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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楊慎]隋唐兩朝志傳通俗演義(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4 09:37:16     標題: [楊慎]隋唐兩朝志傳通俗演義(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小黑明融 於 2015-7-24 09:08 編輯

【名稱】︰隋唐兩朝志傳通俗演義(又名《隋唐兩朝志傳》)

【版本】︰明萬曆四十七(己未,1619)年姑蘇龔紹山刊本。十二卷一百二十三回。

【作者】︰題“東原貫中羅本編輯,西蜀升庵楊慎批評”。

【內容】︰在前人演述隋唐歷史、民間傳說的基礎上,編撰成書。敘述隋末及唐一代事,至唐僖宗乾符五年止,凡二百五十九年。故事精彩曲折,行文引人入勝。



附【史詩偈頌】

中國史詩300偈

141     隋文帝堅.廢周滅陳.統一全國.首創科舉
142     二子楊廣.弒父殺兄.暴戾無情.叛兵勒斃

143     李淵父子.太原起兵.長安稱帝.國號大唐
144     奠基三百.共廿二帝.玄武之變.世民繼位
145     滅二突厥.納百武官.文成和蕃.號天可汗
146     貞觀之治.天下昇平.良臣廿四.凌煙留像
147     高宗無能.二聖臨朝.一代女皇.武周稱帝
  
148     興佛納諫.承先啟後.玄宗明皇.開元盛世
149     詩畫藝文.登峰造極.老來糊塗.寵幸楊姬
150     安史作亂.玄宗西逃.馬嵬坡上.縊殺貴妃
151     讓位肅宗.將郭子儀.回紇借兵.平定安史
152     吐蕃叛變.兵臨長安.請郭令公.嚇走蕃兵
  
153     幾經戰亂.元氣大傷.盛世不再.藩鎮割據
154     唐末諸帝.立廢存亡.受制閹奴.無權無勢
155     文宗李昂.鏟宦不成.反被軟禁.會昌滅佛
156     宣宗復佛.欲振無力.黃巢起兵.攻陷長安
157     帝奔鳳翔.藩鎮奪權.相互傾軋.天下大亂


(明融作偈 摘至 中國史詩 長偈三百 )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4 09:38:20

第一回     興宮室剪彩為花



  隋煬帝姓楊名廣,小字阿摩,弘農華陰人也。漢太尉楊震之裔,文帝堅之子。為人資辨敏捷,貪虐荒淫。初封晉王之時,貪心不足,欲奪其兄楊勇太子之位。無計可施,乃謀於安州總管宇文述曰:「吾兄懦弱,素無令德。父皇立為家嗣,有失人望,不足以承大統。吾觀滿朝將相,皆非統馭之才;細推英雄,惟有公耳。」宇文述驚曰:「殿下何出此言耶?某有甚德,獎譽太過。」廣曰:「吾有一事,特來告汝,勿得漏泄。」宇文述曰:「願聞其詳。」廣曰:「公抱勇敢之資,當國家之重任,吾欲奪兄權位,未有良策,盍與我圖之?」述慨然許曰:「殿下欲謀東宮,何難之有。必須得一人相為輔翊,此事即成耳。」廣曰:「遍觀文武,皆土木之人,無可與謀者,願指教之。」述曰:「吾見僕射楊素,帝之近侍寵臣也。此人見利忘義,多將金帛,以結其心,使於帝前日夜用意,事必諧矣。」廣即探楊素誕日,以千金為壽。楊素大喜,受之,乃教廣行孝,曲盡子情,承事父意。於是述、素二人協心共謀廢立,旦夕於文帝之前,稱羨晉王仁孝,恭而好禮,謙己下士,足有人君之度。譖毀太子懦弱貪淫,不足以當大位。文帝聽之,遂自心疑,於是漸失愛於勇。勇不知是計,荒淫愈甚。帝大怒,遂廢為庶人,而立廣為皇太子。未及數日,廣又謀勇而殺之。至仁壽四年,弒父文帝於太寶殿而自立,號為煬帝,改元大業元年。封楊素為尚書令,宇文述為許國公,加封開府儀同三司。
  煬帝自即位後,縱心為樂,欲窮耳目之觀,乃命舍人封德彝、宇文愷二人,奉詔營造洛陽顯仁宮。南接皂澗,北跨洛濱。起發大江以南、五嶺以北奇材異石,俱令送納洛陽。又求海內麗花佳卉,珍禽怪獸,以實苑囿之中。自長安以至江都,離宮四十餘所。乃遣黃門侍郎王弘逕往江南,造龍船數萬艘,以備遊幸之用。又開永濟之渠,南達黃河,北通涿郡。又穿江南之河,起自京口,直至餘杭,八百餘里。置洛口倉於鞏城,周圍二十里,內穿三千窖。置興洛倉於洛陽北城,周圍十里,內穿三百窖,每窖內可容粟八百石。又築西苑,周圍二百里。其內為海,周圍十里,造成方丈、蓬萊諸山,高百餘尺,無數台觀宮殿,羅列其上。外有龍鱗渠,旋流之水,注於海內。渠畔建造一十六院,首尾相接,每一院以四品女官主之。堂殿樓觀,刻龍鳳之像,繪五彩之紋,極其華麗。旁築御道,栽植松柏雜樹。至於秋冬凋落之時,則剪彩為花,綴於枝條之上,常如春景。又於沼內剪彩為荷,帝每遊幸,即去水而布之。時十六院之妃,爭以肴饌美麗相高,以媚於帝。每於月夜,放宮女數千騎,游於西苑,作清夜遊曲,令宮女善歌舞者,於馬上奏之。自是之後,或游於渠,或玩於苑,俱以女樂相隨,荒淫宴樂,無時休息。凡有所欲,不計其費,務令如意。日與美女沉醉於顯仁宮內,笙歌盈耳,聲聞數里之外。如此心猶不足,欲事遠遊。是時蕭皇后者,揚州之妓女也。先事太子勇為妻,後帝殺太子,取立為皇后。后極有美色,甚得帝所寵愛。一日奏曰:「陛下此樂,不足為奇。欲窮耳目之觀,必往揚州可矣。」帝曰:「汝乃女流,居深宮內室,何以識其景乎?」后曰:「妾乃生長於彼,何所不識。雖未能遍覽,亦每聽聞是天下最樂之地,名賢隱跡之鄉。四時有不謝之花,八節如長春之景,南北往來之人,無不停驂瞻仰。今江都又有離宮,遊玩於彼,豈不美乎?」帝聞奏大喜,即下詔,準備車駕前行。是時,群臣聞帝欲遠遊,無不驚駭。次日會朝,忽有一臣,峨冠博帶,皓首濃眉,進朝上諫。眾視之,乃京兆萬年人也,姓高名炯,字昭玄,官封尚書僕射之職。敬具諫表呈上,帝於御案覽之。表曰:
  臣聞自古人君以政治為先,聲色為戒。奢者禍之基,淫者禍之本。昔周穆巡遊而有膠舟之失;始皇遠行遂致沙丘之亡。今陛下不務修德,外縱強越,內興土木,殫費財力,資益寇仇,大為不可。處於瑤室瓊宮,宴樂至矣,尚猶不足,而欲遠遊乎?且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況以萬乘之尊,累欲輕出,倘有敵人乘虛而入,內生不測,陛下將安所適?乞以二君為戒,罷巡遊,遠讒佞,黜美人,理國政,則社稷生民無疆之福。臣今披肝露膽,伏惟聖德,照臣愚悃,萬死不辭。
  帝覽罷,勃然怒曰:「今承平之世,朕仿古為治,籌策已定,汝何出逆耳之言,以忤朕意耶?」言未絕,只見內史舍人虞世基出奏曰:「僕射所奏非矣,陛下聖鑒不錯。古者天子有巡狩之理,諸侯有述職之事。譬之田舍翁,多收十斛麥,即自朝歌暮唱,東樂西遊,何況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天下乎!且人生如白駒過隙,與百姓同樂,有何不可?昔穆王、始皇之游,皆因用人不當,朝廷之上,朽木為官,以致貽禍。今則四海昇平,兵強國富,監國之嚴,護衛之謹,雖有萬里之行,有何虞哉?」帝曰:「卿所見甚明,大合道理。高炯之表,情實違忤,本欲加誅,係是先朝老臣,權罷其職,免為庶人。」遂命越王侗、與光祿大夫段達、大府卿元文都、民部尚書韋津、右武衛將軍皇甫無逸、右司郎盧楚等總留後事。帝作詩留別宮人曰:「我夢江都好,征遼亦偶然。」於是遂發文官武將五百餘人,帶領雄兵二十五萬離了顯仁宮,安排香車寶馬,玉輅神駒,逕望江都進發。但見船騎並往,水陸雙行。帝坐龍舟之上,其舟樓閣殿甍宮院之式,一如長安所造。內藏宮娥采女,鼓樂駢闐;更雜以百戲,歌舞於前。隨行大小之船五百餘只,首尾相接三百餘里。兩岸挽船之夫八萬餘人。夜則秉燭,照耀如同白日。騎兵輔翊兩岸而行,旌旗蔽野,劍戟森嚴。所過州縣,官吏於五百里內皆令供獻酒食,以饗軍士。麗泉有詩云:
  大業之年九十秋,長驅百萬離神州。
  只因昏主江都樂,致使英雄血淚流。
  總批:煬帝以逆謀而坐承大統,已不可君臨天下;況奢縱不已,又欲車駕遠遊,以窮耳目之觀。雖有高僕射之正諫,其如虞世基之從諛何也?亡道若此,而能保其不身弒國亡乎!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4 09:38:49

第二回     隋煬帝遊幸江都



  人馬前進,行了數月,哨馬報來:近前已是江都地界。帝覽其山川勝概;果是天仙之國,繁華之地,欣然大悅。居於行宮,顧謂近臣曰:「蕭后每與聯稱揚州好景,今日顧眄,信是人間之三島,現世之蓬萊也。長安雖號神京,大是不同。不知此外,更有可樂處否?」虞世南曰:「天下佳麗之地,萬不及江都;然以臣觀之,宮殿雖多,皆非美飾,不足以當聖馭。帝欲稱其遊覽,莫若重建台榭,使匠人繪飾五色龍紋,務使層巒聳翠,上出雲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如此壯麗,陛下娛游,始可樂矣。」帝聞奏大喜,即令封德彝部引工匠二百餘人建修台榭。德彝領命,即使匠人經之營之。果然不日成之,建一台,號望雲台。台上高可望三百里,台下可容數千人。所建御苑,周回一百餘里,前後花榭,羅列相接,盡植奇花異卉,蓄養怪獸珍禽。又引太湖之水圜繞花榭之前,通船往來。左有香來溪,右有百花洲,須三秋九夏,花香不絕。又令宇文愷領工匠建有書會樓、迎賓軒、臨水閣、八仙洞、步雲橋、玩月台、木樨亭、荼蘼圃、臨溪館十餘處,所費巨萬。但有諫者,即斬以示眾,群臣恐懼,不敢復言。日與蕭后游於望雲台上,選美人善歌舞者數十,列於坐側。至是溺於酒色,不理政事,惟以遊樂為先。每逢春日融和,則賞於燕游堂,令數十嬪妃左右扶擁相隨,盤桓於牡丹亭、芍藥圃。五步一亭,十步一榭,逢亭即宴,遇榭而歌,絲竹之音不絕。帝回顧百花妍媚,親折數枝,插於蕭后之鬢曰:「子如日夜立於萬花叢下,朕不知花貌類子,而子貌類於花耶?」內豎進曰:「以臣觀之,后之於花,媚又有甚焉。」帝大悅,取酒內豎,以其善觀花貌也。麗泉詩云:
  春鋪上苑百花叢,景物鮮妍綠間紅。
  往日歡娛今不見,教人賦罷怨東風。
  夏則駕一葉輕舟,載以簫鼓,賞蓮於臨水閣。令嬪妃裸衣彩蓮於池內,使其自相戲舞,唱和彩蓮之曲,醉以碧筒之勸,帝與蕭后撫掌大笑。遇盛暑,則至八仙洞內,就向冰山雪檻清涼之處宴樂無度。既而酒酣,遂與后妃相狎,無所不為,淫戲終日而罷。麗泉詩云:
  數十嬪妃去彩蓮,裸衣戲舞帝王前。
  起來閒處從容立,信是蟾宮謫降仙。
  秋則處於疊翠宮,賞於玩月樓,朝歌夜弦,宴賞不息;或於木樨亭顧盼黃菊迎霜之景。帝好馳射,每令宮人持弓箭以俟,忽見榭前群雁飛翔,帝謂后曰:「汝看朕射第二雁下來。」即向宮人手中取弓,單射一箭。言訖,弓弦響處,雁早落地。眾侍稱賀,始知帝有百步穿楊手段。麗泉詩云:
  迎霜黃菊綻三秋,玩月登樓樂未休。
  憶昔歡娛如一夢,落花滿地為誰愁。
  冬則隱於藏春閣,與后擁爐而坐。宮娥圍繞於側,歌童唱女戲舞於前。每遇霜朝雪夜,帝自著狐裘,令數十嬪御引車尋梅。若遇崎嶇險道,車跡不通之處,然後方返。麗泉詩云:
  梅雪爭春臘正濃,隋皇車出館娥宮。
  美人不惜芙容面,曾向崎嶇冒朔風。
  是時,帝樂而忘返,不理國政,五日不治宮室苑囿。樂地雖多,久而益厭,每於遊幸之際,左右顧盼,無可意之處,不知所往。乃問於群臣曰:「朕於盛夏,每苦其酷烈,欲擇勝地,蓋造行宮避暑,不知何地而可?卿等有可意者,為朕奏之。」時宇文愷筆力尤精,遂將天下山川景致,高下形勢,盡作一圖獻上,指引帝曰:「臣觀天下,分佈九州,地輿不一。論其勝境,無如汾州。汾州地勢坦平,蓋造宮殿,務令高大。若得東西台閣,復道相接,使其四面玲瓏,八風自入,陛下避暑,何所不樂。」帝然之。遂差宇文愷遍告天下,索取材木,俱令納送汾州。復使封德彝帶領良匠二百,蓋造離宮。比及經營一年之力,方能有成。其周圍二百里,前殿東西五百步,南北二十丈。五步一樓,十步一閣,自殿下直抵汾陽之北,平遙之南。其閣道周馳,堪容走馬;瓊樓寶閣,極其華彩,一如始皇阿房之式。比及宮成,雖云避暑,每遇秋冬,帝亦遊樂於其宮耳。史官有詩云:
  始皇荒亂建阿房,煬帝離宮立遠方。
  自是二君皆一體,相傳不久致身亡。
  是時,帝處汾陽之宮,朝夜遊宴,極盡歡樂,全不理其國政,至諸國朝貢者,帝亦不知。但有所事,則皆付之有司。至是累召高麗王元入朝不至,中書侍郎裴矩奏曰:「高麗僻在海隅,箕子所封之國。自漢晉以來,臣伏中國,皆為郡縣。今乃不臣,先帝亦欲征之久矣,恨力不及。今日國富兵強,安可不取。」帝聞奏大喜曰:「卿所言,安邦之志也,甚合朕意。」即與眾臣商議,皆言必須御駕親征,大兵壓境,方能取勝。是日,帝先差使命往幽州,令總管元弘嗣逕往河南、淮南、江南三處,造戎車五萬乘,供載衣甲,河南、河北民夫以供軍需,及於東萊海口造船三百隻,以備水戰。其官吏督役,晝夜立在水中,不得休息,自腰以下皆生蛆,死者計以萬數。調發天下之兵,皆會涿郡。江淮以南民夫及船運於黎陽,其洛口諸倉之米運至涿郡。大小之船,首尾相接,千有餘里。所載兵甲、攻取之具,往來於道。數十萬人,死者相枕,天下騷動,盜賊蠭起。至於諸鎮節度,亦各據其所守之地,互相為亂。其時諸盜往往屯聚山林,侵掠州郡。
  總批:阿房之建,乃始皇荒亂所為。帝遊幸江都,而復創行宮避暑,極其奢麗,是其為亡秦之續矣。矧國政不理,而務征取高麗,以致天下騷動,盜賊蠭起,常能四時遊戲也歟哉?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4 09:39:45

第三回     竇建德兵殺郭絢



  先說一人姓竇名建德,貝州漳南人也。家世為農,材力絕人,仗義疏財。時有鄉人喪親,貧不能葬,建德正在耕田,聞之遂解牛與給喪,鄉黨異之。忽一夜,盜劫其家,建德知之,乃立於戶下,伺盜入家,即擊死二賊,餘不敢進。盜請其屍,建德曰:「可將一條麻繩係去。」盜即〔奉〕繩,建德乃自係屍,使盜自來曳出。建德見盜已去,遂〔持〕刀趕上,復殺數人,由是知名。時大業七年,正值煬帝〔興〕兵伐遼,建德補充隊長。欲行之次,會邑內一人姓孫名安祖,因盜民家之羊,為縣令捕獲,將安祖笞辱之。安祖乃持刀直入衛內,刺殺縣令,人莫敢當其鋒。安祖走匿建德家內。時山東饑荒,群盜蠭起,建德與安祖謀曰:「昔隋文帝之時,天下強盛,發百萬之眾,征伐遼東,猶為所敗。今水旱為災,民力凋敝,主上不惜民苦,而親駕征遼;且往歲西征,十不一返;今瘡痍未平,又重發兵,人情危駭,易以動搖。丈夫不死,當建功於世,豈為亡命之虜乎!我聞高雞泊廣闊數百里,其中葭薍阻奧,可以避難。今汝罹此大禍,官司捕急,無處藏身,不如乘閒私出,椎埋殺掠,足以自給。因得聚其豪傑,且觀時變,以成大計。」安祖曰:「此言甚合吾意,正欲如此。」建德即招集無賴少年數百人,令安祖率之入高雞泊為盜。安祖號摸羊公,是時有鄃縣人姓張名金稱,亦聚眾萬餘,依於河渚之間,劫掠鄉民,為害尤甚。又有蓚縣人姓高名士達,聚兵千餘,屯於清河鄙上。數處盜賊,不時往來漳南,剽掠殺人,焚燒鄉聚,獨不敢入建德鄉間。意疑建德與賊相通,故不相犯。當日郡屬之官緝探知之,遂將建德全家獲而殺之。建德至河間,聞家屬被戮,即率麾下二百餘人逃入賊寨,投奔士達。士達自稱東海公,以建德為司兵。未及旬日,安祖為金稱所殺其眾數千人盡歸建德,聚眾益盛,將有一萬餘人,猶保守高雞泊。能傾心待人,與士卒同甘苦,由是人爭附,為之致死。朝廷累累征討,其勢益熾,皆莫至是,又差涿郡通守郭絢率兵一萬,前來討賊。高士達探聽知之大驚,自料智略不及,恐事不成,乃推建德為行軍司馬,使掌其兵。建德欲設計制伏群盜,乃請士達謂曰:「公今率領餘眾保守輜重,切不可動。我選精兵七千,逕去迎敵官軍,自有斬郭絢之計。」遂向士達附耳低言,汝可如此如此。士達大喜,即取所虜之人,詐稱建德妻子,就而殺之。建德乘夜領七千人馬,殺出寨去,喊聲大震。士達聽知,隨後領兵追之,不及而回。卻說建德令人引見郭絢,告曰:「今高士達自誇其能,殺我妻子,受其欺辱不過,特自領部下七千餘人改邪歸正,專投明公,自首其罪。現有追兵至此,願充前部先鋒,剿殺士達,上為朝廷出力,下為妻子報仇。」郭絢曰:「汝既來降,肯作前部,不知賊人虛實如何?」建德國:「勇敢之徒,吾已自領之來降。士達部下只有老弱三百餘人,不足為懼。吾引兵而出,一鼓擒之,以贖前過,以報新仇。」郭絢大喜,遂納其降,設筵款待,二人盡歡而飲。次日,士達來陣前搦戰。郭絢急喚建德商議。建德欣然披掛,領兵而出。此時郭絢托建德為腹心,再不設備,亦引人馬隨建德至長河界口安了營寨。比及三更左側,建德已自領兵回劫郭絢之營,人馬洶湧,突然殺人,內外一無知者。忽聞喊聲震動,人不及甲,馬不及鞍。建德大殺一陣,斬軍數千,獲馬千匹。郭絢驚慌,引數十騎奔回。建德後面飛馬追及平原斬之,領兵回寨,將首級獻上士達。士達大喜,殺牛宰馬,賞勞士卒。是時,平原之東有豆子(鹵亢),四面廣闊,負海帶河,地形深阻,群盜多匿其中。聞建德殺敗郭絢,其盜互相引領,皆來歸附,兵聲大振。建德與張金稱各領所部,侵掠河北之地。隋之將帥雖行征討,敗死相繼,人民驚散。官軍不能為主,各個聚眾從賊。麗泉觀此,有詩云:
  龍爭虎鬥已多年,忽值雲迷蔽黑天。
  草木百年無雨露,車書萬卷改山川。
  尋常巷陌何簪紱,幾處樓台絕管弦。
  自是四方群盜起,紛紛兵革日相連。
  當時群盜四起,天下紛然。郡縣告急,帝封太僕楊義臣為行軍都總管,周宇、侯喬二人為先鋒,調遣精兵二萬,征討山東一路。兵行數日,直抵永濟渠口,紮了營寨,離張金稱營只有四十餘里。義臣聚集將校商議破賊之策,義臣曰:「我兵初入其境,不諳路逕,若遇群賊,與戰不利,必然搖動,以挫我之銳氣。不如深溝高壘,堅閉不出,探其虛實,然後以奇計擒之,無不勝矣。」眾軍領命,遂按兵不動。卻說張金稱探聽義臣兵至,遂自披掛,引兵直至義臣營外搦戰。見義臣固守不出,求戰不得,使手下之人百般噦罵,日暮方回。隋之將士受罵不過,皆摩拳擦掌,便欲出戰,三番五次,皆被義臣阻擋,方始停止。如此月餘,金稱與眾喜曰:「吾料義臣是怯戰之人,無謀之輩,不然何如此之不出耶?」眾曰:「將軍不可輕視,朝廷遣一大將領兵,必有奇計以服我等。今乃不出,未見虛實,其中恐行詐耳,可為提備。」金稱曰:「官軍遠來,利在速戰。今吾倚此險阻,以逸待勞,眼見此人直是怯戰,何詐之有?於是,每令口捷便利之人,只在營外辱罵。卻說義臣將士在營內聽之,請於義臣曰:「土達鼠輩,以吾大軍臨敵,正猶泰山之厭卵耳。今遠來,月餘不出,見怯於彼。寧挫於鋒鏑之下,我等忍受其辱?」義臣下令曰:「汝等憑負血氣之勇,不識進退之法。但有一人敢言戰者,斬以示眾!」自是眾軍悚栗。早有細作將此言來報金稱,金稱大喜,不以義臣為事,全無御備。自後屢逼其營,噦罵辱之。時天氣炎熱,賊兵不奈,或解鞍去馬而立,或解甲裸衣而笑,極其懈怠。一日義臣喚周宇、侯喬謂之曰:「汝二人引精銳馬騎二千,乘夜自館陶渡過河去埋伏,待來日金稱人馬離營,將與我軍相接,放起號炮,汝等伏兵齊起急入,擊其營寨,搶其妻子,劫其輜重。吾引大兵從後擊之,破賊必矣。」二人領計去了。次日,義臣親自披掛,引兵而出,橫槍立馬,陣前搦戰。金稱看見官軍皆贏之士,行伍不整,陣法無序,金稱笑曰:「原來朝廷無眼,差此等人行兵,真兒戲耳。」用手一揮,賊兵競至。兩刃相接,未及數合,忽聽東北角上炮響,湧出一彪人馬,飛塵蔽日,征鼓喧天,連聲吶喊,直奔金稱營內。金稱見之,驚惶失措,遂自勒馬揮兵回救營壘。正在奔走,又聽正西角上連聲炮響,湧出一彪人馬,打著義臣旗號,喊如鼎沸,突然來到,把賊陣當腰截斷。三面受敵,前後夾攻,賊兵大敗。殺得屍橫遍野,血染長河。金稱單馬逃奔清河界口,正遇清河郡丞楊善會領兵捕賊,正在汾口之地,擒金稱殺之,令人將首級送至隋營。其餘手下敗兵星飛霧散,投奔建德去了。卻說楊義臣殺敗張金稱,即將其營內所得金銀、財物、馬匹盡賞士卒,原所獲子女俱各放回。次日,義臣大會將校,移兵直抵平原,進攻高雞泊,剿殺餘黨。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總批:郭絢不諳兵機,致有平原之敗。楊義臣堅壁不出,令敵人不得窺我虛實,此軍之善經也。張金稱易視之,而全無御備,殺得屍橫遍野,血染長河,有以夫!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4 09:40:43

第四回     楊義臣掃清河北



  是時,高雞?白乃竇建德附高士達居於彼處。細作報言:「楊義臣破張金稱,乘勢引兵來攻高雞泊。今官軍到巫倉下寨,離此只隔二十里地。」建德聞之大驚,謂士達曰:「吾未入高雞泊之時,已知楊義臣有文武全才,用兵如神,但未與之相拒。今日果然殺敗張金稱,移得勝之兵,星夜而來,征伐我等。觀其銳氣正熾,難與為敵,公可暫引兵入據險阻,以避其鋒,使他要戰不得,坐守歲月,糧儲不給,人馬倦怠,然後乘其不備,分兵擊之,義臣可擒矣。」土達曰:「汝之所言非矣。金稱是酒色無謀之人,不能通達,以致喪亡。吾學萬人之敵,何足懼之?汝前斬卻郭絢,得成大功,聲名大著;我若領兵迴避,必被士卒所笑,有何面目以制所部之人乎?」遂不從建德之言。乃留疲弱之兵三千,與建德守營壘,自領精兵一萬迎戰。當日但見旗分皂白,劍戟森嚴,士達之兵出離了高雞泊。行了數程,正遇隋兵於西北六十里。兩陣對圍,左陣上立著一將,頭頂紫金盔,身披猊(犭唐)鎧,坐下追風馬,手執偃月刀,乃太僕楊義臣也。驟馬持刀,立於陣前大罵:「匹夫逆賊,吾今奉詔討賊。張金稱已自梟首,今特領兵剿除餘黨。若肯改邪歸正,我即代奏朝廷,加封官職,日後建功立業,不失列侯之位。愚迷不肯,早早引頸就戮!」言未絕,只見左陣上立著二將,頭頂寶妝盔,身披銀鱗鎧,坐下赤兔馬,手執宣花斧,乃東海公高士達也。士達厲聲罵曰:「牧牛村夫,汝認得我東海公否?世人聞我之名,莫不遠避,退歸山谷。汝這斗筲之徒,安敢於陣前耀武揚威,以誇口乎!吾今特為金稱報仇!」義臣曰:「汝乃下流小輩,無名匹夫,誰識汝名,來此飾言乎?吾今誓欲掃清河北,方酬己志。」士達聽罷大怒,挺斧直劈義臣,義臣拍馬來迎,刀來斧去,鬥上六十餘合。義臣自覺刀法漸亂,勒馬便走。士達亦不來追,兩下收兵,各自回寨。卻說士達回至寨中,歡聲動地,謂眾人曰:「建德累在吾前誇談楊義臣。在隋朝為無敵手,今見他本事也只如此,來日吾必斬之,以示英雄。」於是即自宰牛殺馬,大排筵宴,與眾兵高歌作樂,暢飲不息。建德知之,謂其眾曰:「今東海公自恃無敵,盡提大兵出外,未能斬將擒士,略得小勝,即自矜大,終日飲酒,不理軍事,吾疑楊義臣非怯戰之人,今堅閉不出,其中必有詐謀,此禍不日至矣。」眾曰:「彼軍已敗,實是怯戰,安敢再來?」建德曰:「汝不識行兵之法,兵不厭詐。且隋兵勝,緩緩圖我;今隋兵初敗必長驅而來。彼有大勢人馬,只吾一人,豈能當之。」於是留下眾兵保壁,建德自帥精銳之士據守險固。卻說楊義臣守寨不出,已經五日。使人探聽,士達縱軍飲酒,終日為樂,不設守備,仰天大笑曰:「此賊合休,天賜吾成功也!」當夜義臣親自披掛,率領精銳之兵二千,人盡含枚,馬皆勒口,悄然無聞。行至士達之營,時已三更,左側放起號炮,喊殺連天,隋兵一湧而入。果然士達無備,軍士熟睡,忽聞喊聲逼近,正不知何處兵來,俱各驚慌,手足無措。士達宿酒未醒,朦朧起來,披衣奔走,正遇義臣首將鄧有見,擒而斬之,殺戮將士,十喪八九。比及天明,義臣乘勝追殺,直抵建德老營。其守營之兵,盡贏弱之眾,不能當抵,皆被隋兵殺敗。當日建德止剩二百餘騎,因見饒陽無備,遂帶領人馬直抵城下,四面環攻,未及三日克之,所降士卒共計二千餘人。建德約眾據守其城,乃宰牛殺馬,大會士卒,商議進兵,以敵楊義臣之策。賊卒徐仲堅曰:「今隋兵勢大,難與為敵,只宜保守城池,以待天時。可密使人探聽義臣消息,看其動靜,徐圖進取,此上計也。」建德從之。麗泉詩云:
  隋室傾危天數終,四方賊子起如蜂。
  義臣兵戮群雄首,建德英雄脫劍鋒。
  卻說煬帝因親征高麗,損兵折將,共計一百二十三萬。至是還朝,始有憂懼之色。惡聞敗亡之事,及各處盜賊蠭起,表章告急,內史郎虞世基皆藏匿,只奏天下無事。一日,帝在後園與宦官飲宴,太僕楊義臣殺賊還朝,逕到帝前大哭。帝問其故,義臣曰:「隋天下危在旦夕,陛下尚自與閹宦對飲耶!」帝曰:「國家昇平之日,有何危急?」義臣曰:「河北、山東賊盜蠭起,侵掠州郡。臣奉詔討張金稱、高士達等,聚有十萬餘眾,今已克伏,猶慮餘黨未盡,終為國家之患。」帝喟然歎曰:「朕未嘗聞有賊寇,今日義臣所奏,何誕如此?」虞世基曰:「陛下御極以來,四海承平,人民樂業,安有盜賊興發?縱有,亦只鼠竊狗偷之輩,所屬官司,常加警察,自行殄滅,願陛下勿以介意。今義臣假此為名,陰謀叛意,詐稱討賊,現掌十萬之眾,兵權甚大,倘一舉動,誰能禁服?臣恐其禍不在於賊,而在義臣之兵,久後必貽陛下之憂也。」帝曰:「卿所見甚明,朕正疑慮此事。」言猶未絕,只見旁邊閃出一臣,高聲呼曰:「陛下不可聽!此實敗國傾邦之語也!」驚得世基面如土色,手足無措。此人姓韋名雲起,天水人也,現任治書侍御之職。雲起奏曰:「虞世基職掌樞密,此權甚重。今將四方告變表章沉匿不奏,盜賊實多而言少,以至發兵不多,每為賊寇所陷,致使官軍失利。乞將世基明正其罪,以懲後例,實社稷生靈之幸也。」帝曰:「世基本無此意,汝何誣之?」帝正在猶豫,又一臣出班奏曰:「此皆讒佞之語,不可聽之。」此人鄭州榮澤人也,姓鄭名善果,現為大理寺卿。帝問所奏何如,善果曰:「當今聖德巍巍,民情睦睦,各處寧熄,天下晏然,安可亂動刀兵?臣觀楊義臣奏詞,殺降賊眾數十萬餘,領兵復出,實欲久執兵權,其情已現。韋雲起之糾妨,內驚聖駕,外結藩屏,實有欺君之罪,惟陛下察之。」帝聞奏大喜曰:「朕見滿朝文武皆不及卿所言合理,甚稱朕意。」即將韋雲起貶出外郡,非有宣召,不許入朝。仍追義臣兵印,其所領人馬各還本所。二人泣拜而出。麗泉讀史至此,有詩贊義臣云:
  天命英雄闡大猷,掃清河北不封侯。
  非乾將士無崇報,還是隋朝國祚休。
  義臣退謂左右曰:「隋室合休,吾其死矣!今天下如此紛紜,主上聽信奸邪,不為剿賊,反以志驕氣溢,亡不日矣。未有佞臣在內,而忠臣能立功於外者;今若此,吾亦未知死於何人之手!」言罷,即將家下所有散賞三軍,相與泣分別而去,稱疾不出。自後退居濮州雷夏澤中,改變姓名,農樵為樂,鄉人皆不識焉。由是河北、山東一路人民失望。此時竇建德探知朝廷不用義臣,欣然喜曰:「此天祐吾也,合成大功。吾之所憚者,楊義臣耳,今義臣已黜,尚復何懼哉。」遂復領兵回到平原,收埋士達死屍,招集潰卒,得數千人,軍聲復振,自稱鎮北將軍。所得隋之將卒,皆以厚恩撫之。當日建德擄得故饒陽長宋正本,置於軍中,待為上賓,凡百軍事,一取決焉。自此,隋之郡縣盡皆附之。建德兵至十萬有餘,勢益張大,力圖進取。此時大業八年,地震五番。六月朔,黑氣千餘丈,飛入太極殿中。秋七月,有虹光於玉堂。原函山岸,盡皆崩裂,種種不祥,非止一端。盜賊各據一方,號帝稱王,不下數人。李密起於鞏縣,號稱魏公;朱燦起於南陽,號稱楚帝;薛舉起於金城,稱西秦霸王;郭子和起榆林,號永樂王;王須拔起恒定,號漫天王。其餘劉武周、林士弘、李子通、邵江海、劉元進、汪華、徐圓朗、杜伏威、左才相、梁師都等,共有六十四處,皆以小寇聚眾,據地立號耳。
  總批:楊義臣掃清河北,可稱忠勇。高士達無名匹夫,而顧欲為張金稱報仇,豈不致喪師之辱乎?若建德者,庶幾有料敵之智云。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4 09:41:13

第五回     楊玄感兵起黎陽



  先說李密字玄邃,一字法主。其先遼東襄平人李寬之子。寬仕隋為上柱國,號蒲山郡公,遂家於長安。為人少有才思,志氣雄遠,輕財好士。嘗以蒲韉乘牛,掛《漢書》一帙,且行且讀。時越國公楊素適見於道,按轡躡其後曰:「書生何勤如此?」密即下拜之。素問所讀何書,答曰:「項羽傳。」因與共語片時,相別而去。素歸,謂子玄感曰:「吾觀李密,識度異常,與汝大不相同。他日所為,未可料也。」玄感聽之,次日即至密宅,與之交契,情意甚厚。嘗私謂密曰:「主上多忌,隋歷不久。中原若有一變,公與我孰後先?」密曰:「決兩陣之勝,戰必勝,攻必取,我不如公;覽天下之英雄,使遠近歸屬,公不如我。」大業九年,玄感起兵黎陽,遣人入關迎密。密至,玄感大喜,問以定立之策。密曰:「今天子遠在遼左,去幽州尚有千里。南限鉅海,北阻強胡,號令所通,惟榆林一道。子若鼓而入薊,直扼其咽喉之地,高麗抗其前,我兵乘其後,不過旬日,齎糧謁舉麾召之眾,可以盡取。然後傳檄而南,天下定矣,此上計也;關中四塞之地,彼留守衛文升,乃無謀之人耳。若逕行勿留,直保長安,據其函崤,東制諸夏,是亡隋之襟帶,我勢有萬全,此中計也;若因近趨便,先取東都,屯兵於堅城之下,不可以決勝負,此下計也。有此三計,惟公自擇焉。」玄感曰:「公之下計,乃吾上策。今百官家屬皆在於洛,當先取之,以搖其心。且經城不拔,何以示武。」遂不行密之計,乃引兵至東都。所戰皆克,自謂功在旦夕,妄自行兵。及獲得內史舍人韋福嗣,監在軍中,用為謀士。福嗣忍恥事之,但有所謀,皆持兩端,不與之決。密謂玄感曰:「福嗣窮為我擄,志在觀望。今公初舉大事,留此奸人在側,其事必敗。請斬福嗣之首,號令於眾。此建立之良策也。」玄感曰:「公言謬矣。吾今舉事,正在用人之際,何可妄殺人?」密退謂所親曰:「玄感好反而不圖勝,吾無葬身之地矣。」未及數日,果然福嗣乘夜輕騎逃去,玄感追之不及而回。正值大將軍李子雄得罪,傳送行在,途中殺了使者,投奔玄感。二人相見如舊,子雄勸玄感建立大號,玄感問密,密曰:「昔張耳諫陳勝自王,荀彧止魏武求九錫,二人皆見疑被殺。今密所言,似此二人。然阿諛順旨,非義士也。且公雖屢勝,而郡縣未有應者。東都尚強,救兵即來,公當率領精甲之士,先定關中,奈何遂自為帝乎?」玄感含笑而止。及隋軍至,玄感曰:「此事如何?」密曰:「吾有一計,可敵數萬之人,使隋軍不戰而自退矣。」玄感曰:「計將安出?」密曰:「今元弘嗣在隴右,現掌數十萬兵,皆雄健之土。可先使人各處揚言,說弘嗣欲謀為帝,遣人前來接我引軍西去。乘勢殺出,大事定矣。」玄感曰:「此計甚妙。」即引人馬望西進發。行了數日,至峽,欲圖弘農宮。密曰:「今紿眾入關,其機在速,追兵後面不日而來,若前不得據其險固,退無所守,何以成功?」玄感不聽。遂留兵攻之,三日不拔,乃引兵去。至閔鄉,為隋將史萬歲迫及,斬之。密見玄感事敗,即自潛行入關,為游騎所獲,護送帝所。密謂眾曰:「吾等反亂之人,若至行在,必為菹醢,豈能復生。趁今途中,尚可以計脫走,何為安就鼎鑊邪?」眾皆然之。乃令其眾各出所有之金,以示監使曰:「吾等犯著大罪,難免一死。但令漸釋枷扭,與吾等好行動,聊將此金相酬大德。」使者顧金,禁錮遂寬。於是買酒暢飲,將使者灌醉。至半夜,密自逃,投平原賊郝孝德。孝德不禮之,居了數日,又私奔投齊郡賊王薄。王薄見密行動與已相反,亦不禮之。密欲自盡,有人告密曰:「不可。汝有大才,此處不容,何不去投周文舉。今據淮陽,其眾數萬,號柳葉軍,正在招募豪傑。汝往依之,以圖後計。」密依其言,尋小路逕投。來路絕糧,於村中求食,但到處無一相與。密心懊惱,猛然暗思:此間有一人姓游名太和,是吾父拜義兄弟,現為獵戶,可往投之,求宿一宵。遂自行到莊門,入見太和下拜。太和曰:「我聞朝廷遍行文書,拿你一起逃犯甚緊。賢姪如何到此?」密告以前事:「今番不是灌醉監使,已粉骨碎身矣。」太和拜謝,謂密曰:「賢姪寬懷安坐,老夫家中無美味,容往山中,尋一野味,以待賢姪。」言訖上驢去了。密坐半日,見太和始回,遍去尋野味不得,乃殺其妻以食之。密謂曰:「此何肉也?」太和曰:「是野豬肉也,其味甚美。」密飽食,天曉辭去。後院借馬,見殺死其妻於廚下,臂上盡割其肉。密問之,方知是他妻肉,痛傷而別。是時淮陽歲饑,民削木皮以食。密見周文舉兵多,糧餉不足,勢不奈久,遂止不去。乃變姓名為劉智道,就郡中設館,教授諸生,聊以自給。郡縣疑而捕之,密又逃走,去投妹夫丘若明,若明轉寄於游俠王秀才家。早有人報知郡守湯汪,汪即領兵將秀才之宅四面圍繞,正值李密出外得免。
  時韋城一人姓翟名讓,為東都法曹,坐事當斬。獄吏黃君漢見讓驍勇,心欲釋之,夜謂讓曰:「觀汝一表非俗,抱此英杰,豈能守死獄中乎。」讓大驚,問其故,君漢曰:「汝有沖天之志,只未遇主,枉受此難。」君漢即破械扭出之。讓再拜曰:「讓蒙再生之恩,則幸矣。朝廷一聞,必加罪曹主,如此奈何?」因嗚咽泣下。君漢怒曰:「本以公為大丈夫,可救生民之命,故不顧其死以奉脫。奈何反效兒女子、涕泣相謝乎?君但努力白免,勿憂吾也。」遂忙去。至瓦岡,時值同郡一人,姓單名雄信,極是驍健,善能馬使槊。聚無賴少年數百,讓往從之。大業八年,各郡招軍,翟讓年二十八歲,與雄信立於榜下,長歎一聲而回。有一人厲聲而言曰:「汝不能與國家出力,何故長歎耶?」讓回頭見其人,身長八尺,面如傅粉,碧眼濃眉,聲若洪鐘。年方十七,深有勇略。讓見此人異常,遂與同人村。問其姓名,其人云姓徐名世績,字茂功。不務家人生業,專好結義天下壯土。卻才見汝二人看榜,何故長歎?」雄信默然,未及回答,讓曰:「實不相瞞,我本東都法曹,姓翟名讓。聞盜賊蠭起,各據地方,欲謀討之。不意主上信讒,連罪當斬,感得黃君漢為曹主,憐我有心掃蕩中原,匡扶杜稷,即為破械杻出之,吾遂亡命於瓦岡。此兄姓單名雄信,亦當世杰土,與吾同鄉之人。幸感不棄,特相從之。今雖有志舉事,恨力不能,故發歎耳。」世績曰:「正合吾機,吾有此心久矣。同舉大事若何?」讓曰:「如此極好。爭奈某是草芥之輩,君為名門之裔,倘事不成,有誤足下,惹天下人笑端。」世績曰:「天運有否泰,人事有阻達。文王囚於羑里,創八百年姬周之業,孔子厄於陳蔡,為千萬世帝王之師。先難後易,自古聖賢皆然。但大丈夫有志,暫時落泊耳。」讓甚喜,世績邀讓、雄信入酒店。未知飲酒如何。
  總批:李密三計,誠足為定立之策,玄感直井底蛙耳,何可與語此。然以大才如密,而猶不免灌醉監使,亡走依人。至於食其妻之肉而不知,天乎?人乎?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4 09:41:39

第六回     瓦崗寨群雄聚義



  當日三人正飲酒間,見二大漢入店飲酒,坐在凳上,喚酒保篩酒來。讓等見上首坐者,其人身長九尺,赤髮紅鬚,面如活獬,虎體狼腰,威風凜凜,相貌堂堂。讓就邀同坐,問其姓名。其人曰:「吾姓王名伯當,濟陽人也。因本處豪霸倚勢欺人,伯當殺之,逃難江湖,五六年矣。」又下首坐者,其人身長一丈,腰大十圍,眉清目秀,虯髮長髯。其人自言:「吾亦姓王,名當仁,外黃人也。今聞召募義士,前征遼東,欲往應募。路逢此兄,認是同宗,相隨到此。」遂以己志告之。五人大喜,讓曰:「隋室合休,君弱臣強,有功不賞,有罪必誅。前征高麗,率兵一百一十三萬,全師敗沒;今又欲招軍。吾觀天時人事如此,縱充得軍,亦只作刀下之鬼耳。」遂邀眾人同到寨中,共論天下之事。眾皆小於翟讓,共拜讓為兄,單雄信次之,徐世績、王伯當、王當仁為弟。
  是日宰牛殺羊,歃血同盟,痛飲一醉;讓曰:「眼前雖有三百餘人,弓馬亦有,只恨無食,恐難存濟。」世績曰:「東郡之地,績與諸公皆為鄉里,人多相識,此處不可侵掠。滎陽、梁郡、汴水三處,魚米之鄉,富殖之地,若去剽掠,足以自給。」讓從其言,乃引眾入三郡掠劫,由是資用豐給,歸附益眾,未及數月,聚有二萬餘人。是時李密自雍丘亡命,往來於諸盜之間,說以取天下之策。初皆不信,久之,稍以為然。眾相謂曰:「今人皆云楊氏將滅,李氏將興,吾聞真命天子,百靈咸助,雖危不死。李密三遇險處,得以免死,莫非應在此人?」
  眾皆曰:「然。」由是漸有敬密之意。而密察諸盜之中,惟翟讓最強,乃因王伯當求見於讓,為讓用計,往說諸小盜,皆下之。讓大喜,密因說讓曰:「昔劉、項皆起布衣,以為帝王。今主昏於上,民怨於下,銳氣挫於遼東,和親絕於突厥。方且巡遊揚、越,委棄東都,此亦劉、項奮起之時也。以足下雄才大略,士馬精銳,席捲二京,誅滅暴虐,隋氏不足亡也。」讓謝曰:「吾輩群盜,偷生草間,君言非所及也。」
  時有一人姓李,名玄英,自東都逃來。經歷諸賊,求訪李密,言此人當代隋家。人問其故,玄英答言:「近來民間有謠歌曰:『桃李子,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裡。勿浪語,誰道許。』桃李子,『謂逃亡者李氏之子也。』莫浪語,誰道許者,密也。此言正應李密有帝王之份,天運合回。若安天下,必在此人。」讓聞言,遂與密厚,凡有所謀,即與決之。徐世績曰:「方今英雄並起,得人者昌,失人者亡。數人豈能做得皇帝?縱有士卒,必得高明遠見之人以為謀士,方能舉事也。」讓曰:「內事全仗茂功,外事盡賴玄遂為之。某與雄信、伯當只可廝殺而已。」密曰:「茂功名門達士,可事以師傅之禮。密駑鈍不才,見識褊淺,願薦一人同來相輔。」讓問是誰,密曰:「此人胸懷韜略,腹隱機謀。生而喪父,奉母至孝。其家極富,大散資財,以濟貧乏。每自負其才,恨不為時用,乃與楊玄感共謀起兵。及玄感敗滅,乃變姓名,亡命游於漢、沔兩之間,可速召之,必來相輔。乃雍丘人也,姓房名彥藻,字子輝。」
  讓即叫李密去遍尋之,密辭讓而往。
  彥藻接著共坐,彥藻問其故,密白以翟讓相招之意。彥藻曰:「楊玄感尚不能成事,此皆鼠輩,何足為也。薛舉久召吾往金城,吾欲往就之。」密曰:「吾亦知此輩非成立之人,奈吾無容身之處,暫為避計。潛聽童謠有云,承天運代楊氏者,必興於西南,推量事勢,當其曆數。某思終成帝業,以葉天時,是烈士謀為之秋。足下為我腹心,不須以薛舉之言而介意也。」房彥藻從其言,遂同李密來見翟讓。讓甚敬之,與之談論,終日不倦。
  密見豪傑皆為己歸,陰有侵奪之意。無計可施,探聽術士賈雄曉陰陽占候,言無不驗,密先以白金送之,暗囑己意,一自眾人皆散,讓獨留彥藻共飲,同牀抵足而臥。過夜半,讓問彥藻曰:「方今隋室傾危,四方雲擾,欲謀大事。眾兄弟皆智謀過我,子深明易道,與我卜之,看數人孰先孰後。」彥藻曰:「吾實不能,兄長曾聞神卜賈雄否?」讓曰:「頗聞其名,未知何為神卜?」彥藻曰:「此人上通天文,下識地理,中察人間禍福。南北往來之人,皆往卜之,無不靈驗。今此人現在城南,兄長欲知休咎,何不召之。」讓大喜,即時差人往城南召賈雄。雄至,讓果以密言問之,令卜舉兵之事。雄曰:「卜得大吉之兆,貴不可言。然公自立,恐未必成;若立李密為主事,無不齊。」讓然之,雄辭而去。李密佯作不知之狀,入問曰:「適間術士所卜何事?」讓以前言告之,密曰:「吾有甚德,敢為眾主。但今四海縻沸,不得耕耘,公士眾雖多,食無倉廩,唯資野掠,常苦不給。若曠日持久,加以大敵,臨之必涣然離散。不如先取滎陽,休兵館穀,待士馬肥充,然後與人爭利,此保全之策也。」
  讓從之,乃率兵二千,直抵金堤關下。讓全裝披掛,親冒矢石,與守關將華公逸戰上五十餘合,公逸敗走,被讓飛馬追及斬之,餘眾潰散。讓引眾入關,移兵徇於滎陽,諸縣皆下。
  滎陽太守楊慶,會合河南討捕使張須陀領兵討讓。讓素憚須陀,欲引兵去避之,密曰:「須陀勇而無謀,兵又驟勝,既驕且狠,可一戰而擒也,吾為公破之。」讓不得已,陣而待密。乃率驍勇常何等二十人為游騎,別選精銳士卒一千餘人伏於林間。須陀素輕讓,不以為事,引兵飛奔而來。至大局山下,與翟讓相見,各將陣勢擺開。須陀出馬揚鞭,大罵翟讓:「匹夫逆賊,何故侵掠州郡?」讓大怒,拍馬舞刀,直取須陀。須陀手持開山大斧迎敵。戰不數合,翟讓大敗而走,須陀乘勢追趕。趕過山嶺,翟讓一齊鳴金,有李密、世績,右有王伯當、單雄信,四軍齊出。翟讓軍回,三路掩殺,須陀大敗。直趕入大周山下,軍士四面圍裹須陀在該心。須陀謂士卒曰:「汝等可隨我奮力殺出。」忽然大喊一聲,須陀躍馬衝開一條血路,飛騰而出。
  回顧左右人馬不能盡出,於是復回,殺透重圍,東衝西突。馬前馬後,步軍齊搠,須陀力不能支,仰天歎曰:「兵敗如此,何面目見天子耶!」遂自刎而死。
  李密兵入滎陽,降其將一千人。安民已定,犒勞三軍,聲勢大振。讓得密破張須陀,面有慚色,乃分兵與密,令密建牙別統所部,號蒲山公營。密持軍嚴,雖盛夏之時,號令士卒,若負霜雪。然所得金寶,即頒賜麾下,由是人樂為用。然麾下多為讓之土卒,所凌辱亦不敢報也。讓謂密曰:「今資糧粗足,意欲還向瓦岡。公若不往,從公所適,讓從此與公別矣。」乃率其輜重望東而去,密亦引西而行。
  行至康城,說下數城,大得輜儲。讓探聽知之,大有侮心,乃回兵復附於密。密又說讓曰:「今東都空虛,越王幼衝,政令不一,士民離心。段達、元文都暗而無謀。以僕料之,彼非將軍之敵。若將軍能用僕計,天下指麾而可定也。」乃遣其黨探聽東都虛實。留守官知之,遂為守備,馳告江都。密曰:「事勢如此,不可不發。今百姓饑饉,洛口內積有餘粟,將軍若領兵襲之,彼不能救,取之如拾芥耳。發其粟以賑窮乏,遠近孰不歸附,百萬之眾一朝可集。振威養銳,以逸待勞,縱彼能來,吾有備矣。然後檄召四方,引賢豪而資計策,選驍勇而授以兵柄。除亡隋之社稷,布將軍之政令,豈不盛哉。」讓曰:「此英雄之略,非我所堪。惟君之命,盡力從事。」於是讓、密協力,自率精兵七千,星夜而去,直抵洛口。畢竟還是如何?
  總批:群雄聚議,不知鹿死誰手。張須陀勇則勇矣,而謀則未也。
  李密對讓數語,灑灑乎得濟天下之體,真英雄偉略乎!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4 09:42:06

第七回     翟讓李密據洛倉



  當日讓、密兵至洛口之時,已近黃昏左側。比及知覺,突然殺入。密親自當先,斬其守備之人數十。打破倉門,密厲聲大呼,招諭百姓曰:「今天下荒亂,國富民貧。主上自取遊樂,坐視百姓困餓,死填溝壑。吾今代天行道,救民水火之中,汝眾皆來搬取,吾不禁之。」百姓聞之,歡聲動地,踴躍爭先。
  但見老弱之人,褪負道路之間,咸稱仁主,皆願歸之。密即乘勝移兵,出於陽城,北跨方山,自羅口拔興洛倉據之。早有探馬飛報東都。
  卻說東都越王侗升殿,聚集文官武將,商議征討賊寇之事。
  裴仁基進曰:「聞翟讓在東都倚李密、徐世績等為輔翊,每日教練士卒。近殺了張須陀,破金堤關,取滎陽諸城。又據興洛二倉,必為後患,可早圖之。」越王便令裴仁基為總管,劉長恭、房廁為副將,率兵五萬討之。民部尚書韋津曰:「翟讓、李密不可輕覷,且聞徐世績、常何、單雄信智勇兼備,總管不可欺敵。」仁基曰:「讓、密饑餓之賊,烏合之眾,吾兵破之,如貓擒鼠耳。」元文都曰:「餘不足懼,只李密宜防之。」越王曰:「李密何人也?」文都曰:「他姓李名密,字玄邃,隋上柱國蒲山郡公李寬之子也。此人志氣雄遠,熟諳兵機。楊玄感舉兵,皆此人之謀。後玄感兵敗被執,以計脫去,無處容身,乃依於讓,非等閒之輩也。」越王曰:「比公若何?」文都曰:「臣乃小澤細流,密如汪汪大海,豈臣所可望哉。」仁基叱曰:「太卿之言謬矣,吾看李密如腐草螢光,何足懼之?此番若不一陣滅之,活捉李密到此,願獻首級。」越王曰:「軍中無戲言。」仁基曰:「願責軍令狀。」越王曰:「汝早報捷,以慰吾望。」仁基忿怒而辭越主,領軍登程。
  卻說翟讓、李密據守興洛,日與徐世績眾人商議守備進攻之策。忽報越王侗差裴仁基領兵前來,王伯當、王當仁先得知。
  正說間,讓、密請商議軍機事,二王入見翟讓曰:「裴仁基引兵五萬,殺奔興洛而來。早建迎敵之策。」翟讓曰:「智憑玄邃,勇仗二弟,何須還言語也。」二人出,翟讓請李密商議曰:「今裴仁基引五萬之兵到來,何以迎之?」密曰:「須用埋伏之計,可以破之。」讓曰:「請問其計。」密曰:「成臯離此十里,左荊山,右烏林,可以埋伏軍馬。茂功可引一千五百軍去烏林背後山谷埋伏,只看南向火起,便可出望城,放屯料草處放火掩之。伯當、雄信各引五百軍,預備引火之物,於成臯坡後,兩邊相候,至初更兵到,便可放火。吾自領大隊之兵合為前部,陳於石子河,只要輸,不要贏,把兵馬迤邐退後。將軍自引一支軍於中救援,聽計而行。勿使有失。」翟讓曰:「吾往何向?」密曰:「今日引軍去成臯坡下屯住,來日敵軍黃昏必到石子河,引至坡下,將軍便排走路,看火起為號,將軍便引兵回掩殺,天明罷兵。」令常何等準備慶賀筵席,安排上功文簿。發放已定。
  卻說裴仁基、劉長恭、房廁兵到石子河,揀選一半精兵作前隊,其餘在後隨糧草車行。是日南風徐起,人馬趲行。已牌左側,裴仁基在前軍,望見塵頭起,便在岸上將人馬擺開陣勢,問道:「這是哪裡?」鄉人答道:「此名石子河,前面是成臯,後面是洛水。」仁基傳令,交劉長恭、房廁押後,親自出馬於陣前,與柴孝和、宋鬆及十數騎,兩勢下擺開。敵軍到處,裴仁基看了大笑,眾將問:「將軍何故曬笑乎?」仁基曰:「吾笑元文都在越王面前,誇李密村夫為天上人,今觀它用兵,可見了也。以此等軍馬為前部,與吾對敵,正如驅羊與虎鬥也。
  吾前在王面前,一時間誇要活捉李密、翟讓,今必應前言也。
  不可停住,汝等催趲軍馬,星夜趕到興洛,吾之願也。」遂自縱馬向前打話。軍馬擺開,李密當先出馬,仁基罵曰:「翟讓亡命之賊,你等隨之,正如狐兔隨鬼耳。」李密大笑曰:「你等鼠輩,真恁相欺。」仁基大怒,拍馬向前來戰。二馬相交,戰不數合,李密詐敗逃走,裴仁基趕來。眾軍先退,隋軍掩至,李密押後。約走十餘里,李密回馬,又戰數合而走。柴孝和拍馬向前諫曰:「李密誘敵,恐有埋伏。」仁基曰:「敵軍只如此,雖有十面埋伏,吾何懼哉。」趕到成臯山下,一聲鼓響,翟讓引一支軍出來接應。仁基回顧柴孝和曰:「此即埋伏之軍,吾今晚不到興洛,誓不回軍!」催軍前進,翟讓、李密當攔不住,迤邐望後便退。天色黃昏,濃雲密布,又無月色,夜風大作。裴仁基只顧趕,前面敗走之兵各自認隊伍而去。仁基交催促後軍上來,劉長恭、房廁趕上窄狹處,見兩邊都是蘆葦,房廁兜住馬,對劉長恭說道:「總管欺敵,此去有失。」劉長恭曰:「我聞敵軍甚微,不足懼也。」房廁曰:「南道路狹,山川相逼,樹木叢雜,恐防火攻。」仁基曰:「此言是也。」卻欲回軍,只聽得背後喊聲起處,望見一派火光,延著兩邊蘆葦,四面八方,火勢齊起。狂風大作,人馬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裴仁基冒煙突火而走,背後李密、翟讓軍馬擁並趕來。
  且說房廁急欲奔回成臯,火光中一軍攔路當先,乃常何也。
  軍兵大亂,奪路而走。裴仁基見糧草車一路都燒,便偷小路而走。宋鬆、柴孝和來救糧草車,正迎著項友信攔路,交馬只一合,活捉了宋鬆,柴孝和奪路走脫。直殺到天明,方才收軍。
  殺得屍橫遍野,血滿河渠。麗泉有詩為證:兵出成臯用火攻,指麾洛水笑談中。
  濃雲撲面山川黑,烈燄飛來宇宙紅。
  不智仁基誇勇力,故教李密有威風。
  真勇驚破隋臣膽,此是攻城第一功。
  裴仁基收拾殘敗軍馬,回東都去了。李密收兵聚眾,宰牛殺馬,大排筵宴,賞勞眾兵。密曰:「仁基雖然敗去,必再引兵至矣。」翟讓曰:「以此奈何?」世績曰:「某有一氓,可敵隋軍。」其計如何?
  總批:密讓二人,志氣雄遠,熟諳兵機。其據興洛也,詎可輕覷之哉?仁基乃曰:「吾破之如貓擒鼠。」哪知自家反做為毛老人乎?厥後埋伏之兵,火勢齊起,仁基冒煙突火而走,亦可笑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4 09:42:36

第八回     李密移檄數帝罪



  眾議迎敵之策,徐世績曰:「隋軍再來,必添驍勇之將,其勢洶湧,我等須要立主建號,以安眾心,聽其約束。然後舉兵行事,方可破敵。」當時互相推讓,世績曰:「李玄邃,上柱國之子,閥閱名家,可以為主。」眾皆曰:「斯言極是。」
  密曰:「吾有何能,敢當此任。」翟讓曰:「立主建號,正當其理。若不如此,只是賊人聲勢,難以拒敵。公今智勇俱備,眾皆不及,若不領此職,我等皆死於奸黨之手矣。公請勿辭。」
  於是,選定大業十三年秋七月,築壇場於鞏邑之南,方圓九里,分佈五方,各設旌旗,眾人皆依次排列。世績請李密登壇,進冠冕訖,南面而坐,受眾人拜賀。告於天地,刑牲歃血,改元永平元年,自稱行軍元帥魏公府。封翟讓為司徒,單雄信、徐世績為大將軍,各領所部。房彥藻、邴元真為長史,祖君彥為記室。於是趙魏以南,江淮以北,群盜莫不響應,悉拜官爵,使各領其眾,置營簿以領之,眾至數十萬。乃築洛口城四十里而居之。遣彥藻領兵一萬,自東略地六郡。遣護軍將軍田茂廣造機石,為攻城之械,號將軍炮。又封孟讓為總管,使王伯當副之。密令二人帥步騎五萬,乘夜銜枚,直抵東都外郭,焚燒居民房屋數千間,剽掠計以萬數。於是東都居民驚惶,悉遷入城中。卻說柴孝和被擒,感不殺恩,遂降於密。孝和以妹妻監察御史鄭,與有郎舅之情。密令孝和說之,遂舉城來降。至,密降階迎接,相敘大喜。密封孝和曲護軍,為右長史。密曰:「吾觀裴仁基驍勇,今在越王處,可惜明珠墜於污泥。吾若得此人,何慮天下哉。」鄭曰「將軍勿憂。吾與仁基同鄉,足知其人,勇而無謀,見利忘義。某憑三寸之舌,說仁基拱手來降將軍,可乎?」密曰:「極好,汝去說仁基以何而遂?」曰:「但用金玉,以結其心,必來投將軍也。」密問徐世績曰:「此言可乎?」世績曰:「將軍欲取天下,何惜金玉。」密欣然與之,與孝和二人投仁基處來。
  原來裴仁基每去破賊,所得軍資,悉以賞勞士卒。監軍御史蕭懷靜疑仁基有反,不許行賞,屢屢查究仁基長短得失,每劾奏之。倉城之戰,仁基失期不至,惟恐得罪。正在疑慮之中,忽見軍士來報,言有二將軍相訪。仁基請入帳中相見。坐定茶畢,仁基責孝和負義忘君,尚敢復來見我。孝和曰:「某亦知有愧,但見越王侗幼弱,知非成立之人,進必加罪,不得已而引妹夫降之。今李密解衣衣我,推食食我,二人皆封重職,異日成事,豈在越王之下哉?」鄭曰:「賢弟有駕海之才,四海孰不敬服。功名富貴,如探囊取物,何在昏主之下乎?且有功不賞,有罪必誅,將士焉能安職?吾今觀李密,當世之英雄也。」仁基曰:「料此亦非明主。」曰:「眼前立號數人,某遍觀之,皆不如李密。李密為人禮賢敬士,寬仁厚德,賞罰極明,終成帝業。」取金玉到於仁基前,仁基驚曰:「何謂有此?」令叱退左右,告曰:「此是魏公久慕公德,特令某二人送此禮物以獻。前者兵敗,而不遣追,魏公亦是有意於君也。」賈閏甫曰:「魏公如此見愛,明公即往附之。」仁基曰:「恨蕭御史不肯,何能投之?」閏甫曰:「蕭君如棲上之雞,在明公一刀耳。」仁基從之,乃遣閏甫同孝和與先詣密營請降。密大喜,封閏甫為參軍,使閏甫還告仁基。仁基此時屯兵虎牢,正值蕭懷靜密表奏言仁基反隋歸魏,其事只在早晚。仁基知之,遂暗藏利器,逕到軍中。懷靜秉燭觀書,見仁基驟至,懷靜曰:「汝來此何事?」
  仁基曰:「吾乃世之大丈夫也,秉忠行事,安受汝之懊惱乎?」懷靜曰:「汝何心變?」仁基:向前,一刀砍下懷靜首級,大呼左右:「蕭懷靜不仁密謀害我,吾已殺之。肯從吾者在此,不從吾者自去。」軍中一呼,眾皆袒右,仁基提首級見閏甫,閏甫曰:「某當先去報魏公來接將軍。」
  仁基一面收拾虎牢軍馬,閏甫報李,密引軍去迎。仁基獻了蕭懷靜頭,密下馬攜手入帳中,密先下拜曰:「密今得將軍,如稿苗而得其雨也。」仁基納密,坐而拜之曰:「仁基今棄暗投明,願以犬馬報之。」密封仁基為上柱國。仁基之子行儼驍勇善戰,亦封為上柱國。仁基勸密畢禮厚幣,求四方之土,曰:「某聞一賢,乃東郡東阿人也。身長九尺三寸,美鬚髯,眉清目秀,膽力過人。姓秦,名瓊,字叔寶。」密曰:「吾亦聞名久矣。」遂遣人於鄉中尋問,密以安車迎之。
  秦瓊來見,密大喜。瓊問仁基曰:「某孤陋寡聞之人,公何錯薦於明公?公之鄉中有一賢士,何不請來相助?」仁基曰:「是誰?」瓊曰:「濟州東阿人也,姓程名咬金,更名知節。」仁基乃猛省曰:「吾失計算也。」即薦於密,密遂聘之到洛口,與瓊皆封為驃騎。又有太原人羅仕信,濟州人趙仁基,皆率眾歸密,密署為總管,使各統所部。密又得此數人,聲勢愈大。密隨遣裴仁基、孟讓帥兵二萬,襲回洛東倉,破之,遂燒天津橋,縱兵大掠。
  東都出兵,洶湧驟至。司馬楊德芳被隋兵殺死,仁基大敗,還保鞏邑。密遂率兵三萬,破隋軍於故城,復得回洛倉。移兵進攻偃師、金塘,皆不能克,乃還洛口。護軍柴孝和曰:「秦地阻山帶河,項背之而亡,漢得之而王。今公以翟讓等保其洛口,公束鎧倍道,趨至長安,百姓誰不郊迎?是征而不戰也。
  眾附兵強,然後東向,指搶豪傑,天下無事矣。今若遲之,恐為他人所先。」密曰:「僕懷此心已久,顧吾部下,皆山東之人,圭今未下洛,安肯與我偕西?且諸將皆群盜,不相統一,敗則掃地矣。不如先移檄郡縣,探其順逆,然後舉事,萬全之策也。」孝和曰:「明公神機妙策,非吾等所及也。」
  是時東都城內乏糧,而布帛堆積如山,至有燃布以爨。越王使人搬運回洛倉之米入城,遣兵屯豐都市、上春門、北邙山三處,分為九營,以防於密。密得汝陰、淮揚來降,復據守回洛倉。段達領兵拒之,大敗而走。密即令祖君彥作檄文,數煬帝十罪,以達郡縣。檄文曰:李密謹以大義佈告天下:煬帝以詐謀坐承大統,罪惡盈天:殺兄而謀立已為太子,罪之一也。弒父而自立,罪之二也。迫奸父妃陳氏,罪之三也。奪嫂為后,罪之四也。開龍鱗、永濟二渠,民困而死者萬數,罪之五也。造顯仁宮,索取金寶,俱納洛陽,罪之六也。置離宮四十餘所,縱宮人數千,作月夜遊曲,剪彩為花,罪之七也。聽信讒任,不納忠良,日與宦官相狎,淫戲不息,罪之八也。巡遊無度,不理政事,罪之九也。
  政煩賦重,勞民傷財,以至餓填溝壑,所司不為救援,罪之十也。有此十罪,何以君臨天下?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密令不敢自專,但欲擇有德者為君,仗義討賊,望興仁義之師,共安隋室,拯救生靈。檄文到日,速為奉行。
  李密檄文去後,郡縣騷動。此時東都越王侗見密累來侵犯,又報行檄郡縣,乃遣太常丞元善達間行詣江都奏曰:「李密圍逼東都,城內無食。若陛下速還,烏合必散。不然,東都必沒。」善達因嗚咽泣下,帝為之改容。內史郎虞世基進曰:「越王年少,此輩誑之。若果如所言,元達何由來至?」帝大怒曰:「善達小人,敢延辱我!」因使向東陽催運,善達遂為群盜所殺。是後,人莫敢以賊聞。
  是年五月,帝乃詔右驍衛將軍唐公李淵為太原留守,以虎賁郎將王威、虎牙郎將高君雅二人為副留守,調遣關右十三郡之兵,征討群賊。未知如何。
  總批:登壇受賀,而建號改元,李密居然一皇帝了。哪知帝王,還自有真乎!秦叔寶、程知節皆濟世之英雄,亦必濟世之主方能用之。作檄文以數帝之十罪,則辭嚴義正,不能不為之心服。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4 09:43:06

第九回     文靜世民議大事



  李淵字叔德,隴西成紀人也。其祖李虎,仕魏有功,封唐國公。父昺,襲封其爵,生淵於長安。體有三乳,性寬仁,亦襲封唐公。娶竇毅之女,生四子:長建成,次世民,三玄霸,四元吉。一女適柴紹。
  世民年四歲,有書生見而異之曰:「龍風之姿,天日之表。其年及冠,必能濟世安民。」書生已辭去,淵懼其語泄,使人追殺之,而不知其所往,因以為神,乃即彩其語,故名之曰世民。
  大業中,突撅圍煬帝於雁門,煬帝從圍中以木係詔書,投汾水而下,募兵赴援。世民年十六,往應募,隸將軍雲定興。
  謂定興曰:「虜敢圍吾天子者,以為無援故也。今宜排列吾軍,分作前後為數十里,使其晝見旌旗,夜聞征鼓,彼必疑我以為大至,則可不擊而走。不然,知我虛實,則勝敗未可知也。」
  定興從之。軍至崞縣,突厥候騎,見其軍來不絕,果馳告始畢,可汗曰:「救兵大至矣。」遂引走去。為人聰明英武,有大志,而能屈節下士。時天下已亂,盜賊蠭起,知隋必亡,乃輕財養士,結納豪傑,咸得其歡心。娶長孫晟之女。晟之族弟名順德,現任右勛衛,劉弘基任右勛侍,皆避遼東之役,亡命晉陽,與世民相善。左親衛竇琮,亦亡命太原,素與世民有隙,世民加意待之,琮意乃安。
  時有一人,姓裴名寂,字玄真,桑泉人也,為晉陽宮副監。
  又一人姓劉名文靜,字肇仁,彭城人也,為晉陽縣令。二人相善,當晚共宿,見城上湘傳烽火,裴寂歎曰:「貧賤如此,復逢亂離,何以自存?」文靜笑曰:「如君言,英豪所資也,吾二人相得,何憂貧賤乎?」一見世民而大奇之,謂寂曰:「唐公之子,非常人也。豁達類漢高,神武同魏祖。其年雖少,命世才也。」寂初未然之,會李密反,文靜坐李密姻屬,係於太原獄中。世民私入獄中視之,文靜喜,以言挑之曰:「今天下大亂,非湯、武、高、光之能定也。」世民曰:「安知無其人哉?但人不識耳。我來看汝者,非比兒女子之情,以世道將革,欲與君計議大事。試與我言。」文靜曰:「今主上南巡江淮,兵填河洛。李密圍逼東都,盜賊蜉結,大連州縣,小阻山澤,殆以萬數。當此之際,有真主驅而用之,誠能投機遘會,奮臂一呼,則四海不足定矣。今太原百姓皆避盜入於城內,文靜為令數年,知其豪傑之士一旦收集,可得數十萬人;加以尊公所掌之兵,復且數萬,一令之下,誰不顧從。以此乘虛入關,號令天下,不過半年,帝業成矣。」世民笑曰:「君言正與我合。」乃陰部署賓客,訓練士卒,而淵不之知也。
  及過數月,文靜得脫於獄,世民將發,恐唐公不從,久不敢言。文靜謀曰:「尊公素與裴寂最厚,激其行事,唯此人則可。」世民即出錢數百萬,餉龍山令高斌廉,使與寂博,佯輸不勝。寂得勝多,知是世民來意,大喜,由是與世民日親,世民遂以情告之。寂慨然許諾曰:「汝但放心,此事盡在於我。不過旬日,事必諧矣。」
  當日各散,寂退於私宅,寢食皆廢,無計可施。一日,逕入晉陽宮,假作驚惶之狀,正直張、尹二妃在慶雲亭側玩花,見寂驟至,謂曰:「汝自何來?」寂曰「某亦欲來折花以樂耳。」張妃笑曰:「花乃婦人所戴,於汝何事?」寂曰:「汝以為男子不得戴乎?愛欲之心,人皆有之,但分貴賤憂樂之不同耳。臣來非折花,有事特共商議。」妃曰:「吾等女流,有甚知識?商議甚事?」寂曰:「特送富貴。」尹妃曰:「何言之曬乎?」寂曰:「非也。今隋室荒亂,主上巡遊江都,樂而忘返。代王幼衝,國中無主,四方群雄竟起,僭號極多。近報馬邑校尉劉武周據汾陽宮,稱為可汗,甚是利害。想汾陽與太原不遠,倘兵至此,誰能御之?臣雖為副守,智微力弱,難保全軀,汝等何以得安?」二妃驚曰:「似此奈何?果如所言,吾姊妹休矣。」寂曰:「臣有一計,可以保之。」妃曰:「今危在旦夕,願施良策,以備不虞。」寂曰:「留守李淵,今有人馬數萬。其子世民,英雄無敵。陰自結納四方豪傑,欲舉大事,因淵不從,一時未敢動兵。吾料天下,不日必歸此人。汝二人永處閒宮,不見天日,已有年矣。何不乘此機會,侍事於淵,一則轉禍為福,二則久後非嬪即后,富貴無比,豈不為美。」妃曰:「吾姊妹亦懷此心久矣,實難啟口。又恐此人秉持忠直,見棄事泄,其時將安所適?」寂曰:「只恐汝二人不堅,不能成事。」妃曰:「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此事只吾姊妹與汝知之,勿使有滅族之禍。」寂曰:「寂之所謀,萬無一失。李淵與吾極善,每每酒通晝夜。可設一筵,安於宮側閒房,吾邀其飲,汝二人侍事音樂。此人溺於酒色,必不見卻,酒酣之際,二人扶入宮內,令彼自覺知罪,欲舉大事必諧,何難之有。」商議已定。
  次日,二妃即將明珠數顆,令裴寂密送李淵。淵得之大喜,逕到宮內致謝。寂備佳餚美饌,好酒細果,設立外房。黃昏左側,邀淵共飲,讓之高坐。二妃侍立,隨操音樂。淵大驚曰:「某乃一小臣耳,汝乃是主母,何故錯敬?事若漏泄,當滅門矣。」妃曰:「方今天下,別無英雄,惟留守耳。非敬留守之職,敬留守才德也。」李淵再三推讓,避席而起。寂隨扯之曰:「暮夜無知者,惟我四人而已,何以見疑?」
  於是四人共席,開懷暢飲。酒至半酣,寂離席潛出。淵又自飲數杯,似有相戲之狀,妃以言挑曰:「吾二人今無主,欲侍事留守,還肯納否?」淵即跪謝曰:「願當犬馬之報。」不覺酩酊大醉,立腳不定,跌於地下。二妃曰:「汝不勝杯酌矣。」此時醉眼朦朧,亦不之顧,二妃遂扶向龍牀,以被蒙面,與之共宿,極盡交態。比及醒覺,則天色已明矣。淵見臥在龍牀,黃袍蓋體,駭然報衣而起,謂妃曰:「汝二人做得好事,致我死地,汝亦合得甚罪?」二妃曰:「君請,勿怖,事已至此,惟圖其大事,共保富貴,則何傷矣。」淵心神方定。麗泉觀此,有詩云:
  高祖人稱賢哲主,姦淫宮女恨難消。
  非因襲寂多機變,只為天翁祚李朝。
  李淵自後出入宮內,一無所間。是時正值突厥入寇馬邑,淵遣高君雅將兵與王仁恭拒之,為其所敗。淵恐並得罪,甚自憂之。世民乃乘間屏開左右,說於淵曰:「今主上無道,百姓困窮,晉陽城外皆為戰場。大人若守小節,下有寇盜,上有嚴刑,危亡無日,不若順民心,興義兵,轉禍為福,此天授之時也。」淵大驚曰:「汝安得為此言乎?事泄則死無葬身之地矣。
  吾今執汝去告縣官。」世民徐語曰:「世民觀天時人事如此,故敢發言。大人必欲執吾告官,亦不敢辭死。」淵曰:「吾豈忍告汝,特驚汝之心。慎勿出口,使外人知之。」
  總批:世民應募,突兵不擊而走,能令人膽喪如此。文靜一見,而識其為命世之才,可謂有眼睛矣。二妃侍淵,極盡交態,豈亦知其他日必為皇帝,而故奉之耶?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4 09:43:37

