了起來。
這孩子安安靜靜的,不哭不鬧,小臉上淨是一片對病痛完全麻木的神情。
她的病情,據說連袁府裡號稱「神醫」的老太爺,都搖頭不已,束手無策,預測也許再活不過幾年。
他看著她躺在床上,被爹親及兄長們合力插上好幾根嚇人的銀針,但她卻面無表情地垂眼看著自己彷彿一捏就碎的瘦弱小身子,好似能不能活下去,都不干她的事一樣。
「快輸內力!」袁家人催促他。
他坐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瘦得不可思議的手腕。
她微微抬起又濃又長的眼睫,扇了一下下,接著又漠不關心地垂下眼瞼。
但孩子畢竟是孩子,內力催動施針的穴位時,有如萬蟻鑽心的難耐痛楚,還是逼出了她的眼淚,但她從頭到尾仍舊不吭一聲。
他看得出來這女孩兒猶如風中之燭、隨時可能會掛掉的小命,是袁家人不知散盡多少家財、使盡多少法子,才能挽留到現在的。
在他人眼中,她是受盡寵愛,但他對這孩子只感到萬分同情。
她好像並不覺得活著有什麼好,但因為家人的期待,所以她不反抗。
他記得當年還小的時候,就算病得快走不動了,仍然因幻想著吃上一口烤雞腿,所以硬撐著一口氣去扒人錢袋,這才讓他的人生重新來過。
也許,這孩子也需要一個屬於她自己發想的願望,她才能真正地活下來……
***
在小女孩十一歲生辰這天,她的小臉蛋依舊掛著一張了無生氣的表情,面對家人的祝賀與小賀禮,偶爾會送出一朵疏離至極的微笑。
那像是老頭子在等死的表情,早熟得令人心驚。
聶飛再也看不下去,忍不住在四下無人的時候,開口問了小女孩。
「依依,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東西?」
他厚臉皮地借用袁家人喚她的小名,希望可以拉近她與他之間的關係。
「……」
袁敏依張著那雙瘦到眼窩都凹陷了的大眼睛,微微閃過一抹訝異,望了他一眼。
也只那麼一眼,她便垂下眼去了。
嗯,吃的話題,好像沒辦法勾引她的興趣耶!
「那……你有沒有很想做,但父親兄長卻不讓你做的事情?」
他想起師父叫他不准到後山去,他卻偏要去後山探探險的反叛心思,一直被限制在床上的她,應該也有吧?
「……」
還是沒搭理他。
好吧,既然是他開了話題,她不回應,他也只好硬著頭皮繼續扯下去了。
「女孩兒長大了要披嫁裳嫁人的,你應該也想過吧?」
他屏息瞧著她。
就在他以為她不會回應,開始要洩氣的時候,卻眼尖地發現她似乎搖了一下頭……幅度非常的微小。
但他已忍不住大喜了。
有反應就是好事啊!
「有想過這一天嗎?」他立即追問。
「……沒想過。」
她頓了一下後,終於緩緩開了口。
短短三個字,他聽得簡直要熱淚盈眶了。
這孩子說話了!
這孩子總算願意跟他說話了!
「為什麼呢?」他繼續引導她開口。
「我等得到嗎?」她輕聲嘲弄道。
這孩子……語氣也未免太早熟了吧?!
「當年我也被斷言活不久,可是,你看我到現在不是還活繃亂跳的?」他拍拍胸口說道。
「……真的?」她懷疑地盯著他。
「騙你做什麼?」
只不過,他的症狀是──只要有飯吃,就可以活下去。
「……」她張著黑白分明的眸子瞅著他。
他看著她的臉,忍不住猜想,這孩子如果能健康長大,肯定會成為一名小美人。
「我們做個約定怎麼樣?如果你努力活到十七歲生辰,我就娶你!」
不知怎地,他的腦子才閃過一個念頭,嘴巴就自動說了出來。
「……等那株山櫻開花吧。」她冷冷地指向窗外。
聶飛霎時氣白了臉。
等山櫻開花?
聽聽看,這是十一歲的小孩說出來的話嗎?
沒誠意!
不想嫁他就明說嘛,何必拐彎?
那株山櫻……聽說三年前就枯死了啊!
「好,就等山櫻開花!」聶飛咬牙說道。
***
六年後
山櫻,開花了……
在袁敏依過了十七歲生辰之後的某天,袁府裡突然有人發現山櫻的枝椏上,悄悄地開了兩朵花。
袁家上下驚異不已,老一輩的人則直說枯木逢春,是個好兆頭。
袁敏依站在窗邊,帶著驚愕的表情,直勾勾地望著枝椏上的兩抹粉白。
她的心裡一陣又一陣地揪疼拍撲,像有什麼被掙脫了,亟欲破胸而出,緊握在身側的小手,忍不住微微顫抖。
原來……她對生命、對未來,也有期待、許願的機會嗎?
那人說過,等她十七歲生辰,就要來娶她。
當時她只覺得這個承諾可笑至極,從不認為自己能活過十七歲。
就連祖父都曾斷言她活不過十二歲,那人憑什麼能約定她的十七歲?
但,她竟然度過了十七歲生辰……
她以為他的許諾太沒誠意,因此當年故意回了那人,說等枯死的山櫻開花了,才會嫁他。
沒想到,山櫻竟也在她十七歲生辰之後來湊上熱鬧,在此時開了花。
這樣的巧合,是不是表示,上天已經在冥冥中應允了她的生命可以延續下去,讓她可以對未來的人生有所冀望了?
她思考又思考後,終於決定要找到那個男子,要他實踐諾言娶她。
***
四處打聽之下,袁敏依才知道,當年默默無聞、還兼身無分文,來到她袁家打工,甘願奉出內力,只求三頓吃飽的年輕人,已經是當今被人譽為「天下第一」的天才刀客。
只是,他的謀生方式依然沒變,還是在到處給人打零工。
居無定所、無根無業的男子,似乎不是個適合托付終身的好對象。
但是無所謂,她對人生從不奢求,她只想實現一個從來不認為能實現的願望。
這個願望是聶飛給的,就該由他來負責。
她在一家酒樓找到了他,來到他身後。
望著他的後背,發覺這些年來,他又成長了不少,不但身量比六年前更高,肩背的線條也比六年前更加厚實了。
「聶飛。」
她輕喚一聲,忽然有些微妙的情怯之意。
聶飛才剛忙完一個工作,領到不少薪資,點了一大桌酒飯大吃特吃。
聽到有人叫他,聶飛轉過身來。見到喚他的人,是位大美女,他的兩眼瞬間一亮,放出光芒來。
看得出來,他很喜歡看美女。
袁敏依心裡微酸地猜想著,這些年來,他四處遊歷,應該見多了天下美女,不知道她的容貌,在他眼裡算得上美,還是不美?
她忽然很想拉拉裙、順一順發尾。
「美人兒,來坐、來坐!坐下來邊吃邊說!」
聶飛大嗓門地招呼著,對她獻上職業性的慇勤笑容,眼中更是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之意。
他眼中濃濃的讚賞與驚艷,讓她的臉蛋微冒些許熱氣,心口也跳得有些急促。
「坐嘛、坐嘛,不要客氣!請問有什麼事需要聶某為你效勞的嗎?」
他愉快地拉開身旁的椅子,並且伸手招來店小二,再添上一副茶水、杯碗。
她坐了下來,坦然地看著他,開門見山地直接問道:「我是想問你,何時要來娶我?」
「蛤?」
聶飛一愣,似乎被她的話嚇到,說不出話來,才剛挾起滷牛肉的筷子也頓在半空中,一個沒挾好,肉片從筷子間滑了下去。
娶她?
聽錯了吧……
對,不可能是這兩個字的!他很快地否決掉。
也許,她是說曲她?取她?
還是……舉她?
但……這些句子好像都不順啊!
到底是哪個「取」啊?
「姑娘……聶某好像有點耳背,請再說一次好嗎?」
聶飛挖挖耳朵,側著頭,很專心地等著聽她重複一遍。
「我說,我已經滿十七了,你可以照約定來娶、我、了!」
她的小臉一沉,所有的愉快情緒全都不翼而飛。
真的沒聽錯?
她真的是要他娶她?!
聶飛張口結舌地瞪著她。
由於已經被嚇得胃口全失,聶飛乾脆放下筷子,雙手環在胸前,很用力、很拚命地皺眉思索。
他是在哪年、哪月、哪天,欠下這一筆桃花債的?
為了取信於僱主,還有維護「天下第一刀客」的名聲,他早早給自己立下規矩,絕對不與僱主的家屬女眷有所牽扯的。
「呃……姑娘……請問,你是哪位啊?」
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想不起來,他只好硬著頭皮請教了。
一股怒火沖上心口,袁敏依氣得眼前一黑。
「我是你親口承諾訂親的未婚妻,難道你忘了?」她怒道。
她滿心歡喜地找到他,沒想到他竟然對她露出茫然的表情!
更過分的是,當她要他履行諾言的時候,他居然像是受到什麼驚嚇一般,嘴巴大張得可以塞進兩顆蛋了!
「未、未未未、未……」他嚴重結巴。
「未婚妻!」她不太耐煩地幫他接完話。
聶飛強迫自己閉上嘴巴,用力吞了一下口水,盡量鎮靜地面對她,把這個令他一頭霧水的場面弄清楚。
「這位姑娘,您是不是認錯人了?在下姓聶名飛。」聶飛小心翼翼地問。
「我知道你是聶飛。除非你是假冒頂替的,我才有可能找錯。」
「誰說我是假冒頂替的?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聶飛就是我。」他立刻拍胸脯保證。
「那就對了。」她冷冷地說。
「那……你總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吧?」他苦著臉。
真糟糕,想破了頭,還是想不起她是誰啊!
「我是袁敏依!」
她咬牙說道,有些氣結。
他真的認不出她?
原先要見他前的期盼與緊張,此時全被他相見不相識的反應給打散了,只剩下一股惱意與不甘交錯的複雜情緒。
「袁?」
他歪頭看著她,皺眉想了想,想了又想……
忽然,一陣靈光閃過,他立即驚愕地張大眼珠子。
「啊!你是袁家那個病懨懨得只剩一口氣的袁家小小姐?!」
「你終於想起來了!」她哼了一聲。
病懨懨得只剩一口氣?
原來這些年來,他對她的記憶只有這樣?難怪他會想不起她來……
「哇哇哇!原來是依依啊!好久不見,果真是女大十八變,依依現在變得好漂亮,我完全認不出來了耶!哈哈──」
聶飛拍了拍大腿,笑了起來。
能夠在多年後見到她,實在是又驚又喜。
想當年,他對她那稚弱脆嫩的模樣,心疼到了極點,當時總期盼她能活得久一點,多看一些人生的風光。
見到她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樣,他的心裡著實為她感到無比的高興。
他的讚美,加上他親切又自然地喚她小名的舉動,讓她稍稍心花怒放了一些,唇角忍不住微微地揚起。
「現在認出來了?」她問。
「認出來了、認出來了!」
他用力點頭,再加上兩聲「哈哈」。
「那也記起你的承諾了?」她再問。
「呃……你還記得我們六年前的約定呀?哈哈哈……」
聶飛持續地打哈哈,笑聲一直沒停止。
「看來你並沒忘記是六年前約定的嘛!」她挑挑眉。
「沒忘、沒忘,我沒忘!啊哈哈哈……」
聶飛還在笑,但看得出來嘴巴已經有點酸,所以笑容稍稍變了形。
看出他的假笑,袁敏依感到被耍弄,唇邊的笑意倏地消失,改以惱怒的眼神狠狠地瞪住他。
「沒忘記的話,就履行你的承諾,娶我。」她說道。
「等等!」他忽然抬起手。
「怎麼?」她瞅著他。
「我還記得你那時是說,要等你窗口那株山櫻開花,才會嫁我吧?那株山櫻早就已經枯死,開不出花來了,所以我們之間的約定並不算數,對吧?」
他萬分期盼地問道,懷抱最後一線希望。
「山櫻沒死,而且開花了,所以我才會來找你。」
袁敏依撇唇,冷冷說道。
「呃……那個……重新栽的……不能算數喔!」
他想了想後,有些遲疑地開口。
「我何必騙你?開花的就是那株山櫻!」她拍桌怒道。
「啊,是喔……」
聶飛縮了縮肩,抓抓頭,沒轍了。
但……
「依依,實在對不起,我不能娶你呀!」他露出非常為難的表情。
她一僵,整顆心涼了半截。
「為什麼?你已經與別人成婚了?」
她問道,小拳頭在桌底悄悄握緊。
「沒有、沒有!我哪敢害人呀?」他用力搖晃雙手。
「那為什麼不能娶我?」她瞇起眼質問。
「我這個人,真的不適合娶妻。不管哪個女人跟了我,都會吃苦的。我一人飽就全家飽,逍遙快活的,幹麼自找麻煩,多背一個包袱?」
「所以你不願意娶我?」
「嫁給我真的只會吃苦啦!而且你想想看,如果我們兩人聯姻的話,就叫聶袁聯姻,孽緣、孽緣,一聽就是壞兆頭啊!」
他擰著眉心,萬分誠懇地捧著胸口說道。
「混蛋!你這個背信的傢伙!我努力地活過這六年,就只等到了你這句抱歉?如果你一開始就沒有這個念頭,又何必開口承諾,讓我空等待一場?」
真是好一個孽緣!她越想越氣,忍不住反手就抽出劍來,朝他劈下去!
「唉呀──」
聶飛嚇了一跳,反射性地躍開來,眼睜睜地看著椅子代替了他,壯烈地身首異處……
他沒想到她竟然有練武,還以為她腰間那把比一般尺寸稍短的佩劍,只是裝飾用,拿來嚇阻尋常的登徒子而已。
沒想到那把劍竟然這麼鋒利,把他屁股底下那張椅子一下子就削成了兩半。
袁家對他們家唯一的女孩兒實在是寵得過分,竟然給她佩了一把削鐵如泥、也肯定是名貴萬分的寶劍。
還有,她這身功夫底子,或許也是受惠於當年他輸送給她的內力……
險險避開她的劍後,聶飛抓起大刀,「呼嚕」一聲就朝門外竄去,哪裡還管他什麼大俠的名氣。
袁敏依也跟著追了出去。
「客倌、客倌!酒菜錢還沒付啊──」
酒樓的掌櫃一見客人跑了,急忙在後頭高聲呼叫。
「喔,抱歉抱歉!」
聶飛騰了個空,順勢從懷裡揣出幾錠銀子甩向櫃檯,「咚咚咚」地嵌進櫃檯後方的柱子上。
「唉呀……我的銀子啊……」
掌櫃奔到柱子前,苦惱又心疼地想著要怎麼挖出銀子?
酒樓裡安靜許久的酒客,則是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聶飛是江湖知名的天下第一刀客,袁敏依則是神醫世家袁府裡最年幼的小小姐,兩人的一舉一動,都是眾人的注目焦點。
因此,兩人之間的糾葛互動,全被四周瞪大著的眼睛瞧進、豎起著的耳朵聽去了。
沒多久,江湖上便傳出了聶飛早已與袁府小姐訂親,卻遲遲不肯娶人家,結果袁敏依惱羞成怒,不顧禮教名節,拚命倒追逼婚的大八卦……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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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6-25 01:06:56
第二章
靜謐濃密的樹林,只有在山農樵夫偶然經過時,才會驚動林間的飛鳥小獸。
此時,樹林深處忽然一陣搖竄騷動,驚得小獸們逃竄躲避,鳥群也撲騰撲騰地拍翅而去。
「唉呀──唉呀──不要再追了啦!」
一名相貌粗獷、身材頎長勁瘦的男子,一手抓著油酥香嫩的烤雞,一手提著腰間醒目的大刀,嘴裡哇啦哇啦地叫著,從林子裡竄了出來。
在他身後,跟著竄出另一個人,身著黑色勁裝,手持長劍,毫不留情地朝他揮去。
仔細一看,那人身形嬌小,容貌清麗,原來是名女子。
這女子眉眼之間隱隱帶著一抹冷眼笑塵世的疏離感,但面對男子時,眼裡卻又矛盾地蓄積著濃濃的埋怨與怒氣。
「搞什麼?我都躲在樹洞裡了,還能被你挖出來?真邪門!」
男子滿臉懊惱地叫道,有點狼狽地避開向他揮刺過來的利劍。
「哼!」
握著劍的女子,沒有多說話,僅僅冷哼一聲,又揮出一劍。
「等等、等等!商量一下,等我吃飽了再打好不好?」
回身躍開後,聶飛對著眉目細緻、卻略顯清冷氣質的女子又嚷嚷道。
袁敏依對他的要求聽而未聞,一臉不為所動地再度出招,攻勢凌厲地襲向他的面門,殺氣十足,毫不留情。
聶飛的身手,明顯比袁敏依矯健許多,卻始終沒有對她出手,反而是處處的退讓。
但退讓的代價,是害他連咬一口烤雞的時間都沒有……
餓到頭暈眼花的聶飛,閃過一劍之後,耐性終於用盡,氣急敗壞地開始跳腳。
「姑奶奶,麻煩你行行好,我真的很餓啊!」
他要吃烤雞、吃烤雞、吃烤雞啊啊啊啊啊~~
「誰是你姑奶奶?!」
一句嬌斥,伴隨一記嚇人的破空聲。
他不求情還好,這一求,惹得迎面擊來的劍招更殺,還順便射來好幾支要命的銀針!
「你這娘兒們……真難溝通欸!」
不能對她下重手,他只好一臉狼狽地又閃又避。
「什麼娘兒們?如果不是你背信負我,我應該是你娘子!」
不說不氣,她怒氣一來,手上的劍揮得更狠、更快,銀針甚至一撒就是一把!
聶飛嚇得竄上竄下,臉孔也一陣青、一陣紅,內心不由得暗暗叫苦。
被一個美人當面說要當他的娘子,只要是男的,內心絕對會漲滿屬於男性的驕傲。
但是,在他眼裡,每個姑娘家就像是一朵嬌嫩的花兒,需要細心呵疼,尤其是袁敏依這一朵花兒。
全江湖的人都知道,她是袁家上下三代名醫共同費盡無數心思、細細澆灌成長的千金之軀,折不得、損不得,所以他這個大老粗實在是捧不住啊!
要是這朵嬌貴名花,在他的手裡萎了、凋了,他會內疚到一輩子吃不好,也睡不好的。
聞聞手裡的烤雞,想到要是這輩子會對他最愛的烤雞再也沒有胃口,他就忍不住一陣發抖……
為了愛情,放棄烤雞……
不划算,不划算啊!
「依依啊……別這樣嘛,我跟你道歉,當年是我不該隨口承諾,說出等你十七歲就要娶你的渾話。這樣好了,你開個條件出來,看要我怎樣賠償你的精神損失,我都願意接受!」他還是不死心地勸她。
「我什麼賠償都不要,只要你履行承諾,娶我就行!我如果只要你的賠償,叫我哥哥們出馬修理你一頓就行了,何必干冒眾人嘲笑、身敗名裂的危險,成為江湖上的笑話,追著你跑?」她輕哼一聲。
「那……等我先吃完烤雞,咱們再來商量,可好?」他的雙眼一直渴望地瞥向手上的美味。
「你、你心裡就只想著吃?!」
她俏臉一變,跺了跺腳,再度提起劍來砍他。
「我已經半個月沒時間吃到烤雞了啊!」他心酸地叫道。
他明白袁敏依此刻怒火沖天,一定不會給他機會啃完整只烤雞,只好在對方劍尖再度砍過來之際,終於提起大刀,將她的劍給擋了回去。
「噹!」的一聲,利劍一把砍在聶飛的刀背上,撞擊出一絲火花,反彈的力道讓袁敏依向後震退了四、五步。
趁著袁敏依倒退而拉出距離來的空檔,聶飛一點兒也不浪費時間,趕緊撕下一隻雞腿,快狠準地塞進嘴裡。
「你還吃!」
袁敏依握了握方才被震麻的手掌,氣得再度追上來砍他。
「你沒聽過『雞不可失』嗎?到嘴的雞肉,當然要趕快吃光啊!」
側閃一下,身子跳遠一些,聶飛趁空用力吸了幾口雞腿骨裡的骨髓,吸得嘖嘖有聲、意猶未盡。
袁敏依聽了哭笑不得,看到他的吃相,眉頭忍不住皺了皺,對他露出有些不以為然的表情。
聶飛瞧見她的表情,丟開雞骨頭,咧唇痞痞地笑了笑,還很故意地當著她的面,一根根地舔吮著油膩膩的手指頭。
就見袁敏依眉頭上的結,果然打得更大了。
袁家以從不外傳的施針之術聞名江湖,加上有數代先祖曾經擔任過皇帝的專屬御醫,來往對像幾乎全是權貴之流,當然看不慣他這種鄉野凡夫的粗鄙吃相。
「你可不可以別這樣吃東西?至少洗洗手好不好?髒死了!」袁敏依終於受不了地喊了聲。
從他剛才爬出樹洞到現在,一雙手掌摸了不少東西,就是沒碰過一滴水!
饒是他身子骨強壯,也難保不會鬧肚子。
「沒辦法呀,是你不讓我坐下來好好吃的嘛!」
他開心地說道,一絲赧意也沒有。
只要她對他越嫌惡,他就會越覺得高興。
雖然他頂著「天下第一刀客」的風光頭銜,但是肚子餓了就是餓了嘛,哪還在乎吃相斯不斯文?
況且,他從小本來就是棄兒,除了師父,也沒什麼人教過他斯文家教,頂多就是跟著師兄關天逸,沾染了一些基本的潔淨習慣罷了。
最好是她對他越嫌棄越好,這樣她也許就不會一直追著他不放,硬要他履行當年隨興脫口而出的婚約了……
「聶飛,你到底要躲我躲到什麼時候?」
袁敏依瞧出他在故意氣她,一跺腳,煩躁地放下了劍追問道。
「躲到你不再追我為止嘍!」
聶飛聳聳肩,回得十分坦白。
「你……」
她露出受傷的表情,一瞬也不瞬地瞅住他。
她的靜默,讓他不太習慣。
瞄瞄她,抓抓頭,再瞄了瞄她,又再抓一次頭。
唉,好吧,就算他是個大粗人,也沒有故意欺負姑娘家的喜好,終於還是軟下了心腸。
他長歎一聲,好言相勸道:「依依,別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了,我真的不是值得你托付終身的對象。」
「當年是你主動與我許下婚諾,不是我逼你的!」
她委屈地說道,微微紅了眼眶。
「你跟著我會吃苦的。你在我身後追了好一段時日,應該看得很清楚,我是一人飽,全家就飽,而且我過慣了流浪的日子,安定不下來。別說是你了,我根本沒辦法給任何姑娘過好日子的。」
她仍然紅著眼看著他,不說話,滿臉的倔強之色。
聶飛抓抓頭,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勸消她的死心眼了,眼睛只好左瞄右瞄,照慣例,努力尋找機會,能溜就溜,能躲一時是一時。
她的視線忽然定定地瞧著他手上的烤雞。
聶飛注意到她的目光,看了一下手上的烤雞,又看了看她,接著表情忽地一僵,頭頂的毛髮也立即豎了起來。
「別想!別打我烤雞的主意!」
他護著烤雞,慢慢後退。
「給我雞腿。」她伸出一隻小手。
「幹麼?」他戒慎地盯著她伸過來的白嫩手掌心。
「給我就是了嘛!」她不耐煩地說道。
「你不會是……要吃烤雞吧?」
她從小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就連湯藥的藥材,都是世間最頂級的,像烤雞這種野味料理,應該是入不了她的口吧?
況且,剛才她還嫌他髒耶!
「拿給我啦!」她的小臉忽然脹紅。
「啊勒……你真的要吃喔?有這麼餓嗎?」
他懷疑地看著她,然後慢吞吞地撕下雞腿,萬般不捨地遞給她。
她接過雞腿後,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湊到嘴邊,閉緊眼、張開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沒那麼誇張吧?又不是吃毒藥!」聶飛忍不住碎碎念了起來。
看她那個表情,他幾乎要為那只被糟蹋的肥嫩雞腿感到不值了。
袁敏依像是忍受什麼似的,努力嚼了幾口後,露出意外的表情。
「好好吃喔……」她驚奇地望著手中的雞腿。
聶飛立即得意地挺起胸膛。
「當然好吃!你別小看這只烤雞,要在野外烤出這麼油嫩又香酥的烤雞,學問可高深了!我這一手絕學是跟『天下名廚』好求歹求,幫名廚做牛做馬做苦力,才求到名廚親傳,並下了好大苦功才學成的。別人想吃我的烤雞,還沒機會呢!」他口沫橫飛地介紹起他的烤雞絕藝。
她靜靜地瞧著他。
他莫名其妙地停了下來,不再繼續說下去。
「怎麼了?」她眼神怎麼那麼奇怪?
「如果,我也能融入你的生活方式,習慣你的飲食,你就願意娶我了嗎?」她的嗓音有一絲渴盼。
聶飛聞言,差點沒嗆到。
話題怎麼又被她挑回原點了?
「這個……依依,就算我想娶你,也得問問你身後那些兄長呀!」聶飛警戒地倏地將視線投向她身後。
她直覺地向後看,發現身後空無一人時,她才警覺自己被拐了,馬上飛快地轉過身來。
果不其然,聶飛就在她轉頭的一瞬間跑了!
「聶飛!你有本事就盡量跑吧!不管你跑多遠,絕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袁敏依跺腳怒道。
***
才剛跟人打完一場架,摸著肚皮正想找地方填飽肚子時,聶飛頸背上的汗毛忽然豎了起來。
「不會吧……又跟上來了?」他懊惱地抓抓頭髮。
被袁敏依上山下海地跟著,一路對他窮追不捨,這種陰魂不散的感覺,實在令人難受。
所謂「人怕出名豬怕肥」。
自從被江湖稱為「天下第一刀客」之後,他就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因為常常有人不看時間場合,就要找他打架。
他曾遇過有人在他吃到一半時打來:有的人則是半夜睡不著覺,硬是將他從睡夢中挖起來對打。
這些都還好,更過分的是,他還遇過有人在他正鬧肚子、蹲茅廁時,在臭烘烘的茅廁門外叫囂,要他別悶不吭聲地當縮頭烏龜,趕快出來打架!
真他奶奶的!
那時候他肚子疼得要命,一手拎著褲腰帶、一手抓著廁紙,連大刀都沒地方放,只能被他叼在嘴上,這樣是要他怎麼打?
搞不懂這些江湖人究竟在想什麼!
沒想到,現在除了要面對隨時冒出來找他挑戰的不速之客外,還得心驚膽顫地四處觀望,深怕袁敏依隨時會在下一瞬間從他身後冒出來,抓他回袁府成親。
當年離開袁家之後,剛開始他不敢打聽袁家的事,就怕會聽到袁敏依早夭的不幸消息。
然後漸漸地,他就把當年出於同情的戲言給忘了。
沒想到,袁敏依那丫頭卻是一直記著。
他是真的沒想到,她不但活過了十七歲,還以一副頭好壯壯的模樣,出現在他的面前。
但她認定了他們之間已經訂了親,所以不顧名聲、不顧他人目光地倒纏著他,還四處宣稱他們是未婚夫妻,要他履行婚約娶她過門的這些熱情追求的舉動,卻嚇出了他一身冷汗。
他從小孤寡,一直漂泊無根,無法定下來,如果娶了老婆,女人、小孩跟著他,也只有吃苦的分。
更何況,他怎麼能糟蹋袁家捧在手心裡的嬌貴千金?
所以,他努力地逃、拚命地躲,就是想求她別再追著他跑,快快放棄非他不嫁的傻念頭。
憑她袁家的顯赫家世,不怕她的父兄們無法為她找到門當戶對的好郎君吧?
「聶飛。」
身後冷冷的嗓音,喚住他的腳步。
果然。
聶飛無語問蒼天,認命地緩緩轉過身去面對她。
「依依,哈、哈哈,這麼快就又見面啦?」他扯開臉皮笑道。
不能等久一點再找到他嗎?
唉……
袁敏依站在樹下,扶著樹幹望著他。
「依依,你的氣色真好!臉蛋白裡透紅的,眼兒還晶亮晶亮地閃著光呢!」他甜言蜜語地對她大加讚美。
說實話,過了六年,袁敏依真是變了好多。
抽高的身子,雖然仍稍嫌瘦了一些,但也漸漸顯露出屬於少女的迷人身段。
曾經凹陷的臉蛋,已變得稍稍圓潤,而且還學了一身劍術,完全看不見當初那種瘦弱小病貓似、令人心疼的模樣,讓人深怕她隨時會在下一瞬便斷氣掛掉。
看來袁家那些神醫們,在這六年裡,在她身上下了不知有多少的功夫呢!
他挺羨慕她的,有親人疼愛。
不像他,從來都不知道被人抱在懷裡疼的滋味是什麼……
搖搖頭,他揮去漫遊的心思,將注意力放到她身上,準備等她不注意的時候,他就要把握機會趕緊再落胞。
不過……他怎麼覺得她臉上的紅暈,好像紅得太過分了一些?
以前就算她追他追得氣喘吁吁的,也不曾見她的臉色會潮紅成這樣呀……
袁敏依閉了閉眼,身子晃了一下。
他眼尖地瞧見了她虛浮的腳步,想要過去看看她。
但是,他突然又想到,這會不會是她設的陷阱?
因為一直追不到他,所以她乾脆用計捕他?
他在原地猶豫了一下,正在舉足不定時,就見袁敏依整個人倚向樹幹,軟軟地倒在樹底下!