第十回     世民說李淵起兵



  次日,世民復說淵曰:「近來童子謠言:『楊氏將滅,李氏當興。』又世人皆傳李氏當應圖讖,故李金才無罪,一朝族滅。今盜賊日繁,遍於天下,大人受詔討賊,賊可盡乎?若能盡滅其賊,則功高不賞,身益危矣。惟昨日之言,可以救禍,此萬全之策也,願大人勿疑。」淵乃歎曰:「吾一夕思汝之言,亦大有理。今日破家亡軀亦由汝,化家為國亦由汝矣。」世民思為急計,遂設席於別所,暗使人邀淵。淵乃從裴寂夜飲,酒至半酣,寂又從容言於淵曰:「二郎陰養士馬,朝夕訓練,欲舉大事,正為寂以宮人侍公,恐此事覺,得罪見戮,故為此急計耳。公意如何?」淵曰:「吾兒誠有此謀,事已如此,當復奈何,正須從之耳。」
  是日酒闌人散,世民見淵不肯動兵,轉加疑慮。忽報隋帝以淵與王仁恭不能禦寇,致使劉武周據汾陽宮,遣使執詣江都。
  淵聞大懼,世民與寂、劉文靜復說淵曰:「公據嫌疑之地,勢不圖全。今部將敗績,方以罪見收,事已迫矣,尚不為計乎?
  且晉陽士馬精強,宮監蓄積巨萬。代王幼衝,關中豪傑並起,公若鼓行而西,撫而有之,如探囊中之物耳,何乃受單使之囚,坐取夷戮乎?」淵然之,即與其下欲定大計。會帝遣使馳繹赦淵與王仁恭二人,淵謀遂緩。大理司直夏侯瑞謂淵曰:「今帝座不安,參墟得歲,必有真人起於其分,非公而誰乎?」司馬許世緒、司鎧武士蒦、前勛衛唐憲、憲之弟儉皆勸淵舉兵。
  時建成、元吉尚在河東,故淵遷延未發。劉文靜謂裴寂曰:「事若先發制人,後發必制於人。今公為宮監,而以宮人侍客,朝廷一聞,公死可爾,何誤唐公也?」寂甚憂懼,屢迫淵起兵。
  淵乃使文靜詐為敕書,發太原、西河、雁門、馬邑四郡之民,三年二十以上擊高麗。由是人情洶洶,思亂者眾。及劉武周據汾陽宮,世民言於淵曰:「大人為留守,而賊盜竊據離宮,不早建大計,禍今至矣。」淵乃集將佐謂之曰:「武周據汾陽宮,我輩罪當族滅,如之奈何?」高君雅大懼。王威曰:「智憑唐公,勇賴諸將,吾與高君皆聽約束而已。」淵曰:「朝廷用兵,皆稟節度。今賊在數百里內,江都在三千里外,加以道路險要,復有它賊據之,以嬰城膠柱之兵,當巨滑豕突之勢,必不全哉!
  進退維谷,何為而可?」王威與眾將皆曰:「公地兼親賢,同國休戚,要在乎賊,專之可也。」淵再三推讓,詐為不得已之狀,方始從之曰:「賊勢浩大,兵微難敵,先當聚集英杰,方好用兵。」乃命世民與劉文靜、長孫順德、劉弘基等各去募兵,遠近赴集,旬日之間,近得萬人。仍暗遣使召建成、元吉於河東,召柴紹於長安。王威、高君雅見兵大集,二人大驚,遂疑淵有異志,謂武士蒦曰:「順德、弘基皆出征背叛之人,朝廷赦而重用。受此大恩,安得從淵將兵,為此叛逆?」欲收二人問罪,蒦曰:「二人皆唐公之客,汝若鞫問其罪,必大致紛紜。」威等乃止。至是二人設計,欲因唐公禱雨晉祠,共謀殺之。
  世民舉眾人謀為急計,私令司馬劉政會先詣留守處,首告二人反狀,候淵與王威、君雅正在視事,文靜進曰:「有密狀言反者,請大人視之。」淵以目視王威,令眾官同來看狀。政會不肯,曰:「所告乃是副留守高、王二人,惟唐公得觀。」淵驚曰:「豈有是乎?」讀畢,謂威曰:「人告公等私召突厥入寇,果有此乎?」君雅攘袂大罵曰:「造反之人欲來殺我耳!」遂抽身便起。世民已布兵塞路,文靜與順德、弘基等共執之。淵即號令軍中曰:「王威、君雅私召突厥犯邊,今其果然。」遂執威與君雅係獄中。適突厥引兵數萬人寇晉陽,淵命裴寂率兵為備,而悉開諸城門。突厥懷疑不敢進,眾疑威與君雅實召之也,於是斬威、君雅二人以徇,突厥大掠而去。畢竟還如何?
  總批:豪傑舉事,不必再計受單使之囚,以坐取戮辱,智者不為也。淵之遷延未發,誠為建成、元吉尚在河東故耳。君雅、王威私召突厥犯邊,安得不斬以徇。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4 09:46:42

第十一回     李淵遣使如突厥



  大業十三年夏五月,李淵設計殺了副留守王威、高君雅二人。劉文靜與裴寂遂作符敕,發宮監庫物佐軍,改其旗幟,軍聲大振。寂見淵舉兵,遂進宮女五百,米九百萬斛,雜彩五萬段,鎧甲四十萬副,以資軍費。
  此時建成、元吉在河東,聞父命召二人,送棄其弟智雲於河東而去。智雲孤力,被吏執送長安殺之。建成、元吉與柴紹皆到晉陽。文靜進曰:「目今突厥強盛,累為吾患。地勢相去不遠,倘知舉事,人馬洶湧而至,何以迎敵?實為心腹之病。」淵曰:「何以待之?」文靜曰:「古人有云:『正其誼,不謀其利。』安彼取此,遠交近攻,伯者之道也。明公欲取天下,可先令人奉書,厚遺金帛,稱臣於突厥,借其人馬,倚以為助,彼必無侵犯之患,而我得泰山之安,天下不足憂矣。」淵曰:「突厥與中國不世之仇,吾既為帝,安可稱臣於彼?」文靜曰:「明公之言謬矣,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今吾先禮而後兵之,亦無不可。」淵曰:「此言甚善。」便遣文靜為使,將黃金二百兩,蜀錦千匹,進見始畢可汗。始畢曰:「唐公何事而起兵?」文靜曰:「先帝廢塚嗣以授後主,國政大亂,唐公國之近戚,懼毀王室,故此起兵。願與突厥共定京師,所有金帛、子女盡以歸可汗。」
  始畢聞言大喜,顧謂近臣曰:「隋帝為人,我所知也,若迎以來,必害唐公,而擊我無疑矣。苟唐公自為天子,我當以兵馬助之。」於是即遣精騎二千,良馬千匹,隨文靜至太原。
  淵接見大喜,諸將佐請從突厥之言,先立帝號。淵以為不可,曰:「諸君宜更思其次。」裴寂曰:」可尊天子為太上皇,立代王為帝,以安隋室。然後移檄郡縣,改易旗幟,雜用絳白。」淵曰:「此可謂掩耳偷鈴,然逼於時事,不得不爾。」淵始從之。復遣使以告突厥。
  至是,淵號為大將軍,開大將軍府,置三軍。以子建成為隴西公、大都督,左軍隸焉;世民為敦煌公、大都督,右軍隸焉;元吉為姑臧公,中軍隸焉。裴寂為長史,劉文靜為司馬,唐儉、溫大雅為記室,武土蒦為鎧曹,殷開山為府椽,劉政會為屬,長孫順德、王長及劉弘基、竇琮為統軍,柴紹為右領軍府長史咨議。開倉庫,賑窮乏,改立白旗,誓眾於野,作檄文以達諸郡。檄文曰:淵以大義佈告天下:煬帝以悖逆詐謀,坐承富強之業。志驕氣溢,窮侈極欲;兵連四夷,政煩賦重;巡遊不息,殘害生靈。太狠不仁,罪惡充積。今淵遙天子為太上皇,以代王為帝,仗義行師,雄兵十萬,誓欲掃清華夏,剿戮群凶。望興仁義之師,同赴討賊,以安隋室,拯救生靈。檄文到日,速可奉行。
  李淵檄文去後,西河郡丞姓高名德儒,渤海人也。接見淵檄,大驚曰:「李淵亦反矣!匹夫無知,吾與汝皆是隋臣,焉敢移檄州郡,吾寧就死,豈從汝反耶!」遂將檄文扯碎大罵。
  使者奔回告淵。淵大怒,便議起兵,先取西河。當日世民為行軍都督,長孫順德、劉弘基為副將,殷開山為先鋒,領了三千人馬,逕望西河進發。
  卻說西河郡丞升廳,人報世民來取城池。德儒即喚軍官商議。一個管軍校尉姓段名玄信,會使飛叉,曾射死雙虎,在西河管軍,對高德儒曰:「李淵是反隋之臣,若來之時,可與他相持,某願為前部。」德儒曰:「我聞李淵之子世民極其英雄,更兼有殷開山、長孫順德之輩亦是猛烈,如今領兵前來,我西河兵微將寡,恐怕難以敵他。」玄信曰:「世民縱有四手,吾何懼哉。」德儒大悅,教玄信領一千人馬,出城來迎。
  世民兵近西河,前馬哨探的回報敵軍來到,世民把三千人馬擺開,以待來軍。玄信兵至,列成陣勢,騎戰馬、提飛叉而出。世民出馬,責玄信曰:「吾父興舉義兵,征討群賊,欲立新君,以安隋室。德儒匹夫,既不相從,安敢出不遜之語,毀傷吾父?今大兵壓境,不早束手就縛,尚敢迎敵?」玄信大罵:「我等只識隋朝,豈順李淵乎!」世民大怒,挺槍躍馬,直取玄信。玄信挺飛叉驟馬來迎。兩馬相交,鬥四十餘合,玄信撥回馬便走,世民趕去。玄信回顧世民馬來較近,用飛叉擲來,被世民一手綽住,回擲玄信,正中面門,墜馬而死。德儒見玄信殺死,手持雙劍,飛馬過來。右陣上長孫順德一斧來迎,未及數合,活捉德儒而回,擲於馬下,餘軍皆走。順德捉德儒入寨,世民數之曰:「汝曾指野鳥為鸞,以欺人主,故得高官。
  吾今與義兵,正為誅佞人耳,汝有何說?」德儒曰:「汝名為隋將,實為隋賊。假立新君,欲承大統,實挾天子以令諸侯,吾今惟求一死,有何理說。」世民知其不屈,遂喝令斬之,其餘不戮一人,秋毫無犯。軍民人等,各慰撫之,使復其舊業。
  遠近聞之大悅。世民引兵還於晉陽,往返才是九日。淵大喜曰:「吾兒以此行兵,雖橫行天下可也。」遂定入關之計,且看如何施展。
  總批:淵舉義兵,寂進米帛鎧甲等,以資軍費,可謂齊心共事者。
  靜欲其倚突厥以為助,則失一大著矣。作檄文以佈告天下,誠洋洋乎仁義之師也,是以遂定入關之計云。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07:13

第十二回     唐兵大破宋老生



  是年秋七月,李淵遂以子元吉為太原太守,留守晉陽宮,自率甲士三萬,誓眾移檄,諭以尊立代王之意。離了晉陽,望西進發,但見旌旗蔽野,劍戟橫空,人如猛虎,馬賽飛龍。時哨馬往來不絕,報入長安。隋代王侑遣虎牙將宋老生率領精兵二萬屯於霍邑,大將軍屈突通率兵五萬屯於河東,各守險要,以拒淵兵。正值淋漓久雨,平地水溢,軍士不能前進,劉文靜曰:「今天積雨,軍無戰心,不如暫且屯營靈石,按兵不動,以候天時。先使人致書招諭李密,與其結好相合,探其虛實,令彼自安,吾得展其手段,此萬全之策也。」淵喜,即以書去招密。原來李密每自恃其兵強,欲為盟主,乃遣將軍張仁則致書於淵。淵折封視之,書曰:密頓首再拜大將軍仁兄麾下:伏念隋室不幸,而遭群雄之卓立;黎庶凋殘,致使奸臣之秉政。欺君罔上,結黨成群,天下之人無不欲食其肉也。今仁兄仗義討賊,以安隋室,大為有理。迎立新君,以即帝位,則非所獨尊。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人人得而君之。兄若西行入關之計,可使步騎數千,自至河內面結盟約,愚弟安有不從之理。所望左提右字,戮力同心,執子嬰於咸陽,殪商辛於牧野,豈不盛哉。書不盡言,伏惟照察。
  淵看書畢,大笑曰:「李密妄自矜大;非折簡可致。吾方有事關中,若遽絕之,乃是更生一敵,不如畢辭推獎,以驕其志,使彼為我塞成臯之道,扼東都之兵,我得專意西征。候關中平定,據其險阻,養其銳氣,徐觀蚌鷸之勢,以收漁人之功,未為晚也。」眾然之,遂令記室溫大雅作書以復密。密得書,拆開讀之,書云:
    淵頓首再拜魏公賢弟麾下:天生烝民,必有司牧,當今為牧,非子而誰。老夫年逾知命,願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鱗附翼,早膺圖箓,以寧兆民。宗盟之長,為籍見容,復附於唐,斯榮足矣。殪商辛於牧野,所不忍言;執子嬰於咸陽,未敢聞命。汾晉左右,尚須安輯,盟津之會,未暇卜期。
  李密看罷甚喜,以書示將佐曰:「唐公見推,天下不足定矣。」房彥藻曰:「淵有雄才,而甚得民心。其子世民與劉弘基、殷開山諸將,皆萬人敵也,並非在於人下者。今日見推,彼方有意關中,恐吾兵襲其後,與之為敵,故如此謙讓,明公何不察之?」密曰:「雖在假做人情,如此謙讓,吾安可拒之?」自是信使往來不絕。麗泉詩云:
  李密矜誇士馬強,何如高祖智優長。
  此番早建西行計,焉使隋朝屬大唐。
  當日唐兵阻於靈石,不能前進。時雨久不止,軍中糧盡,或傳突厥與劉武周乘虛打入晉陽,元吉眾人皆不能守。淵聞之,大驚曰:「似此奈何?武周果有兵至,則根本虛矣,安能自立。不如班師北還,用緩計圖之。」裴寂曰:「吾觀隋兵尚強,未易卒下。李密奸謀難測,武周惟利是視,不如還救根本,更圖後舉。」世民曰:「今禾菽被野,何憂無糧。老生輕躁,一戰可擒。李密顧戀倉粟,未逞遠略;劉武周與突厥外雖相附,內實相猜。武周雖欲遠利太原,豈肯近忘馬邑。吾本興大義,奮不顧身以救蒼生,當先人咸陽,號令天下。今才遇小敵,遂欲班師,恐從義之徒一朝解體。今還守太原一城之地,是為賊耳,何以自全?」建成曰:「世民之言深是有理,大人可從之。」
  淵皆不聽,即催促軍士收拾起行。世民將復入諫,適值天色已暮,淵已寢矣。世民不得入帳,乃號哭於軍門之外,聲聞帳中。
  淵召問之,世民曰:「兵進則克,退則散。眾散於前,敵乘於後,死亡五日,何得不悲!」淵乃悟曰:「軍已發還,奈何?」世民曰:「右軍嚴而未發,左軍去亦不遠,請自追之。」淵笑曰:「吾之成敗,皆在於汝,惟汝所為。」世民乃與建成分道乘夜追之,及至靈石之際,天色已明,太原所運之糧相繼而至。世民大喜曰:「此天佑我也!不因此時殺進,更待何日。」建成曰:「凡人舉事,須要天時。今軍士苦於久雨,輜重皆濕,可移屯於前面山上,徐圖進取。」世民曰:「不可,若移屯,賊必衝突而死戰也。此雨數日必晴,一晴並力攻之,老生可擒矣。」於是隨即請淵傳令軍中,收拾行裝,逕向霍邑進發。
  卻說軍行數日,果然雨霽天晴。宋老生在霍邑閉城不出,建成、世民引數千精銳之士直抵城下,金鼓齊鳴,喊聲大起。
  世民橫槍立馬,舉鞭指麾,若將圍城之狀。老生裨將牛如金忿然進曰:「唐兵臨城而不出戰,是怯也。願借五百軍士,某當決一死戰。」老生從之,令如金出城迎敵。兩陳對圓,如金出馬與殷開山將戰四五合,開山敗走。如金引五百軍一發趕入陣來,被建成指麾五千兵一裹,圍如金於陣內,左右衝突,不能得出。老生在城上望見如金困於垓心,荒使左右備馬,引壯士五百騎出城,拍馬當先,奮力殺入唐陣。長孫順德迎之,不能當面走,老生直至垓心,救出如金,乘勢大呼將士曰:「不就此時殺去,更待何時!」
  忽然喊聲大作,一彪人馬自東殺來,視之乃建成也。老生即向東路迎敵,與建成戰不數合,柴紹從南殺至。老生棄了建成,與柴紹廝殺。建成隨後趕來,如金在陣後拽弓一箭,射中馬足,將建成掀下馬來。如金奔前持刀便斲,殷開山搶至面前,大喊一聲,如金一見,措手不及,被殷開山斲為兩斷,救得建成歸陣。老生見殺死牛如金,刀法便亂,大敗而走。柴紹追之,趕上二十餘里,忽然世民與軍頭段志玄自南原馳下,阻住去路。
  老生進退無計,急下馬投塹,被劉弘基獲而斬之,遂克霍邑。
  淵出榜安民,便欲起行。未知從哪路進發,且看下回分解。
  總批:淵以書去招密,將欲展己之手段,故先令彼之自安耳。密致書云: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其妄自尊大可知。唐公雖見推,天下豈即歸乎?老生一破,霍邑不難克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07:43

第十三回     李淵合兵圍長安



  淵既取霍邑,軍聲大震,遠近豪傑歸附者日以千數,惟河東是屈突通固守,不能得下。欲引兵西趨長安,恐通犄其後,猶豫不決。裴寂曰:「屈突通據守蒲關,今且未下,吾舍之西去,若進攻長安不克,退為河東所踵,我腹背受敵,此敗之符也。不若先破通,然後趨京師,京師恃通為援,通若一敗,京師必破矣。」世民曰:「不然,兵貴神速,吾席累勝之威,撫歸附之眾,鼓行而西,長安之人望風震駭,智不及謀,勇不及斷,取之若振槁葉耳。若淹留自弊於堅城之下,彼得謀備以待我,坐費日月,眾心離沮,則大事去矣。且關中蠭起之將,未有所屬,易以招懷,撫而有之,眾附兵強,何向不克。通自守賊耳,豈能患我?一失其機,勝負未可料也。」淵為從之,乃留諸將圍河東,即發人馬直奔西行。
  卻說唐兵起行之次,淵謂諸將曰:「前路崎嶇,必得為先鋒前行,逢山開道,遇水疊橋。誰敢當此任?」帳下一將出曰:「某雖不才,願為前部。」眾視之,乃殷開山也。眾將曰:「非此人不可為先鋒。」淵曰:「今諸將保汝作前部先鋒,吾撥五萬馬軍,五萬步兵,令取關中。汝同世民、劉弘基引軍前進,專一填平道路,修理橋樑,鑿山破石,勿教阻礙。吾提大軍十萬,星夜繼進,若違吾令,必依軍律。」開山領命而行。再令建成領兵五萬,同劉文靜、王長諧、竇軌諸將屯永豐倉,守住潼關,以備東方。
  不說建成進攻河東,且說世民大軍迤邐望渭北進發,先鋒殷開山要立頭功,急催軍馬至濟水。前通武關,回顧諸將曰:「關上無多軍,只今便可搶關。」原來把關隋將姓郝,名道衡,只有一萬人在關上。關前有水,下有大澗,當見唐兵來,眾軍各自守護。殷開山引軍馬搶上關來,連弩齊發,箭如雨下。開山急回,射倒數十騎了,急報世民。世民自引帳前數百騎直到關下看時,關上連弩齊發,世民急回,郝道衡引兵五百趕下關來。世民拍馬過橋,橋上陷住世民,馬腳掙不起。世民步走,道衡一槍刺來,被唐兵中薛侃回身一箭,射道衡於馬下。世民乘勢搶關,關上五千隋兵為無主將,不敢抵擋,被唐兵殺散。
  當時世民把關將鎧甲鞍馬賜與薛侃,遷加護軍。眾將聚於帳下,世民喚殷開山問曰:「汝為先鋒,吾曾吩咐汝,要開疊橋道,以候大軍進發。今橋石陷吾馬蹄,若非薛侃,吾被隋人所殺。
  汝違吾令,叱刀斧手斬訖報來。」諸將告曰:「出師之始,便斬先鋒,恐於軍不利。且此人名標當世,望世子恕之。」世民怒氣方息,縱軍前行。
  此時高陸人於志寧守冠氏城,瑯玡臨沂人顏師古守安養城,見唐兵勢大,本部只有五千軍,不敢迎敵,閉門堅守。世民令劉弘基圍冠氏城,薛侃圍安養城。世民曰:「兵貴神速。」遂撤軍五萬,星行電走,勢不可當。前至中渭關,關上守將祝僉、尚豹二人商議,僉曰:「唐兵十萬前來,勢不可當,不如守之。」尚豹曰:「唐兵遠來疲困,雖多何益。若不出戰,冠氏、安養二城休矣。」祝僉沉吟不定,人報唐兵大隊已到。
  世民揚鞭指關而言曰:「吾今統數十萬之兵到此,汝等早早歸降,各依品級升用,不然玉石俱焚。」尚豹聽了,令祝金緊守關隘,引三千軍殺下關來。世民引兵便走,尚豹乘勢引兵追殺二十餘里。唐兵複合,尚豹急回,關上已豎起順旗。尚豹大驚,高罵忘義之賊。只見祝僉在關上大叫曰:「我已降了大唐,汝可隨吾投降。」尚豹大怒,罵曰:「汝這反賊,有何面目見天下人乎!」關上矢石如雨,尚豹返身殺回,四下唐兵合至,尚豹在亂軍中死戰不得脫,所將隋兵十停去九。豹乃歎曰:「臣力竭矣,願作隋朝之鬼!」乃奮力衝陣,身被數槍,血盈袍鎧,遂自刎而亡,餘兵盡降世民。世民得了中渭關,此時世民妻兄長孫無忌亦引兵來助。麗泉詩歎曰:世民親驅十萬兵,隋臣無計守孤城。
  祝僉降虜尚君死,豹有流芳僉臭名。
  淵兵後面繼至,建成留下劉文靜在河東拒屈突通,亦皆來到。世民接見大喜,淵即令渭北投降士卒賜之酒食,謂之曰:「今夜用汝等帶吾軍去取阿城,各有重賞。」眾皆應允。是夜叫僉、豹手下人引進到阿城,叫曰:「吾等有急事,特來相告,可速開門。」城內聽知是自家,即時開門。軍士一湧而入,刀不沾血,遂得了阿城,至是關中一路皆降。
  卻說淵之女嫁與柴紹,自幼習舞刀劍,馳騁弓馬,亦領舞射女兵一萬餘人,會世民在渭北,與柴紹各自立營,號為娘子軍,其鋒甚銳。原來柴紹初至太原時,謂其妻曰:「尊公舉兵,吾今與汝共行則不可,留汝在此則必及禍,奈何?」妻曰:「夫但速行,我自有避匿之計,汝勿以我為慮。」紹遂自行。妻乃潛歸鄂縣鄉中僻處,散其家貲,聚集徒眾。此時淵之從弟神通亦在長安,亡入鄠縣山中,與長安大俠史萬寶起兵以應於淵。
  又有賊首何潘仁聚眾數萬,劫李綱為長史。李氏使其奴馬三寶說潘仁,令與神通合兵共攻鄠縣。潘仁從之,遂克鄠縣。神通眾逾一萬,唐兵共有四十餘萬。淵所經隋之行宮苑御,悉令罷之,放出宮女,各還其家。隨令建成引兵二萬,先自新豐趨至霸上,次令世民領兵逕向隰城進發。有房玄齡綸巾道服,自外而入,拜謁世民於軍門。世民一見大喜曰:「使吾成大事者,必此人也。天交邂逅於此,幸明教以助我。」玄齡曰:「某碌碌庸才,不足以用,但願明公威加海內,垂名竹帛,玄齡得效其尺寸,其餘不足為矣。」世民又大喜,乃留為記室參軍,引見於淵,加為謀主。玄齡見世民待以厚禮,亦自以得遇知己,知無不言,言無不驗。玄齡曰:「此離長安不遠,只隔丈尺之地,事在掌握之中。兵貴神速,不可遲緩。」世民即引兵直奔長樂宮,畢竟還是如何?
  總批:先破通而後趨京師,固是一見,然大事未必不去。若藉累勝之威,以撫歸附之眾,則取長安如拉朽耳。殷開山真先鋒也,薛侃真雄兵也,而又得玄齡以為謀主,何大事之難定云。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08:11

第十四回     李淵奉迎立代王



  此時長樂宮留守呂廣,聽知渭北、隰城數郡已歸於淵,不十分提備。當日至私宅,與夫人對坐共飲,妻曰:「近聞李淵兵來,遠近報急,汝無憂色,何也?」廣曰:「大事自有史萬歲、高炯等掌管,於我何憂?」妻曰:「汝留守此宮,不為不重。」廣曰:「煬帝荒游,代王幼衝,國中無主,不久已付他人。唐兵若來,吾實降之。」其妻趙氏哄其面曰:「汝為男子大丈夫,先懷不忠之心,枉受國家爵祿,何面目與汝共立天下乎!」呂廣默然不答。
  忽有人急報,唐將殷開山、世民湧入城門來了。呂廣大驚,慌忙出降,跪曰:「某有心歸順久矣,今幸世子到此,願作前引。」世民曰:「若如此,便升汝一官,封為鄉道人。」報李廣夫人自溢而死,世民問其故,廣以實告,世民憐其賢,俱棺木葬之。世民既得長樂宮,諸將盡在長樂取齊,軍聲湧沸。長安郭外,百姓驚惶,逃走無數。淵遣使入城,招諭隋諸將佐。
  此時內史衛文升年老,聞淵軍至,憂懼成疾。獨將軍陰世師、郡丞骨儀奉代王侑乘城拒守。骨儀見事急,與眾官商議守禦之策。見使來,師古大罵曰:「逆賊匹夫,不能立主安國,報答先帝,尚敢招我降乎!」即斬來使,入見代王曰:「今李淵兵臨郭外,臣荷國重恩,須肝膽塗地,不能補報。臣願領兵出,與李淵決一死戰。」代王計點城兵六萬,與師古出城。早遇唐兵,世民布成陣勢。二人立馬陣前,唐兵布成一陣,名為八陣圖。只見畫鼓三通,旌旗開處,那一邊數十員隋將,隨著師古橫槍立馬大罵:「李淵逆賊,敢以兵來反亂朝廷!」當日世民使殷開山、劉弘基兩兵伏於後,世民自進兵,與師古對敵。兩馬相交,戰了三十餘合,世民詐敗便走,師古趕來。一聲炮響,兩下伏兵皆起,把師古圍在垓心,餘軍四散奔走。世民令亂箭射之,師古中箭下馬,被步軍斬首。城上守將見射死師古,緊閉城門。左僕射梁文彥曰:「事已急矣,城門百姓扶老攜幼,哭聲震野,逃生而去,實不忍見。今內無強將,外無救援,何以待敵?只宜堅守城池,令人星夜江都告急,鞏邑借兵來恢復,此為上策。」度支尚書長孫平曰:「僕射之言非矣,遠水豈能救近火乎?且李密虎狼之輩,引以為援,正所謂除狼而得虎也,亦遭其禍。李淵內蓄兇惡,外施仁義,事宜在目,不如開城引入城內,與之共立代王即帝位,以安人心。然後暗使人江都報急,發檄郡縣,勤王兵至,庶幾隋室可安,人心不搖矣。」文彥曰:「汝真兒戲耳!若入城內,大事定矣,深根固蒂,何以勤王?汝莫非生二心耶?」
  言未絕,傍邊轉過一人大喝曰:「文彥!汝不識天時耳,尚何多言!」手揮一劍,將文彥斬作兩斷。眾皆大驚,視之,乃河東人也,姓蔣名佐,現為殿前都虞侯。佐曰:「以今主上巡遊江都,樂而不返,百僚無主,正宜迎立新君,以安隋室。
  且今李淵父子行兵,仁義布於天下,咸稱明主。其子世民,英雄無比,關中一路,士民歸之如市。據汝等所言,是逐一飽虎,而引餓虎至矣。」嚇得眾人彷徨失措,面面相覷,皆曰:「惟命是從。」此時世師、骨儀亦默然無語,於是大開四門,迎淵入長安城。麗泉詩云:
  唐兵數萬入關來,幼主代王失自裁。
  將佐終存欺國智,文升空負濟時才。
  全忠義士心同烈,守節大人意可衰。
  過後未期文靜死,一朝功業總無諧。
  初,淵命諸軍攻城之時,禁約毋得侵犯隋之七廟,及代王宗室,違者夷三族。至是入城,城內百姓香燭迎接。是時,代王左右之人俱各奔散,惟侍讀姚思廉侍於王側。淵將士將登殿,思廉厲聲喝曰:「唐公舉義兵,欲匡帝室,卿等不得無禮!」
  眾皆愕然,布立庭下。思廉扶代王至閣下,泣拜而去。是日淵還居於長樂宮,與民約法十二條,悉除隋朝苛禁。時衛文升已死,執陰世師、骨儀等十餘人斬之,餘無所問。
  馬邑郡城李靖,三源人也。少負志氣,有文武才略。其舅韓擒虎每撫之曰:「可與言將帥之略者,獨此子耳。」素與淵有隙,淵令縛至欲斬之,靖大呼曰:「公興義兵,欲平暴亂,豈可以私怨殺壯士乎?」世民進曰:「昔漢高祖封雍齒、斬丁公,忘其私怨,以將士難得;今大人用人之際,不可以殺賢士。」淵怒氣方息,乃舍之。世民因召靖至幕府,與之同議軍情。
  原來代王名侑,乃文帝之孫,封為代王。淵命百官迎至,即皇帝位於天興殿,時年十三,號稱恭帝。大赦天下,改元為義寧元年。以煬帝在江都,遙尊為太上皇。淵至朝堂,望闕而拜。恭帝授淵假黃鉞、使持節、大都督內外諸軍事、大丞相、錄尚書事,進封唐王。以武德殿為丞相府,視事於慶化門。冠冕有十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封建成為唐國世子,封世民為秦國公,封元吉為齊國公。長安已定,淵乃分撥將士,守把隘口。建成曰:「吾留下劉文靜在河東,與屈突通相拒。
  此人足智多謀,久不能下,可遣兵助之。」淵即命世民領兵二萬,直抵河東,相助文靜。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總批:呂妻自縊死節,孰謂女中無丈夫哉!李淵還居長樂而約法,悉除隋朝苛禁,百姓如改觀矣。又迎立代王,以安隋室,其理正,其說長,與長孫子之見一也。至留靜以拒通,此計甚妙、甚妙。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08:37

第十五回     屈突通潼關射子



  原來屈突通守潼關,與劉文靜相持月餘,復使桑顯和夜襲文靜營。文靜盡力苦戰,顯和敗走,通勢益蹙。或說通降,通泣曰:「吾歷事兩主,受國厚恩,食人之祿,而違其難,吾不為也。」每自摩其頸曰:「要當為國家受一刀!」勞勉將士,未嘗不流涕,人亦以此懷之。
  當日唐兵前去到河東,劉弘基來稟世民,即曰:「潼關是屈突通守把,築起土牆,四面遍排鹿角,十分守護得嚴緊。不若棄了此關,從右小道而出,直抵河東城下,使人招諭通守堯君素。君素一降,通亦隨手來降矣。」世民曰:「屈突通何等之人,敢以兵拒我?」左右曰:「此人為官勁直。其弟屈突蓋,先為長安令,亦以直言顯。時人語曰:『寧食五斗艾,無逢屈突蓋;寧食三斗蔥,不逢屈突通。』正此二人耳。」世民曰:「此關乃衝要之路,不得此關,安能得至河東城下;如得此關,盡以關上之物賞軍,不可遲滯。」劉弘基得了號令,令軍四面攻打。連日不能破,且撤軍退,再來票世民,說關難討。
  世民大怒,欲斬劉弘基,帳下一人進曰:「某雖不才,願去潼關掉三寸之舌,說屈突通來降,不須動勞弓箭。」世民喜,乃部下高顯道也。世民曰:「汝以何言說之?」顯道曰:「屈突通與某同鄉,自幼曾結兄弟。某流落江湖,久不相見。今若到彼,以利害說之,必來降矣。」世民便遣顯道一行。顯道乘馬到關前,高叫故人高顯道求見。關上報與屈突通,通即放入,至關相見。通曰:「故人自何而來?」顯道曰:「某今在唐參贊軍機,待以上賓之禮。」通勃然變色而起曰:「世民是吾仇人也!吾事隋,汝事唐,各事其主。昔日為昆仲,今日乃仇仇也,不必多說,煩請出關。」顯道欲開言,通已自去了。軍士忙催趕出關外,回頭看見通倚於木欄杆上,顯道指而言曰:「賢弟何薄情而忘義也?」通應曰:「法度如此,我之為人,兄所知也。我受國厚恩,今日之事,但有必死耳,不須再說。回見世民,便叫來攻,吾不為懼。」顯道見說,便人回報世民,世民曰:「汝曾以天命並勢利說之否?」顯道曰:「屈突通不待開言,而便絕之。」世民曰:「汝可再往,就關前大叫而說之。」顯道又往,立馬於關下,大叫曰:「賢弟聽吾忠言,汝以一孤關欲拒數萬之眾,不亦愚乎?關破身亡,無〔濟〕〔於〕事,不順大唐而屈膝他人,乃不識天命、不辨清濁,賢弟細思之。」屈突通拈弓在手,指顯道而言曰:「前言已定,不必再說。我便識兄,箭不識兄也,可速退。」顯道回見世民,言通如此。世民大怒曰:「匹夫焉敢如此!以我無攻城之策耳。量潼關此樣城池,便滿屯軍馬,安能拒我哉!傳下號令,可速攻之!」通在關內,見四面攻急,相持日久,糧食又缺,終是勢窮難守。又聞長安不守,家屬皆為李淵所擄,乃留桑顯和鎮守潼關,一夜引兵眾趨洛陽求救於越王。桑顯和知越王被李密圍逼,勢亦不久,次日即將潼關來獻。劉文靜乃使首將竇琮與顯和追之。及於稠桑,通見後面人馬追急,遂結成營壘自守。竇琮遣通之子壽至營前,苦叫其父曰:「今日君亡,國祚已絕,父親所守為誰?不若投唐以救全家老小。」通大罵其子曰:「汝這禽獸,如何來此?昔為父子,今為仇敵!」喝令左右射之,箭如雨下,將壽射傷於地。眾牌手一齊向前救之,抬進關內養病。
  文靜、顯和營下高叫諭諸將曰:「今京城已陷,隋祚已絕,汝等皆是關中之人,家屬盡在長安,唐主寬仁撫之如舊。今汝相隨屈突通欲往何處?若肯歸降,父母妻子可保,豈不為美?」
  眾軍聽之,皆釋仗奔入唐營,單撇下屈突通一人。通知自不能免,乃下馬望東再拜,仰天而哭曰:「臣今兵窮力屈,以至於此,非臣敢負國思!」言罷即欲自刎,不防數卒一擁而上,將通捆縛,隨即解送長安,來見於帝。帝賜之酒食,謂通曰:「朕知卿真忠烈之士,特赦卿罪,封為兵部尚書,賜爵蔣國公,兼秦公長史。」隨遣同世民至河東城下,招諭堯君素。
  卻說堯君素,字守直,桐鄉人也。官拜擊鷹郎將,率領人馬從屈突通鎮守河東,以拒唐公。世民令獨孤懷恩領兵四面攻之,其城堅固,更兼守城用心,急不能下,招之又不肯歸附,相持已久。世民大兵繼至,圍城鐵壁相似,音信不通。君素乃造木鵝數隻,擊表文於鵝頸內,封固堅漆,裝點已備,放在黃河,順水浮流至河陽。有守卒得之,奏達東都。彼時東都事迫,不得遣將來救。當日世民遣屈突通至城下,以言招諭君素。君素在城上哭聲不絕,通立馬城下,呼君素曰:「守直賢弟,聽吾一言:今隋祚已絕,人心已離,大事如此,何不早降,庶救一族之命?某今在唐,封吾兵部尚書,參贊軍機,待以厚禮。何自執迷如是?」君素曰:「公為國大臣,主上委公以關中,代王付公以社稷,奈何負國生降,更與人作說客耶?且汝所乘之馬,尚是代王所賜也,有何面目乘之?」通曰:「吾今力盡,不得已如此。」君素曰:「汝力已盡而降,吾今力猶未盡,何用多言!」遂不顧而去。通惶愧無語,勒馬回營。世民大怒,麾兵攻打城池。比及一月,不能得下。劉文靜曰:「今君素家屬皆在長安,令人護其妻子至城下,以刀斧挾之,使其哀告於夫,降則有生,拒則必死。君素一見,必動夫婦之情,不攻自降矣。」世民遣人取至君素之妻李氏,綁於城下,告其夫曰:「今唐兵獲我,來告夫主。今隋祚已絕,夫君何故自苦如此?若實秉忠誠,使妾今日得死於夫之足下足矣!」君素曰:「天下名義,豈汝婦人所知!」言罷,嗚咽泣下,遂拽滿雕弓,單射一箭,其妻應弦而死。後人有詩贊云:
  生死從來自有天,夫人秉節死弓弦。
  將軍未畫麒麒閣,李氏芳名已早傳。
  君素射死其妻,只是固守不出。劉文靜見不能取勝,謂世民曰:「潼關既破,此城不下,乃癬疥之疾耳,不足介意。今李密在東都與隋相拒,可移兵驟至其城,必為我有,何在此遷延歲月,取小失大乎?」世民從之,即引兵還入長安,商議進取之策。當日李淵欲進兵東都,遂先寫表申達煬帝,看其說甚來意。
  總批:屈突通死守潼關,蓋以人臣既受國恩,則當報國主耳。通子勸父授唐,豈義哉?以箭射傷於地,宜也。堯君素亦不聽婦言,而射死其妻,吾謂人臣之義,當以二人為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09:05

第十六回     王世充東都救援



  卻說煬帝在江都,各處報急,皆被虞世基隱匿不報。至是得聞大驚,便喚眾臣商議。帝曰:「李淵已陷長安,李密圍逼東都。今淵表奏,欲引兵救援,皆是虛意;稱言救援,實欲取之。朕欲征討二人,汝諸臣以為何如?」盧芳進曰:「李淵入長安迎立代王為帝,尚有尊君之義,外假仁義,其情可恕,宜以緩計圖之。李密,世之豪傑,今又遣徐世勛襲破黎陽,據守其倉,得勝兵三十餘萬,遠近攻陷,實國家之大患也。今圍逼至急,越王朝夕懸望,宜先發兵救之。」帝聞奏大言曰:「誰敢領兵前去?」一人應聲出曰:「臣雖不才,願領兵往。」帝曰:「卿去救援,破密必矣。」帝令整點人馬,急向東都進發。
  此人是留守王世充也。世充字行滿,霸城人。身長七尺,豺聲卷髮,膂力過人。初為民部侍郎,出為江都郡丞。帝數南幸,世充能伺帝顏色,阿意順旨,陰奉遠方珍物,以媚於帝。
  帝以世充有將帥才略,累委之捕賊,所向輒定,由是功高得寵。
  是日世充出班奏曰:「臣舉一將為先鋒,可破李密。」帝曰:「卿舉何人?」世充曰:「臣舉河間鄭州人,姓丘名瑞,現為右將軍。」帝曰:「朕正欲用此人。」撥軍五萬,令二人領去。
  時李密進攻東都,人報江都王世充兵來救援,遂命秦瓊各拒一處隘口,密自拒洛南,以孟讓為先鋒。秦瓊守洛北,夏琦為先鋒,兩邊皆來動兵。王世充兵至黑石,安了營寨,分兵守營,自持兵至渭北。相遇先鋒孟讓,自引軍哨出,正與世充軍相遇。孟讓欲退,手下牙將項钊曰:「今隋兵入此,若不挫其銳氣,何顏見魏公乎?」於是驟馬提槍,來與隋軍搦戰。世充自提刀出馬,與項钊交戰,只一合,斬項例於馬下,乘勢掩殺。
  孟讓大敗,回寨去見李密。密責之曰:「不得吾令,何故輕敵,以致撓敗?」讓言項钊不聽,故有此失。李密曰:「傳下吾令,勿與交鋒,緊守寨口,以老其師。待其糧盡擊之,世充可擒矣。」王世充恐李密有謀,引兵退回下郟。
  卻說丘瑞來見世充,問曰:「將軍既斬將,如何退兵?」
  世充曰:「吾見李密不出,恐有別謀。」瑞笑曰:「彼有甚謀,但欲老吾師,待糧盡自獘之故。若果如此,城中越王豈坐視而不付糧乎?」世充曰:「近聞東都城內正慮無糧,只有布如山積。又聞密新得秦瓊之輩,不可輕敵。」丘瑞曰:「人皆懼秦瓊,吾獨視為小兒耳,此去必擒。」世充曰:「倘有失如何?」瑞曰:「合正軍法。」世充令瑞進兵。原來丘瑞所屯兵三萬,分為三寨,各傍險山:一名天渠寨,二名新羅寨,三名滋石寨。
  三寨軍兵分一半去取洛北,一半守寨。丘瑞進兵前行。
  卻說秦瓊在洛北守寨,報馬到,說丘瑞兵來搦戰。此時瓊已得了密令,遂喚夏琦商議。琦曰:「洛陽地面山險,必有埋伏。將軍引正兵出戰,琦出奇兵,必擒丘瑞也。」瓊撥精兵五千與夏琦,瓊自引兵萬餘,離寨三十里,地名石子河,與丘瑞相遇,兩軍擺開。岸上是一望曠野,好片戰場。秦瓊出馬搦丘瑞戰,瑞亦挺槍驟馬相交。戰到二十餘合,原來丘瑞後軍見背後山中有魏兵旗號,自相驚亂,瑞知便退。秦瓊背後掩殺,前面夏琦殺出,兩下夾攻,瑞兵大敗。秦瓊、夏琦連夜追襲,直趕到天渠山。瑞仍舊分兵守住三寨,多置擂木炮石,堅守不出。
  瓊離石子河十里下寨。次日,引兵挑戰。瑞在山上,與副將石一清、范德大吹大擂,大笑飲酒,並不下山。秦瓊令軍士大罵,瑞只不出,瓊收兵回。次日,令夏琦去山下搦戰,瑞又不出。
  夏琦驅軍上山,山頭擂木炮石打下,折了數十人。夏琦急退,新羅、滋石二寨兵出,殺敗夏琦。秦瓊次日又去搦戰,丘瑞又不出。瓊使軍人百般穢罵,瑞山上亦罵。瓊尋思無計可施,相拒五十餘日,瓊就山前扎住大寨,每日在寨中飲酒至大醉,坐於山前辱罵丘瑞。李密差人來軍前打探,見叔寶飲酒,回見李密,說叔寶飲酒,恐失軍機。密笑曰:「此叔寶之計也。」眾問其故,密曰:「叔寶與丘瑞相拒五十餘日,近聞日飲醉時,只在山前穢罵,旁若無人。此非貪杯,乃賺丘瑞之計也。」遂令程知節解酒到寨中助之。
  且說秦瓊拜受其酒,馬傳李密令摽賜眾軍訖,吩咐程知節、夏琦各引一支軍馬為左右羽翼,只看軍中紅旗起,便各進兵。
  秦瓊叫將酒擺列於帳前,令軍士大開美酒而飲之。有細作報上山來,丘瑞自來山頂窺望,見秦瓊坐於帳下飲酒,令三軍健兒面撲為戲。丘瑞曰:「秦瓊太欺我耶!傳令今夜下山劫瓊寨,令新羅、滋石二寨軍皆出劫,為左右翼。」丘瑞乘月色微明,引軍從山側而下,逕到寨前。遙望秦瓊大明燈燭,正在帳中飲酒,丘瑞當先大喝一聲,山頭擂木為助,直殺入中軍。但見秦瓊端坐不動,丘瑞騾馬到跟前,一槍刺倒,原來是個草人。急勒馬回,帳後連珠炮起,寨中一將當先,攔住去路,橫眉豎目,乃秦叔寶也。挺槍躍馬,直取丘瑞。兩下〔相遇〕,各自拒定,兩將在火光之中交鋒。瑞只望兩寨來救,原來已被程知節、夏琦兩將殺敗,就勢奪得山頭。瑞與瓊死戰到五六十合,山上火起,原來被秦瓊後軍奪了營寨。丘瑞敗走。秦瓊趕了一程,回守石子河,飛報入洛口城來。李密大喜,方知秦瓊飲酒是計,只要賺丘瑞下山。
  此時東都越王亦發兵接應,丘瑞退守鞏北關,三萬軍已折大半,遣人問世充求救。世充大怒曰:「汝不聽吾言,務要進兵,倒折了緊要寨口。」不肯發兵接應,卻使催丘瑞出戰。瑞心慌,只得定計,分兩軍於關前山僻埋伏,吩咐:「我佯輸詐敗,引過秦瓊,汝等皆出,截住歸路,破之必矣。」次日,丘瑞搦戰,唐將夏琦出馬。戰不五合,丘瑞敗走,夏琦乘勢追之。
  瑞閃過山僻去處,俟夏琦馬過,兩下伏兵齊起,丘瑞後面刺殺夏琦於馬下。敗軍回報秦瓊,瓊自來與瑞戰。瑞又詐敗,瓊不趕,瑞又回,如此者三次。瓊知誘敵,收軍回寨,與程知節商議:「丘瑞用埋伏計殺了夏琦,又要賺吾,何不以計就計。」
  知節問如何,瓊曰:「我明日當先殺去,汝即引精兵後至。待伏兵出,汝可分兵擊之,用車數十乘,各帶柴草,會合小路,用火燒之。吾乘勢擒丘瑞,與夏琦報仇。」知節得了計,次日秦瓊引軍前進。丘瑞兵又至,與瓊交鋒。戰到三十餘合,瑞詐敗走,瓊引馬步軍追趕。瑞且戰且走,引秦瓊過山谷口去。丘瑞後軍為前部扎住,專望兩彪伏兵各出,卻被程知節精兵趕入谷口攔住。其柴草車兩路點起火,沿燒及山上,草木皆著,煙迷其逕,兵不得出。瓊引兵夾攻,丘瑞大敗,奪路走上鞏北關,收聚敗兵,堅守不出。
  卻說秦瓊與程知節引數十隊,自來關兩邊哨探小路。當日忽見男女數人各背小包,於山僻攀藤附葛而走。瓊馬上用鞭指與知節曰:「奪鞏北關,只在這幾個百姓身上,好好喚那個百姓來,用好言以安其心。」百姓告曰:「某等皆是洛陽居民,今欲回鄉,聽知大軍廝殺,今欲過鬆溪,從八聖山出潼溪,入洛陽還家去。」瓊曰:「這條路取鞏北關多少近遠?」百姓曰:「從八聖山小路卻好是鞏北關背後。」秦瓊大喜,帶百姓到寨中,點了酒食,便與程知節商議:「汝便引兵扣關攻打,我親自引輕騎出藍田山襲關後,丘瑞可擒矣。」瓊交百姓引路,選輕騎五百,從小路而行,知節扣關攻打。
  卻說丘瑞為救兵不到,心中正悶,軍報程知節在關下攻打。
  卻說丘瑞披掛了,欲下關,忽報山後四五路火起,不知何處軍到。丘瑞自引兵來迎,為首一將,卻是秦瓊。丘瑞大驚,急走小路,馬不堪行,後面秦瓊追趕甚急,丘瑞等盡皆棄馬上山,尋樵逕而逃。比及走脫,隨行只有十餘人。步行走還東都,來見王世充。世充見丘瑞只剩下十餘人,大怒曰:「吾叫汝休去,汝委下文狀要去,今日折盡人馬,尚不自死?推出斬之!」未知性命如何。
  總批:王世充東都救援,誠有將帥才略,所舉丘瑞亦能與叔寶輩累戰爭鋒,可稱隋之名將者此也。但恐救兵不到,即瑞亦不能保其後來性命如何耳。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09:37

第十七回     含嘉城秦瓊戰丘瑞



  時有行軍從事交留人來見瑞,與說曰:「今含嘉城密令趙仁基保守,保汝救此城,將功贖罪,若何?」丘瑞言願往。有一湘陰人姓趙名泰來,見王世充言曰:「三軍易得,一將難求。
  丘瑞雖然有罪,主上之所深愛者也,不可誅之。再與五千軍,令求含嘉城,則牽動諸處之兵,東都自安矣。如不成功,並罰前罪。」世充從趙泰之言,再與兵五千,交瑞救含嘉城。瑞努力而去。
  卻說守城趙仁基、邵旦知丘瑞兵來,邵旦只要堅守,趙仁基定要迎敵,引軍與丘瑞交戰,大敗而回。邵旦急申文書到洛口城,李密請諸將商議。此時徐世績據守黎陽,房彥藻曰:「含嘉城緊急,必須秦瓊方可退丘瑞。」賈閏甫曰:「今秦叔寶屯兵鞏北關,亦是緊要去處,不可取叔寶回,帳下諸將內選一人去破丘瑞。」房彥藻曰:「丘瑞,隋之名將,非等閒可及,不著叔寶,無人可當。」忽堂下一人厲聲而言曰:「汝等何視人如草木也!某雖不才,願斬丘瑞首級以獻。」眾視之,乃羅士信也。彥藻曰:「爾性暴悍,不識進退之法,非丘瑞之對手也。」士信堅執要去,彥藻曰:「將軍要去,可令一人副之。」裴儼曰:「我兩個同去。」李密大喜,即時交裴儼、羅士信同行。賈閏甫諫曰:「今丘瑞親打含嘉城,越王又遣段達、韋津、龐玉等互相接應,汝等休以為兒戲。若此城一失,東都安如泰山矣。若破丘瑞,可以取洛陽諸郡。何故以此二少年當此大任乎?」李密曰:「汝以二後生無謀,不能成事乎?吾料遠近諸郡必在此二人手內可得。」閏甫等各曬笑而退。
  卻說羅士信、裴儼到含嘉城,趙仁基、邵旦見二將到,心中亦笑李密如此調度人馬,這般緊要去處,如何只叫二後生來。
  時士信年十六,儼年十五,隨即交割牌印,看二人如何調遣。
  裴儼使軍人將認旗去城上豎起,丘瑞聽知士信、裴儼到,心中暗笑。次日,引軍搦戰,士信對裴儼曰:「你見諸人動靜,笑我二人。必建奇功,以服眾心。」裴儼曰:「願從尊命。」當日引軍出城,與丘瑞對陣。羅士信出,與丘瑞打話,瑞曰:「汝等群賊,侵奪城池,大兵到此,尚自不降,引兵來相拒乎?」士信怒曰:「汝賊亦有心為亂,何敢責人乎?」遂拍馬向前,與丘瑞決戰。二馬相交,戰到四五十合,忽聞背後喊起,裴儼從小路抄在丘瑞軍後,一陣夾攻,丘瑞大敗。連夜趕去,丘瑞兵退八九十里,士信、裴儼收軍下寨,俱各按兵不動。
  王世充聽知丘瑞又輸了一陣,又欲見罪,趙泰又諫曰:「今丘瑞事急,若再擊之,必降李密矣。可遣副將相助,使其不生異心。」世充從之,即遣馮慈明並東都將龐玉二人引兵五千,前去助戰。二將即時起行,到丘瑞寨中,問及軍情,瑞曰:「羅士信雖年幼,甚是英勇。更有裴仁基之子裴儼為助,不可輕敵。」龐玉曰:「初生之犢,不足懼之。」遂與馮慈明引新軍離寨前進。原來囉士信連日哨探,已知路逕,裴儼曰:「此去不遠,乃是五里山,山中乃是王世充糧草出入之地,若取那個去處,其勢可破敵,洛陽軍士自相離散矣。」士信曰:「汝見正合吾意,可與吾如此如此。」裴儼領了士信計,自引一支軍去了。卻說羅士信聽得馮慈明、龐玉兵來,遂令叫龐兵先退寨中,搬運糧草去了。士信引馬軍出迎,龐玉在陣前大罵士信逆賊小輩,遂拍馬挺槍來敵士信,馮慈明使出來夾攻。士信力戰二將,略鬥數合,士信敗走,二將趕二十餘里,奪了士信寨。士信又創一營,次日馮慈明、龐玉又來。士信又出戰,略鬥數合敗走,二將又趕二十里,奪了營寨,卻喚丘瑞守後寨。瑞來前寨諫二將曰:「羅士信連退二日,於中必有詭計。」馮慈明叱丘瑞曰:「據你如此膽怯,可知折了山寨。再休多言!看吾二人建功。」丘瑞羞慚而退。次日,又戰,士信又退二十餘里,二將迤邐趲上。次日,二將兵出,士信兵望風而走,連敗數陣。士信直趕入城下,將次城門下寨,士信堅守不出。趙仁基暗暗發書申報李密:「羅士信連敗五陣,現今退入城內。」李密慌問房彥藻,彥藻曰:「此驕兵之計也。」賈閏甫等未信,李密又差王當仁到城接應。士信相見了,問當仁曰:「此來助戰何意?」
  當仁曰:「魏公知將軍數敗,故差某來。」土信笑曰:「此驕兵之計也,看今一戰,可盡復諸營,奪其糧食馬匹。此是借寨與彼,令安輜重也。今夜令邵仲明守城,趙將軍搬奪糧食馬匹,將軍看吾破敵。」
  是夜二更,士信引五千人馬出城。原來二將連勝,盡皆懈怠,被士信斬寨直入,人不及甲,馬不及鞍,二將逃命而走,軍器鞍馬無數,盡皆交趙仁基搬運入城。士信便催軍馬相繼而進,王當仁曰:「軍眾力困矣,可以暫歇。」士信曰:「不入虎穴,安得虎子?願隨者進,不願者退。」眾軍努力前進,丘瑞兵反被自家敗兵衝動,背後追兵太急,都把不住,望後而退,棄了許多寨柵。到洛水旁,丘瑞尋見馮慈明、龐玉曰:「此去五里山,乃柴草之所,更連接葉公山屯糧之地,乃是羅士信軍士養命之源,倘有疏虞,願死此地也。」馮慈明曰:「葉公山乃越王遣劉長恭領兵守護那裡,正接五雲山,又是段達之弟段煥保守,宜往投之,就往此山。」丘瑞與二將連夜投五里山來見段煥,說羅士信用驕兵之計,誘到城外,軍馬突出,勢不可當。又被此賊連夜追趕,自相衝擊,棄了許多寨柵。又金鼓大震,人報士信兵到。煥大笑曰:「此賊不讀兵法,只持勇耳。」瑞曰:「此賊雖是年幼,智勇皆有也。」煥曰:「不識機變,此死牒也。」瑞曰:「亦不可輕料。」龐玉曰:「願得三千精兵擊之,無不克也。」煥遂與玉兵下山,士信整兵去迎。當仁諫曰:「紅日沈西矣,軍皆勞困,且宜暫退。」士信大呼曰:「不然,昔日古人順時而動,見機而發,今蒙天賜奇功,何可逆之?」言訖,金鼓大震,龐玉引軍來迎。士信揮刀直取龐玉,只一合,斬玉於馬下。士信之兵大喊,殺上山去。丘瑞、馮慈明急引軍來迎,忽聞山後大喊,火光競天而起,上下通紅。段煥提兵來救火時,正遇裴儼,手起刀落,死於非命。原來囉士信使裴儼預先引軍伏於山後小路,只等士信軍到,故來放火,柴草堆上一齊點著,烈燄飛騰,照耀山谷。裴儼既斬段煥,隨後殺來,丘瑞、馮慈明前後不能相顧,只得棄五里山,望五雲山逃奔。早有人飛報王世充,世充後面繼至,皆被李密之兵殺敗,密遂乘勢引兵,進據金墉城,擁兵三十萬,陳於北邙,南逼上春門。越王侗使段達、韋津二人拒之,達望見密之兵排列森嚴,威勢烜赫,段達大懼而走。密後面縱兵追之,軍士大潰,半被殺死。城中乏食,於是偃師、柏谷、河陽、河內四郡之地皆降於密。此時王世充得東都兵合擊李密,不能取勝,遂收拾人馬,屯於宜陽城。自後累與密戰,數陣皆敗,至是密之聲勢遠近皆懼,聳動一人,且看是誰。
  總批:丘瑞再領兵救含嘉,以圖後功。雖其百折不回之志,倘不得副將慈明之助,其不敞於士信也者幾希。迨世充後面繼至,皆被李密之兵殺敗,密之聲勢亦可畏哉。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10:03

第十八回     李密誘殺翟讓



  此人姓王名儒信,河東人也。因翟讓與李密分為二部,在讓部下為司馬。素憚密之威望,當日見密又敗世充之兵,所向皆捷,料必得東都,遂勸讓自立為大塚宰,總統眾務,以奪李密之權。讓不肯從,乃令讓之兄翟弘以說讓曰:「富貴人所共欲,天子天下第一,下足難得。今汝如此兵勢,吾料天下唾手可得,只宜自取,何可授與他人?」今見推魏公,凡事似有不為之意,汝若不為者,我當為之。」讓曰:「此非兄所知也,吾自有主意。」讓但大笑,不以為意。早有人報與李密,密聞,惡此二人。
  正值密連敗世充之兵,降得數郡之地,讓心有忿,乃謂房彥藻曰:「君前破汝南之時,所得寶貨計以萬數,爾等獨與魏公,全不與我。魏公,我之所立,事未可知,何薄我而重彼乎?」彥藻曰:「前日之事,皆徐世績之謀,於我何事?吾只拱手以聽指揮而已。」讓怒略息,忿然而去。彥藻大懼,乃與鄭共說密曰:「讓之為人,貪復不仁,與公勢不共立,不先設計圖之,待彼事發,悔無及矣。」
  密遂陳設筵席,使人請讓飲酒。讓坦然不疑,與兄弘惠然而至,與裴仁基、郝孝德四人共坐,其餘單雄信、王伯當等皆侍立於側。彥藻、鄭往來檢校,眾皆不曉其意。密曰:「今日吾有密事,欲共商議,不須多人。」左右各自引去,獨有讓左右猶在坐側。彥藻告於密曰:「今方為樂,天時甚寒,司徒左右之人請給酒食。」讓詐之,乃將讓手下之人盡數引出,獨李密部下壯士建德持刀侍立。食尚未進,密乃出一雕弓,將與讓看,言弓有三百石之勁,非力能敵萬人者不足以拽此。讓即試手,把弓來拽滿。密目視蔡建德,建德會其意,從讓背後揮起劍來,首隨劍落,斬讓於地下。一聲號起,伏兵齊出,將儒信並讓之兄姪盡皆捆縛殺之。王伯當、單雄信眾人驚擾,莫知所為,皆來叩頭請命。
  密大言曰:「與君等同起義兵,本除暴亂,翟讓專行貪虐,凌辱同僚,今所誅止其一家,與諸君無預耳。」讓部下之人見讓死,即欲散去,密先使單雄信前往宣諭,密隨後獨騎入其營,各加撫慰,軍士無敢動者。遂命徐世績、王伯當、單雄信三人分統其兵,中外遂安。密並得讓部下人馬愈盛,居於金墉城,用天子旌旗,出警入蹕。此時李密欲引兵南向,房彥藻曰:「只一東都尚不能取,便欲南向江都,則金墉誰與之共守哉?今世充之兵正在目前,吾兵一動,首尾相擊,亡無日矣。」
  卻說煬帝在江都荒淫益盛,然見天下危亂,亦不自安。退朝則幅巾短衣,遍歷台閣,汲汲觀景,唯恐不足。時江都糧盡,從駕驍勇之士多是關中之人,見帝如此,每懷歸意。內有一人,姓趙名行樞,萬年人也,為隋郎將。一日逕至將作少監宇文智及宅下,告於智及曰:「如今隨駕軍士見天時人事如此,商議收拾行裝,皆要逃回長安,足下知否?」智及曰:「是何言乎?
  煬帝雖是無道,威令尚行。今汝等相聚逃回,空把性命自尋死耳。」行樞曰:「吾見時勢如此,故敢發言。今天下英雄並起,四海盜賊蜂發,我與汝等所掌禁兵已有數萬,因眾人有思歸之心,成帝王萬世之業,不足難矣。」智及曰:「汝言極是,只吾智不及此。」適司馬德勘至,德勘曰:「汝二人言甚好事?」行樞無言可答,但只微微冷笑,似有慚色。德勘曰:「吾已聽聞,汝欲謀殺主上,吾當出首。」行樞泣曰:「君若如此,滿門盡皆休矣!」德勘曰:「吾與汝交結極厚,安忍負汝?吾欲助兄一臂之力,共殺無道,吾前言特戲之耳。」行樞曰:「果有此心,吾之大幸。」德勘曰:「將軍裴虔通,與吾刎頸之交,吾必令同力舉事。」行樞曰:「元禮、直閣、令狐行達是吾心腹之人,必能順我。」德勘曰:「既如此,可令人請至,同時商議。」
  不移時,數人皆至。行樞以實告,眾人欣然從之。德勘曰:「先使人入宮,舉火為號,軍士以救火為名,一湧而入,大事定矣。」智及曰:「眾心不一,必須立一盟主,聽其約束,則有次序不亂。」德勘曰:「遍觀眾人之中,非令兄化及不可為也。兼是許國公之子,現任右屯衛將軍之職。況勇智兼備,無他疑矣。」眾皆曰:「非此人不稱其職。」商議已定,遂同至私宅,請化及為主。化及慨然應允,遂集驍勇將士數萬餘人,諭以所為,皆曰:「惟命是從。」時值黃昏左側,內外舉火相應。帝在宮內,望見火,發問隨詩曰:「宮外人馬如何喧鬧?」裴虔通對曰:「此草坊失火,外面軍人共來救火,故如此喧鬧。」帝以其言為實,不疑而寢。比及天色未明,只見德勘使虔通領數百騎入宮,正迎將軍獨孤盛引千餘人來,與虔通交戰,未及數合,被虔通刺死地下,德勘遂引兵從玄武門入。此時帝始聞兵亂,遂更換衣服,逃入西閣內藏之。虔通逕入永巷,問:「陛下安在?」有美人以手指向西閣內去,校尉令狐行達拔刀直進,扶帝下閣,帝曰:「汝等皆朕之臣,因何故如此相逼?」行達叱曰:「吾不知有甚事故,汝只見許公去!」帝披髮跣足,眾甲兵推擁至外殿前。蕭后見帝如此,拭淚送帝出殿,抱帝痛哭。行達叱之曰:「許公有命,可速行!」帝大哭曰:「不能復相活耳!」后亦泣曰:「我亦不知命到何時!」兵士前推後擁煬帝而去,行達勒兵守之。至天明,眾以甲騎來迎化及,化及大驚,戰慄尤不能言。既至,德勘與虔通皆來迎謁,引入朝堂,稱為丞相。眾扶帝見化及,化及叱曰:「此等昏君,留之無益!作急下手。」於是引帝還至寢殿,虔通、行達皆持刀侍立於側。帝歎曰:「我有何罪,得至於此?」賊黨馬文舉曰:「陛下違棄宗廟,巡遊不息,外勤征討,內極奢淫。使壯丁盡死矢刃之下,幼弱填於溝壑之內。四民喪業,盜賊蠭起。專任佞諛,飾非拒諫,何謂無罪?」帝曰:「我實負百姓,至於汝等,榮祿兼極,何〔謂〕如是?今日之事,誰為首邪?」德勘曰:「普天下之人同懷怨恨,皆欲啖汝之肉,何止一人!」化及又使封德彝來數帝罪,帝曰:「卿乃士人,何亦如此?」德彝羞惶而退。帝愛子趙王果,時年十二歲,在帝側號哭不止。
  虔通拔刀斬之,血濺御服,遂欲弒帝,帝曰:「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鋒刃?叫取鴆酒來。」文舉等不許,帝泣告曰:「乞全屍而死,勿使彰露。」行達取白絹,令武士縊死於武門之側,年五十二歲,是年夏四月也。麗泉有詩歎曰:隋室當年何太弱,宇文得志挺成權。
  虛名立國遺千載,枉說興邦喪九泉。
  煬帝橫亡魂杳杳,少君殺死恨綿綿。
  行樞德勘並化及,同惡相謀不可言。
  原來帝每巡幸,常以蜀王秀自隨,化及既弒帝,欲迎立之。
  眾議以為不可,乃殺之。及齊王暕,宗族無少長,盡皆處斬,惟秦王浩素與智及往來,得以保全。化及又遣人收殺虞世基、裴蘊、來護兒等數十人。世基之弟世南抱住世基之身號泣,請以身代。化及不許,曰:「煬帝之惡,皆因此賊積成,安可留之?」但是煬帝左右近幸之人,悉令斬之。且看後事如何。
  總批:密以酒邀讓,乃用計殺之,何讓坦然不疑,而還為其所中乎?宇文德勘輩。同惡相謀,略無君臣之義。至帝之愛子,亦拔刀斬焉,嗚呼忍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10:34

第十九回     化及江都弒煬帝



  當日化及親自提刀,逕入後宮,正遇蕭后與數采女涕泣而來。化及厲聲喝曰:「汝等何人?」蕭后跪告曰:「妾是帝后蕭氏也。」化及見大有姿色,遂按刀在手,謂蕭后曰:「今日煬帝無道,虐害百姓。有功不賞,眾故殺之,汝勿驚怖。臣無異心,願與共保富貴。」此時後宮,安改不從,蕭后泣曰:「煬帝無道,理宜受戮,我等全賴將軍推戴。」化及曰:「但放心,此事在我為之。」乃自立為大丞相,總攝百官。以皇后令,立秦王浩為帝,年一十四歲。
  是日宰牛殺馬,大宴眾臣。酒行數巡,化及舉酒言曰:「吾無壓眾之心,汝等推戴我為主,今立新君,有功者必賞,有罪者必罰。國有常刑,軍有紀律,各宜遵守,勿得違犯。「眾皆曰:「唯命。」化及見眾懼其威,由是佔據六宮,自奉一如煬帝。其少帝楊浩遷居別宮,以兵守之,只令其發詔畫敕而已。
  即封其弟智及與裴矩為左僕射,封異母弟士及為右僕射。二子丞基、丞趾皆秉軍政,及其心腹之人各有封賞。
  忽有化及心腹一將,姓高名談聖,自洛陽來〔到〕,謂化及曰:「丞相縊死煬帝,江都禍不遠矣。」化及問其故,談聖曰:「今李淵入長安,有數十萬之眾,引謀士極多。李密之守金墉,兵精糧足。竇建德雖不及此,二人亦有甲士數萬,更兼各處小鎮俱各強盛,若知江都有失,各路必然起兵,前來復仇,何以當之?」化及聽聞大驚,乃頓足曰:「吾失計較也!如此奈何?」談聖曰:「丞相勿憂,至難得者民心。今眾已歸附,李淵雖入長安,立腳不定,人心搖動,尚未安順。李密在東都,與王世充相拒,不暇到此。建德在河北,與諸鎮只宜自守,此皆置之度外,不足為事。今可乘此驍勇之眾而西還,先與李淵較其勝負,成帝業,以從人望,深根固蒂。雖各路兵動,亦無患矣。」化及大喜,即擁兵十餘萬,帶領少帝離了江都西還,盡用煬帝車輦儀仗。沿途搶奪車牛船只,裝載宮人珍寶〔細軟〕,而使軍人自負戈甲,奔馳道路,勞役不勝其苦,軍士皆怨。
  當日行至彭城,司馬德勘乃謂趙行樞曰:「近見將士之輩各懷怨恨,連我等皆被足下所累,恐難保此身矣。」行樞曰:「君為何發此言也?」德勘曰:「當時煬帝不仁,天下離亂,以致英雄並起。我等本為下民誅無道,欲求撥亂之主而立之,轉禍為福,改辱為榮。今汝所推化及者,乃暴狠之人,立之為主,苦虐尤甚,反致六宮抱怨。不久諸侯起兵誅討,此賊必敗,我等死無葬身之地矣。」行樞曰「諸君勿憂,既眾心懷怨,化及一命,盡在於我。早晚必來召我商議大事,只消袖藏匕首刺之,必然死矣,何必眾動刀兵乎?」德勘曰:「誠如是,社稷蒼生之福,我等皆賴全生矣。」商議已定,德勘辭去。行樞暗喜,以為神計,忽然步入後堂,見家奴李茂金與侍妾碧桃在暗處私語。行樞大怒,喚左右拿下,欲斬之,夫人勸免,各打脊杖四十,將茂金鎖於冷房。茂金恨行樞,寅夜扭開鐵索,逾牆而走,逕來化及帳中,告報有密事。喚入密室問之,茂金云:「司馬德勘與趙行樞商議,必然謀害丞相,稱言袖藏利刃,意在行刺,宜謹防之。」化及留茂金於帳中藏之,行樞將謂遠方逃去了,化及即伏兵於外。次日在彭城早朝,趙行樞與德勘一班眾臣方入轅門,化及厲聲大呼,招麾伏兵齊出,擒下行樞十餘人,押至帳下搜之,果有匕首藏於袖內。化及叱曰:「言汝行刺,信不誣矣。汝等與我同謀,共誅無道,以圖天下,欲使子孫共享無窮之福。今日大位未正,諸君未得封侯,且在途間,吾以誠心待汝,何敢如此?」德勘曰:「本殺昏主,苦其淫虐。眾人推立足下,而又甚之。下人皆怨於我推立不當,乃從眾謀,不得已如此。」化及大怒,喝令群刀斧手牽出行樞、元禮、裴虔通、令狐行達等二十餘人,斬於市曹。時武德元年夏六月也。
  靜軒有詩云:
  楊廣雖然苦萬民,宇文臣子不當爭。
  江都一旦將亡滅,天地如何不戒懲?
  化及殺了行樞二十餘人,次日即離了彭城,引兵西行。正值李密據守鞏洛,屯兵塞住緊要路口,不得西向。化及暗思將士離怨,皆無戰心,只得引兵來奔東郡。此時東郡通守王軌,見化及勢銳,不與之敵,乃舉城以降化及。化及得了東郡,屯紮人馬。正在入城之際,人報王世充、李密、李淵、竇建德四路皆有兵至,未知哪路先到。化及聽言大驚,遂閉了城門,堅守不出。
  原來此時李密進逼東都,王世充引軍馬與密戰於洛南,有氣如城壓營,世充大敗,退保河陽,乃自係獄請罪於越王侗。
  侗以書慰勉,賜金帛以安之,召還洛陽。聞煬帝被害,遂同東都留守元文都奉越王侗即皇帝位,改元皇泰,以世充為吏部尚書,封鄭國公。時元文都與內史令盧楚二人謀於皇泰曰:「今李密據守鞏洛,兵精糧足,每有安天下之志,若付以重官,令其舉兵,必破化及。若化及破,而密之兵隨亦疲弊。乘其弊而伐之,可得志矣。」皇泰聞言,乃遣使封李密為太尉、尚書令,令趨兵北討。密稱臣奉制,即引兵與化及交戰,得勝來告。文都等大悅,世充獨謂其下曰:「元文都,刀筆才也,必為李密所擒。且吾軍與賊戰,多殺其父兄子弟,一旦為李密所下,吾屬無類矣。」世充將此言以激眾,文都等聞言大懼。適值皇泰欲以文都為御史大夫,世充不許,曰:「吾嘗與公等言約:左右僕射、尚書令、御史大夫等官留待勛舊之人授之,今各欲得,則流競開矣,何以共守?」文都恨之,乃私與盧楚商議,候世充入殿,伏甲士殺之。早有人來報,納言段達,達恐禍貽於己,遂自持告於世充。世充大怒,即夤夜領兵直至含嘉門,圍其宮城。正遇武衛大將軍皇甫無逸遣將費曜、田闍二人拒戰於太陽門。未及數合,世充斬費曜於地下。無逸見敗,即自單騎逃走。
  世充搶入門內,擒盧楚殺之。時紫徽宮尚閉,世充扣門紿皇泰曰:「元文都等欲執陛下降於李密,臣不敢反,特來誅反者耳。」段達擒元文都至,世充喝令左右斬之。悉遣心腹之人代領衛士,然後入謝曰:「文都、盧楚無狀,臣急為此,非敢他故。」皇泰即與之盟誓曰:「反亂之人,理宜加誅。卿今赤心報國,任卿所為,朕若有負,天人共戮。」遂拜世充為尚書右僕射,總督內外諸軍事。以其兄為內史令,居於禁中,子弟皆將兵。
  分官吏為十頭,以主軍政,每懷異志,謀立大位。於是面結群黨,以為救援,勢震內外,皇泰惟拱手而已。至是下詔,赦了李密罪過,令密領兵征討化及。李密大喜,遂領兵前來助戰討賊。畢竟還是如何?
  總批:化及一逆賊,何倏立秦王為帝?何倏遷帝於別宮?吾恐英雄四起復仇,其奚說之辭?王世充等雖奉越王即位,亦非真赤心報國之人。中原血染,何時得永清乎!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11:02

第二十回     化及鴆殺少帝



  當日世充謂左右曰:「古人有云:『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天下英雄並起,各自為尊。今化及弒煬帝,詐領少主西還,正在鼎沸之秋。隨而討之,奪其人馬以成鼎足之勢,圖王霸業,在此一舉,不可失此機會。」即引兵來追趕,正值化及進入東郡,遂移兵屯洛口,為首尾之勢,按兵不動,徐觀化及動靜,以圖進取。
  卻說化及在東郡,見西面兵至,驚得魂不附體,手足無措。
  高談聖曰:「東郡城險,錢糧亦有,終是立腳不定,難以久持。今各路之兵四面雲集,何以當敵?況又人心未順,倘有內變,進退何往?」化及曰:「似此奈何?」談聖曰「汲縣左通黎陽,人馬盡有,糧儲極多,遷走彼處暫歇,此為上計。」化及從之,即引軍馬直奔汲縣。人馬正行之際,前面哨馬回報,李密率領大軍數萬殺至。只見喊聲大舉,各持長戟,攔住去路,厲聲叱曰:「逆賊何人也?」化及部將高談聖拍馬上言曰:「此隋少主車駕在此,不得無禮。」秦瓊出曰:「吾等奉魏公之命,前來討賊復仇。既云有少主,來此何為?只一煬帝被汝弒死,更欲何往?」談聖曰:「煬帝天命該盡,沾病身死,干我主何事?今奉少主,回轉長安,承即大位,汝尚敢在此擋我去路乎?」李密隨後繼至,大罵曰:「此賊弒君,逆天之罪,人所共怒,安敢巧言飾非?速與我擒之。」隨喚秦瓊,手持雙鐧,飛驟驊騮,直取談聖。兩馬交處,一鐧砍談聖於馬下,殺入陣中,砍死無數。化及之軍大敗,殺退二十餘里,化及因無去路,遂擁兵北上,直奔黎陽進發。
  卻說黎陽乃密之將徐世績據守,見化及擁兵大至,難當其鋒,遂棄了黎陽西去,保守倉城。化及兵至,見黎陽無守,即渡過河,人城據之。然後引兵圍倉城,與世績相拒。李密與眾議曰:「此賊不可與戰,東有王世充躡其後,西有李淵拒其前,北有竇建德邀其中,傍則有我大兵挫其鋒。今若固守不戰,此賊自獘。」乃移軍於清淇,深溝高壘,按兵不動。兩下拒守二十餘日,李密每自巡營。忽報化及在河對岸往來,不知何意,密即厲聲呼,謂之曰:「公家本戎隸破野頭耳,父子、兄弟受隋大恩,今日煬帝失德,汝之兄弟乃帷幄寵臣,不能捨死以諫,反弒其君,冒天下之惡,淫亂宮闈,天地共怒,有所不容。汝今將欲何往?若能即降,尚全後嗣;愚迷不允,死無遺類矣。」化及聽之,默然不答。須臾,乃瞑目為鄙語辱罵於密曰:「我今日專論廝殺的事,何必調弄書句、胡言亂語乎?」密顧左右曰:「此賊乃庸人耳,圖謀為帝,吾當折棰驅之。」遂引輕騎五百,從下流渡過河,抄出山後,逕襲化及之營,焚其攻具,經夜不絕。化及糧盡,遣人往東郡追索,搶奪官吏人民私積糧草。東郡擾亂,通守王軌被其逼迫不過,遂同官吏舉東郡降於李密。化及聞知大驚,見勢窘迫,乃令軍士向汲縣,劫掠人民、財物、糧食,引兵北走魏縣。此時化及之將陳智略、張章仁率領本部之兵皆來歸附於密。密見其北走,已知化及是無能之輩,乃還兵鞏洛,留世績於黎陽、倉城,以防化及。
  卻說化及行到魏縣,歎曰:「人生在世無非只是一死。今日舍其弒逆之名,不若自立為帝乎!古人有云:『千日為臣,何如一日為君?』少主立之無益,殺之有名矣。」喚部將董康,帶武士十人來殺少帝。
  少帝楊浩,乃煬帝呂妃所生之子。妃與少帝正在後庭嗟歎,宮女來報董康至,大駭。康執鴆酒與少帝曰:「夏日炎熱,特上壽酒。」少帝泣曰:「何相迫如是耶?」康曰:「壽酒勿疑。」呂妃曰:「既云壽酒,當先上汝壽。」康怒曰:「汝母子不肯欽耶?」呼左右持短刀白練於前,曰:「壽酒不飲,可飲此二物。」呂妃跪告康曰:「妾身代帝飲酒,願將軍見憐母子性命。」康叱曰:「量汝何等,可代帝死?」康舉杯與呂妃曰:「你可先飲。」妃挺胸大罵:「化及弒君逆賊,天地有所不容,犬彘亦不食其肉!」董康喝曰:「丞相立等回報,汝等俄延,望誰救耶?」呂妃大罵:「汝等助桀為虐之徒,必當族滅!」
  董康大怒,雙手扯住呂妃,直擁出庭。少帝揪住董康衣服,呂妃向前攪做一團。康喚武士絞死呂妃,以鴆酒灌殺少帝。可憐少帝四月登基,六月被殺。董康還報化及,化及命拖出城外埋之,遂即位於魏縣。以父宇文述封於許,因號許國,改元至道。
  用天子儀仗,文官武將拜舞,俱令三呼萬歲,聲聞數里。麗泉有詩為證:花鬣班封駕早朝,玉欄宮殿壓雲濤。
  九州畫地中原壯,萬象橫天紫極高。
  日月輝明留闕內,龍蛇蟠結動旌旄。
  群仙遙望蓬萊拜,五色飛煙達赭袍。
  化及在魏縣即位,天黑三日,逆風大起,對面皆不相見。
  化及染驚氣疾,數日不能設朝。後病稍可,盡將文武百官一一封賞。
  卻說有人來長安,報知化及弒了煬帝,又殺少帝,今在魏縣自立為大許皇帝。現今朝練軍馬,遠出西還。李淵聽知大哭,遂命百官發喪掛孝,望江都哭祭之。於是諸臣皆有尊淵為帝之意,未敢擅便,乃稟於世民。世民曰:「吾意已定奪了也。」
  遂引劉文靜、裴寂以見李淵。文靜曰:「方今隋室衰微,煬帝縊死江都,恭帝幼衝,百姓無主。主上年過逾矩,德及四海,東蕩西除。今人長安,可以應天順人,法堯禪舜即位,名正言順,以討群賊。事不宜遲,便請擇日。」淵大驚曰:「汝等言者差矣!吾今雖居王位,亦臣下之臣,為此事則反隋也?」文靜曰:「方今天下分崩,群雄卓立,各據一方。四海才德之士,同聲相應,同氣相求,舍死忘生,而事其主,非為名即為利也。
  今主公苟避嫌疑,守義不舉,天下之士皆失所望,不久自去矣。」刑部尚書蕭造曰:「今隋帝已被化及所弒,主上不即帝位,而興師討賊,是不忠不孝也。今遠征之民皆欲主上為君,與煬帝雪恨。今主上不行,是失民望也,願熟思之。」淵曰:「僭居尊號,吾實不敢。今普天之下,率土之濱,並不曾有半分德澤以及萬民,若如是,是篡逆也,汝等欲陷吾於不義乎?各宜商議。」諸將一齊曰:「主公若已推卻,三軍變矣。」
  總批:宇文弒逆,誠天地所不容,神人所共憤者也,何更曰千日為臣,不如一日為君,而令部將董康鴆死其少帝?及即位,而天黑三日,逆風大起,上帝之明威,乃不足懼乎?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18:33

第二十一回     李淵受禪即帝位



  文靜止之曰:「主公平生以義為重,未肯便居尊號,諸官暫各從長商議。」淵曰:「汝等欲尊吾為帝,不得明詔,是僭位也。」司農少卿裴之隱進曰:「離亂之時,宜從權變;若守常道,必誤大事。吾等自去請詔。」淵再三推阻不過,恐軍心變,只得依允。世民遂命百官隨著裴之隱請詔。此時恭帝年幼,即令蕭造草詔,願禪於唐。制曰:朕在位一月有餘,年當幼衝,遭天下蕩覆,幸賴祖宗之靈,得李氏輔政。今仰瞻天位,俯察民心,炎精之數已盡,大歷合歸於唐。且神武之跡,既樹於前,明德之輝,亦昭於後,曆數昭然,已可知矣。特獻國璽,追則堯典,禪位於唐王,唐王無致辭焉。
  是日,蕭造、裴之隱同百官齎丹詔並玉璽請唐王獻納。文靜曰:「不可輕易。雖然詔璽已至,可築一壇受禪,以絕天下之謗。」卻令蔣佐築一壇於長安城外,方圓九里,分佈五方,各設旌旗,眾臣皆依次排列。裴寂、文靜請淵登壇,百官捧進冠冕詔璽。三讓,乃受,南面而坐,受文武百僚拜賀,即皇帝位。大赦,改元為武德元年,賜百官爵一級。改郡為州,改太守為刺史。立建成為太子,封世民為秦王,封元吉為齊王。以裴寂為右僕射、知政事,劉文靜為納言,隋蕭瑀為丞相府司錄,竇威為內史令,劉弘基為行軍總管,其餘各據功封爵。
  唐王既即帝位,恭帝遂退於長樂宮。次日,於正殿受朝賀之禮,唐王降詔曰:「逆賊宇文化及弒隋帝於江都,淫亂後宮,稱孤改號,卻又領兵西還。其子楊浩被鴆而死,此仇誓不同天地、共日月也。今朕已即帝位,賴卿等扶持,若不與煬帝報仇,何以為臣子之戒?朕今欲起傾國之兵,剿滅化及,為煬帝雪恨,朕之願也。」文靜對曰:「陛下初登大位,坐席未安,今又欲遠征,苦勞神思,有費國用,非所宜也。」帝曰:「朕賴眾臣之力,得立為王。未嘗敢怠,今將一載矣,軍馬養成銳氣,倉庫即有儲糧,不就此時討賊,以定中原,更待何時?」於是命秦王世民為行軍元帥,命御弟淮安王為副元帥,二人同領大兵十萬,征討化及。秦王辭帝,歸於府下,商議調兵為隊伍,以征化及。秦王分撥已畢,選定武德元年七月丙寅日出師。
  忽見一人,威風凜凜,厲氣昂昂,豹頭環眼,虎臂狼腰,逕至秦王面前陳言奇計。眾視之,乃京兆三原人也,姓李名靖,字藥師,現為右將軍之職。靖曰:「逆臣化及今權著煬帝手下精兵二十餘萬,鋒勢甚銳,未可輕敵。不如遣人去約魏公李密攻其右,樂壽建德攻其左,洛陽王世充躡其後,我之大兵拒其前。賊人勢逼,不戰而疲矣。」秦王大喜,即遣劉文靜齎書前去,約會各路諸侯起兵,俱至魏縣討賊。一面親率大兵離了長安,逕向魏縣進發。麗泉詩云:
  關內喧呼十萬兵,秦王號令自鮮明。
  旗穿曉日雲霞雜,山倚秋空劍戟新。
  千里霜威金鉞重,三秋風色戰袍輕。
  與誰共挽天河水,一洗中原戰血腥。
  話分兩頭,不說劉文靜齎書各處,先說竇建德自殺郭絢之後,居於樂壽,自稱長樂王。又殺敗涿郡薛世雄,領兵乘勢來攻河間。河間府丞,義陽人也,姓王名琮,善談兵法,膽略過人,朝夕訓練士卒,與建德相拒。建德圍之將及一年,不能得下。當時王琮在城內聞煬帝遇弒,即為二帝發喪,長幼咸穿素服,設位舉哀。戰士亦皆號哭,感動滿城之人,如喪考姚,俱傷二帝死於非命。建德探聽知之,憫其忠孝,乃遣祭酒凌敬人城弔問。小校報言:「建德遣凌敬來見,人無衣甲,隨後不過數人。」琮命休放入城。樂旻進曰:「建德見我勢窮,特使凌敬來說,何以絕之?放人看其言,可則從之;不可則遣之。就借彼口以達吾意,有何不可。」
  王琮從其言,凌敬欣然而入。琮曰:「祭酒此來何故?」
  敬曰:「某今在長樂王帳下恭贊軍機,待以上賓之禮。見足下負此大才,有忠孝之心,故不避斧鉞,欲有利於足下。」琮正色曰:「建德,吾仇人也。侵奪我城池,何得多言?以汝有金石之論,放汝入城來,何期反以讒佞之語見說我乎?」敬曰:「非敢為佞,見汝有燃眉之急,特來為兩家講和。」琮曰:「有何損益?試為我言之。」敬曰:「近來四方爭競,人人思歸明主,以煬帝尚在,不敢亂動。足下只宜固守城池,以盡臣職。今煬帝已死,少帝繼亡,隋祚亦無遺類矣,何乃固執如此?且以一孤城,欲拒數萬之師,不亦愚乎?」琮曰:「今吾視死如歸,汝當速去,吾不降矣。」敬大笑曰:「足下所見錯矣!且人在世,無非只欲得美名,求其富貴,以為子孫計。今足下固守河間已有日矣,為二帝發喪,極盡其哀忠孝之心,天地人所共知。況天下鼎沸,四海無適,城陷在目下,尚不自忖,執迷如此,有日玉石俱焚,悔之晚矣。不如隨我歸長樂王,立國安民,共誅弒逆,立不世之功,豈不為美?願熟思之。」琮見敬言井井有條,沉吟半晌,喟然歎曰:「吾不得為忠臣矣!願從君言,以救一郡生靈。但不能報二帝之仇,有愧於心,又恐長樂王不能容我。」敬曰:「長樂王寬洪大量,何所不容。目今舉意,正在討賊,必能伸汝志矣。」琮曰:「雖然如此,暫請長樂王退軍,容我收拾,即便來降。」
  凌敬辭別,回至營中,具說其事。建德大喜,遂傳令兵退三十里安營,設宴以候王琮。次日,建德遣監軍宋正本領兵往迎,建德自出轅門相接。王琮輕身入拜,建德慌下帳來扶起。
  琮曰:「敗兵之將,深感大王不殺之恩,當效犬馬之報。」建德曰:「吾素知足下忠義之士,安肯加害。特令凌敬相請,輔吾立國,共保富貴。」琮曰:「某乃碌碌庸才,何敢當職,但可充執鞭墜鐙之役而已。然二帝之仇不可不報,大王若與一旅之師,臣即先往,願助一臂之力。」言訖,淚下如雨,捶胸而哭。建德國:「此事匆擾,吾必興兵討之。」作宴管待,王琮拜謝而散。畢竟還是如何?
  總批:李淵奉招登壇,三讓乃受,非篡弒之比。卻又起兵討賊,以報場帝之仇,誠可為後世臣子之戒。看他命秦王、命御弟,規模何等井井有條,然以兵取而必曰「禪」,是未免襲衰世之跡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19:00

第二十二回     竇建德自立夏帝



  當時河間郡丞王琮因凌敬之說,舉城來降竇建德。建德部將劉黑闥曰:「王琮久困我之大兵,將及一載,損傷士卒極多。
  今因力盡來降,願大王以油鑊烹之,以謝大王」建德曰:「人既以誠心來降,殺之是不義也。吾初起於平原,為盜之時,不暴殺不能服眾。今日欲定天下,安百姓,豈可殺戮忠臣乎?」
  乃下令軍中曰:「先與王琮有冤,敢不遵軍令而妄殺者,誅其三族。」自是軍中寂然。遂封王綜為河間刺史。河北郡縣聞知,咸來歸附。
  是年冬十月,忽有一大飛禽止於樂壽,數萬〔飛〕禽隨之。
  經一日,方始飛去。王綜視之,曰:「此鳳也,非明王不出,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國家將興,始有此祥瑞,長樂王其將興乎!」人報建德,暗喜,以為己之祥瑞。
  又有宗城人氏,姓張名亨,於金山內採樵為生。忽見山僻起一道燄色,上衝碧落。亨歸家,帶鋤掘之,但見金光散亂,得一玄圭。潛入樂壽,獻於建德。孔德紹曰:「昔夏禹受舜禪,以朝諸侯,得此圭於外國。今復來獻大王,此天賜也。今隋主被弒,天下慌慌,大王當順人心,以正大位,亦號為夏可也。」建德曰:「未知此事可否?」凌敬曰:「近聞時有景雲祥風從璇璣下來。樂壽西北角有黃氣高數千丈,沖霄而起。帝星見於胃、昴、畢之間分,炯炯如月,瑞兆多端。若此,大王宜即帝位,以繼隋統,更復何疑。」建德大喜。又聞李淵、李軌、朱粲、蕭銑、梁士都、林士弘、王世充、宇文化及皆自立,於是始建天子旌旗,冕旒黼黻,出入警蹕,即位於樂壽。百官皆呼萬歲。因鳳鳴之瑞,改元為五鳳元年,國號大夏。立曹氏為皇后,封楊政道為勛國公,齊善行為僕射,裴矩、宋正本為納言,孔德紹為內史詩郎,凌敬為祭酒,劉黑闥、尚雅賢為總管,妻弟曹旦為護軍將軍,其餘悉加官爵。樂壽軍民無不欣躍。
  次日,於正殿受朝賀之札,建德曰:「孤本無才,為眾所推,以至今日。卿等宜竭力為國,以定天下。」凌敬曰:「願肝膽塗地,以報相知之恩。」建德曰:「居此大位,將何策以守之?」敬曰:「方今英雄並起,得人者昌,失人者亡。須得高明遠見之士以輔大王,夏國自定也。」建德曰:「孤欲舉兵征討化及,此事賴子肅為之。」敬曰:「某駑鈍不才,恐負倚托之重。願薦一人以輔大王。」建德問是誰,敬曰:「此人胸懷韜略,腹隱機謀。在隋封為太僕,後被佞臣所譖,退隱於田野,實有將相之才。乃淮東人也,姓揚名義臣,速召用,可以為助。」建德大悅,曰:「汝若不說,幾乎忘了此人。孤昔與之相持數陣,已知其為棟樑。孤觀此人用兵,天下少有及者,汝當與孤以禮聘之。」凌敬欣然領命,辭別建德而去。
  卻說楊義臣自大業七年在山東一路收復賊盜,入朝上表,被奸臣所譖,奪還印綬。見隋祚將絕,恐禍臨己,遂變姓名,隱於濮州雷夏澤中。日與漁樵往來共樂,夜則手不釋卷。每觀至楚月,喟然歎曰:「異哉,昭王之為人也!」侍童在側,請問其詳。義臣曰:「昔楚國昭王與吳戰,兵敗,失去踦履,已走三十步矣。昭王勒馬復回,取其失履。左右怪而問曰:『追兵至近,大王何故獨回?』昭王曰:『吾豈惜一履?特因此履與我同出之久,必欲取以同回,全其義也。』吾雖不比古人,然觀此,輒動故舊之思。宇文士及是化及之弟也,與吾交契甚厚,今日化及妄行弒逆,僭稱許帝,此人庸暗,非撥亂之主,天下合兵討之,其敗必矣。士及被其連罪,吾不忍見其罹禍矣。
  故人遇禍而不之顧,亦猶昭王之棄弊履也。」侍童曰「何能救之?」義臣曰:「吾有一計,教彼行之,必全身遠害。」
  次日,義臣遣人齎一瓦罐,親筆封記,逕投魏縣來,送與士及。士及接見,大悅曰:「吾正想兄,久不相見,不知今在何處?」隨引進,入書齋,逼去左右,問曰:「太僕事體若何?」其人答曰:「自從彼讒之後,變改姓名,濮中雷夏澤中漁樵為樂。」士及曰:「曾有書否?」答曰:「無書,只有此物為信。」士及開視之,其中止有二棗,並一糖龜。士及反覆不解其意,忽見屏後轉出一佳人,闌姿蕙質,真國色也。視之,乃是士及同母親妹,名曰淑姬。年方一十七歲,猶未適人。向前低聲:「請問哥哥,此是何人所送?」士及曰:「此吾舊友、前隋太僕楊義臣送也。此人深通兵法,善曉天文,後被奸臣所譖,削去兵權,棄官歸隱。今日令人送來一罐,封記甚密。罐內只有紅棗、糖龜二物。吾察其情,不識來意,正此猶豫不決。」淑姬曰:「此物有何難省,只是勸兄早早歸唐,庶脫弒逆之禍。」士及大喜,曰:「汝言之當,吾意已決。急與婦妾人等收拾,俱作男子裝扮,明日早行,勿使人知。」一面打發來人回去,拜復楊兄,謹當受教。其人去訖。
  次日進見化及,奏曰:「今聞唐主李淵命秦王世民領兵會合征伐,未審諸侯從其計否。今臣欲帶一二家童,假裝避兵,前去探聽虛實,數日便回。」化及曰:「汝有此心報國,勿令洩露其事。」士及回至家內,帶領數人出離了魏縣,直奔長安而去。原來士及與唐主有一面之交,數日得到長安,人報唐主,即下手詔召之。士及一見如舊,敘其間闊,即將其妹淑姬進與唐主。唐主大喜,納之為妃,封士及為上儀、同三司軍事。當日使者回見義臣,言士及依命投唐,將妹淑姬進獻,唐主納之為妃。義臣喜曰:「吾友得其所矣。」使者曰:「吾在途中,聽聞竇建德自立為夏帝,今遣凌敬來聘太僕,未知是否?」義臣曰:「建德是吾殺不死之賊,安從彼哉?且吾變了姓名,豈知來此?」使者曰:「只恐有人教在此來。」且看凌敬來意如何?
  總批:建德欲征討化及,凌敬以楊義臣為薦,可謂有知人之明。義臣恐禍連士及,遣人以早早歸唐為勸,可謂有故舊之誼。變姓名而隱澤中,太僕之高也;察罐物而識來意,其淑姬之智乎?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19:28

第二十三回     凌敬義說楊義臣



  卻說凌敬起行,不一日到了濮州,先投客店安歇,次日整衣冠來見義臣。先於鄰近訪問,土人答曰:「此去離城五里雷夏澤中,前有一人,不知姓名,自言姓張,人只呼為張公,今在澤畔釣魚為樂。」敬曰:「此必義臣也,但此人不得見面,如何是好。」即邀土人引路,稱為遠客,因與逕入。遙觀雷夏景物,茂盛不已,果然山不在高而清,水不在深而秀。松柏交翠,猿鶴相隨,觀之不足。忽見一人,蒼顏鶴髮,氣宇軒昂,頭頂斗笠,身披蓑衣,在船上垂釣。自歌自飲,似有酒酣之狀。
  乃自吟詩云:
  來往煙波無定居,生涯蓑笠外無餘。
  閒垂雨鬢猶如鶴,只把孤竿時釣魚。
  月浦泛舟歌款乃,雨篷歸岸掛蕭疏。
  愚人誤認金魚貴,多少縈心不自知。
  吟罷又飲,又吟一絕云:
  山雨溪風捲釣絲,瓦甌篷下獨斟時。
  醉來睡著無人喚,流下前灘也不知。
  凌敬聞其吟,與家童曰:「此真隱者之樂,吾不如也。」
  近前視之,乃一老叟,正在飲樂。凌敬對岸連聲叫:「買魚,買魚!」那老叟睜開醉眼,看岸上是一儒者,葛巾布袍,笑容可掬,即撐漁舟至岸,係於綠楊深處。敬曰:「故人別來無恙?」義臣曰:「汝乃何人,跑上岸來?」敬曰:「敬自別太僕許久,不想太僕鬚已蒼白。憶昔相從,多蒙教誨,至今感德不忘。今日相遇,如撥雲觀日矣。」義臣曰:「每想子肅,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今日天賜一會,吾之有幸,不知足下今歸何處?」
  敬曰:「自別之後,身無所托,因見竇建德有容人之量,以此歸附於夏,官封祭酒之職。因想吾兄,故來相訪。義臣邀入草堂,設席相待。」
  酒行數巡,敬令從人取金帛列於義臣面前,義臣驚曰:「何謂有此?」敬曰:「此是夏主久慕公德,特令某送此禮物以獻,恐不得見,故假以遠客為名,庶無嫌疑也。」義臣曰:「建德,吾之仇人,如此見愛,有何功以受此乎?」敬曰:「目今煬帝被弒,群雄並起,各殺郡守以應諸候,蓋為百姓除害,以安天下。凡懷一才一藝者,尚欲效用,太僕抱經濟之略,負孫吳之策,顧乃棲身蓬蒿,與草木為休戚,空老林下,誠為可惜。今夏主仗義行仁,改稱帝號,四方響應。聞太僕之名,特來聘迎。太僕及時應召,救民於水火之中,致君於堯舜之盛,夏之君臣望太僕久矣。」義臣曰:「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吾為隋臣,不能匡救君惡,致被逆賊所弒,不能報仇,而事別主,何面目立於世乎?」敬曰:「太僕之言謬矣,今天下英雄各自立國,隋之國祚已滅絕矣,何不熟思之?欲報二帝之仇,不若歸附夏主,借其兵勢,往誅叛逆,豈不稱太僕之願乎?」義臣猛然悟曰:「足下此言甚極有理,吾見建德亦能屈節下士,又無篡逆之名,若能允吾三事,即去從之,不然,決不去矣。」敬曰:「是何三事?」義臣曰:「一不稱臣於夏;二不願顯我姓名;三擒獲化及,報得二帝之仇,則當放我歸還田里。」敬大笑曰:「只這三事,夏主何所不從。」
  凌敬上馬欲回,義臣囑曰:「此去曹濮山,有強寇范願,極是驍勇,領盜數千,皆敢死之士。遠靠泰山以為巢穴,每來二州搶奪客貨。即今山寨絕糧,四下剽掠,足下收得此輩,同回夏國,助振軍威,足能滅許矣。」義臣附耳低言,不過數語,凌敬點頭,隨即辭別回去。麗泉詩云:
  隋國群雄勢未分,獨公謀策最機深。
  不臣夏主何名利,只盡報仇一片心。
  此時竇建德朝夕訓練軍馬,欲征討化及。眾臣言凌敬去聘楊義臣並無消息,暫且按兵不動。忽人報唐劉文靜齎書至,建德接書,拆開讀之,書曰:唐秦王李世民端肅書奉夏國大王闕下:恭惟受天明命,適龍飛於東郡;樂任群雄,遽鳳舞於交河。
  即今大王安化於河北,實據夷狄之衿背。郡知其策,則矢石不試;一失其御,則疆隅屢驚。邇來化及逆賊擁兵魏縣,肆其奸雄,若不與眾同誅,實為神人共憤。且非世民關外之仇,固是大王河北之患,望興一旅之師,合剪孤兵之賊。所獲寶女,悉納夏國,若得土地,均分於唐,豈不美哉?所言惟大王察焉。
  建德看罷大悅,謂文靜曰:「此賊吾有心討之久矣,奈天時炎熱,操練軍士未熟,暫自停止。今已兵精糧足,正欲動兵,納言回報秦王,不必遠勞龍體,只消遣一副將領兵前來,與孤同誅逆賊,以謝天下。」文靜曰:「臣奉使之時,秦王兵已離了長安矣。」建德曰:「汝可速回止之。枉費了錢糧,人馬浩大,遠來無益。」
  文靜辭歸,建德退入後殿。曹后來迎,請曰:「今日退朝何晏也?」建德曰:「適因唐國秦王書來,合兵討賊。與眾臣商議,今已吩咐整理軍馬糧草去了。擇日起兵,領宋正本等留守樂壽。」曹后曰:「陛下聖見雖當,未可即行。今北方總管羅藝投為唐將,截我後路。王須拔號稱漫天王,被羅藝射死,部下餘黨魏刀兒,此人驍勇,因須拔死,代領其兵十萬,據守深澤縣中,自稱魏帝,剽掠冀、定等州,實為後患。化及弒君篡位,於理當誅,不先掃清河北,未可便議南行。況凌敬未回,今數年與刀兒相持雖好,尚難靠托。不如乘其不備,襲而擊之,除卻後患,此萬全之策也。」建德喜曰:「此軍機之事,非汝婦人所得預聞,吾意決矣。」次日,建德調遣精兵十萬,命劉黑闥為征南大將軍,高雅賢為先鋒、曹旦為合後,迤邐進發。
  卻說建德先自選下歌舞女樂一十二人,使人送獻刀兒,令其北拒羅藝,東防夷狄,待吾誅滅化及,即將隋宮妃嬪寶物相餉。刀兒大喜受之,實信建德有寄托之心,坦然無疑,晝夜溺於酒色,自以為安。至是建德兵起,稱言討賊,離城三十里紮了營寨,留輜重固守老營,選精兵十萬掩旗息鼓,夜行直奔深澤。原來刀兒見建德獻送女樂,自以為得志,晝夜淫樂,不治軍旅。不料建德人馬聚至城下,內外一無知者。刀兒正在昏醉之間,忽見守城人報:「甚處軍馬,一夜把城圍得鐵桶相似,鳴金擊鼓,喊殺連天。」刀兒聽言,驚得魂不附體,手足無措,隨領將士登城視之。只見四下人馬團團圍守,鐵騎叢中,擁出一員大將,黑面黃鬚,金盔金甲,猶如天神之狀,乃夏王建德也。建德在馬上傳令,厲聲大呼曰:「有能將刀兒綁下城者,官封極品,鎮守其城。若有不從告諭,城開之日,盡皆殺戮。」言未絕,忽然一將提刀直上城來,大叫曰:「魏刀兒殘暴不仁,輕賢重色,留此逆賊何益!願隨者便來。」百姓視之,其人面如活獬,目若朗星,河間人也,姓關名壽。本人是王琮部將,琮降建德之時,染病在牀,後來深澤依傍刀兒。刀兒怪關壽傲慢少禮,不肯重用,屈沈於此。當日叫百姓同殺刀兒,袒臂一呼,相從無數。關壽殺上城頭,一刀砍刀兒為兩段,提頭上馬,引百姓出城投拜。建德大喜,隨即入城安民。史官詩云:
  刀兒挺惡亂江山,觀見雄兵心膽寒。
  女樂荒淫真敗事,果然皆順夏君言。
  建德將刀兒首級懸於城門,眾將引關壽來見建德,大怒曰:「刀兒與汝無仇,殺之不義也。人人效此,必懷二心。」令斬之。刀斧簇下,關壽性命如何?
  總批:太僕不即從建德之聘,蓋以忠臣不事二君為嫌耳。若化及理所當討,故秦王致書夏國,望同興誅逆之師。刀兒勢所當除,故建德饋以女樂,致其有荒淫之惡。先河北而後議南行,曹后之言誠是也,孰謂軍機之事非婦人所知哉?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19:56

第二十四回     冀州城麴稜降夏



  王琮見斬關壽,急命止之,入見曰:「誅降殺順,大不義也。昔臣投拜之時,壽為部將,染病在家,後因無去路,不得已而降賊。今日獻功,宜以十世寡之。」建德曰:「食其祿而殺其主,是不忠也;居其土而獻其地,是不義也。不忠不義之人,吾甚惡之。」琮曰:「若斬此人,非安夏國之計也。」力諫免之。建德使壽仍居王琮部下,收刀兒將士各授官職調用。
  其所擄子女悉令放還,寶物盡賜將士。遠近聞知,夏王有不殺之心,人民悅服,其易、定等州聞風歸附。建德兼並兩軍,兵勢大振,遂殺向冀州而來。
  卻說冀州刺史姓麴名稜,上都人也。其人果敢,少有大志,與本州總管羅藝二人堅守其城,不肯臣魏,猶秉隋之正朔,印信律令,仍舊不改。建德滅了刀兒,使人招之,陳說利害,諭以唇亡齒寒之故,城必難守。麴稜泣曰:「吾受隋大恩,不能報仇,而反以城附人?寧使就戮,安肯為此不忠不義之事!」
  自是節操愈堅。
  建德遂引兵直抵城下,令軍士四面圍之,日夜攻打。麴稜手持長槍,身跨駿馬,便欲出城迎敵,忽見階下閃出一人,仙風道骨,鶴氅星冠,向前連聲大笑。麴稜曰:「為何見笑?」
  其人曰:「單笑汝等肉眼無瞳,不識人物。某有退敵之術,使人不戰自走,何不問我?」眾視之,乃隋崔暹之孫崔履行也。
  稜曰:「有何奇術,可以退敵?」履行曰:「某曾遇異人於鄔石山中,傳授陰書三卷,習得驅兵之法。上可以呼風喚雨,下可以役鬼驅神,中能令人趨吉避凶。用此退敵,不須張弓只箭,只書符念咒,不過數日,攻者自敗矣。」左右之人聽聞,皆言世所罕有。稜曰:「果能此術,吾等賴無患矣。」遂停兵不戰,即令立壇,分作三級,上應列宿,下應九宮八卦。第一層排六丁六甲天神,中立帝座。第二層擺二十八宿日月九曜神兵,各執器械。第三層安五嶽四瀆九州分野。又分二十四向,列二十四氣、七十二候神兵。當夜設醮,進章書符作法,止留麴稜登壇禮拜。履行脫去道服,頭戴布冠,腰繫麻繩,腳穿草屨,手執苴杖,登城向北,號天慟哭,密念神咒。再令滿城婦人,不拘老少,俱令抓住屋脊之上,脫去裙襠,兩手張開,仰望建德軍中,號啕大哭,稱言以陰壓陽之法。
  早有人報建德,建德曰:「此邪幻也,麴稜癡人,被其誘惑。今兵臨城下,將至濠邊,豈能以此術而退敵哉?料城內恐懼,必無御備之策,可急攻之。」是日黃昏左側,軍士大進,四面攻打,喊聲鼎沸,火炬照耀,如同白日。麴稜在城內,知事勢窮迫,即自披掛引軍士來迎戰。履行堅執勸住曰:「汝但放心,今夜必成大功,賊當敗走,切不可出,亂我術法。將士勿自驚懼。」麴稜從之,遷延夜半。建德選敢死將士三百餘人,湧上雲梯,炮聲一響,喊殺連天,將士一齊列於城上。建德招麾大呼曰:「夏主已自登城矣。」只見守城之人互相棄城而走,城中大亂。建德斬奪城門,喧呼爭進。此時履行尚在城樓之上呼天作法,正欲奔走,被眾兵亂刀挫死,擲於城下。比及天明,眾軍士獲麴稜擁至帳下。
  建德接見,親釋其縛,以酒壓驚,謂麴稜曰:「足下為隋之臣,不與眾人同叛,而獨守志不屈,真忠臣也。特免汝罪,回心輔我,以興夏國。」稜曰:「方今天下洶洶,民有倒懸之急,大王立匡國救民之心,臣感不殺,願從仁義之主,以安天下。」遂降於建德。建德大喜,封稜為內史,仍賜黃金五十金,猶以厚禮待之。麗泉詩云:
  建德功勛百戰強,加封內史拜忠良。
  履行幻術如兒戲,豈識軍功代代昌。
  建德既得麴稜,終日議論軍事,甚加敬重。稜叫建德進攻羅藝,建德便遣劉黑闥領兵先往,直抵本州城下,安了營寨。
  卻說羅藝在城中,令軍士守護,堅閉城門,只是不出。黑闥在城外辱罵,終日搦戰不得。人報後面建德大兵繼至,黑闥接見,言羅藝緊閉,如此相拒。建德曰:「羅藝兵勢困窮,無人出戰,正好極力攻打,不可遷延。恐師老兵疲,難以取勝。」黑闥曰:「聽聞城內人馬尚多,四門堅壁,恐難遽破。某欲相時而動,庶為便益。」建德叱之曰:「為將無謀,俄延歲月,我兵既到,立等城破,何得相時而後動耶?」遂喝退黑闥,吩咐四邊每隊軍士,各設雲梯,上城攻打,喊聲振舉,驚動天地。
  不期城上火炮、火箭齊發,雲梯盡著,又兼矢石如雨,站立不住,只得退下城來。建德又安排數百輛衝車,鼓噪納喊而進。
  藝急令鐵鎖貫串鐵錘,繞城飛打,衝車皆折。千方百計,城不能破。建德十分暴躁,曹旦密至帳下,告言:「大軍人馬久住城下,恐敵軍窺見我軍懈怠,夜黑開城,攻劫營寨,一時無備,反遭毒手。攻城之策小,提防之策大,請陛下思之。」建德大怒曰:「我自起兵河間,所向無敵,量此孤城,何足為難!羅藝聞吾之名,心膽皆碎,何敢出城劫吾營寨耶?汝勿得妄為籌策,以阻軍心。」遂喝退曹旦。有鄧文信聞旦言,急諫曰:「戰勝而將驕卒惰者必敗,今士卒懈惰久矣,藝兵雖圍困在城,連日持鈍養銳,又兼羅藝善能〔用計〕,旦言亦未非也。」建德益不聽。
  是夜,羅藝果吩咐薛萬徹、萬均兄弟二人,將士飽飯畢,人各銜枚,開〔啟〕城門,統領三軍,暗分兩路,來到夏寨。
  夏兵正睡熟,羅藝密傳將令,一聲炮響,金鼓大振,殺入夏營。
  夜晚兵來,如天塌地陷,山崩海沸一般。此時建德帶酒,已不能起,左右扶擁,掩護而走。文信慌忙後隨,未曾上馬,一將殺入中軍來,乃薛萬徹也。文信措手不及,被萬徹一刀斬於門旗下。後史官有詩曰:文信從軍仗義旗,夏王初立眾心歸。
  只因不解驕兵計,致使轅門白刃飛。
  文信被誅,各隊人馬驚惶亂竄,自相踐踏,建德、黑闥禁止不住,只得棄營逃走。殺到天明,屍橫遍野,驢馬填河。羅藝大獲全勝,鼓噪回城。不知建德領兵如何?
  總評:夏王有不殺之心,遠近人民豈不悅服?崔履行縱能書符作法,不過一幻術耳,麴稜欲恃此退敵,而不就縛亦難矣。若羅藝堅守不出,勢未遽破,倘從曹旦之言,文信何至死於非命耶?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20:22

第二十五回     劉黑闥智賺范願



  建德脫身,來至河南,收集敗兵,折了大半。黑闥曰:「日下與賊相持百有餘日,其城難下,不若收拾敗殘人馬,暫回樂壽,整點兵甲,再來征伐。」建德曰:「今日之敗,皆因孤欺敵之故。可惜文信死於非命,早聽君等所言,不致此失也。」即引兵回還樂壽,百官迎入。朝見已畢,逕入後宮。曹后接見,謂曰:「陛下當能以弱致強,稍得一勝,便生矜驕之意,故致三軍損折,不以為戒,妾等無所托矣。」建德曰:「子童之言是也,今後吾當謹之。」曹后曰:「據妾之見,陛下則當下詔,自去尊號,減其御膳素袍白馬,與死者發喪,周給其家屬。賞功代罪,以安眾心,蓄養銳氣,再進兵伐。許如此激厲將士,無不勝矣。」建德從之。次日賞功伐罪,沒於王事者,則設肴親祭;其死者家屬,賞賜存問。遠近聞之,無不感歎。
  忽報凌敬還朝,建德喜曰:「子肅回來,吾事濟矣。」即召敬入,問曰:「卿今遠路風塵,不知招賢之事如何?」敬曰:「臣奉大王嚴命,訪見楊義臣。見大王來意志在報仇,即慨然應允,但要大王相從三事。」建德曰:「是何三事?」敬曰:「一不稱臣於夏;二不顯其姓名,三擒戮化及,願大王放歸田里。」建德曰:「若從朕征伐,即朕臣也;果能盡心助朕討賊,何所不容。」敬曰:「臣別義臣,曾有密囑,教大王若得此人相助,不愁化及不滅。」建德問是甚人,敬向前附耳低言,不過數語,建德連聲歎曰:「雖戰國之孫吳、漢之張良、蜀之諸葛亮亦不過此。」
  次日早朝,群臣拜舞已畢,建德喚大將劉黑闥曰:「昨日唐國秦王書來,借糧二千石,供給軍儲,伐許之後,倍還利息。
  朕今與唐合兵討賊,乃兄弟之國,不可不借。汝同凌敬整點大軍二百輛,裝貯糧料,二人率領士卒護送,半途交納,勿使有失。」二人領命辭行。凌敬曰:「即今盜賊生發,汝等軍事,須要用心。俱作民夫打扮,軍裝隨身,務令遮護糧草,謹密勿令人見,違者依律治罪。」號令已畢,糧車起行。不數日,已到曹、濮州地界。
  卻說太行山有賊首范願,自號飛虎太王,手下有三千嘍啰,皆敢勇之士,帶領來曹、濮界上,依山為寨,劫掠經商,為東昌一路之患。每慮糧食不敷,恐失其眾,當日在寨中正與眾商議劫掠之策,忽見小卒報言:「北路上夏王裝載二百糧車助唐軍餉,並五軍馬護送,取之極易。」范願以手加額曰:「來得卻好,吾今正缺糧食,此真天賜我。得此一助,正如枯魚之得水。」即使三千賊眾一齊皆起搶糧車,一人近前告願曰:「某去探來,不必三千人去。看他每車十名民夫,拽送二百輛車,不過只是二千人數,皆耕農之輩。若聽我等大喊一聲,各自奔散,只消五百足矣。」願曰:「汝卻不知,且作趕散人夫,不與吾敵,其糧車如何得來寨上」亦要人拽。若是如此,須使二千人去方可。」眾人依命,欣然奔往。
  恰好黃昏左側,一聲炮響,眾兵皆起,前哨報說:「糧車插成營壘,運糧人夫俱向中間穩睡,並不打更喝號,請大王放心,不必為慮。」范願大喜,急驅士卒前進,直奔車營。只見四下寂靜,並無一人言語。比及眾賊揭去蓋車蘆席,皆是空車,營中所歇民夫皆是衣服氈衫,並無一人在內。范願自知中計,連聲叫苦,撥馬便走。只聽得四下炮聲齊發,夏兵約有五千,一齊皆起圍裹,將范願二千人馬困在垓心,不能得出。延至天色已明,閃出一將,頭頂鐵盔,身披銀鱗甲,手持大斧,喊聲如雷。濮州義鄉人也,姓劉名黑闥,乃建德部下首將。勒馬向前,高叫:「范願草賊,下馬投降!」范願大怒,手持鋼刀,直取黑闥。黑闥挺斧來迎,二人戰上五十餘合,不分勝負。忽見夏陣中一人飛馬前來:「請二將軍歇馬,吾與二人講和。」
  於是分開左右,各自陣前,願曰:「來者何人?」答曰:「吾乃夏國祭酒凌敬是也。」願曰:「祭酒如何講和?」敬曰:「將軍今日如虎陷阱,雖有雙翼,亦難飛出,枉自勞苦,不如棄邪歸正,隨從夏主征討化及,與煬帝報仇,官封獬豸,繪畫麟閣,豈不強如落草為寇乎?」願曰:「祭酒之言,如此極好,不知夏主肯容納否?」敬曰:「夏主忘怨封仇,招賢納士,何所不容。」范願聽罷,即棄刀滾鞍下馬投降,共二千賊眾,皆解甲羅拜。願曰:「特請二公同歸寨上,部領餘眾,一齊起行。」敬曰:「劉將軍與足下同到山寨,吾領數人前去雷夏澤中,請楊太僕同來相會。」三人相別而行。
  卻說楊義臣自別凌敬之後,每夜於門外仰觀天象,忽見西北上太乙纏於陬宿之間。其星滅晦,義臣大悅,謂家童曰:「化及死期至矣,汝速收拾軍器,我去殺賊,與主人報仇。」言未絕,忽報凌敬自外而入,義臣接見,坐問茶罷,凌敬起曰:「奉夏主命,特來邀請。太僕所言三事,俱已應允。」義臣曰:「曾收得賊人范願否?」敬以實告,義臣大喜,即設酒待敬,吩咐家人:「勤事農桑,我去一月之期,便回到此。」次日離了雷夏,二人行至山下,劉黑闥、范願同領一支人馬接入寨中相見。願設筵款待三人,酒至數巡,凌敬起謂願曰:「汝知詐用糧車、暗取將軍之事否?」願曰:「實不知之。」敬曰:「此皆出於太僕之計耳,內所載皆甲士也。太僕深知將軍之勇,士卒之精,故欲取將軍,同伐化及,而報君仇耳。」范願慌下拜義臣曰:「我等菲才,願施犬馬之力,同老將軍征討。」義臣悅之,吩咐范願:「山寨之內搶擄遠近子女,俱令放還,贈其路費,每致失所。」范願一從其言,當日焚燒山寨,部領七千人馬,隨離了曹州,逕投樂壽來見夏主。麗泉有詩云車內軍儲滿載裝,曹州范願挺豪強。
  飛蠅見食心難捨,馬得將軍妙計藏。
  宋賢謝竹軒單贊義臣詩云:
  三尺龍泉透膽寒,匣中哮吼據金鞍。
  今朝提向聊城去,共戮奸臣唱凱還。
  四人來到樂壽,單留義臣宿於驛中。凌敬、黑闥、范願先來拜見建德,獻上寶物。建德問物從何而得,敬將收復范願之事細說一遍,隨行七千人馬並此寶物,皆范願之有也。
  建德大喜,重加封賞。建德曰:「子肅邀請楊義臣,其人曾肯來否?」敬曰:「已在城外驛中安歇。臣料此人曾與陛下對敵,多不相讓,心懷不足,今日若不聖駕遠接,加以厚禮,恐不自安,不能盡其才也。」建德曰:「卿所見甚明。」遂備車駕,率領百官出城迎接。建德見義臣在驛中,濃眉白髮,鶴氅星冠,果是共扶宇宙的班頭,立國安邦的氣象。君臣接見,不勝大喜。義臣下拜建德,建德答以半禮。義臣曰:「亡國之臣,深感大王來召,安敢受答拜之禮。」建德曰:「孤素知太僕忠義之士,』安肯加害。孤為夏主,卿為隋臣,名爵不等,敬太僕之德耳。」義臣曰:「祭酒代奏之事,望大王仁慈。」
  建德曰:「孤出語欲取信於四海,安肯自廢也。」義臣曰:「化及弒逆之賊,臣雖赴諸水火,必往討之,此則恐不及;辭歸隱田里,伏惟憐憫。」建德曰:「化及若誅,必從公意。」義臣曰:「臣今往來勞役,欲就故人凌敬私宅居止,〔當〕晚便益,望大王清盻,赦臣悖逆之罪。」建德曰:「特從足下之意,孤不拘之。」
  總評:曹后欲與死者發喪數語,甚得激勵將士之法。彼劉黑闥以二千石之空車,而貽范願之來搶,其計真個是好。卒之凌敬前來講和,只不過欲收范願,以同伐仇耳。義臣必三事之允而後出,其出也豈苟哉?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20:49

第二十六回     化及招募眾豪傑



  當日車駕共文武百官送義臣至凌敬府內,設宴以賓禮待之。義臣曰:「臣有何能,敢勞陛下如此厚禮!當捨此無用之軀,報答大王。」建德曰:「卿比蜀之嚴顏,無以異矣。」日已沈西,一簇人馬送建德回朝。
  次日,建德下詔,即起傾國之兵,征討化及。命劉黑闥為大將軍,掛元帥印。范願為先鋒,高雅賢為前軍,曹旦為後軍,凌敬為參軍納言,裴矩為運糧納言,宋正本為監軍僕射,齊善行留守樂壽,曹后監國。率領大兵十萬,御駕親征。太僕楊義臣隨從建德在帷幄中,畫策定計。比及起行,使人先致書,會合各路之兵同時進發。但見旌旗蔽野,劍戟如林,浩浩蕩蕩,殺奔聊城一路而來。
  卻說秦王世民與淮安王神通引兵來聊城,聽得喊殺之聲,望見塵頭起處,報言夏兵已到。急引兵來時,夏兵已自先去了,不能相會,遂屯兵於漢川。當日秦王世民領兵正在起行,忽報唐帝遣使齎手詔前來,不知何意。世民折開讀之,詔曰:今有定揚可汗劉武周引兵入冠,攻於並州,洛陽王世充侵犯伊州,梁之蕭銑剽掠峽州,三路鋒勢甚銳。今封世民為諸路大行台,各路軍馬並受節制。隨將所部官軍交付御遞淮安王李神通領去,會合諸侯,削去宇文化及,牽靖副之。毋得延緩,有誤軍情。
  秦王讀罷手詔,謂左右曰:「父命不可違也,既有三處人馬如此利害,安可在此遷延,不引兵擊之。」正在憂疑,人報劉文靜齎書各國,回見大王。秦王大喜,召至帳前問之,文靜曰:「奉命逕投各國,只有魏公李密領兵來會。王世充猶豫不定,無心北伐。夏王建德拜復大王,不必遠勞聖體,只消遣二副將領兵前來,同除逆賊,以謝天下。」秦王曰:「正合吾意。」遂將兵印交付神通、李靖二人,吩咐齊心秉政,整理軍情。
  次日,秦王、文靜逕回長安。李神通受了兵印,領人馬直向東路進發。
  卻說宇文化及在聊城見士及投唐,唐兵隨後繼至。建德、李密二處起兵,俱屯青州,兼以軍士家屬盡在長安,恐生異變,心愈憂疑,乃謀於弟智及曰:「方今三路之兵俱屯於青州,征伐我等,兵勢甚銳,有何奇計,可以迎敵?」智及曰:「三路之兵,勢若泰山,吾軍不滿十萬,彼眾我寡,何能迎敵?不如招募豪傑之士,深溝高壘,以成犄角之勢。其諸侯遠來,利在速戰,人心不一,其勢不久。城門堅關不出,以逸待勞,待其糧盡力疲,因而擊之,其勝必矣。」化及曰:「善。」即將府庫珍寶、金銀、緞帛賞賜三軍,招募海賊,以拒諸侯之兵。
  卻說李密偏將徐世績保守倉城,見各路之兵集於青州,人報化及遣人將金寶招誘海賊,與諸侯相拒,世績喜曰:「此賊合休,天賜吾成此大功也。」遂密喚手下心腹一將,姓王名薄至帳下謂曰:「吾素知汝是忠義之士,盡心報國,今授汝以密計,可領三千人馬,各帶毒藥三百餘斤、賜銀五百餘兩,逕往聊城,依吾遺計,隨時用度,可如此如此……若建大功,齊加升賞;有誤大事,盡加刑戮。」王薄受計,領著人馬辭別往東而去。後人有詩云:
  向魏歸唐徐懋功,其中妙算鬼神通。
  未觀輔佐清天下,先看聊城第一功。
  原來宇文化及在魏縣,知三路兵來,鋒銳難敵,乃下令招募人馬,未及旬日之間,聚至八萬餘人。正在操練,忽見西北角上一隊海賊飛奔而來,為首者,其人身長九尺,眉粗目突,黑臉黃鬚,英豪氣概,醜陋驚人。化及問其姓名,其人答曰:「吾姓殷名大用,河東人也。因本處豪霸倚勢欺人,某故持刀殺之,逃難海上五六年矣。今聞召募豪傑,破各路諸侯之兵,故領部下三千餘眾來投,乞留任用,皆效犬馬之報。」化及大喜,即封大用為前殿都虞侯,其手下隨來之人皆加重賞。
  當日哨馬來報,大唐軍馬來到,今已至近,只隔四五里之地,紮了營寨,先使人來此下戰書。化及視之,乃淮安王李神通之書。化及大怒,即批「來日決戰。」化及謂諸將曰:「李神通欺我太甚!聽知夏魏兵來,特使人搦戰。來日不必新軍赴敵,只守營寨,看吾一戰成其大功。」即以智及為大元帥,楊士覽為先鋒,長子丞基為左恭軍,次子丞趾為右恭將,殷大用領兵三萬為後殿,留守城池。傳令五更軍士飽食,披掛出寨。
  是日辰牌左側,軍至半途,唐兵已到,各布成陣勢。化及金盔金甲,披掛出馬,左杜榮,右馬華,二將執方天畫桿戟,兩邊護衛。三通鼓罷,對陣門旗兩開,三員將金裝環帶立馬陣前:中央李神通,左有李靖,右有劉弘基。李神通在馬上單搦化及搦戰,化及討槍,欲自戰之,陣門中一將早挺槍縱馬而出,化及視之,乃楊士覽也。神通揮刀來迎,兩將戰上八十合,不分勝負。門旗下李靖與劉弘基曰:「對面戴金盔者化及也。若捉得化及,足可與二帝報仇。」說猶未了,劉弘基一騎馬、一口刀另縱刺斜裡逕取化及,如一道電光,流至面前,手起刀落。
  杜榮、馬華兩支畫戟一隔,刀起處,二戟齊斷,只將畫桿馬頭上便打。弘基馬回,杜榮掣軍士手中槍趕來。李靖搭上箭,望杜榮心窩裡便射,應弦落馬。楊士覽見背後有人落馬,棄卻神通,望本陣便回,神通乘勝掩殺過來,許兵大亂,四散奔走。
  神通望見化及,驟馬來趕,看看趕上,側首撞出一軍,為頭大將,長子丞基,救化及去了。神通自回,收軍歸寨。
  且說丞基保化及歸大寨,敗軍陸續回營,為見折了杜榮,化及放聲大哭。次子丞趾諫曰:「父王恃盛壯之氣,忽強為之勇,三軍之眾,莫不寒心。雖斬將蹇旗,威鎮敵場,此乃偏將之任,非主將之宜也。願折賁育之勇,懷王霸之計。今日杜榮死於鋒鏑之下,皆吾父輕敵之故耳。切宜保重。」化及曰:「孤之過也,從今改之。」士覽曰:「臣觀魏縣城池不堅,糧草不積,終非久處之所。只有聊城城池堅固,內有糧儲極廣,不如將家屬老小晝夜搬往聊城,觀敵進止,勝則西還,敗則可守。」化及准其議,晝夜收拾,隋煬帝之后蕭氏,宮嬪采女及傳國璽、珍寶、緞帛奔走聊城。
  化及奔走,比及唐兵知覺,早已走入聊城。李靖曰:「昨日得勝一陣,雖走聊城,賊勢尚大,一時難滅。吾欲觀其動靜,探其虛實,緩急之勢,用以奇計,然後進兵。」神通曰:「正合吾意。」李靖乃帶領雙騎,離營二十里外,立馬於高阜處遙望一遍,顧謂左右曰:「化及逆賊,敗在旦夕矣。」左右曰:「賊勢正熾,何能便敗?」靖曰:「吾觀聊城上氣色已絕,安得不死。然觀唐、魏二營之氣,皆非得勝之兆,但不知此賊死在何人之手。」言未絕,只見正北上一陣殺氣,鬱然而起,橫衝鬥牛之間,直與天連,風送南來,猶若大煙之狀。靖欣然曰:「原來擒獲此賊,乃屬正北之兵也。」
  時已黃昏左側,歸鴉投宿,噪鵲成群,靖心暗喜:吾計得成,欲滅化及,只在此群鵲身上。遂勒馬回至營中。淮安王接見,問靖探聽事體如何,靖曰:「唐兵雖得小勝,吾觀雲氣,未有全勝之文,不如暫停數日,徐觀其變。今吾已有奇計,可擒賊矣。」神通請問其計,且看如何。
  總批:三路之兵,勢如泰山,化及之危,若朝露矣。智及雖有召募豪傑之謀,次子雖有搬往聊城之說,吾恐其終無益於事也。
  況唐將如李文靖觀天文而察氣色,此賊豈難擒乎?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21:17

第二十七回     范願大戰宇丞基



  李靖向神通言:「吾行此計,臨期便見。」遂附耳低言,如此如此。神通大喜,乃召屈突壽至帳下吩咐曰:「汝可領五百人夫能捕獵者,各帶兵器隨身,及將羅網之屬,遊行廓外,先觀聊城城內飛出禽鳥,隨其所往捕之,吾有用處。得活者照數給賞,不可遲緩。」屈突壽領命欣然便去。正行之間,前有一彪人馬,盡打紅旗,驟然來到。為頭閃出一英雄,身長七尺,碧眼紫髯,膽量過人,機謀出眾,乃夏主竇建德也。建德親領大兵來到聊城北邊,安了營寨。軍人馳報唐營,李靖喜曰:「他日破敵成功者,必此人也。當令備牛羊酒禮以往勞之。」神通曰:「汝言正合吾意。」即令劉弘基齎送禮物,前至夏營。
  卻說建德兵到聊城,紮下大營,忽報唐遣劉弘基至。夏主接見,弘基曰:「今奉淮安王之命,遣送微禮以表拂塵之意,萬望笑留,勿以禮微見卻。」隨即獻上牛羊酒禮。夏主大喜,問曰:「汝曾與許兵對陣否?」弘基曰:「在魏縣被吾唐兵大殺一陣,故走在聊城來。」夏主曰:「足下回營,代朕拜復淮安王:既唐兵對戰數陣,今後不必勞累人馬,此賊待朕擒之,以雪二帝之仇。」弘基辭別回營,建德急請楊義臣商議破敵之策,義臣曰:「初臨敵境,未知虛實,且遣范願領三千人馬哨自出戰,探賊動靜,然後定計,可保萬全。」建德從之,即喚范願至帳下,謂之曰:「汝可領兵向前迎敵,但令汝敗,不許取勝,加罪不在汝等。」願曰:「戰必勝,攻必取,為將之道。何如只叫吾敗?」義臣曰:「汝不知兵詭道也,吾欲探其虛實行詐,好定計耳。」范願領命而去。
  次日,願領三千人馬,奔向聊城。辰牌左側,早與許君相近不遠,搖旗擂鼓而進。許君踴躍來迎,兩軍相合,結成陣勢,煙雨迷天,征塵蔽日。畫鼓三通,范願頭頂水磨盔,身穿鎖子甲,腰繫通犀帶,手持劈石刀,坐下追風馬,立於陣前,大叫請主將打話。對陣上門旗開處,宇文丞基出馬,頭頂戴箭盔,身披唐猊甲,錦征袍,腰繫一條藍田帶,手持丈八火尖槍,坐下烏騅馬,對陣厲聲喝曰:「認得吾否?吾是許帝太子宇文丞基便是。今奉父王之命,領兵來擒小寇建德,以安天下。」范願躍馬高聲罵曰:「牧牛賊子,誰識汝來?吾乃夏王部下誅奸戮逆副元帥,今奉王命,率領大兵專來擒獲弒君奪位、淫亂后妃逆賊宇文化及之黨,以祭先帝。」言畢,輪手中刀便砍丞基,丞基挺槍來迎,二馬相交,鬥到五十餘合。願詐敗,便退二十餘里,丞基亦不來追。夏陣中鑼聲振響,各自收軍。小卒報入唐營:「今日丞基殺敗范願。」李靖曰:「此楊太僕誘敵、探虛實之計也。」忽報唐突壽捕獵還營,靖急喚至帳下問之,壽進上所獲烏鴉、燕雀、鶴、鴿等鳥,不計其數。神通大喜,令靖照數關給銀兩,賞士卒等,壽謝而去。
  當日李靖得了烏雀,以為成計,遂令軍人將胡桃杏李之核打開去穰,俱裝艾火於內,用線拴係飛禽之尾。大者帶上胡桃核,小者帶上杏李核,一齊放起,成群飛入聊城之內。有詩為證:李靖興唐有大功,淮安聞計喜盈腮。
  何人識得飛禽火,致使聊城廩內災。
  當日丞基殺敗范願,領兵回人聊城,奏化及曰:「臣觀夏兵不足為憂,數合之中,范願敗北,臣已見其無能為也。」左僕射智及曰:「臣聞夏兵在吾之北,唐兵在吾之右,今雖稍勝,誠恐其中有詐。寡難敵眾,吾主不可不慮,若有蹉跌,吾之一族休矣。」丞基曰:「敵兵只如此,實不足懼之。」智及曰:「汝只敵一路之兵如此,唐魏之兵猶自未動,三處並來,何以當之?」化及曰:「似此奈何?」丞基曰:「父王勿憂,兒雖不才,願領精兵五萬再與決戰,務使北擒建德,西破唐兵,長驅入關,以安宗廟社稷。」智及曰:「未可少勝而輕敵。今聞夏兵三十餘萬,兼是北方士馬精強,慣於騎射,臣請得兵五萬與太子丞基、別將楊士覽、留守殷大用、民部尚書鄭善果,領去以御強敵。留兵五萬,與丞趾守城保駕。」化及曰:「御弟所言甚當,但丞基年幼,不識進退之法,恐難信用。」智及曰:「丞基亦智勇之人也,若不如此,吾等豈肯束手以就戮哉?」
  化及曰:「昔朕之父子本無此心,皆賴御弟所推。今日化家成國,實御弟之功也。目今事迫,卿當竭力維持,不可輕易而喪其軀也。」化及留下殷大用守城,其餘將士並聽智及調遣。智及率引精兵一十五萬離了聊城六十里外,紮下大營。當日智及吩咐丞基領兵一萬五千,離了本營,卷旗息鼓,人馬含枚,受囑暗計,不知何方去了。
  卻說化及見各路兵至,思無破敵之策,心中憂悶,獨坐行宮之內,心神恍餾,情思昏沉。忽見蕭后向前奏曰:「陛下如此憂悶,有何不足?妾同陛下去游御花園,消遣情懷可乎?」
  化及曰:「三路軍馬臨城,不能破敵,故此憂悶,安有心遊樂乎?」蕭后曰:「大事自有御弟智及掌管,內事殷大用保守此堅城,有甚憂悶?」化及從之。
  原來此御園亦是煬帝所置,其中景致,世無可比。此時化及即乘香車小輦,左右宮娥采女隨從而去。果是園景異常:東有燕游堂、芍藥圃,松柏爭鮮;西有臨溪館、養魚池,荷蓮鬥彩;南有書會樓、待賓軒,竹搖風影;北有八仙洞、玩月台,鶴舞猿啼……真是人間仙島,現世蓬萊。化及與蕭后游觀園內,后上玩花台,恰才坐下,忽聽得一陣狂風吹過,塵沙迷眼,冷氣侵人,不見了蕭后宮嬪,只一少年,頭頂通天冠,腰繫龍蟠帶,身披絳紅袍,手執碧玉圭,連聲叫屈,涕淚交流,向前扯住化及罵曰:「吾乃煬帝之子、秦王楊浩。汝之父子,受我隋國厚恩,不思補報,卻行弒逆之事,爾等奸謀,立我為民之主,後有何過,逼我飲鴆而死,屍骸暴露無收?今我上訴皇天后土,要汝償我之命。」化及曰:「是汝天命當盡,於我何事?汝飲鴆酒,我實不知之。」言未絕,只見台下一簇人來,彎弓搭箭,舉劍揮刀,皆勇敢之士,跑上台來,將化及推倒地下,刀劍亂刺,罵曰:「吾乃隋之郎將趙行樞、司馬德勘、元禮、直閣一輩之人,昔日我等與汝共謀,來殺無道,因其荒淫,苦虐下民,以此謀而殺之,選立其子,欲與我等造福。豈料汝自立為帝,淫亂后妃,鴆其幼主,汝之所行,比煬帝又有甚焉。今吾此數人何罪,汝盡殺之?今眾訴屈於天,令我等索命於汝。」化及無言可答,遂被行樞眾人提刀便砍,分解其屍,血淋滿地。化及猛叫一聲,忽然驚覺乃是南柯一夢。身冷如冰,四體驚戰。
  化及醒來,正在憂愁之際,只見銀河清淺,漏轉三更,忽聽得喧呼之聲,人報滿城火發。化及慌忙視之,遙見橫煙濃野,烈燄連天,聊城內一派通紅。倉庫中惟留地赤,瞬息之間,被李靖用暗火放鳥飛入城內,火逐風飛,燒得內外倉庫、城樓堆積儲糧一時皆盡。靜軒有詩云:
  堪嗟庫務為灰燼,可惜倉場作火霞。
  皆因李靖施奇計,致使江山屬李家。  
  總批:但令敗不許勝,此正楊太僕探取虛實之計,所謂兵行詭道者然也。李靖羅群雀而係飛火,聊城之內有不悉為煨燼乎?竊謂御苑之游,非是南柯一夢,直是冤鬼相報耳。弒逆臣子可不戒諸!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21:47