他倒抽一口氣,心裡一驚,管她是不是設了陷阱,想也不想地立即飛身縱躍到她身邊。
扶起她的身子時,手掌感受到她身上異常的熱度,讓他緊張到了極點。
抬起一掌探了探她的額頭,被她額上的高熱嚇到,聶飛忍不住爆了一聲粗口,馬上攔腰抱起她,運氣飛身,趕往離此地最近的「關家堡」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5 01:07:25
第三章
袁家兄弟氣勢洶洶地站在「關家堡」的大廳裡,一字排開,陣仗頗為驚人,而且全都目露凶光地狠狠瞪著聶飛。
聶飛站在陣仗的另一邊,不動聲色地和他們對視,並且在心裡偷偷地數了一下對方的人數。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嗯,不多不少,袁敏依的八個兄長全都到齊了。
他自嘲地想道,如果他們的眼神可以射出袁家最拿手的銀針,此刻他恐怕早已被射成一隻箭豬了……
聶飛暗自抖了一抖,小心翼翼地對他們陪笑,心裡萬分感謝大師兄關天逸坐在他身邊,在他背後給予暗地的支持。
當一名白髮長者及一名兩鬢呈現灰白的中年男子,雙雙走進大廳時,八兄弟迅速齊步走到他們身邊。
聶飛這才想起來,袁敏依的爺爺袁青山和爹爹袁鏡堂也都來了。
所以實際上,為了袁家唯一的女孩兒,袁家男性可以說是全員出動了。
「爺爺、爹,依依怎麼樣了?」袁家兄弟們神色緊張地問道。
「風寒。」袁青山面色凝重地說道。
幾個兄弟們一聽是風寒,神情也都沉重了起來,各個若有所思。
「沒有診錯嗎?她的身子燒得那麼嚇人,怎麼可能只是風寒而已?」聶飛不太明白地脫口問道。
當他抱起她的時候,簡直被她身上的高熱給燙得嚇破膽了。
他從來不知道,人的身體竟然可以燙成那樣子。
「聶大俠,當年依依的狀況,你又不是不清楚。她的體質先天嚴重不足,帶著病根出世,身子骨原來就比平常人還要虛弱,雖然只是小小風寒,便也足以要了她的小命。」
最年長的袁青山責備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將孫女病倒的原因,全都歸罪在他身上。
其他人也都有志一同地向他掃來一樣的目光。
「但是,我看她現在的模樣很健康呀!」
聶飛還是不太明白,袁敏依怎麼會說倒就倒?
「看起來很健康,不代表她的病全好了。」
袁家大哥忍不住開口,順便再白了他一眼。
「所以……依依的病沒有好?」聶飛努力地思考他的話。
「不知道。」
依依的父親袁鏡堂微微搖頭,流露出一絲的洩氣與無奈。
八個兄弟也跟著露出愁雲慘霧的表情。
「什麼?!不知道?!」聶飛大驚小怪地重複著袁鏡堂的回答。
「怎麼樣?」袁家大哥粗魯地問道。
「你們幾個加起來,等於十名大夫了耶!何況袁老爺子甚至被人讚譽為『神醫』,依依的病到底好了沒有,你們怎麼會不知道?」
聶飛聽得好困惑,忍不住心直口快地開口問道。
病好了就是好了,沒好就是沒好,怎麼會得到一個模模糊糊的答案,不知道依依的病好了沒有?
「聶師弟……」
關天逸掃了袁家人一眼,趕緊開口阻止他再說下去。
可惜,聶飛的話說得太快,關天逸根本來不及攔住,他說出的話,果然立即引起了眾怒。
袁家兄弟八人,二話不說,人人兩手共抓著十根銀針,同時舉了起來,打算將他當成針包,一口氣插上八十支的銀針!
他奶奶的,他耍慣了大刀,看到這麼多又尖又細的針,突然覺得一陣陣針刺的麻癢感,竟然不由自主地從屁股尾兒,迅速地一路向上竄到後腦勺去。
聶飛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他很想高喊「冤枉」,但對方人多勢眾,可能喊不過,加上此刻不宜再對袁家兄弟增加刺激,所以想了想,只好抓抓臉,保持沉默。
「我師弟只是說話快了些,並無惡意,而且他會這麼說,也只是心急,十分關心袁姑娘,請眾兄弟見諒。」
關天逸站到聶飛和袁家兄弟之間,語氣溫和地抱拳說道。
嗚嗚,還是他的師兄會說話,不愧是掌管偌大「關家堡」的堡主,以及讓天下眾女子傾慕不已的「天下第一劍客」啊!
「好了,看在關堡主的面子上,不要衝動惹事。」
袁青山在一旁,語氣威嚴地對他們訓斥了一句。
袁家兄弟聽了關天逸的話,加上袁青山也開了口,只好對著聶飛冷哼一聲,不甘不願地收起銀針。
聶飛偷偷地吁出憋著的一口氣。
那些長長的針,實在是讓他頭皮發麻。
「依依現在的狀況,不適合奔波,也暫時不適宜遷移,是否能請關大俠讓小女在府上休息幾日?等她狀況較穩定了,我們馬上將她帶回家中休養。」
「無妨,我『關家堡』多的是住房,各位若願意同時住下,也絕無問題。」關天逸笑笑地說道。
「多謝關堡主。」袁家人感激回禮。
「不客氣。」
關天逸喚來奴僕,將他們帶進客房休息。
姓袁的人都離開了之後,整個大廳只剩聶飛一人。
關天逸似笑非笑地瞧著他。
「幹麼這樣看著我?」
聶飛被他看得頭皮一陣麻,覺得他的笑容好詭異。
「聶師弟最近看起來春風得意呀!」關天逸讚道。
「哪有?」
「以前我從來沒聽你說過,原來你和袁家小姐在六年前已經訂了親啊!」關天逸笑笑地繼贖說。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有訂親好嗎?唔……該說是最近才想起來啦!」
聶飛說到一半,想了想,又改了口。
「喔?怎麼說?」
關天逸露出興味的表情,耐著性子等他說下去。
聶飛抓抓頭,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關天逸。
關天逸聽了之後,笑了起來,拍拍聶飛的肩膀。
「師弟,看樣子,連老天都在姻緣路上助你一把啊!袁敏依活到十七已經不容易,已死的山櫻又跟著開花,也許,袁敏依注定了就是要做你的妻子呢!」
「是嗎?」聶飛嚴重懷疑。
「枯木何時不開花,竟挑在袁姑娘的十七歲生辰之後開放,這樣的巧合,連我都覺得實在太奇妙了。」關天逸笑咪咪地說道。
「什麼巧合?開花就開花,當我沒看過喔?」聶飛不自在地聳聳肩。
「不進去看看袁姑娘嗎?」
關天逸不跟他爭辯,換了個話題。
「非看不可嗎?」聶飛有些遲疑。
把握時間趕緊落跑,好像比較重要一些啊……
「你這沒心沒肝的傢伙,明知道身後跟著姑娘,不選在市井落腳,偏偏要往山裡窩著,讓一個姑娘家為了追你追到病倒,你不用負責的嗎?」關天逸慢條斯理地提醒他。
聶飛想了想,「喔」了一聲,覺得關天逸說的似乎也有幾分道理。
袁敏依病倒,他是該負起一點責任。
「好吧,我去看看她。」聶飛說道。
看過她再落跑應該也不遲……
***
「依依,你真的這麼喜歡聶大哥,喜歡到不顧一切地這樣追求他呀?」
關天逸的未婚妻子凌雁霜,坐在袁敏依的床邊,慢慢地餵她喝湯藥,一臉好奇地問道。
袁敏依與凌雁霜兩人原先就是舊識,當袁敏依開始追著聶飛,要他實現承諾娶她之後,她就變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的笑話,朋友也一個接一個地疏遠她。
只有心思單純的凌雁霜拍手叫好,依然與她維持友誼。
「與其說喜歡,不如說是追求未來的渴望,驅使我去追著聶飛跑……連我自己都訝異自己會如此執著……」袁敏依輕歎一聲。
「咦?」
凌雁霜偏著頭,完全聽不懂袁敏依說的話,苦苦思索著。
「不必傷腦筋了,你是不會懂的。」袁敏依笑著戳戳她的小腦袋。
「好吧,反正,我支持你嫁給聶大哥就是了。」
凌雁霜果然拋開她的話,心無城府地對她笑道。
「謝謝。」
袁敏依笑了起來,接過凌雁霜手上的碗,將湯藥喝完。
凌雁霜等她喝完藥之後,扶著她重新躺下,蓋上被子。
此時,門上傳來兩聲輕叩,凌雁霜馬上起身去開門。
「天逸哥哥……聶大哥,你也要來看依依嗎?」
「欸……是啊。」聶飛不自然的嗓音輕輕揚起。
聽到聶飛的聲音,袁敏依抬眼看了他一下,隨即垂下眼去。
關天逸沒說話,只是伸手將聶飛推向床邊,然後帶著凌雁霜離開,關上房門,將空間留給他們兩人。
聶飛來到床邊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尷尬地四下顧盼,就是不看她。
袁敏依則是完全不發一語,安靜到他以為她睡著了。
眼睛偷偷地瞄了她一眼,看到她並沒睡著,只是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沉默的氣氛,讓他感到極不自在,因此他清了清喉嚨,打破沉默。
「咳,那個,你的燒退了嗎?」
「還沒。」
「……喔。那……你多休養。」
「嗯。」
「……」
「……」
聶飛搔搔臉頰。
要命!她這副死氣沉沉的模樣,讓他想起六年前她靜靜地躺在床上,認命地接受一切病痛折磨的消沉反應。
當時她向命運妥協的姿態令他心驚,因此才與她訂下了嫁娶的約定。
現在,似乎又是他,親手將她打回六年前的模樣,讓他心裡難受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
「你決定要娶我了?」袁敏依慢慢地開口。
「什麼?你還沒死心啊?」
聶飛嚇了一跳,轉過頭來,張大眼瞪住她。
袁敏依不知在何時已經抬起眼,正定定地望著他。
「為什麼要死心?」她的唇角微微揚了一下。
「咦?」聶飛傻眼了。
「這六年來,我努力地活著,就是為了等你實踐承諾。」她輕聲說道。
「你……」聶飛說不出話來。
他真的很不想講,她實在越來越像是打不死的蟑螂啊……
「隨便你吧。反正我這一輩子,是不會娶老婆的。」他皺著眉強調。
「隨便你。」
她用他的話來回答,並綻開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唉,依依啊……」他苦惱地歎氣。
她像是沒聽見,閉上眼緩緩睡去。
他張口想叫她醒來,繼續開導她。
但看她面頰紅潤得過火,高熱使得她氣息淺促地喘息著,秀眉之間還因為不適而隱隱鎖結著,他又不忍心吵醒她。
沒多久,袁敏依因為湯藥的藥效發作而睡著了。
聶飛心裡知道,他該趁這時候趕快躲得越遠越好,最好別讓她找著。
但他的雙腳,卻怎麼也不想走出房門,反而繞向床邊去。
看看她,又看看門,來來回回看了幾次。
最後,他認命地在她床邊坐了下來。
算了、算了,等她的父兄們安頓好,過來看顧她的時候,他再離開好了。
反正這種看顧的工作,六年前他可是熟練得很哪……
***
袁敏依忽然從夢中驚醒,逼出一身冷汗。
她才正要起身,身旁一個黑影驀地動了一下。
「醒了?」
袁敏依愣愣地轉過頭,看著身邊的人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過來。
「喝一些,水還是溫的。」
她被有力的臂膀給扶了起來,被動地就著杯緣,啜了幾口水,乾渴的喉頭獲得了一些舒潤後,又被輕輕地放回床上躺好。
雖然沒有點燭火,但她認得出來,是聶飛在照顧她。
「你……沒有走?」她驚訝萬分地就著夜色瞧著他。
聶飛聳聳肩。「你爺爺、老爹、還有八個哥哥們都要我留下來,我『盛情難卻』,所以就不走了。」
其實,他原本是打算在上半夜就要走人的。
但是袁家老老少少加起來十個人卻將他團團圍住,不但不讓他走,還要他像六年前一樣,貢獻他的內力給袁敏依,助她加速復原,當作是害她生病的贖罪方式。
在總數加起來有一百支銀針的威脅下,他不僅飛快地點頭答應,而且還完全不支薪、不計酬。
算他怕了袁家人,他們每個人有事沒事都愛舉起十根針出來嚇人。
雖然真要打起來,他是不見得會輸啦!
但,若不小心被擅長施針之術的袁家人,用針射到身上的什麼穴位,這後果可就大條了。
六年前在袁家打工時,他就曾親眼見過他們是如何用銀針整治仇敵。
要不是袁家施針之術不外傳,不然當年他還真想跟他們拜師,學一學這手好功夫呢!
一面耍大刀,一面射銀針,這個招數感覺起來還滿棒的……
總之,識相一點的,就絕對不要去挑釁袁家人手上的銀針。那些銀針可以用來治病,也能用來取命。
「趁我家人不在,你走吧。」袁敏依歎了一口氣。
「咦?你要我走?」聶飛呆呆地張大了嘴。
「我不想依賴其他人的威脅,將你強制地留下來。我要你心甘情願地停下腳步,回頭等我、找我,留在我身邊。」
「這是不可能的。我說過,這輩子不會娶妻成家的。你這樣不斷地追著我,真的沒有意義。」聶飛皺眉搖頭。
「無所謂。我很期待未來的事,也許在某一天,你會改變主意,願意娶我了。」她的眼眸中,透著一抹象徵著活躍生命力的晶亮。
他有些著迷地望著她充滿生命力的美麗眼瞳。
一時之間,竟忘了反駁她的話。
「我們甚至可以再作個約定,如果二十歲生辰之前,我還是無法讓你娶我,那麼,我將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怎麼樣?」她笑著說。
「永遠不出現」這個字眼,讓他不由得打了一個莫名的寒顫。
「切切切!幹麼許這麼悲觀的承諾啊?什麼永遠不出現?我跟關師兄交情好,你跟凌家那個雁霜丫頭是手帕交,如果我們真要王不見王,以後他們結成了夫妻,我們不就給他們造成困擾了?」
他揮揮手,否決掉她的提議。
袁敏依愣了一下,倒是沒想這麼多。
「那怎麼辦?」她無辜地問道。
「不如換我來說吧!如果你真的有辦法在你二十歲生辰之前,讓我心甘情願地娶你的話,那我就跟你生一大窩孩子,心甘情願地做牛做馬,賣命賺錢供養你和小傢伙們一輩子,怎麼樣?」他得意地提議道。
「一大窩孩子?」她皺眉。
「是啊!這個約定怎麼樣?」
「由你來生,我就答應。」她不以為然地瞥了他一眼。
「喂!你好沒誠意啊!我是男的,怎麼生得出來?」他忍不住跳腳。
這丫頭,每次許願都許得讓人這麼洩氣!
「難說啊!枯死的山櫻花都能開花了,誰知道男人能不能生孩子?」她挑了挑眉毛。
聶飛忽地一愣。
「不、不會吧……」他驚恐地摀住嘴。
他居然忘了先前的教訓!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啊!
六年前他才跟她定了個鳥約,搞得他如今東躲西藏的,就怕會被她揪去拜堂成親。
袁家是神醫世家,萬一他真的娶了她,然後袁家人又好死不死地找出了能讓男人生孩子的秘方,那他不就又得自己生、還得自己養?
不行、不行!這樣虧大了!
「我……我走了,你好好休養……」
他腦子裡不停地胡思亂想,渾渾噩噩地走向門口。
「我會去找你的。」她對他揮揮手。
「免了吧,姑奶奶!我求你好好養病,病好了就待在家裡,別再出門亂晃了!」聶飛哀求她。
希望袁家父兄能將她帶回家去,好好地看著,別再讓她到處追他了。
他可不想在未來的某一天,真的要挺著肚子生娃娃啊!
看他備受打擊地晃了出去,袁敏依不由得笑了出來。
未來會發生什麼事,著實令人十分期待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5 01:08:22
第四章
聶飛剛剛結束一項托運保鏢的工作,腰間纏著鼓鼓的酬勞,來到熱鬧的鎮上。
他邊走邊逛,像是特意放慢腳步,在等什麼人似的。
然後,他先分了一些碎銀子給路旁的乞丐後,才又選了一家酒樓坐下來,點上一大桌子的酒菜,張大著口,呼嚕呼嚕地將食物塞進嘴裡,犒賞一下好一陣子沒有好好吃一頓的肚皮。
才剛開始吃,就有人靠近他桌旁,十分熟稔地自動坐了下來。
「工作結束了?」袁敏依問道。
「嗯。」聶飛埋頭吃飯。
袁敏依看了一下桌面,除了他最愛的肉類外,他還點了幾道清爽的素菜。
另外,桌上還多擺了一副碗筷。
袁敏依忍住唇邊的笑意,逕自端起碗來,慢慢進食。
聶飛這男人,自從上次她餐風露宿地追著他跑,不小心染了風寒後,他每次落腳的地方都改在市鎮上,除非萬不得已,不會在山林裡過夜。
若察覺到她已經追上他了,又正好遇到吃飯時間,他甚至還會幫她多叫兩道菜,認命地等她到來,坐在他身旁一起吃飯。
等到吃飽了後,他才會再次溜之大吉,重複他們之間的追逐過程。
吃到一半,聶飛不經意地抬起頭來,看到門外有兩個小乞兒,畏縮又渴望地往門內瞧著。
「去去去!不要圍在門口,妨礙我們做生意!渾身髒兮兮,會讓咱們客人倒胃口的!」
店小二眼尖瞧見了,趕忙跑過去揮趕。
兩個小乞兒一看到店小二過來,撲通、撲通就一起跪了下去。
「這位大爺,可不可以行行好,給我一小碟肉……不不不,肉皮,肉皮就好!」其中一個較大的乞兒伸手拉住他的衣角。
「這裡沒有肉皮!走開,走開!」
店小二嫌惡地抽回衣角,用力地拍了拍。
見狀,較大的乞兒縮回手,不敢再拉他,只能努力地哀求。
「大爺,請您幫幫忙,我娘已經病了好幾天,除了水以外,什麼都吃不下,今天一早卻突然說想吃肉,可不可以請大爺分給我們一些剩下的?一些就好……」
較小的那個,不敢開口說話,怯生生地偎在較大的乞兒身邊,只是用目光渴求地望著店小二。
「沒有、沒有!這裡沒有剩菜,到別的地方去要!」店小二不耐煩地驅趕。
聶飛突然開口喚道:「小二哥。」
「欸,來了!」
「再加一份滷牛肉、一隻烤全雞、幾碟小菜,粥跟飯也要,做好了就通通打包給我帶走。」
「欸,好的!馬上來!」小二趕忙奔進廚房招呼。
兩名小乞兒聽見他點的菜,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聶飛的視線跟他們一接觸,兩名小乞兒便畏縮地低下頭去,深怕會惹人嫌惡。
聶飛歎了一口氣,轉過頭來,三兩口地將飯菜扒進嘴裡,囫圇吞下。
袁敏依瞧他一眼,看得出來,他已經沒有吃飯的胃口了。
她轉頭看了看門外的小乞兒,接著默默地吃完飯菜,放下碗筷,靜靜地等著店小二將打包的飯菜送來。
當打包的飯菜送來後,聶飛立即結帳離開,袁敏依也跟在他身後走出酒樓。
突然,聶飛轉頭跟她說:「我有事要辦,你先別跟。」
她淡淡地搖頭。「那兩個孩子的娘親生病了,我也去看看。」
聶飛露出訝異的表情。「你知道我要做什麼?」
「不用猜都能知道。而且在你身後追了這麼久,我也終於明白你為什麼一直兩袖空空沒有錢了。」她扯唇一笑。
他只要手上有錢,便會搖身變成散財童子,四處佈施,一毛不剩地全都拿去救濟窮人家了。
聶飛抓抓頭,提著油紙包,向兩個小乞兒走過去。
她靜靜地看著他彎著腰,溫和親切地跟小乞兒說話。
只見一臉怯生生的小乞兒倏地張大眼,不敢相信地瞧瞧他,又瞧瞧他手中的油紙包,吞了吞口水,然後露出歡欣雀躍的模樣,迫不及待地要領著他回去。
她的心底,有一處變得十分柔軟。
雖然她從小受盡病痛之苦,但一直是被爺爺及父兄們疼寵著,從來沒想過,世上還有比她承受更多苦難的人們。
聶飛直起腰,向她看了一眼。
她沒說話,挪步在他們身後不遠處跟著。
瞧見有個姑娘一直跟著他們走,較大的乞兒有些警戒地回頭看了她好幾眼。
「那位小姐為什麼一直在我們後面?」
「她是要去幫你們的娘看病的。」聶飛解釋。
「她是大夫?」
「嗯,算是吧。」只不過,人家大夫是用藥治病,她則是用針灸來治病。
他怕說出來會嚇到小孩,所以沒有說。
一聽到是大夫,兩個小孩兒的眼裡皆露出激動的神情,頻頻地回頭張望,看她是否有跟上來。
想當然,他們連買肉皮的錢都沒有了,哪有錢去請大夫看病?
聶飛的心口微微地揪著……
***
到了城外,就見有間又矮又舊,彷彿風刮大一些就要倒塌的破草房立於眼前。
狹窄的屋裡,看來又潮又暗,而且還隱隱有一股酸臭味撲鼻而來。
「你在外面等好了,我進去看一下。」聶飛將袁敏依攔住。
袁敏依瞧了他一眼後,輕輕撥開他的手臂,彎身進屋。
「依依……你不習慣的,別勉強。」
「你先讓孩子吃些東西吧,他們好像也很久沒吃了。」她淡淡地回道。
聶飛轉頭看著站在身後的兩個孩子。
「來吧,我們先吃點東西。」
較大的孩子搖了搖頭。「我們不餓,先讓娘吃東西好不好?」
小的那個也跟著搖搖頭。
聶飛望了一下草屋,再看看孩子。
「你們的娘要先看病,等大夫說能吃的時候才能吃。所以你們先吃,等一下再讓你們的娘吃東西。」他微笑著安撫他們。
兩個孩子終究抵不住食物的香氣,乖乖被他帶到一旁去吃東西。
袁敏依聽著聶飛在屋外哄著孩子,小心地跨足進到陰暗的屋裡。
等了一會兒,她的雙眼才適應屋內陰暗模糊的光線,並且瞧見臉色死白、緊閉雙眼躺在床上的婦人。
「大嬸?大嬸?」她輕輕喚道。
床上的婦人毫無動靜,她又喚了幾聲,依然沒動靜,只好主動走過去,蹲在婦人身邊,伸手探向她的手腕,為她把脈。
這一探,她的臉色忽然一片雪白。
她放開婦人的手腕,改探向婦人鼻下。
探不到任何氣息。
她不死心地趴在婦人胸口聆聽。
接著,她慌張地從懷中取出銀針,迅速地在婦人胸口幾處大穴刺了幾下,然後催動內力灌向婦人的胸口。
過了一會兒,她怔怔地癱坐在床邊的地上。
「……來遲了……」她難過地低語。
☆
「阿弟,這些要留給娘吃的,你別吃光了。」
「喔,那我這些都留給娘好了……」
她聽見屋外稚嫩細小的聲音傳進來,即使餓著肚子,兩個孩子還是心心唸唸地掛著娘親。
終於,她忍不住地摀住唇,用力壓下一聲哽咽。
過了一會兒,她緩緩站起來,走向屋外。
一直陪在孩子身邊的聶飛,突然抬起頭來看向她。
瞧見她異常的神色,他心頭感到不妙,立即站起來,走到她身旁。
「依依?」
她搖搖頭,然後垂下眼。
聶飛很快地閃進屋裡,又很快地出來,眉頭打成一個沉重的死結。
「怎麼了?娘醒了嗎?我去叫娘起來吃肉!」大孩子高興地站起來。
「等一下,不要叫她,她睡著了。」
「那她什麼時候醒來?我們把滷牛肉全留給娘了,她早上還念著說想吃呢!」孩子天真地問。
袁敏依不敢說話,只是轉過身去。
「她不會再醒來了……跟我進去吧,跟你們的娘道別。」
聶飛神情凝重地牽起兩個孩子的手,走進屋裡。
袁敏依在屋外的一顆大石頭上坐下。
沒一會兒,屋內爆出驚人的哭號聲。
袁敏依長歎一聲,不忍地閉上眼……
***
夜色深沉。
聶飛及袁敏依,兩人一絲睡意也沒有,十分清醒地分坐在客房兩邊,靜靜地各自思索著。
「你打算如何安置那兩個孩子?」袁敏依輕聲問道。
「我打聽到那兩個孩子在隔壁村還有親人,請人將他們送過去了。」
「如果找不到他們的親人呢?」
「我會另外安排。」
她直直地望著他。
「怎麼了?幹麼一直看我?」他奇怪地回望她。
「你為什麼會為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散盡家財,做了這麼多的事?」
「助人為樂啊!」聶飛揚揚眉說道。
「可是天下的窮苦人那麼多,你要從何幫起?」
「我沒那麼大的善心及野心,打算幫盡天下人,所以助一個是一個。沒讓我碰見,那就算了,如果遇上了,盡力幫著就是了。」
「嗯。」她點點頭。
「不過,你今天的表現,倒是讓我刮目相看。我原以為你……」
他指了指她,似乎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
「原以為我是嬌貴之軀,對於破落髒污會難以忍受?」她幫他接下去。
聶飛聳聳肩。
「我原本也以為我會有這樣的反應。」她笑了笑。
「是嗎?但你仍然進去草屋裡,並且試圖醫治那兩個孩子的娘。」
「在那個當下,並沒有想到那麼多就是了。」
「你還真坦白。」聶飛笑了出來。
「這沒什麼好掩飾的。」她扯了扯唇。
「對了,你在這六年間,是怎麼養好身子的?」他提起一件一直讓他很好奇的事情。
「因為我吃了龍涎果。」她回道。
「龍涎果?天底下真的有這種東西?」
聶飛好奇地坐正了起來,並且張大眼睛瞧著她。
龍涎果,是江湖人眼中的聖果。
聽說,一般人吃了龍涎果,能返老還童、化毒生肌。
至於練武之人吃了,內力則會加倍增長,並且延年益壽,百毒不侵。
更神奇的是,據說將死之人若吃了龍涎果,還能有起死回生之效。
「爺爺在年輕時,因緣際會之下,得到過一顆傳說中的龍涎果。」
「既然是傳說中的,就表示沒人見過,那你爺爺如何確定龍涎果是真的?萬一是一顆毒果子呢?」聶飛第一個就想到了真假的問題。
「這些疑慮,爺爺不是沒想過。所有的醫書上只有說到龍涎果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是如何服用?效用多長?這些完全不明。」
「哇,那你爺爺還敢給你亂吃?」聶飛搖搖頭。
那個袁神醫還真是大膽啊,竟敢拿自己孫女的小命做嘗試。
「當時我已經病得只剩一口氣吊著,就在最後一口氣突然梗住時,爺爺慌了,死馬當活馬醫地拿出龍涎果,胡亂給我生吞下去,想要跟老天賭一把,看看龍涎果是否能助我活過來。」
「沒想到誤打誤撞,竟然對了?」
「是啊!吃了龍涎果後,我的身子急速恢復,體內不斷湧出絲絲內力,不到一個月,我就能下床了。再休養半年後,便已經跟常人一樣健康,能跑能跳了。」
「體內不斷湧出內力?所以那個會幫助內力增長的傳說,也是真的了?」
「嗯。內力的部分,我想應該是因為你曾有一段時間以內力護我心脈,殘留了一些內力在我的身軀之內,才會有內力增湧的現象。後來我能下床之後,爹爹便請了劍術高手傳授我劍法,一方面練身,學習內功心法,一方面也能自保。」
「那……龍涎果好不好吃?吃下去的時候,是什麼味道?苦苦的?澀澀的?還是酸酸的?」
他追問道,好奇得不得了。
「不記得了。」她啼笑皆非地瞪了他一眼。
「不記得了?!那麼珍奇的果子,你竟然不記得是什麼滋味?」聶飛大呼小叫地扼腕道。
「我那時已經病得神智不清了,哪裡還能注意到果子的味道?」袁敏依對他哼了一聲。
「嘖,給你這不識貨的傢伙吃下去,還真是可惜了!」
「哼!」
她氣呼呼地轉過頭去,不理他。
他瞧著她直發笑,覺得她實在是好可愛……
咦?可愛?他覺得她可愛?!
他、他、他、他……他腦子怎麼了?在想什麼啊?
聶飛迅速收回心神,站了起來。
「好了,已經很晚了,我回房去睡了。」
他佯裝出從容的姿態,伸了伸懶腰,壓住想要拔腿跑得越遠越好的衝動,緩緩地向門外走去。
「等一下。」她叫住他。
「嗯?」
聶飛頓了一下,緩緩地轉過身來。
「你該不會趁我睡著的時候逃跑吧?」她懷疑地瞧著他。
「不會、不會!」
聶飛用力擠出牲畜無害的笑容,拚命搖手否認。
「男子漢說話算話?」她要求他的承諾。
「沒問題!」聶飛拍拍胸脯保證。
一回房,聶飛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如果不跑的話,她肯定又要跟他追索婚約的承諾了。
更可怕的是,萬一他對她日久生情怎麼辦?
像是剛剛,想起她早上為兩個乞兒所做的事,還有流過的同情淚水,他的心就忍不住一陣陣的柔軟,竟然開始覺得她越來越順眼,和她聊天說話也越來越自在了。
不行、不行!他非逃不可!
「誰說不逃?不逃才是笨蛋……」聶飛馬上從客房的窗外爬出去。
雖然剛才他才跟袁敏依保證過,男子漢說話要算話,但是,他是大俠,大家都叫他大俠,不是叫男子漢,所以剛才的約定不算數啦!
「呃……依依……」
聶飛見到袁敏依,頓時僵住。
「原來聶大俠不是男子漢,說話都不算話的啊!」
袁敏依站在窗外守株待兔,果不其然,她瞧見聶飛推開窗,躡手躡腳的正要溜出來,於是看著他,冷冷地說道。
方才和樂相處的好氣氛,這會兒全都消散無蹤了。
取而代之的熊熊怒火,從她胸口開始燃燒起來。
瞧出她的怒氣,聶飛微微瑟縮了一下。
「呃……依依,息怒、息怒,我不跑就是了!」
「我不相信你的話!」沒有信用的傢伙!