第二十八回     聊城暗火燒倉庫



  當夜化及急喚軍人救火,四下勢燄風猛難救,況是將士皆領兵屯於城外六十里之地,獨有殷大用領兵五萬在城內留守保駕,亦皆不動。及火勢暫息,已是四更左側。大用猛省:「徐世績使我來行此計,三個錦囊之藥,吩咐與我,今日火熱,人渴思水,何不拆開錦囊,看計而用。」拆開看了,曰:「原來是如此。」即命眾人汲水,以備三日之用,違令者斬。吩咐已畢,打開三個錦囊,藥料輕重不等,大用暗思:「且只用此輕字號一百斤之藥,亦足以毒滿城之人矣。」延至五更,借以汲水為名,將藥分投滿城井內。此時化及見燒了倉庫,軍人救火,皆是焦頭爛額之眾,遂放聲大哭,謂左右曰:「今日此火,實是上天震怒,使朕遭此大災。自今卿等與朕各宜省心謝過,以禳天譴,庶可避凶趨吉,改禍為祥。」群臣皆曰:「謹從聖命。」各自修省。至次日,只見人報守城將士、大小臣僚、軍民之家不拘老幼,上吐下泄,一齊病倒,不能行動。其市井街衢,杳無人走。化及聽言大驚,不知是甚緣故。大用奏曰:「即今天行瘟疫,將一城大小盡皆病倒,守城軍士十病八九。若軍馬臨城,無人拒敵,如之奈何?」化及曰:「汝有甚奇計,能救一城之人?」大用曰:「此是天行時氣,磨滅此輩,臣又非盧扁醫家,安能救之。」有詩為證:個個皆成病,家家絕火煙。
  懋功無大德,毒藥浸清泉。
  化及見軍民皆病,心中惶惶,不自知大用毒藥之計,只設瘟疫,每夜使道士設醮禳之。
  卻說建德見聊城內火災、瘟疫之事,遂召義臣問曰:「朕聞智及率領大兵在外,獨有化及與殷大用在城固守,糧草盡被火焚。今朕欲乘其弊,引兵先克聊城,再敵化及,彼必不戰自走,其計可否?」義臣曰:「《孫子》有云:『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其無算乎?今李密之兵屯於南,徐世績為謀主;李淵之兵屯於西,李靖為謀主。二國按兵不動,豈無滅賊之心?吾料聊城之災,必非天命,實有智者內為助夏破賊之計耳。聊城不必為憂,智及亦在臣之術中耳。」建德曰:「計將安出?」
  義臣曰:「臣觀智及大營,東向三十里外有一支伏兵氣起,不可不先籌度,至期恐陷於賊人計中耳。」義臣隨令取紙寫出破賊之計,以示建德云:
  隋有太僕公,妙計誰人賽。
  內使夏無憂,外教許不愛。
  化及失江山,李淵成世界。
  馬不踐秦川,義臣功最大。
  建德看罷大喜。畫策已定,即召范願至帳下,謂曰:「汝領步兵敢死之士一萬五千,扮作許兵,各存記號,乘夜卷旗息鼓,偷過智及大營二十里外埋伏,待許兵至,則發伏兵擊之。」范願領計去了。復命劉黑闥、曹旦、王琮引兵十萬,與智及對敵。又撥精兵三萬,與義臣劫奪智及營壘。留兵三萬,與凌敬留守大營,不得妄動。建德自領鐵甲精兵五萬,專取聊城。
  調遣已畢,義臣謂建德曰:「只此一陣,便能破滅化及。但城降之日,望垂仁政,勿妄殺人。」建德曰:「太僕何料聊城之易破邪?」義臣曰:「至期便見。」於是各自整兵,直向聊城進發。麗泉觀此,有詩云:
  惟幄施謀計已成,報君仇恨秉忠貞。
  歲寒然後知松柏,萬世流芳不朽名。
  卻說智及離城六十里外紮下大營,遣丞基埋伏已訖,與諸將正在商議迎敵之策,忽見聊城火燒一空,人受瘟疫,智及驚慌,知事已迫,遂留楊士覽領兵三萬守營,自與鄭善果率兵十萬北向,來拒夏兵。兵行之次,人報前有夏兵擋住,軍馬不能前進。智及遂叫大軍扎住,列成陣勢。夏陣上刺史王琮躍馬橫刀而出,問曰:「來者何人?」善果出馬答曰:「吾乃民部尚書鄭善果也,來將何名?」琮曰:「吾乃夏國名將王琮,特來與汝決個勝負。」善果曰:「汝乃無名小將,何敢當我?」王琮大怒,輪刀直取善果,善果挺槍驟馬來迎,兩馬相交,鬥上三十餘合,善果氣力不敷,勒馬便走。王琮趕去,善果回顧王琮馬來較近,欲使回槍之計。原來王琮的力較大,,左手扯住槍桿,大喝一聲,右手將善果拽過馬來。許兵大亂,拋戈棄甲,各自逃生。琮亦不追殺,領兵自回,隨令軍士捆獲善果,押送夏營。對陣上智及見善果被擒,心中大怒,即披掛上馬,手持開山月斧,立於陣前,高聲叫曰:「逆賊匹夫,請高強者出戰!」
  言未絕,只見夏陣上擁出一員大將,豹頭環眼,面如活獬,英雄無敵,膽力過人,乃夏大將軍劉黑闥也。黑闥大怒,手輪大刀便砍智及,智及急挺月斧架隔,兩馬相交,刀來斧去,戰上六十餘合。智及刀法漸亂,遮攔不住,勒馬投東便走。黑闥後面飛馬追之,追上二十餘里,智及暗喜,為中計,只望丞趾伏兵在邇,必出救援。隨走隨看,忽見黑闥在馬上用小彩旗一麾,兩下伏兵齊起。
  原來范願假裝許兵,智及看見打著許國旗號,認作自家丞趾埋伏之兵,即勒馬回頭,高聲叫曰:「黑闥逆賊,下馬投降,免遭刀下之苦。」黑闥罵曰:「汝這匹夫,死臨頸下,反說吾降汝邪?」麾兵急進。智及手輪月斧,又欲來戰,只見前面殺敗,槍橫旗倒,一時許兵人馬殺死屍山血海,皂白難分。智及驚慌,手足無措。黑闥在馬上招呼人馬圍裹將來,猶如鐵桶之狀,盡把許兵圍在垓心。黑闥傳令軍士,分定地方,嚴加守備,毋得疏失。復令曹旦領五千人馬接應東路。
  不移時,范願押送丞趾至營,黑闥即將丞趾釘上枷扭,囚入陷車。此時智及困在垓心,無計得脫,所領之兵三停已折二停,內無糧草,外無救援,黑闥日夜亦添兵守之。
  卻說義臣所領人馬假裝許國旗號,抄過半路截住許兵,其擒獲許之軍士,俱免其死,令人監之,使為前導。許兵感其不殺,無不悅服。義臣於是即令敗兵各個西回,急奔許壁。當日敗兵回營,未知後事如何?
  總批:滿城之人一齊病例,茲果天行時氣耶?抑亦毒藥使然耶?聊城不必為憂,智及在吾術中,此楊太僕慨然自許,而非誇也。所領人馬盡假許號,而以截許兵,其計不亦善乎?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22:15

第二十九回     義臣智破楊士覽



  卻說許之副將楊士覽兵守大營,轅門緊閉,布列伏弩長槍,團牌架銃。守至日西,忽見望樓上招旗亂攛,須臾之間,軍人跳下樓來,叫苦不絕。士覽急問其故,其人報說:「望見大營東路五軍敗回,渾身染血,皆是破頭折額之人,呼天叫苦,俱向大營奔來。」士覽聽之,大驚,即令軍人再上高樓,觀其後面更有追兵來否。其人上樓遠了,回報士覽曰:「後面絕無動兵,今吾敗兵將已至近。」士覽即令急去開門,東、北二處放兵進入。此時將士聽知兵敗,心皆戰慄,不為提備,轅門一開,敗兵驟然擁入,直奔中軍帳上,喊聲大舉,東衝西突,亂殺一場。義臣親自提刀,坐據中軍。不移時,軍士將楊士覽綁至帳下。義臣傳令守營軍士曰:「汝等是我隋國好人,皆為逆賊所逼,不得已而從之。汝之家屬盡在關中,今日智及、士覽俱已被擒,化及逆賊死在旦夕,汝等若肯歸附,皆免一死。若西歸關中者,即當西去;若願歸夏者,錄其官職姓名,復人營中,與我夏兵相恭調用,有功之日,一例升賞。汝若不從,吾盡坑之。」許兵聞有得生之路,悉皆去其盔甲兵器,跪於轅門之外,歡聲動地。義臣隨其所願,至是西去三停不及一停,歸夏者約有二萬餘人。義臣大喜,即令三軍舉營皆起東向,會合黑闥共取聊城。
  當日建德下令夏兵四面殺進,吩咐內史令麴稜領著二萬人馬北路進發,自領精兵三萬南路進發,俱要會於聊城東南角上取齊。東路已有埋伏,各以鳴金為號,齊出接應,設計擒之。
  麴稜得令,遂離了大營,卷旗息鼓,人馬含枚,月夜潛行。時值二更左側,哨馬回報,前面十里之地樹木森鬱,四壁悄然,恐防伏兵。麴稜謂眾人曰:「此處必有埋伏,各個嚴整軍馬,緩緩而行。待天色微明,到於聊城,方好廝殺,各自效命,以圖功績。」眾以為然。又行不到二十里之地,忽見前面鈴響馬嘶。一隊人馬盡打紅旗為號,截住去路。麴稜即將人馬列開陣勢,兩哨鼓噪而進。
  原來宇文丞基見天色已明,正在調兵,忽見夏兵洶湧來到,將人馬分為三隊:自領當其中軍,司馬雄領左軍當其左哨,寧虎領右軍當其右哨。丞基勒馬向前,更不打話,手拈方天畫戟,便擊過來。麴稜輪刀架隔,戰上三十餘合,不分勝負。忽見正西角上閃出一彪人馬,飛奔而來,撞開許陣。門旗開處,為首一將,面如紅棗,虎背狼腰,乃夏國曹旦也。曹旦厲聲叱曰:「丞基逆賊,智及、丞趾二人俱已被擒,汝今孤兵,何所施為?何不早早下馬投降!」丞基大怒:「此賊疑兵之計,特來驚惑我兵。」拈起方天戟,望曹旦心窩上直刺將來。曹旦手持九節重鐧,劈面便打。戰上數合,忽見許陣上閃出一員猛將,身長八尺,腰闊數圍,乃丞基手將司馬雄也。手執長槍,在銀鬃馬上高聲大呼曰:「曹旦不必與我儲君廝殺,待我與汝相持。」
  曹旦即棄了丞基,直奔司馬雄,向前挺簡鐧擊。司馬雄持刀迎敵,刀來鐧去,戰上三十餘合,曹旦大喝一聲,如山崩地裂,司馬雄措手不及,被曹旦活挾過馬來,輕施鐵臂,馬上一鐧,打死了司馬雄,再來陣上搦戰。丞基大怒,飛馬而出,鼓噪而進。二人戰上三十餘合,不分勝負。
  正在酣戰,忽見東南上閃出一彪人馬,風捲出兩面龍虎黃旗,中間一面珍珠寶纛左排劍戟,右列弓槍,一員首將,頭頂紫金盔,身披赭黃袍,鎖子甲,腰繫獅蠻帶,手持偃月刀,坐下追風馬,乃夏主竇建德也。此時建德領兵圍統聊城,知在此處對敵,轉到城東北上,勒馬望見征塵衝起,慌領隨身軍馬前來助戰,恰好於此相遇。當下曹旦與丞基兩騎交鋒,建德大怒,便交飛騎楊世雄、王杰、靳虎三員大將並出助戰。五馬混戰一場,許陣中驍將寧虎看了,心中暗想:我不下手,等待何時。
  挺一柄狼牙棍,驟烏騅馬,刺斜裡砍來。數人轉燈兒般斯殺,兩下人馬都看得呆了。不防麴稜在夏陣中拽滿雕弓,放了兩支連珠箭,先射中寧虎,人馬俱亡。有詩為證:三尺玉弦飛耳後,兩枝鐵箭落空中。
  將軍助主今朝死,他日何人計此功。
  丞基復戰四將,架隔遮攔不住,倒拖月斧,飛馬便走。四將哪裡肯捨,拍馬趕來,四下軍兵喊聲大震,一齊掩殺。丞基軍馬望西而走,被曹旦截住去路。丞基不戰,勒馬又望南而走,又被楊世雄截住去路,丞基亦不與戰,撥回馬直奔東路,不防麴稜趕在後面,舉起三岔叉,一叉將丞基挑下馬來。有詩為證:勢盡時衰智又窮,兵微將寡絕英雄。
  未去聊城擒偽主,先於此地捉東宮。
  建德將丞基押禁陷車,釘上枷扭,復領軍士直抵聊城下,四面圍繞,水泄不通。原來聊城皆是李密人馬守住,當日夏兵正在攻打,忽然擁出一員大將,面如重棗,目若朗星,狼腰虎背,黑面黃髯。河東人也,姓王名薄,乃徐世績心腹手將,直扣建德馬前,告曰:「臣是魏公部下右武侯大將軍徐世績手將王薄是也。先奉主將之令,改名殷大用,領兵三千,詐為海賊應募。化及官拜都虞候之職,留兵守城,使吾保駕。前日藥浸井泉,毒其一城軍士病倒,皆不能起。臣今洞開四門,監守化及所居之處,迎入大王之師,皆吾徐將軍〔之功〕也。今城門已開,請王入內,臣今於此辭別矣。」建德曰:「汝欲何往?」薄曰:「帶引人馬回清淇宮,以復徐將軍之命。」建德曰:「今聊城之破,皆賴將軍之力,卿當延留數日,待朕犒勞,回還未遲。」薄曰:「徐將軍號令嚴肅,不敢失期。曾吩咐來:城破之日,疾當領兵便回,毋得在此遷延,貪功邀賞。臣只聽徐將軍之嚴令,不敢受大王之恩惠也。」建德喟然歎曰:「朕觀王薄為人真大丈夫,只此便知徐世績之為主帥,甚嚴法度可知矣。」王薄辭去已遠,只見大開城門,夏兵一擁而入。將士慌忙無措,皆被生擒。化及走奔南門,被守城士卒捉獲。建德遣人守護宮闕庫藏,不許軍人劫掠百姓。大兵屯紮城外,遂給榜文,曉諭六軍。榜曰:夏主御駕征討,化及被擒,今示將士人等:若無符節,毋得擅入城中,不許妄殺無辜,搶擄百姓,拆壞民居,砍伐樹木,番掘墳家,姦淫婦女,強買強賣。有違此軍令者,一人犯罪,全族皆誅。右榜曉諭通知。
  卻說楊義臣會合凌敬之兵,皆到劉黑闥處,悉將智及營中所得軍資皆交黑闥收管。義臣告黑闥曰:「今將軍困智及於垓心,所圍之兵俱是隋朝好人,特因煬帝無道,久戀於外,江都絕糧,將士思歸,以此智及窺見眾心,推立化及,遂行弒逆,實與眾無乾礙。若肯體天之道,將重圍開一條路,曉諭眾兵,令其自散,回還關中,見其老少。眾兵一散,以孤智及之勢,不待擒而自縛矣。」黑闥從之。
  總批:智及、士覽俱已被擒,而夏兵復南北進發,軍聲何其大振。
  曹旦手持重簡,而鐵臂輕施,遂落司馬雄之頭。卒之五騎交鋒,而許陣人馬之亡無遺類矣。東宮先縛,而偽主隨獲,快哉。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03:22:43

第三十回     楊義臣遺書睡榻



  次日,黑闥使副將高雅賢傳令,列開西角一路,兩邊刀槍劍戟擺列成行,四下使人告士卒曰:「今聊城已破,化及被擒,汝等家屬皆在關中,或欲回見父母妻子,或願投降夏國,以立功名,悉去兵器,皆從西門而出。若願隨逆賊死於此者,聽其自便。」圍陣中一呼,但〔見〕士卒拋戈棄甲,皆望西門而走。
  高雅賢坐於圍外,逐名放出。其西回關中者,另下一營,待奏過夏主,令人馬護送。願投夏國者,另下一營,錄其名職,奏聞擢用。比及黃昏左側,圍中士卒離散殆盡。
  智及見了,仰天哭曰:「此實天亡我也!」昏絕於地。眾軍擁進,將智及捆縛,遂用檻車陷了。黑闥正在催兵前進聊城,忽人來報:聊城已破,化及丞基俱已被擒。黑闥大喜,於是即令排下慶賀筵席,邀請義臣、凌敬、高雅賢數人共飲。酒行數巡,黑闥告眾曰:「今日天賜成功,幸滅化及,明日同諸公引著大兵進入聊城,以見夏主。」當下眾將辭歸軍幕。比及次早,天色微明,只見小校來報:昨夜不見了楊太僕並其家伴。黑闥慌問其故,小校曰:「別無所遺,獨見睡榻上遺書一封,奉友人凌祭酒、劉元帥一同申意。」敬將拆開視之,單寫七言絕句二首:自古高官必險危,武昌門外柳花飛。
  韓候苦戀淮陰職,狗死弓藏悔已遲。
  又:掛冠玄武便休體,一別王侯竟莫求。
  獨泛扁舟無限景,波濤西接洞庭秋。
  凌敬看了其詩,稱羨不已。黑闥便欲引兵追之,凌敬急止之,曰:「不可,滅賊便去,夏主已曾許之。」黑闥曰:「不辭而去,終是缺禮。」敬曰:「義臣如此,真忠義人也。借夏之兵,以復君仇,今逆賊已擒,其志足矣。不聞先哲有言:『功成者退?』不必追之。」黑闥聽言,遂拔寨,齊起兵至聊城。
  凌敬二人進見建德,奏言夜中走了楊義臣,建德大驚曰:「義臣果去,失朕之股肱矣!朕旨許言:『若擒了逆賊,放汝歸田。』今日賊已就擒,星夜逃去。朕欲成此人之名,不必追趕。」
  建德駕入聊城,請皇后蕭氏御於正殿。建德行臣禮,朝見謝罪。立煬帝、少主兩位神主在於行宮,親率百官,皆具素服,俯伏發哀。然後聚集隋之舊臣,跪於兩旁。建德叫群刀斧手押過一千人過來,綁至化及、智及、丞基、丞趾,其黨楊士覽,跪列神主面前。閃過祭酒凌敬,厲聲叱化及曰:「逆賊匹夫,汝祖乃匈奴皂隸,豈是中國之民?世受隋恩,諂事煬帝,弒父殺兄,實汝父為之畫策。然後官封許公,汝等各授官職寵用,其餘百官皆不能及。煬帝無道,苦〔害〕生靈,汝之兄弟為帝寵臣,不能死諫,匡救其惡;行弒其君,禍延其子,牧其君后,淫亂宮闈,竊奪天位,暴虐下人。今日天人共怒,假手於我夏主,將汝父殺戮於市,以謝天帝,汝有何言?」
  化及低首無語,建德即命武士綁化及於柱上,以刀剮之,梟下首級,用木匣盛之,遣將高雅賢將首級傳送江都。此時隋義成公主在突厥,遣使來迎蕭后,故建德遣高雅賢率領騎兵一千護送蕭后與南陽公主,並化及首級同至江都。建德教推過楊士覽、朱海來,建德問曰:「你有何言?」士覽等終不答。建德怒,教推斬之。押過鄭善果來,即令放之還鄉,其餘賊黨,盡皆斬訖報來。
  建德即日遣使奉表稱臣,報聞於東都。隋皇泰大喜曰:「化及已戮,二帝之仇得報,朕無憂矣。今又有此人肯如此赤心輔國,何隋祚之不立乎?」遂封建德為夏主。建德受詔,收其傳國玉璽,諡煬帝為閔帝,封煬帝之孫楊政道為勛國公,封裴矩為左僕射,崔君肅為治中,何稷、柳調為左右丞,虞世南、歐陽詢為太常卿,其餘官員,隨才授職。其隋朝府庫金銀、寶貝、綵帛、綾錦、宮娥、采女悉以分為四分,遣人送至唐營淮安王處,及魏公李密、世績二處,以報同謀滅賊之功。建德所得,盡皆給散軍士,諭功升賞。麗泉詩云:
  化及無知擅大權,荒淫宮苑罪無邊。
  兩朝帝主遭奸弒,四海生靈盡倒懸。
  力斬同僚憑士覽,謀誅逆賊是高賢。
  世間造惡終須報,上有無窮不老天。
  當日大事既定,建德下令班師。
  卻說李密攻滅化及,與建德分得金帛寶物極多,報入洛陽。
  王世充聽知此事,心甚不忿,又聞李密還兵金墉,勁兵良馬多死,世充即欲引兵擊之。衛士張永通曰:「今密勢大,未可與爭舉。吾聞唐王累有東征之意,知我兵出,彼必領兵乘虛而來,何計可敵;進則密拒於前,退則唐襲於後,那時進退兩難,不如令人結好李密,以立根本,休養士馬,多積糧草,以成其鼎足之勢。況是累與之戰,互有勝負,何必便欲擊耶?」世充乃止。
  正值人報唐遣使者楊通、張千資書前來招諭世充,世充接書,拆開讀之,書曰:竊謂,王綱失道,群雄卓立,龍爭虎鬥,終歸於真主,此蓋天命去就之理也。自古帝王建國受命,而王者莫非在乎中土。
  河圖洛書,又法則之,以興洪業,莫不由此,亦未有顛覆者也。
  隴據隗囂,倚仗而亡,蜀據子陽,恃寵而背,前世覆車之敝,可不鑒哉?
  今朕受命於天,坐鎮長安,東蕩西除,四夷賓伏。汝王世充固常恪守臣職,義存大禮,遜辭謙讓,早赴長安。執贄以禮,皆前哲歸命之典,朝賀稱臣,仍舊封高官之職,惟詔奉行。
  世充讀罷大怒,扯碎其書,即拔出佩劍,欲斬來使。楊通高聲叫曰:「兩國搆怨,何斬來使?不乾小人之事。」世充罵曰:「匹夫逆賊,彼此一體。皆是隋臣,吾亦欲入長安久矣。
  顧以幼主尚在之故,未曾舉事。汝有何德,以居大位,敢以書來招我?偏汝入長安受得代王禪位,以做天子,我在東都奉立皇泰,做不得天子邪?」手持寶劍,遂斬楊通於階下,復又挺劍來斬張千,眾將曰:「不可,斬其一使,實為矯抗,豈可再乎!不若且將張千割去其耳,放其歸國,令備細奏聞,看李淵喜怒如何。」世充遂按劍不斬,卻將張千割去兩耳放還。世充叱曰:「留汝殘軀,以通消息。」張千抱頭鼠竄而走。麗泉詩云:
  堪笑洛陽王世充,楊通斬首說英雄。
  軍門素服何無志,千載令人笑語中。
  總評:商紂既亡,子孫皆臣服於周,惟妹土頑民,乃有哀號呼天,欲紀其緒者,未聞殷之賢臣為紂斬衰躄踴,敬事妲巳者。□□煬之惡,浮於商紂,建德於是數化及弒逆□□□而殺之可也,至為昏煬發喪,拜謁蕭□□□□不當,何足以感動人心?其視漢祖之為□□□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10:44:20

第三十一回     秦王北邙山射獵



  張千奔回長安,奏聞唐帝。帝大怒,宣秦王世民入朝,帝曰:「洛陽王世充不遵王化,挾天子以令諸侯,陰謀篡逆之心。
  朕遣使招諭,扯碎其書,毀罵百端,斬楊通之首,割張千之耳,放還歸國。今又招集人馬,以圖入關之計,此仇不報,朕實恥之。」秦王曰:「世充癬疥之疾耳,豈足為憂。臣親帥貔貅之眾,擒而誅之,以絕後患。」帝大喜,即命秦王領五萬人馬,逕奔洛陽迸發。
  卻說秦王世民自滅化及之後,居於西府,廣納賢良,重用謀士,開設賓館,令房玄齡、劉文靜接待諸賓。連年以來,你我相薦,近得數人:一人乃京兆杜陵人也,姓杜名如晦;一人乃豳州三原人也,姓侯名君集;一人乃萬年人也,姓姚名思廉;一人亦萬年人也,複姓皇甫名無逸;一人乃岐州雍人也,姓李名淳風;一人乃陽翟人也,姓袁名天綱,與淳風二人善觀天文陰陽之術,俱為將士郎,使掌太史局。此數人者,秦王禮敬之甚厚。又得武將數人:一人乃京兆郡縣人也,姓殷名嬌,字開山;一人乃富陽人也,姓馬名三保;一人乃三原人也,姓李名靖,字藥師;一人乃高陵人也,姓於名志寧,字仲謐;一人乃池陽人也,姓劉名弘基,字本固;一人乃綏州人也,姓張名平高,字望夫;一人乃瑯玡莒人也,姓長孫名無忌,字輔機。更有洛陽史丘土、尹史岳、王常、段志賢、白顯道、陶武欽、白士讓將佐數十人,濟濟彬彬,輔翊秦府,聽其調用。
  是時秦王領命,即命李靖為行軍總管,殷開山為參軍都尉,史岳、王常為左右護衛,部領五萬人馬,迳奔洛陽。但見旌旗蔽野,船騎雙行,浩浩蕩蕩,殺奔東都來。
  卻說王世充聽知秦王領兵五萬前來,急聚諸將商議,人人失色,皆不敢言,惟有淳於德進曰:「某感大恩久矣,並無報效,願舍殘生,去敵唐兵。」世充便教淳於德為後應,乃引郝明、艾元二將出迎,令桓素守睢水。兩軍相迎,陣勢擺開,世充出馬,拈罵秦王曰:「汝假仁詐義之徒,與禽獸無異。」秦王大怒,令馬三保出,世充令艾元迎敵。不三合,三保殺元於馬下,世充兵大敗,秦王驅兵趕出洛陽。世充走入城,堅閉不出。
  是日秦王乃屯兵於雎水之北、千秋嶺下,屯紮軍馬。次日,唐營排筵,犒勞三軍。秦王乘醉,營外問於土人:「此地何處好景,暫可為樂?」土人答曰:「城北十里一山,名為北邙山周圍一百里,自秦漢以下,帝王之陵,及古忠臣烈士之墳多在彼處,猶如棋佈星列,數之不盡。其中珍禽怪獸,古柏蒼鬆,無限之景,惟此可以瞻仰。」秦王曰:「吾正欲往彼處射獵,觀景一遍。」李淳風進曰:「臣演先天之數,頗識陰陽禍福,殿下面帶青色,可保過百日之災:一忌走馬,二忌開弓,三忌玩景。犯此三者,其災難躲。」秦王曰:「吾馳騁於弓馬之間,爽神怡志,有何不可。」即上逍遙馬,帶鐵胎弓,金鎞鉃箭,與馬三保各帶彎弓插箭,內穿掩心甲,手持兵器,引十數騎,逕往北邙山。
  入到山內,秦王乃勒馬徐行,四顧一遍,喟然歎曰:「吾想前代之君,坐鎮中華,擁著百萬之師,有許多英氣,今觀於此,也只得幾個石人石馬相隨,如此損敗而已。況是荊棘叢生,獸蹄鳥跡亦雜其中,豈不為之慟哉!有日唐家天下,何以異此?」正在嗟歎之間,忽見西北上荊棘叢中趕出一頭白鹿衝面而來。秦王扣滿弓,一箭正中鹿背,其鹿帶箭望西而走,秦王勒馬追之。迤邐之間,飛走數程,轉過山坡,其鹿杳然不見。秦王加馬追尋,不覺驟至一處,平川曠野,坦然一望之地,只見旌旗耀日,劍戟森羅,近前視之,乃一座新城,城門扁上寫「金塘城」三個金字。秦王曰:「此非李密所居之城乎?」馬三保答曰:「然,殿下可急回。早是不知,尚可徘徊;若一知之,吾與汝走往何所?」秦王曰:「有何妨礙。」於是顧盼不已。
  但見其城高牆粉壁,上接雲霄,鳳翅龍鱗,妝成砌就。周圍蓋造絕倫,賽過長安風景。秦王曰:「天上神仙府,人間帝主家!大丈夫樂此足矣。」
  原來守成之軍飛報李密,云:「秦王親引十數騎直過千秋嶺,來此觀城。」李密曰:「此必是李世民誘敵之計,不可追之。」只見程知節踴躍於前曰:「此時不擒,何待?」大叫曰:「有膽氣者跟我來!」諸將皆不動,惟有一將曰:「咬金真猛將也,吾可助之。」乃秦叔寶,拍馬跟去。
  卻說秦王看了半晌,三保云:「可早回。」言猶未了,有人大叫:「李世民休走!」秦王視之,見兩騎馬飛奔而來。秦王、三保數人擺開,秦王橫槍立馬待之。程知節到,厲聲問曰:「哪個是世民?」秦王問曰:「你是何人?」知節日:「我便是程知節,特來捉汝。」秦王笑曰:「只我便是,你既兩人來,並力抗你,非英雄也。你既要捉我,我豈懼汝哉。」知節曰:「便是你從人都來,也不怕你。」驟馬挺月斧,直取秦王,秦王亦挺槍來迎。兩馬相交,約鬥二十餘合,秦王敗走,卻轉過山背後。叔寶持雙鐧,亦飛馬趕來。三保,抵敵不住,各自逃走。二人棄下三保來趕秦王,約有十餘里,秦王回顧知節趕來較近,心慌,連聲叫苦,遂搭箭開弓,弦響箭到,正射知節灰纓跟頭。秦王見射不中,勒馬復走,知節欲報一箭之仇,手持月斧,縱馬加鞭,直趕秦王。正在慌速,恰值前面一座古廟,牌書大字「老君堂」,其堂相傳老子修道之所,乃昔周王所造。
  雕樑畫閣,鬥拱花紋。此廟極是靈驗。秦王一見下馬,奔入廟內逃躲。秦王暗禱:神靈救我,若得脫離此難,重修廟宇,寶像妝金。祝猶未了,廟門外人馬喧嚷,叔寶、知節二人趕至,見山門緊閉,知節手持月斧,劈開廟門,一擁而入。秦王先已縮避於寶桌之下,知節入廟,四下搜尋,見避在寶桌之下,只見紅光罩體,紫霧騰空,煙霧之中,現出八爪金龍。知節持斧便砍,轉過叔寶,知是真主,手輪雙鐧一架,其斧隔在一邊。
  知節驚閃在地,叔寶曰:「勿傷性命,擒見魏公發落。」知節即向前扭過秦王,捆縛來見李密。未知性命如何。
  總評:王世充不遵王化,卻又斬楊通、割張千,此仇庸得不報?
  況秦王廣納賢良,猛將如雲,謀臣如雨,世充何物,乃敢與之爭鋒哉?蓋北邙之射,非有意於觀城也。程知節踴躍而欲擒之,豈識真主於寶桌之下乎?讀史者,不能不為之一慨。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10:44:48

第三十二回     秦王被擒囚南牢



  金墉城內,軍校入報:「叔寶、知節五虎臣擒得秦王世民。」李密令群刀斧手推擁秦王至於階下,責之曰:「無端逆賊,令來尋死路矣。彼此一體,皆是隋臣,汝父鎮於長安,坐承大統,吾居金墉城,管理萬民,何乃私引人馬,窺吾城郭,主有何意?」秦王答曰:「叔父暫息虎威,容申一言:皆因洛陽王世充殺了吾使,領兵征討,敗其三軍。世充堅閉不出,是以退兵,屯於千秋嶺下,犒勞軍士,乘醉而出,游於北邙彩獵,特來金墉探望叔父。不料叔父反致見疑,若果有異心,何只此數人來耶?惟叔父察之。」密大怒曰:「汝這匹夫!本是輕敵而來,探吾虛實,欲於其中取事,今被我軍人識破,捉獲至此,特以甜言哄我,與汝何親,假稱吾為『叔父』?」喝令推出斬之。
  言未絕,只見旁邊閃出一人,身材中等,體貌魁梧,眾視之,乃魏徵也。此人原在武陽郡丞元寶藏手下,寶藏以郡降密,密封寶藏為上柱國,寶藏使征作啟謝密,密即召征為掌記室。
  征見密欲斬秦王,連聲:「不可,不可!主公若斬此人,非安天下之計,金墉城禍亦不遠矣。」密問其故,征曰:「此人東蕩西除,百計以人長安,爭與其父坐承大統。兵糧俱足,房、杜為之謀,李靖、劉弘基、殷開山輩為之將,若知我主殺其此子,必起傾國之兵來復仇矣。彼忿死而來,吾兵何可以當也?」李密聞知,驚曰:「如此奈何?」征曰:「不如赦免其罪,監禁世民在此為質,李淵知之,若有降書朝貢之物,放其回還,愚迷不允,則隨而殺之,有何不可。」密曰:「此言合理。」
  即令三四獄卒,將秦王項帶長枷、腰纏鐵鎖,引人南牢,百般拷打,終日受其苦楚。
  卻說唐帝在長安,每望秦王報捷,不見虛實,當日與群臣正議間,忽報李靖、馬三保至,帝急喚問之,二人拜哭於地,細說前事。帝大驚曰:「若如此,只朕休矣!」劉弘基曰:「李密如此無理,宜加烹戮。請陛下寬心,弘基當親提一旅之師去救秦王之急。」帝曰:「朕此子有失,安能獨生哉!惟恐不得歸國,此事若何?」於是捶胸踢腳而哭。文靜曰:「陛下勿憂,且宜保重萬金之軀。臣與李密有郎舅之情,李密前妻是臣共乳親妹,陛下不若修書一封,獻納黃金綵帛,以為進贄之禮,不用張弓只箭,只憑臣三寸不爛之舌,陳說兩國罷兵之利,秦王必然歸國。」帝准奏,遂備黃金萬兩、蜀錦十車,修書遣文靜為使,帶領數人離了長安,不日進到金墉。人報李密:唐遣劉文靜持書送禮來見。密笑而言曰:「文靜恃親來作說客,吾豈以小節而誤其大事乎!必使其勿得開口。」便令召入。文靜拜於階下,言:「唐帝書呈拜上大王,聊將薄禮進獻,幸乞叱留。」密拆封觀之,書曰:唐李淵謹奉書百拜於魏公賢弟魔下:自古興王圖霸,各遵其道,當世英雄,惟吾與弟,建德、薛仁杲、王世充等鼠雀小輩,不足為懷。自煬帝無道,隋代須危,立蓋世之功勛,有擎天之籌策。日前蠢子冒觸龍顏,幸蒙海涵寬恕。河北諸郡,地勢與關中相連合,吾所有今讓與弟,早晚圖之。兵行之次,即贈軍糧二十萬斛,鎧甲三百副,以為報答之禮,決不爽信。愚兄與弟派自一家,吾子即汝子也,飛龍不食其體,虎豹怎吃兒孫?天高地厚,覆載萬靈,伏乞仁慈,赦放歸國,生前感德,沒後銜恩。先獻黃金萬兩,蜀錦十車,聊表寸心,幸垂照察。
  李密覽罷書,大罵曰:「李淵真匹夫耳!以吾為兒女之輩,特以書來哄我。況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汝所得獨專。讓吾去取,虛做人情;相助軍資,乃假途滅虢之計矣。」文靜曰:「唐主命臣奉此薄禮,以為贖命之資,望赦世民還國。本是源流一派,昆仲叔姪,通其和好,各自為君,各子其民,勿得侵犯。凡事看臣薄面……」密喝曰:「汝這逆賊,忘恩失義之輩,有甚人情?今汝妹已死,復事於唐,昔是通家,今為仇敵,吾識汝,劍不識汝。」隨拔所佩之劍,便欲斬之。只見班部中閃出一人,胸藏王佐之才,腹抱安民之策,乃從事徐世績人也。世績進曰:「大王聖鑒錯矣,自古兩國爭戰,不斬來使,大王方以仁政治天下,取法於民,況其人以禮進見,又是至親恩眷,從而殺之,臣恐人議大王無容人之量,而陷於不義。臣觀文靜亦人傑耳,莫若赦其死罪,監在南牢,與世民一同受苦,降伏其心,然後臣等以利害說之,令其反唐事魏,豈不為美。今天下僭號雖多,惟唐、魏最大,建德之輩,不足為念。大王權收其禮物,使報長安,務令李淵獻土納降,遣人入質,然後放世民歸國,通其和好,則大王安如泰山,誰與共敵?」李密怒氣方息,即將文靜痛打一頓,喝令監禁。文靜雙眼流淚,低頭無語,跟著數個獄卒,深枷重鎖,打入南牢,與秦王相見,抱頭大哭。麗泉有感詩云:
  文靜世民入禁中,蒼天何事困英雄。
  從來真主多磨難,自與凡人另不同。
  密將文靜打入南牢,遂與諸將商議,徇行近邑。忽流星報到,說開州校尉凱公殺了刺史傅鈔,奪其印綬,會合參軍徐雲,大起人馬數萬犯境。有寧陵刺史顧守雍,今結連凱公造反,據於開州。又說誘引洪州刺史何定獻了城門,二郡人馬與凱公為左右,攻打偃師、孟津諸郡,百姓死守,甚是緊急。李密聞報,大驚曰:「偃師乃吾咽喉之地,諸糧之所,如此實魏之大患也。
  孤當自率大兵討之。」即命程知節為先鋒,羅士信、王伯當為左右護衛,陸德明為參軍,徐世績、魏徵、秦瓊總權國事,密親領大軍十萬,殺奔開州進發。但見煙塵蔽日,刀劍森嚴。前哨報去,偃師不遠,只隔四十餘里。紮了營寨,凱公出迎,遇於小浙山前,佈陣於野。魏兵列成陣勢,引眾將出門旗之下。
  程知節也全副披掛,提槍立馬於密之側。凱公令二將出馬,一個是顧守雍,一個是何定,揚鞭大罵:「鞏邑鼠賊,各自為君,安敢侵犯吾之境界耶?」言罷,顧守雍拍馬手捻鋼叉而出。密大怒,回頭曰:「誰能斬此賊?」伯當應聲而出,兩騎相交,戰三十餘合,勝負未分。何定見守雍力怯,飛馬挺槍出陣,要來雙鬥。知節在密後望見,倚住手中槍,扯弓搭箭,正射中何定面門,應弦落馬。守雍見側邊何定墜地,措手不及,被伯當一刀削去半個天靈。羅仕信縱馬直來陣內捉凱公,公棄卻頭盔戰馬,雜在步軍內逃生。
  李密掩殺敗軍,直出濉水之上。凱公聚敗兵來見參軍徐雲,說密猛勢不可敵。雲請謀主王良商議,曰:「凱公兵敗,挫折銳氣,兵無戰心,只可深溝高壘,以避其鋒。潛地令人求救於唐,此圍可解,馮仲行曰:「伯英之言真拙計也。兵臨城下,將至壕邊,豈可束手而待死?某雖不才,願請一軍出戰。」徐雲許之,馮仲行引軍萬餘,離城列於倉山之下。
  李密將得勝之兵長驅大進,仲行出馬,密曰:「此人是徐雲後妻之兄也,誰與吾擒之?」羅士信挺鐵眷蛇矛出馬,與仲行兩馬相交。戰不到數合,仲行大敗,奔回本陣。密驅大軍,殺得屍橫遍野,敗兵跟隨仲行、凱公逃入開州。王良言仲行不聽良策,以此大敗,按軍法當斬,徐雲以其新娶之妹,不肯加刑。凱公緊守城池,堅閉不出。密使人四面攻打,相持月餘,城中糧盡,軍士皆有叛意。密知城內糧盡,乃令小卒在城樓上高叫:「凱公投降!今汝食盡人困,如不降,打破城池,滿門皆誅。」凱公見軍士俱有怨心,即時齎印綬、開城肉袒納降。
  李密教凱公仍為開州刺史,以具錢糧,安撫百姓,犒賞三軍。
  於是一郡老幼皆喜。畢竟還是如何?
  總評:秦王被密欲斬,倘不得魏徵之力止,幾不能免。南牢之囚,此天之所以困英雄也,豈與凡人同日語哉。凱公始起人馬以犯境,卒齎印綬以納降,非迫於密勢之猛,而能若是乎?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10:45:19

第三十三回     徐世績私放秦王



  李密乘勝移兵,徇行江北;兵未起行,乃先作詔文一道,遣小卒馳報金墉城內。魏徵共眾將迎接詔文,拆開讀之,文曰:隋室不幸,皇綱失紀,凱公叛逆,蔓延至今,皆思剿滅,未遂同盟。孤承上天之命,敢不竭力。親提一旅之師,血流川野,圍城數旬;肉袒投降,是以不勝大喜,特免其罪,使之仍守其地。今降詔文一道,示仰軍民人等:除人命強盜重情外,不赦南牢李世民、劉文靜二人,其餘大小之事已結證、未結證,已發覺、未發覺,咸赦除之。赦文到日,即速奉行。
  眾將讀詔文,徐世績曰:「主公才得小勝,就便自誇大,此人不久勢必敗矣。」秦瓊曰:「吾觀秦王世民乃是真主,前日躲在老君堂內寶桌之下,程知節持斧砍去,見有紅光罩體,金龍現爪,知節驚慌。吾見是好人,即以一鐧架隔,救其性命。
  不想眾將擒來,監在禁中,反受其苦。今遇大赦,又不得出,真可痛矣。」世績曰:「君實憐憫乎?」瓊曰:「雖有憐憫,無可奈何。」瓊曰:「有甚奇計救得此人?後去必是真主。」
  魏徵曰:「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吾等一時昏暗,屈沈於此,今主上為人暴悍,又自驕矜,立國不久,其勢必歸於唐。為今之計,莫若乘主上未回放秦王歸國,施此人情,久後吾等好去相見。」瓊曰:「言大有理。作何計較,放其歸國?
  若主上發怒,吾等皆是死罪。」征曰:「此事甚易,吾思得之矣。只就原詔文上,他寫『不赦」二字,將『不』字下添一畫改作『本放』二字,待他看來是自家親筆,教吾等放他,何罪之有?」三人大喜,商議已定,魏徵即將詔內「不」字上出一頭,下加一畫,改為「本」字。向南牢內取出秦王、文靜二人,見其精神滅損,半是人形。擁秦王高坐,三人納頭便拜:「臣等有失救護之罪,今魏公征討陝州,降其叛賊凱公,頒降詔文,輕重囚徒、大小罪犯俱各宥免,止不赦殿下二公之罪。今吾眾見魏公乃庸君也,為人暴悍驕種,勢必不久。殿下有濟世之才,安民之略,不忍二公受苦,特改詔內『不』字為『本』。魏公知覺,料必無疑。三人主意放汝回還若何?」秦王曰:「吾有甚德,敢勞諸公如此見愛?若得脫離坑阱,與公等共保富貴。但恐加害汝等,吾有何安?」世績曰:「吾已計定籌策,魏公回來,必不加害,自有脫罪之計。吾眾不久亦歸於殿下矣。」
  秦王曰:「誠如此言,諸公皆萬戶侯矣。」至是,三人隨即收拾兵仗軍器,令秦瓊帶領輕騎數人潛地而行,護送出境。秦王、文靜離了金墉,文靜曰:「吾二人乃籠內之鳥,網內之魚,此一行如魚歸大海,鳥上青霄,不受羅網之羈也。」雙馬飛走,奔入長安。
  卻說李密徇行河北,與建德手將王綜相戰於甘泉山下。李密左臂射中流矢,殺死張文讓,棄其輜重,大敗而回。世績、魏徵、秦瓊接於郭外,言道:「臣等報知有失,不敢遠離附近迎接。」密曰:「幾乎與汝等不相見也!」接入金墉,密點將校,皆有中間被傷者多。密令將息,坐於正殿,不覺淚下。眾將曰:「主人於虎窟龍潭之中,逃難之時,全無懼怯;今已到城,人馬俱足,整頓軍將,再去復仇,何故如此?」密曰:「孤失於計較矣。」世績曰:「請問其故?」密曰:「兵伐陝州之時,長孫如意曾教孤勿徇河北,宜先乘勝移兵西向,屯於倉山界口,多設旌旗,以為疑兵之計。李淵痛念其子囚禁於此,見我兵動,必割地求和,協以武關為界,永不相犯,刀不沾血,關東之地彈指而可得矣。孤不從,致有如此之失。今如意已死,土地既不可得,復以搆怨河北,是以悲耳。」世績曰:「小臣亦曾諫來,先要結好於唐,次後舉事河北。一時失利,皆因主上輕敵之故。然勝敗兵家常事,王綜亦癬疥之疾,不足為念。世民今已歸國,唐魏和好,無侵犯之患,有泰山之安。今我兵新敗,挫動銳氣,王琮以為怯敵,乘其不備,再整兵甲,驟然出而征之,則王綜之首可致於麾下矣。」
  密聞其語,即愕然曰:「世民何歸國乎?」世績曰:「大王詔上御筆,本放世民、文靜,臣與秦瓊三人已放歸矣。」密頓足怒曰:「是何言乎?孤豈老悖哉?分明『不放』二字,何故如此?」世績隨即呈上原詔,密對日中反覆觀看,墨跡濃淡,新舊不同,忿然大罵曰:「監子誤孤大事矣!分明此『不』字,特加一畫改成『本』字,汝等必受賄賂,賣弄紀綱,卻與世民、文靜同謀,私放歸國,合得死罪。昔日漢高祖斬丁公以封雍齒,所以正軍法也。王法乃國之典刑,豈容人情哉!不能免死,推出斬之,以正軍法!」三人性命如何?
  總評:頒詔文以馳報金墉,密殆自誇其小勝者也。世績痛秦王之蒙難,而與征等改「不」為「本」,私放歸國,誠惜其有濟世之才,安民之略耳。無奈賣弄紀綱,不能逃密之觀看,則軍法不容貸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10:45:53

第三十四回     王世充借糧背德



  此時武德二年春二月,徐世績、魏徵、秦瓊三人私放秦王、文靜歸國。李密大怒,欲斬三人。祖君彥急告曰:「世績、魏徵、秦瓊犯法,雖當死罪,然大王立國皆賴三人輔翊之功,權監禁中,以功贖之。」眾皆再三哀告,方才放免,監在南牢。
  卻說王世充因武德元年四月唐兵犯境,百姓荒於稼穡,至是糧儲不敷,軍士缺食。世充遣周武、陳文奉使李密,借糧二十萬斛,權濟其急,候冬成熟,倍還利息。二人逕投金墉,來告李密。密大喜,許之曰:「王世充,孤一體之弟也,雖與相持,君子不念舊惡,兼是唇齒之境,互相救援。今值歲荒民困,儲糧不足,孤則有餘,安得不以濟之。」遂引王伯當帶引軍士發鞏洛二倉之粟,照數支給二十萬斛,納送洛陽。
  伯當領命行至倉所,比及軍士啟鑰之次,只見倉內耗鼠蜂湧而出,其鼠背生兩翼,遍體魚鱗,赤毛突眼,尖牙快食,咆哮走壁而飛。三三兩兩,約有五七百數,滾滾倉中,擲梭而走。
  伯當一見大驚,隨令軍士各持木棒,向前亂打。其鼠合群飛起,集於屋椽之上,自相呼喚。軍人曰:「此怪物也!然逐鼠者必貓也,豈我等以木而能打乎?」伯當以實還告於密,密驚曰:「何有此異事也?」遂遣何良、周侃二將,帶軍士迳向金墉城內,排門遍戶,索取狸貓數百,各令送納倉所。軍士去不多時,皆取將貓來,放入倉內。只見其鼠與貓打將團來,猶如一母共產。俄而飛塵撲面,倉內米皮旋風而起。眾軍士視之倉內之粟,十去八九,雖在餘粟,雜以鼠糞而已。麗泉詩云:
  貓鼠同群事可疑,伯當枉自用心機。
  皆因李密時衰蹇,千載令人倍慘悲。
  軍士怪疑不定,慌來告報李密。密曰:「此事如之奈何?」周武、陳文告曰:「大王欲取信於民,不可失約,許人一物,千金不改,亦須多少應付,權救一時之急。」密令開過倉號,看是有無。人報宇字號倉其粟雖少,卻無耗鼠之患。密使開之,果如所言。當日只搬十萬斛交付陳文二人,押送而去。
  卻說王世充自與秦王戰敗之後,訓練士卒,每欲舉事。正值年荒食歉,難以措手,忽報周武、陳文借糧歸國,具告其事,世充鼓掌大喜曰:「吾事濟矣,李密勢不久也。」左右問故,世充曰:「貓鼠同群,陰陽反覆,此不祥之兆也。國家將興,必有幀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今妖孽已見,李密亡在目下,此時不取,更待何時。今糧十萬斛,軍士供饋亦足,親帥一旅之師,乘其不備,掩而襲之,如拾芥矣。」於是即命周武為先鋒,郝明、艾先為左右護衛,桓素使為後應,祖武等監國。世充之子玄恕為領兵元帥,率領精兵五萬,殺奔鞏邑而來。
  哨馬報入金墉,李密遂與眾謀士商議,祖君彥奏曰:「徐世績、魏徵、秦瓊三人私放世民,監禁獄中,深自羞愧,未有效忠竭力之地,願大王赦免三人之罪。臣觀叔寶勇超三軍,力敵萬夫,乞保此人為先鋒,再令程知節統率大軍,必要生擒世充。」李密大喜,便赦出秦瓊三人,召至階下。密曰:「祖君彥告孤免汝等之罪,仍復舊職,待後建功贖罪。今王世充借糧背德,引兵入界,汝等竭力出軍迎敵。」即賜秦瓊金甲錦袍,加為虎威將軍、前部大先鋒。密與程知節領大軍十萬離了金墉,商議進兵。探馬回報:世充使子王玄恕為元帥,盡起大軍前來拒敵。密將王伯當日:「玄恕乃膏梁子弟,怯而無謀,可與伯當精兵五千,直取路出洛口,過羅漢嶺而東,當真君觀而投北,不過二日可到洛陽。玄恕忽聞伯當驟至,必棄寨而走,洛口之谷足可以為食也。眾等卻從北邙山大驅軍馬而來,則洛陽一舉而可定也。」密曰:「此非萬全之計也,汝以為洛陽無人物而欺之。倘有人進言從山僻以軍截之,非但令五千人受苦,亦大傷銳氣也,決不可用。但從平坦大道依法而進,無有不勝。」
  遂不用伯當之計,差人令秦瓊進兵。
  卻說玄恕在洛陽聚諸將,時有先鋒周武,使開山大斧。武有二子,皆精通武藝,弓馬過人。長曰文英,次曰文禮,引本部軍馬一萬,辭了玄恕,取路夾迎。前至北邙山相遇,兩勢下各自佈陣。世充之兵擺開,門旗下週武出馬,二子列於兩邊。
  厲聲大罵:「忘恩失義之賊,敢侵吾境!」秦瓊手提雙鐧,大怒而出,單搦周武交鋒。長子文英與叔寶交鋒,戰不三合,叔寶刺死文英於馬下。次子文禮大怒,一騎馬、一支戟來,與瓊交戰。瓊乃抖擻精神,施逞平日虎威,戰上二十餘合,拖鐧便走。文禮兜住馬,倚了戟,取箭射之,被瓊用鐧速撥下,連射三箭,皆不中。綽了鐧,奮力趕來。比及趕到,被叔寶一箭,射中面門,應弦墜馬而死。周武見二子皆喪於叔寶之手,心膽俱裂,急走入陣躲避。世充兵素聞叔寶之名,又見如此英雄,誰敢交鋒,馬到處喝聲「陣開!」皆紛紛亂走,曳曳倒退。叔寶匹馬單槍,趕入世充陣內,如入無人之境。知節見叔寶大勝,率魏兵一掩,世充之兵大敗而去。叔寶收軍回寨。畢竟還是如何?
  總評:倉內貓鼠同群,雖為李密不祥之兆,亦未為世充之幸也。
  既借其糧,即欲掩而襲之,非背德而何?卻得祖君彥奏免三人之罪,而保叔寶為先鋒,令知節統領大兵而進,是以周武二子〔俱皆〕墜馬而斃耳。世充之兵有不敗者,未之有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10:46:21

第三十五回     秦叔寶洛陽大戰



  卻說周武引敗兵來見玄恕,哭訴其事。玄恕怒,乃自引大軍來與叔寶對敵。探馬來報:玄恕軍到了。叔寶便上馬,引千餘軍就北邙山前擺開。當日玄恕全副金甲金盔,坐下騎雪白馬,手中使大桿刀出陣。看了叔寶持鐧躍馬在陣前往來搦戰,恕便欲自戰。馬後周武曰:「殺吾二子之大仇安得不報,更待何時?」周武縱坐下馬,輪手中開山大斧,直取叔寶。叔寶挺鐧來迎。
  戰不三合,叔寶打死周武於馬下,便拍馬挺鐧來打玄恕,慌閃入陣中。知節驅兵掩殺,世充之兵又折一陣,退十餘里下寨。
  玄恕連夜聚眾將商議曰:「我自來聞叔寶之名,不曾見面,果然英雄無敵,似此若何?」桓素進曰:「愚料叔寶有勇無謀之輩,不足懼也。來日公子再領兵出,可先伏兩軍於左右,公子臨陣先退,把叔寶賺到伏兵之處,公子卻登山,指麾四面軍馬,只有叔寶到處,重重圍之,可擒矣。」
  玄恕從其言,便差郝明、艾先分左右各引三千軍埋伏去訖,玄恕再整金鼓旗幡而進。叔寶、知節引軍而出。知節在陣上對叔寶曰:「昨日敵兵大敗而去,今日又來,必有詐謀,將軍宜提防之。」叔寶曰:「量乳臭小兒有何謀,吾今日必當擒之。」見世充軍門旗影裡,玄恕引諸將出陣搦戰,叔寶挺鐧躍馬而出。世充軍中桓素出迎,二將交馬,戰不三合,遂便走入陣。
  只見世充軍八陣裨將一齊來迎,卻容玄恕先走。叔寶挺鐧殺退八將,乘勝追趕,知節隨後驅兵掩殺。叔寶深入重地,知節急收軍時,兩下伏兵已出,左有郝明,右有艾先,知節兵少,急救不及,叔寶被世充之兵圍在垓心,東衝西撞,軍馬越厚。叔寶手下只有千百人,衝殺到山坡直上,見玄恕卻坐在山上,手持麈尾,指引三軍。如叔寶投東,則望東指,傍邊撥發官則望東指之,軍馬皆望東圍。因此叔寶引軍殺上山來,半山中擂木炮石打將下來,不能上去,因此難退。山上弩箭如雨,魏兵傷折數多。叔寶從辰直殺到酉時,不能得脫,漸漸魏兵折其大半。
  叔寶教且在垓心少歇,至半夜月明,可以殺出。卻才下馬少歇,月華方上,四下裡世充兵殺到,但聽得叫:「叔寶早降!」軍雖不敢近前,怎禁矢石如雨,叔寶急上馬迎敵之時,見四面火鼓駢集,漸漸逼近,八方交射,人馬皆不能出。叔寶仰天歎曰:「吾今死於此地矣!」
  忽聽得東北角上喊聲大振,世充之兵紛紛亂竄。叔寶看時,一彪軍殺入,為首一員大將,紫袍鐵甲,持點鋼槍,乃王伯當也。與叔寶相見,說魏公恐將軍有失,特差某引五千精兵前來接應;聽知將軍受困,故已殺透重圍。陣中正遇世充將郝明攔路,已刺殺了。叔寶便與伯當殺出西北角上來,見世充兵大亂,又一彪軍從外殺入,當先一員上將,騎銀鬃馬,使開山大斧,乃程知節,來見叔寶曰:「某恐將軍有失,親引五千精兵前來接應,卻才陣上逢著艾先,被吾一斧砍之,斬首在此。」叔寶曰:「汝二人已建奇功,何不趁今日捉住玄恕,大事便定矣。」伯當聞言,便領軍去了。知節日:「將軍慢來,我乾功去。」知節引兵去捉玄恕去了。叔寶尋思:他兩個今日乾了大功,我是大將,反不如這二人耶?我當捨命報答魏公之恩,乾此大功,捉玄恕去。於是領軍便行。當日三路軍來,殺得世充兵大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兩下各自收兵,日色已晡。
  是夜,世充宿於營內,輾轉不寐。正值月白風清,夜半三更之次,忽見一人,黃眉白髮,身體雄偉,綸巾羽扇,鶴氅蒲鞋,徐徐自外而入,謂世充曰:「吾乃周公也,上帝以吾有負扆之功,使居此地,百姓立廟,四時享受其祭。今被李密所據,拆毀廟宇,蓋造宮室,令吾無所居止,未得報仇,皆因密有數年貴星顯耀,是以受其凌辱。今密貴星已滅,其勢已敗,汝等來日再戰,吾領陰兵助殺一陣,李密雖有百萬之師,無所施矣。」言畢,那人化清風而不見。霎然驚覺,乃是南柯一夢。世充欠身而起,三唱雞聲,東方漸白,忙喚左右而謂之曰:「吾夜夢見周公,言說李密據其廟所,今日出戰,他引陰兵助殺,未知是否?」桓素曰:「夢寐之言,未足深信。今糧食不敷,三軍累敗,難以成功。不如班師洛陽,待秋高馬肥,訓練士卒,養成銳氣,再整兵甲,一戰可得金墉矣。」於是世充思忖計定,喚諸將皆拔寨退去遠。軍士報李密,密曰:「世充必然有謀,且未可輕動。」徐世績曰:「必然是糧盡,畏勢退去。」密曰:「未必便走,恐以此誘之。」使人遠遠哨探,回報離三十里下寨,密曰:「孤料其必不走也,且好生安排寨柵,不可輕進。」又歇下一日,絕影不見世充兵到。又使人探之,說世充之兵又拔寨去。李密自扮作哨探軍馬,雜在軍中,親自來看,果見世充之兵又退三十里。密曰:「此世充之計也。」叔寶曰:「世充兵漸漸退去,主上懷疑而不進,是見怯也。願決一死戰。」密曰:「汝諸將既要去追,孤分作兩隊,汝自先去敵之,孤防後有伏兵,卻於後應之,此為首尾相救之計。來日先退兵於半道,次日交鋒,此可不乏兵之力。」叔寶、伯當引副將十員、精兵三萬,來日先行到半道而宿下,李密引祖君彥後追。
  原來世充暗暗使哨探,魏兵到半路,飛報入世充寨中來。
  世充當夜盡喚將士入中軍問曰:「今魏兵此來,必奮力劫之,情願死戰者,以一當十。吾以伏兵斷其後,非驍勇之將,不可當此。今李密定分兩隊,防吾伏兵之故,若李密過其兵,正當在中,要戰兩頭,非大將不可當之。」世充言罷,以目觀桓素,桓素低頭不語,忽徐成出曰:「某願往。」世充曰:「如有失如何?」成曰:「殺身報國,有何追悔!某若有失,情〔願〕獻首。」世充又曰:「徐成乃皇泰之忠臣也,肯捨身報國,親冒白刃,為此忠臣;雖然如此,魏兵前後兩段,吾伏兵在其中,徐成只可敵得一頭,安能分身乎?須得一人輔助,方可行事。可惜吾軍中無一人敢舍死當先者,教吾計不能成矣!」言未畢,林土浩出曰:「某願往。」世充曰:「叔寶乃魏之名將,有萬夫不當之勇,恐汝非其對也。」士浩曰:「如失主上大事,願該軍令。」世充曰:「既汝敢去,吾有號令:汝二人各引一萬軍,只就此山谷中左右埋伏,如魏兵到,由他趕殺將來,軍馬追盡,卻出兵截斷其後。若望見背後再有軍來,汝可分軍兩頭:士浩引一半軍去當後隊,徐成引一半軍去當前面。回軍須要鏖戰,吾自別有計策。」二將領命,各挑揀一萬精兵去了。世充又喚其子玄恕、宇文德,吩咐一個錦袋,與二人收了,曰:「你二人同領精兵一萬,偃旗息鼓,伏於前山之上。如見魏兵圍定徐成、林士浩,十分危急,你二人不可救之,只開錦袋看之,自有解圍之計。」玄恕、宇文德領計去了,又喚〔趙讓〕、張龍〔等〕四將吩咐:「來日魏兵到,銳氣正勝,不可迎敵,退後自走,只看趙讓引軍馬來到,掠陣之時,汝自便回頭趕殺,吾自有兵接應。」四將皆受計,領兵去了。世充交桓素去臨川汝水防護,以防魏兵透漏。世充先把弱兵遠遠先退,只留壯健人馬,等待魏兵。
  次日,叔寶、伯當等軍馬如風雨驟到,世充之兵且戰且走。
  魏兵約趕到五十里之地,那軍盡皆喘息不定。世充在高阜處望見,把紅旗一招,趙讓軍馬來到,世充之將一齊回頭。魏兵死戰不退,徐成、林士浩截出,殺斷魏歸路。叔寶大喝眾將曰:「到這裡不即死戰,等待何時!」魏兵奮力衝突,背後李密引兵殺到,卻把徐成、林士浩圍在當中。士浩大呼曰:「主上既已算定,必有良謀,我自當決一死戰。」士浩分一半人馬來戰李密,徐成引一半人馬接住叔寶交戰,兩下殺聲振天。玄恕、宇文德伏在山上,暗視見魏兵勢大,世充兵抵擋不住,漸至危急,玄恕曰:「可觀計矣。」於是開錦袋觀之,二人駭其計如何?
  總評:叔寶英風夙著,其誰與敵者?桓素顧以為有勇無謀之輩而少之,庸知世充八陣稗將悉被寶殺退無遺乎?兩兵之伏,固欲截其後也,而魏將如伯當、知節並來接應,吾恐雖有班師之計,無所施矣。徐、林二人願往,而垓心之圍,勢亦恐亟哉。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10:47:19

第三十六回     魏徵四馬自投唐



  玄恕、宇文德同觀錦囊之計曰:「若李密兵來,圍住徐成、林士浩,我二人便分為兩隊,逕襲李密之營。李密知之,恐金墉有失,必然回兵。汝自乘勢擊之,雖不得營,可全勝矣。」
  玄恕、字文德即時分為兩隊,殺奔李密營中而去。
  原來李密亦恐中計,於路使人不絕傳報消息。李密正催戰之時,忽流星馬報:世充之兵,兩路去襲大寨。密大驚曰:「吾料世充有計,汝等皆不信之,誤了大事!」即時便撥軍回,惶惶心亂。黃昏左側,林士浩從後掩殺將來,世充之兵突出。
  只見半空中霹靂之聲,一彪人馬,旌旗盡打青黑二色,踴躍而來,奔向世充之兵前去,殺得屍橫遍野,七僕八倒。魏兵大敗,叔寶、伯當望見勢危,亦奔山僻小路面走。陰兵亦不見那裡去了。於是軍兵大勝,世充交趙讓接應諸路軍回。李密大折一陣,歸寨責罵諸將曰:「汝等憑血氣武勇,強欲出戰,致有此敗。」收聚人馬,走入金墉,閉了城門不出。世充令諸路軍馬隨後趕至城下。
  卻說李密坐於殿上,忽聞空中聲如裂竹,密驚視之,見甲士飛騰,持弓帶箭,執斧輪刀,隱隱似有殺伐之聲。密急掣倚天寶劍,望空擊之。忽然一聲響亮,將殿宇震蹋西南一角。密急轉入後殿,但聞殿外喊聲不絕,遂自奔入後宮。行不數步,又見陰鬼持刀立於面前,李密掣從人所佩劍殺之,一人首刃而倒,眾視之,乃一嬪妃,劍人於腦也,竅內進流鮮血而死。是夜宿於宮內,令武士各執長戈大斧繞宮而立。密與宮人俱見陰鬼披髮而來,密於宮內喝退。過晚如狂若醉,次早急出坐殿,回頭陰鬼又在後面相隨。自是或坐、或食,輒見陰鬼在側。密自覺失驚。
  世充圍攻日迫,喊聲大震,眾將咸集議論退敵之策。諸將欲出,輒見陰鬼無數,不能措手,軍心惶惶。李密與王伯當言曰:「今外有世充之兵,內有陰鬼,日夜相纏,不能施展。吾居於中,又無救援,如之奈何?」伯當日:「大王心持忠正,自無妖祟。」密曰:「吾平生誓除妖妄,以清天下,未嘗見有甚陰鬼邪祟,何今日如此之多?豈非天意欲亡我乎?」言訖,拔劍即欲自刎。伯當急趨前,奪劍告曰:「大王何自尋死邪?天時尚有盛衰,人事豈無否泰?不可造次,尚容商議。」密曰:「軍不能戰,何能自存?」伯當日:「想今兵臨城下,我兵又不能戰,此城必陷,不如棄城而走,別圖良策。」密曰:「吾正欲如此,但不知何處可投?」伯當日:「諸國新立,志多狐疑,未可歸附,惟唐李淵功烈震於當時,氣節蓋於天下。又兼兵強將猛,威勢大振,雖大國諸侯,亦肘膝而見,他日若一統天下者必唐也。大王歸唐,不失封王之位。」密曰:「吾昔已囚世民,結下不世之仇,豈能容我?若到彼處,縱使李淵見納,世民必不允矣,其時將安所適?正猶羝羊觸藩,進退兩難,豈不為恥。」伯當日:「大王所言錯矣。古人以德報怨,君子不念舊惡,況是同宗昆弟之情?仁慈之主,於人何所不容?王請勿疑焉。」密曰:「別有甚計,可再思之。」房彥藻曰:「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為人臣子,不能扶立其君,屈事異主,有污名節,誓不為也。寧歸事於畝,樂守吾道,豈不為美。」
  世充遣人攻城愈急,彥藻即引裴仁基、邴元真、呂文徹四人扮作商賈,偷出北門,先自去了。人報房彥藻黑夜引著數人不知去向,事已迫矣,早為定計。密曰:「股肱已離,安能復振?」伯當與祖君彥二人力贊投唐,密遂收拾金銀寶貝,綵帛段疋,裝載馬上,共魏徵、伯當、王圭、徐世績三萬餘人殺向北門而出。正值世充手將蔣泰擋住去路,拍馬舞刀,逕取李密。
  兩人戰數合,密敗,直奔西路而走,魏徵便和眾將隨後一齊衝將過去。蔣泰亦不趕去。守城軍校見李密去了,大開城門。世充兵入金墉,百姓香花燈燭迎門而接。世充到公廳升殿,諸官皆拜降於階下,惟單雄信閉戶不出。諸將校欲殺之,世充慌傳令曰:「如有害此人者,夷三族!」因此收集密之甲士,皆欽伏焉。世充親自登門去請,此人感世充之恩乃出。次日,設一大宴,犒勞三軍。世充據於金墉,其服降將校,及舊日一班見洛陽之眾,盡皆重用。
  卻說李密人馬逕投長安來,一日行三百里,數日到關中。
  軍馬屯於少陵原,密使祖君彥先入長安,傳報魏使來見陛下。
  帝曰:「急宣進來!」君彥進至闕下,拜舞禮畢,帝曰:「卿有何見諭?」君彥曰:「臣主李密為王世充攻伐,身經百戰,累見陰兵助陣,將士離心,金墉城被世充所奪,不能自立。今領人馬三萬,願歸陛下,共成帝業。遣臣上見,如赤子之望父母也,唯聖鑒察之。」帝大怒,叱曰:「李密,朕之仇人也。正欲碎首以為溺器,不能雪恨,豈納其降,使歸於朕之左右耶?」裴寂進曰:「陛下所為者小,所失者大也。且大丈夫為國忘家,用賢略仇。彼密之所為,乃欲自為其君耳,此人君之義而智者,必取用也。陛下何拘滯於心,而示人以不廣耶?」
  文靜附耳曰:「且令君彥暫出,臣有一言以告陛下。」帝呼君彥曰:「汝且暫出朝外,容朕思之。」君彥逐出。文靜進言曰:「陛下威勢甚大,累伐世充不得洛陽者,以有李密為藩籬之故也。今李密為世充所敗,奪去城池,進無所往,退無所歸,兩難之際,不得已而仰附於陛下,誠使陛下不念舊仇,撫之以恩,結之以義,聊屬其心,而附納之,彼必感恩圖報,雖蹈湯赴火而卒為陛下用也。且世充之所恃者,密也,唇齒之境也,苟密去,是唇亡而齒亦隨寒矣。乘其寒而鼓兵以進,破世充如建瓴之易耳。今苟拒而不納,使密復據兵以投他國,結連為援,以圖大事。且隋未亡而又增一隋矣。古人有言:『天與不取,反受其殃。』陛下宜舍其私仇,速賜剛斷,忘小忿而成大謀,天下之豪傑也。」
  帝聞文靜言,遂悟,曰:「納言之言誠是也。」即宣君彥上殿曰:「朕熟思卿之言,始恨李密有囚秦王之仇,本不容降;但以國家用人,不惜舊恨。秦王之仇,一人之私也,國家用人,天下之公也,豈可區區以報仇為念,而忘用人之大公乎?如密果有實心向朕,姑免舊忿,准彼來降,可速帶領本部人馬赴長安來見。如能建功,他日承平之後,富貴當與共之。」君彥領命,拜辭回復李密。密曰:「據子之言,即當領人馬投降,但恐文靜多謀,亦懷舊怨,誘我入國,因而致害,反中其計矣。
  子可再往,以探虛實。」君彥仍來見帝,曰:「李密即欲來降,但恐陛下與納言猶念舊仇,反自投落陷井,故自致疑。」帝曰:「朕欲取信於天下,安肯食言?大丈夫一言重如泰山,欲殺李密,豈無別計;苟誘而殺之,使人有欲來降者,皆以李密為借口矣,不亦自塞賢路邪?」帝當殿上,遂折箭為誓,付與君彥。
  君彥將折箭來見密,備說帝如此義氣。
  密大喜,約會諸將,同領二萬人馬,搖旗進入長安見帝,曰:「臣因昔日一時之忿,有犯殿下,罪當萬死。今蒙寬宥,恩同天地,敢不竭力盡心,以圖建立微功,報陛下不殺之恩。
  幸惟收錄,以任驅使。」隨引魏徵、王圭、伯當數臣來見,具報姓名,各各拜舞。帝大喜,遂拜密為光祿卿,封為邢國公,相敬甚厚。帝撥一府,號為邢府,殿宇宮闕,一如王侯居室,極其華麗,與密居焉。其臣僚人等,仍復舊職,俱令相隨邢府調用。時帝有表妹獨孤公主,年二十八歲,果有天姿國色,行藏中禮,四德備全。少適董文瑞,因文瑞棄世,寡居數載,守節不嫁。自言三事兼全,我方嫁之:第一要名重當世,人材出眾;第二要與兄李淵同姓;第三要文武雙全。帝見密相稱,乃令裴寂為媒,嫁事李密。復以美女一人賜之。麗泉詩云:
  魏公聲價重千金,豈料投唐若羽輕。
  高祖枉將虛禮待,秦王報怨不容情。
  總評:外有世充攻圍,內有陰鬼牽纏,金墉決不可保,不如投唐以圖建立,此伯當所以進說於密也。且世充之所恃者密耳,密去則唇亡而齒亦寒矣。帝不惟納其降,而又妻以獨孤公主,豈魏公之聲價有以動之乎?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10:47:46