「那……那你要如何才相信我?」
「兩條路讓你選,一是先娶我,我便不再追你。」
「那第二條路呢?」
「給我躺下去,讓我用銀針刺你的睡穴,確定你不會逃跑。」
「有沒有第三條?」
「沒有!」她回得十分決絕。
聶飛縮了一下。
「那……那……我選第二條好了……」
「那就進去躺好!」
「喔……」
聶飛滿臉哀怨地從窗口爬回屋裡,乖乖地走到床邊躺下去,四肢呈大字形。
袁敏依從窗口躍進去,走到床邊。
躺了一下後,聶飛突然抬起頭來。
「喂,依依,你覺不覺得,我現在好像是要被人霸王硬上弓的良家婦女耶……」
「你的意思是說,我則是正要霸王硬上弓、糟蹋民女的採花大盜?」
袁敏依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抽出一支細細長長的銀針。
猛地一看,他覺得她的臉上,還真有一股隱隱的邪氣。
「躺好,我要刺你睡穴了。」她推一推他的肩。
「喔……」
他順勢地平躺下去,眼睛緊閉。
當她舉起針正要刺下時,聶飛又張開眼來。
「還有什麼事?」
「用針扎睡穴會不會痛?」
「不知道。」
「那可不可以改用手指點穴就好?」
「用手指點穴,憑你的內力一下子就能衝破,用針刺的話,時效比較長。」
「但是……我怕會很痛啊……」
「聶大俠,你說怕痛,會不會笑掉江湖人的大牙?」
「這有什麼好笑的?」他理直氣壯地說道。
「廢話少說!閉上眼!」她對他開始沒耐心了。
「……欸……」
他閉起眼,牙一咬、頭一偏,非常有壯烈的氣魄。
她瞄準了穴道正要刺下時,聶飛又張開眼,轉過頭來。
「等一等!」
「又有什麼事啦?」
她氣呼呼地放下針,狠狠地瞪他。
「可不可以先刺麻穴,再刺睡穴?」他要求道。
「為什麼?」
他怎麼這麼囉嗦?好想直接把他揍昏喔!
「先讓我的身子麻掉,再刺睡穴,這樣應該比較不痛。」他很正經地跟她討論。
「你想刺兩針也無所謂!」
笨蛋!袁敏依翻了翻白眼。
「就說我怕痛嘛……」
「閉上眼!再囉嗦,我就刺三針了!」
她手指一拈,果真舉起三支亮晃晃的細長銀針。
聶飛倒抽一口氣,馬上閉起眼,連氣息都憋住了。
她哼了一聲,拈起一支銀針,正要以極其熟稔的手法刺入穴道時,聶飛的左手突然迅雷不及掩耳地抬起,反手點上她胸口的穴道。
「啊……」
身子一陣軟麻,袁敏依柔若無骨地倒在他的胸膛上。
「對不起、對不起!因為我真的很怕痛,實在太緊張了,所以這隻手就自己抬起來點住你的穴道了……」
「你……你真可惡!一而再、再而三地自毀承諾,你沒有信用!」
「對不起啦!但我想了一想,還是覺得不要白挨那一針了。反正我終歸會跑掉的,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不守信用的小人!」
袁敏依氣得大罵,臉蛋脹得通紅。
聶飛一面道歉,一面抱著她翻過身來,讓她從他的胸口挪移到床上。
翻過身來的時候,他與她的臉蛋靠得極近,胸膛與雙手也無可避免地與她纖細玲瓏的身子碰觸到。
眼底望著她秀氣精緻的臉蛋,鼻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氣息,手掌觸著她溫暖柔軟、不盈一握的腰肢,聶飛整個心忽然撲通撲通的跳得好急……
慘了……
他怎麼會覺得她越來越……好吃了……
如果此刻把他最愛的烤雞和她擺在一起,他竟然會覺得,她……似乎、好像、可能……會比烤雞來得可口……
袁敏依原本正氣到頭頂冒煙,忽然發覺他懸蕩在她身上靜止不動,還用著一種很奇異的眼神看著她。
他那雙眼眸變得深幽幽的,視線像是會灼人似的,在她的肌膚上灼出一片燙熱……
「你……你做什麼?」她不安地開口,胸口又漲著難言的奇怪情緒,像是怕他會做什麼,又更像是期待他會對她做些什麼似的……
因為她開口說話,他的視線不由得轉向她的櫻唇。
她的兩片櫻唇粉粉的、潤潤的,像是沾了糖水、冰鎮過的櫻花瓣兒。
他突然覺得有點餓,好想低下頭去,嘗一嘗那兩辦粉嫩,看看是不是和想像中一樣的香甜軟潤……
當他的頭漸漸靠近時,她的氣息漸漸窒住,不由自主地望著他像是有磁力的雙眸。
她忽然感到有些口乾舌燥,忍不住伸出小舌,潤了潤突然乾渴起來的唇瓣。
袁敏依的小動作,頓時擊碎了他所有的自制力。
他不再猶疑地低下頭,準確地對上了她的唇……
兩唇相觸的一瞬間,她的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無法思考,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無助地閉上眼,被動地讓他掌握主導權,細細地嚶嚀一聲……
忽然間,她發出來的細微聲音,讓他的腦袋像是被一把大槌敲下去似的,「轟」的一聲,炸得他頭脹耳鳴,瞬間清醒。
他……他做了什麼?
他在輕薄依依?
他在親她的唇?
他……他瘋了……
下一瞬間,他神色倉皇地從她身上翻下,一躍到床下去。
他的表情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嚇,活像是她頭上突然長了角般,整個人驚恐萬分地瞪著她看。
接下來,他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奪門而出。
袁敏依驚愕地看著他先是衝出去,又折回來關好門再跑掉,頓時氣得不顧形象,大叫出聲。
「聶飛!你給我回來!」
……想當然,他一定不會回來的。
袁敏依躺在床上,氣呼呼地咬著唇。
可恨她被點了穴,不能動彈,否則的話,她一定要跳起來,甩他兩巴掌!
輕薄了她之後,竟然就這樣一聲不吭地逃了……
可惡!
她決定了!她誓言此生一定要他娶她,否則的話,她這輩子絕不跟他善罷干休!
咬著燙熱的唇,她又怒又羞,在心裡將聶飛罵翻了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5 01:08:49
第五章
聶飛下的手真重,竟然讓袁敏依直到快一天一夜後才解開穴道,害她躺在床上休息了好久,才有力氣下床來。
當她終於可以自由行動,滿腔怒火地打算離開客棧去追回該死的聶飛時,沒想到,竟出現一位不速之客,纏了她整整兩天……
「嗚嗚嗚……依依,我要離家出走跟著你!」凌雁霜對她泣訴道。
望著學她穿了一身勁裝,還把銀票和乾糧都綁在肚子上,將自己打扮成一隻油嫩小肥羊的模樣,口口聲聲說要跟她的未婚夫關天逸斷絕婚姻關係的凌雁霜,袁敏依只覺得自己完全被打敗了。
她很想丟下凌雁霜,趕緊追上已經逃走兩天的聶飛。
但,畢竟凌雁霜是目前唯一肯與她結交的朋友了……
如果拋下凌雁霜不管,那她袁敏依可能就連半個朋友都沒有了。
她無奈地聽霜霜泣訴著關天逸冷落了她多久。
「……在這一個月裡,他很忙,赴了很多約、見了很多人、吃了許多應酬飯,就連我家巷口豆腐攤的李大頭都曾經吠過他,但他卻忙得抽不出一點時間來陪我一下下……」凌雁霜抽抽噎噎地說道。
「李大頭?誰呀?」
袁敏依有點茫然,心不在焉地問道。
「……豆腐攤老闆養的一條狗!」
「呃……聽起來真慘。」
袁敏依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一臉同情地安慰霜霜,心裡仍掛記著聶飛的去向。
當霜霜一直吵著要跟她一起出門時,她的心思已經漸漸飛遠。
聶飛這一走,不知道又躲到哪邊去了?
倘若再不離開客棧,前去追他,不知又得費多少功夫才找得著他了……
袁敏依正要張口勸霜霜回去時,忽地看見關天逸不疾不徐地出現在門口,眼眸充滿愛憐地瞧著霜霜。
小肥羊的正主兒來了!
她也該把看顧小羊的工作還給人家,趕緊去追聶飛那個臭傢伙了!
袁敏依緩緩站起來,繞過關天逸和凌雁霜,走出客房,把地方讓給這一對正在拌嘴的未婚夫妻。
正要離開時,關天逸忽然開口跟她說了句話──
「聶師弟應該是去找師父了。」
袁敏依用眼神對關天逸表達了感謝之意後,便腳步飛快地竄出客棧。
有了方向,就不怕找不到人了……
***
她有種感覺,以前聶飛躲她躲得隨意,加上他頂著的那個「天下第一刀客」的頭銜太響亮,所以不管他到哪裡,她都有辦法打聽到他的行蹤。
但這一次,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躲得嚴嚴實實的,不願讓她追上。
一路上,竟然沒有一個人曾經看過他出現的行蹤。
原來他想要消失的時候,竟然可以消失得這麼徹底……
追了一段時日後,袁敏依開始感到洩氣。
想了想,她決定回去「關家堡」,找關天逸問清楚。
沒想到,才剛到了「關家堡」門口,就看到門口聚集了一大陣仗的人,其中一個是凌雁霜,她正哭著向關老夫人求見關天逸。
平時頗疼凌雁霜的關老夫人,不知為何竟然對凌雁霜疾言厲色了起來,不讓她見關天逸。
袁敏依仔細一瞧老夫人,發現她的眉額之間,竟然隱隱發黑,分明是中毒之相。
正當袁敏依垂眼思考的時候,突然有一隻小手,輕輕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她低下頭去,就看到兩個十分眼熟的小乞兒,怯生生地仰頭看著她。
「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你們不是去投靠親人了嗎?」
她又驚又喜地蹲了下來,握住他們細瘦髒污的小手。
這兩個可憐的孩子,才幾日不見,竟然變得更瘦了。
「聶飛叔叔說過,如果想找他,可以來『關家堡』等他。」
「怎麼不待在親戚家裡?」她輕聲問道。
「因為表姑家裡已經有好多個孩子,家裡的糧不夠吃,所以我跟阿弟決定來找聶飛叔叔……」較大的孩子低頭說道。
袁敏依不再問了。
從他們失望又難過的表情,她約莫可以猜測得到,他們兄弟倆可能是被親人給趕了出來……
「……你們叫什麼名字?」
歎了一口氣,她對他們露出笑容問道。
「我叫於平,阿弟叫於石。」大孩子回答。
「平兒、石兒,你們在這裡待多久了?」她又問道。
「五天了。」
「有看到聶飛叔叔在裡面嗎?」
「有啊!不過他好奇怪,完全不理我們。」
「他看到了你們,卻沒有理會你們?」
「嗯……我們無處可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就一直待在這兒了……」
那表示,他們有好幾天沒有好好吃東西了吧?
「走吧,我帶你們去吃點東西、梳洗一下。」她牽著兩個孩子離開。
然後,她得查一查,「關家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一名村姑打扮的女子,牽著兩個孩子,站在「關家堡」門口求見。
容貌嬌麗卻帶著邪意的蕭素心開了門,仔細地打量著他們。
「找誰?」
蕭素心冷冷地問道,眼中充滿戒意地盯著她瞧。
「我……我要找阿虎。」村姑小小聲地說。
「什麼阿虎?沒聽過!」蕭素心不耐煩地打算關上門。
「等一等!」
村姑飛快上前,伸手擋住門板。
「做什麼?」蕭素心怒道。
「我是阿虎的妹妹,這兩個是他的孩子。孩子們的娘前不久生病走了,我是來通知阿虎這個壞消息的……」
村姑一見她生氣,馬上收回手,抖著嗓音說道。
兩個原本怯懦膽小的孩子,一聽見說娘生病走了,眉眼一皺,突然便放聲大哭了起來。
看著兩個孩子哭得驚天動地的,蕭素心聽得萬分頭疼,對他們的戒心也完全降低了。
「喂,你過來!」她隨手召了一個守門的下人過來。
「帶她去找一個叫阿虎的。還有,在我允許之前,她不准隨便離開『關家堡』,聽見了沒有?」
「是……」
下人呆呆地望著村姑猛瞧,似乎愣住了。
「阿木哥,你還記得我嗎?」
正在安撫孩子的村姑,起身說道。
阿木愣愣點頭。「我、我記得……你是袁……」
他當然記得!
她是袁家小姐,也是聶飛聶少爺的未婚妻啊……
「對,我是阿圓!阿虎的老婆死了,我帶了他的孩子來見他。」袁敏依偷偷地對他眨眨眼。
幸虧阿木反應機靈,愣了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
「啊……這麼慘啊……我、我帶你去找他。」
「謝謝阿木哥。」
村姑轉身跟兩個孩子說道:「我進去找你們的爹,告訴他說你們來找他了,你們兩個先去昨天咱們落腳的地方等我,好嗎?」
「嗯。」
兩個孩子乖乖地抹眼淚,點點頭。
蕭素心確認他們似乎真的是舊識,也相信孩子們的淚水不假,便放心地離開,懶得再管下人的事。
阿木假意帶著袁敏依去找「阿虎」,走到一半時,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袁姑娘……那個可怕的女人想逼少爺娶她,用毒控制了『關家堡』上下,所以沒人敢跑出去。少爺受了重傷,那女人也一直不給治,聶飛少爺只好寸步不離地守著少爺,就怕那女人對少爺不利……」
「我知道了。阿木,你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我進來『關家堡』的事,千萬別說出去,知道嗎?」她輕聲地跟阿木交代道。
「是。」阿木抹抹淚。
和阿木分開後,袁敏依盡力避開蕭素心,在堡內四處探查。
最後,她趁著夜色,潛到關天逸的房門外。
才剛剛翻進窗內,足尖還未落地,就被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給抱了過去,靠在一具暖熱的胸膛前面。
那雙手臂,一隻箍住她的纖腰,另一隻則穩穩摀住她的唇。
她認出了身後的人,因此沒有多做掙扎,只是默默地從懷中抽出銀針,在他看得到的地方晃了晃。
身後的人似乎抖了一下,迅速地放開了她。
她轉過身來,原想送上兩記鍋貼,給那個趁她沒有力氣時輕薄了她,卻又乘機逃跑的男人。
但卻發現,那男人的眼中,充滿了真真切切的高興情緒,似乎是真的很開心見到她。
她正想開口,聶飛馬上示意她噤聲,並暗示恐怕隔牆有耳。
袁敏依馬上意會地閉上嘴,不發出聲音。
聶飛拉著她的手,來到床邊,這才看到關天逸正坐在床上,雙眼晶亮地看著她,但雙腳卻是以不自然的角度彎曲著,癱在床上。
袁敏依挑挑眉,佩服他忍受著如此劇痛,神色還能維持正常。
聶飛用口形請她幫忙,幫關天逸施針解毒。
袁敏依二話不說,替他施針逼出毒來。
聶飛直勾勾地瞧著她,兩人之間雖然沒有交談,卻都知道對方沒有說出來的意思。
施完針之後,袁敏依再度從窗口悄悄爬了出去。
離去前,聶飛忽然握住她的手。
她看看他,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即離開。
聶飛看著她消失的背影,咧嘴傻笑。
關天逸在床上見了,失笑地搖著頭,躺了下去。
有袁家小姐來到關家暗中幫忙眾人解毒,他可以安心一些了……
***
袁敏依一整夜不停地為「關家堡」上上下下的人施針逼毒。
當快要天亮的時候,她也幾乎要虛軟癱倒,眾人趕緊騰了一個乾淨的地方讓她休息。
只憑聶飛的一個眼神、一個握住手的動作,她竟然就可以這樣為他費盡心血,毫無保留地替他賣命,實在是傻氣的行為。
但是,當她完成聶飛托付給她的事,身軀疲累不已時,心裡卻是異常的滿足。
看來,她已經是完全陷進去了……
她知道,就算是要為聶飛付出生命,她恐怕也會毫不猶豫地為他去做任何事……
知道接下來,聶飛會將整個局面掌控住,於是她安心地閉上雙眼,墜入異常深沉的睡眠之中……
不知睡了多久,袁敏依漸漸感到天地好像在搖晃。
「……依……依依?」
她也聽到有人在喚她,聲音模模糊糊、又遠又近,讓她有種錯亂的感覺。
「……依依!」
突然間,一句清晰的叫喚聲劃開了腦中的迷霧,神智瞬間清醒過來。
她張開眼,便看到聶飛那張放大的臉懸在她上方,正焦急不已地望著她,他的兩隻手則抱著她,不停地晃呀晃的。
「別拍了……」
她差點呻吟出聲,他的手勁奇大,搖得她都要暈了。
「你終於醒了!你怎麼睡得那麼沈,叫都叫不醒?嚇死我了!」
一見她清醒,聶飛馬上忘情地抱住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她轉頭看看四周,這才發現她已經從原先躺下休息的傭人房裡,換到了乾淨整潔的客房來。
「我睡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
她聽了十分驚訝。
「有這麼久?」
「是啊!我將你從傭人房抱過來這間客房時,你完全都沒有醒過來呢!我怎麼不知道你現在變得這麼好眠了?」
「我也不知道……」她疑惑地說道。
「你現在有覺得怎麼樣嗎?」聶飛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雖然她曾服了龍涎聖果,但畢竟是天生不足的體質,怎麼都讓人覺得不能放心。
袁敏依細細感受身子的狀況,除了身子骨異常疲累之外,還覺得胸口有一點悶悶的……
「還好,沒什麼事,應該是太累了。」
她沒說出口,不想讓他擔心。
「那就好。」
「現在狀況怎麼樣了?」
「蕭素心那女人下山去了。我們的毒既然都解了,就不必怕那女人了,所以我和關天逸已經布好局,要讓那女人回來自投羅網。」
「嗯,那就好。」
「對了,我記得你不是帶了兩個孩子來嗎?」
「就是上次那兩個小乞兒,他們跑來想投靠你,我在堡外見到他們的。因為『關家堡』生變,所以我暫時將他們安置在客棧裡。」
「是他們?」聶飛想了一下,說:「依依,你能不能到鎮上去看一看那兩個孩子,然後幫我抓些治療關師兄腿傷、以及解毒的草藥回來?」
「你呢?」
「哼哼,我要把蕭素心抓起來,好好地拷問一下,以便得知她那種歹邪的毒,是從哪裡學來的?」
「你不會趁我到鎮上的時候,又偷偷跑了吧?」
「不會、不會,當然不會!」
袁敏依想了想,就算真怕聶飛跑了,她也著實放心不下那兩個孩子。
「好吧,我到鎮上去接那兩個孩子到我家去。」
「嗯嗯,快去、快去!」聶飛笑得眉眼彎彎。
袁敏依懷疑地盯著他的笑容。
這傢伙,笑得太燦爛了,肯定有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5 01:09:28
第六章
最近胸悶的現象,越來越明顯了……
幾個月前,因為關天逸與凌雁霜完婚,她猜想聶飛想必會去「關家堡」喝喜酒,因此她也匆匆趕了去。
到了「關家堡」,她才被告知凌雁霜的腦中有異症,唯一活命的法子只有施針之術。
霜霜為腦疾所苦,她當然義不容辭地親自為凌雁霜施針。
由於腦部施針,必須全神貫注,容不得半點風險,且數十個時辰之間不能停針,因此對於體力、腦力及內力的消耗,非常的巨大。
所以,當她為霜霜施針結束後,發現聶飛又跑掉了而照慣例地追出去,卻在跑了一小段路後,便立即癱軟倒地,不省人事了。
當她轉醒過來,見到自己竟然就躺在自個兒的閨房裡,爺爺及父兄們也全都圍在她身邊的時候,讓她嚇了好大一跳。
「你們……我怎麼會在這裡?」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依依,你現在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爺爺袁青山問道。
她深呼息了幾口氣,只覺得胸口有些悶,但不算太過嚴重。
所以,她搖了搖頭。
「沒有呀,沒覺得哪裡不舒服,只覺得全身軟綿綿的,骨頭也酸酸的。」
「那是因為你睡了四天四夜都沒醒過來的緣故。」大哥說道。
「睡了四天四夜?」她愣了一下。
「是啊,一睡不醒,害我們以為你──」
五哥快口地接著說,直到被身旁的老三碰了一下肘子,這才住口沒再往下說。
袁敏依看著家人們臉上沉重的表情,心裡的某處,也在一點一點地凝結成冰。
她忽然想起來,以前曾聽爹爹說過娘的怪病。
娘親在去世之前,也是這樣,睡眠時間越來越長,怎麼叫都叫不醒。
直到最後,她一睡之後,便再也沒醒來過……
她在小時候便被發現也有著和娘親一樣的病症,發病時也是會出現沉眠的症狀。
他們用盡各種方法治療她,皆不見起色。
直到她有一次在睡眠中停住了氣息,爺爺才緊急將龍涎果塞進她的嘴裡……
龍涎果?!
「爺爺,我不是曾經吃過龍涎果嗎?龍涎果能起死回生,我的身子應該好了,不可能再發病吧?」
她顫抖著嗓音,張著盈著淚的雙眼,環視著他們,拚命地希望他們對她的話給予認同與支持。
她應該好了……
應該是好了呀……
袁鏡堂不忍心看她如此驚慌,看了看眾人後,開口安撫地拍了拍女兒單薄的背脊。
「或許是太過勞累了,所以身子自動進入沉眠的現象。」袁鏡堂溫和地說道。
「這也是有可能……」袁青山擰眉思考。
八位兄長彼此迅速地交換著目光。
「依依,你先不要擔心,也許是我們想太多了。說不定這只是暫時的狀況,很快就會恢復了。」大哥也開口安撫道。
依依失魂落魄地靠在床角,不再說話。
大家都擔憂地互相對望。
「依依,你休息一下,不要睡著,等會兒會送來一些粥食,你多少吃一點。四天沒有進食,很傷身的。」二哥說道。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她輕聲開口。
袁青山拍拍她。「好的,我們先出去,你不要想太多。可能一切都是我們太過憂慮了,胡亂猜想的。」
四哥也趕忙安慰道:「對呀,那個龍涎果可是非比尋常、世間難得的靈藥,怎麼可能會沒效用呢?你看你這些年來,身子不是很健康嗎?」
袁敏依微弱地點了點頭。
房裡沒人再說話,沉重的氣氛讓每個人的心頭都彷彿凝結了一層霜。
袁青山歎了一口氣後,首先走了出去,接著是袁鏡堂。
八位兄長看了看依依後,也慢慢地走出房間。
等人全都走光了之後,袁敏依整個身子蜷了起來,縮在床角,將自己冰涼的身軀緊緊地環抱住。
她淚眼濛濛地望向窗外的那株山櫻,只覺得心都要碎了。
「騙人……騙人……都是騙人的……」她不甘心地哭泣著。
「爺爺騙我、爹爹騙我、哥哥騙我、聶飛騙我,就連山櫻都來騙我,害我空歡喜一場……過分……實在太過分了……」
她將臉埋進曲起的雙膝之間,絕望地低聲啜泣……
***
聶飛躺在高高的樹幹上乘涼。
有好幾天都沒看到袁敏依了,讓他覺得有些怪怪的。
「怎麼回事?我都故意留下線索讓她追來了,甚至還在這裡等了六,七天,怎麼還不見依依追來呢?」
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那丫頭該不會像上次一樣,又給她七葷八素的一連睡上好幾天的覺,才打算醒過來吧?」
想了一想,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想起六年前,他負責看顧她時,她幾乎是隨時隨地在睡覺,醒的時間並不怎麼多……
突地,他微微地打了一個顫。
「那樣的睡眠方式,應該不是正常的狀態吧?」他用力地思索著。
想來想去,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忽然間,一聲令他毛髮豎起來的破空聲朝他而來。
他飛快地從樹幹上翻身而下,循聲用指尖拈住了疾射而來的銀針。
一看到銀針,他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
翻身落地之後,果然看到袁敏依就站在樹下,冷冷地看著他。
「我還在想,你是不是想開了,不打算要追著我娶你了咧!」
他笑得很開懷,對她開玩笑地說著。
袁敏依靜靜地瞅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她的眼神有種他說不上來的奇異情緒,像是埋怨、像是傷心,還有一抹似曾相識的氣息……
為什麼她身上又再度出現絕望的氣息?
「幹麼一直看著我?」
「我已經過了十七歲生辰,山櫻也開花了,你為什麼還不肯娶我?」
她的追問不帶火氣,卻蔓延著一種無止境的哀傷。
「我說過了,我過慣了一個人的日子,不適合成家啊!」
他照慣例,給了公式化的回答。
「……實事上,是我不應該太過期待對於未來的承諾,是嗎?」她淡淡地自嘲了一句。
正擺出落跑姿勢的聶飛,聽了她近乎自言自語的話語後,明顯愣了一下。
「依依……你怎麼了?」他有些不安地問她。
她將眼眸中快要掉出來的淚水逼了回去,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他。
「聶飛,我這是最後一次問你,你真的不願意實現承諾娶我嗎?就算山櫻奇跡似地開花了,也堅決不娶我,是嗎?」
「……嗯。」聶飛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心驚於她語氣中令人不安的決絕,他第一次回答得這麼遲疑。
袁敏依閉了閉眼。
當她再度睜眼望著他時,眼中澄澈見底,不再懷有一絲情緒。
「我明白了。從今以後,六年前的約定,就當作不存在吧。」
聶飛愣愣地看著她。
他覺得她好像變了一個人,整個人空空渺渺的,好像隨時會消失不見一樣。
他覺得心口彷彿被一隻手給捏得緊緊的,只要再緊一些,他的心就要爆開了一樣。
「為什麼?」
頭一次,他問她為什麼不追了,而不是問她為什麼不放棄?
「不為什麼,只是突然明白,我這六年來所做的一切,其實毫無意義。」
他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毫無意義?」
「是啊,我們六年前的約定毫無意義,就連我能多活這六年,也一樣是毫無意義的事。」
她對他淡然一笑,轉身就要離開。
他想也不想,伸手出去將她拉住。
「依依,把話說清楚,你到底在說什麼?」他追問。
「很清楚啊,就是六年前的約定不算數,我也不再跟你計較了。」
她撥開他的手,慢慢回頭離開。
「你要去哪裡?」
「回袁府去。」她輕聲說道。
他一直看著她的背影。
這不是她的什麼「欲搞故縱」的詭計吧?
他懷疑地轉過身去,走了兩步後,又倏地回頭瞧她有沒有偷偷看他?
再走了兩步,又回頭。
他這才發現,她走得好決然,一次也沒有回頭。
「依依這丫頭是怎麼了?」
他想了好久,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至少他從今以後可以高枕無憂,再也不必擔心她天天纏著他,四處宣告說她是他的未婚妻,並且要他信守承諾娶她了。
「嘿嘿……自由嘍……」
聶飛攤攤手,轉過身,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後,縱身一躍,幾個彈身,消失在樹林裡……
***
聶飛沒有想到,他的快活,並沒有持續太久。
沒有袁敏依隨時隨地出現在他身後,他竟然會有一種強烈的失落感。
走在路上,他有事沒事,就會疑神疑鬼地回過頭去,瞧瞧袁敏依是否跟在他身後?
這種感覺讓他抓狂不已,不管做什麼事,都心神不寧的。
有時候上酒樓大吃一頓,還會不小心地為她多點幾道素菜上桌。
最後,他心煩意亂地決定去「關家堡」作客散心。
到了「關家堡」,新任不到半年的關夫人凌雁霜才一見到他,竟然傷心地哭了出來。
「呃……霜霜,你不會想念我到這種地步吧?這樣的話,師兄可是會對我吃醋的喔!」聶飛調侃道。
「沒有啦……我就是想哭嘛……」霜霜一邊哭、一邊說。
他一頭霧水地望了望關天逸。
關天逸沒有說話,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撫著霜霜曾因要在腦部施針而全部剃光、現在已經留到過肩的秀髮。
「喂,師兄,你們兩個看到我,怎麼都露出這種喪家之犬的表情?」聶飛非常無奈地看著他們。
哭得正傷心的霜霜,沒有心情搭理他,抽抽噎噎地跟她的夫君說道:「天逸哥哥……我要進去了……」
「進去吧,別再哭了。」關天逸叮囑道。
霜霜點點頭,帶著滿臉的淚,回房休息去了。
「好了,娘兒們都不在了,可以跟我說了吧?『關家堡』發生什麼事了嗎?」
「『關家堡』平靜無事。」
「那能不能不要再打啞謎,直接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可以嗎?」聶飛不耐煩地問道。
「師弟,你好像顯得很煩躁。」關天逸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謝謝你的提醒。我現在很餓!」聶飛沒好氣地答。
關天逸瞧了他好半晌後,才慢慢地開口。
「你沒有聽到袁府的任何消息嗎?」
「什麼樣的消息?難不成是袁敏依找到了門當戶對的對象,願意跟她成親拜堂了?」
「你真的都沒聽到任何的消息?」關天逸再次追問。
「她真的要成親啦?那我祝福她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他語氣尖酸地回答關天逸。
關天逸聽了後,臉色一沉,不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聶飛才抓抓頭,施施然地道歉。
「不好意思,最近我真的是心浮氣躁,尤其是聽到『袁』這個字……整個情緒都會莫名其妙地不受控制。」
關天逸看了看他後,歎了一口氣。
「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了。」
「我求你告訴我,可以嗎?」
他托著下巴,按捺情緒地說道。
「聽說袁敏依她……舊疾發作,可能時日無多了。」關天逸語氣沉重地說道。
聶飛渾身一霞。
過了一會兒,他才跳了起來,激動地抓住關天逸的衣襟大叫。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啊?這一定是誤傳吧!」
他激動得渾身發抖。
袁敏依那丫頭,就算是懨懨一息,也是六年前的事了!
現在的她又健康、又有生氣,根本和六年前的她完全不一樣啊!
「我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曾經陪霜霜到袁府走了一趟。這件消息,是袁老太爺親口說的。」關天逸冷靜地說道。
聶飛愣愣地站在原地,仍然不太相信。
「怎麼可能呢?」
他不斷地搖頭,不停地來回踱步。
「她不是吃了龍涎聖果嗎?那東西不是能起死回生嗎?不是能化毒去疾,醫百病嗎?怎麼可能會活不久?她明明全好了啊……」
他終於明白,那天她所說的那些話,全都是在跟他道別。
她說的那些話,充滿了濃濃的死別意味,可他卻鈍得沒有聽出蛛絲馬跡……
依依說她的過去已經毫無意義。
對於死人而言,過去當然毫無意義……
他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出她的不對勁,還一個逕兒地以為解脫了!
「她……那天她跟我說了好多話,還說是最後一次問我是否會娶她?結果……我告訴她說絕對不會娶她……」
他懊惱萬分地想起當時的每一字、每一句……
「六年前,我隨意地施捨她一份承諾,讓她對未來有了期盼。但是在六年後,我卻用最殘酷的方式收回了承諾……我怎麼做了這麼混蛋的事?」
他忍不住痛捶自己的腦袋。
關天逸搭住他的肩,壓住他有些狂亂的情緒。
「你要去看看她嗎?」
過了一會兒,關天逸開口問道。
聶飛回望關天逸,放在身側的拳頭收了又放,放了又收。
他輕輕撥掉關天逸搭在他肩上的手。
看她?