第三十七回     殷開山獨戰四將



  李密自到長安,帝待之甚厚,或三日、五日設一大宴,則命眾謀臣、武士侍立於側,以親情待李密,筵上分座。比及送回,已撥綾錦百匹、金銀器皿俱全。帝雖敬禮如此,而李密之心終不自安。原來李密投唐之時,因秦王往隴西征薛仁杲,不在朝內,故受其降;若使秦王在內,豈肯容之、而復以獨孤公主嫁李密乎?
  卻說薛仁杲乃薛舉之子,隋大業十三年,薛舉收集人馬數萬餘人,據於隴西,自稱西秦霸王,改元興元。後至武德元年八月,眼瘤突睛而死。仁杲年十六歲,文武兼備,性剛好殺,遂即父位,以領其眾。先為太子之時,與諸將不和,互相妒忌。
  及即位,眾心自相猜懼,由是國勢浸弱,帝乃命秦王舉兵討之。
  秦王領命,次日,調遣人馬,遂以房玄齡、杜如晦為左右軍師,使馬三保為先鋒,劉弘基、殷開山為護衛,大發精兵十五萬,殺奔西秦而去。
  哨馬報於仁杲,仁杲大驚,遂問於群臣曰:「李淵無故遣子世民興兵犯境,誰敢引兵拒之?」陳斯鉞曰:「若唐攻打之時,切不可輕出,弓箭炮石不許亂發。唐兵千里而來,難以久住,待糧盡退去,用兵擊之,一鼓而可擒矣。」仁杲曰:「吾有十萬之師,兵精糧足,可以拒敵,豈待兵臨城下,坐以待死。」遂不聽斯鉞之言,令羅宗睺為元帥,韓簡為先鋒,梁師成副之,鄧貴、許華為左右隊,鄭慶、李如圭為保駕,率精兵十萬出城。仁杲所騎之馬高有丈餘,名曰小駟。出師之次,其馬悲嘶不止。鄭慶進曰:「古者,王侯出征,必乘本國所產之馬,蓋其馬生本土,知其人心,安其教訓,服指道路,所以戰無不克。今臨大敵,而乘異產之馬,恐不利也。」仁杲叱曰:「此馬,吾之所愛,不必多言。」遂望唐而進。遇於高墌,相去六十里下寨。次日,使韓簡挑戰,唐使馬三保出迎。二人戰上三十餘合,不分勝負,引兵各回本寨。仁杲問韓簡曰:「唐兵之勢何如?」韓簡曰:「唐兵鋒銳難當,其鬥志勇於我兵十倍。」仁杲叱曰:「焉有是事?我當觀戰。」次日,兩軍對陣,闐然一鼓,仁杲搶出,身披紅袍金鎧,頭戴嵌寶盔,手持長槍,身跨小駟,遙謂秦王曰:「軍旅之間,不能施禮。」秦王亦披金鎧,戴珠盔,在馬上欠身答曰:「誰怪汝來?知吾天兵壓境,速宜遠迎投降,尚敢引兵而拒敵乎?」仁果罵曰:「匹夫逆賊,何敢無狀!彼此皆是隋臣,汝為唐主,吾為西秦,興兵犯界,是何名也?吾國雖小,亦有雄兵數十萬,豈懼汝哉!」言罷大怒,拍馬持槍,直取秦王。鬥不十合,仁杲馬不慣戰,敗兵南走。秦王迫至大周山下,仁杲之兵四集,左鄧貴,右許華,前韓簡,後鄭慶,交戰秦王。秦王困於山下。
  忽山後喊聲大振,一隊人馬殺到。當先一員大將,連聲大叫:「勿傷吾主!」眾視之,乃唐將殷開山也。開山手持大斧,舞動如飛。鄧貴見開山來得驍勇,四將持四般軍器,棄了秦王,來戰開山。開山不戀戰,殺入重圍,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前後遮攔,救引秦王殺出。四將齊追,開山且戰且走。走不五里,梁師成、馮右引兵攔住歸路。開山雖身被重傷,奮發精神,獨戰六將。六將雖困住秦王,見開山驍勇,不敢近前。自午至酉,仁杲兵漸漸圍至數重,開山告秦王曰:「秦兵大至,不可久停。」乃脫重鎧以蓋秦王,挺斧來戰六將。六將一齊迎敵,又殺三十餘合,梁師成挽弓望秦王端發一箭。原來秦王眼看得切當,低頭手接來箭,回射師成,倒翻落馬。鄧貴輪刀便砍,開山大喝一聲,先斬鄧貴於馬下。又與秦王走上二里之地,四將奮力來追。
  正在危急,忽聽得大周山北喊聲大震,一彪人馬奔來,開山認得是唐旗號劉弘基也,遂令保秦王前走,自乃勒馬擋住秦兵,揚威大喝曰:「誰敢當先者斬為兩段!」秦兵自相回顧,逡巡不敢近。馬三保亦厲聲喝曰:「有膽力者來戰當先,何故遷延不進?」秦兵驚懼,披麾逃回,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
  開山追殺一陣,奪得盔甲馬匹而還。麗泉觀此,有詩贊云:
  仁杲交鋒高墌地,開山臨敵獨盤桓。
  一枝斧動兵心落,百石弓開將膽寒。
  出入大周龍滾滾,折衝秦陣虎嚎嚎。
  秦王不有英雄將,爭脫重圍奏凱還。
  開山既保秦王歸寨,史岳、王常皆因敗兵來會。秦王顧諸將曰:「此陣若無開山,險陷性命於數人之手矣!」開山解下衣甲,身上矢石之傷浸透重鎧。秦王看見,嗟歎不已,命排筵重賞開山。房玄齡曰:「秦兵得勝,明日必令挑戰。」秦王曰:「何以破之?」玄齡曰:「兵臨彼境,深入重地,難以久持,只宜設計以破之。」乃令劉弘基引一枝軍伏於高墌西北污泥澗畔,聽舉火為號,出擒秦兵。又令白顯道領一枝兵伏於大周山下,以截秦之救兵。又令史岳、王常各引兵五千從秦兵寨後抄出,奪其糧草、器械。又令馬三保率鐵騎五千,保秦王親自挑戰。調遣已訖,諸將各領計而行。房玄齡、杜如晦與李靖山頂舉火,號令諸將。
  次日,秦兵果來挑戰。秦王披掛,與馬三保等出陣。仁杲聞秦王又出,欺其怯弱,便出陣前,更不打話,輪刀直取秦王。
  秦王迎敵,殺不數合,秦王敗走,仁杲拍馬後追。秦王且戰且走,玄齡在山上見仁呆追入污泥澗,遂放起火炮來。唐兵四起,劉弘基引兵先迎秦王渡澗,韓簡、羅宗睺後面迫至,馬瘦力劣,跳不過澗,連人帶馬,一齊陷於污泥。泥深數丈,掙躍不起,弘基厲聲一呼,鉤鐮手兩下齊出,將韓簡、羅宗睺搭倒獲之。
  仁杲在後,見前二馬陷泥,亦不來趕,勒馬而回。鄭慶、許華聽知二人被擒,正欲殺來,被殷開山擋住來路,斬鄭慶於馬下。
  許華抵死欲進,忽小卒馬後報曰:「唐兵抄入大寨,焚吾糧草,將衣甲器械盡奪而去。」華聽言大驚,遂抽兵救寨。
  此時開山追於後,史岳、王常攔於前,三將夾攻,斬其副將孫伯。華力戰而出,唐兵左右衝突於高墌山下,秦人首尾不能相救,士卒大潰,斬首數千級。仁杲與諸將走入城,堅閉城門。秦王親率二千輕騎追之,諭諸將曰:「破竹之勢,不可失也。」遂進至城下,圍裹數重,如鐵桶相似,水泄不通,喊聲大振。仁杲自登城觀看,唐兵八面,分佈整齊,軍馬雄偉。比及夜半,守城軍士自相謂曰:「今唐兵鋒勢甚銳,難與為敵。仁杲豈秦王之對手?死在旦夕,不如歸附秦王,免受刀劍之苦。」至是互相拋戈棄甲,爭自投下。
  仁杲見軍士離心,各無鬥志,計窮策盡,遂大開城門,負袒投降。城內百姓,香花燈燭,迎秦王入城。安撫軍民,籍其戶口、糧米之數,金銀、彩絹、珠玉封號在庫,止帶仁杲並羅宗睺數人赴長安面君,其餘將土俱各仍居原所。令李靖權守其城,以候聖旨定奪。是日秦王設宴,犒勞三軍,拔寨而起,奏凱還朝。麗泉詩云:
  縱橫戰馬滾紅塵,仁杲無謀糞土臣。
  不是世民謀略遠,焉能一鼓滅西秦。
  秦王子了西秦,早有小校飛馳長安報捷。帝大喜,謂裴寂曰:「卿昔教朕受降李密,今日世民得志,必不利於密矣。」
  寂請問故,帝曰:「世民與密本勢不兩立,每欲報密之仇,而不可得。今奏凱還朝,其氣昂昂,見聯納密之降,又妻以公主,其心愈忿,必不肯容。卿有何策?與朕謀之。」寂曰:「此事甚易,只叫李密遠接秦王百里之外,曲盡臣禮,豈有人以禮來迎、而遽殺之乎?秦王雖怒,見之意必稍解。待其入朝,陛下美言諭之,必無害矣。」帝曰:「卿言當理,亦良策也。」急令宣入,帝謂李密曰:「卿自來此,與世民未嘗覿面,朕恐世民懷念舊恨,不利於卿。卿可遠接,曲盡人臣之禮,勿使有失。」密曰:「臣自投拜,期在犬馬之報,此事全托陛下天威。」
  帝曰:「無妨,卿可速行。」密辭唯唯而退。畢竟還是如何?  
  總批:仁杲兵敗南走,秦王乘勝而追,豈意其四集之兵交戰,及被困於大周山下乎。猶幸有開山驍勇,獨與六將相持,卒保秦王之出重圍,一鼓而滅西秦,固其謀略然哉。吾不知秦王奏凱之日,尚與密懷舊恨否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10:48:11

第三十八回     秦王十計羞李密



  當日,李密即領原跟隨將士二十餘人離了長安,望北而行,直至豳州。哨馬報說秦王人馬至近,李密慌問祖君彥曰:「秦王有問教,吾如何對答?」君彥曰:「不問則已,若有問時,只推聖上教臣遠接。秦王雖懷舊意,亦不敢加害於大王矣。」
  密曰:「此言甚善。」
  二人正在商議,忽見一彪人馬奔來,密慌與眾將近前迎之。
  但見:金鼓喧天,炮聲振地,錦衣隊隊,花帽簇簇。左右總管十八,兩邊劍戟排勻。前面數行高聲喝導,正中坐下世子還朝。
  密與眾將分班而立,令樂官壩篪迭奏,鼓瑟承迎。馬上之將大呼曰:「吾非秦王,乃是長孫無忌、劉弘基也。秦王尚在後面未來,汝是甚人?可立待之。」李密聞言,心中氣恨懊惱:秦王待我何薄!以此二人裝作王子,與我來接,特地如此羞我。
  欲待不接,又恐主上見怪;若接則羞臉難藏。
  與眾將正在懊惱,又見一隊人馬排列而來,蠻輿耀目,劍戟森嚴,旗分五色,鳳起蛟騰,喝聲漸逼向前,兩面迴避金牌。
  李密暗思必是秦王,遂拱手而立,呼接千秋。馬上二人笑曰:「吾二人殷開山、白顯道也,大王欲接秦王,後面保駕帷幔高坐是也,大王可向前迎之。」李密聽言,捶胸跌腳,滿面羞慚,仰天歎曰:「大丈夫不能自立,屈於人下,受此恥辱,何面目立於天地間乎!」即欲拔劍自刎,王伯當向前急奪之曰:「大王何如此自尋死耶?昔戰國之時,越王勾踐為吳王夫差所敗,棲於會稽山,身請為奴,妻請為妾。夫差赦其死罪。勾踐歸國,乃苦身焦思,臥薪嚐膽,志在復仇。越後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一旦興兵,滅了吳國。大王不可因小以失大也。」密曰:「吾亦人傑也,安受此腌臢惡氣?」伯當日:「時勢如此,請大王思之。」
  此時李密怒氣略息,忽人報曰:「前面風捲出一面黃旗,大書『秦王』二字。今次來者,必是秦王。」密無柰,只得侍於路側。驟然一隊人馬到來,飛旗彩耀,寶駕相連,將跨銀鬃之馬,渾如璧玉麒麟。力士前引,掌扇後隨,史岳、陶武欽依隊有進,王常、丘士尹按轡徐行。四將認得是李密,各在馬上口稱:「大王休怪失禮!」密與數將默然無語,不覺眼淚流下,連聲叫苦。伯當三回五次,只以忍言慰之。
  原來秦王聽知李密投唐,欲報前仇,帝令李密來接,特地交十將妝作秦王車駕,與密接見,不是秦王,十次羞恥。時馬三保、洛陽史二人排列左右護衛,猶如天王之狀。李密見是秦王,向前告曰:「老拙有失遠迎,殿下勿責。」言未絕,只見秦王認是李密,即咬牙嚼齒,怒髮衝冠,手持寶雕弓,兜滿弓弦,搭上一箭,嚇得密將祖君彥、周臣、王伯當三人俯伏在地,面如土色。密跪在後面,兩手捧住其臉,彷惶戰慄不已。秦王見三人在地下打作一團兒,猶如宿犬之狀,即收其箭,以弓梢指定李密,罵曰:「汝這匹夫逆賊,誰教汝來?本待射汝一箭,報卻縲紲之仇,恐連累了這三人的性命,說我不能容物。暫饒汝的性命,權寄汝這一顆狗頭在頸,想亦只在早晚。」大喝一聲,李密唯唯惶恐而退。秦玉駕入長安。次日,面奏唐帝:「托父王洪福,今擒得薛仁杲、羅宗睺囚在監車,專候聖旨發落。」帝大喜,即令武士擁出,斬於市曹。當日,帝賜秦王金一千兩,銀二千五百兩,蜀錦一千匹,其餘將土皆論功升賞。
  卻說李密含羞退歸邢府,旦夕坐臥不安,憂形於色,私謂王伯當日:「汝教吾歸唐,深言神堯大德。今見秦王,身若芒刺,令吾坐不安席,如之奈何?」伯當日:「屈身守分,以待天時,不可與命爭也。」當日散去,李密心中轉悶,無計可施。
  是夜月明,密思昔日如此英雄,獨霸金墉,今日如此受人之制,放聲而哭。忽見一人自外而入,大笑曰:「主上何故如此?有何不決之事,何不與我商議,而自苦也?」視之,乃祖君彥也。
  密請問之曰:「吾所苦者,受人之制也。」君彥曰:「何不往山東收撫士卒,取王世充如拾芥耳。實取大業於人之下,非大丈夫之志也。」正商議間,一人倏然而入曰:「公等所謀,吾已知之。吾亦隨往,暫助一馬之力。」密大喜,請坐而問之,乃賈閏甫也。三人共議,閏甫曰:「只恐唐帝不肯大王前去。」密曰:「吾有金銀、珠玉、眷屬、士卒在彼以為質,當必不疑。」次日,密入見帝,拜於闕下。帝問其故,答曰:「自投唐後,累荷重恩,未有寸功補報。今山東之眾,皆臣故時麾下素所訓練之人,臣請往其地收而撫之,以助國威,惟陛下察焉。」帝大喜曰:「卿所言極當,既是要去,必須得一將士輔助,以防不測。」密曰:「只消臣之手將王伯當足以獲矣。」帝乃遣伯當與李密同行。
  當日李密得旨歸府,便收拾鞍馬,乃裹餱糧,以為行計。
  獨孤公主向前謂密曰:「大王何如此之慌速?似有驚懼之色。」密曰:「吾有一事,非汝所知。」獨孤公主曰:「請問其詳。」密曰:「吾欲背唐而去,只慮汝在此,故吾有憂懼之意。」
  獨孤曰:「是何言乎?吾兄待汝不簿,極其富貴,有何不足之處,欲往何所?」密曰:「主上恩寵雖厚,汝姪羞我何多?今勢不兩立,特往山東,收集士卒,隨時應變而舉事矣。」獨孤曰:「吾以汝為好人,盡心報國,今日何為此不忠不義之事乎?
  此等之人,狗彘不食其肉,何可言乎?」即口唾其面,大罵不已。此時李密性如火燄,即拔佩劍對面劈去,獨孤首隨劍落,七竊進出,鮮血淋漓,遍於地下。王伯當日:「大王何故殺死公主?禍即至矣!」密驚曰:「我一時躁暴,事至如此,汝作何計較?與吾謀之。」伯當日:「此事千萬不可漏泄,大王急將左右之人封閉一室,不與往來,作急收拾鞍馬,平明速行。」李密依言。次早天尚未明,密跨銀鬃馬,持點鋼刀,同王伯當隨行六十餘人逕出北門,飛奔而走。
  北門飛報李密奪門而去,輕騎六十餘人皆望北行。至申時左側,又邢府中人來告知秦王,說李密將獨孤公主殺了。眾臣愕然,一將挺身出曰:「李密殺了公主,背唐而去,必反於山東,是縱虎傷人也。某願將三千鐵騎生擒李密與殿下。」眾視之,乃幽州總管盛彥師也。秦王曰:「此賊背義忘恩,殺姑之仇,如何不報。今去已遠,作急趕去。」於是率領精兵,盡數皆起,並力追趕。三日至馬回川,看看趕上,見李密、伯當在前,相隔不遠,彥師大喝:「李密休走!秦王在此。」李密回頭,果見塵頭起處,一彪人馬來到。上面風吹動秦王軍馬旗號。
  彥師大喝曰:「汝殺獨孤公主,卻走這裡,吾奉秦王鈞命,特來捉汝。」密曰:「與汝本來無仇,何如此之迫邪?」秦王隨後繼至,罵曰:「匹夫逆賊,尚敢多言!」即在馬上高聲大呼:「王伯當!吾欲射死李密,汝可前來輔吾,免汝一死。」伯當曰:「生為魏公臣,死為魏公鬼,忠臣豈怕死哉!」遂持刀欲戰秦王。秦王大喝一聲,眾軍士弓弩齊發,箭如雨下。伯當急不能戰,捨命抱住李密之身,更不抬頭,百般遮護。可憐李密、伯當並六十餘人,不移時皆死於馬回川行宮山下。密死年六十二歲,武德元年冬十一月也。史官有詩云:
  李密為君笑霸王,誰知今日疊屍亡。
  古今多少英雄將,那個忠臣似伯當?
  麗泉單贊伯當一絕云:
  世子運機籌,伯當一旦休。
  心懷安國恨,眉鎖廟堂愁。
  英氣連霄漢,忠心貫鬥牛。
  至今魂與魄,猶繞鳳凰樓。
  李密被盛彥師梟下首級,送入長安。帝大喜,即將李密首級號令四門,將邢府所積金銀絹彩盡賜秦王、彥師二人。密死之後,其將徐世績據守黎陽,未有所屬。帝遣魏徵說之,世績即籍郡縣戶口士馬之數,奉表來降。帝大喜,遂賜姓李,加為左衛大將軍。
  是年四月,帝大宴群臣,正飲酒間,忽報谷州刺史何如璧表稱報:洛陽王世充累犯邊界,打天谷州附邑,十分危急,作急引兵救援。帝即命秦王率人馬十萬前去抵敵。秦王領命,即調人馬望洛陽進發。正在起行,又哨馬來報:劉武周興兵侵犯邊界,動擾並州,鋒勢甚銳。帝曰:「且教齊王元吉緊守城池,待世民征服王世充,移兵並州,以拒周武。」畢竟還是如何?
  總批:或稱密似項羽,非也。項興五年霸天下,密連兵數千百戰,不能取東都。始玄感之亂,密首勸取關中;及自立,亦不能一鼓而西,宜其亡也。然禮賢得士,乃田橫之徒歟?賢於陳涉遠矣。意使密不為叛,其雄才亦不能容於世云。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10:48:38

第三十九回     劉武固定揚稱帝



  劉武周,景城人也。其父名匡,徒居馬邑。母趙氏,嘗夜坐庭中,見一物如雄雞,光燭地飛,投入其懷,有娠而生武周。
  為人驍悍,善於騎射。大業十三年,應募征遼有功,還為馬邑校尉,甚得太守王仁恭之所親愛。
  後武周日久,遂與仁恭侍妾私通,恐事泄見誅,又見天下已亂,陰有異謀,乃揚言於眾曰:「今歲饑民困,相枕於野。府尊王君閉倉不恤,豈憂百姓意乎?」眾人聞言,皆起忿怨。
  武周密知人心已搖,即詐稱疾不出,聳動遠近豪傑,往探其病。
  武周乃殺牛縱酒,大言曰:「盜賊方起,百姓饑餓,壯士守分者死於溝壑。今官粟紅腐於倉,誰能與我共取之?」當時諸惡少年皆願相從。
  武周至次日,與其徒張萬歲等十餘人候仁恭升廳視事,武周上謁,萬歲持刀自後隨入,斬仁恭於地下,持首出徇郡中,無敢動者。遂開倉以賑貧乏,馳檄郡縣,遠近皆來歸附,得其萬餘,自稱太守,進據汾陽宮。所得宮入,選其麗色者悉送於突厥始畢可汗。
  可汗大喜,遂賜以狼頭纛一面,立武周為定楊可汗,僭稱皇帝。封妻沮氏為后,改元天興。封楊伏念為左僕射,封妹婿苑君璋為內史令,宋金剛為西南道大行台。結連突厥,倚以為助,起發人馬二萬,進攻大唐。
  金剛言曰:「唐之人馬不可輕視,臣保一人,可為先鋒,同提軍馬到彼,必獲全功。如負所舉,治臣之罪。」武周曰:「卿若薦賢,實為國家,以圖補報,非一人之私也。惟得其當,何罪之有。但不知舉著甚人?」金剛曰:「此人姓尉遲名恭,字敬德,朔州善陽人也。應武舉出身,使一桿虎根竹節鞭,重計八十二斤。常跨一匹踢雪烏騅馬,上下馳驟,奔走如飛,有萬夫不當之勇。得此人充為將,東征西伐,天下不足定矣。」
  當日武周建言,即遣人致書束帛逕往朔州,聘召敬德。不數日間,敬德惠然已到。武周急召來見,其人身長九尺,膀闊有圍,滿部鬚長一尺二寸。面如鐵色,目若朗星,威風凜凜,氣宇昂昂。敬德上殿,納頭便拜。武周以半禮答之,通其來意,武周曰:「孤因金剛之薦,見聞足下武藝蓋世,以薄禮來聘,垂臨敝境,擢用汝為前部,同金剛領兵征伐唐國。汝可盡心助孤,不負所舉,他日富貴共之,孤之願也。」敬德曰:「臣〔不〕才,荷大王之召,恐不堪職。既以領命,敢不竟力以報。」武周曰:「金剛所薦不差,孤素知足下高〔雅〕之士,深明為將之道。敢問將者,三軍之司命,國家之安危,所係甚大且重也,可得而聞乎?」
  敬德曰:「將有五才十過:所謂五才者,智、仁、信、勇、忠也。智則不可亂,仁則能愛人,信則不失期,勇則不可犯,忠則不二心也。人而有此五才,然後可以為將矣。所謂十過者,有勇而輕死者、有急而心速者、有貪而好利者、有仁而不忍殺者、有智而不心怯者、有信而妄言人者、有廉潔而不愛人者、有謀而心綏者、有剛毅而自用者、有懦而喜任人者。將有此十過,則不足以為將矣。故善將兵者,具五才,去十過,攻無不破,戰無不勝,謀無不成,可以無敵於天下矣。」武周曰:「今之為將者何如?」敬德曰:「今之為將者,或有勇而無謀;或有謀而無勇;或恃己之能而不容眾;或外溫恭而內慢易;或矜賢位而惡卑賤;或性驕傲而恥下問;或揚己之長〔隱〕人之善;或藏己之過彰人之罪。此皆為將之弊,而今皆〔從〕之,所以不善為將也。」武周曰:「若汝為將,則何如?」敬德曰:「若臣為將,非敢自為誇張,實出古兵法,但人不能知耳。用之以文,齊之以武,守之以靜,發之以動。兵之未出也如山嶽,兵之既出也如江河。變化如天地,號令如雷霆,賞罰如四時,運籌如鬼神。亡而能存,死而能生,弱而能強,柔而能剛,危而能安,禍而能福。機變不測,決勝千里。自天之上,由地之下,無所不知。自內而外,自外而內,無有或違。十萬之眾,百萬之多無有不辨。或晝而夜,或夜而晝,無有不兼。範圍曲成,各極其妙。然由洞達古今,精明易學,定安險之理,決勝負之機,神運用之權,藏不窮之智,奇正相生,陰陽終始,然後成。仁以容之,禮以立之,勇以裁之,信以成之。如此則成湯之伊尹,武丁之傳說,渭水之子牙,燕山之樂毅,皆吾之師也。此乃敬德為將之道,養之有素,不敢不告也。」
  武周見敬德議論如長江大海,一瀉萬里,欣然喜曰:「孤得足下,可比之漢得韓信、蜀得趙雲勝十倍矣。」即賜酒戴花,封為先鋒之職,同宋金剛領兵前行。次日,到教場中敷演,調遣人馬出城。前軍敬德,中軍宋金剛,後軍尋相。但見旗分黑白,劍戟森嚴,馬步軍兵浩浩蕩蕩,殺奔並州一路而來。
  卻說齊王元吉自留守並州、太原,日以射獵為生,整月不理公事。嘗言吾寧三日不吃飯,不可一日不遊獵。其網索之車亦有三十以上,隨軍屣踏田禾,搶奪商貨。每向通衢人叢之中拽弓試箭,驚百姓躲閃,笑以取樂。自以承平無事,全不以軍伍為急。忽見哨報金剛領兵而來,慌聚眾將商議。元吉曰:「今劉武周遣宋金剛率領人馬直抵吾境,眾將有何妙策,可以殺敵?」李仲文挺身進曰:「吾聞金剛有一部將,原是胡氏之子,朔州善陽人也。後過養尉遲可大,因冒姓尉遲,名恭,字敬德,武藝精熟,有萬夫不當之勇。使一桿竹節鞭,重八十二斤,人不可敵。當請勇敢之士,先須力戰,後以智擒之。」元吉曰:「敬德雖勇,無謀之輩耳,不足為懼。金剛斗筲之徒,其性暴悍,利在速戰。今來糧食不繼,難以久特,莫若堅閉城門不出,以老其師。不過旬日之間,糧絕士困,乘其弊而擊之,無不勝矣。」殷開山曰:「殿下所言非矣,豈有人無糧草,敢來伐人之國乎?武周方欲舉亨,兵食必足,莫言旬日糧盡,便是一年彼亦應付充足。今閉城不戰,則示弱耳。並州士馬精強,以一當十,豈懼此逆賊乎?莫長他人銳氣,滅卻自己威風,早為出戰,請以決疑。」元吉曰:「汝等所見甚明,吾意已決。」即令宇文歆為前部,殷開山、張達為左右護衛,竇悅、蘇峻為合後。
  元吉議遣已畢,遂引了人馬出城,直至八仙坡下,平川曠野,列開陣勢。正直四月,天氣略熱,等候一日,早望見劉兵到來。當晚不戰,次日辰牌左側,三通畫鼓響處,門旗影裡,元吉出馬:頭戴紫金盔,身披黃金鎖子甲,左右錦囊插狠牙箭,手持棗木槊,坐下赤兔馬,高聲大罵:「逆賊!無故興兵入寇,早早投降,不失封王之貴。愚迷不允,洗頸受戮。」罵尚未了,對陣上敬德挺身躍馬而出:頭戴鑌鐵盔,體掛綠錦戰袍,身披獅子連環鎧甲,腰繫彎弓帶箭,狻猊寶刀,手持虎根竹節鋼鞭,坐下雪蹄烏騅馬,果是黑煞天神。睜圓環眼,喊若巨雷。
  元吉見了,心中惶惶,回頭問曰:「誰敢出戰?」陣中一將,縱馬挺槍而出。元吉視之,乃並州長史李仲文。兩騎相交,戰不數合,被敬德一鞭打於馬下。元吉便勒馬入陣,敬德挺鞭直衝過來。元吉大潰,四散奔走。敬德在陣中如出入無人之境,背後過來殷開山、宇文歆,三軍皆至,來救元吉,敬德方退。
  三處各折了人馬。張達、竇悅軍馬都到一處商議,言敬德英雄,果是無人可敵。正憂慮間,小校來報敬德搦戰,三處首領各自上馬歸本寨,軍分五隊,布列向前。遙望敬德一處馬軍繡旗招揚,先來衝陣。前軍謝文應出馬挺槍去迎敬德,交馬手起一鞭,打文應於馬下。眾人心膽俱喪,殷開山驟馬出曰:「吾受齊王厚恩,何不以死報!」手持長柄宣花月斧,飛馬而出。敬德揮鞭拍馬而來,與開山戰到十合,敬德一鞭打中開山背心,棄斧於地,兩手抱定,屈身負痛而走,口吐鮮血,淋漓不止。眾隊軍士一齊吶喊,敬德迳衝竇誕軍,誕輪雙刀直迎敬德。敬德睜目大叫,揮鞭來戰兩合,誕撥回馬落荒而走,敬德驟烏騅馬趕來。那馬飛走如風,看看趕上竇誕,挺鋼鞭望後心便砍。旁邊轉過張達,怒髮衝冠,挺槍飛馬大叫:「逆賊休走,吾在此與你共鬥一百合!」敬德見了,棄了竇誕,便戰張達。達抖擻神威,酣戰敬德,各隊軍士一齊助喊。張達終是力怯,槍法雜孔,被敬德大喊一聲,活捉過馬去。眾軍各自逃生,日色已晡,兩下鳴金收軍。未知張達性命如何。
  總批:武周結連突厥,倚以為助,自是而欲進兵大唐,乃拔扈之甚者也。然金剛所舉敬德,則深明為將之道焉,觀其五才十過之論,雖太公之《六韜》、《三略》不是過矣。唐將若殷開山者,庶足以當之,而張達輩,竊有所不取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5 10:49:07

第四十回     宋金剛義釋張達



  當日宋金剛坐在帳上,群刀斧手把張達推至帳前,金剛喝曰:「大軍到此,何不開城納降,尚敢引兵前來拒敵?」達曰:「汝等無故入寇,侵我大唐,反稱吾為拒敵,吾豈降汝死狗奴哉?」金剛喝令左右斬訖報來,達亦喝曰:「死狗奴!斬即當斬,何以怒為?」金剛見達面不改容,慌大笑下階,喝退左右,親釋其縛,取衣與之,扶於正中高坐,納頭便拜曰:「吾交請足下來此,同扶立劉主。誰教如此捆獲?冒瀆威容,幸勿見責。
  吾素知足下忠義之士,世之丈夫也。」便進酒壓驚,以上賓禮待之。張達感其恩義,無有異志。
  元吉折了二將,退入並州,聚眾商議。元吉曰:「吾聞敬德之名,未嘗見面。觀今日陣中,手將稱為萬人之敵,信不誣矣。此人難與爭鋒,只宜堅守。」正說間,人報敬德兵馬渡過晉川,來打並州。元吉轉慌,竇誕只勸不可去敵,謹守為上。
  階下穆遜守將出曰:「某乞精兵數千,掩來軍於晉川之內。」
  竇誕勸不可去,穆遜曰:「據汝只是堅守,似此何能立功名於後世乎?兵法云:『軍半渡可擊。』今兵渡晉川,不乘此時擊之,直待兵臨城下,將至壕邊,深根固蒂,難以動搖矣。穆遜願決一死戰。」
  元吉大喜,點精兵五千,隨穆遜出並州迎敵。軍至,繡旗開處,敬德提鞭出馬,穆遜卻欲出迎,後面軍士見敬德神威凜凜,不戰而走。穆遜止喝不住,大敗,退入並州城,馬步軍折其大半。元吉慌急,差夏安星夜往長安見帝,呈上告急書,言敬德打死李仲文、謝文應二將,活擒去張達,現圍並州至急,望早撥大將,引軍救護。帝大驚曰:「敬德何人也?」安曰:「他覆姓尉遲,名恭,字敬德,朔州善陽人也。人稱為百勝將。精通兵法,熟諳韜略。身長九尺,黑臉蝦鬚,有萬夫不當之勇。慣使竹節鋼鞭,戰無不勝,攻無不取,非等閒之輩也。」時滿朝文武見說,具各驚駭,低首無語。帝指班部中一人曰:「汝可引一軍去解並州之急。」其人應聲而出,眾視之,乃裴寂也。
  帝喜,封為行軍總管,撥新軍五萬,差鄭樣、林虎為副將,刻日便起。先差人報知並州城內,令元吉引兵出城助戰。
  卻說金剛、敬德在寨中,每日令人攻城,不能得下。正在納悶,忽見正南有救兵到了,旗上乃「行軍總管裴寂」。金剛問誰可迎敵,敬德要去。金剛曰:「汝既為前鋒,且未可去。」更問其次,吳植應聲而出。金剛與兵五千,交吳植去迎敵。
  又問曰:「吳植雖然去了,倘有疏虞未便,誰敢再去?」帳下敬德堅執:「某願往。」金剛亦與兵五千,兩枝軍馬去了,金剛把軍馬離城,且撤退二十里,恐防城內元吉衝突之患。
  且說鄭祥引軍前去,與敬德軍相通。兩陣對圓,鄭祥橫槍立馬於陣前,對陣敬德躍馬而出,手提鋼鞭,厲聲大罵:「逆賊!敢來拒敵?」鄭祥大怒,挺槍躍馬,直取敬德。兩馬相交,鬥不數合,被敬德一鞭砍於馬下,唐兵大敗而走。敬德率眾趕來,至前面丹林,直下一軍擺開,乃林虎,出馬來與敬德交鋒。
  戰不數合,林虎亦被敬德打死,餘兵敗回,來報裴寂。裴寂大驚,忙差大將武伯、向慎初二人引一萬軍戰敬德。並州元吉開門接應。二將兵至,兩陣封圓,武伯出馬,向慎初把住陣腳。
  敬德出陣,武伯挺槍迎之。兩馬相交,戰到十餘合,不分勝負。
  敬德佯輸詐敗,望本陣便走,武伯拍馬便趕,背後慎初料敬德是計,慌騾馬出陣,大叫:「休趕!」武伯急勒馬回時,敬德鞭早已到,一鞭正中其背,伏於馬鞍前後。敬德便待趕來,卻得慎初接住,救得武伯回陣。敬德驅軍掩殺,兩軍混戰一場,唐兵折多,慎初引軍退回。武伯口吐鮮血,來報敬德如此英雄,寂曰:「真虎將也!吾觀此人動靜,難與為敵,必用奇計,可以破之。」獨孤懷恩曰:「來日可令一心腹之士彼處投降,金剛無謀,必傾心見用。使為內應,勝之容易,此萬全之策。」
  元吉曰:「此計甚妙,速早圖之。」即準備遣人詐降。
  卻說金剛、敬德與副將尋相等,在寨中商議攻城之事,忽報唐將魏承漢反來投降元帥。金剛召至帳下,問其故,承漢曰:「某在唐為偏將軍之職,近與史仲翔一同引軍來齊王帳下聽調。齊王徇私,意將仲翔升為前將軍,將某不用,因此背暗投明,來歸元帥。」元帥正問之間,寨外仲翔搦承漢出戰,金剛曰:「汝武藝比此人如何?」承漢曰:「某雖不及,可立斬之。」金剛曰:「汝若要吾重用,必先斬仲翔,然後無疑。」承漢欣然上馬,金剛自出寨外觀之。唐軍中仲翔在軍前大罵:「反賊!盜吾駿馬,勢不兩立。」承漢亦罵:「元吉匹夫,用汝此等!」仲翔挺槍來戰承漢,承漢持刀迎之。交馬數合,斬仲翔於馬下。唐軍便走,金剛叫軍休趕,叫取屍首入寨,剝下衣服,內外看之,復坐帳中,喚承漢至,叱左右拿下。承漢叫:「無罪!」金剛喝曰:「吾自幼便識史仲翔,如何故來瞞吾?」承漢便轉語曰:「此人仲翔之弟也。」金剛曰:「元吉叫你來詐降,於中取事是否?若不從實,吾即斬之。」承漢只得招了。
  金剛略施小計,就此而要擒元吉。其計如何?
  總批:張達被敬德生擒,而金剛親釋其縛,未知何故。兵法雖云「軍半渡者可擊」,然大率堅壁為上,出戰次之。試觀敬德陣中手段,真萬人敵也,非用計以破之,決不可勝。若承漢之詐降,豈足為異耶?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6 11:18:46

第四十一回     元吉逃回長安城



  金剛與承漢曰:「要吾饒你,可修一封書,叫元吉親自來劫寨,如拿得元吉,便是你的功勞。」承漢只得寫了書,金剛叫把承漢監下。秦榮問曰:「元帥何以便知其詐也?」金剛曰:「以動靜可知也。元吉雖幼,眾謀士亦善用人,史為副將軍,必能武藝也。承漢交馬斬之,便知非仲翔。吾故反覆其屍認之,以疑其心,然後詐言識仲翔以探之,便得實也。」秦榮等皆拜稱為神見。
  金剛選一有膽勇善辨軍士叫去下書,只說現用承漢為先鋒,明日晚間舉火接應,萬望盡提大軍前來劫寨。軍士得書,逕到唐寨。左右引見齊王,說:「承漢有功,加為先鋒職,特使某來下密書。」齊王問曰:「汝何人也?」其人曰:「某長安人也,流落太原。今魏將軍與某同鄉,故特來下書。」齊王問了的當,再叫本人回報:來日三更為期。本人去了,齊王差史仲翔帶一萬人馬前去劫寨,齊王自為後應。
  是夜風清月白,雲生東北,霧起西南,滿川陰暗。齊王喜曰:「天賜成功也。」急催仲翔進時,將至北寨,寨內火起,喊殺振天。仲翔撞入,只見無人,急便退回。左有吳植、右有敬德、尋相兩路軍圍裹將來,仲翔死戰不能得出。元吉引軍來救時,金剛一軍殺退,仲翔死於亂軍中,所領一萬人馬十損八九,只剩得些小敗軍逃回入城,唐兵再不敢出。
  卻說金剛斬了魏承漢,再議攻取並州,每日使人搦戰,唐兵堅守不出。次日,金剛自至北門下,立馬揚鞭指城上而言曰:「汝等鼠輩,不早歸降,更待何時?吾若打破城池,寸草不留。」正說間,裴寂在敵樓上張見金剛在麾蓋之下,旁若無人,身上止披掩心甲,斜紫綠袍,欲摧土卒打城。裴寂遂招呼弩手放箭,望麾蓋之下而射。金剛大驚,急勒回馬時,右臂中一箭,翻身落馬。城上裴寂見金剛落馬,急引軍出城衝出,卻被吳植引軍殺回,救金剛回寨。寂喝令:「三軍前進,不就此時殺去,更待何時!」指揮一齊死戰。裴寂自掣刀在手,引數百騎在後掠陣。兩軍相合,忽然唐兵陣後西南上數百面戰鼓齊鳴,寂分後兵迎之,只見敬德一軍卻從西南上悄地殺來。唐兵大亂,敬德背後掩殺,裴寂慌退回時,四下前後劉兵掩殺,裴寂慌退,折其人馬二萬,卻不入城,遂向西北路上,引敗殘人馬逃回長安去訖,敬德亦收兵回寨。
  卻說金剛右臂中箭,在寨中養病,欲報一箭之仇,遂令人四面攻打。小校報知元吉:「裴寂逃入長安,劉兵大至,周回圍繞,水泄不通。」元吉自登城觀看,其兵八面分佈整齊,軍馬雄偉,驚得心慌膽戰,手足無措,展轉無計可施。即與心腹之士蔡福商議,當夜裝作軍士,帶至親家眷二十八口,各人持刀勒馬,元吉在前,蔡福在後,夜至三更,殺出北門而去。抹過敬德寨,眾將知覺,追趕不及,已出隘口,奔上西路而去。
  比及天色微明,城內眾將聚議,則不見了元吉。近詩曰:「齊王已於半夜帶領妻子偷出北門、逃入長安去矣。」眾皆大駭:「似此奈何?」元君寶曰:「並州,唐之城池,咽喉之地也,附庸極多。此城若失,其餘難保。雖無主將留守,城池尚固,糧儲充足,汝等各宜協力,閉城固守,不出交戰。今齊王走入長安,不過旬月之間,必有救援;待其救兵一至,開城接應,此為上策。」眾皆曰:「謹從尊命。」
  卻說裴寂逃回長安,比及入城之時,元吉在後面亦驟然繼至。二人共入見帝,拜於闕下,哭訴前事。帝大怒曰:「汝這豎子,損軍折將,有何顏來見朕邪!」寂告曰:「臣非敢不竭心用事,實力怯也。」帝復顧元吉,怒曰:「汝為留守,位高權重,實一方之表率,三軍之司命也;安危所係,存亡所關。
  正當捨命報國,固其宜也;奈何不顧其下,私逃歸國,縱敵得挺其志?並州之城誰與共守?汝須食人之食,穿人之衣,非土木之物,安可亂朕國法?」元吉曰:「一時因敬德之勢難當,愚兒力怯,致獲大罪,望父皇憫之。」帝聽言,正在憂疑,忽報:「並州將士進一敬德畫像,告稱元吉逃回。金剛、敬德引兵日夜攻打,眾將雖然固守,因無主帥,軍心惶惶,想城下在旦夕。乞望早令秦王移兵前來,方能恢復,不然將士死無遺類矣。」帝當殿令眾官展視敬德畫像,果是身長九尺,鐵臉圓睛,橫唇闊口,滿部蝦鬚。雙鼻仰掀伸殺氣,虎頭燕頷猛威星。鑌鐵襆頭,紅縧勒甲,手持竹節鋼鞭,信是黑煞天神之狀。
  帝看了半晌,心中大悲,嚇得滿朝文武搖頭吐舌,各個心慌。此時帝怒略息,復謂寂曰:「汝與元吉罪不容誅,顧以汝是開國元勛,朕兒至親骨肉,不忍加刑,特赦二人之罪。仍復舊職,鎮守河東一路。元吉在朝,隨從征伐,建功□□。」二人謝罪,唯唯而退。適李綱外入,帝謂綱曰:「朕先因元吉不省世事,特使殿內監竇誕、同右衛將軍宇文歆二人輔助元吉,鎮守晉陽。且晉陽雄兵數萬,糧草可支十年,興王之業,一旦被其拋棄,實所不忍。朕今只問罪於竇誕二人,此事可乎?」
  綱曰:「此皆齊王自為,摯家偷走,二將皆不預知,陛下當赦二人之罪,使其滅賊,以贖前過。」帝曰:「卿言有理,朕即免之。今劉武周據守太原,數郡皆下,一月之間,侵朕千里之地。每遣人取回秦王,有表奏報,正與王世充相拒,未見勝負,難以回軍。朕甚憂懼,朝內武將,緘默不言,各無破敵之策,似此如之奈何?」綱曰:「協力足以成謀,得將足以立功。人力雖協,而左右尚未得其助,恐孤立不足以建功也。臣見陝州總管永安王多謀足智,極是勇猛,陛下可詔此人前去,必能破敵,何必拘於秦王始能建功乎?」帝遂聽李綱之言,一面先發使到並州,遠近各宜固守,練兵策應;一面差使往陝州,封永安王為領兵都總管。
  卻說永安王李孝基自守陝州,聽知元吉逃回,被武周佔據數郡,官軍不能破敵,旦夕憂慮,捶胸切齒,其恨如此。當日聞有使持節至,接入,其開讀。其詔曰:朕承天序,纘奉鴻業,除殘戡亂,未諳其理。今劉武周作害,佔據太原、並州數郡,民被茶毒,唐之士民,延頸鶴望。
  朕用竦然,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以御弟忠毅,追蹤召虎,故特進領兵都總管,增食邑一千石。茲將天威,柔服以德,整肅三軍,並州討賊,以副朕意。武德二年五月日詔。
  孝基承詔,受了官爵,次日即下教場,訓練軍馬,分撥隊伍。以趙德為隨後救應,監發糧草。遂命於筠、程權二人為參謀,陳淳為先鋒,發人馬五萬,選定武德二年夏六月中旬出師,水陸並進,船騎雙行,殺奔並州而來。
  卻說金剛聽知孝基領兵前來救援,聚眾將商議,金剛曰:「李孝基引兵救援,其勢必銳,汝諸將有何拒敵之計?」一人挺身出曰:「某顧與將軍同破孝基,如反掌耳。」眾視之,乃夏縣人也,姓呂名崇茂,字敬夫。殺其令,自號魏主,歸附於武周。武周封為太尉,相隨金剛帳下。金剛大喜,即點水陸兵二萬,與周榮緣領,即日進兵。聽得唐兵前隊已到石州下寨,祟茂令周榮督一萬五千兵於河內結營,崇茂引一萬五千兵於黃蛇鎮下寨,前後分作三營,以拒唐兵。
  卻說崇茂哨探得唐兵至近,遂拔二寨之兵齊起,列於黃蛇鎮山下。唐兵大至,漫山塞野,鼓聲大振。兩下陣圓,崇茂引程佐、謝鐸二將出馬,立於陣前。遙望唐兵陣中湧出一隊,紅面紅旗於內,上將銀盔銀甲,白馬紅袍。上首於筠,手持丈八點鋼槍,下首程權,橫駕宣花月斧。二匹馬左右盤旋,於筠揚聲大罵:「崇茂賊子,限死臨頭,尤拒敵天兵邪?」崇茂亦罵曰:「量汝李淵,乃賊匹夫,斗筲之輩,如何敢妄即帝位?復敢加兵於此,自送死耳。」於筠大怒,挺槍躍馬而出。崇茂欲戰,謝鐸驟馬而出曰:「看吾擒之。」謝鐸挺槍來戰於筠,二騎相交,約戰三十餘合,謝鐸遮攔不住,撥回馬望本陣而走,於筠挺槍拍馬趕去。程佐看見謝鐸輸了,遂拍坐下馬、輪手中金蘸斧來迎。兩騎馬就陣前廝殺。兩將戰到二十餘合,不分勝負。崇茂陣中一員裨將姓馬名雄,見程佐勝不得於筠,暗中一箭,正射中於筠馬胸堂。那馬負痛奔回本陣,力盡便倒,把於筠掀在地下,人馬俱倒。程佐趕來到,輪起大斧,望於筠腦袋便劈。手未起處,眼前一道電光,程佐頭落屍倒。
  原來是程權見於筠馬回,卻待接應,忽倒於前,因此飛馬斬之,故救了於筠,乘勢掩殺。崇茂兵大敗,唐兵飛報捷音。
  來知如何?
  總評:金剛既殺了承漢,再議攻取並州;卻又被敬德悄地殺來,齊王焉得不望長安走乎?及並州進一尉遲畫像,則舉朝之人皆憚其威矣。非永安王前去剿滅,則武周之怙強稔惡不猶然如故哉?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6 11:19:22

第四十二回     石州唐兵敗崇茂



  卻說崇茂見斬了程佐,忿怒越氣,次日引軍復進。程權、於筠二將雙出,程權躍馬持刀,立在陣前,單搦崇茂出戰。崇茂大怒,自揮寶刀來鬥程權。二騎相交,戰到二十餘合以上,不分勝負。於筠挺槍躍馬,便出夾攻。崇茂敗走,程權、於筠二將殺入崇茂陣中,唐將獨孤懷恩驅兵掩擊。
  先說於筠戰馬當先入陣,正遇謝鐸,一槍刺於馬下,往來衝突,如人無人之境。唐兵大至,殺敗崇茂之兵。獨孤懷恩只不見程權,於筠大驚曰:「若折了國瑞,吾亦不用命矣!」綽槍上馬來尋。行不數里,見程權就馬上右手提刀、左手揪住一人而來。於筠接著問之,程權曰:「我在亂軍中正逢著你的仇人,故生擒到此。」於筠問:「是夜來陣外射吾戰馬的裨將馬雄?」於筠捉歸本陣,斬頭瀝血,祭了死的戰馬。
  卻說崇茂折了程佐、謝鋒兩個左右護臂,勢孤力窮,即時程權、於筠遣人請於獨孤懷恩:「如今崇茂兵敗,可乘虛劫寨,拔去根本,則劉兵頓失銳氣,不敢拒敵矣。」懷恩曰:「崇茂雖然折了軍將,河中周榮水軍不曾搖動半個。敬德後軍繼至,其鋒難敵,倘或去劫寨,後水軍登岸,截斷歸路,兵必自亂。」趙德曰:「此極容易:先交程權、於筠各引五千軍伏於山谷中,如周榮不來只休,倘來時,左右兩枝軍馬於半路間殺出,彼兵自亂矣。」永安王曰:「莫若先使小卒只做降彼,先將劫寨之事告與周榮,見火起必然來救,卻令伏兵擊之。」懷恩用其計,先叫程權、於筠去埋伏了,卻令小卒來行此計。
  卻說周榮聽知崇茂折兵損將,正欲去救,忽然伏路軍引數個小卒來到,榮問其故,卒曰:「我等是獨孤懷恩帳前軍士,為懷恩賞罰不明,故來投降,就報機密。今晚懷恩引軍乘虛去劫呂將軍寨,必然放火,故先來報知。」周榮聽了,先使人來報崇茂。那報事的已被程權軍路上截住殺了。周榮點一萬軍去救,自要〔當〕先。時部下有一將,姓鄧名夏,稟曰:「小卒之言,未可輕信,倘一疏虞,水陸並皆休矣。將軍宜穩守水寨,吾願替將軍一行。」周榮聽鄧夏之言,令將一萬軍行。是〔夜〕,獨孤懷恩、趙德、翟遂分兵三路,殺入呂崇茂寨中,〔四〕面火起,崇茂之兵大亂,尋路奔走。
  卻說鄧夏正行之間,望見火光沖天而起,令軍即進。轉過山谷,兩下鼓響,左邊程權衝出,右邊於筠殺出,兩下夾攻,崇茂之兵進退不得,於筠斬鄧夏於馬下。此時崇茂之兵兩路俱休,周榮退下水寨五六十里,崇茂引敗兵走於夏縣。哨馬飛報並州,然山坡後一聲炮響,風捲出一面黑旗,上書「先鋒敬德」四字,眾將一見,各個驚閃逃散。永安王孝基見了,心中大怒,回顧諸將曰:「不就此時殺去,更待何時!千里至此,實為討賊而來,破敵建功,在此一舉。敬德雖強,匹夫之勇也,何乃一見旗影,輒自畏縮之甚邪?」即自掣刀在手,驅軍前進。
  兩陣對圓,敬德出馬,更不打話,挺鞭便砍將來。孝基手持丈八蛇矛來架,兩馬相交,雙器並舉,鬥上四十餘合,不分勝負。
  敬德詐敗,撥回馬從小路而走,孝基勒馬後追。追及一望之地,敬德見孝基來得較近,回頭一鞭打孝基落於馬下。步卒擁至,把孝基擒獲過去。敬德以鞭稍招麾軍馬,一齊掩殺,各要爭功,奮力向前,殺眾無數,餘軍亦奔山僻小路而走。敬德令將孝基囚在陷車,解送定揚劉武周處。
  卻說武周見解到孝基,即令人打開陷車,親自降階,手攜孝基上殿高坐,以賓禮待之,拜為都虞侯之職。此時孝基暗思:若不聽從,必受其害,只得欣然受之。武周大喜,設宴款待,賞賜特厚,另撥一宅居住。孝基拜謝,退於私宅,坐止不安,欲謀脫身,無計可施。緩步往來,游於月光之下,喟然歎曰:「吾乃堂堂大將,唐帝御弟,金枝玉葉,不能竭力恢復土地,反屈膝於臊狗奴,豈丈夫之所為乎?」從人方貴曰:「將軍欲歸唐乎?」孝基曰:「然,汝從事吾數年,尚不知吾之存心乎?
  為人臣而懷二心以事其主,禽獸之行,吾決不為也。今力不敵,暫時屈從,志在恢復,得睹天日,豈肯鬱鬱居於此乎?吾正熟思無計。」方貴曰:「將軍此言,正合吾意。探聞城北一條僻路,地名臨丘,二十五里可通澮州界口。莫若乘今初至,武周防備未緊,吾與將軍一人一騎,裝作商賈,明早偷離了北門面去。比及武周知覺,吾已走上五六十里,此萬全之策也。」孝基大喜,商議已定,是夜二人不寐,睚至東方漸白,二人乃裹餱糧,輕身上馬,馳至北門,則城門已開,飛騰而出。孝基曰:「此去如魚脫網,孤鳥離籠,再不復返矣。」城內武周知覺,小卒告報逃去已遠,武周亦不來追。
  卻說孝基二人行了一日,近黃昏左側,已出澮州界口。轉過山坡,然後一聲炮響,鼓角齊鳴,人馬突然驟至。一將挺出,乃尉遲敬德也。手提鋼鞭,衝至面前,大喝一聲:「逆賊走向何去?」鞭起,打落孝基於馬下。從人驚慌,魂不附體,亦撞下馬來。隨即梟了二人首級,遣人送至武周報捷。原來敬德收服夏縣,正欲移兵來打晉州,恰好於此相遇,不用交鋒,被敬德斬之。
  卻說劉弘基在晉州,知金剛軍來,在寨聚眾商議。校尉呂榮曰:「北原離此六十里,依山靠水,極好屯兵。今劉兵攻並州不下,移兵來此,若彼得了北原,急難動搖。可速去據住。」弘基從之,即遣兵將望北原而往。人馬回報:敬德已占北原,下了寨柵。弘基自到前軍,果見旌旗滿山,寨柵堅固。弘基自回寨,正思破敵之策,忽報劉武周又遣別將尋相抄過山後,卻襲城南。弘基大驚曰:「城南乃吾積糧之處,若一失,歸於何地?」連夜退兵回晉州。細作探聽消息,飛報金剛寨來。金剛集眾問曰:「今有何計,可破此賊?」參謀慕容钊曰:「弘基之心懼怕尋相襲城南,今回晉州,必分兵救應。今當調一軍從澮州逕取城南,一軍取晉州。如不出迎,當以攻打,彼必瓦解。敬德驍勇,可攻澮州,各當一路。更以重兵應之,攻打弘基,必破矣。」金剛喜而從之,差使召敬德進兵澮州:「吾自引軍繼至。」
  卻說劉弘基在晉州,早晚使人哨探澮州、夏縣消息,只恐有兵此處暗襲。忽然於筠到,弘基以此言告之,筠曰:「放心,吾與史龍只消五千人馬,自去澮州巡哨。」弘基大喜,隨撥五千軍馬與之。於筠辭了弘基,引兵投澮州城進發。前面哨馬回報:「澮州城西都是金剛之兵,約有數萬。遙望中軍白旗,當中一面圈金繡旗,必然金剛自至。」言猶未了,於筠長子於師德,年一十八歲,身長八尺,驟馬立於父側,聽得此語,笑曰:「趁他寨柵未定,可分兵擊之。」筠曰:「正合吾意。」便令:「黃昏左側,汝可引二千五百軍自澮州城北而進,吾亦引兵自南面而來。今夜月明,三更為約,各寨會合。」隨即分兵兩路,師德全身披掛,驟鞭綽槍上馬,遙望宋金剛寨進。
  是夜,金剛引兵到澮州城邊,為是敬德未至,故就此處下寨。先因中流矢,左臂疼痛,臥於帳中,周圍使人護衛,環甲軍守之。三更時分,忽寨中喊聲大舉,軍中攬亂,金剛急問事故,左右報曰:「一軍從寨北斬圍而入,為頭一將,勇不可當。」金剛聞之大驚,箭瘡進裂,恐帳外眾軍驚惶,暗忍疾痛,乃詐言:「軍中亂動者斬!」不知後事還是如何?
  總評:崇茂之兵固敗,然河中水軍如故,有未可輕為劫寨者。鋼鞭一挺,而馬上隨落,孝基誠無如敬德何矣。幸有方貴之計,越北門而出澮,卻又落於尉遲之手,何其不用交鋒而屢捷之若此也。弘基在晉,聊無破敵之策,奚益焉。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6 11:19:49

第四十三回     唐殺民部劉文靜



  原來師德軍到,一湧而入,在定揚軍中左衝右突,所到之處,無人敢當。遠者槍刺,近者鞭打,死者無數。只望於筠兵到為外應,並不見來。四五次殺到中軍,被弓射退。師德殺到天明,只聽得東北鼓聲大震,師德只道父兵接應,兵退看來時,盡打劉軍旗號。為首一員大將,乃尉遲敬德也。躍馬橫鞭大叫「反賊休走!」師德大怒,挺槍來迎,兩馬相交,鬥到五六十合,劉兵俱進,師德部下之兵盡已潰散。師德見敬德勢大,望南而走,劉兵一齊來趕。至澮州城,見後面人馬看看至近,師德回頭大喊一聲,入劉軍中,鞭起處紛紛落馬。師德大勝回來。
  敬德見一人一騎,又來追趕,逼到橋邊,師德勒馬回頭,又殺入劉軍中,鞭起槍槊,死者無數。劉軍又趕,又回馬衝殺,如此五番,劉軍莫敢近傍。師德緩緩而回。後史官有詩贊師德單馬衝千軍,詩云:
  昔日張飛喝斷橋,當年從此顯英豪。
  澮州城外應難敵,又見於家膽氣高。
  師德自回,劉兵退去,方才於筠軍馬到來。原來追入山谷,走了半夜,比及尋路而來,見劉兵勢大,不敢前進。於筠、師德父子相見,說廝殺一事,領兵退回城南來時,尋相之兵已入城南,安民了訖。於筠見其勢大,乃投浩州去了。
  且說劉弘基聽知於筠兵敗,城南已失,遂盡起城中之兵出戰,正與敬德相迎。弘基遣呂榮出馬,與敬德交馬,被敬德一鞭打於馬下,突入軍中,來拿弘基。弘基兵大亂,弘基死戰,引數十騎奪路而走。敬德飛馬追趕,擒獲而回,餘軍潰散。敬德入城,令人請至金剛,安民已定,將弘基解送武周。武周欲令其降,弘基不屈,監禁城南獄中,發噴嘔血而死。早有長史賈姬回奏唐帝,帝甚痛憐之。
  正值秦王世民遣張公瑾齎表奏言與王世充相持,世充降得李密部將姓秦名瓊,字叔寶,此人武藝無比,唐將莫能對敵,謹謹相拒,不敢退兵。若拽動軍馬,恐世充乘虛而進。帝甚憂慮,文靜進曰:「陛下宜下詔,令按兵不動,遣一舌辨之士與世充同盟,共分天下,暫時令秦王移兵向北,緩緩圖之。」唐帝然之,遂叫倫文震為使,齎禮物往洛陽陳說:「劉武周侵犯中原,今吾二人講和罷戰,共分天下。望遣秦叔寶作興兵之意,遙分其勢,武周必令敬德報之。敬德若東向,則吾再出關口,可圖洛陽矣。如得洛陽,君亦乘時攻伐武周,此萬全之計也。」
  於是,衛尉倫文震齎名馬、玉帶至洛陽見王世充獻畢,世充從之,便令秦叔寶虛作起兵,遙與唐為勢。叔寶曰:「此是李淵懼武周、敬德之謀也,既然同盟,不得不從。吾兵且養銳氣,待世民攻武周至急,乘時而取河東也。」於是下令:洛陽數郡之地,各嚴教練軍馬,選日出師。世充之意欲待唐、劉先相併吞,力乏方可圖之。秦王亦收兵,緩緩而回。此時帝從劉文靜之計,遂與世充罷戰,秦王得還唐國。文靜自是得志,出入朝廷,略無忌憚。裴寂私來見帝,言文靜縱橫朝廷,必有異志。帝曰:「豎子安敢亂朕法度?容緩圖之。」
  卻說文靜與裴寂二人皆帝開國元勛,然文靜才能過於裴寂甚遠,又累建有奇功,而寂與帝有故舊之恩,獨得寵用,位居文靜之上,文靜意甚不平,二人遂成隙。一日,文靜與弟文起官封散騎常侍。兄弟二人會飲,酒酣之次,文靜憤然發怒,以刀擊其柱曰:「不斬裴寂這賊匹夫,非大丈夫!」文起急以手掩其口,曰:「勿得亂言!此非吉兆也。」早有僕人將此言私報於寂,寂甚忿之。至是武周入寇,文靜出使澮州,劉弘基被執,文仲敗死,寂遂譖於帝,言文靜與賊相通,被侵奪諸郡不以奏聞,無兵救援,使王師敗績,又累發怨言,誹謗聖上。帝聞之大怒,遂下文靜獄中,復遣裴寂與蕭瑀二人往獄訊之。文靜曰:「吾昔居太原大將軍府,受司馬之職,與長史略等。今寂已僕射,居於甲第,寵齎不貲。臣之官職,賞賜特與眾人一等。吾家囊篋卻無贏餘,誠不能無少望,只此便是。若言吾有反意,何人證見?」二人回報於帝,帝曰:「文靜此言皆怨望之語,反情實矣,尚用誰為證見?何得無罪?」時李瑀在側,與蕭瑀力爭,明文靜不反,帝終不聽。次日,秦王入見,為文靜固請,曰:「昔在晉陽,文靜先建非常之策,事成乃告與寂知之。今寂位反居其上,寵任日隆,故懷怨望,實非敢反,當以十世宥之。」帝素疏忌文靜為人,顧謂秦王曰:「此人橫暴,今若不除,終為後患。」秦王唯唯而退。裴寂又進曰:「文靜為人多權詭,而性猜險,忿不顧難,丑言怪節,已暴驗矣。今天下未靖,恐為後憂。」帝意遂決,遣人獄中取出,牽至長安市上。文靜撫膺歎曰:「『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果不妄語。今日吾死,得其證矣。」遂引頸受刑,年五十二歲,時武德三年夏四月也。史官有詩贊云:
  昔年文靜振關中,始自太原立大功。
  凜凜唐朝謀略士,巍巍當世納言公。
  時來首建非常計,數盡咸稱說不忠。
  裴寂譖讒傷義氣,令人哀怨淚痕紅。
  是日斬了文靜,時天昏地暗,折水揚沙,滿城百姓皆為之下淚,嗟歎不已。帝令文靖屍首用棺木盛之,遷葬長安城外。
  早有細作報入金墉城來,王世充大喜,曰:「劉文靜已死,吾無憂矣。」左右問其故,世充曰:「唐只此人是智略之士,而不能用,是天不欲令其平一天下也。」遂自驕大,乃矯越王侗詔,設以九錫,冕有十二旒。建天子之旌旗,金輦車駕,附以六馬,備五時之副車。旄頭雲罕,舞八佾,設宮縣,出入警蹕。時有術士桓法嗣自言能決讖語,乃上孔子《閉房記書》一部。書上有一男子,手持一竿,驅羊於前。法嗣說於世充曰:「隋,楊姓也,乾一為王,王處於羊之後,。乃大王代隋之符明矣。」法嗣又上莊周《人間世德充符》上下二篇,言與大王名協,明受符命,德被人間,為天子也。世充大喜,曰:「此天命也。」遂拜法嗣為諫議大夫。世充恐人不信,乃令軍士羅取飛鳥,書符命於帛,係於鳥頸,放其飛,下令有能彈捕得鳥而獻者,亦拜官爵。百官勸進,時納言蘇威年老,致仕在家,世充以威是隋之大臣,素有名望,每奏表必署威名。世充於東都之地,諸將皆有尊世充為帝之意。且看其事如何。
  總評:文靜首倡大謀,賞不酬勛,又以讒死,而太宗不能力救,何也?曰:非不能也,不敢也。文靜晉陽引寂見世民之時,有漢高、魏武之比,而未嘗歸心高祖;寂則高祖所厚,而世民所薄也,其不敢力諫為是也歟?為文靜者,功名已著,而不能引退以全身,其才雖高,而識則淺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6 11:20:16

第四十四回     廢越王世充篡隋



  此時世充知眾將有推戴之意,遂使段達協於越王侗曰:「天命不常,今鄭王功德甚盛,眾臣會議,言隋祚已終,伏望陛下效堯舜故事,將大位傳與鄭王,上合天心,下合民意,則陛下祖宗幸甚。臣等議定,今乃奏知。」侗大怒曰:「天下者,高祖天下也。若隋祚未衰,此言實不可發;若天命已改,何煩禪讓?公等或祖稱舊臣,或台鼎高位,既發此言,朕何賴焉!」段達聽之,滿面羞愧而出。
  至夏四月,百官聚於大殿,正在商議朝廷大事,忽見世充驟然而來,帶劍上殿。侗側目視之,世充叱曰:「視吾何為?
  非有四目兩鼻,惟多智謀耳。」侗默然不答。眾臣又奏:「鄭王功德巍巍,宜以禪位。」侗曰:「汝等何相逼如是,教朕而舍萬世不毀之基業乎?」世充厲聲曰:「吾東西馳驅,累建大功,今為天子,汝懷不容之意乎?」侗曰:「誰敢不從。」世充曰:「龍潛於淵,何視人如鰍鱔也?」侗汗流滿面,半晌不能言。世充乃冷笑下殿。侗退回後宮,痛哭曰:「王世充篡逆之心人皆知之,吾不能坐受廢辱。」
  次日,召僕射史綱常、尚書崔維二人入後宮,侗哭曰:「王世充篡逆,請汝二人至此,一同起兵討之。」史綱常曰:「不可。昔魯昭公不忍季氏,敗走失國,為天下之恥笑。今重權已臨王世充之門久矣,內外公卿及四方之士不顧逆順之理,皆為之效死,非一日矣。且陛下禁兵寡弱,何所資用?一旦不能隱忍,是欲除疾而疾益深;疾若深為禍不小矣,陛下不可躁暴。」侗取懷中黃素詔擲於地下,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吾意已決矣,便死有何懼哉!」侗回身入。丁濟謂伍尚春曰:「事已極矣!空自求誅族,當往求首,以免一死。」尚春曰:「然。」乃喚史綱常曰:「雖有智慧,不如乘勢,今不先去,死在即目矣。」綱常大怒曰:「主辱臣死,天下至理,願以殺身為報!」聚集殿中宿衛、蒼頭、官僮三百人鼓躁而出。侗仗劍升輦,叱令左右送出南關。綱常伏於輦下,奏曰:「陛下欲以數百軍而伐世充,是驅群羊入虎口耳,空死無益。臣非惜命,實見事之不行也。」侗曰:「吾軍已行,卿勿阻當。」於是遂出。卻望見段達將引樊汜、項道元等數千鐵甲禁軍又如雲集,侗仗劍大喝曰:「吾乃天子也!汝等突入宮庭,欲截王也?」
  於是禁軍面面相觀,皆不敢動。段達喚樊汜曰:「鄭王養汝何用?正為今日之事也。若己一敗,汝等全家誅滅也。」樊汜乃掣劍在手,顧與段達:「當殺也,當縛之?」達曰:「鄭王有命,是要死的,不要活的。」樊汜捻槍在手,逕奔輦前。侗叱曰:「匹夫敢無禮也!」言未畢,一槍刺中侗胸堂,撞出輦來。
  樊汜大叫曰:「奉君命殺無道昏主!」又再一槍刺於背上,透出,侗死於輦傍。伍尚春見了,捻槍迎殺,被樊汜殺死,眾皆殺得四散。使人報王世充,世充人見侗已死,佯作大驚之狀,以頭撞車輦而哭。隨即四下通報各大臣,世充曰:「國不可一日無君,且將天子屍首用棺木盛貯,停於偏殿。」楊侗亡年二十二歲。
  世充會大臣定擬弒君之罪,尚書令左翊曰:「獨斬段達以謝天下。」世充久之曰:「再思其次。」靖曰:「惟止於此,不知其次。」世充曰:「樊汜大逆不忠,殺其主上,推出剮之,夷其三族。」樊汜大叫曰:「非吾之罪,段達傳鄭王之教殺君!」世充令先割其舌,至死含糊而罵,盡夷三族。後來史官有詩為證:憶昔當年王世充,弒君當闕赭袍紅。
  卻將樊汜夷三族,欲使黎民盡耳聾。
  段達等議立新君,皆勸王世充就鄭正統,以安眾心。世充猶三讓,乃遣諸將以兵清官,遂龍戎服,法駕前引,鼓吹入宮。
  每歷一門,從者必呼。至東上閣,換了袞冕,然後向就正殿即皇帝位。建元開明,國號為鄭。乃封其兄世衡為秦王,世偉為楚王,世惲為齊王。諸族之中依次封職。立子玄應為皇太子,玄恕為漢王,其餘大小官員各有封爵。每出則輕騎而往,皆無警蹕,遊歷衢肆,行人但令其止立,徐謂其百姓曰:「故時天子居於九重,在下之情,無由究察。世充非貪位者,本救時耳。
  三若一州刺史而已。自是事皆親覽,當與士人共議之。」畢竟還是如何?
  總評:東都諸將雖有推戴世充之意,然世充自分詎可脅隋正統?
  樊汜輩顧乃弒越王於輦下,是大逆也;世充乘此而就位,是亦一大逆也。故斬樊汜以謝天下,尤當斬世充以謝越王,則兩人之公案定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6 11:20:42

第四十五回     李世績復歸大唐



  當年五月,王世充弒隋王侗,諡曰恭皇帝,自立為帝,國號為鄭。大小官員拜舞,咸稱萬歲。
  早有人報入長安,秦王驚曰:「王世充為帝,實心腹之大患也,為禍不小。今日征伐有名矣,非吾親征不可。」遂上表於帝,一面遣李靖至太原迎敵武周,一面起唐兵十萬、糧草數千輛,皆置車箱於其上。命史岳、王常為先鋒,陶武欽、馬三保為護衛。兵離了長安,望洛陽進發。正行之次,忽報竇建德結連突厥,侵唐相州,刺史呂珉戰敗而死。進攻衛州,執河北大使淮安王李神通同安長公主,及黎陽守將李世績。世績之父徐蓋、魏徵數人皆被擒獲,其鋒甚銳。秦王聽聞大驚,曰:「世勛為吾腹心,何如亦降夏邪?失了一臂,令吾旦夕不安。」
  正議間,忽見一人輕弓短箭、獨馬單騎而來,眾視之,乃世績也。投見秦王,滾鞍下馬,拜伏地下。秦王曰:「汝事建德,復來見吾,欲作姦細邪?」世績曰:「臣與魏徵本魏降將,幸蒙不棄,荷國重恩,安敢有負殿下。特因勢力不敵,被奸計所賺,不得已而降之,暫為安身之計,志在復仇。喜得建德釋以不死,使吾仍居舊職,保守黎陽。又〔復〕拜魏徵為起居舍人。恐吾有叛,遣人執吾之父為質,長隨為賀,以耆老禮待之甚厚,是以難為行動。」秦王曰:「汝今此來何意?」世績曰:「專為義氣而來,特報消息。」秦王曰:「汝用何計可脫?」
  世績曰:「吾與魏徵、郭孝恪二人計議,待建德去征河南,則掩其不備,劫斬其營,隨領其眾。並得吾父及建德所據州郡,皆歸於唐。不料建德自得黎陽之後,晝夜提防最緊,號令甚嚴,以此所謀不軌。每聞殿下與鄭相持,被其將秦瓊勇猛,不能取勝。並州諸郡又被劉兵所攻,臣聞之,坐臥不安,今因公抽身,不遠千里而來,以慰殿下之望。秦瓊與吾皆是魏臣,交結極厚,殿下可修書一封,吾裝作雲遊道人,私離了夏,前去洛陽,詢見叔寶,陳說利害,務使同歸於唐,可敵敬德,可復並州數郡之地,而洛陽不久亦歸於殿下矣。」秦王曰:「人皆言公降夏,吾獨不信,知公秉性忠貞,今果然矣。若得如此,社稷之福也。
  然父子之道乃天愛也,茂功無以吾為念,而割其天愛,待與令尊大人得盡其恩義,世民再從聽教。今以河北之事付於足下。」
  世勛乃拜謝,便欲行,秦王曰:「再聚一宵,來日相餞。」長孫無忌入見秦王曰:「茂功乃天下之奇才也,在唐盡知軍中虛實,若使北歸建德,執其父為質,而以重用世績,必傾心事之,來攻我軍,勢必危矣。望殿下苦留,休教此去從建德。
  建德若斬其父,世績必與父報仇,力攻建德矣。」秦王曰:「不然,使人殺其父,吾獨用其子,不仁也;留之而不使去,以絕父子之道,是不義也。吾寧死不為不義之事,況此去必成大功,何以留為?」眾皆感歎而去。秦王請世績飲至半夜,秦王曰:「今聞公之行,使吾如失左右手,雖龍肝鳳髓亦不甘味也。」世績曰:「殿下勿憂,臣專為說叔寶而去,不日必副所望矣。」
  世績相別而去,自趲程回樂壽,入見建德。施禮已畢,建德曰:「足下幾時歸於何處?」世績曰:「自幼好遊獵,持弓試箭,漫興郊原,若久不出,體必生病。昨者閒行數日,探聽消息。老父幸蒙慈念,世績不勝愧感。」建德曰:「令尊在此,汝可晨昏以盡人子之道,吾以此待聽教誨矣。」世績拜謝。
  卻說世績自歸夏後,建德使守黎陽,略無叛意,因勸建德進攻滑州。滑州刺史姓王名軌,為家奴所殺,持其首級投降建德。世績曰:「奴殺其主,大逆之道也,焉有此理?當斬之以警其下。」建德從之,即斬其奴,而將軌首復〔送〕滑州。滑州吏民感悅,即日請降。於是其旁州、縣皆望風歸附,建德從世績之計也。世績言必合於理,建德深自嘉納,由是上下協心,君臣一體,雖有微隙,亦無猜忌之意。
  卻說世績暗思:臨別秦王,許以乾功歸唐。欲求脫身,無計可施。是夜閒行於月光之下,長吁短歎。忽見一人自外而入,笑曰:「茂功何故如此?有何不決之事,何不與我商議,而自苦也?」視之,乃魏徵也。世績請坐,而謂之曰:「世績之所歎者,因吾父在夏,恨無脫身之計也。」征曰:「汝何不乘此先自逃去,吾即往建德處上表,密言汝歸心不定,恐有變動,宜為提備。建德知覺,汝已自去遠矣。倘加罪令尊,先令長史蘇謹當殿陳奏其便益,建德無謀之輩,必被其瞞過。此人與吾生死之交,知建德非真王,常懷去國之心,亦欲同我歸唐,未得其由。若托他為腹心,必能保護令〔尊〕〔無〕事,足下忠孝能兩全矣。」世績一面收舍行裝,次日〔魏〕征入見建德,具奏世績歸國之事。建德曰:「吾自有計留之。」
  卻說世績,平明帶領郭孝恪等數十騎,輕弓短箭,裝為遊獵之狀,逕出南門,望官道進發。當日建德正論世績事未定,左右來報:世績帶數十人從南門已遁去了。建德聽言大驚曰:「世績果去矣!」眾皆愕然,一將挺身出曰:「世績叛夏歸唐,可誅其父,某顧將三千鐵騎,當生擒世績,獻與陛下。」眾視之,乃曹旦也。曹旦要趕世績如何?
  總評:王世充弒君奪位,秦王討之,師出有名。且世績非降夏,暫為安身之計,志在復仇耳。即使北歸建德,此去必成大功,茲秦王所深信而不以為疑也。及與魏徵面策,卻假遊獵之狀以還國,其果不忘臨別之言乎。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6 11:21:11