他要用什麼樣的面目去看她?
斬殺她生存意志的劊子手嗎?
「讓我想想……」
他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將頭埋進雙手之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5 01:10:12
第七章
聶飛悄悄來到袁府門外。
他左右踱著步,徘徊又徘徊,遲疑又遲疑。
忽然間,大門開了,跑出來兩個可愛潔淨的孩子。
他很快地就認出來,他們是那兩個小乞兒。
看他們的模樣,袁家似乎將他們照顧得很好。
原本表情有些憂愁的孩子們,一見到他,立刻驚喜得張大眼睛,一股腦兒地向他跑來。
「聶飛叔叔!我們正要偷偷溜去『關家堡』找你呢!」兩個孩子興奮地拉著他的手繞圈圈。
「找我?」他愣了一下。
「是啊!依依大夫最近都在睡覺,所有人都圍著她,我們想看一看依依大夫,也都被叔叔們攔住了,不讓我們去看她。」
孩子用稚嫩的嗓音抱怨著。
聶飛卻聽得一陣瑟縮。
孩子們焦急地找盡各種機會,想要探望她,就算是一眼也好。
而他,猶豫了好久,卻始終沒有勇氣來看她一眼……
聶飛在孩子面前蹲下來,緊張地問道:「依依她現在怎麼樣了?」
「依依大夫她現在在花園賞花喔!」
「是嗎?」
他喃喃說道,抬起眼,渴望地看向大門。
依依現在就在那扇大門後面……
他很想見到她。
但是,見到她之後,又該說些什麼呢?
說他很抱歉,竟然說那些不認帳的渾帳話?
說他真該死,不敢說出心裡真正的話?
說他其實很願意與她成親,將她娶回家……
「你要去看依依大夫嗎?」孩子問道。
「我……」
「依依大夫最近都沒有笑過了,你去逗她笑,好不好?」孩子拉著他的手。
孩子的話語,讓他感到十分心酸。
咬了咬牙,他站了起來,牽著兩個孩子,向袁府走進去。
來到了庭院之處,他才發現,為什麼小孩偷溜出門,還有他大搖大擺地從門口走進來,都沒有什麼人注意到。
因為,原來幾乎所有的人都齊聚在庭院裡,聊天、戲耍,還擺了些點心、水果,感覺十分的熱鬧。
袁敏依坐在亭子裡,望著某個方向發呆。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他看見了佇在她窗邊的那株山櫻。
整株的山櫻枝頭上,幾乎光禿禿的,別說是花了,就連青綠色的葉子,都少得可憐。
這株應該枯死的山櫻,曾經奇跡似地開了花。
他卻沒有機會能親眼看一看開花的山櫻。
應該是說,他自己放棄了看山櫻花的機會……
漸漸地,終於有人發現到聶飛的存在。
袁家幾個兄弟到他面前,神情不善地瞧著他。
「聶大俠,不請自來嗎?」其中一人語帶譏諷地說道。
袁家兄弟都不太歡迎他。就是他,害得他們的小妹被眾人當成了倒追男人的笑話……
聶飛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袁敏依,期待她也能發現他的到來。
袁敏依收回了投注在山櫻枝上的視線,不經意地,向他的方向瞧了過來。
他氣息一窒,半期待、半憂鬱地望著她,等著她認出來之後的反應。
誰知道,她像是看陌生人一樣地瞧他一眼,對他點了點頭之後,便淡然地轉開頭去。
聶飛愣住了。
他曾想道,不管她是生氣、惱怒、還是不耐煩,他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知道,他活該承受她的怒火。
但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有想過,她竟然是將他視為無物……
她的眼眸中,毫無任何波瀾。七情六慾都像是被抽離了似的,在她眼中找不到一絲絲的情緒……
他下意識地抓了抓胸口,覺得胸口像被一隻貓爪子給劃破幾道血痕,莫名地隱隱刺痛。
奇怪,他該覺得解脫了,為什麼會覺得胸口好悶?
想也沒想,聶飛大步向她走去。
袁家兄弟擋在他面前,亮出銀針。
他視若無睹,繼續往袁敏依的方向走去。
「不准你靠近依依!」袁家兄弟氣憤地向他出手。
聶飛的雙眼,專注地盯著她,沒有一瞬離開她身上,不管袁家兄弟如何阻攔,他直覺地便揮擋了下來。
幾根銀針「噗」、「噗」地刺入他的手臂,劇烈的酸麻襲了上來,他咬牙硬是舉臂擋開他們。
一根銀針「噗」地刺入右肩肩頭,他的整隻手臂像是廢掉了一般,舉不起來,他換左手擋開袁家兄弟的攻擊。
又一根銀針刺入右腿窩,他整條腿痛到打軟,差點跪下去。
他拔起銀針,乾脆一鼓作氣,躍到袁敏依身邊,打退她身邊欲出手攔住他的人。
然後,他用勉強還能使的左手,忍著劇痛,將她抱了起來,再提氣一躍,登上屋頂,幾個彈躍後,便挾著袁敏依遠遠地離開。
輕功不及他的袁家兄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依依被他帶走。
追出了袁府外一小段距離後,便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蹤影,袁家兄弟們氣得忍不住紛紛大罵……
***
聶飛將依依抱到了城外的林子裡,找了個安全的地方將她小心放下後,便齜牙咧嘴地抱著手臂,跪在地上痛吟。
袁敏依沉默地看著他痛到幾乎打滾。
她知道被她那些兄長的銀針刺中身子穴位,比任何的酷刑都要難以忍受。
原本她想保持冷漠,冷眼旁觀地看他受一些罪,但看他臉色都白了,她的心腸還是軟了下來。
她不情不願地在他身邊蹲下,抬手拈起他背上的一支銀針,在他身上又刺了幾個穴位,解除他的疼痛。
痛苦逐漸舒緩下來後,聶飛抬手抹掉額上的冷汗,喘息著坐倒在地上。
「謝謝你……」
他一邊喘,一邊笑著對她道謝。
她沉默地也坐在一旁。
「被銀針刺下去的感覺,果然很痛,袁家的銀針真是名不虛傳!」他大加稱讚道。
她白了他一眼。
這傢伙還真樂觀,明明吃盡了苦頭,還能苦中作樂地讚美人家。
「我都已經說了,我們從此無瓜葛,你何必再來找我?甚至,還把我從袁府中劫走,不怕我的哥哥們追殺你?」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就是想見到你、跟你說話。」他抓抓頭說道。
「想跟我說話,在庭院裡就能說了。」她冷冷地說道。
「剛才庭院裡有太多人,會打擾我們。在這裡聊的話,只有你跟我,不是自在多了嗎?」他攤攤手。
「傻瓜……這樣糾纏有意義嗎?」她白了他一眼。
「當然有意義。」
「我都已經要對你死心了,你又何必硬是擾亂我的生活?」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只是憑著一股本能,做了心裡頭想做的事而已。」
她瞧著他好一會兒後,才慢慢地垂下眼。
「你是因為……聽到我病發的消息,所以才來的?」
「……嗯。」他坦白地點點頭。
她苦笑了一下。
當然是因為她快死了,他才會來找她。
不然,還會有什麼理由,能讓他這樣不顧一切地跑來找她?
「你可以不必這麼做的。」她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他不太高興地問道。
「我們兩人斷得乾乾淨淨的,不是很好嗎?這樣子,一點意義也沒有……」
「我就是想這麼做。想見你的理由,非得要有意義嗎?」他的火氣開始冒了起來。
「好吧,你見到我了,然後呢?要跟我說遺憾,還是要說保重?或是依照你的慣例,要不要跟我來一個下輩子的約定?」她也激動了起來。
聶飛突然上前,緊緊地一把抱住她,嚇了她一跳。
「做什麼?」
她不明白,他為何要抱住她?
「……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他在她的肩窩低語。
她聽了他的話之後,渾身一震。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竟然會隨時隨地的想要回頭找尋你的蹤影;吃飯的時候,總忍不住要多擺一副碗筷、叫幾道素菜;睡在林子裡的時候,也會忽然驚醒,怕你為了追尋我,也在林子裡餐風露宿……」
她的眼眶蓄滿淚水,靜靜地聽著他說話。
「我一定也是得了很嚴重、很嚴重的病……」
他低啞的嗓音,從她的肩窩處傳了出來。
她閉上眼,淚水滑落下來。
如果,她的舊疾沒有復發,聽到他說的這些話,不知道會多幸福……
「還好……還好你沒在我發病之前說,否則的話,我現在可能會更加無法接受我的病……」
「對了,你不是吃過了龍涎果,怎麼會又發病?」他扶著她的身子問道。
「不知道。爺爺他們煞費苦心地不停鑽研,還是不瞭解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她搖了搖頭。
「那你爺爺還有沒有第二顆龍涎果?有的話就趕快讓你服下啊!」他急迫地問道。
「龍涎果如果這麼隨手易得,就不是珍奇聖品了。」她忍不住破涕為笑。
他卻失望地垂下頭去。
「我已經看開了,多得了這六年的時光,我覺得上天待我很寬厚了。」
「可是我看不開了……」他喃喃自語地說道。
「嗯?」她悄悄地打了一個呵欠。
「我突然發現,有個人一起結伴同行也不錯。」
「……嗯……」
她倚著他,眼皮慢慢垂下。
「依依?」
他注意到她的渴睡狀況,一面喚她,一面抬起雙手,將她攬進懷裡。
「……嗯?」她模模糊糊地聽見他在喚她。
她好想睜開眼,但卻無能為力……
「最近這幾天,我想了又想,我都這麼習慣你的存在了,若是和你成親,應該也沒有想像中的可怕,對吧?」他啞聲說道。
她沒有回答,已經閉上了眼,渾然不覺地墜入深眠之中。
他緊緊地抱住她已經沒有反應的身子,良久良久,不肯放開……
***
當她再度醒來,已經回到了袁府。
袁青山坐在她身邊,皺著眉頭,翻看著手上的醫書。
其實除了爺爺,連爹爹和她的八個哥哥,最近也全都埋在醫書堆裡猛啃,希望能找到有關龍涎果的更多記載。
「爺爺……」
「依依,你醒了?」
袁青山立即發出通知,不一會兒,爹爹和所有的哥哥全都到齊了。
「我這次睡了多久?」
「這次睡了有五天。」
「五天?好餓喔……」她笑著說。
「粥已經熱好了,馬上就端過來。」
「我最近好像只有粥可以吃呀……」她搖搖頭。
「你睡太久了,除了粥,其他的都還不能吃。過兩天,再讓你多吃一點好吃的東西。」袁青山愛憐地說道。
「我知道。」
她笑了笑,接過一碗粥。
當了一輩子的小病人,還能不知道嗎?
忍住歎氣的衝動,她勉強自己喝下一點粥。
「依依。」袁鏡堂在一旁喚道。
「爹,什麼事?」她抬起頭。
「聶飛一直在外頭不肯走,堅持要等你醒來。」
「……喔。請幫我轉告他,我醒了,他可以回去了。」
她低下頭,努力將粥吹涼。
「嗯,他還請求另外一件事……」袁家大哥輕咳了一下。
「還有什麼事?」她問道。
「他……還向我們提親了。」
她手中的湯匙「砰咚」一聲,滑落到湯碗裡。
「什麼?」她怔怔地看著碗裡的粥。
「你的意思如何?」
「……我不嫁。」
她的胃口全沒了,輕輕推開碗。
「他說不是現在就要你嫁他,你可以考慮、考慮,但他希望是在你二十歲生辰之前與你成親,他說這是……你們之間的約定。」袁家大哥皺一皺眉。
這傢伙,竟敢跟他妹妹私定終生!想到就有氣。
「不必理他,他的約定都不算數的。」她嘲弄地說道。
此時,一道嗓音自門口切了進來──
「我現在在你眼中,真的變成這麼沒信用的人了?」
聶飛站在門口,似笑非笑地說道。
她瞪了他一眼,便轉過頭去不看他。
「依依,我已經承諾你了,我願意娶你,而且是在你二十歲生辰前就要娶你。所以,我沒違背我們的第一個約定。至於第二個約定,就要看你怎麼決定了。」
「我知道你們的第一個約定,是依依滿十七生辰,還有山櫻花開。那第二個約定是什麼?」袁家大哥好奇地問。
「第二個約定,是──」
聶飛正要開口解釋,就被依依打斷。
「不許說!」
依依叫道,小臉突然脹紅。
聶飛從善如流地閉上嘴。
眾人全都疑惑地盯著他們瞧,瞧到她有些受不了。
「沒有什麼啦,第二個約定,就是他若在我二十歲生辰之前願意娶我,他就得一輩子賣命養老婆及一打的孩子……」
「這是什麼約定?好扯……」八個兄弟議論紛紛。
「這有什麼難的?想當初,依依的娘也是給我生了九個孩子,離一打也只差三個而已,我還不是全養大了?」袁鏡堂有點不以為然。
「呃……」
聶飛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尷尬地站著。
「算了,我們都出去吧。他們的事自己商量、商量,我們不必干預了。」袁青山帶著大家退了出去。
當房內只剩他們兩人時,聶飛走近她,認真地開了口。
「嫁給我吧,依依。用嫁給我的方式來懲罰我。山櫻花都能開了,說不定第二個約定也能實現。」
「你又要我期盼未來了?」
「人不都是要向前看嗎?」
「但我時間不多了,哪裡有未來可言?」她洩氣地說道。
「不,我不相信。龍涎果的效用,一定沒有這麼遜,肯定是有其他的靈效,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聶飛捧住她的臉,讓她看著他。
「我爺爺都不敢這麼斷定了,你憑什麼這麼有信心?」她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有希望,才能讓你努力地想活下去。」他定定地望著她。
她看著他,忍不住歎息。
「如果我不點頭嫁你,你是不是要天天來鬧我?」
「你真瞭解我。」
「好吧……」
「我的好依依、我的好娘子!」
他高興地捧住她的臉蛋,重重地親了親她的唇。
「喂!我爺爺,爹爹、還有八個哥哥全都在門外呀!」她害羞地拍打他。
「我情不自禁啊!」他開心地笑著。
她也被他的樂觀給感染,唇邊忍不住微微綻出一朵笑花。
他柔情萬千地將她摟進懷裡。
她閉上眼,偎進他的胸膛之中,細細感受他努力向她傳達的溫暖和呵護。
過了一會兒,她輕聲地開口。
「我……我希望,我真的有機會可以見到你為了養孩子而賣命賺錢的狼狽模樣。」
「會的,一定會的。」
他低下頭,貼近她的唇,在她逸出唇瓣的歎息之中承諾……
「就像山櫻花開一樣,你一定也能見到二十歲生辰之後,你跟我、還有孩子們的模樣……」
她閉上眼,全心全意地祈禱,希望他的承諾一定會實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5 01:10:39