第四十六回     蘇世長結連朱粲



  建德部下諸將中只有曹旦不快世績,常有讒譖之意,故要去趕。言猶未了,僕射蘇謹進曰:「世績,唐臣,不忘其主也,更有何罪?陛下可赦其父,以勸為臣之節。」建德喜曰:「事主不忘其本,真天下之義士也,何以追回?」曹旦曰:「世績歸唐,是縱虎傷人也,今後為禍,陛下休怨。」建德曰:「世績非負義之人也。」曹旦曰:「彼各為主,豈容人情邪?」建德國:「使歸致主,以全其忠,特赦其父,以全其孝。此等之人,吾甚敬之,汝等皆可學之。」建德叱退曹旦,不肯交趕,遂赦其父徐蓋,聽其自便。加封魏徵為中書令。後來史官有詩為證:孝子忠臣常是偏,徐公兩事盡周全。
  君仁故有謀臣直,棄暗投明自古傳。
  麗泉贊一絕云:
  茂功原自是英雄,叛夏歸唐兩盡忠。
  威鎮河東謀涉遠,當時忠孝有誰同。
  當時報入長安,世績復歸於唐,帝大喜,乃遣使修好建德。
  建德即以淮安王神通及公主等令人護送歸於京師,自是唐、夏和好,略無侵犯。
  卻說世績帶領郭孝恪等數十騎離城而去數里之地,藏秦王之書一封,明珠十顆,內有一顆夜行珠,能照一里之遠,並盔甲、兵器、衣服、鞍馬盡付孝格,吩咐數言,如此如此。孝恪領命,率數騎辭別世績,逕往西北一路,未知何處去了。只撇下世績一人,頭戴儒冠,身披道服,腰繫麻縧,腳穿草履。腰間拴下幾個藥葫蘆,裝作雲遊道人,逕往汴州。世績先遣使拜見秦王,叫秦王致書楚王朱粲:使朱粲起兵侵鄭,牽動世充之勢。世充知有南患,逼近巢穴,恐吾兵前犯,首尾不能相顧,必不敢動兵。雖有叔寶勇猛無敵,不日必得歸唐,世充、武周易為縛耳。長孫無忌日:「茂功遠去,未知虛實,不可遽信其言,恐其中有詐。」秦王曰:「彼曾已許言,必不負吾,此實金石之論,安得不信。恐叔寶必落世績彀中,須得一人出使楚國,修其和好,則吾事濟矣。」諫議大夫蘇世長進曰:「朱粲與臣舊有一面之交,致書齎奉金帛,憑三寸不爛之舌,陳說利害,無不從矣。」秦王大喜,即修書遣蘇世長行。
  卻說楚國朱粲,亳州城父人也。初為縣吏,大業中從軍伐賊於長白山,亡命去為盜,號可達,自稱為迦樓羅王,領眾十萬,度淮著竟陵、沔陽,所至殘戮無遺瞧。僭號楚帝,建元為昌達。攻拔南陽。義興末年,與山南撫慰使馬元規戰,官軍大敗,收其餘眾,復振至二十萬。所克郡縣皆發藏粟以食,遷徒無常,只聚毀城郭,不務稼穡,專以劫掠為資。於是人大饑餒,死滿道路,其軍亦匱,乃掠小兒蒸食。粲且戒其徒曰:「味之甘美,豈有過於人乎?他國若知,亦只恤吾,因無儲食,故如此而已。」勒其部下掠得婦人孩子,分享軍士。隋著作佐郎陸從典、通事舍人顏愍楚謫居南陽,粲初引為賓客,後及食兩家,於是諸城恐懼,盡皆逃散。時顯州首領楊士斿、田瓚二人起兵攻粲,旁郡響應,戰於淮源。粲大敗,遂挈帶士卒奔往菊潭,遣使乞降於唐。帝納其降,詔令仍居楚地,號稱楚王。
  當日正與侍臣議事間,忽報唐遣諫議大夫蘇世長至楚,粲使人接入,引至金階,分賓坐定。粲曰:「仁兄自別之後,再不會面,未知足下歸於何處?」世長曰:「某見唐帝神文聖武,以膺大統,應天順人,以宰制中原。秦王掃清六合,席捲八方,萬里傾心,四方仰德,實乃天命所歸,非人力可為。以此小弟投奔唐主,授以諫議大夫之職。今奉秦王之命,遣吾齎書投拜。」楚王接書,折開視之,書曰:唐秦王李世民頓首再拜書楚王仁兄殿下:伏自晉陽一會,從往城父為縣佐之後,寒喧屢隔,積有數年,仰德之私未嘗少替。邇者猾臣王世充弒君奪位,人人得而誅之,今兄之勇掃蕩賊酋,功最居右,天下共知。既稱楚帝,其地伏賴以安,兄以上順天心,歸投唐室。父皇舊恩,授兄王節,以復其地。今世充上負逆天之罪,侵犯大唐之境,王兄倘不棄舊日之情,即興一旅之師,上以報我父之恩,下以救蒼生之急,使故隋帝雖在九泉,亦不泯王之德,同擒此賊,以祭恭帝,雪其天下之恨幸甚。所得其地與王共之。世民兵旅之絆,不及迳造,專遣諫議大夫蘇世長齎書千憤,不勝慚愧,伏乞電鑒不宣。
  楚王看書已畢,安排筵宴,款待故人。酒闌,粲曰:「足下請回,以復王命,不勞王師,只我自去擒賊,獻捷於唐。」
  世長辭別而去,粲遂選定人馬,前伐鄭國。
  卻說李世績帶領數人,各將黃金數斤,辭別秦王去了。在路行了數日,暗想:「今吾去說叔寶,使直忠烈,難以一時口說,須用一奇計方可行事。今已至洛陽界口,當用何計而行?」原來蘇威,隋之老臣,現歸世充,仍居太師之位,極得寵愛。
  貪財愛利,凡事賄賂此人,必得如意。世績欲往拜見,共謀叔寶之事。
  正在躊躇,忽聽路人傳言:有一軍官,帶領士卒押送糧車,於路上往來。世績詢究何人,時人答曰:「此人乃魏降將,姓程名知節。因李密戰敗北邙,亡歸於鄭,世充遂以重用,令其催趲糧草,實世充股肱之人也。」世績喜曰:「吾事濟矣。知節、陸德明,與吾俱是一體之人。今二人在世充處,若往投見,必動故舊之情,陳說時勢利害之事,何愁叔寶之不歸乎。」遂趨前進,果見人馬糧車紛然而來。世績從林間突出,叫聲:「知節賢弟,不見多時!」
  知節一見,認是世績,即滾鞍下馬,納頭便拜。知節曰:「仁兄別來無恙?聽聞兄在黎陽敗績,今現居於何處?因甚到此?」世績曰:「弟可屏去左右,吾有一事從汝商議。因建德執父為質,使吾復守黎陽,吾與魏徵設計,得以歸唐。現秦王與鄭相持,叔寶極其勇猛,不能取勝。想世充非真命之主,久後必敗,知賢弟在此,必念舊情,因與秦王謀計,致書奉金,令足下謀說叔寶同歸大唐,不失封侯之爵。」知節日:「吾與秦王昔在老君堂內,吾以月斧砍之,因見八爪金龍,不能砍入,知是真命之主。若投彼處,恐其懷著舊恨,則吾將安往?」世績曰:「汝所言差矣,昔之在魏,彼此各事其主,實臣子之職耳,安有懷恨之理。今秦王寬洪大度,求士如雨,吾料叔寶忠烈之人,難在一時口說,弟有何計,引得同歸於唐,必得重用,弟請勿疑。」知節曰:「既然如此,吾有計較:太師蘇威與吾至密,陸德明甚是相托,汝但放心,容緩圖之。」世績曰:「秦王遣某以此事托足下,若得事成,畫像凌煙,垂名不朽。」
  遂向囊中取出黃金百斤,付與知節。知節曰:「事未成功,安敢受祿。」世績曰:「此非酬德之禮,特與足下任從支用,以行事耳。」知節方始受之,曰:「仁兄回啟秦王,若是叔寶領兵出戰,切須堅壁固守,按兵不動,旬日之間,其事成矣。須要打聽虛實,兄當疾來叔寶處再會。」言畢,世績辭別而去。
  卻說知節受得黃金,歸至營中,展轉無計可施,遂見叔寶,乘暇以言挑之曰:「魏公李密,與世績、魏徵數人投唐去後,惟我二人來投鄭主。今世績在唐為秦府軍師,魏徵為長史,數人皆得重用。今思我二人虛負蓋世英雄,超□將略,擇非其主。
  世充弒君奪位,天下為仇;況又信用讒佞,殺戮忠良,吾每望之不似人君。今聞秦王世民仁慈大度,下士惟誠,納諫如流,用人不棄,此興帝王之氣象。今唐、鄭相攻,尊兄若不早定大計,異日死於不義,悔之晚矣。」叔寶曰:「為人臣止於忠,今既投鄭,而生二心,是不忠也,難與後世為臣子之法。汝匆多言,再言必斬!」知節惶恐而退。歸家未及半晌,忽陸德明至。德明素與知節極厚,接入書院。坐定茶畢,德明見知節面有憂色,德明曰:「弟有甚事不決?面有憂色,何也?」知節曰:「吾有心事,共汝商議,汝勿露言。」德明曰:「但說無礙。」知節曰:「因見世充非真明之主,適自叔寶而來,說其歸唐,略有不從之意,反以見怒,作事不成,是以憂耳。」
  總評:唐、夏和好,略無侵犯,實世績兩盡其忠故耳。蘇世長結連朱粲,令其侵鄭,以牽動世充之勢,此計亦績之為也。彼叔寶蓋世英雄,倘得引其歸唐,則鄭國虛無人矣。吾不審知節一言之挑,即能成事否。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6 11:21:37

第四十七回     世績雲遊訪叔寶



  德明曰:「汝欲歸唐,吾當出首!」知節泣拜曰:「君若如此,吾族皆休矣!」德明曰:「吾今二人刎頸之交,安肯負汝?前言特戲之耳。吾亦欲歸唐,爭奈鄭主待吾已厚,不忍去之。」知節曰:「兄言錯矣,世充雖升兄為漢王之師,王玄恕卻無尊師之禮,輕賢慢士,兄豈不羞乎?況今南有朱粲之兵,西有大唐,朝夕對敵,又有梁主李軌侵掠不止。人有離心,上下相忌,其勢不能久持。吾與兄長有日俱填溝壑,有何利益於此間乎?可速為歸計。」德明曰:「汝言極是,吾安得不從焉?」知節曰:「只有叔寶不從,汝留在漢王處,道其無一事鄭,彼必致疑,離間上下,叔寶鐵石心腸亦不能自存矣。」德明曰:「吾必同力相助。」知節即將百金共德明迳送蘇威,稱言叔寶每出兵交戰,則唐兵堅壁固守,恐有內變,公當度之。蘇威受得其金,每言叔寶難用,恐有貳心,漢王玄恕亦譖叔寶。自此世充遂疑叔寶久不建功,又不進兵,欲遣人執叔寶詣金墉問罪。
  叔寶聞之大驚,亦不自安。正在猶豫之間,忽見一人,儒巾道服、麻履絲縧、腰繫數個藥葫蘆遠遠而來。視之,乃故人徐世績也。叔寶接見,便動故舊之思,延入營中。施禮已畢,世績曰:「世績自別賢弟許久,不想賢弟名已冠世,威風搌動關中。憶昔相從,多蒙教誨,至今感德不忘。賢弟歸於鄭王,大獲全功,洛陽之士莫不嗟服。」叔寶曰:「聽聞尊兄棄唐歸夏,事於建德。如此裝飾,得非林下道人者乎?」世績曰:「耳目較近,可逼去左右,吾有密事於汝商議。吾非學道之人,今奉秦王之命,令吾拜見足下,謀以大事,恐人致疑,故如此改裝,雲遊四方,人不識耳。」遂獻上秦王手書。叔寶折開視之,書曰:
    唐秦王李世民端肅書奉大德秦將軍足下:蓋聞天生不世之君,必有不世之臣,是以微子去殷,韓信歸漢,彼皆畏天知命,觀存亡之符,見廢興之事,故能成功於一時,垂業於萬世也。今王世充弒君奪位,天人共怒;況此賊詭詐,器度淺狹,妄語咒誓,乃死巫嫗耳,豈撥亂之主乎?將軍之所共知。今洛陽內亂,梁楚臨郊,王侯共逐,人民離怨,四境分崩。吾父皇自歷霜雪,與士卒同其甘苦,先定長安,經營河北,英豪雲集,百姓風靡。不聞古人有云:『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佐』?將軍誠能悟成敗,早定大計,則轉禍為福,在一時之間矣。今南有朱粲之兵,西有李軌之患,將軍居其中,首尾不能相衛,美玉陷在污泥,良可惜矣。蓋王者迭興,千載一會,今若歸唐,必居重任。掃清宇宙,得濟斯民,垂名竹帛,畫像凌煙,豈不美哉。特獻黃金百斤,乞惟將軍擇其便宜。謹書。
  叔寶看書畢,笑曰:「深感秦王厚惠,只吾身在此,心亦在此,秦王豈知我哉?今私受其金,是不義也;背主而去,是不忠也。吾以死為期,安肯為不忠不義之事乎?」因卻不受。
  世績曰:「弟言差矣!凡大丈夫處世,不分輕重,非大丈夫。吾意王世充待弟萬不及秦王。今三路之兵相攻,世充已欲加罪足下進退無由。吾以舊契,特來盡情訴告,何故堅意執滯?弟請度之。」叔寶曰:「吾知秦王留心於我,然吾既事鄭主,不可背之,容某從容計策,然後方去。」世績曰:「事在危迫之際,其勢已見,尚何疑乎?」
  正商議間,家童入報:漢王之師陸德明相探。叔寶叫世績只在屏風後權避,叔寶出接至帳幕。施禮已畢,德明曰:「吾有事來相告,未審將軍知否?」叔寶曰:「何事?實不知之。」德明曰:「今南楚朱粲侵鄭,一日二次來報,軍情甚緊。鄭主欲回軍顧家,見唐兵堅壁不戰,恐有躡後之患,事在不決。
  深疑將軍遲滯不進,別有二心,旦夕倘生不測,故不避鐵鉞,特來剖露。」叔寶長歎一聲,曰:「此事惟天可表!吾以忠心事主,何有異心?必甚人在鄭主處譖言,離間君心,使吾上下猜忌,謀敗其事。此乃反客待主之計,君既疑臣,必致以死;雖知是計,無可奈何!」德明曰:「足下今視世充猶如腹心,吾見世充之視足下如草芥矣。大丈夫處世當轟轟烈烈,早決去就,安忍屈膝下賤,似女子行事,甘受其辱乎?」
  叔寶正在猶豫,忽將軍李君寶、田留安二人並至,亦言其事。叔寶請於後堂會飲,忽報程知節來見,叔寶曰:「君等只此少待,吾去見咬金,看其說甚言語。」知節曰:「日前小弟陳說世充利害,早作歸計,尊兄不聽,今日果有此事,如之奈何?」叔寶曰:「方才德明眾人在此,正言此事。吾請在後堂,汝可相見,商議其事。」知節遂入,與眾人共飲。世績從屏風後佯言曰:「汝等欲叛鄭歸唐,吾先去見鄭主,報知其事。」
  知節、德明二人先已會意,但笑而不言,君實變色,怒曰:「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吾寧就死,不受世充野狗奴之辱也!
  即先殺汝,以絕口禍,次後投唐。」君實拔佩劍欲殺世績,叔寶向前扯住君實之手。夫知件命加何?
  總評:歸唐之說,叔寶不即相從,故知節陳說利害,蘇威受金離間,無非欲其蚤作歸計,成功於一時,垂業於後世耳。哪知叔寶堅心事鄭,不肯遽有異志。蓋世充固非真命之主,而寶實為忠貞之臣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6 11:22:06

第四十八回     秦叔寶棄鄭投唐



  叔寶曰:「茂功實為吾事,不辭跋涉,來此乾功,恐君等奸謀,故避在屏後。今見眾言,俱各披肝瀝膽,真情相訴,特以言戲汝,勿得躁暴。」於是君實遂按劍在手,怒氣方息。世績曰:「吾非為利祿而來,專為此事,欲見君等。今天所賜願必酬矣。」
  叔寶見眾人皆有去鄭之意,遂出秦王之書,令眾觀之,眾人不勝喜悅。世績顧叔寶曰:「足下曾聞徐文遠之事否?」叔寶曰:「某實不知之。」世績曰:「徐文遠賢明之士,昔至東都,見於世充,即拜之。或人問曰:『君見李密,嘗有傲慢之心,今一見世充而先拜之,何也?』文遠曰:『魏王君子,能容賢士;鄭主小人,能殺故人。我如何不先拜之?』文遠之言,眾所皆知,今足下為何不決大事,而為婦人之情、死填溝壑乎?
  今有劉武周手將尉遲敬德極是英雄,天下無敵,一月之間,奪唐千里之地,唐將皆不敢當。我在秦王面前開了大言:除兄可為敵手。是以秦王專盼足下,猶昔先主之候孔明也。」叔寶曰:「公獎譽太過,孔明乃一軍師,吾何敢當?」世績曰:「若比孔明,誠有不同,以吾觀之,足下過於關、張遠矣。有此英才,而不棄暗投明,歸唐破劉,人笑足下怕在敬德鞭下而死,故不敢去。果實如此,莫若回鄉,修真養命,何居此亂邦,事賊為伴乎?」叔寶曰:「想尉遲敬德有勇無謀之輩,豈足介意。」
  世績曰:「汝實不懼,則同吾去掛總管之印,擒獲敬德,復唐故地,位必列王侯之上,垂芳名於不朽,豈不美哉。」
  叔寶聽聞,拍手怒曰:「吾意已決,誓先殺此賊,以顯清名。青茂功回復秦王,明日出兵對陣,自有計較。明人不作暗事,吾在陣上辭別鄭主,即自歸唐。」知節眾人聽罷皆拜,願隨鞭鐙。商議已定,世績辭別回去,叔寶遂令李君實、田留安二將星夜逃回洛陽,搬取五家老小,裝作客商,潛地出城,俱往投秦王處。二人辭別而去。麗泉詩云:
  多語多言眾所箴,要將頑石變成金。
  非因巧計移瓊志,焉得恩功簡帝心。
  世績歸見秦王,言叔寶明日出戰、與鄭相離之事。秦王喜曰:「叔寶來歸,大事必濟,吾無憂矣。」世績曰:「殿下當效漢高祖拜韓信之禮待之。」秦王曰:「謹從尊教,但吾居王位,難行天子推轂之禮,待其來日,以桃園結義待之如何?」
  世績曰:「此極有理。」
  卻說叔寶與知節商議定計,遂按兵不動。只見秦王出兵列陣,令人索戰,小卒每報世充,世充曰:「黃口孺子之輩,安能當我叔寶乎?」仍命叔寶領兵拒敵。只見一人,面如棗色,圓眼虯髯,紫袍金帶,象簡當胸,眾視之,乃太師蘇威也。蘇威向前奏曰:「今叔寶堅辭固守,猶豫不進,恐懷不測。」世充驚曰:「吾待叔寶不薄,安有此事?」蘇威曰:「日前人報唐軍師徐世績投見叔寶營中,不知說甚言語,飛馬而去。旬日之間,見叔寶按兵不動,觀其動靜,莫非其中有變?陛下當親行以馭諸將,勝負在此一舉。今朱粲侵擾邊疆,擬在回兵,若我戰勝,則與議和回兵,若敗,則分兵設疑,守吾境界,撤旅旋師。」世充大悅,遂傳令親行,誓殺唐兵。
  卻說叔寶、知節二將領兵前行,與唐相敵。至郵州九曲,列開陣勢。世充遣人催戰,只見二將帶領人馬往西奔走,離卻百步之遠,勒馬回陣,滾鞍下馬,望世充納頭便拜,曰:「臣荷陛下不棄,委以重任,非臣不欲終身事主,以報大德,因見陛下外假仁義,內多猜忌,聽信讒言,謀殺臣等,恐有功不賞,徒勞無益,實非托身之處。今臣從此拜辭,歸事別主,望陛下勿以臣等為念。」世充正欲啟言,二將即翻身上馬,已奔唐陣去了。世充大怒,遂勒兵逐之。秦王親自立馬陣前看見,遂手持兩色招旗,麾動二陣人馬並進。兩下夾攻,鄭陣大亂,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世充敗歸本陣。
  卻說叔寶、知節二人參見秦王,拜伏於地。秦王大喜,即以手扶起二人,敘其間闊之情。秦王曰:「憶昔金墉一會,荷蒙釋放,至今銘刻不忘,每懷報德,無由得會。今承下顧,大慰生平之望。」叔寶曰:「當今之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其君耳。每自愧不能奉事殿下,顧乃屈膝於鄭,誠肉眼無瞳,不識其主。忽接見茂功,得睹華翰,便知殿下有寬洪之量,仁慈之德,留心臣等,故不自忖度,與知節棄暗投明。今世充奔還洛陽,失卻臣等股肱,不足為事,亡在旦夕矣。劉武周、敬德勢雖猖撅,吾二人志在擒獲,以報殿下大德。」秦王曰:「誠得如此,則富貴與君臣共有之。」知節曰:「臣在魏時,已知殿下真仁明之主,只是不能趨拜。今見殿下不念其舊惡,誠心相待,願施犬馬之報,雖肝腦塗地,萬死亦不辭也。」秦王曰:「吾無異心,君等勿疑。」遂設宴款待。
  酒至數巡,忽報轅門外有十數騎到。眾視之,果見一隊遊獵之人,輕弓短箭而來,見了秦王,滾鞍下馬,視之乃李君實、田留安也,搬送五家老小,驟然而至。秦王以禮接入,與叔寶相見,叔寶問曰:「德明家小如何亦來此處?」知節備言其事。
  正議論間,又報轅門外有一秀士,儒巾道服,其人不俗,輕身趨入,不知何人。秦王心下大疑,令人接入,拜見以禮。
  秦王問其來意,德明未及回言,叔寶向前告曰:「此人是鄭主次子漢王之師,姓陸名德明也。與臣一體之人,見世充非真主,每每用計,使數子歸唐,皆賴此人之力也。教臣先來報知,今始至此。」秦王駭然,執德明之手曰:「久仰尊名,今幸得睹。
  聞貴州之人皆願傾心以投鄭主,君何獨回心見某也?」德明曰:「方今天下洶洶,民有倒懸之急。德明願從仁義之主,以安天下,特背王氏以投明公。」
  秦王大喜,遂令德明與眾相見。是日宰牛殺馬,開設筵宴,效著桃園結義故事,分班而坐。叔寶、世績年長,居於首座,知節、德明次之,君實、留安二人坐於左右。六人共飲,秦王自作主宴,觥籌交錯,鼓樂駢闐。世績曰:「殿下開設此宴,乃龍虎相逢,君臣聚會,誠千載之奇逢也。」秦王舉杯,言曰:「今日得會一文四武,皆賴茂功之力,當滿飲此杯。」茂功拜受,一飲而盡。次至叔寶面前,秦王曰:「吾與足下結生死之交,雖然異姓,名爵不同,敬足下之德耳。汝年長於我,願拜為兄。」叔寶曰:「臣無寸箭之功,何敢受此?」世績曰:「昔漢高祖拜韓信為元帥,奉投推輪。韓信感其大恩,後來九里山前滅項定劉,成其大功,開漢四百年之基業。今我王拜汝為兄,欲以重用,志在恢復唐之故地,故效桃園之事,結生死之交,足下亦如關、張之事劉備,韓信之事高祖,建功樹業,以酬其德足矣,何必卻人來意?」叔寶曰:「殿下既待臣以手足之情,則臣之答殿下自當犬馬之報,何必如此!」秦王只以兄呼之。麗泉詩云:
  知節秦瓊不暗行,陣前辭主入唐營。
  若非世績求賢士,誰與高皇定太平。
  王世充見二將投唐,陸德明辭去,知上下心離;又見南楚朱粲兵勢緊急,是夜分兵保守邊城,潛軍以退。秦王探知,遂決意西歸,留總管鄭善果領兵三萬以防世充入寇。未知如何?
  總評:叔寶棄鄭投唐,非茂功之力何以至此?秦王效桃園之事,結生死之交,誠千載奇逢也,叔寶焉能不如關、張之事蜀,韓信之事漢乎?卻又有知節、德明輩雲龍風虎,一時共事,世充更借誰人為助,而不潛師以退也哉?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6 11:22:33

第四十九回     叔寶污敬德畫像



  秦王拔寨而起,回兵直至長安。大軍屯於霸陵州,秦王引眾將回至西府。次日,朝見父皇,拜舞已畢,帝曰:「吾兒東征西討,削平海內,今日回來,大慰所望。」秦王曰:「兒遠離膝下,有失晨昏之儀,望父皇赦兒不孝之罪。」帝曰:「汝因王事靡監,不遑寧處,何罪之有。」秦王曰:「兒與王世充相拒,每日廝殺,互有勝負。忽接見玉音降臨,始知劉武周猖獗入寇,每欲移兵前敵,恐世充乘虛而入,難以回軍。正在猶豫,忽值李世績來到,二人會計,著令鄭善果領兵三萬以防世充入寇,因引世充原降魏將秦叔寶、程知節,並副將李君實、田留安及漢王之師陸德明五人同來此處,破武周必矣。」
  因引進見帝。帝見五人威風凜凜,志氣昂昂,皆統馭之材,即封叔寶為馬軍總管,程知節、李君實、田留安為統軍,陸德明為秦府長史,俱隨秦王征伐。五人謝恩已畢,帝曰:「今劉武周與突厥、王行本三處結連為患,其鋒甚銳難敵。汝弟元吉逃回長安,關中軍民恐懼。宜棄太原與河東,只謹守關西而已。」秦王曰:「太原,王業所基,國之根本;河東,人民殷實,京城糧草多托於此,若委而棄之,臣竊為之憤恨。願再加京兵數萬,必擒武周,復卻汾晉之地,請父皇勿憂。」帝曰:「武周有一名將尉遲敬德,有萬夫不當之勇,一月之間奪唐千里之地,勢如破竹。邊廷守將畫其形像,進獻於朕,以示威猛。」
  遂令群臣,將敬德軸像當殿高掛。眾將見此像,俱各畏猛驚懼,獨有叔寶拜稱:「請筆。」帝曰:「卿請筆如何?莫非欲贊詩於其上乎?」叔寶曰:「臣有用處。」遂舉筆望畫上縱橫污之。
  帝曰:「卿如何污之?」叔寶曰:「陛下誇敬德如天神一般,無人可及,以臣觀之,只一野匹夫,不足掛意,臣願擒此賊,以報陛下。」帝曰:「卿乃漢之樊噲,朕之虎將也。」遂賜酒賞花,以嘉其志。於是下詔,發關中精兵十萬,以益秦王,使擊武周。命李世績為軍師,秦瓊為保駕。
  秦王辭帝出朝,次日至教場中調遣軍馬。秦王顧謂世績曰:「今劉武周遣宋金剛、尉遲敬德侵吾數郡,其勢非同小可,汝等有何妙策?」世績挺身言曰:「武周深入吾境,兵驍將勇,利在速戰,可將天下人馬分為十二軍,每軍以一總管領之,一將副之。通敵則各自用命,督之以戰;閒暇督之以耕。互相耕守,以老其師,使吾不戰而武周自困矣。」秦王曰:「此只可敵得一路之兵,更有突厥、王行本二處,何以敵之?」世績曰:「突厥與吾唐已通好,想受武周賄賂,不得已假意從之。吾已使郭孝恪先去講其和好,退卻胡兵,此一路不足為敵;再使李靖領一軍去攻王行本,使其無相救援;次分一軍前去抄掠糧道,又分兩軍更換出入,東征西擊,以勞其兵,令武周首尾不能相顧;我王親統大軍,擇其要害,堅壁不戰,且耕且守,以成犄角之勢。待其疲勞,將有思歸之意,則舉大軍邀而擊之,一鼓而可擒矣。」秦王曰:「此妙論也。」〔遂〕從世績之計,設置十二軍,分管諸將,皆取星宿為名。每一軍主將一員,副將一員,催耕督戰,訓練精熟,則所向無敵。
  十二州道星軍總管名目:第一萬年道參旗星軍,總管以秦叔寶領之;第二長安道鼓旌星軍,總管以程知節領之;第三富州道玄戈星軍,總管以侯君集領之;第四醴州道井泉星軍,總管以馬三保領之;第五同州道羽林星軍,總管以李靖領之;第六華州道游騎星軍,總管以劉正道領之;第七寧州道折威星軍,總管以段志玄領之;第八岐州道平道星軍,總管以李君實領之;第九幽州道招搖星軍,總管以囉士信領之;第十西麟道苑遊星軍,總管以陶武欽領之;第十一怪州道天紀星軍,總管以殷開山領之;第十二宜州道天節星軍,總管以田留安領之。
  當日秦王任世績為軍師,授麾節,掛大元帥印,總督諸軍,調遣各道人馬,隨王保駕征伐。果見英雄猛將,賽過天兵。將有孫、吳之略,戰有百萬之師。是時糧儲充足,武事咸修,選定夏四月丙寅日出師,以圖武周。未知勝負如何。
  總評:叔寶等五人皆統馭之才,孫、吳之略也,擒武周而復汾晉,非其難事。向並州進敬德圖像,眾視之無不畏懾,獨叔寶一舉筆而污之,其雄心猛氣,目中更有何人?世績分天下為十二軍,互相耕戰,以老其師,武周其能深入吾境乎?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6 11:22:59

第五十回     郭孝恪謀退北虜



  卻說郭孝恪自別世績,星夜齎書逕去邊塞,尋見西突厥曷沙那可汗。此可汗乃始畢可汗之弟,襲其兄位,而為西突厥,居於北地,其勢亦銳。孝恪進見,獻上真〔珠〕十顆,璽書一封。加封曷那可汗為歸義王,借兵進攻北突厥。
  當日西突厥接了璽書,受唐爵號,又見上夜明珠十顆,心中大喜,遂望西再拜謝恩,設宴管待孝恪。西突厥可汗曰:「上國天使遠來,有勞跋涉。欲借兵攻北,不知用兵幾何?」孝恪曰:「將在謀而不在多,只消精騎五百、戰將一員同我前去,足以為用,其功可見。」西突厥曰:「據足下所言,可選一大將同去攻北。吾將士雖多,奈眼前無一勇敢之人。」言未盡,只見階下一人應聲出曰:「大王何待臣下之薄也?臣雖不才,願統一軍替大王出力,助唐為用。若北突厥可汗自至,臣必生擒之;若不自至,臣必殺北兵大半。臣今令北兵不敢犯規吾西與唐矣。如不應其言,甘滅九族。」眾視之,其人乃撻里忽也。
  可汗大喜曰:「如得卿助唐攻北,孤何憂哉!」於是封撻里忽為右副元帥,便令領兵五百與孝恪同行,進攻北虜。二人領命辭別,行了數日,孝恪乃令西兵改裝物色,俱與北兵打扮相似,或五十、或一百為一隊,各使手將管領,晝伏夜行。將近北突厥之營,孝恪遂將白鵝翎令眾人各插一根於盔上,以為號記,至晚則認得是自家人馬。吩咐眾人曰:「今吾與元帥奉命攻北,汝眾各宜勉力,依吾暗號:若聽雁聲一叫,則奮力向前吶喊廝殺;若聞鹿聲一鳴,則收軍銜枚,認歸一處,潛躲勿戰,使其自殺可也。」眾人皆起拜曰:「願效死戰。」孝恪是夜將酒令眾人盡飲。夜將三更,披掛上馬,直走北突厥寨,衝開鹿角,直殺入寨中,逕奔中軍,來殺可汗。
  原來北軍中又以車仗穿連不斷環繞,不能得進。孝恪與撻里忽諸將在中軍馳驟縱橫,逢者便殺,各寨盡皆鼓哨,烽火如星,喊聲大振。忽見營中喊起,人馬驚亂,不能分辨,自相混殺踐踏,死者不計其數。孝恪從南門而殺出,北兵莫敢當。撻里忽引軍接應,孝恪領眾騎已回到征南山去。北兵恐有埋伏,不敢追襲。比及天明,北寨收點人馬,三停折了一停。不知哪路兵來。慌聚眾商議,即分開人馬,四下巡綽,跟究聲息。遂遣使持檄去報定陽劉武周處,取回人馬,防禦不測。
  卻說郭孝恪與撻里忽引兵隱入征南山,每使人探聽消息。
  忽報北虜遣人往武周處調回人馬,孝恪拍手笑曰:「李世績軍師真聖人也!神機妙算,人不可及。今北虜兵回,武周之勢必孤,果中吾計矣。」即謂撻里忽曰:「今賴汝成功,請從此相別。汝可引兵邊上往來尋綽,若擒得一卒,送至唐營,論名給賞。歸報可汗,勿與北虜相攻,結成仇恨,恐人議論我唐移禍於汝。吾之秦王神武,必不相負,異日自當報德。」孝恪與撻里忽別,撻里忽執手垂淚,不忍相離。撻里忽歎曰:「某居夷地,將謂吾主乃當世之英雄,天府之國。今觀見中國人物,實衣冠繁華之所。吾欲棄夷歸夏,恨未有計,力不及耳。」孝恪曰:「元帥且竭力事之,相見有日。」灑淚而別。孝恪領數十騎自回長安去,撻里忽與五百人馬還西突厥去了。麗泉詩云:
  三處連兵擾大唐,茂功施計散胡羌。
  更深劫寨人難辨,誰想中間暗號藏。
  郭孝恪還報大唐,秦王此時已知北突厥兵退去,料劉武周之勢必孤。於是整頓軍馬,調遣將士,盡提大兵,自龍門渡河,前去汾州之介休縣。
  探馬飛報入劉營,宋金剛升帳,眾將議曰:「今唐秦王李世民領兵已到汾州,前軍陣於介休之西,離柏辟關只隔四十里下了營寨。早乞發兵破敵。」金剛問於眾將:「誰可領兵迎敵,以探虛實?」言未絕,一人挺身言曰:「某雖不才,願領兵前迎,以擒世民,致於麾下,如拾芥耳。」金剛視之:其人身長九尺,面如噀血,虎體狼腰,豹頭猿臂。德州人也,姓尋名相,是金剛帳前一員驍將。時劉武周付軍旅之事,聽金剛自行選調軍馬。當日金剛聽其言大喜,加〔封〕副先鋒,撥馬步軍二萬,一同慕容威、耶律師光連夜便起,飛奔介休而來。
  秦王兵屯汾州下寨。尋相與慕容威、耶律師光共議進敵之策,慕容威曰:「來日可嚴整隊伍,大展旌旗,吾只消一陣,叫世民拱手來降,唐兵不戰而自走也。」尋相大喜,當晚傳令來日四更遣飯,平明進兵,務要隊伍齊整,人馬威猛,旗幡金鼓,各依次序。當日使人先下戰書,次早兩軍相近,列成陣勢於汾州之野。劉兵遠見對陣唐兵甚是勇猛,三通鼓罷,尋相乘馬而出,慕容威、耶律師光兩個押住陣腳。探了出軍,前請對陣。主將打話,唐兵陣中門旗開處,殷開山、李君實分左右而出,各持兵器,立於兩旁。次後唐將一對對分列。在門旗影裡中央,秦王金盔、金甲、金裝披掛,乘馬而出。望見對陣三將威猛,若天神之狀,秦王問左右曰:「此何人也?」答曰:「認旗上中央面赤紅鬚者,乃是副先鋒尋相,左右二人者,一個是副將慕容威,一個是耶律師光。」秦王曰:「此皆臊狗之輩,何足為事。」於是立馬陣前,使人通傳曰:「休放冷箭,秦王在此。」慕容威、師光馬上答曰:「殿下今為秦王,何自輕邪?
  萬一有損,切勿懊恨。」秦王以鞭指而罵曰:「汝等狗輩,侵吾境界,誓不共戴天同日月也。早早退還州郡,來降吾唐,免汝等一死。」尋相曰:「汝等敢衝突唐兵否?」
  言未畢,師光驟馬挺槍而出,秦王背後殷開山一斧直取師光。秦王視之曰:「真虎將也!」師光只待要走,慕容威弟慕容盛見師光遮攔不住,揮刀縱馬而出,秦王背後馬三保看見,一騎馬、一口刀飛出。殷開山大喊一聲,一斧砍師光於馬下,慕容盛大驚,措手不及,被馬三保一刀斬之。二將拍馬來戰尋相、慕容威,二人慌入本陣。秦王鞭鞘一指,大勢軍馬一齊掩殺,各道總管俱進,各要爭功,奮力向前,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秦王大獲全勝。
  卻說尋相敗歸本營,慕容威曰:「世民料吾軍敗,人馬懈怠,必然今夜來劫寨。可自把軍分兩路,從小路逕過,卻去乘虛劫唐寨。另伏馬軍於寨外,左右而擊之。」尋相答曰:「此機正與吾合。」遂傳令與穆雍、阮贊兩個副將聽計,相曰:「你一人各領軍五千,抄去汾州湖山之後,但見唐兵望我寨而來,汝二人便進兵去劫唐寨,不可輕進。如唐兵不來,便撤兵回。」穆雍、阮贊自去選撥軍馬五千行計。相與威曰:「吾與汝各領一軍伏於寨外,寨中虛堆柴草,只留數人。如唐兵到,放火為號,其餘劉兵皆分為兩人。」摽撥已定,各自準備去了。
  卻說秦王在寨中,喚殷開山、馬三保二人:「先聽吾令!」秦王曰:「你二人各領本部人馬去劫劉寨。」殷開山曰:「尋相亦深明兵法者也,料吾乘敗,必來劫寨,如何不防備了?」秦王笑曰:「吾正欲尋相等算吾來也,彼必有兵伏於松山之後,待吾軍去,彼必來劫吾寨矣。吾欲令汝二人領兵前去,過湖山扎住,任劉兵來吾寨。汝看火起,卻分兵為兩下:殷開山拒住山口,卻叫三保領兵殺回,必遇劉兵也,卻欲劉兵敗走回寨,乘勢攻之,彼必自相掩殺,可全勝矣。」
  開山與三保一同領計去了。秦王又喚史岳、王常各領一軍,伏於湖山要道,放過劉兵,卻從劉兵來路殺奔劉寨而去。二人領計去了,卻喚丘師利、向善志、陶武欽、武士虐四將分佈四寨,四面以擊劉兵。秦王乃虛立寨棚,寨中堆積柴草,以備號火。秦王領諸將退於後寨,以觀動靜。畢竟還是如何?總評:三處兵連擾唐,若謀退北虜,則武周之勢必孤,此孝屬尋見西突而借兵以攻北也。幸有撻里忽助唐為用,卒至成功。驍將尋相,料唐必來劫寨,吾亦乘虛劫其寨,殆明兵法者為。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7 09:02:44

第五十一回     世績大破王行本



  卻說劉軍副將穆雍、阮贊黃昏離寨,迤邐前去。二更左側,遙望山前隱隱有軍馬行動,阮贊自思慕容威果有神算,料是唐兵,遂催兵。進到唐寨之時,約三更後,望見唐寨棚,阮贊首先入寨。但見並無一人,料道中計,便撤退軍。寨中火起,卻等兵到,自相掩擊,軍馬大亂。寨外丘師利、向善志、陶武欽、武士虐四將四路兵起,阮贊掩殺,卻合兵從大路而大奔走。當先一軍殺到,為首大將乃馬三保也。阮贊等兵奪路而走。當先一軍殺到,為首大將乃馬三保也。阮贊等兵奪路而走,前面殷開山攔住,又殺一陣,兵折大半,喊聲動地,殺到劉寨。時劉寨中只道劫寨兵來,放起號火,尋相卻從左邊起,慕容威右邊至,兩下自相掩殺,卻不知背後唐兵三路殺來。中央是殷開山等兵,左邊史岳兵到,右邊王常兵到,喊殺不絕。劉兵大敗,退走數十里,秦王方始收兵,殺死劉兵極多,大獲勝捷,俱各收聚。卻說尋相折了慕容盛、耶律師光兩個左右護臂,勢孤力窮。
  即時秦王遣人請李世績商議:「如今尋相兵敗將亡,可乘勢追之,則劉兵頓失銳氣,不敢拒敵矣。」世績曰:「尋相雖然兵敗,宋金剛、尉遲敬德之軍不曾搖動半個,倘或去追,彼軍從後抄出,截斷歸路,兵必自亂。」秦王曰:「吾並敬德之名,未曾會面,正欲臨陣以觀其動靜,方好行事,何可不進?」世績:「金剛、敬德目下必然自來,且宜堅壁固守,不與之戰。」秦王曰:「吾兵今得全勝,賊已遁去,正宜進兵,與劉將共決雌雄,恢復中原,在此一舉,何以堅壁不戰?則示弱矣。」
  世績曰:「不然。武周兵勢尚大,難在一時便能剿滅。喜得北突厥之兵今已退回,惟有王行本歸附武周,吾與李靖領兵星夜進攻蒲坂,必斬行本之首來獻殿下。先去武周羽翼,以孤其勢,然後進兵,彼則不戰而自疲矣。」秦王聞言大喜,即令世績、李靖二人領兵一萬而行。二人去訖,秦王遂深挑溝塹,按兵不動,安撫居民,使其復業耕種,掛榜禁約,軍士與民秋毫無犯。
  隨遣殷開山、李君實率領兩鎮人馬輪流巡綽,往來汾、濕之間,衝其心腹,左右攻擊,以勞其兵。又遣長安道總管程知節領大鎮人馬抄掠劉兵糧運,焚其積聚。自此武周糧盡計窮,兵勢漸衰。
  卻說工部尚書獨孤懷恩被敬德所執,投武周處,旬日逃回,來見秦王,稱言非臣不忠,乃力不足耳。秦王大喜,復遣懷恩同李靖等去攻王行本。兵至蒲坂。當日小卒飛報,行本大驚,一面差人送書武周求救,慌點本部人馬出城與唐兵相迎。世績親自立馬陣前,曰:「汝等何故反背朝廷以附賊?」行本曰:「汝亦背主之人,何敢責人也?」世績曰:「李密斗筲之輩,建德強寇之徒,二人皆非成立者,吾故棄之,不似汝阿附臊狗奴也。」即回顧左右,曰:「誰與吾擒此賊?」言未畢,獨孤懷恩驟馬挺槍而出,直取行本。戰不數合,李靖見懷恩遮攔不住,縱馬而出,與懷恩二人夾攻。行本大敗,走入城內,堅閉不出。世績令軍士圍城,四面攻打。行本曰:「吾觀唐兵,勢大難敵,吾命該橫亡,不可逃矣!當自縛前去唐營,任其剮割,救蒲坂一郡百姓之命。」
  言未絕,一人進前言曰:「將軍久鎮蒲坂,人民感德。今世績、李靖之兵雖廣,未及便入城牆,將軍與百姓堅守勿出。
  某雖不才,願施小策,教世績等死無葬身之地。」眾視之,乃東海人也,姓荀名賜,字天與,現為校尉從事。行本問解救之策,賜曰:「某當親往見劉王,命起兵來救援。更得一人往北突厥求救,二路軍馬在外夾攻,唐兵必退矣。」
  行本大喜,遂寫告急書二封,商議突厥叫誰可去,一人出曰:「某願往。」眾視之,乃是杜陵人也,姓霍名信,字可立,與荀賜共為校尉,隨侍行本。嘗與議論軍事,甚得敏捷。行本聞言而喜,先遣霍信去北突厥了,然後命荀賜去見劉武周。行本率兵守城,以備攻擊。不數日,霍信回報,言北突厥與武周絕其和好,被郭孝恪用計□□回兵去了,荀賜已被唐人伏兵半路執而殺之,因此武周救兵不至。
  世績令人旦夕攻擊,終是小城難守,行本糧盡,軍士疲困,只得開門出降。世績有顧戀之意,欲釋以不死,用以為將。李靖、懷恩二人力譖曰:「不可,狼子野心,難以為用。此人眼有稜角,面有斜紋,久後必反。獨不觀其仕隋以附賊乎?」遂令推出斬之,隨領其眾。世績與李靖、懷恩權鎮其地,遣人送行本首級飛報秦王。
  秦王大喜,見武周外援已絕,糧草不通,人有離心,在寨中問左右曰:「近聞柏壁關道路險易,吾欲自去觀金剛營寨,以探虛實。」丘師利曰:「不可。柏壁關是尉遲敬德把守,倘有伏兵,奈何?」秦王曰:「天神祐我,吾何懼焉。」當日黃昏左側,遂全裝貫帶綽槍上馬,丘師利、向善志、馬三保、武士虐共數百人,乘月光跟秦王出寨。行有十里之地,果見樹林茂盛,兩旁道途壁立。秦王猛然暗思恐有埋伏,乃就半路留下向善志、丘師利二人,領著一萬精兵,屯紮不進,以備救應。
  吩咐已畢,勒馬回顧諸將曰:「吾欲直抵關前。」眾將皆擋不住,遂同轉過山坡南望。樹林中伏路小軍飛報金剛云:「李世民親引數十騎直抵關前來觀寨。」金剛曰:「此必是世民誘敵之計,不可追之。」敬德踴躍於前曰:「此時不擒何待?」遂自引兵拍馬而來,欲捉秦王。不知秦王還□得否。
  總批:唐兵三路殺來,劉兵焉得不走,即尋相亦折了兩個護衛,勢孤力窮矣。秦王欲與敬德共決雌雄,豈曰堅壁不戰乎?獨怪王行本歸附武周,以為羽翼,績一舉而大破之,不亦快哉!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7 09:03:12

第五十二回     柏壁關唐劉大戰



  卻說秦王看了半晌,左右云:「可早回。」正行至北山下,只聽得山背後一聲炮響,湧出一彪人馬,約有五百之眾。為首一將,大叫:「李世民休走!」秦王視之,乃是一黑臉胡漢,身長九尺,手持鐵鞭,拍馬向前而來。秦王知是敬德,遂有驚怕之意,將後隊一字擺開陣勢,秦王橫槍立馬於山前待之。敬德到,厲聲問曰:「哪個是世民?」秦王曰:「你莫非敬德否?」敬德曰:「我便是朔州尉遲敬德也,世人聞吾大名,如雷灌耳,你既識我,何敢來此?吾特來捉李世民。」秦王笑曰:「誰認得汝這臊狗野賊?敢在此誇口。只我便是秦王,汝既引人馬來,吾並力抗汝,非英雄也;汝既要捉我,我豈懼汝哉?」
  敬德曰:「量汝這些眾人都來,消不得吾這半鞭。」驟馬挺鞭,直取秦王。秦王亦挺槍來迎,兩馬相交,戰不數合,秦王撥馬而走。敬德驟烏騅馬趕來。
  看看趕上,鞭從背後打來。秦王繞樹而走,敬德一鞭狹在樹上,急拔起鞭,欲復打下,秦王騎玉驄馬已走五十步遠。敬德縱轡趕來,山坡邊轉出一將,大叫:「勿傷吾主,馬三保在此!」三保輪刀縱馬,敵住敬德,秦王因此走脫得。三保與敬德鬥不數合,刀法遂亂,武士虐引十數騎到,敬德遂棄了三保,來戰士虐。士虐戰上數合,架隔遮攔不定,飛馬便走。三保見士虐又敗,各自逃命,四散去了。敬德拍馬後趕,趕至五里之地,忽見向善志、丘師利二將從山後殺出,擋住來路。二將曰:「吾二人在此已等多時!」遂輪刀縱馬夾攻,敵住敬德。戰不數合,二將皆敗,敬德見秦王走脫,又是夜間獨馬,恐被所算,乃高聲叫曰:「吾不趕汝這乳臭孺子,有污吾鞭。可學全武藝,再來共決雌雄。」遂自引兵而去。
  秦王領四將還歸介休,秦王在馬上叮嚀戒論諸將士曰:「定揚敬德之兵果是強壯,若非公等救援,幾乎陷在賊人之手,其鋒不可當也。汝等到營,切匆說吾與敬德交戰有失之事,恐驚動將士之心。今探見虛實,自有破敵之計。」諸將曰:「謹從尊命,不敢漏泄。」當夜諸軍回寨。次早,秦王坐在帳中,即喚諸將問曰:「近聞劉武局外援不至,糧草已絕,軍士各無鬥志。欲進取柏壁關,以開咽喉之路。此關今被宋金剛、敬德把守嚴緊,其實難攻,汝等有何妙策?」帳前程知節應聲出曰:「殿下勿慮武周,大駕在於太原,這幾日探聽得一條小路,可以偷過柏壁。由他金剛二人自在關中把守,只顧進兵前去,圍了太原,武周必定取回關內之兵前去,以救其腹心,何愁柏壁乎?柏壁既破,大兵齊攻太原,取武周有何難處?」秦王曰:「咬金言者甚善,既有這條路,何不早說?」知節曰:「這幾日才探得出。」秦王曰:「事不宜遲,只今夜結束,便起過關。」令程知節領長安道一軍為前哨,馬三保領醴泉道一軍為後哨,秦王自領精兵一萬為中軍。留下六道官軍,卻令殷開山管領大營不動,以拒柏壁之兵。
  時有秦叔寶在側,秦王全然不顧。叔寶半晌,忍耐不住,乃厲聲曰:「殿下何待人薄也?秦瓊自從席唐,未有半箭之功,累受厚恩,不得報效。今欲破敵,全不要用,此是何意?」秦王曰:「秦兄勿怪,本欲煩兄一行,爭奈有些緣故。」叔寶曰:「有何緣故?願請見諭。」秦王曰:「金剛令敬德把守關隘,有萬人之敵,甚是利害,恐兄不是對手,吾特不言,留汝與開山共擊敬德。」叔寶曰:「眾誇敬德如天上人,某視之猶土雞瓦犬,不能鳴吠,無足為用。我隨殿下同行,先取劉武周之首,後擊敬德二人。」殷開山曰:「軍中無戲言,叔寶不可輕也。」叔寶曰:「大丈天言出如箭,何戲之有?」秦王曰:「汝可引五千人馬先行,伏於柏壁關南路,以備迎敵敬德之兵。吾領官軍往關西小路而行。」
  至黃昏左側,叔寶領命,先就關南埋伏去了。秦王復謂諸將曰:「汝等二更造飯,三更趁月明夜拔寨都起。人銜枚,馬勒口,悄悄而行。我親自前面開路,汝等依次而進。」傳令了,便教滿寨盡告報。
  原來細作人聽得這個消息,盡往關上來報金剛。金剛大喜,曰:「這等匹夫,你偷小路過去,逼我太原,須有糧草車仗在後。我截住後,你如何好?匹夫無謀,中吾之計。」即時傳令,教敬德軍士盡皆準備赴敵,今夜二更也造飯,三更出關,伏於樹下叢雜去處,只等秦王過咽喉路去了,車仗來時,聽鼓響一齊殺出。看看近夜,金剛令軍盡皆飽食披掛了,悄悄離關,四散埋伏,只聽鼓響。
  卻說敬德引十數騎裸將下馬伏於村中,看時約三更以後,遠望秦王親自在前,橫槍縱馬,悄悄地引軍前進,人馬陸續而來。敬德看得分曉,便教一齊擂鼓,伏兵皆起。秦王正行之際,忽聽得前哨程知節鑼鳴炮響,又聽得後哨馬三保處人鬧馬嘶,心遂驚懼。背後一彪人馬搶到,大喝:「世民受死,我等得你好難!」秦王回頭看時,那員大將豹頭環眼,黑臉紅鬚,使一條竹節鐵鞭,騎烏騅馬。朔州陽善人也,姓尉遲名恭,字敬德。
  四下裡鑼聲大振,眾軍殺來。秦王見了敬德,舉身無措,交馬戰數合,秦王勒馬向高坡落荒便走。敬德單馬後追秦王,正似流星趕月之狀。
  卻說後哨馬三保正與武周手將尋相交戰,忽見敬德追趕秦王,三保不敢戀戰,棄了尋相,勒馬關南,高聲叫著:「叔寶,秦王有難,可急去救!」叔寶聽了大驚,慌問三保曰:「秦王今在何處?」三保驚得心慌口啞,不能回答,只以手望劉軍中一指。叔寶連聲叫苦,遂不顧三軍,慌挺鐧上馬,殺人劉軍陣中去救秦王。正遇劉將韓噲舞刀來迎,叔寶更不打話,只一合將噲打下馬去,橫衝劉陣,不知秦王何在,即勒馬加鞭,投往西北一路而來。忽一軍人自棘叢中出,大叫一聲「將軍!」叔寶問曰:「你是何人?」小軍答曰:「我是秦王帳前小卒,被敬德趕散。」叔寶便問秦王消息,軍答曰:「卻才秦王被敬德追趕,投北而走。」
  叔寶見說,飛馬望北趕來。轉過山坡,忽見一員猛將,頭戴鑌鐵盔,身穿青羅袍,披著烏油鎧,手持竹節鋼鞭,跨一匹雪蹄烏騅駒,在山坡間控馭跑馬,信是黑煞天神之狀。後靜軒有詩,單號敬德英雄云:
  將軍雄猛冠三軍,前後無過勇絕倫。
  昔日並川今澗水,尉遲端的敵萬人。
  叔寶見了黑將形像,正與掛在秦府壁上軸像無異,已知是敬德,秦王被其所追。乃立馬高聲叫曰:「將軍,見我秦王主人何在?」敬德曰:「誰識汝主何人?只一村野匹夫,被我趕逐西北坡上去了。汝是何人?來此何事?」叔寶曰:「吾乃天下馳名秦瓊將軍是也,想汝是尉遲敬德臊狗之奴。因汝追趕秦王,特跟尋來此保駕,吾與你決勝負,你死我活。」敬德叱之曰:「唐將千員之眾,被吾屠戮殆盡,你這小將有污吾鞭。」
  叔寶大怒,挺鐧直取,敬德提鞭來迎,兩將混戰百餘合,不分勝負。敬德暗想:「唐將無員與我戰上十合,今此賊好生大膽,果有手段。」遂詐敗便走。叔寶飛馬追趕,且看二人勝負何如。
  總評:敬德驟馬挺鞭,非有馬三保輪刀救援,秦王幾乎陷在敵人之手。柏壁關實武周咽喉之地也,欲進兵攻取,其如金剛令敬德把守之嚴何。叔寶願行先取武周而後擊敬德,其非戲言可知,故秦王屢被追而無恙者,寶之力居多哉。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7 09:03:41

第五十三回     美良川秦王三跳澗



  原來敬德見贏不得叔寶,心生一計,詐敗賺叔寶追趕,欲使拖鞭計,叔寶趕近,回馬一鞭打來。叔寶見敬德走,心中也防,見鞭來一閃,鞭從耳打過空,叔寶便回馬走。敬德卻又趕來,叔寶持鐧回打敬德,敬德卻又躲過。二將回馬又戰百餘合,兩將精神倍增。
  卻說秦王被敬德追趕,忽見叔寶飛馬來救,與敬德交戰,貪觀二將鬥勇,忘了逃生之路,立馬在高坡之上,看二將廝殺,信是英雄無敵。歎曰:「真梁棟材也!倘若再〔得敬德〕用之,吾唐社稷之福,何憚天下草賊乎!」卻〔被敬德〕看見秦王在高坡上觀戰,欲往擒之,恐叔寶〔乘勢趕〕來相拒,乃詐言謂瓊曰:「吾與你戰二百餘合,吾之氣力英亢,只是此馬不濟,各於坡下略將戰馬暫歇,再與你較勝負,我不乘勢來趕你。」
  叔寶聽言從之,各退回坡下而歇。未及半晌,只聽得高坡之上,喧鬧之聲不絕,再無人語。瓊暗想:「莫非敬德賺我在此,捉我主公去也?」慌持鐧上馬,直奔山坡上來,果見秦王前走,敬德後追,望西北一路而去。叔寶大驚,厲聲叫曰:「勿傷吾主!秦瓊在此!」時秦王已去得遠,只見敬德在後急追,大叫曰:「唐童李世民休走!」展過山坡,又趕一程,直至美良川地界之南,前有大澗攔截去路。此澗名曰虹霓澗,約闊三丈餘,水通黃河,其波甚急。秦王走到虹霓澗邊,無船可渡,心中大懼。見前有大澗攔截去路,後有敬德鐵騎急追,秦王曰:「吾休矣!」遂口告:「皇天后土,世民後若有天子之福。此馬一躍而過此澗;若無其福,今日連人帶馬落澗而亡。」禱畢,將馬加打三鞭,大呼曰:「玉鬃玉鬃,我命付你,可努力!」言未了,那馬一跳三丈,飛上東岸。後有詩曰:世子良川逃難日,龍駒天賜渥窪生。
  英雄鐵騎追來急,翻滾寒波阻去程。
  流水無情送夕陽,道前駒控錦絲韁。
  試問大唐誰肇運,飛鞭跳澗小秦王。
  秦王在岸上叫曰:「你有歸順吾否?上天祐吾,若非真命之主,此澗如何得過?」敬德大怒曰:「此豈足稱哉?興你有馬一躍而過,偏我不能?」即將烏騅馬加上三鞭,飛騰而過,立於岸上。秦王見了大驚,勒馬又走,敬德又追。後面叔寶直跟至澗邊,見澗深闊,碧水滔滔,對岸敬德趕秦王只爭咫尺之地,叔寶連叫:「上天陰助秦瓊去救主人!」言訖,將呼擂豹大喝一聲,打上三鞭,其馬亦一跳而過,立於對岸。後人有古風一篇,單贊三跳澗之事云:
  隋政不綱君弱懦,天下蒼生羅慘禍。
  顛危四海賊寇多,城郭人民半凋落。
  山後獨夫劉武周,梟雄屹起駭諸侯。
  高皇震怒旌旗出,白日交兵天地愁。
  美良川上玉龍飛,豪傑揮鞭緊急隨。
  殺氣撼搖山嶽動,兩並輪贏鼙鼓催。
  今來川畔良歎息,水面洪波無馬跡。
  當時事業已成空,綠楊枝上有寒日。
  叔寶躍過澗西,直奔敬德。
  卻說敬德趕上秦王,挺鞭向秦王頭上打來,只見紫霧騰騰,紅光爍爍,流射二道電光,衝開敬德,不能動手。原來真命天子,百靈咸助,秦王被敬德追逼,果有八爪金龍遮護其體。敬德一見失驚,遂按鞭在手,沉吟半晌,欲待再打,忽聽得後面一騎馬飛來,高聲叫曰:「敬德不得無禮!」敬德遂棄了秦王不趕,回馬來與叔寶交戰。二人再鬥一百合,勝負未分。秦王卻又勒回馬來向高坡上看二將廝殺。叔寶見秦王不走,又贏不得,叔寶心生一計,詐敗三陣,賺敬德來趕,欲使背砍之計。
  敬德會知其意,亦不來趕。二人坐下馬乏,各自控歇。忽見正北上金鼓齊鳴,閃出一隊軍來。敬德對叔寶言曰:「吾汝二將,問天買卦。」叔寶曰:「買卦何用?」敬德曰:「前面一隊軍來,未分你我,若是我救兵來,你便回去;若是你救兵來,我便回還。」叔寶然之。已及黃昏左側,風雨驟至,只見前面打著唐將程知節旗號,飄然而至。敬德見了,遂勒馬與叔寶言:「饒你兩人性命,來日再戰。」言畢,按轡緩緩落荒而去。
  卻說程知節引人馬至,問敬德何在,叔寶曰:「正在一路去者是也。」知節大怒:「誓殺此賊!」縱馬提槍,引著人馬急趕。秦王連聲喝住:「不可去追!此人世間杰士,吾明日自有奇計降之。」遂與叔寶、知節領兵歸營。未知後事如何。
  總評:敬德、叔寶並英雄蓋世,是以百戰百回,二將精神倍增。
  良川之南有大澗攔截去路,此秦王危急存亡之秋也;及玉鬃一躍而過,敬德再不能動手。原來真命天子百靈咸助,即天地鬼神亦默為之呵護云。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7 09:04:08

第五十四回     敬德三鞭換兩鐧



  次日秦王設宴,親自奉酒遞與叔寶,曰:「昨日若非吾兄,幾乎死於賊人之手,與眾等不得相見。今可滿飲,聊以報萬分之一。待天下平定,兄當位列諸侯,同國休戚,令汝子孫世襲國爵,得享無窮之福,方能報卻今日之德。」叔寶曰:「為臣盡忠,固吾職分當為,雖肝膽塗地,亦在不辭。昨日之敗,皆殿下欺敵之故,今後務宜保重。」酒鬧,各歸本帳。
  人報李世績、李靖等領人馬還,秦王大喜,令人接人。問勞已畢,分賓坐定,各道總管參見。時世績已知程知節令秦王出關,乃詐不知,忙離坐席,問知節曰:「且喜足下已建大功,進圍太原,擒獲尉遲敬德,合宜慶賀。」知節默然,世績曰:「莫非不曾去到太原,是人虛言?」回顧左右曰:「汝等知此事否?」知節曰:「某實有罪請死。」世績曰:「莫非汝等不曾出柏壁關去否?」知節曰:「果實。某令秦王偷過關南小路,欲進圍太原,出其不意,意在必勝。不想伏兵知道,報入敵營,使敬德來敵,致秦王敗走,叔寶飛馬救援得勝,是亦未曾傷折人馬。」世績曰:「拿得敬德否?」知節曰:「敬德英雄,豈容易拿得。」世績怒曰:「吾令堅壁固守,不與之戰,使汝焚其糧草,欲老其師,候其糧盡計窮,自有計較,擊之容易。今不俟吾還,違吾軍令,私獻出關之計,險送了秦王性命,誤卻大事。昔日漢高祖斬丁公,以封雍齒,所以正軍法也。吾與汝雖有刎頸之交,王法乃國之典刑,豈容人情哉!難免一死,推出斬之,以正軍法。」
  秦王聽言失驚,即下座告之曰:「論軍法,違將令者固當斬首示眾,爭奈過關之計實從我出,望元帥屈法恕其罪,權時記過,吾以庫中金銀二萬兩給賞軍士,贖此一命。」眾皆再三哀告,世績乃傳將令免其死罪,降去官職,隨軍陣上立功,以贖前職。
  卻說敬德回報宋金剛:「趕及秦王,後得秦叔寶來救,吾與叔寶共鬥三百合,全無滲漏。世民幾被我擒。」金剛曰:「汝鞭極快,不虛打人,何不擊死之?」敬德曰:「來日整兵再戰,吾有奇計,必擒世民。」金剛類功申報劉王,所得降卒盡數撥送太原。賞勞了畢。次日,敬德又去搦戰。秦王在關前看時,門旗影裡,敬德縱騎而出,結束非凡。秦王歎曰:「人言『黑煞神胡敬德』,名不虛傳也!」叔寶便要上馬,秦王急止之,曰:「吾兄且休出戰,敬德今日比昨不同,先當避其銳氣。」叔寶曰:「何足懼哉?」秦王擋住關內,敬德單搦叔寶上馬在關外,叔寶恨不得平吞了敬德,三五番皆被秦王阻擋。
  看看午後,秦王望見敬德陣上人馬皆倦,選四五百騎跟著叔寶衝過關去。敬德見叔寶軍到,把鞭約退後手軍,將離一箭之地。叔寶匹馬一齊札住,關外將陸續而來。叔寶更不打話,挺著雙鐧,直取敬德。敬德提鞭來迎。約戰百餘合,不分勝敗。
  秦王觀之歎曰:「真丈夫也!」恐叔寶有失,急鳴金收軍,兩馬並回。叔寶回到陣中,備換馬匹,又出陣前搦戰敬德廝殺。
  敬德又出,兩個再戰。秦王恐叔寶有失,自披掛直到陣前,看叔寶與敬德又鬥百餘合,兩個精神倍增。秦王叫鳴金,二將各開自回本陣,時已未牌左側。秦王與叔寶曰:「敬德英雄,不可敵也,且退回寨內,來日再戰。」叔寶殺得性起,哪裡肯休,大叫曰:「誓死不回!」秦王曰:「今日將晚,不可戰矣。」
  叔寶曰:「天色若晚,多點火把夜戰。」
  軍士暗暗叫苦未了,敬德換了馬匹,又出陣前,大叫曰:「叔寶,我捉你不得,誓不收兵!」叔寶曰:「我殺不得你,亦不回寨!」敬德曰:「你我共鬥四五百合,手段兩下皆見,也只如此,不足為意。你敢與我鬥並力法否?」叔寶曰:「何為並力法?」敬德曰:「明人不作暗事,相算不足為奇,你先受我打得幾鞭,我亦與你打幾鐧,還定下二人生死,在此攸分。
  此為並力之法。」叔寶曰:「汝乃嬰兒戲言,豈有人當得幾鞭幾鐧得以不死?便是鐵石也要打碎了。」敬德曰:「昔夏育、孟賁能生拔牛角,世稱力士,子胥有舉鼎之能,項羽有拔山之勇,吾力若比數人勝於十倍,莫言太多,只一二十鐧,吾亦敢當之。」叔寶曰:「汝真誑言!莫言二十,只消當吾一鐧也便死了。」敬德笑曰:「吾知汝已有驚懼之心,恐吾所算,汝無再生之路。吾讓汝先打,只勿傷吾性命之處,任汝來打如何?」叔寶曰:「若果實言,吾即打下,匆得驚懼。」敬德曰:「打便打,大丈夫豈有戲言。」叔寶曰:「可約定打數。」敬德曰:「汝打四鐧,我還三鞭,只此便是實數,別無虛語。」敬德遂按鞭束手,挺身馬上。叔寶揚聲陣前呼曰:「汝諸人來做證見,看吾打敬德!」手挺雙鐧,向敬德背上連打兩下,再欲打第三下來,敬德已自回馬,走向前面,屈身負痛,口吐鮮血去了。叔寶回陣,兩下軍士看了,俱各驚得癡呆。敬德見叔寶回陣,便勒馬又出陣前叫曰:「叔寶哪裡去?走的不算男子。」
  叔寶亦縱馬突至陣前。敬德曰:「吾受四鐧,汝早還我四鞭之債。」叔寶喝曰:「死狗奴,盡汝來打,吾豈懼哉!」遂亦挺身馬上。敬德望叔寶背上連打三鞭,再欲打來,叔寶慌忙勒馬回陣,口含鮮血,忍住不吐。叔寶暗思:「若吐了血,則示弱於彼,被其恥笑。」遂將污血吞了。後來叔寶得病,皆因此吞污血之故。叔寶再向陣前叫曰:「敬德匹夫!汝曾見吾手段否?
  吾受三鞭,全然無事,平復如故,不似汝吐血不止,於此便見優劣。」敬德曰:「吾豈不知?汝滿口已是污血,特含住不吐耳,有甚罕處?汝尚欠吾一鞭。」叔寶曰:「論數算來,果少一鞭,以輕重較之,四鐧約有二百斤之力,三鞭還有二百四十斤之重,汝尚欠吾四十斤的氣力,何足為奇?」兩軍納喊,這邊誇能,那邊道勝。後來史官議論:四鐧當輸,不應敬德先已受打,身疲力乏。
  二人各自回陣,秦王自於陣前叫曰:「吾以仁義相待天下義士,不施譎詐。今天色已晚,你收兵歇息,我不乘勢趕你。」敬德聞言,親自斷後,諸軍漸退,秦王也收兵回寨。後人有詩贊三鞭換兩鐧之事云:
  敬德秦瓊戰不休,威風凜凜勇如彪。
  只因兩鐧三鞭換,從此馳名播虎侯。
  又靜軒詩云:
  秦府貪觀鐧對鞭,誰知前有美良川。
  休言聖主憑洪福,臣若忠誠亦有天。
  次日,叔寶又欲關前戰敬德,人報世績元帥到。秦王接入問之,世績曰:「某聞尉遲敬德世之虎將,若與叔寶死戰,必有一傷,可用小計全勝,敬德歸降殿下。」秦王曰:「吾見其英雄,甚愛慕之,如何可得?」世績曰:「雖然有勇,乃無謀之輩,容易取之。某聞北突厥者,武周倚以為助,吾已遣郭孝恪逕往西突厥處,令其調兵扮作北兵,打北兵旗號,前來柏壁。
  金剛、敬德以為助己,必不見疑,吾與李靖同至一處調遣,則大事可成,何〔患〕敬德不來歸附殿下乎?」秦王問其計,世績向秦王附耳低言,只消如此如此。秦王拍手喜曰:「茂功奇謀,吾之子房也,世人罕及。」即遣李靖與世績同行。二人辭別,自向一路去了。
  卻說世績又遣郭孝恪逕至西突厥處,獻上金帛。可汗大喜,遂遣副元帥撻里忽領精兵五百,假裝北兵,前至柏壁關,令人報宋金剛曰:「吾是北突厥處羅可汗下〔大將〕完〔顏〕百達,奉處羅可汗之命,差吾領精兵五百〔前來會〕師守關。金剛大喜,接入城來,與百達分賓坐〔下,說明〕來意,金剛大喜,遂令宰牛殺馬,犒勞三軍,大小將士安營歇息。整日與百達議論軍情之事。且看百達後來事體如何?
  總評:城南小路,知節教秦王偷過,意欲進圍太原耳。豈料劉之伏兵知道,反致於敗走。三鞭兩銅,德、寶二人俱能堪受,非勇冠三軍而能若是乎?世績猶向秦王附耳低言,終視敬德為易取,諒其計必有高人一著者。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7 09:04:34

第五十五回     世績智取柏壁關



  卻說敬德終日與唐兵交戰,不得休息,到晚來見金剛,金剛喝令左右捉下。敬德叫無罪,金剛大怒,曰:「我二日知汝反意,何敢欺我?」敬德曰:「有何反意可驗?」金剛曰:「汝每出陣,必活擒將士,未嘗空回。今這兩日詐言與叔寶交戰,又不見輸贏,絕無動靜。想汝外通內連,若不斬汝,必為後患。」喝刀斧手,推出轅門外速斬之。眾將告曰:「敬德常時未逢敵手,今日對著叔寶,實為萬人之敵,因此難以取勝,非敬德賣弄軍事。況是劉王親信心腹將士,若斬此人,恐劉王面上不好看。千金易得,一將難求,望元帥留以為用。」眾皆再三哀告,才方得免。
  卻說金剛性悍,終日飲酒而不至醉,因忌敬德,當晚乃詐醉,向藤牀就寢,獨令敬德守護,立於帳外。已及二更左側,不得將令,猶自侍立,不敢退回。原來敬德因與叔寶交戰,一日一夜,不得休息,身疲力乏,心懷怨恨,暗思:「金剛,汝為元帥,吾為先鋒,較汝只差一級,何待人太薄,視吾如草芥耶?誓殺此賊,以彰吾志。」正在暗暗叫苦未了,忽聽金剛輾轉惻然有聲,敬德慌急趨前侍立。金剛尚在朦朧,不敢驚動。
  又立一個時辰,金剛覺來,開目視之,見敬德端然不動,金剛厲聲喝曰:「更深夜靜,敬德回帳,汝明日出戰,若無擒獲贖功,必斬汝首。」敬德唯唯而退。
  次日,敬德飽食,環帶已了,出營佈陣,提鞭縱馬立於陣前,高叫:「唐將速出!」當日秦王在門旗下,與程知節言尉遲敬德可比昔日呂布之勇。言未絕,知節拍馬挺月斧而出,與敬德戰上十合。知節奮威挺月斧便斲,敬德閃過,一鞭望知節打下,正中背脊,負痛勒馬而走。敬德隨後急追,正撞著叔寶,提槍縱馬橫衝陣前來戰。敬德二人正在酣戰之次,只聽得柏壁城上鑼聲大振,敬德慌領兵回關內,問元帥曰:「小人與叔寶交戰,正待成功,擒獲此賊,城上何故鳴金?」金剛曰:「軍人報說,李世績領兵從小路抄出太原去了,恐劉王有失,喪其根本,欲去保駕,特報汝知。」敬德曰:「若不收軍,已被吾擒此人耳。」金剛曰:「此人果實驍勇,當緩緩圖之。吾令尋相與完顏百達二人守關,汝為先鋒,須要領兵出外拒住唐兵,截其後援,可保無事。」金剛吩咐已了,遂帶領三千人馬直上太原保駕去了。
  卻說敬德領命,與尋相、完顏百達三將每日操練人馬,守柏壁關。正在商議軍事,忽馳馬來報:金剛元帥離關行了數日,半路被唐兵抄出,殺敗數陣,遣卒馳報關上,令敬德火速救援;倘來得遲,元帥獨自支持不住,恐有誤事。眾將聽言大驚,尋相曰:「此關實咽喉之地,其計亦重,敬德未可以行。」敬德曰:「若元帥有失,必加罪我等,安得而不救之?」完顏百達曰:「敬德若去,須有吾二人在此。吾北之士馬亦是雄健,以一當十,足能保守柏壁無事。請敬德速行,去救元帥之急也。」
  於是,敬德即領一支人馬,各提弓帶箭,跨刀上馬,辭別二將,離了柏壁關,急取大路前進。行了一程之地,只見守關數個小軍,殺得血淋淋飛奔而來,互相叫曰:「吾等皆被殺害,唐將已奪了柏壁關也。」敬德慌問其故,軍人答曰:「此皆世績定計,先遣郭孝恪往西突厥借兵,令撻里忽領人馬扮作北兵完顏百達前來守關,今被撻里忽追殺劉兵,奪了柏壁關,上豎唐旗號,尋相單馬逃命。」
  言尚未絕,忽見前面關上程知節引兵來與敬德交戰、不上三合,知節大敗而走,敬德追之。知節走了數里,引敬德轉入桃林谷內,倏然不見了知節。敬德恐有埋伏之兵,勒住馬四下觀望,絕無動靜。策馬又趕,見前面樹木茂盛,心中猛省:若有兵斷谷口,如之奈何。急勒馬不追,回至谷口,忽所得金鼓齊鳴,槍刀簇簇,後軍吶喊。見谷口前面擺列八員大將,馬軍步軍漫山遍野,分為八隊,布列陣勢,鐵壁相似。遠望敬德一處軍馬,繡旗招颭,先來衝陣。段志賢部將馮榮出馬挺槍去迎敬德,交馬手起一鞭,砍馮榮於馬下。八隊將士一齊吶喊,只有叔寶一軍不動。前面程知節、馬三保、田留安三般軍器來到。
  背後的是向善志、武士虐、李君實、陶武欽俱迎敬德。敬德睜目大叫,聲如巨雷,挺鞭力戰數將,殺透重圍。馬前馬後,步軍齊搠敬德。敬德在馬上按下鋼鞭,按青虹劍亂砍步軍,手起處衣甲平過,血如湧泉,染滿袍甲。敬德指東擊西,衝南殺北,戰著此七將,如同無物。傍邊轉出秦瓊,飛馬大叫:「臊狗奴休走!叔寶在此!」敬德見了,棄了七將,便戰叔寶。叔寶抖擻神威,酣戰敬德。七將一齊助威,叔寶性起,大喊一聲。七將見叔寶戰住敬德,都結住陣勢,立馬看兩員戰將戰到一百合,不分勝負。
  卻說秦王在高坡上,見敬德所到之處,威不可當,歎羨不已,速傳令飛報八將:「如敬德到處,休要擋他,可放開一路,令其自出。」因此敬德得脫唐陣,望前縱馬而走。不上一程之地,忽有小卒來報:「前面一派旌旗閃閃,戰鼓咚咚,聽聞喊殺之聲,未審何兵對敵。」敬德聽言大驚,自於馬上躊躇,暗想:「目今前路敵兵已阻,後面柏壁已失,進無所投,退無所守,欲奔太原,又恐金剛見罪,事實狼狽,似此奈何?正猶羝羊觸藩,進退兩難。」敬德此時雖然硬烈鐵石心腸,到此顛沛之際,不覺潸然淚下。
  沉吟良久,心中猛省,喟然又長歎曰:「昔王陽為孝子,王尊為忠臣,二人後世不失其顯名。今吾雖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為人臣子,不能盡忠報國,臨大節而便奪其志,何顏以立於世乎?吾當逕往探其虛實。」遂策馬前行。又行二十里,轉過坡來,只見血流滿地,屍積如山,七橫八縱。有人大叫:「敬德救我!」敬德近前視之,乃是宋金剛,渾如一個血人,倒在死人堆裡。敬德急問曰:「元帥何故如此?」金剛曰:「吾自離關,與汝相別,實心欲至太原保駕。不想唐人用計,伏兵於此,吾領數千人馬盡被殺死大半,餘軍逃散殆盡。吾單馬走過山坡,被一將刺背一槍,跌下馬來,馬被奪去,掙扎不得。唐人只說吾已死了,方且撤兵回去。」敬德遂脫坐下馬,扶上金剛,令跟隨軍人盡脫衣甲,好生服侍,先去報知。敬德引軍後隨,直投太原來見武周。且看武周如何發落?
  總評:敬德與唐兵交戰,卻對著一個敵手是叔寶,因此鬥至數百合,兩下難分勝負,秦王亦以敬德之勇可比昔日呂布者此耳。
  柏關操守甚嚴,似未易動,無何唐人用計,士馬操出,則柏壁之失在頃刻間。神矣!竊謂非世績之智,不能取之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7 09:05:00

第五十六回     唐兵介休燒糧草



  卻說劉武周在定揚,當日升殿,近臣報曰:「今有宋金剛離了柏壁來見陛下。」武周召人,問之曰:「卿等汗馬辛勤,近與唐兵較其勝負何如?」金剛對曰:「臣本命南侵,已據數郡之地,因使敬德把守柏壁關隘,臣自領兵前進,與唐對敵。
  臣力不敷,被唐兵殺敗,敬德關內不發兵救援,欲陷臣性命,卻又走透消息,與完顏百達裡應外合,將關獻與唐人,盡豎大唐旗號,致臣損折人馬數萬,臣今星夜前來請罪。」言訖,哭拜於地。武周大怒,曰:「敬德匹夫,喪師失土,有何顏見吾耶!」敬德告曰:「柏壁之失,非敬德失守之罪,實西突厥遣撻里忽假裝北兵完顏百達來關相助,眾皆不疑,不防其攻打,乃李世績之計也。」武周轉怒曰:「汝乃土木之人,不知為將之道,安可信兵來相助,不審虛實,輒自與之同處而親用乎?汝之反情已見,尚敢在吾前巧言抵掩乎?」敬德曰:「雖一時昏暗,致獲大罪,皆因元帥主意,不乾臣事。」武周終是不聽,即喝武士推出斬之,以正軍法。
  言未絕,旁邊閃出一人,面如棗色,豹體猿腰。河西人也,姓苑名君璋,現為殿前都虞候。君璋奏曰:「方今唐兵至近,國家用人之際,千兵易得,一將難求。今日敬德犯法,雖當死罪,望大王權記過,後以功贖之。」眾皆哀告,武周怒氣方息,將敬德免死,貶在長行,只與三隊人馬,令敬德領去介休護守糧草,若再疏失,定按軍法。敬德滿面羞慚,拜別武周,離出朝門。次日,敬德結束了,跨刀上馬,帶領三隊人馬離了太原,逕向介休進發。正在起行,忽有軍士來報:西南角上有一團毫光沖天而起,滾來滾去。敬德趨前視之,果見光芒照人眼目。
  敬德疑為妖怪,拽滿雕弓,單射一箭,弦響處不見了光,急使人探之,乃一塊頑石,石上有「困避守時」四字。敬德見了,歎曰:「此天命也!上天無非令吾安分守己,以俟天命之意。」即將頑石打為粉碎,勒馬前行。正值人夫管押糧車來到,敬德親自點視,糧計一千石,草有二千束,車上各插小黃旗為號。
  是日黃昏左側,行至安封,敬德令守車軍士將糧車安頓歇息,次早又行。護糧官曰:「此處空僻,賊人往來之地,可防深夜劫糧,恐生不測。」敬德曰:「既是如此,汝等各宜仔細,謹防賊劫。」是夜,敬德宿於野營,不解衣甲,坐以待旦。已及二更之次,月色甚明,只聽得前途吵鬧。軍人報言有賊,敬德遂提鞭勒馬,向前探視。行不二里,一聲炮響,喊殺連天。敬德舉頭視之,見後面一派火光,上下通紅。急勒馬回來,只見大車小車,惟聽聞霹靂之聲,大束小束,俱化為灰燼之末,三千糧草,霎時間被唐兵燒燬無存,護送人夫,燒死大半。
  卻說尋相被撻里忽假裝北兵,奪關趕散去,至梁公谷躲避月餘,知敬德獲糧馳馬來奔,二人接見,具訴前事,且驚且喜,因邀共飲。二人坐至半夜,敬德忽然仰面大慟,尋相曰:「將軍於矢石交馳之下,百萬對敵之時,全無懼怯,今日何故痛哭?」敬德曰:「前日之難未免,今日又招此禍,如之奈何?此是唐人用計迫我,今進則必死,退無容身之處,吾居顛沛之中,命死須臾。暗想空立於世,不能成其大事,是以痛哭。」尋相曰:「汝勿憂慮,此事極是容易,只在反掌之間。吾觀武周確非成立之人,每視唐王真乃聖明之主。將軍事勢危迫,進退無路,古人背暗投明,君子所取,吾與將軍共投至大唐,必得重用,何乃自苦如此,而受人之危乎?」敬德曰:「為人臣而懷其二心,是不忠也。況李淵亦是僭國,武周何劣於唐?今若一時苟且,後遺萬載臭名,此事吾寧就死,決不苟為!」尋相曰:「好人難做,汝若不聽吾言,卻有後悔。」敬德曰:「吾今暫回介休,收拾軍馬,與汝同取回柏壁關,將功贖罪,庶幾得免。」尋相只得從之,遂領兵馳人入休,是夜宿於城中。
  次日天明,忽哨馬報言:唐遣李世績領著大兵把介休城池團團圍繞,軍馬甚是利害。敬德急上城觀之,見唐兵四面圍繞,水泄不通,約有五千之眾。世績立馬於麾蓋之下,左右顧盼,指揮軍人,令其四面夾攻,喊殺連天,振聲不絕。敬德便欲領兵出城,尋相又曰:「將軍只宜固守,不可出戰。吾觀大唐人馬甚是雄壯,將軍雖勇,寡不可以敵眾。緊閉不出,終是孤城難守,況世績多謀。今時勢如此,將軍不聽吾言,可熟思之。」時敬德累聞尋相之言,又記石上「困避守時」四字,乃知天命有在,守己為榮,因無戰心,遂喚左右之人多造軍器,嚴緊守護,又不出戰。不知此城還守得否?
  總評:喪師失土,金剛諉罪於敬德,哪知西突厥遣兵來助,實出於世績之計,初非敬德之有反情也。及介休之貶,護守糧草,卻又被唐兵燒燬無存。奈何彼武周非成立之人,唐王乃聖明之主,德所了然,第「困避守時」四字,又不可視為頑石云爾。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7 09:05:26

第五十七回     金剛敗走北突厥



  卻說秦王取了柏壁關,知敬德被譖,困守介休城內,遂總督十二道總管催兵前進。兵至莒州,前部先鋒馬三寶先到,宋金剛使先鋒雷琳與薛坦引兵三萬屯淑口,圍塹二十餘里,周圍鹿角,密護正嚴。馬三寶回稟秦王,秦王曰:「且不可戰,彼欲老吾兵也,若攻之正中其計。且定揚賊眾大半在此,其巢穴必定虛,我等可棄此處奔太原,賊必往救之,就於中路破之,必獲全勝矣。」眾皆曰:「然。」盡勒兵從小路望太原而去,大張旗幟,軍轉山北。
  卻說雷琳與薛坦正在帳中議曰:「若唐攻打之時,切不可輕出,弓箭炮石不許亂發。唐兵遠來,難以久住,待糧盡退去,用兵擊之,一鼓而可擒李世民矣。」言未畢,忽然唐兵轉過山北而去。雷琳大驚:「唐人知太原無軍,必去攻老營也,若太原有失,吾此處皆無用矣。可盡起定揚之兵迤然擊之。」
  原來秦王留下十數人扮作鄉民,暗窺虛實,見劉兵欲起,飛報知秦王。秦王曰:「彼知吾取太原,拔寨來擊,正中吾計。」乃命秦瓊、程知節引一軍埋伏於郟水雞鳴谷,劉兵過來,同時舉發。二將引軍士去了,雷琳、薛坦軍馬看看趕上,忽然一聲炮響,秦瓊二將從後進發,秦王兵回,兩下夾攻,劉兵大敗,殺死無數,降者極多。雷琳、薛坦死戰得脫,前至首山,正逢宋金剛到,合併一處人馬,來與唐兵交鋒。薛坦出馬,被唐將程知節一斧砍於馬下。劉兵大敗,宋金剛引敗兵退入莒州城,閉門守護。追兵四面圍合。
  時值秋天,降下大雨,河水暴漲,運糧船只從河口直至城下。其雨連綿月餘不止,唐營外水深三尺,軍人驚惶。幽州道總管羅仕信入中軍稟曰:「雨水連綿,營內沈坑,不能停住,望移屯於前面山上。」秦王大怒,曰:「吾偏不知擒賊在邇?
  安可亂移?汝等再言斬之!」仕信齊齊而退。少時,宣州道總管田留安又來稟說:「軍皆怯水,意欲移營。」秦王怒曰:「輒敢亂言,惑我軍心,推出斬之!」當時號令首級於營門,於是三軍鎮靜,秦王叫城北軍馬暫退,放城中劉軍採樵柴薪,牧放馬匹。唐軍謝良壽曰:「昔日殿下攻西秦高墌之時,八部連進,晝夜不息,故數十日而平薛仁杲。今遠奔而來,按兵不令攻打,一任霖雨滿營;又縱城中人樵柴,牧放牛馬,愚切疑也,請殿下教之。」秦王笑曰:「汝雖為將,不知用兵之道也。昔薛仁杲兵少糧多,城內可支一年,我軍四倍於仁杲、我糧尚不勾一月,以一月之糧而敵一年之糧,以四部之兵而敵一部之兵,不容不速也,是以不計死傷,與糧爭競也。今者劉兵多,我兵少,賊餓我飽,因此不必攻打,以待自走也。走而擒之,無有不勝。吾不掠牛馬,不絕採樵,是容賊走路也。夫用兵者,詭道也。若因事變,賊糧並盡,軍恃雨霖,未肯束手歸降,吾故示無能以安之。若取小路以驚之,賊必衝突而死戰也。此雨數日必晴,一晴並力攻打,賊可擒矣。」眾皆拜曰:「此神武之算也。」
  卻說軍中數日果然雨霽天晴,秦王謂諸將曰:「來早四面圍合,並力打城。」諸將得令,次日築土上掘地道,指魯鉤衝雲梯炮石,晝夜攻打,箭如急雨亂射。城中糧盡,軍士疲困。
  時金剛部將呂玄來見雷琳曰:「軍圍城外,吾軍糧盡,此城陷在目下,吾等死無地矣。」琳曰:「東門盡是老弱之兵,我棄金剛而逃之,若何?」玄曰:「非丈夫也,何不擒金剛獻之,吾等全身遠害。」琳曰:「金剛心腹也,爾我手足也,豈以手足而自傷其心腹乎?只顧己身,殺彼何用。」二人商議,定下計策。呂榮暗來金剛馬院,觀其動靜,見後槽人皆睡著,殺死數人,騎馬走東門。雷琳放出,佯作追趕之狀。
  二人到唐寨來投見秦王,備言有心歸降已久,因劉王法度拘禁嚴緊,不得來歸,今金剛糧盡計窮,不日必亡。秦王聽言,不疑二人,而遂納之。次日平明,城外大軍校一齊納喊,振動天地。金剛大驚,慌自持刀上城,各門點視。人報雷琳、呂玄夜引數騎投降秦王去了。金剛聞言,懊恨二人不已。劉軍中舒士亨曰:「今日糧盡勢敗,雖孔明再出,無計可施矣。」金剛曰:「必是劉王聽信讒言,不發救兵,不然何得如此?」士亨曰:「軍士損折雖多,尚足護衛,只是糧盡食缺,難以支持。
  何似棄了此城,奔回太原,再整兵來,未為晚矣。」金剛曰:「吾亦如此。」遂上城觀望,見北門外旗幡不整,兵士甚弱,金剛曰:「此去何所?」或對曰:「此等皆山僻小路,可入太原。」金剛曰:「今晚可走此路。」士亨曰:「山路恐有埋伏,不如走大路為愈。」金剛曰:「須有埋伏,吾兵尚有二萬,何所懼哉。」隨即下令,各要嚴整慣帶,準備出城。
  是夜黃昏上馬,與舒士亨、張吉並一萬軍人開北門衝出。
  唐兵莫敢當其鋒銳,四下亂竄。金剛提刀飛馬前走,至更初約走二十里,山崦內火把齊明,鼓聲大震,一彪軍當先一員大將,乃程知節也,策馬持斧大叫:「金剛早降,免汝一死!」金剛大怒,縱馬持刀戰之。知節便走,四下精兵皆起。金剛不敢戀戰,望前面走。背後知節掩殺,金剛人馬死者極多。又行三四里,前面鼓聲振地,一軍擺開,當先大唐上將乃是秦瓊,向火光影裡驟馬提雙鐧來戰金剛。金剛大怒,縱馬迎之。戰不三合,金剛敗走,舒士亨提槍來迎,才交馬,叔寶只一鐧,打士亨於馬下。背後喊聲大震,四下兵起,金剛急望小路而走。背後秦王催兵,乘勝單馬追戰一日一夜,行有二百餘里,戰有數十餘合,唐兵困倦。當日西麟道總管陸德明進曰:「殿下追賊,深入重地,猶不肯止,豈不自惜千金之軀乎?即今人饑馬困,欲戰而不可得,當於此處紮營,待後軍齊至,人馬飽食,勒兵再追,未為晚矣。」秦王曰:「如今金剛志竭計窮,三軍震懼,已有離散之心。今日眾心易散,機會難逢,當因此敗勢而取之。若更遲緩不取,待其計策再立,守備已成,則不可再攻矣。吾今盡忠為國,豈可私顧其身乎!」遂勒馬加鞭,奔前追趕,眾軍暗暗叫苦。
  卻說金剛奔走,背後張吉趕來,說舒士亨已死於亂軍中。
  金剛不勝悲惶,令張吉斷後,金剛自在前開路。人馬行至雀鼠谷,兩下是山。轉過谷內,乃一平川之地,好為戰場。金剛屯紮於此,把人馬列成陣勢,迎著唐兵到來。一日八戰,金剛皆敗,唐兵斬賊首萬餘級,獲輜重千乘。此時秦王不得食已有二日,不解甲已有三日矣。隨身只帶乾糧熟肉,分散各總管,令每人一食,人馬暫歇。是時,金剛之兵十停去九,雖有餘眾,零零落落,盡皆潰散。
  正值黃昏左側,東方月上,皎如白日,秦王傳令曰:「此賊死亡,只在此一戰,汝等各當奮力向前。」眾將□發大殺劉兵,金剛兵少,抵擋不住。忽殷開山一支生力軍卻從劉兵背後殺來,金剛見兵到,慌欲走時,已被唐兵衝散太多,眾士卒各自叛去。金剛大懼,思無去路,只得逃命,帶領百餘騎,星夜走投北突厥去。未知後事何如?
  總評:秦兵望太原而走,則劉兵必拔寨而來,此蓋乘虛取勝之計也。曩者八部連進,不數十日而平仁杲,茲豈可概之今日乎?
  且金剛糧盡計窮,難以支持,一日八戰,十停去九,怎能復當殷開山一支生力之軍,不向突厥而逃命也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7 09:05:52

第五十八回     休城敬德詐降唐



  卻說劉武周令人巡哨路上,往來不絕,報言金剛兵敗,走北突厥,唐兵後面追趕,打入太原,今已至近。武周聽聞大驚,流汗沾背,魂不附體。遂謀於都虞侯苑君璋曰:「孤昔發兵南侵,汝曾諫言唐王李淵才興仁義之師,即成帝王之業,誠係天命有歸。實非人力可為,教孤北連突厥,南結大唐,然後即位,可為久計。孤一時昏昧不從,致今日果有此敗,思無棲身之地,汝有何妙策,指示得生之途?」君璋曰:「定揚雖小,亦足以王,再聚兵來復仇,何必拘守一並州乎?」武周曰:「吾起自馬邑,提三尺劍得立定揚可汗,一路南侵,賴汝眾等之力,勢如破竹,所向皆捷,大小數十戰,未嘗敗北。今日將敗兵亡,事勢窮迫,進則有死,退則無依,雖有彈丸之地,何足以濟大事?」言畢,放聲大哭,即拔佩劍自刎。
  君璋急向前奪之,告曰:「大王勿自燥暴。獨不觀古人乎?
  春秋之時,伍子胥引兵伐楚入郢,鞭平王之屍三百。楚申包胥入秦借兵,秦王不允,包管哭於秦亭七日七夜。人告秦王,憐其忠義,借兵二萬,與之報仇,平陵一戰,即能復其楚國。今大王與北突厥有通好之情,既宋金剛投往彼處,人馬尚在,大王何不投之?況大王實彼所立,必肯成人之美,暫時屈膝,異日騰身。」武周曰:「汝言雖當,只是羞見突厥。」君璋曰:「事出無奈,大王勿疑。」
  二人正在商議,後面塵埃起處,喊殺震天,秦王引軍馬到來。武周即自結束,綽槍上馬,與苑君璋帶領數百騎離了並州,走投北突厥去。秦王兵至,見武周走去已遠,亦不追趕,遂引兵入並州城內,開庫藏金銀,大賞軍士。武周所據州縣盡入於唐,只有介休未下,敬德未服,秦王乃下令曰:「並州一路居民遭兵革之難,盡免今年租賦。大事已定,寫表進朝請旨,令人留守其地。」
  卻說李世績領兵困佐敬德在介休城內,攻打不下,正在納悶,忽報有一彪軍馬來到,打著唐旗號。使人哨探,乃秦王也。
  接入寨中相見,秦王曰:「近殺敗金剛,走北突厥,特移兵到此,收復敬德。」世績曰:「曾與武周對敵否?」秦王曰:「武周君臣亦走突厥,吾已復卻並州數郡。報言軍師圍介休不下,故引兵來相助。近曾遣人入城以諭敬德否?」世績曰:「圍城之後,一向未通消息。」秦王曰:「素知敬德忠烈,其性燥暴,只宜緩緩圖之。今武周、金剛北遁,勢已迫矣,若攻之太速,恐亦逃走突厥,深根固蒂,急難動搖矣。」世績曰:「但得一舌辨之士入城去說,令其來降,此為上策。」
  二人坐於帳中,正在商議,忽小卒來報,武周手將尋相引一支人馬逕來投降。秦王曰:「尋相來降,此事濟矣。」秦王召入,詢其來意,相曰:「臣知武周非是真主,已有心來降久矣。但因武周法度拘束嚴緊,不得相從。今吾主已敗,世事已去,自知不識進退,投拜麾下,倘不加罪,願施犬馬之報。」
  世績曰:「劉武周現在何處?」相曰:「近因戰敗,與宋金剛、苑君璋二百人已走投北突厥去矣。」世績曰:「汝今順唐,欲要見用,汝與敬德交契甚厚,可招來同降,方始無疑。」相曰:「不須動張弓只箭,某憑三寸不爛之舌,入城去說敬德,必來降矣。」世績曰:「汝以何術,可使敬德歸降?」相曰:「吾以時勢利害說之,必從吾言。」秦王令尋相逕至城下,見城門緊閉,秦王遂寫書拴在箭上射入城中。小校拾得,將來見敬德,敬德折開其書視之,書曰:秦王李世民拜於尉遲將軍麾下:切聞明者防禍於未萌,智者彌患於將著。知得知失,可謂賢哲;知存知亡,是避吉凶。今吾大軍之行,一戰而金剛遂北,再戰而武周逃亡,東征西怨,南伐北降,此誠天命,實非人力可為。將軍不悟,獨據孤城,而不早降,是欲毀身滅族也,為天下之譏誚。並州已失,坐落一寨;便其地形,將軍在吾軍舌上耳。奔走必不得免,吾為將軍慮之,願無貽後悔。
  敬德看了秦王之書大喜,遂請尋相入城。敬德曰:「主人現居何處?」相掩淚曰:「主人與元帥皆死於唐陣矣。」敬德曰:「吾誓殺賊,與主報仇。」相曰:「此實天命歸之,非人力可致。」敬德曰:「汝背我而去降唐,不知事君何事?」相曰:「吾非不忠,奈何勢危,不能支持,吾始降矣。」敬德曰:「見危授命,為人臣正其宜也。汝懷二心事唐,吾受劉主之恩,安忍背之。」相曰:「秦王寬洪大度,專望足下如饑似渴。」
  敬德遂取紙筆,親寫降書,遣人齎至唐寨來見。
  世績看罷大笑,秦王曰「元帥何故發笑?」世績曰:「吾非笑別,單笑敬德無謀,此事只瞞得無知癡漢,安能瞞我。」
  秦王曰:「何故?」世績曰:「敬德來降,乃詐耳。」秦王曰:「何以便知其詐?」世績曰:「以動靜可知。若束手自縛,投見轅門,正當其理,豈有張設音樂,奏凱出城,使人駢闐之理乎?此實詐降,其跡已露。書上分明寫說:排列香燈花燭,東門出降。使我人馬不做準備,皆向東門接應。彼卻從西門衝突吾陣而出。觀見西門俱是老弱之兵,出我不意,亦欲北走矣。」秦王曰:「何以待之?」世績曰:「吾已安排了也,可將計就計,勿令軍人攻打,隨處埋伏。不二日,必擒敬德矣。」秦王曰:「此真奇策也。」
  卻說敬德在介休城內設計詐降,乃選守城官軍、護糧將士逐一點視,計有三千人馬,俱令披掛結束,準備出城投降。尋相問曰:「既已降唐,何必整搠軍伍?」敬德曰:「非汝所知,吾豈真降哉!今如此裝飾,乃假途滅虢之計,實欲出此城也。
  我於東門設立香燭,進獻羊酒,奏凱出降。彼見我如此行動,信為實事,必不提防於我,我得率領鐵騎從西門衝突而出矣。」相曰:「主將已亡,將軍何所歸乎?」敬德曰:「吾去探聽虛實,主上若存,則與其合兵,再興劉室;若果亡矣,則誓以殺賊,報仇雪恥。」相曰:「良禽相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將軍不聽吾言,悔無及矣。」敬德曰:「吾自有定見,汝勿多言。」卻說秦王與世績在寨中,專候尋相消息。忽人報言:「敬德開了東門,排香花燈燭鼓樂,率父老出降。」言未絕,只見一人飛馬馳報:「敬德領著精兵已從西門突圍而走矣。」世績曰:「此賊合休不出,吾所料矣。」遂擂鼓催兵,四下炮響,喊殺連天。正值敬德西門突出,提槍縱馬,親自向前。前面一軍擺開,為首領兵大將,鄂邑人也,姓馬名三保,當先出馬橫槍大呼:「敬德何不降!」敬德大怒,曰:「吾乃劉將,豈降賊也!」言訖,拍馬舞鞭,逕取三保。兩將戰數合,三保敗走,敬德引軍趕去。約趕一箭之地,左邊山谷中一隊軍馬出,為首領兵大將,濟州東阿人也,姓程名知節,字咬金。敬德撥馬來戰,右邊山谷中一彪軍出,為首一員大將,萬年人也,姓殷名皎,字開山。
  三路軍馬來並敬德,敬德此日戰敗唐將一十六員,人困馬乏。敬德知難脫虎口,慌撤軍入城。城壕邊白旗招揚,兩路軍出,左有秦叔寶、翟長懸,右有劉政道、秦武通,五路軍馬喊殺震天。敬德掇馬收軍,仍回介休,將四門緊閉不出。唐兵依舊四下困守。時尋相見敬德不屈,是夜亦自逃回唐營去了。靜軒詩云:
  才貶忠臣上介休,致教劉武棄並州。
  江山一旦歸唐主,尤與尉遲意氣投。
  總批:秦王見武周君臣並走突厥,隨議復收敬德,此不可不攻,而尤不可攻之太速也。尋相欲以時勢利害說其必從,誰料其親筆降書,只屬假詐乎?卻被世績識破,而即令五路軍馬來並也。
  乃敬德猶然不屈,其亦王蠋之流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7 09:06:17

第五十九回     劉世讓謀殺武周



  卻說兵部尚書唐儉與元君寶、總管劉世讓皆被敬德所執,解送劉武周處。武周欲用之,三人不屈,監禁獄中。及武周兵敗北遁,數人得脫,來見秦王。秦王曰:「汝眾被執,何得不死,而復歸乎?」劉世讓曰:「臣等被執,自料必死,不知唐儉與敬德有一面之交,武周每欲重用,臣等不屈,數次加害,賴敬德力贊,釋以不死,監禁獄中。今日得見殿下,實唐儉、敬德之賜也。」秦王曰:「汝眾終是不肯用力,致使王師敗績。今日還國,固宜加罪,柰此實因齊王私棄了並州,致有此失,亦不乾汝之事,當立功以贖前職。」帳下一人進曰:「某實不才,跟殿下多年,未有寸功,願去介休城內,掉三寸之舌,說敬德來降。」秦王視之,乃唐儉也。秦王曰:「汝何以而說之?」儉曰:「敬德與某同師習舉武藝,交契甚厚;後各事其主,久不相見。近來眾人被執,實因看臣薄面,咸得不死。今若到彼,以利害說之,必來降矣。」
  秦王大喜,遂賜酒遣唐儉行。儉乘馬到介休城下,高叫:「故人唐儉來見!」城上報與敬德,敬德叫弔上城來相見。敬德曰:「故人何事而來?」儉曰:「某今歸朝,在秦王帳下參贊軍機,昔蒙見愛,未嘗敢忘。今見武周、金剛俱死戰陣,足下據守孤城,進退無歸,吾與世讓等商議,無以報德,特來勸足下歸唐。」敬德勃然變色而起曰:「李世民是吾仇人也!吾事劉,汝事唐,各事其主。昔日吾待以故人之禮,釋汝不死,今又來此,何用多說?」儉曰:「如某之不才,尚為兵部尚書,公若到彼,貴不可言。」敬德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吾命合貧賤,豈望榮貴乎?所可言者,但欲報劉主恩而已。」儉曰:「劉主、宋金剛實死於戰陣矣,汝尚何為?」敬德曰:「吾終是不信此事。」儉以甜言美語,再三勸之。敬德沉吟良久,曰:「要吾順唐,須見劉主真體一面,大哭三聲,盡著為臣之禮,然後順之。」儉曰:「武周首級已送入長安去了。」敬德曰:「若無劉主真體,決難順唐。回見秦王,願決一死戰,便盡力來攻,吾不懼之。」
  儉辭別回報秦王,秦王謂世績曰:「此事何以處之?」世績曰:「只得一人往山後一道,事必諧矣。」秦王曰:「只有劉文靜善於說詞,能辦大事,今此人已被父皇殺死,再無人去得。」言未絕,忽一人挺身出曰:「某願往山後乾功,以贖前職,使敬德拱手來降。」眾視之,乃總管劉世讓也。秦王曰:「汝去以何而進?」世讓曰:「某聞山後北突厥,足知其人勇而無謀,見利忘義。須得金珠名馬,以利結其心,更用畫一美女影像,以色奪其志,必殺武周來獻,使敬德一見無語,即投殿下矣。」秦王問世績曰:「此言可乎?」世績曰:「殿下欲安社稷,何惜金珠?」秦王欣然與之,更與名馬十疋,畫美女形像一軸。世讓騎了馬,帶數十人投山後來見北突厥。
  卻說北突厥處羅可汗部下有一大將,姓康名鞘利,官封柱國之職。此人英才出眾,武藝超群,為北方之表章。時值仲秋,天氣清爽,帶領親隨數十人在郊外打圍。忽報有一隊人馬南來,盡打大唐旗號,來得甚緊,不知何意。鞘利急近前視之,乃認得是唐總管劉世讓也。
  原來唐高祖起義兵時,使劉文靜往北突厥借兵,管軍頭目是康鞘利,曾到太原面會,因此世讓亦認得是突厥柱國康鞘利也。二人接見,滾鞍下馬,各訴前事。鞘利曰:「君今欲往何處?」世讓曰:「唐帝遣吾為使,前來汝國進貢。」鞘利曰:「昔唐借我突厥兵時,許下年年進貢,今經五年,如何負約不來?」世讓曰:「吾主唐帝進貢之物,年年不缺,只因納言劉文靜為使,路經朔州,與劉武周相通,武周倚著驍勇之勢,盡皆截奪去了。更一公主,實唐帝親女,極其美麗,送與可汗為妃,亦被奪去。後來探聽得實,唐帝大怒,遂將文靜斬首,與兵征伐武周,才得路道相通,專使某為使,將公主畫像送來。
  更有黃金一千兩、明珠數顆、錦段十箱,盡皆獻與可汗。外有名馬一匹,玉帶一條,送與柱國,酬答昔時領兵相助之勞,望柱國在可汗面善言達意。」鞘利曰:「原是如此,某實不知之。
  可汗受貢,固其宜也,吾亦蒙惠,何以克當?」世讓曰:「此物不足以供久用,權為執贄之禮。」於是二人並馬而行,逕至城下。鞘利引世讓入見處羅可汗禮畢,備將前事說了一遍,獻上金珠等物。
  可汗大喜,隨令鞘利將畫像當殿上展開視之,滿朝眾臣俱各稱羨不已。可汗曰:「此是南海觀音現世,豈人間之女子乎!
  此事果實否?」世讓曰:「臣安敢虛誑行事?吾主有言:公主既送可汗,便是可汗的妻,不使歸唐。尚留並州宮內,遣人守護,不敢妄動,專望前來接應。」此時可汗果實無謀,見利忘義,一聞此言大怒,隨即召武周入。可汗責曰:「昔汝為定揚之主,實吾所立,乃附庸之國,欲以相輔。今來投奔,又待以上賓之禮,何辜恩負義,輒敢無禮?」武周曰:「大王暫息雷霆之怒,容某分訴一言,有甚歹處?」可汗曰:「汝奪大唐進來公主,並金珠寶馬,尚敢胡掩?」武周曰:「誰曾說來?有何證見?」言猶未了,只見傍邊閃出劉世讓來,大喝一聲:「吾與你做證見!此賊無禮,焉敢欺辱公主!」手起一刀,斬武周於地下,鮮血迸流。時武德四年夏六月也,年三十八歲。史官有詩云:
  唐賂金珠間武周,卻因圖畫斬諸侯。
  縱君便有〔牢〕籠計,難出元戎第一籌。
  總批:唐尚書與敬德恃有一面之交,故願說其眾降,豈知能掉已三寸之舌,而不能奪其報劉之志,必如世讓之謀殺武周,斯為元戎第一籌耳。蓋突厥非利無以結其心,非色無以中其欲,卻被世讓堪破,故一言之誑,即為武周之刃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7 09:06:43

第六十回     敬德舉介休降唐



  當日,世讓殺了武周,可汗曰:「汝殺武周,正當其理。」即將武周首級用木匣裝盛,付與世讓,星夜帶來唐營。時秦王在介休,專候世讓回報。忽聞突厥殺武周送首級到,秦王大喜,曰:「武周已亡,敬德來降必矣。」世讓入見秦王,將武周首級獻上,具說突厥前事。秦王即為奏聞唐帝,言已斬武周,乞復世讓等舊職。使者去訖,仍遣唐儉再往介休城下,高叫:「敬德!故人唐儉來見。」城上報知敬德,言見唐儉與從人捧一木匣,其中想是首級。敬德曰:「果是吾主首級,即當自刎,同死君難;若無真體,以吾今居極地,復來說吾,則將唐儉打死,吾即領兵出城決戰矣。」遂教開門放入。
  儉至廳上,相見禮畢,敬德曰:「故人復來,有何見論?」儉曰:「秦王遣吾送至武周首級,與足下觀看果是真否。」
  隨令人捧至面前。敬德啟匣視之,見武周面不改色,鼻上三竊,腦後一肉雞冠。敬德曰:「的〔確〕吾主也!久不見吾主,誰殺汝之死耶?使吾身無所倚,不能報仇!」遂放聲大哭,拔刀在手,向頸下自刎。儉急向前奪之,大笑曰:「君今死有餘罪,亦不為忠臣也。」敬德曰:「汝且說吾有何罪?臣死君難,正其理也,反屈身事仇,可乎?」儉曰:「不然。今日足下所行非盡忠死節之士,實弒君賊子之事也。」敬德大驚,慌問其故,儉曰:「秦王稟性仁慈,招賢下士,深愛足下重用,故不肯加兵,恐傷性命,特遣某來,屢勸足下,立功勛於我唐,垂芳名於萬載。不料足下溺於小見,誓欲得見武周首級方才歸順。原來此人不曾死於軍陣,單馬星夜投奔突厥,故秦王遣劉世讓往處羅可汗處索取汝主頭來。武周原曾不死,皆被足下逼死之耳。
  今汝雖刎首,枉死無益,亦不忠也,願熟思之。」敬德默然,沉吟半晌,長歎一聲曰:「吾不得為忠臣矣!受此污名,使萬世之下,人皆罵我。汝言雖善,吾只一事秦王。能容三日,與我埋葬吾主,即當卸甲。如期不允,寧受屈死。」儉曰:「此是人臣忠孝大理,何所不容?吾當急急回報。」遂上馬來見秦王,訴說前事。秦王問世績曰:「此事虛實如何?」世績曰:「吾見此人計窮,決無虛謬,殿下可從其請。」儉再往回報,敬德曰:「雖然如此,暫請秦王退軍,容我整治喪事,即便來降。」儉復見秦王說之,秦王下令,叫軍士盡退三十里。程知節曰:「敬德有變奈何?」世績曰:「素知敬德忠義士也,必不爽信。」遂引軍退。
  敬德即時具棺,與武周刻木為軀,以王禮葬於介休南門外十里,令軍民盡皆殯送。敬德親自祭之,褒贈劉王之號。於是將城中薪運糧草軍士、並驍勇民夫八千餘眾,俱令嚴整披掛,手執兵器,各依隊伍,出城來降。
  秦王單馬輕衣,親自去迎。左僕射屈突通扣馬諫曰:「敬德嚴裝披掛,布列而出,殿下未可輕進。常言受降如受敵,萬一有變,如何?」秦王曰:「敬德定揚名士,信義為重,必不肯負義也,何必多疑。」遂策馬而行。秦瓊曰:「汝眾回陣,吾從殿下迎來。」二人接見,敬德下馬,立於陣前。秦王曰:「足下既已順吾,何必披掛,嚴整軍伍,其意何在?」敬德曰:「臣與吾王麾下多有戰鬥之仇,恐懷舊恨,故不敢輕進,特如此以防不測耳。」秦王曰:「唐劉爭鋒,皆因圖王霸業,各事其主,始為仇敵,今已合成一家,安有挾仇之理?」隨令秦瓊說諭將士:「但有挾仇與敬德為敵者,以軍法斬首。」軍中駭然震栗,秦王遂折箭為誓,脫自己錦袍以衣之,請入寨中。敬德大喜,納頭便拜曰:「敬德敗將,感殿下不殺之恩,願施犬馬之報!」秦王用手攜曰:「吾知子真大丈夫也,武周不能用為大將,致有此敗。不知敬德寧識美良川之時乎?若公是時獲我,還相害否?」敬德曰:「未可量也,英雄之意。」秦王大笑曰:「今日之事,當與公共之。」敬德請秦王入介休,籍其戶口數目,檢點倉庫,出榜安民已畢。世績曰:「河東之地已平,可將太原庫內金帛給賞撻里忽,使其領兵回還突厥,其隨征將士照功關賞。」秦王從之。麗泉詩云:
  龍虎相逢喜氣盈,不披衣甲便推誠。
  尉遲相見無癡忌,方下烏騅謝甲兵。
  是日設宴,君臣慶會。忽報突厥遣人送宋金剛、張萬歲二人首級至。秦王慌問其故,使者答曰:「近因二人背了可汗,欲還上谷,為追騎斬之。恐唐不信,特令某送來,以通和好之情。」秦王與敬德等近前視之,果實二人。秦王喜曰:「得一賢而去三賊,真天於之福也!」遂厚賞使者,令其回報。次日,奏凱班師到長安。秦王引敬德見帝。帝大喜,封敬德為右府統牢,唐儉、程知節、劉世讓等仍復舊職,郭孝恪為並州太守,其餘將士各依次序升賞。忽報王世充負約入寇,兵屯界口,帝遂命秦王率兵攻之。未知勝負如何?
  總批:劉主未嘗死於戰陣,敬德疑之是已,第必欲其真體一面,方才歸順,是出何見?吾恐秦王遣世讓往取頭來,則前日之不屈只溺於小見,而今日之來投反使有餘辜也。右府統軍之封,竊不知其無愧於心否?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9 13:36:31

第六十一回     單雄信割袍斷義



  武德三年七月,秦王在西府,事無大小,皆親決斷,於是軍旅之事咸聽秦王調用。忽報王世充入寇,兵屯界口。遂命馬三保為先鋒,率領精兵十五萬,隨帶尉遲敬德在軍中聽用。兵至丹水,扎住營寨。時劉武周之將尋相先降,秦王使其舊眾與諸營相參為用,而諸將多不相合,至是相與士卒各自逃去。小卒報聞,諸將以敬德初降,疑與尋相是一體之人,恐其有變,乃告於秦王,言敬德與尋相同類,相既叛去,敬德必懷異志,恐生不測,宜為提備。秦王信以為實,乃將敬德囚於軍中,但不與其出入,時使人供送物件飲食,而相待之禮,比常尤厚。
  屈突通、殷開山言於秦王曰:「敬德驍勇絕倫,非肯屈於人下者。今大王囚之,心心怨望,若留之恐為後患;養之無益,不如遂殺之。」秦王曰:「不然。敬德若叛,豈在尋相之後邪?且敬德為人極是忠義,吾待之不薄,安有此事?」遂命釋之,因引敬德入至寢室,以白金十斤賜之。秦王曰:「吾一時昏暗,聽諸將之言,疑足下欲叛我而去。虛意拘留,但欲試汝之心,特戲之耳。大丈夫意氣相期,勿以小嫌介意,吾終不信讒言以害忠良,君宜體之。若必欲去者,吾以此金相助,表一時共事之情也。」敬德曰:「某感大王厚恩,誓欲掃清海宇,以圖報德。只軍中人見某初來,多是意不相合,每懷舊怨,故疑某有異心,特進讒言,以激大王之怒耳。」秦王曰:「汝宜勉力相扶,待四海清寧,功成名就,其時位列王侯,必居諸將之上矣。」敬德曰:「願施犬馬之報,共圖大業。」秦王大喜,敬德拜謝而退。
  卻說秦王是日在寨中聚眾商議軍伍之事,秦王曰:「近聞榆窠此去不遠,乃圍獵之所,產聚幽禽怪獸極多,吾欲往彼處遊獵,可乎?」徐世績曰:「不可,水北之地,便是王世充寨,與榆窠只隔六十里,倘有伏兵,奈何?」秦王曰:「天命歸我,吾何懼焉?」遂全裝貫帶,綽槍上馬,引五百鐵騎出寨。
  行至榆窠,直到一平坦戰地,周圍廣闊,極是勝境。左有飛來鳳,右有瀑布泉,昔黃帝遺下石室,魏宣武營造皇陵。秦王左右顧盼,稱羨不已,回顧諸將曰:「吾欲過水北去看王世充寨。」眾將皆當不住,遂同出川口。伏路小軍飛報王世充云:「秦王親引五百騎,直到榆窠來觀寨柵。」世充曰:「此必是李世民誘敵之計,不可追之。」只見階下一人,身長九尺,膊闊有圍,厲聲踴躍於前曰:「此時不擒,以絕後患,更待何日?」眾視之,乃單雄信也。世充曰:「只恐是世民之謀也。」雄信曰:「若如此疑惑,生民何日見太平邪?某雖不才,願領兵出擒世民致於麾下。」眾將曰:「單將軍真猛將也,擒獲必得。」世充遂交雄信領精兵五千在前,又叫段達引馬步軍五千在後,以防埋伏。世充自引軍一千在第三隊接應。
  卻說秦王看了半晌,白士讓曰:「可早回。」正行過谷口,山坡下只聽得塵埃起處,金鼓齊鳴,喊聲不絕。當先一將來到,大叫:「世民休走!」秦王回頭視之,見無數人馬,盡打鄭國旗號。秦王將人馬擺開,橫槍立馬於坡下待之。先來將家其人姓燕名伊,乃鄭國副將,亦有勇力,手持開山太斧,縱馬來到,更不打話,挺斧來劈秦王。秦王以槍迎之,二人戰不數合,秦王力怯,勒馬便走,燕伊後面飛馬追之。趕了一望之地,不防秦王拽滿弓弦,回射一箭,正中燕伊面門,應弦落馬。後面單雄信人馬大至,望見秦王射燕伊落馬,手持棗木槊,隨後飛馬便趕。卻說秦王走入山谷澗中,走不到里餘,前有高山壁立,攔住去路。勒馬再回,遙望數千鐵甲人馬,隨雄信屯紮,守住澗口。原來雄信素識地面是斷頭澗,內無出路,故立馬於此守之。
  果然秦王出澗,見雄信在澗口,遂勒馬刺斜而走。雄信拍馬又追,只見一人飛奔而來,在於馬上高聲大叫:「勿傷吾主!徐世績在此。」原來雄信與世績二人俱在李密手下結為兄弟,相契甚厚。及李密兵敗,世績同密投唐,雄信染病在金墉城,世充親往慰勞,遂仕於鄭,二人有兄弟之情。世績見追秦王至近,遂單馬奔前,扯住雄信衣袍,曰:「吾兄別來無恙?憶昔相從,多蒙教誨,至今感德不忘。今日到此,何故追窘吾主耶?吾主即汝主也,可看弟薄面,乞全秦王性命。」雄信曰:「昔日同居一處,始為兄弟,如今各事其主,實是仇敵,誓必追殺世民,以報吾主,安肯相容?」世績又告曰:「吾與汝交契甚厚,不比它人,不記昔日龍門陣上焚香設誓、同食五魂湯之義乎?」
  雄信曰:「此乃國家之事,非雄信敢私也。今日免汝一死者,盡吾一點同契之情耳。」遂以劍割斷衣袍,勒馬加鞭,復來追趕。後人有詩云:
  桃園相契親兄弟,世績交朋未必真。
  雄信割袍恩義絕,須知事主不徇身。
  世績見雄信割斷衣袍,去趕秦王,急勒馬奔回大叫:「諸將!主公有難!」此時敬德正在洛水灣中洗馬,忽聽得東北角上一騎馬飛奔前來,視之乃世績也。敬德慌問其故,世績曰:「主公被單雄信追逼五虎谷口,急去救之!」敬德聽聞,更不復言,身無披掛,馬不及鞍,裸體執鞭,飛奔而去。
  卻說秦王走入谷中,路窄人馬難行,乃棄馬步走。正值山側樹木陰濃,甚好遮掩,遂扳上山樹。雄信提槊飛馬趕到,不見了秦王,悄無動靜,獨一玉鬃馬在前面咆哮而叫。雄信暗想走得不遠,只於四下搜索。久之,秦王在樹上大呼曰:「單雄信曾見吾否?」雄信急舉頭視之,果是秦王。雄信曰:「吾以汝投澗死了,尚留在此,早早下樹,與吾執獻主人,請功受賞;不然汝雖有沖天之翅,飛不出此羅網矣。」秦王樹上喝曰:「賊奴見射死燕伊麼?汝雖有千條計,不及我一雕弓。吾有神箭,百發百中,汝不懼哉?」
  原來雄信素知秦王箭有百步之能,不敢逼近,只於四面遠遠守困。鄭副將樊祐曰:「彼箭已放盡了,可速進砍樹。」遂招一人馬圍裹將來。秦王正在危急,把手一招:「兀的不是吾救兵來也!」雄信回頭,果見山坡邊一大將衝陣而來,面似鐵色,聲如巨雷,大叫:「勿傷我主!尉遲敬德在此。」敬德挺鞭躍馬橫劈,敵住雄信,雄信雖勇,因趕了數程,終是力乏,措手不及,被敬德一鞭正中雄信手腕,掙挫不起。敬德遂棄了鞭,隨奪雄信手中鐵槊過來橫刺。雄信跑馬而走,後面樊祐輪刀直取敬德,敬德只一槊刺樊祐於馬下。鄭兵見二人敗走,漸漸解散。敬德左衝右突,殺開一條血路,遮翼秦王,走出圍外,直送到武陵霸。見陶武欽立馬橫矛於霸上,敬德曰:「陶子敬你保殿下先行,我再去殺賊來也。」言罷,引騎兵再回舊路。
  正行之間,見一將手執著一口劍,引數十騎趕來。敬德更不打話,直取那將。方才交馬,只一合將那將擒獲過來,從者奔走。那員將是王世充隨身背劍心腹人陳智略也。後面軍馬已到,馬軍、步軍漫山遍野,盡皆圍定。敬德直透重圍,無半點懼怯,只顧廝殺,往來衝突,如入無人之境,只出不得圍外。
  忽山後一聲炮響,前軍鼓聲大震。敬德看時,見風捲出一大旗,是唐旗號,乃僕射屈突通也。引著大兵來到,殺退重圍,與敬德相見,說:「眾等恐秦王與將軍有失,特令某引精兵前來接應。」敬德見了,即與屈突通指揮大小三軍一齊殺出。後人有詩為證:榆窠救主顯英雄,殺透重圍幾萬重。
  二十四年真帝主,興唐全賴尉遲恭。
  宋賢有《榆窠詞》為證:榆窠草,點點斑斑如血掃。借向時公何事?因尉遲一戰征旗倒。世充兵將魂魄飛,殺入重圍保大小。至今此血尚猶存,不見英雄空懊惱。
  當時王世充聽知唐兵救應,自於高阜處觀之,見敬德往來衝突,一無所礙,世充驚問左右曰:「此何人也?」有識者對曰:「乃劉武周降將尉遲敬德也。」世充曰:「果實英雄!」
  世充令所在之處不可輕放,卻不知背後唐兵三路殺來,中央是屈突通等兵,左邊馬三保,右邊程知節,喊殺不絕,勢如蜂湧。
  鄭兵大敗,殺得屍橫遍野,血染河渠。世充單馬逃走得脫,眾軍四散。當日敬德獲排矟兵六千,領眾還營,大獲全勝。
  總評:敬德在軍中,被諸將所忌,爭譖殺之,幸秦王之終不信讒言,故忠良不至於就戮。夫榆窠之往,及觀世充之寨,卻為單雄信所逼,非有敬德挺鞭敵住,殺透重圍,則秦王其奚賴焉?
  若雄信之割袍斷義,此不過兄弟之交,又當別論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9 13:38:33

第六十二回     尉遲恭榆窠救主



  王世充既走脫難,行出谷口,回觀所跟,約有一百餘人。
  又行一程,已近新城,一簇人馬攔路,世充曰:「吾合休矣!」近前視之,方認得是徐琳軍馬,世充心始安。徐琳接戰,言道:「雖知陣敗,不敢遠離,附近迎接。」世充曰:「險失了性命,與汝不相見也!」接入新城,隨後段達也到,陸續敗軍皆隨首軍歸新城。世充點將校,中間帶傷者甚多。世充令各人將息,是夜宿於新城。次日天曉,世充喚徐琳曰:「吾今暫回洛陽,收拾軍馬,必來復仇。汝可保全新城,但有緩急,飛報將來,吾亦隨手領兵至此,汝可用心守護。」遂上馬,引二百餘眾連夜奔回洛陽。世充乃遣徐琳把守北關,為犄角之勢,以防唐兵。
  卻說眾將保秦王歸營,皆拜稱賀。其後來者戰慄驚惶,皆含淚而拜曰:「不曾犯著貴體否?」秦王笑曰:「若非敬德奮力向前,幾為此賊所困。」眾皆愕然。秦王顧謂敬德曰:「若據眾人之意,汝必叛我,今能獨保吾身無害,何相報之速邪?」隨賜敬德金銀一篋,以酬其勞。敬德曰:「敵人未滅,何敢望賜乎?」敬德即將所賜給賞士卒,自是秦王倍加愛敬,寵遇日隆。秦王把諸軍一一分撥賞賜了,當還人長安面君。秦王曰:「世民進兵,欲取洛陽,實為誘敵之計。不料賊騎猝至,四面圍合,單雄信引槊直趨世民,若非敬德奪槊,刺死賊人,幾乎不能與父皇相見矣。」唐主曰:「王世充今居何處?」秦王曰:「後得屈突通領兵繼至,殺敗鄭兵,十喪八九,世充今已逃回洛陽矣。」遂引敬德入見。唐主曰:「吾兒兵勝,皆賴汝奪槊之能,他日畫像凌煙,功居第一。」敬德曰:「皆賴陛下洪福,臣何力之有。」唐主大喜,重加賞賜。唐主曰:「卿之膂力過人,朕已知之,但不識卿能於陣上奪槊避槊,二者之法孰難?」敬德曰:「避槊無傷者,目之巧也,乃吾一己之能;奪槊還刺者,力之勇也,實壓萬人之敵。以臣較之,奪槊實難事也。」唐主曰:「然。斯言有理。」
  言未了,只見齊王元吉挺身言曰:「適見敬德所言,皆虛誑之辭,汝以為滿朝人皆土木,特如此誇口,偏我眾不能使槊?
  汝有何能,願去鋒刃,與汝較其勝負。」原來元吉以善能於馬上使槊,自負其能,一聞敬德如此誇口,故請與之較勝負。敬德曰:「自幼學習一十八般槍馬之法,並無虛發。然以理論之,殿下君主也,臣乃奴婢也,安敢與殿下比較?」元吉曰:「不論品秩貴賤,只較槊法,仍請吾兄秦王全裝披掛,一如輸窠逃走之狀,吾假單雄信飛馬追趕,看汝單鞭划馬來奪得吾槊否?」敬德曰:「願赦死罪。敬德賤手頗重,恐傷貴體,只以木槊去了鋒刃,虛意相拒,獨讓殿下加刃來迎,臣自有避槊之法。」唐主曰:「朕試觀二人武藝,以見優劣,忽得有傷。」敬德取木槊一條,去其鋒刃,令軍士牽一疋烏騅馬至闕下。元吉大怒,上馬持大桿鐵槊大呼曰:「敢與吾比較槊麼?」秦王聞知,亦披掛飛身上馬,綽丈八點鋼蛇矛,縱馬而出曰:「汝能使槊,偏我不會使槍?」秦王勒馬便走,元吉持槊追趕,意在刺之。
  閃上敬德,大叫:「勿傷我主!敬德在此。」元吉遂棄了秦王,挺槊來戰敬德,被敬德奪過槊來,橫刺元吉墜馬。唐主喝曰:「不得無禮!來聽約束。」於是三人皆下馬,放了器械,皆跪前來。唐主曰:「敬德真虎將也,汝二人武藝萬不及一。今封敬德為行軍都總管,可便領此職。」
  敬德謝恩,正欲出朝,只見齊王奏曰:「敬德出身微賤,才得小勝,便自誇口,輒封以重職,此事吾實恥之。」唐主曰:「有此大功,方授大任,汝何亦被奪槊乎?」元吉曰:「彼知我力怯,故敢放心來救。素聞單雄信鄭之虎將,豈敬德單鞭划馬,敢向萬軍,以救秦王乎?此事吾實不信。」唐主曰:「眼見奪槊,有此英勇,如何不信?」元吉曰:「臣部下有一將姓黃名太歲,亦有勇力,來日父皇可領百僚至御園中較試,若敬德再能奪得黃太歲之槊,吾實信矣。」唐主從之。
  卻說秦王歸至西府,敬德曰:「今日試槊,眼見齊王實有害大王之心,奈吾手快,方能解救。今齊王又奏御園再試,吾想來日凶多吉少,大王宜要提防。」秦王曰:「吾亦深慮此事,來日全賴足下虎威向前,異日共保富貴。」敬德曰:「吾必擊之。」卻說元吉歸府,與眾商議欲圖世民之事。謀士張達曰:「秦王功蓋天下,四海咸歸,稱羨其德。手下諸將,皆驍勇之士,今不早除,大位必不歸汝,亦生後患。不如來日御園中令黃太歲急追殺之,大事定矣。」元吉從之,遂吩咐黃太歲:「來日可要奮力向前追殺秦王,汝之功也。恐聖上見罪,吾自當之。」太歲領命而退。
  次日,唐主帶百官前至御園,左右拜見已畢,分班侍立,隨後建成、元吉、秦王、敬德、黃太歲諸將皆至。唐主曰:「今日較試,專看敬德槊法,兩下勿得相傷。若不依命,以軍法論。」只見秦王披掛橫槍立馬陣前,左右往來,一如榆窠走馬之狀。黃太歲假裝雄信,持槊大喝曰:「秦王汝走何處?認得吾單雄信否?」秦王前走,太歲隨後緊追至近,將槊刺去。秦王大驚,急以槍架隔避之,秦王曰:「汝何生惡意,欲刺吾邪?」太歲曰:「奉齊王命,要來殺汝。今日只知有主,不知有王;若不殺汝,吾亦必死。」秦王見說,連聲叫苦,勒馬加鞭,逃命直至桑林,繞樹而走。後面敬德看見,大呼:「野賊!不得無禮」。太歲回頭,見敬德赤體趕來,遂棄了秦王,來戰敬德,提槊便刺,被敬德閃過,用左手一挾,右手提鞭,向太歲直打下,掙挫不起。敬德隨奪槊過手來,還刺太歲墜馬而死。後人有詩贊敬德云:
  敬德當年三奪槊,果然無敵御園中。
  直須驚破齊王膽,此是興唐第一功。
  敬德回奏唐主:「太歲欲害秦王,臣故殺之。」元吉見奏大怒,近前奏曰:「秦王故令敬德殺吾愛將,有違聖旨,不遵約束,合斬敬德,以償太歲之命。」秦王曰:「眼見汝使太歲要來害吾,尚敢在此飾辭抵罪。敬德不殺太歲,吾命亦喪於太歲之手矣。」唐主曰:「汝二弟兄至親骨肉,合宜吉凶相救,患難相扶,庶不負其親也,何可自相並力於朕前?其大義安在?」元吉曰:「元吉有心欲害秦王,惟天可表。太歲亦不足惜,只敬德欺吾太甚!」唐主曰:「此人有救主之功,朕甚敬之,宜特赦罪,以旌忠節。」元吉默然良久,無言可答。是日,眾官護聖駕還朝。後來秦王兄弟因此結仇。
  卻說秦王歸至西府,眾將士皆來見,敬德曰:「大王見御園風景乎?今日大王若一發言,吾必殺齊王矣。」秦王曰:「擊鼠當忌器耳,吾父皇在上,倘怒見罪,不可一時燥暴;況手足之情,安忍加害?」敬德曰:「大王等以手足,彼則視王如路人也。視此人心術,它日為禍不小。」秦王曰:「天下未定,不可家人相害,此皆置之度外,勿以為念。惟洛陽王世充、樂壽竇建德、南陽朱粲、江陵蕭銑,所可憂者,在此數子而已。」敬德再拜曰:「大王仁聖主也,寬洪大度,非臣等所及也。」忽報王世充又來入寇,秦王即上表圖取洛陽,於是引大軍出關。看是如何用功?
  總評:秦王得保歸營,皆敬德奪槊之力,隨加賞賜,以酬其勞,誰曰不宜?彼陣上奪槊避槊之事,二者難易,詎不能辯,齊王以為虛誑之詞,再奏御苑較試,以觀其槊法,則欲加害秦王可知。秦王乃曰:「天下未定,不可家人相害。」真仁聖之言乎!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9 13:39:02

第六十三回     李世民興兵伐鄭



  武德四年夏四月,秦王上表云:「王世充數侵疆界,累犯中原,若不剿除,必為後患。臣乞與李世績統領大兵,共入洛陽,剿除奸黨。」唐主從之。時世績按制河東未回,唐主差使宣召星夜還朝商議。及世績回,唐主以秦王之言問之,世績曰:「臣往河東看探,亦有此意,可乘此伐鄭也。」唐主封秦王為天策上將,領司徒職,尉遲恭為大將軍,世績為軍師,點起大兵四十萬,直向洛陽進發。當日秦王遣行軍總管史萬寶自宜陽南據龍門,劉德威自太行東圍河內,王君廓自洛口斷其餉道,黃君漢攻回洛城,其餘諸將分道而進。大軍屯於北邙,報入洛陽來。此時王世充歇馬多時,每日教演軍馬,意欲西征。聽得飛報消息;鄭主王世充升殿,近臣奏曰:「今唐兵已到新安,前軍陣於慈澗城之西,早乞發兵破敵。」鄭主問於群臣:「誰可為元帥,以退唐兵?」內史令長孫安世出班奏曰:「大想先朝用大將,所到皆克,陛下何不拜郭士衡為大元帥以退唐兵?」
  鄭主准奏,即宣大將軍郭士衡至殿下,鄭主曰:「今唐李世民領兵入境,卿安忍坐視而不救之?」士衡曰:「臣才疏智淺,不稱其職。」長孫安世曰:「將軍是社稷之臣,不可固辭。」
  士衡曰:「臣受國恩,安敢少辭,願乞一人為副。」鄭主令士衡自舉之,士衡曰:「臣舉太原陽曲人也,姓薛名德音,官授黃門侍郎。」鄭主准奏,拜郭士衡為都總管,授元帥印,薛德音為總管,命桓法嗣為軍師,段達為先鋒,選撥軍馬二十餘萬,當年出師。鄭主御駕親征,軍馬出屯慈澗之西,秦王兵屯新安下寨。士衡與德音、段達共議進敵之策,當日使人先下戰書,次早兩軍相近,列成陣勢於新安之野。唐兵遠見對陣鄭兵甚是猛烈,唐陣旗門開處,一面皂旗有六個雪白字「朔州尉遲敬德」,旗下尉遲恭出馬,青袍鐵甲,竹節鋼鞭烏騅馬,背後數十個軍士跟隨而出。鄭陣中段達認得是尉遲恭,揚威喝曰:「定陽小輩,負主匹夫,何人來侵吾鄭境邪?」敬德在馬上問曰:「此何人也?」隨從軍士曰:「此鄭前部先鋒段達也。」敬德大笑而罵段達曰:「吾奉唐主詔,來取王世充之頭,量汝疥癬小兒,吾不殺汝,快換世充自來。」段達大怒,縱馬而出,直取敬德。敬德拍馬來迎。鬥不數合,敬德砍中段達咽喉,即死於馬下,直殺過鄭陣來。箭如雨下,敬德引兵回至渭北屯住,使人於秦王處報捷。
  卻說王世充升帳,使流星馬探鄭兵大折一陣,段達沒於軍中。世充大驚曰:「人言敬德英勇無敵,吾今日方信。」請眾將商議,都皆到了,張童仁曰:「吾來日與敬德共決死戰,誓無還之禮。」次日,上馬引軍前進。敬德亦引軍來,兩陣對圓,二將齊出,敬德曰:「來者何人?願通姓名。」童仁曰:「吾乃張童仁是也,今奉鄭主詔,特來取汝首級,汝若怕死,下馬投降。」敬德聞言大怒曰:「世人聞吾之名,皆縮首遠避,量汝只是一小卒,何敢藐示於吾?可惜吾之鋼鞭砍汝鼠輩。」
  言訖,縱馬舞鞭,直取童仁。童仁拍馬來迎,戰上十餘合,童仁撥回馬拖刀便走,敬德自後趕來。只聽得唐軍鑼聲大振,敬德恐後軍危急,慌回來,卻原來是軍士見童仁本事,疑彼使拖刀計,特地鳴金收軍。敬德回問有何事故,軍人曰:「吾等聞童仁極是有勇,戰數合便走,恐中有詐,故急收軍。」敬德曰:「若不收軍,已被吾劈死此賊耳。」敬德收軍下寨,哨馬飛報鄭營,王世充曰:「唐兵累戰得勝,又進兵青城,欺吾太甚,來日可嚴整隊伍,大展旌旗,吾自出陣前用一席話,可叫李世民拱手而伏之,唐兵不戰而自走也。」
  眾將大喜,當晚傳令,來日平明進兵。列成陣勢於青城澗左岸之野。遠見對岸唐兵依次而出,上首是秦王,下首是李世績,前部先鋒馬三保捏住陣腳。探了出軍,前請對岸主將打話。
  鄭兵陣中門旗開處,張童仁、郭士衡分左右而出,各持兵器,列於兩旁。次後鄭將一對對分列在門旗影裡,中央是王世充,全裝披掛,金盔金甲,橫槍立馬。唐將望見,傳言世充自來,秦王曰:「此賊自來,必有詞說也。」世績曰:「吾已用計,四下埋伏兵去了。」
  秦王縱馬,左右緊隨,出於陣前,世充亦縱馬而出,隔澗大呼秦王曰:「汝今引兵侵奪吾境,吾有一言,令汝靜聽:昔隋失其國,天下分崩,長安、洛陽各有分地,吾嘗自守,不敢西顧。熊、谷二州迫在度內,吾所以不取者,欲以敦鄰好也。
  今王遠涉吾地,度越三崤,績糧千里,勤師遠出,將欲何求邪?」秦王曰:「四海之人,皆承大唐正朔,獨汝執迷不服。東都士民來請王師,討汝欺君罔上之罪,汝若早降,饒汝性命,富貴可保;倘若遲誤,粉骨碎身,悔無及矣。」世充曰:「唐鄭交兵,互有勝負,汝亦不能全勝,吾亦未必全敗。古人有云:『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吾寧讓山南二十五郡歸屬於唐,與汝講和罷戰,指潼關為界,各自管理,今後永不相犯,免見生靈塗炭,豈不可乎?」秦王曰:「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唐得正朔相傳,汝是羌胡小卒,亂我中原,豈有相容之理?吾今誓欲剿滅群凶,天下合一,歸於我唐,誰來與汝講和而瓜分境土乎?」秦王回顧曰:「汝等敢過澗衝突鄭兵否?」
  言未絕,屈突通引步卒五千從下流頭先渡過對岸,隨後秦王令諸將一齊擁進。鄭陣中一將呼延壽驟馬挺槍來迎,屈突通一騎馬、一條槍直取呼延壽。秦王示之曰:「有此虎將,何懼一世充乎?」遂令催兵擂鼓,以助軍勢。呼延壽只待要走,耶律希聖見呼延壽遮攔不住,揮刀縱馬而出,唐將馬三保看見,一騎馬、一口刀飛出。屈突通大喊一聲,一槍刺呼延壽於馬下。
  希聖大驚,措手不及,被馬三保一刀斬之。二將拍馬來戰,鄭主與諸將慌入本陣。秦王鞭稍一點,大勢軍馬一齊掩殺,各道總管同時俱進,各要爭功,奮力向前,自辰至午,斬首八千餘級。鄭主引軍望南奔走,前面一軍來到,為頭乃是唐將史萬寶。
  鄭主大慌,前史萬寶、後尉遲恭趕來,兩軍夾攻,四下無路。
  忽聞喊聲,郭士衡引軍殺入,救鄭主出,御林軍奔潰。
  正走間,前面又二軍到,郭士衡出馬迎之,乃鄭將董濬,合兵一處。後面唐兵大至,前到北邙山,郭士衡引軍上山,時山下喊聲起,唐大隊人馬已到,周回把北部山圍住。鄭主叫董濬、郭士衡死據其山,鄭主遙望遍野重疊死屍。圍至次日,唐兵越厚,四面放火燒山,軍馬亂竄。忽見火光中一將引數千騎殺上山來,鄭主視之,乃張童仁也。童仁曰:「四下火光逼近,不可久停,請陛下走還洛陽城,定計退敵。」鄭主曰:「誰可斷後?」董濬曰:「臣願舍死以當之。」
  其日黃昏,郭士衡在後,張童仁在前,冒煙突火下山,留董濬當後。唐兵見鄭主走,皆要爭功,並進軍突火而來。鄭主叫隨行軍士盡脫衣甲,疊於山路而焚之,以絕後軍。正走間,陶武欽引一彪軍馬從山坡後轉出,截斷鄭主去路。鄭主曰:「吾死於此地矣!」郭士衡、張童仁前來衝突,被亂箭射回,二將各帶重傷,廝殺不得,背後喊聲又起,秦王轉山路殺出兵來。
  正在危急之際,忽然陶武欽兵紛紛落澗,滾滾投崖,一軍人馬殺到,為頭領兵乃單雄信。且看雄信如何救駕。
  總評:王世充數犯中原,致勞唐主親征,時將士如雲,而敬德尤英雄無敵,是以鄭兵雖猛,而願割山南一十五郡來和也。庸知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堂堂中原,誰肯與之瓜分境土乎?及陶武欽截斷去路,吾不知單雄信其能保駕否。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9 13:39:29