第八章
袁府的人心情很矛盾,既想風風光光的辦喜事,又想低調一點,這全是因為聯姻的名字好怪……
袁家人從來沒想過,依依會嫁給一個姓聶的,好死不死的就叫做「聶袁」聯姻……
「聶袁聯姻」,不管怎麼念、怎麼聽,都好像是「孽緣」聯姻啊……
雖然很怪,但他們還是得硬著頭皮把這個看板掛上門口。
袁府新近收養的兩名孩子,也在門口玩耍湊熱鬧。
此時,一名身軀佝僂、頭戴黑紗斗笠的女人,經過袁府門外,瞧見那兩名孩子後,雙眸先是瞇緊,接著笑彎了起來。
「聶袁……聶飛、袁敏依,你們破壞了我的好事,我現在也要你們兩人的喜事變成孽緣!」
猙獰的低笑聲,讓孩子們忽地停了下來,恐懼地看著那個一直盯著他們猛瞧的奇怪女子。
孩子們打了一個冷顫,不敢再多待,馬上手牽著手躲進府裡,奔去找聶飛叔叔或是依依大夫。
「聶飛叔叔、聶飛叔叔!」孩子在走廊上大叫。
「小聲一些,依依在睡。」聶飛向他們示意。
「依依大夫怎麼睡那麼久啊?」於平小小聲地問道。
「因為她生病了。」
「大夫也會生病嗎?」小於石歪頭問道。
「大夫當然也會生病了。」
聶飛啼笑皆非地回答,覺得孩子的童言童語實在很可愛。
「可不可以叫依依大夫不要睡太久?像我們的娘,就是睡得太久,後來就沒醒過來了。」於平擔心地說道。
「……我知道,我會叫她別貪睡。」聶飛的神色暗了暗。
小孩子似乎感染了他的憂慮,不安地望著他。
他察覺到孩子的心思,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
「快去書房找太爺爺,他那邊好像有好吃的點心喔!」
聞言,兩個孩子小小地歡呼一聲後,便奔向書房去,完全將剛才見到奇怪女人的事情給拋在腦後了。
聶飛則對自己哄孩子的技術,越來越佩服了。
看來養孩子跟娶老婆一樣,似乎並不是怎麼難的事嘛……
***
「聶袁」喜事,一切都在順利進行中。
由於聶飛為了婚後居所而購置的南郊別莊,來不及整理完畢,因此婚禮決定在袁府舉辦。
聶飛沒有什麼親人長輩,除了四處雲遊、聯絡不到的師父外,就只請了關天逸前來觀禮,順便代替男方的長輩。
一直到了新郎、新娘拜天地之前,事情都進行得十分的順利。
當良辰吉時到,要請出新娘子的時候,一群嬤嬤突然尖叫著從新娘房裡逃奔出來。
「哇啊──不好啦,新娘子被人劫走啦!」
聶飛第一個跳起來,衝了過去。
關天逸和袁家人的臉色也一變,立即衝過去察看。
眾人奔到半路時,便看見一名身形怪異的女人,用劍架在身著嫁裳的袁敏依的頸子上,粗魯地扯著她後退。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來破壞我的婚禮?」
聶飛謹慎地盯著依依,查看她是否有其他傷害。
「關天逸、聶飛,你們不認得我了?」
女子嘶聲吼道,嗓音難聽駭人。
聶飛瞇起眼,關天逸則是挑起了眉毛。
「認不出來了?我是蕭素心啊!」女人低啞地嘶笑著。
「蕭素心?你要做什麼?」聶飛沉聲問道。
「你會不明白我要做什麼嗎?原本,我的計劃就快要成功,關天逸也即將是我的了,但你卻和袁敏依聯手壞了我的事!」
蕭素心的手一抖,將刀鋒壓進了依依肌膚細嫩的頸子。
依依努力壓下一聲痛吟,以免刺激了身後的女人。
「這是我跟你之間的恩怨,與依依沒關係,你先放開她。」關天逸說道。
「哼!沒關係?當時她扮成村姑潛進『關家堡』,解了我施的毒,你還敢說與她沒關係嗎?你不用急,你和聶飛兩人的帳,我也會一筆一筆慢慢跟你們算的!」
「蕭素心,你要做什麼,全都衝著我來就好,你放開依依!」聶飛咬牙說道。
看到袁敏依的眉心蹙起,聶飛的心口也跟著一陣陣的揪痛。
「心疼你的妻子嗎?我偏不放!要不是你將我押回『北玄宮』,害我受盡掌門的嚴厲懲治,在我身上施毒,我也不會容貌全毀、武功盡廢,還得月月受蝕骨鑽心之痛!不讓你付出代價,怎麼消得了我心頭之恨?」
蕭素心眼眶泛紅、面孔扭曲,完全看不出原有的美貌。
「『北玄宮』的宮規原就十分嚴謹,當你背叛師門的時候,心裡就該有數,怎能怪人?」聶飛怒瞪著她。
「不怪你們怪誰?我幾乎就要成功了!要不是你們攪局,我早就是『關家堡』的女主人了!」蕭素心不甘心地叫道。
「你真是執迷不悟!」
聶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覺得跟這女人真是有理說不清。
「這一刀,就當作是你們還我的第一筆債!」
蕭素心突然高舉起刀子,往袁敏依身上刺去!
同時之間,一記破風聲響起,一道銀光「咻」地朝蕭素心直射而去!
下一瞬間,情勢陡變,只看到蕭素心突然放開刀子與袁敏依,兩手緊緊抓著臉部,驚聲號叫,滿地打滾。
沒多久,蕭素心身子抽搐,接著便一動也不動了。
當她把手鬆開時,眾人才發現有一支銀針半數插進她的眉心,只留一小段的針尾,以及一道細小血絲蜿蜒流下。
聶飛飛快地撲過去,接住搖搖欲墜的袁敏依。
「依依,你還好嗎?」
他將她抱得死緊,剛才的情況簡直要嚇死他了。
「你怎麼會使我們袁家的銀針?」
她倚在他懷裡,不解地問他。
「是袁老……呃,是爺爺教的。他說我既然將成為你的夫君,多少也要學一點施針之術。」
「學得還滿有幾分像的嘛!」
「對啊,爺爺也說我學得快呢!」聶飛呵呵笑著說。
袁家兄弟效率奇高,迅速地將蕭素心及她所製造出來的混亂場面處理得乾乾淨淨。
「好了,繼續拜堂吧!」
袁家老大拍拍手掌,將所有的場面全都恢復在他的掌控之下。
袁敏依羞紅的笑臉,被遮在紅帕底下。
不知道是誰塞了紅綢巾在聶飛手裡,另一端則是牽到了袁敏依的手中。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有了當上新郎倌的感覺,緊張得手心開始冒汗。
「一拜天地──」
聶飛望著眼前一身喜色的新嫁娘,強烈地感受到,她是他的娘子,他則是她的夫君。
他有了家人、有了歸屬,不再獨行漂泊了……
***
聶飛與袁敏依成婚之後,便一直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病情變化。
奇怪的是,渴睡嗜眠的現象竟然沒有再出現過。
「真是怪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聶飛抓抓頭。
「不知道耶,連爺爺和爹爹也都一頭霧水。」袁敏依無辜地搖搖頭。
「算了,反正沒事就是好事情。」
「嗯……」
聶飛想了又想,忽然擊了一下掌心。
「唉呀!我們成親的時候,『北玄宮』的蕭素心來大鬧了一場,當時怎麼沒想到用這個理由去跟『北玄宮』宮主討人情呢?」
「討什麼人情?」她好奇地問。
「請『北玄宮』幫我們查一查龍涎果的資料呀!」
「我爺爺他們連皇宮大內秘藏的醫書都翻遍了,還是找不到龍涎果的詳細記載,『北玄宮』查得到嗎?」袁敏依懷疑地問道。
「難說喔!『北玄宮』宮主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藥即是毒,毒即是藥』。你們袁家學的是正派一路,或許『北玄宮』的毒藥典籍中,會有記載也說不定。反正問一下又不要錢,就算找不到,當作是聯絡感情也好啊!」
聶飛愈想愈覺得這個人情不能浪費掉,決定待會兒就去辦好這件事。
「嗯。」她點點頭,笑了笑。
***
兩個月後
「北玄宮」突然派人送來了幾本「北玄宮」裡頭珍藏的毒藥典籍給聶飛。
袁家照例全員出動,一起啃掉這些書,終於揭開了一些龍涎果的真面目。
原來世傳的醫療聖品龍涎果,其實不是良藥,根本就是一種至毒!
算袁敏依命大,誤打誤撞,用以毒攻毒的方式治好了舊疾。
這些資料,讓所有人都嚇出一身冷汗。
至於渴睡沉眠的現象,則是服用龍涎果引起的,好像是陰陽失調的問題,唯一的解法之道就是男女交合……
也還好,袁敏依剛剛才嫁人,新婚燕爾,難怪不再出現沉眠數日未醒的現象。
眾人得到解答後,不禁面面相覷,覺得這龍涎果實在是詭異至極。
總之,袁敏依能活到現在,真的是上天保佑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5 01:11:15
尾聲
五年後
聶飛身陷在一群尖叫吵鬧的孩子堆裡。
幾個孩子將他的兩隻長腳當成柱子,圍著亂竄亂爬,還有試圖學猴子爬樹的,小小手差點沒抓到他的重要部位。
聶飛無奈地站在原地不動,免得大腳一動,不小心踩到了哪只倒楣的小不點。
前一陣子,有只正在長高的小傢伙,在繞著他打轉時,額頭不小心撞上了他腰間的大刀刀柄,結果淒淒慘慘地窩在娘親懷裡,哭了好久。
他沒辦法,從此只得卸下大刀,掛在牆上。
眼見娘子正捧著圓滾滾的肚子,從遠處走來,他趕忙驅離腳邊的孩子,讓出一條路,迎上前去,慇勤地扶著娘子坐下。
袁敏依抬頭對他綻出一抹淡淡的甜笑。
「睡醒了?」他親密地為她順了順髮絲。
「根本沒睡著,孩子們好吵。」
她笑著說,語氣裡滿是寵愛。
「我看我們換地方住好了,我去買下更大一些的房子,最好是有兩個院子的,到時我們住一邊,孩子們全趕到另一邊去,這樣就不會吵到你了。」
「不必啦,沒聽到孩子們的聲音,我根本安不下心。」
兩人並肩坐著,看著孩子們鬧成了一團,大的親小的、小的黏大的,好不親熱。
「沒想到我們真的生了這麼多孩子……」
當依依第一次生產,親自接生了雙胞胎娃娃時,他簡直煩惱得不得了。
一個孩子就讓他慌了手腳,完全不知道要怎麼當爹了,沒想到還一次來兩個。
隔年多,又親手接生了三個娃娃時,他差點沒昏倒。
五個哭鬧不休的娃娃,把他訓練得很堅強,所以當第三胎又得到三個娃娃時,聶飛已經對嬰兒這種小傢伙感到麻木了。
「短短五年,咱們已經有十個孩子了……真是驚人……」依依喃喃說道。
連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
除了最大的那兩個孩子是收養的以外,另外八個全都出自於她的肚皮,這種感覺實在很微妙。
「這會不會是龍涎果的副屬功效?」
「也許。」
「這一胎不知道會生下幾個……」聶飛打量著她特圓特滾的肚皮。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裡面很可能同時住著兩個娃娃……甚至更多。
「這麼多孩子,會不會把你吃垮啊?」袁敏依有些擔心地撫著肚皮。
「孩子多是好事,咱們年輕時苦一些,等老了,就讓這些孩子去努力。這麼多孩子,總有幾個會孝順咱們的吧?」
他哈哈大笑,倒是不怎麼擔憂。
「依依,我從來沒想過,這輩子會擁有一個這麼熱鬧的家……抱著擁有自己血脈的孩子,感覺好奇妙。現在我怎麼也想不透,當初自己怎麼會曾經打定主意,要光棍一輩子,不娶妻、不生孩子呢?」
袁敏依撫著肚子,笑盈盈地倒進他懷裡。
他低頭在她耳鬢吻了吻。
「對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袁敏依抬頭看著他。
「什麼?」
「你還記得嗎?你曾說,在我二十歲生辰之前娶我,就會要供養老婆和一打的孩子耶!」她笑著說。
聶飛眨眨眼,接著仰首大笑。
「真是太巧了!那我是不是可以繼續許下一個願望了?希望咱們八十歲生辰的時候,兒孫滿堂啊!」
他摟著她,十分愉悅地笑著。
「那你恐怕要更加努力工作,再蓋一座更大的聶府了。」
聶飛再度仰頭大笑,絲毫不介意要為一大群的兒孫忙碌一輩子。
袁敏依則舒服地偎進他的懷裡,滿足地聽著他的笑聲。
這位「天下第一刀客」,以後恐怕得一輩子忙著賺錢養孩子嘍……
【全書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6-25 01:11:47
後記
最近有看「八搶三」資格賽的朋友請舉手!(舉~~)
聽說今年的奧運棒球賽是最後一屆,往後的奧運項目中,將不再有棒球這一項,實在是令人扼腕啊!><
最近在看奧運資格棒球賽,也就是所謂的「八搶三」。
所謂的「八搶三」呢,顧名思義,就是有八隊要來搶剩餘的三個奧運名額。
至於今年北京奧運棒球賽已經有參賽權的是美國隊、古巴隊、日本隊和荷蘭隊。
由於隊伍陣容的問題,一開始棠阿霜的確是有些悲觀情緒。
傷兵問題、徵召問題,都讓人捏了好幾把冷汗,忍不住讓人想起上次世界盃看球賽的滿腹心酸……
不過,當「八搶三」比賽開打以後,愛看棒球的棠阿霜,還是乖乖地打開電視看比賽。
沒想到,在這次比賽裡,竟然看到了好幾場令人振奮、感動的賽局,有些精采處還會忍不住緊張、發抖,好久沒有讓棠阿霜看得這麼熱血沸騰了!中華隊,贊贊贊!喔哈哈~~
可惜,棠阿霜當初沒有積極買票,所以雖然球賽在台中,最後卻都只能守在電視機前面,羨慕地看著場內觀眾熱血瘋狂地玩波浪舞。
聽說有的熱門場次,甚至連外野票都賣光光,現場根本無票可賣了。
但是,還是有一堆黃牛在賣票,曾經看過有人兜售球票兩張三千塊。
網路上有人說「他瘋了」,還有人開玩笑說「以為是在賣安室奈美惠的門票喔」,看得我差點沒噴飯……
棠阿霜很愛看電影,就來聊聊最近看的好片吧!
基於看電影的良好禮貌,就是不隨便爆雷、爆劇情,所以情節內容就不多說了,純粹聊聊對片子的感受。
棠阿霜的哭點很低,笑點也很低,有跟棠阿霜去看過電影的人都知道。
「P.S.我愛你」這部片子,根本就是在挑戰本人哭點和笑點之間的切換速度……
這部片的女主角是希拉蕊史旺,以前對她的印象就是很強悍,所以去看之前,還滿好奇她要如何詮釋賺人熱淚的女主角,看完之後,真的覺得她的演技有勾到我。
這部片從開場十分鐘之後,棠阿霜的淚水就沒停過,面紙從頭到尾一直壓在眼睛下面沒有拿下來,濕了就換,換了又濕,結果最後是邊哭邊笑,看得又累又滿足。
這部電影的劇情其實並不煽情,也不灑狗血。故事裡面發生的情節,在真實生活中都可能隨時上演。
但是,看完之後,會很想要回家抱抱家人、抱抱朋友,「珍惜當下」的感觸也非常的深刻。
提到哭點低,曾讓棠阿霜哭不完的電影,除了「一公升的眼淚」外,還有一部「腦海中的橡皮擦」,都曾讓棠阿霜哭到眼淚可以說是用「噴」的來形容。
如果喜歡挑戰哭點的朋友,可以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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