第六十四回     竇建德興兵救鄭



  此時雄信在楚國朱粲處講好,借糧未回。聽知唐鄭交兵,故先引軍出,縱馬而來,不想於此救駕。雄信殺散陶武欽軍馬,保護鄭主走入洛陽城。鄭主曰:「吾今走脫,諸將奈何?」雄信曰:「敵人在後,不可少遲,陛下但入城。臣卻領兵救之。」於是鄭主領敗兵入城,後人有詩贊李世績曰:李績運機籌,能分唐國憂。用謀諸將懼,焚鎧鄭王羞。功業昭千載,聲名播九州。至今慈澗地,草木尚深愁。
  時董濬斷後,被唐兵八面圍住,馬三保大叫曰:「鄭將死者無數,降者無數,汝主已被解將去了,汝何不早降?」董濬叱曰:「安有鄭將軍肯降唐童子乎?」言訖,戰氣頓生,眾軍齊上,董濬乃戰死唐兵之中。後人有詩贊云:
  青城唐鄭相交戰,李績施謀用火焚。
  董濬全忠因喪體,後人尤說鄭將軍。
  鄭主奔回洛陽,楊公卿引軍接入去了。後面唐兵湧進,直逼城下,周回圍繞,水泄不通。鄭主令軍士守把,堅閉不出。
  秦王傳下令:四面速攻之。城中桓法嗣見唐兵中裝起雲梯,四面而來,法嗣已預先辦下火箭,喚軍士一千人四門分執,待雲梯近城,一齊射之。秦王料城中無備,大擁雲梯,四面競進。
  將近壕邊,火箭齊發,雲梯皆著,燒死軍人墜地,城上矢石如雨,唐兵不能前進,晝夜相攻二十餘日。
  鄭下謀士王琬、長孫安世來見鄭主曰:「二公有何解圍之策?」薛德音曰:「今竇建德在樂壽,聲勢大振,陛下遣使致獻金帛,許以割地相酬,乞師救援。建德兵一至,內外攻擊,唐兵必破也。」世充大喜,遣王琬、長孫安世同行,安世曰:「雖得一軍衝陣而去。」鄭主便寫立地界文約一紙,親押字號,並金帛等物,交張童仁、孟孝義兩個引一千軍送出隘口,五百軍回,五百軍跟安世。辭了鄭主,童仁在前,孝義在後,夜至二更,殺出城去,抹過尉遲恭寨。眾將追趕不迭,已出隘口。
  張童仁令一半軍回,孟孝義引五百軍跟安世去。且說王琬、長孫安世到樂壽拜見夏主,呈上書信、金帛。建德曰:「昔者同約伐魏,平分地界,汝主殺吾使令,自取洛陽,今復相聞,何也?」安世曰:「此是秦王李世民用計間謀,以至如此,望明公詳其情而納之。」建德曰:「前者如此。汝不是秦王所困,亦不肯以地分割於我。」安世曰:「鄭、夏實唇齒之邦,唇亡齒寒,理之必然。陛下今不救鄭,鄭必敗耳,鄭若一破,陛下亦破也。」建德曰:「汝二人暫退驛庭,吾與眾臣商議。」
  二人辭出,祭酒凌敬後入,建德曰:「公來何暮也?」敬曰:「適來鄭王使人致書陛下,欲借兵攻唐,求借救兵。」建德曰:「鄭主如此告狀,朕欲救之,汝以為何如?」敬曰:「未可,救鄭攻唐」正猶去豺而得虎也。秦王世民實心腹之大患也,今世民南征,乘此人遠去,不如先取唐李淵,掃盡長安,然後圖鄭,隨手而可得矣。」建德曰:「恨力不及,何如?」
  敬曰:「陛下言者差矣。今唐以重兵圍東都,守虎牢,我若悉發大兵濟河,取懷州、河陽,以重將守之,然後鳴鼓建旗,逾太行,入上黨門,傳檄旁郡,進於壺口,以驚駭蒲津,收取河東之地,易如拾芥,此上策也。且有三利:唐兵俱在洛陽,國內空虛,乘虛而入,師有萬全,一也;拓土而得眾,二也;唐人知吾兵入境,必引兵還救,鄭圍自解,三也。失此機會,俗諺曰:『天與弗取,反遭其咎。』願陛下詳察。」建德將從之,元來有人飛報王琬、長孫安世二人,遂以金玉陰獻諸將,令同力贊成,以撓其謀。
  次日王琬與安世入見建德,訴請興兵,早決如意。建德曰:「且待朕思之。」乃問諸將曰:「凌敬勸我勿救,何如?」諸將曰:「弄筆書生,不樂征伐,坐度朝夕,以受俸祿,使陛下失其大義於天下也。」建德曰:「汝等言者甚善,方今志銳,天贊我也,師將大捷。」遂只顧點兵。凌敬又入強諫,建德怒曰:「汝等弄文輕武,使我失其大義。」敬頓首曰:「若不聽良言,失此機會,況此行亦不利。」建德大怒,令武士推出斬之,諸將力勸,命扶而出。
  建德移檄州郡,各請相助。其妻曹氏諫曰:「祭酒之計甚善,陛下何不用之?」建德曰:「此愚夫迂闊之論也。」曹氏曰:「夫自滏口道乘虛連營漸進,以取山北,因招突厥,西抄關中,唐必還師自救,鄭圍解矣。今屯兵武牢城下,恐難成功,徒自苦矣。」建德曰:「此非女子所知,且鄭朝暮立待來救,朕既許之,豈可見難而退,且示天下不信。」建德遣大將曹旦為前部先鋒,親率大兵十五萬,前軍進發,殺奔板渚,排成陣勢,西薄泥水,南屬鵲山,連接三十餘里,軍營十餘所。
  鄭將郭士衡為游兵往來巡綽。卻說洛陽城中乏食,知夏救兵來到,鄭主遣人致書秦王,請退軍潼關,復修前好。秦王集將佐議之,皆請避其鋒。郭孝恪進曰:「王世充窮蹙,垂將面縛,建德運糧遠來助之,此天意欲兩亡之也。不過二旬,兩主就縛矣。」秦王曰:「然。」遂領驍將出於武牢之東。秦王自登武牢城,望見夏軍,諸將奮欲擊之,秦王曰:「不可,且宜按甲不戰,乘高守險,以觀其動靜。此賊起於山東,未見大敵,今度險而來,將士囂疲,號令不肅。又逼城而陣,有輕我之心。
  待其饑困,吾以奇計破之,不戰而自斃矣。」
  次日,建德使前隊搦戰叫罵,秦王令將士塞耳休聽莫出,自遍歷諸處,撫慰將士,皆令堅守。建德見唐兵不出,在御營心焦。曹祥諫曰:「世績為軍師,謀略甚遠,尉遲恭諸將驍勇莫敵,不出相持,此必待吾軍之動也,陛下宜細思之。」建德曰:「彼有何謀?見吾大軍來到,但怯敵耳。」裴矩奏曰:「即今尚未交鋒,糧運不到,軍士缺食,深為不便。」建德遣人催趲,同時押赴到寨,曹祥曰:「倘一泄破無糧,唐兵驟至,如之奈何?」建德曰:「聯令齊善行將萬餘弱兵近唐寨於平地屯住,聯親選八千精騎伏於山谷中,如秦王知吾糧至,急出衝突,令齊善行詐敗而走,秦王若追之,朕從山谷中出,絕秦王歸路,兵皆合,可擒此賊矣。鄭圍自解。」群臣皆賀:「陛下神機妙算,豈秦王所能及也。」
  次日,曹旦引軍至陣前搦戰,軍士懈怠,或睡或坐,多有解甲閒行立身,至於出形披體,辱之太甚。唐陣秦瓊、史大奈二將請曰:「夏兵辱我太甚,某等願擊之。」秦王曰:「建德兵來,未嘗出戰,今已觀夏兵,足見動靜了也。今可擊矣,使吾成其大功。」於是大集諸將聽令,以拒建德。未知勝負如何?
  總批:唐兵雲梯大進,卻被城中火箭所燒,此出於桓法嗣之預備故耳。彼安世請夏救鄭,凌敬以為不可者,蓋以長安、並州將帥自足以當建德,而汾晉、蒲津豈不戰所能下?延引日月,適足以孤洛陽之心,而秦王八面攻圍,世充其能不破乎?既破世充,則北取建德在時月間耳,雖亟救鄭,亦未見其益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9 13:39:56

第六十五回     竇建德大戰唐兵



  秦王叫備馬,點起數萬人馬,蜂湧而進,秦瓊、史大奈隨後趕來。時值夏月,連晴不雨,日中軍皆畏熱,口渴爭飲,各無戰心,正不知多少軍兵。夏兵棄馬拋戈而走,喊聲大震,鼓角齊鳴,夏兵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秦王得勝,迤邐趕去。
  背後建德部將宋明引軍殺來,正值秦瓊手持雙鐧,直取宋明。
  宋明挺槍來迎,只一合,被瓊一鐧砍於馬下。後面唐兵大至,夏將曹詳自挺槍出,與瓊戰十合以上,瓊回馬走,詳趕來,被瓊使拖鐧計,砍曹詳於馬下。軍士大敗。時夏將鄧穆、郝海二將在汜水七營未動,知夏兵敗,唐兵後面湧至,諸軍各有懼色。
  郝海大怒曰:「食君之祿,命終於君,何況群賊哉!」遂上馬引一千人殺來。鄧穆見郝海如此,亦引兵前來,正與陶武欽你我混戰。竇建德在後寨見唐兵大至,遂自引大隊軍前來看陣,正見郝海與史萬寶攪作一團廝殺。程知節、白士讓兩支軍到,把建德圍在垓心。秦王在高阜處見圍住建德,見兩員將當頭死戰,秦王曰:「何不入去衝開建德手足而擒之?」言未了,一將應聲而出,乃尉遲恭也。恭驟馬提鞭殺入軍中,把建德兵衝做兩斷。
  卻說曹旦從軍中殺出到坡下,人不見建德,再回馬從陣前又殺入來,問本部軍:主人在何處?」軍指兵馬厚處,旦挺身殺入。見了建德,問:「主公何不隨某出陣。建德跟旦殺出。
  旦到坡下,回頭又不見建德出。第二遭又尋見建德,言弓箭多不能出,旦曰:「陛下在前,某在後,可以出重圍。」曹旦橫身左右遮護,身被數箭,箭透重鎧,救建德到坡下。徐天然引軍來到,建德曰:「吾得曹旦二番解救,得脫虎口,郝海在垓心,如何得脫?」曹旦復番身再殺入陣中,救出郝海,二將各帶重傷。徐天然叫亂箭射住後兵,都救諸將回陣。
  卻說鄧穆和陶武欽大戰,後面無接應軍馬,被陶武欽趕到山谷樹林邊,再欲回頭交戰,被樹林扒住袍袖,因此被陶武欽斬之。秦王見建德走脫,自於馬上奪戰鼓發擂,盡驅兵將坡下對射。徐天然矢盡正慌,忽山坡後一大將姓周名獻夫引軍到,一陣射退,兩下收軍。建德見鄧穆身死,哀痛至切,情感三軍。
  後人有詩贊鄧穆云:
  鏖戰唐兵血刃紅,殺身報國盡孤忠。
  將軍一死雖常事,取義捐生萬載功。
  建德收敗殘軍馬退歸營寨,軍心惶惶,各寨軍多逃散。李世績獻計於秦王,世績曰:「吾料建德兵敗,必不從大路而走,正北山路險峻,必投此小路去也。先喚孫義將五千精兵伏於城北二十里,但有敵軍至不可擊,只可隨後掩之。其軍無戀戰之心,必走牛口谷,卻令白士讓亦將五千精兵四散伏於牛口谷山僻小路,可成事也。其餘大路吾亦調遣已定,建德走谷中無慮矣。」秦王曰:「建德新敗,只恐其軍不動。」世績曰:「可佯言調發人馬,分路過河,一路取河北,卻攻樂壽;一路去取曲陽,斷建德去路。以此言達知,則建德驚惶,分動兵勢。趁兵分動時,一擊可擒建德也。」秦王用其謀,被打草眾軍四邊揚言,故令建德軍聽知。
  軍來寨中,報說秦王分兵兩路,一路取樂壽,一路取曲陽去也。急遣將袁良分兵二萬救樂壽,遣呂潮分兵二萬救曲陽,連夜起行。秦王使細作探聽,知建德兵動,秦王分大隊軍馬八路齊出,直衝夏營。北軍發動,俱無戰心,首尾不能相顧,夏軍大潰。建德披甲不迭,飛身上馬,曹旦等後隨。敬德、叔寶、史岳、王常四員將引二千餘馬軍早來趕建德渡河,四下兵合,各自爭攻。建德盡棄圖書、車仗、金帛,身彼重鎧,左右遮護,飛身奔走。唐軍追及,見路上遺下之物,俱來拾取,遂得走入山谷中。後面唐兵復來捉獲建德,未知性命如何。
  總評:建德部將宋明雖引兵來戰於唐,無奈秦瓊之持簡拖簡直取宋明而砍曹詳也。及知節、士讓圍建德於垓心,若非旦之幾番解救,何能出重圍而到坡下乎?孰意又被世績獻計佯言調發人馬,以分動其兵勢,則夏軍豈得不大潰邪?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9 13:40:23

第六十六回     建德敗走牛口谷



  建德回顧左右,約有二百餘人,自於馬上問曰:「此地何名?」旁有識者,答曰:「此名牛口谷也。」建德聞言大驚,仰天歎曰:「吾合休矣!近聞軍中謠言云:『豆入牛口,勢不得久。』斯言正應吾姓竇,敗走入牛口谷,實上天亡我之兆,似此奈何?」左右曰:「此等皆山僻小路,可以入樂壽。」建德曰:「後面唐兵大至,難出谷口,可急走此路。」遂躍馬前進。約走二十里,山奄內喊聲大震,一彪軍出,當先一員大將,乃李靖也。策馬持槍大叫:「建德早降,免汝一死!」建德大怒,身雖無甲,亦持刀戰之。孫義便走,建德乘勢追殺,四下精兵皆起。建德急走,背後孫義掩殺,行動已將五十餘人。
  又行三四里,前面鼓聲震地,一軍擺開,當先唐上將白士讓驟馬橫刀來戰建德。建德大怒,縱馬迎之,戰不三合,建德敗回小路而走。兩旁樹木紛雜,蘆葦亂草。時及黃昏左側,正走之間,喊聲舉處,兩下伏兵皆〔特〕長鉤套竿,一齊並出,先把建德坐下馬絆倒,建德身離雕鞍,已被楊武威所獲。背後史岳、王常、敬德、叔寶、劉德威、陶武欽精兵皆至,四下圍住,孤身獨戰力盡,建德被執。
  秦王自引諸將直到谷內,聞已擒建德,秦王乃大喜,聚眾將於帳中。少時,楊武威擁建德至前,秦王曰:「久仰盛德,與汝瓜分天下,本自無仇,吾討世充,乾汝何事?公平昔自以天下無敵,今日被吾所擒,有何理說?」建德曰:「吾不自至,汝亦必來相請,今日誤中奸計,但有一死而已。」秦王曰:「此言有理,吾若肯容,諸將因汝損了許多氣力,亦不肯容耳。」秦王交推過曹旦來,秦王問曰:「你有何言?」旦終不答,秦王怒,推出斬之。秦王回顧世績曰:「建德欲何如?」績答曰:「此子志勇,非屈人下者,大王可解送入長安,請旨發落。」
  秦王從之。時鄭將王琬、長孫安世因求救建德入不得城,雜在夏兵陣內,二人亦被擒,秦王令監在軍中,只將建德陷在檻車,遣人押赴京師。唐主罵曰:「朕待汝不薄,何生異心,替別人出力也?」建德曰:「吾與王世充有同契之義,故患難相救。汝亦奪隋城池,反說我有異心,何也?」唐主大怒,喝令武士擁出斬於長安市上。建德不言,引頸受刀,年四十九歲,時武德四年夏五月也。史官有詩贊建德云:
  貝州竇建德,飄然迥出群。
  假仁安百姓,全義動三軍。
  創業心尤重,求賢禮亦勤。
  雖然起自盜,河朔號明君。
  後建德妻曹氏,與其左僕射齊善行以騎數百走還名州。餘黨欲立其養子為主,善行曰:「夏主奄定河朔,號為盛強,今一出不復,非天命有歸哉!不如委心請命,無為塗炭生民也。」遂分府庫金銀,散給將士,令各歸鄉井。善行乃與右僕射裴矩率官屬及建德妻曹氏奉山東地、並傳國王璽來降。建德起兵才六年而亡。史官贊建德曰:煬帝失德,天丑其為,生人吁辜,群盜乘之,如績毛而奮。
  其劇者,昔李密因黎陽,蕭銑始江陵,建德連河北,王世充據東都,皆磨牙搖毒,以相噬螫。其間亦假仁義,禮賢才,因之擅王僭帝。所謂盜亦有道者,本夫孽氣腥燄,所以亡隋,觸唐明德,折北不支,禍極凶殫,乃就殲夷。宜哉。
  卻說王世充在城中日夜望夏兵解救,欲衝突出戰。唐兵城外圍繞,水泄不通,況城中無糧,人想食,至以水沮泥去礫,取其浮土,揉米屑為餅,軍士爭取食之。過數日後,人皆病腫,半死半不死,強弱相藉,倚於路傍。其尚書郎盧君業、郭子高等不食泥餅,並皆餓死。手下只有一千餘人,多有帶傷之士。
  鄭主與薛德音商議:「似此如何?」德音曰:「且只堅守。」
  忽報:「城下有人叫休放箭,有話來見主上。」鄭主叫放入,乃司馬安世也。哭拜地下,言曰:「臣與王琬近奉聖旨,往夏求救。夏主即諾,慨然領兵來到。不料世績用計殺敗夏兵,誘入牛口谷中,夏主被擒,今已解送長安去了。臣與王琬雜在陣內,被軍人執見秦王,釋以不死,只留王琬監在軍中為質,特遣某還,報知兵敗。仍傳言陛下,危在旦夕,若順於唐,復領此地,以保全家。今事勢已迫,願陛下再圖良策。」
  鄭主大驚,曰:「不想夏主亦敗於世民之手,今雖勢盡,誓殺此賊,以伸己志。」隨召眾將商議。薛德音曰:「楚國朱粲與陛下有舊,現居菊潭,有雄兵數萬,可遣使求救彼處。此人仗義,必來相助。」鄭主曰:「一杯之水,安救一軍之火?
  況粲居山城,民心未定,不敢造次興兵,恐失所守,自衛不暇,安能救我乎?」德音曰:「陛下言者錯矣。一星之火,能燒萬頃之薪,兵在謀而不在多耳。昔晉謝玄以五萬兵而破符堅百萬之師,亦惟以智方能成其大事。今楚盡驍勇謀略之士,若不求救,坐以待死矣。」鄭主曰:「汝言甚當,誰可往菊潭求救?」孟孝義應聲出曰:「某當一往。」鄭主曰:「但不得透重圍矣。」孝義曰:「視死如歸,何所不至!」鄭主即修書與孝義密藏,令王德仁送出。開城門,德仁先殺出,正遇唐將史大奈,被殺敗。孟孝義乘勢殺出重圍,投菊潭去訖,王德仁退入城中堅守。不知後事如何?
  總批:建德敗入牛口,隨被唐將揚武威所獲,時背後精兵皆至,孤身豈能獨戰乎?其不就擒未之有也。雖而世充在城中日夜望夏兵來一救,然不料夏兵已為李世績所敗,誘入牛口,而不可出云。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9 13:40:51

第六十七回     楚朱粲醉烹段確



  卻說楚國朱粲,自武德三年據南陽,被顯州首領楊士林、田瓚起兵攻粲,旁郡響赴,戰於淮源。粲大敗,契領殘士奔於菊潭,遣使乞降。唐主以粲好食人肉,同禽獸類,不允其降。
  粲遂屠菊潭,奔役於鄭。鄭主亦知粲為人反覆無定,立心不正,亦不受納,但虛做人情耳,乃封為龍驟大將軍,使粲仍居其地。
  聽知鄭主兵敗,與近侍正商議間,忽報孟孝義至,遂請入問之。
  孝義言:「鄭主敗至急,見居城內,八面皆是唐兵。望明公想舊日之情,盡引菊潭之兵以救之。事寧當割地相酬,倘若少遲,鄭必陷矣。」粲曰:「吾與鄭主有通好之義,今在危困,安忍坐視不救。汝且退於驛庭安歇,待吾與眾商議起兵。」
  次日,粲以喬洪為正先鋒,智成為副先鋒,親提精兵三萬,離了菊潭,殺奔洛陽而來。兵行至鵲山,紮了營寨。哨馬報入唐營,秦王聚眾商議曰:「今朱粲率兵直抵鵲山,眾將有何妙策?」秦瓊挺身言曰:「大王勿慮,吾觀楚兵如草芥,臣提虎狼之師,一鼓而擒矣。」秦王大喜,曰:「吾有叔寶,高枕無憂矣。」言未絕,一人高聲而出曰:「不必叔寶有勞虎威,某雖不才,跟大王未有寸功,願去鵲山憑三寸不爛之舌,說朱粲退兵,使其來降,不須動張弓支箭。」秦王視之,乃散騎常侍段確也。秦王曰:「汝以何言說之?」段確曰:「朱粲與某曾有一面之交,某留落關中,久不相見,今若到彼,須得金珠,以利結其心。此人勇而無謀,見利忘義,必退兵來投大王矣。」秦王便與金一千兩,明珠數顆,玉帶一條,遣粲確一行。
  確乘馬至鵲山,遣人報與朱粲。粲出,接入相見,粲曰:「故人久不相見,自何而來?」確曰:「仕於唐朝,現任散騎常侍之職。聞賢契領兵救鄭,秦王特遣某來報言:世充亡在旦夕,望足下按兵勿救,敬獻黃金千兩,與軍士往來之費,明珠數顆、玉帶一條,與賢契權為進見之禮。待平定東都,以水北上郡之地近附於楚,願割相酬。」粲聽罷,便交取過來看,果然黃金分為數錠,明珠燦爛,玉帶玲瓏。那珠放於盤內,有流星趕月之狀。朱粲見了大喜,粲曰:「吾與鄭主邂逅相逢,若遇吉凶相救,遇患難相扶,有不可救則止。吾與秦王無仇,特因鄭主遣使,亦許割地,吾一時昏庸,聽其詭說,興動人馬。
  今承仁兄下顧,義重如山,即當按甲休兵,與汝兩家成其和好。
  況與此寶物,粲將何以報之?」確曰:「某奉命為義氣而來,豈望報乎?」
  粲置酒相待,酒酣,確戲曰:「汝兩眼突出,何有紅色?」粲曰:「實不相瞞,吾好食人肉,故如此紅耳。」確曰:「君膾人多矣,某味若何?」粲曰:「若以人肉嗜酒,正似糟豚,其味甚美,諸肉無比。」確聞言大驚,遂口含酒噀朱粲之面,罵曰:「汝狂賊!歸朝乃一奴耳,復得噬人乎?汝非人類,乃禽獸之不如,犬羊不食同類,豈有人而食人肉之理?辱罵此賊,看汝敢來食吾否?」粲曰:「吾以誠心相待,何辱太甚?若要食汝之肉,卻不難事,吾殺人如螻蟻,何惜一段確乎!」粲大喝一聲,眾軍士擁入,就座擒下段確並從人數十,悉令殺訖烹之。少頃,庖人進獻熟肉,粲令分賜左右,人各一食。後人有詩云:
  朱粲從來大有名,烹人食肉甚無情。
  唐朝段確臨危悔,縱馬欺朋一念輕。
  是夜,朱粲醉臥帳中,次日天明酒醒,披衣起來,不見了段確。粲問於眾:「故人何在?」左右曰:「昨日大王對飲相戲,已烹來嗜酒矣。」粲曰:「安有此事?」左右曰:「大王嚴命,誰敢不從。」粲大驚曰:「吾被酒誤矣!烹此不足惜,但人言吾無容人之量,幽冥之下,負此良友。」謀士丘達曰:「大王損卻段確,為禍不小。」粲問其故,達曰:「此人乃唐杰士,因與大王自幼交契,料能乾功,故在秦王面前誇口而來。
  大王既受其金珠,又殺其來使,秦王一知,即催兵報仇,彼大勢人馬一湧而至,楚兵何可以當也?」粲曰:「似此奈何?」
  達曰:「今日進則有生,退則必死。兵法云:『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可趁秦王未知確死,猶自望吾來降,不曾準備,急速進兵,奮力向前,以一當十,破其一陣,然後退兵以作歸計,此為萬全之策。」粲曰:「汝所見甚當。」言未了,只見一佳人從屏後出而言曰:「汝等商議之事,吾已知之久矣,自有破敵之策,何不與我謀之?」且看此人是誰?
  總評:朱粲為人,同類禽獸,故唐主不納其降,異日反率兵來救鄭。唐散騎常侍段確者,奉使齎金珠以往說粲,一見之而大喜,且又對飲相戲,烹而食其肉,粲之反覆無定如此。倘秦王知而即催兵以報仇,將若之何?只恐屏後佳人之言未足為恃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9 13:41:18

第六十八回     尉遲恭怒擊妖婦



  其人髻挽烏雲,眉彎新月,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眾示之,乃朱粲妻樊氏也。原來粲妻稱號白射夫人,幼習妖術,慣能禳災壓魅之法。粲曰:「汝乃一女子,有甚見識處?果有何能,與吾破敵?」樊氏曰:「妾父樊明,幼年曾於聚聖山中遇異人,傳授陰書三卷,學乃秘法,上能呼風喚雨,駕步騰空,下可役鬼驅神,避凶趨吉之法,極有靈驗。父沒之後,惟妾習學,藏之於心不忘。今夜月明,妾以紙剪成雲馬甲馬,係於兩足,作法騰空而起,能行二百里,直抵唐營,豫報秦王禍福,以天命言之,秦王必驚駭而撤兵矣。」朱粲聞知大喜,乃拍手曰:「果能此法,吾得高枕而無憂矣。可急行之,切勿遲滯。」是夜黃昏左側,將及一更,樊氏乃沐浴更衣,用白綿分佈地下,縛一雲馬於足,立在綿上,口念密咒,持劍行咒作法,含水仰面噴之,大喝一聲,果是一朵白雲托著樊氏徐徐而起。
  卻說秦王見段確去了一日,不見回報,正在寨中納悶,忽哨馬報段確被朱粲所烹,隨從數十人一時皆亡。秦王聽罷大驚,乃頓足曰:「若如此,只吾休矣。」李靖、房玄齡曰:「朱粲如此無禮,罪不容誅!請大王寬心,靖提兵前進,一鼓而擒,以報常侍之仇。」秦王曰:「段確,梁棟材也。確死,令吾失卻一臂,誓殺此賊,以消吾之恨。」玄齡曰:「段確為人驕而且傲,自取此禍也。來日早早進兵,只消一大將捉獲此賊,如探囊取物耳。」秦王曰:「此子有失,豈容來日哉!」隨即遣人往各營報知平明進兵。
  是夜,秦王坐於帳中,看時風清月朗,萬里無云。忽聽得有人空中大叫數聲:「秦王世民!」秦王聽聞,慌出營外,舉頭遙見一人似女子結束,在白雲中口口聲聲而叫,與唐營相隔不遠。秦王曰:「汝何人也?」其人曰:「吾乃九天聖女,奉上帝命,吾有片言特來告汝:然則隋室已終,天命如是,朱粲乃真命之主,難與爭鋒,汝唐實草寇之流,徒勞無益。今東都生靈多遭兵革,肝膽塗地,誠可憫也。汝可班師,星夜奔回,不可與楚相拒,妄害生靈,稍若遲緩,逆著天命,即羅大禍,而有燒眉之急。」秦王曰:「吾與朱粲無仇,特因烹吾段確,故欲問罪。今聖女所言天命有在,即按兵不進,只與世充為敵,吾亦代天行道,與民除害。世充危在旦夕,待功成日,便解甲休兵矣。」其人曰:「王世充主星正旺,在南方暫時晦昧,亦不可加兵。」言訖,拂袖而去。
  秦王急聚將問之:「果有此事,吾當退兵,以免生靈塗炭。」房玄齡曰:「此乃妖妄之人,能以幻術煽惑軍心,大王不可深信,實為禍之端也。」秦王曰:「其人言語清切,吾實憚之。果是福神,更當致敬而撤兵矣,不然恐罹禍也。」玄齡曰:「大王亦讀書之人,何不達理?吾聞昔日鄧善剪紙人紙馬誦咒作法,即能助出軍之威,後被南夷所殺。此等邪術,大王自未悟耳。」尉遲恭曰:「吾在百萬軍中衝突,如入無人之境,不足為懼,豈可憑一妖人之言輒自退兵,而畏縮如是?吾實不信之。
  此時不動,今夜彼必復來,吾在僻處窺其動靜,便見真偽耳。」秦王曰:「然。」
  敬德命取犬羊血來盛竹筒中,分散與眾士卒,埋伏四下,以待其來,即以污血濺之。果是聖女,其變化無窮,不能染污,如非聖女,必墜下難升。敬德吩咐眾軍士埋伏去訖,自於僻處憑高而望。是夜,果見其人駕雲復來,敬德於高處放起號炮,四下伏兵齊起,遂將竹筒望空一撒,其血濺上,只見其人從半空墜下地來,眾軍士一齊擁進,數條麻索縛作一塊兒,押至唐營。秦王曰:「汝何妖人?敢來煽惑吾軍心耶!」其人曰:「小妾朱粲之妻樊氏也,因段確奉命來營,吾夫醉而烹之,懼大王天威,以妾能會術法,故遣前來,假稱聖女,陳說天命,使大王退兵。實不敢虛妄,望大王赦妾死罪,願留軍中為質,以嚇吾夫領眾來歸大王。」秦王曰:「朱粲引兵救鄭,與吾相拒,正猶蠟人救火,自損其身,量不乾汝事,實因朱粲所使。汝今雖無韓信難,亦有屈原愁。」隨命將樊氏枷鎖下獄禁錮,待擒了朱粲,然後一同處斬。
  時秦王左右顧盼,見樊氏美貌,有留戀之意,恐眾人議論,故令禁錮之。言未絕,閃出尉遲恭曰:「大王可即斬之,留此何益?」秦王曰:「量只一婦人,成甚大事?大事在粲,不在此也。暫且留之,吾自有發落。」恭曰:「大王欲以仁政施於天下,威加於四海,而有心於此婦者,實啟禍之端也。某不忍見。」遂提鞭向前,望樊氏頭上一打,砍為粉碎,鮮血迸流,死於階下。後人有詩云:
  秦王有意留妖婦,敬德忠言必欲除。
  縱是天姿並國色,定交樊氏亦遭誅。
  秦王曰:「素知敬德忠義之士,除此妖婦,正當其理。」
  敬德曰:「吾亦知此婦實啟禍之端,故劈之耳。」秦王令敬德催兵前進,朱粲亦引兵來迎,兩軍相對,陣勢布圓。
  卻說秦王自掌中軍,秦瓊在左,敬德在右,秦王吩咐:「二人交鋒之際,吾兵倒退,汝二人分兩路而進,候楚兵征進,吾軍卻復後回,此是韓信破趙之計也。」於是唐兵皆在洛水列成陣勢,秦王出馬與楚將打話。門旗裡朱粲引數十騎牙將而出,粲問曰:「今天下已成瓜分之勢,各自其國,汝等常時出寇,甚無恥也。」秦王曰:「王世充無罪廢主,理宜問罪。今汝自來招禍,殺吾愛將,故令汝婦詐稱聖女來惑吾軍。汝婦已作無頭之鬼,不早束手就縛,敢來相拒,誓欲剿滅汝賊,敢死戰者出馬。」粲回顧諸將曰:「唐人背洛水而來鬥敵,此軍必敗,敗則背水,投於水矣。秦王勢勇,汝等眾將可並力戰之。秦王一走,便可追擊。」
  言未畢,兩員猛將兩般軍器,來戰秦王。王略戰數合,撥回馬望本陣便走。朱粲領軍一齊衝突而來,唐兵望洛水而逃。
  趕不一箭之地,兩下伏兵齊起,左邊秦瓊,右邊尉遲敬德,兩軍殺入,楚軍大亂。後秦王將趕到洛水,大呼曰:「事急矣,諸將可奮力向前。」眾將一發,大殺楚兵。秦瓊、尉遲恭把楚兵圍在垓心,秦王親自奮力殺入楚軍中,左右衝突,無人敢當。
  楚兵大亂,竄入洛水,死者無數,斬首一二千,疊屍如山,楚軍二萬,到此皆休。粲單馬逃走,被唐將史岳所獲,解至唐營。
  秦王喝令將朱粲等囚在檻車,遣人解赴洛陽城下,以示世充。
  不知世充如何發落?
  總評:粲妻樊氏幼習陰書,學得駕空騰虛之法,只不過一妖術耳。
  雖其假稱聖女,陳說天命,能扇惑秦王之聽,而卻被敬德之鞭竟作無頭之鬼也。朱粲不束手就縛,而敢來相拒,謂之何哉?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9 13:41:43

第六十九回     李秦王平定東都



  卻說王世充在城中,糧食已盡,軍士疲病。世充謀於諸將曰:「今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危在旦夕,似此若何?」正說間,一人報唐兵在城下囚朱粲來招安,世充大驚,與諸將登城視之果是,諸將曰:「吾所侍者夏、楚,今二人已為所擒,雖是得出,終必無成,不如請降。」崔弘丹曰:「若肯出降,不如棄洛陽奔走突厥,借兵來恢復未遲。」鄭主准奏,便欲北奔。
  近臣諫曰:「不可。突厥久反之地,平時無惠所及,今若投之,必遭其禍。」郭什柱亦曰:「自古以來無倚他國為天子者,今事已急,不若早降為上。」
  言未了,御屏之後轉出一人,乃鄭主長子王玄恕,當出殿前,大喝郭什柱曰:「偷生逆賊,豈敢妄議社稷大事!自古豈有降天子哉!可斬什柱,臣請出戰。」鄭主曰:「今糧盡兵疲,何以拒敵?大臣議皆可降,以救一郡生靈。」玄恕哭曰:「為臣盡忠,為子盡孝,雖理窮力極,吾寧就死,義不受辱。」麗泉詩歎云:
  天命歸唐枉用謀,世充兵敗欲降仇。
  當時須聽親兒語,自此山河一旦休。
  鄭主叫推出宮門,便令桓法嗣作降書,遣黃門侍郎款並璽綬,詣秦王軍前投納。
  次日,世充太子群臣二千餘人親詣軍門。秦王受之,隨令尉遲恭領兵入城,發府庫金銀大賞將士。秦王入宮城,觀隋宮殿歎曰:「逞侈心,窮人欲,無亡得乎!」即命軍士撤去端門樓,火焚乾陽殿,拆毀到天門及闕,廢諸道(土雋)。點視鄭將,逐一報名,令眾士卒俱隨王世充押赴長安,請旨發落。
  秦王交押過單雄信來,秦王曰:「汝平昔自謂驍勇無敵,今竟何如?」雄信曰:「大王天命所歸,故致臣等來降,若臨陣對敵,未必被擒也。」秦王笑曰:「今日之事當何如?」雄信曰:「大王肯容雄信將步騎兵,天下不足慮也。」秦王點頭,雄信目視徐世績曰:「阿弟何無一言?」世績答曰:「愚弟本意救兄,汝不記割袍斷義時耶?」雄信默然。秦王怒令武士押出單雄信、薛德音、崔弘丹、楊汪、孟孝義、楊公卿、郭士衡、郭什柱、張童仁、朱粲、王德仁等此數人諂詐奸雄之輩,皆斬於洛水之上。
  忽有一隊庶民踴躍喧鬧,喊殺連天,聲聞數里。秦王問左右曰:「此何意也?」有人報曰:「今遠近百姓在洛水上爭擲瓦礫,共擊朱粲之屍,須臾之頃,有似高大之塚。」秦王驚曰:「何有若此之異?」近詩曰:「朱粲酷嗜殺人,小則數百,大則屠夷,民遭其苦,故如此報,以消恨矣。」秦王曰:「古人有言:『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今日朱粲正此謂也。為人上者,安可不以仁政施百姓乎!」
  秦王喚李靖權領洛陽,仍令郭孝恪副之。二人謝畢,自守洛陽,秦王奏凱還朝,軍分隊伍,進入長安。秦王身披金甲,頭戴金盔,威風凜凜,意氣揚揚。後有齊王元吉、李績等名將二十五員,皆隨其後,果然衣袍燦爛,盔甲鮮明,長安百姓,踴躍相觀,人人喝采,個個爭強。鐵騎萬匹,甲士三萬,前後部鼓吹引導。秦王入見高祖,高祖大喜,隨賜黃金萬兩,蜀錦萬匹,寶物無數。秦王獻俘太廟,高祖叫押王世充至闕下,數其十罪,世充曰:「陛下計臣罪不容誅,但秦王許臣以不死,陛下所患不過於夏、鄭,今世充已伏,建德已死,天下不足慮也。」高祖回顧裴寂曰:「王世充欲何如?」寂答曰:「此人反覆無定,最無信者。」高祖乃赦為庶人,與其族二百餘人徙於蜀地。將行之際,為羽林將軍獨孤修德所殺。
  初,修德之父名機者,嘗仕於越王侗,世充既篡位,機謀歸唐,為世充所屠。高祖免修德官。其兄世偉、子玄應等在道謀反伏誅。世充亡年四十二歲,篡位才三年。是日鄭亡,時武德四年夏六月也。後人有詩云:
  世充據洛甲兵強,夏楚解圍勢兩亡。
  自是三家如瓦解,果然天命必歸唐。
  卻說秦王自滅鄭後,歸於西府,招賢納士,海內稍得休息。
  唐主見秦王功高,特置天策上將,位在王公之上,以秦王為之開府,置屬開館於宮西,以延文學之士。時杜如晦、房玄齡、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李玄道、蔡允恭、薛元敬、顏相時、蘇勖、於志寧、蘇世長、薛收、李守素、陸德明、孔穎達、蓋文達、許敬宗並以本官兼領文館學士,分為三番,更日直宿,供給珍膳,恩禮優厚。秦王每朝謁,公事之暇,輒至館中,引諸學士討論文籍,或至夜分乃寢。乃使庫直閣立本圖像,褚亮為贊,號稱「十八學士」。士大夫得預其選者,時人謂之「登瀛洲」。後人有詩云:
  十八學士登瀛洲,如晦玄齡名最優。世南褚亮思廉匹,玄道允恭元敬儔。顏相時兮次蘇勖,於志寧兮世長續。薛收守素揚清名,德明穎達踵芳躅。蓋文達兮許敬宗,群賢盡佐秦王功。
  詠史詩云:
  天策弘開延膴士,太平重見振儒風。
  緇帷預講文章顯,賓館供羞禮遇隆。
  標榜足誇瀛海會,謀謨多助禁門功。
  牝雞聲裡坡圖處,借問何人許敬宗。
  時秦府僚多補外官,杜如晦欲出。秦王患之。房玄齡謂秦王曰:「餘人不足惜,至於杜如晦,王左之才也。大□欲經營四方,非如晦不可。」秦王即奏聞唐主留之,使為府屬。常從秦王征伐,參謀帷幄,軍中多事,如晦剖決如流。武德四年十月,長安城中奏軍情,邊官表稱江陵蕭銑自號梁王,改元鳳鳴,置官立士,反背朝廷,興兵侵犯境界。當時唐主命誰出師?
  總評:秦王開館於西,以延文學之士,豈真有意於橫經論道、修齒冑之禮乎?蓋當是時,建成、元古之隙已成,而角立之勢起,故收召英賢,自為羽翼,以待他日之變耳。自十八人之見用而所謀者,無非傾嫡代宗之計,卒未有以父子兄弟之義一為太宗忠言者。人徒謂有唐蒙不洗之詬,而不知瀛洲之選實為之祟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9 13:42:12

第七十回     孝恭李靖破蕭銑



  蕭銑乃後梁宣帝曾孫也,少貧庸書,事母極孝。隋煬帝時以外戚擢為羅州令。大業十三年,岳州校尉董景珍、雷世猛、鄭文秀、許互徹、萬瓚、徐德基、郭華、張繡共謀反隋,且推景珍為主。景珍曰:「吾素體微名賤,豈能為主?今有羅川令者,故梁之裔也。其人寬洪大度,有武皇遺風;且吾聞帝王之興,必有符命,隋之冠帶,悉號起梁,蕭氏中興象也。今推之以應天順人,不亦可乎?」乃遣人告於銑。銑即答景珍書曰:「吾先君昔事於隋,職貢無廢,乃貪吾土宇,滅吾宗祀,吾是以痛心疾首,思雪其恥。今若公等齊心,將大復梁緒,徼福於先帝,吾敢不紺厲士眾,以從公哉!」即募兵數千,揚言群盜將〔至〕,應景珍。
  正值潁川賊沈柳生寇縣,銑出□□私謂柳生曰:「岳陽豪傑將推我為主,今天下叛隋,吾能守節獨完哉。且吾先人國於此,若徇其請,以復梁祚,因以半紙檄召群盜,誰敢不從?」
  眾人大喜,於是遂稱梁公,旗巾服色悉用其舊。柳生以眾來歸,銑用為車騎大將軍,不五日,遠近爭附,得眾數萬。
  於是乃走巴陵,築壇城南柴上,自稱梁王。有異鳥至,建元為鳳鳴,僭稱皇帝,署百官用梁故事。封景珍為晉王,雷世為秦王,鄭文秀為楚王,許互徹為燕王,萬瓚為魯王,張繡為齊王,道生為宋王。遣將蘇胡兒略定嶺表,於是東自九江,西抵三峽,南盡交趾,北距漢川,皆為所有。勝兵四十餘萬,徙都於江陵,累犯唐境。
  至是表報唐主,乃宣召趙郡王孝恭至長安,與李靖二人議論起兵。唐主曰:「今蕭銑謀反犯界,不可不誅之。」李靖曰:「臣以馬步軍十萬與趙王一行,足可破蕭銑矣。」唐主曰:「兵少路遠,恐難收復。」靖曰:「臣托主上洪福齊天,兵不在多,用智設謀,破銑易也。」唐主大喜,即命孝恭為夔州總管,李靖為行軍總管,二人領命而行。
  翌日,李靖統領二道總管、巴蜀大兵十二萬,自夔州分道進發,順流而下。盧江王瓊出襄陽道,黔州刺史田世康出辰州道。時梁偽將周法明以四州來降,即詔為黃州總管,亦引兵趨夏口道,會兵十五萬,水陸俱進。唐將魏凌為先鋒,劉志、萬玄為副將,孝恭自引兵為後隊,浩浩蕩蕩殺奔巴陵而來。
  細作飛報江陵來,時蕭銑以罷兵、分散軍人於各處屯田,止留宿衛軍士數千,聞唐兵至,倉猝召兵。其兵皆在江嶺之外,道途阻遠,不能遽集。聞急報,銑荒聚眾商議,令文士弘為主將,丘和、高士廉為先鋒,盡起江陵現兵以迎之。丘和、高士廉各引一大隊橫衝,絕清江口,其餘小船皆屯內港。艨艟上各設強弓硬弩十餘張,並大索係定水面上,唐兵一至,數百小船鳴鼓先進,艨艟上鼓響,弓弩齊發。軍不進,約退數里水面。
  有劉志與萬玄曰:「事已至此,不容不進。選小船一百隻,每船軍士五十人,二十人撐船,三十人各披兩副甲,手執鋼刀。
  劉、萬二將持刀在前,不避矢石,直至艨艟旁邊,砍斷大索,艨艟橫,志、萬玄各飛上艨艟,砍死高士廉。丘和棄船而走。
  魏凌看見,跳下小船,自舉櫓棹,直入船隊。劉萬二將放火燒著餘船,四散而走。丘和急待上岸,魏凌不捨,趕到根前,一刀當頭砍翻,梁將文士弘岸上引軍來迎,唐諸將皆要爭功,一齊上岸掩殺,其勢不可當,梁軍大敗。文士弘慌忙而走,正遇唐大將殷開山匹馬來到,手腕初交,挾士弘於馬下,到船中來見李靖。李靖大怒,睜目視之曰:「汝等累犯吾境,罪不容誅!」呼左右命做檻車盛之,待捉蕭銑,一發回長安,叫先監了文士弘。此時獲得梁鬥艦千艘,李靖使孝恭盡投之江中,諸將皆曰:「破敵所獲,當籍其用,奈何棄之以資敵?」靖曰:「蕭銑之地南出領表,東拒洞庭,吾懸軍深入,若攻城未拔,救兵四集,內外受敵,進退不得,雖有舟楫,將安用之?今棄舟艦,使塞江而下,若救兵見之,必謂江陵已破,未敢輕進,往來覘伺,動淹歲月,吾之取必矣。」眾將曰:「將軍神機妙算,非眾等所及也。」便催三軍,不分星夜,攻打江陵,活捉蕭銑。諸將得令,奮力向前。蕭銑性命如何?
  總批:蕭銑,故梁子孫。因隋之亂,保據荊楚,欲復先業,□□□□□□□□孝恭與李靖率師伐之,是亦不□□□□□□□□□鬥艦千艘,盡投之江中,令救□□□□□必謂江陵已破,未敢輕進,此亦軍中之□□神機妙算云。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19 13:48:41

第七十一回     劉黑闥反唐報仇



  唐諸將見劉志成功,各自抖擻神威,來捉蕭銑。
  卻說蕭銑見江中船只盡陷,諸將皆休,情知守把不住,棄了清江,遙望江陵而走。果然,救兵見江面流下舟艦,心疑不進,唐兵乘勝直抵江陵,入其外郭。梁偽將雷長潁、林之鬆、蓋彥舉等見事勢危迫,俱詣軍門投降,李靖受之。
  卻說蕭銑在江陵,自度救兵不至,謂其下曰:「天不祈梁,不可復支矣。若待力屈,則百姓蒙患。奈何以我一人之故,陷百姓於塗炭乎!今城未拔,若先出降,可免其害,汝諸人何患無君?」乃麾令守陣者皆慟哭,以太牢告於廟,率群臣緦麻布幘,大開城門出降。銑詣軍門謝曰:「當死者銑耳,百姓非罪也。請無殺掠。」孝恭受之,先遣將士護送京師。銑降數日,後面董景珍、雷世猛、鄭文秀等救兵至者且十餘萬,聞江陵不守,眾皆懊悔,不及釋甲而降。孝恭班師,奏凱還朝,入見高祖。
  高祖大喜,重加賞勞。武士擁蕭銑至闕下,高祖讓之曰:「汝處荊襄之地,魚米之鄉,足以自娛,何生異心,累侵朕土宇?今日到此,汝欲何如?」銑對曰:「隋失其鹿,英雄競逐。銑是梁之後裔,合宜為帝,因無天命,故為陛下來降,亦如昔日田橫南面,豈負於漢哉?」高祖大怒曰:「汝已勢盡力屈,尚自口不屈耶?」喝令武士推出斬於都市。銑死,時年三十九歲,僭國五年而亡。後人有詩歎云:
  當年蕭銑欲偷生,空獻江陵數郡城。
  口說田橫難負漢,豈知高祖不容情。
  卻說唐主痛恨蕭銑口強,故令斬之。當日正與群臣商議政事,忽侍臣奏報:「竇建德故將劉黑闥反於洛州,侵犯州郡,欲與主報仇。」唐主聽聞大驚,即下詔遣將出師。元來竇建德諸將得脫死者,居於閭里,暴橫以為民患。唐之官吏以法繩之,皆散懼不安。正值唐主下詔,悉征建德故將,於是范願、高雅賢等相謂曰:「王世充以洛陽降唐,其將相大臣盡皆夷滅,吾等若至長安,必不免矣。且昔夏主得淮安王遇以客禮,唐得夏主即殺之,今吾等皆為夏主所厚,不為之報仇,無以見天下之事。」乃謀作亂。眾請卜之,以劉氏為主。卜得吉兆,因相與同至漳南,見建德故將劉雅,雅曰:「天下方寧息,吾將老於耕桑,不願復起兵。」眾怒,殺之。
  時劉黑闥屏居漳南,諸將詣之,告以其謀。黑闥方種蔬園內,一見大喜,即殺耕牛,與諸將飲食,定計襲縣據之,得眾數千,號漢東王。唐遣淮安王道玄與黑闥戰於下博,兵敗,為黑闥所殺。山東震駭,望風歸附,旬月之間,盡復建德故地。
  進據洛州,軍聲大振。至是表報黑闥領兵欲犯長安,奪駕報仇。
  唐主大怒,問眾臣曰:「誰敢去討此賊?」言未了,太子建成出班奏曰:「建成願往,只消五萬兵,足可破劉黑闥矣。」唐主大喜,即發兵五萬,遣建成行。
  初,唐主之起兵晉陽也,皆秦王世民之謀。唐主謂世民曰:「若事成,則天下皆汝所致,當以汝為太子。」及為唐主,將佐亦請以世民為世子。唐主將立之,世民固辭而止。太子建成喜酒色游畋,齊王元吉多過失,二人皆無寵。世民功名日盛,唐主常有意以代建成,建成內不自安,乃與元吉協謀,共傾世民,曲意事諸妃嬪,以求媚於上。太子中允王珏、洗馬魏徵說太子曰:「秦王功蓋天下,中外歸心,殿下但以年長,位居東宮,無大功以鎮海內。今劉黑闥散亡之餘,眾不滿萬,資糧匱乏,以大軍臨之,勢如拉朽,殿下安自擊之,以助功名,因結納山東豪傑,庶可自安。」建成乃請與元吉行,故唐主許之。
  卻說建成引兵五萬來討劉黑闥,軍馬三隊起行,先遣齊王元吉一軍先起,時武德五年十一月。後唐軍至洛水,下住寨柵。
  哨馬報入劉軍中,程世良勸黑闥曰:「唐兵勢大,不可與敵,不如舉眾投降,可保軍民之難。」范願曰:「吾等千方百計,聚兵到此,進則有生,退則必死。此皆狂妄之言,聽之何益!」遂上馬至肥鄉,分調守把各處隘口。黑闥曰:「肥鄉乃相州之保障,失此則大郡難保。今與眾商議,著二人守城,二人前至肥鄉地面,依山倚險,紮下兩個寨,遙為椅角之勢,勿使敵軍臨城。」高雅賢曰:「某願助之。」黑闥大喜,設宴相款,分兵二萬,與范願、高雅賢離城六十里下寨。黑闥、徐友諒守護肥鄉。
  卻說建成與元吉商議進取肥鄉,人報黑闥兵來,即目有范願、高雅賢二萬軍在肥鄉北面紮下兩個大寨。建成聚眾:「誰敢去取二寨?」宇文歆應聲出曰:「某願往。」建成曰:「汝領本部人馬如取了營寨,必當重賞。」宇文歆謝了要行,帳下一人出曰:「將軍年紀高大,如何去得?小將願替一行。」建成視之,乃羅士信也。歆曰:「我已領將令,你如何敢僭越?」士信曰:「吾聞范願、高雅賢乃夏驍將,血氣方剛,恐將軍近他不得,誤了大事,因此相替。」歆大怒,叱士信曰:「汝輕視我,敢與我比勢麼?」士信曰:「就殿下之前當面比試,贏得便去。」歆移步下階,便將刀來。建成急止之,曰:「不可!吾今領兵收賊,仗汝二人之力,如兩虎相鬥,必有一傷,須誤了大事,吾今勸你二人休爭。」元吉曰:「汝二人不必相爭,即目范願、高雅賢下住兩個營寨,今汝二人各引本部軍馬各行一寨,如先獲將者,便為頭功,不強似自家相並?」建成曰:「吾弟言者甚當,你二人分軍兩路而行,先回者功勞為大。」宇文歆、羅士信領命去了。元吉曰:「此二人去,恐於路爭競,兄可引一軍自為後應。」建成留元吉守城,帶劉德威並李藝三千軍隨後便起。
  總批:唐兵乘勝直抵江陵,銑以百姓之故,不忍固守而降;然則唐初割據之主,銑最無罪,而商祖誅之,淫刑甚矣。若黑闥之反於洛川,欲犯長安,則遣將出師之詔,誰謂其可少緩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0 13:40:06

第七十二回     黑闥箭射羅士信



  先說宇文歆歸寨,傳下號令,連日四更造飯,五更結束,平明離寨,取左邊小路而進。
  卻說羅士信歸到寨中,暗使人探聽宇文歆甚時起兵。探事人回報:「來日四更造飯,五更結束,平明出寨。」士信暗地吩咐,叫軍士二更造飯,三更便起,比及平明,要到高雅賢寨前。原來兩個分定,宇文歆打范願寨,羅士信打高雅賢寨。唐寨都在洛水界口屯住,相隔五七里遠,因此不聽得。當夜士信叫軍士悄地都餐了一頓,馬摘鈴,人銜枚,卷旗掩鼓,如偷營劫寨相似,前後離寨。
  前進到半路,士信自思:「先去打高雅賢寨,不顯我強,不如先打了范願寨,將得勝之兵打高雅賢寨,兩場功勞,都是我的。」就馬上傳令,叫軍士都投左邊山路裡去。天色半明,離范願寨不遠,叫軍士少歇,拼搠金鼓旗幡,槍刀器械。伏路小軍飛報入范願寨,范願已自整備了,等候多日,一聲鼓響,三軍上馬,殺出寨來。羅士信縱馬提刀去迎范願。二將交馬,戰到二三十合,劉兵分兩下來襲唐軍。後面唐兵走得力乏,擋抵不住,退後便走。士信聽得背後陣腳自亂,撇了范願,撥回馬走,唐軍大敗,劉兵隨後趕上。走不得五六里,山背後鼓聲震地,高雅賢一彪軍從肋羅裡截住,兩員劉將背後叫:「快下馬降!」士信正走,馬忽前失兩蹄跪地,翻筋斗掀將下來。高雅賢馬先到,挺槍來刺士信。槍未到處,弓弦忽響,高雅賢倒撞下馬,後面范願來救,忽一員將從山坡上跑下馬來,厲聲大叫:「宇文歆在此!」舞刀直取范願。願抵敵不住,望後便走,歆乘勝趕去,劉兵大亂。宇文歆這支軍馬救了士信,殺敗了范願,直趕到寨前。願回馬與宇文歆再戰。戰不數合,後面軍馬擁將上來。願不入寨,去了左寨,卻引敗軍來投右寨。見寨中旗幡各別,范願大驚,兜住馬看時,當中一員大將,金甲錦袍,乃太子建成也。左邊劉德威,右邊杜伏威。卻好走數里,兩邊路狹,伏兵起,撓鉤搭槍鉤住,活捉范願。原來卻是羅士信自知罪犯,無可解釋,收拾敗軍投大路伏兵在此,正等得著,將索縛了,解投太子寨來。
  卻說宇文歆來見建成,說士信僥倖,亂了軍法可斬。建成叫喚士信,士信解范願至。建成曰:「雖然有罪,此功可贖。令士信拜謝宇文歆活命之恩,今後無得爭功。」士信頓首伏罪。
  建成言曰:「囑咐宇文歆等在意立功,收了黑闥,表奏朝廷,請功受賞。」押過范願到寨前,建成問曰:「汝肯降否?」願曰:「既蒙免死,如何不降。某與黑闥皆是夏將一體之人,特因朝廷不容,欲征我等,故相與謀反耳。如蒙放免前去,招安黑闥來降,就獻洛川。」
  建成大喜,便賜鞍馬衣服以送之。羅士信曰:「此人不可放免,若脫身一去,不復來矣。」建成曰:「吾以誠心待人,如其不來,是彼之意也,不必計較。」范願回肥鄉見黑闥、徐友諒,不說建成放回,只說被我殺了數千,奪得馬匹回來。黑闥聽知折了高雅賢,心中驚慌,忙聚眾商議。忽偽將郝元輔、項繡二人領一千人馬來到肥鄉。劉黑闥接著,說失了前寨。郝元輔曰:「若後兵臨城,難以拒敵,汝等有何高見?」黑闥曰:「城東南邊有一條山僻小路,最為緊要,某自引一軍守之,汝等與唐兵戰,誘入彼處,勿得有失。」
  卻說建成欲引軍前進,元吉交問前至肥鄉有多少路,左右盲只隔六十里,山北有條大路,正取肥鄉。東門山南有條小路,卻取肥鄉西門,兩路皆可進。元吉領羅士信作先鋒,取山南小路而進,建成領宇文歆作先鋒,從山北大路而進,並到肥鄉取齊。
  原來細作飛報入劉寨,言唐軍分兩路而來攻城。劉黑闥引三千精兵先來小路埋伏,見士信軍過,山坡上一聲炮響,兩下箭發,射死羅士信,眾軍湧塞,進退不得,死者太多。後面元吉催兵欲鬥,為是山路逼窄,廝殺不得,又被黑闥截住歸路,只得高阜處用強弓硬弩射之。元吉正慌,左右告言不如投奔肥鄉城下,取大路回寨。元吉曰:「也是。」當先開路,殺投肥鄉下來。塵埃起處,前面一軍殺來,元吉大驚,拍馬舞刀,呼軍死戰,乃偽將郝元輔、項繡兩騎馬當先引數千軍馬來到,後面黑闥殺來,兩下夾攻,元吉被圍在垓心。
  正無路出,中間郝元輔、項繡後面軍自亂,二將慌回去救,元吉乘勢趕去。當先一將,舞刀大叫:「殿下!吾特來救你!」乃宇文歆也。兩個夾攻,卻殺敗郝、項二將,衝去肥鄉城下。
  徐友諒引軍殺出去,被建成當住接應,宇文歆、元吉翻身便回。
  建成比及奔到,黑闥軍又從小路出,趕殺的是徐友諒、郝元輔、項繡。建成守不住二寨,且戰且走,奔回相州界口。
  劉兵得勝,迤邐趕來,人困馬乏,哪裡有心廝殺。看看走過界口,黑闥一軍追趕至急,忽左邊衝出劉德威,右邊衝出杜伏威,二將引三千生力軍截出殺進。黑闥便走,趕二十里,奪回戰馬極多。建成一行軍馬再入洛水,知羅士信被箭射死,宇文歆曰:「今番折了士信,黑闥必然來欺敵打洛水,如之奈何?不如往長安取秦王再添人馬,來議收賊之計。」
  正說間,人報黑闊直引軍臨城下搦戰。元吉、宇文歆皆要出迎,建成曰:「晦氣新旺,只宜堅守,以待秦王來。」二人堅守此處,建成修表,遣人直往長安,報知唐王,取秦王去。
  其人領了書,辭建成投長安來。  
  總批:先范寨而後高寨,此士信欲顯已之強耳。豈知范願已整備多時,唐兵力乏,乃當抵不住乎?向非得宇文這枝軍馬來救,必不能活擒范願,以贖其罪矣。卒之士信軍過山坡,而竟射死於黑闥之手,悲夫!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0 13:40:33

第七十三回     肥鄉城唐兵大戰



  卻說唐主在長安,時當十一月,聚群臣會宴於武德殿。是日杜伏威奉表,報太子兵討黑闥不能取勝,務令秦王前來攻敵。
  唐主大驚,即以表示秦王。秦王曰:「既然兄弟在洛水進退兩難之地,請世民不容不去,目下便行。」唐主曰:「益兵多少?」秦王曰:「只領五萬兵足矣。」唐主從之。
  次日,秦王領兵起行,日期令人先去報知建成,交會肥鄉。
  建成與眾商議:「今秦王領兵會於肥鄉,水陸舟車已於十一月十五日起行,此時將及行到,我等便可進兵。」宇文歆曰:「黑闥每日搦戰,每日不出,彼軍懈怠,不做整備,今夜分兵劫寨,勝如白晝廝殺。」建成從之,交宇文歆引兵取左,元吉引兵擊右,建成自取中路,當夜三更,三路軍齊出。黑闥果然不做整備,正劫中寨,火光競起,劉兵奔走,連夜直趕到肥鄉城中,兵出接應入去。建成還於中路下寨,次日,引兵直到肥鄉城中。軍兵不出,建成圍住攻打,晝夜不絕。城中商議,黑闥曰:「盡叫他攻打得力乏,然後以兵擒之,建成可擒也。」
  攻城到第四日,建成自提一軍攻打西門,卻是肥鄉城背後,宇文歆、元吉在東門攻打,南北二門放軍眾走出。南門是山路,北門是水路,因此不圍。黑闥望見建成在西門下騎馬往來,指麾打城,從辰至未,人力俱乏,卻道要退,黑闥交郝元輔、項繡二將:「引軍出北門轉出,與宇文歆、元吉交戰,我引軍出南門轉西,早捉建成。城內盡數撥民夫上城擂鼓助喊。」見紅日沈西,叫後軍先退,眾軍方回身,城上一片聲喊起來,南門內軍馬突出,黑闥迳入中軍,來捉建成。軍馬大亂,宇文歆、元吉又被郝元輔、項繡敵住,兩下不能得救。建成敵黑闥不住,撥回馬望山僻小路而走。黑闥從背後趕來。看看趕上,建成獨自一人一馬,黑闥引數十騎趕到。建成正望前盡力加鞭,忽山路一軍突出,建成馬上叫苦:「前有伏軍,後有追兵,天亡我也!」向前去時,當先一人飛轉而來,乃程知節、秦叔寶也。
  原來秦叔寶先從小路殺來,當日卻望見塵埃起,知是與劉將交兵,叔寶當先而來,建成亦不合死,卻好這裡撞見,便與黑闥交兵。兩員將戰到十合,背後程知節引兵大進,黑闥火急,回身便走。叔寶一陣直殺到城下,黑闥退入城,拽起吊橋。後人有詩歎曰:太子乘危一騎行,劉軍追急繞山城。
  蒼天終佐唐儲嗣,又遇秦瓊救駕兵。
  叔寶回見建成曰:秦王後面未到,恐殿下有失,特令吾二人先來,不想於此救駕。」建成曰:「非汝二人見救,吾安能至此!」即脫身上黃金鎖子甲以賜之。
  正待飲宴之間,哨馬回報宇文歆、元吉和劉將郝元輔、項繡交鋒,城中徐友諒、程世良又引一軍來戰,二將雖勇,軍士先走,因此當抵不住,大敗東去了。叔寶曰:「卻好,想這廝卻從繞城來,我分兵兩路,叔寶在左,建成在右。」徐友諒、程世良見後面喊起,慌退入城。郝元輔、項繡商議:不如倒戈卸甲投降,因此二人降了,逕將本部軍兵前來建成寨前投降。
  建成准降,因此收軍,近城下寨。
  卻說黑闥見二人降了,心中憂慮,徐友諒、程世良曰:「兵勢已急,不決一死戰,如何將兵退?可用奇計敵之。到來日引一萬軍搦戰,佯輸詐敗,引轉城北,二將軍內可用一人引軍衝出,截斷中軍,可獲勝矣。」徐友諒曰:「程將軍相輔守城,某來日決一死戰。」約會了此日,黑闥引數千騎出,人馬搖旗吶喊搦戰。秦叔寶曰:「某願捉黑闥。」上馬提鐧,逕出陣前,更不打話,與黑闥交鋒。戰到十餘合,黑闥詐敗,叔寶趕上,黑闥繞城走,叔寶盡力追之。兵未及半,徐友諒引軍截住,黑闥兵回,正把叔寶圍住在垓心裡,進退不得。比及建成引一軍救,忽一隊從江邊殺到,正遇徐友諒。當先一員大將,挺鞭躍馬,與友諒交鋒,只一合,生擒友諒,殺退敵軍,救出叔寶。
  叔寶視之,乃尉遲敬德也。叔寶曰:「秦王何在?」敬德曰:「先使我來解救。」此時與建成相見了,黑闥見擒了徐友諒,自退入城去了。
  總批:秦王領兵會於肥鄉,建成攻其西,元吉攻其東,無奈人力俱乏,卻被黑闥迳入中軍來取也。不想天意助唐,叔寶於此救駕,彼郝、項二將焉得不倒戈卸甲而投降乎?及友諒生擒,則黑闥雖勇,亦為之退舍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0 13:40:59

第七十四回     建成平定河東府



  叔寶回寨中,見建成、秦王引諸將已立寨中,叔寶下馬來參秦王,秦王大喜。敬德解押徐友諒見秦王,秦王令降,友諒降了,秦王問城中再有幾人為將,友諒曰:「城中將士雖多,乃烏合之眾,不打緊事。獨有劉黑闥勇力,不可輕敵。」秦王曰:「賊輩糧盡,必來決戰,先捉黑闥,然後取肥鄉。」友諒曰:「此間一帶正靠洛水,其水太急,前面寨佔山腳,其形最低,可先乞五千軍各帶鍬鋤,寅夜往沿河遷決洛水之水,可盡淹死黑闥之兵也。」秦王曰:「此計亦善,須看空而便行,勿令知覺。」遣李藝領兵接應,去辦決河器械。世績問城東門這條橋名甚,徐友諒曰:「此登雲橋也。」秦王同世績乘馬來橋邊,沿河看了,回寨中,世績喚宇文歆、殷開山:「引一千槍手左右埋伏,黑闥若從山東小路而來,秦叔寶引一千軍伏在那裡,黑闥到,就彼處擒之。喚敬德伏於登雲橋北,等我與秦王引黑闥過來,便拆了橋,卻勒兵於橋北,搖旗為勢,使黑闥不便望北走。若奔南去,必沿河以渡,雖有李藝在彼,卻好中計。」調遣已定,二人自去誘敵。
  卻說黑闥交眾將守城,自與程世良為前後隊,黑闥為前隊,世良為後隊,出城迎敵。秦王列一隊,不整不齊。軍士過登雲橋來,與黑闥對陣。秦王乘馬而出,兩邊百餘騎簇捧,遙指黑闥曰:「建德、世充引數十萬之眾,尚被吾所擒,今到此處,何不降之?」黑闥看見秦王軍旅不整,馬上冷笑,說秦王、李〔世〕績用兵原來有名無實。把槍一招,大小軍校一齊衝殺過來。秦王勒馬退走,黑闥背後趕來。過了登雲橋,建成軍在左,元吉等諸將皆在右。黑闥知是中計,急回軍時,橋已斷了,欲投北去,敬德一軍隔岸擺開,因此投南邊沿河而走。秦王背後回兵掩殺,黑闥勢不能支,遂先逃命。餘眾尤在戀戰,忽李藝決堰水大至,人馬難行,後面追之不及,暫停而止。及河水退時,黑闥已走一日矣。
  時太子遣將星夜追趕黑闥,黑闥奔走,不得休息,行至饒陽,手下從者才百餘人,饑餒尤甚。一簇人馬攔路,黑闥曰:「吾合休矣!」又見一群哨馬衝到,方認得是所署饒州刺史諸葛德威軍馬,黑闊方心安。德威接著,言道:「雖知大王兵敗,不敢遠離,恐失所守。」黑闥曰:「吾腹內饑甚,可速進飲食,方與汝談論兵事。」接入饒陽城內,黑闥坐於正堂,德威禮畢,暗地令埋下群刀斧手在兩傍幕下左右,捧獻盤淆。黑闥食尚未畢,德威大呼曰:「何不下手?」兩傍擁出武士數十,蹌上堂來,將黑闥捆縛,隨即送諸唐營。
  建成大怒,喝令武士斬於洛州。黑闥臨刑歎曰:我幸在家鋤菜,乃為高雅賢所誤至此。」黑闥年三十四歲而亡,時武德六年十一月也。後人有詩云。
  黑闥交兵血刃紅,殺身報主盡孤忠。
  將軍一死雖常事,顯得芳名萬載功。
  建成兄弟既斬黑闥,悉平河東之地,班師還入長安,進見唐主。大喜。各人論功升賞,自此軍民安息,遠近地面分兵按察,悉皆平寧。
  卻說秦王既與建成、元吉有隙,以洛陽是形勝之地,恐一朝有變,欲出保之,乃奏唐主,請以行台尚書溫大雅先出鎮洛陽。唐主從之,當日齊王元吉亦因御園試槊,被秦王面叱,每懷舊怨,雖欲謀害秦王,奈唐主在上,不敢造次。至是來至東宮,與太子建成商議,欲謀秦王之事。魏徵進曰:「今日雖然平定河東,又顯是秦王之功,可早定計,以濟大事。」建成曰:「似此奈何?」微曰:「乘今收復劉黑闥,設一筵會為賀,夜請秦王赴飲,以酒鴆之;事若漏泄,就於席上殺之,大事遂定。」建成曰:「世民牙爪極多,有變何以得安?此事似不可行。」征曰:「大事一決,牙爪皆臣,何懼之有?」元吉曰:「事變已迫,早圖則坐安天下,遲則吾兄弟皆為泉下之鬼矣。」時王圭在側,亦力贊,建成方有相從之意。
  是日,遣人到西府請秦王,秦王欣然應允而來。三人相見大喜,建成曰:「適來收賊,深借吾弟之力,一向未曾報德。今夜稍暇,特備蔬筵,邀弟共飲,少敘片時間闊之情。」秦王曰:「收賊俱為國之計,何預吾事。一者父皇洪福,二者吾兄虎威,小弟固當相賀,如此見擾,何以克當?」元吉曰:「但得四海清平,吾等兄弟終日一醉,有何妨礙。」秦王曰:「然。」於是三人細訴衷情,分坐而飲,左右各執一壺,斟酒侍立於側,獨以一壺藥酒斟與秦王飲之。
  酒行數巡,魏徵與王圭商議曰:「事在掌握之中,可速下手。」便叫張達舞劍,達拔刀曰:「筵間無樂,願舞劍為戲。」秦王手下見張達目擊秦王,馬三保掣劍出曰:「舞劍必須有對,某請伴之。」二人對舞,三保目示建成、元吉以目顧後,祁子蓋便拔刀出曰:「舞劍必須有錢間挑心者。」遂縱步舞入。
  早有人報與世績,世績慌使殷開山、秦叔寶、尉遲恭各執利器搶入曰:「我等當群舞,以助一笑。」秦王大驚,掣左右所佩之劍立於席上曰:「吾兄弟相賀痛飲,並無疑忌,又非鴻門會上,何用舞劍而為亂乎?不棄劍者亦斬之!」建成佯言叱曰:「弟兄相聚,何必帶刀?」盡命去之,眾皆紛然下堂,遙間盡除兵器。元吉喚諸將士上堂,以酒酬傳曰:「深感吾兄不忘骨肉,共議大事,豈有二心?汝等勿驚疑,開懷為樂,有異心者,絕滅子孫。」眾將皆頓首再拜。
  總批:建成兄弟平定河東,此正寇賊滅息,宇海清夷之日也。無何,齊王元吉因御苑試槊之怨,至是,與東宮謀害秦王,不意王、魏二人不能以死諫,而反欲贊成之。拔劍之舞,一如鴻門之會也;兄弟相聚,一如敵仇相對也。故曰:王、魏先有罪而後有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0 13:41:28

第七十五回     秦王謀據洛陽城



  建成抱秦王而言曰:「吾兄弟之恩,誓不敢忘。」於是盡歡而散。秦王歸還西府,酒尚未酣,將至夜半,秦王口叫疼痛之聲不絕,忽然昏倒於地,不省人事。奉侍宮人驚慌,手足無措,不知所為。左右侍衛前來急救。須臾,秦王徐徐復甦,自覺腹中展動如雷而響,口吐鮮血約有數升,流於地下,火起三尺,金磚迸裂。原來天子有百靈咸助,秦王真命之主,果有洪福,故雖鴆酒入內,不能為害。隨喚太醫奉獻湯藥,延至次早,遂得平復如舊。眾將皆來視疾,秦王曰:「夜來偶有彩薪之憂,十分狼狽,因吐血數升,更得急進湯藥,此病即愈。」眾將曰「此疾莫大之憂,實太子、齊王之計,夜飲其酒,乃毒酒也。大王洪福,得以不死,不見昨日席上之風景乎?」秦王曰:「吾兄弟恐非此等人,肯下此毒手。」眾將曰:「大王到此,尚自執迷如是。大王讀聖賢書,識古今事,不聞昔春秋時小白、子糾之事乎?不如早圖,免生後患。」當日眾論紛然,秦王曰:「待我報告父皇,看說甚來,然後方好舉事。」
  秦王進見唐主,具奏建成、元吉邀飲中毒之事。唐主曰:「大事已定,焉有此理?朕實不信之。然首建大謀,削平海內,皆汝之功,吾欲立汝為太子,汝固辭不從;且建成居長,為嗣日久,吾不忍奪也。今觀汝之兄弟似不相容,若同處京邑,必有紛競,當遣汝還行台,居於洛陽,自陝以東皆汝主之。仍命汝得建天子旌旗,如昔漢朝梁孝王都於洛陽,以擊破吳楚有功,得賜旌旗車服,出警入蹕,擬於天子。汝意如何?」秦王泣曰:「非所願也。古人有云:『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豈敢遠離膝下!今天下已定,雖得昏定晨省,定為美事,何望居大位乎?只吾兄弟其意甚歹。」唐主曰:「陸實,漢臣也,尤遞遇諸子。況吾為天下之主,何地莫非吾臣,汝居洛陽,猶在吾也,何用悲耶!」秦王不敢辭,乃再拜而退,便欲起行。
  卻說建成等謀曰:「秦王得土地甲兵,必為後患,留之京師,只一匹夫耳。若使之出外,更添牙爪,即不能制矣。」元吉曰:「不如先謀殺之,以定大事。」乃與後宮妃嬪日夜在唐主面前言:「秦王左右皆山東之人,聞還洛陽,皆欣然而喜,觀其心志,不復來矣。」唐主果信以為實,遂止其事,使不得行。元吉乃背地奏於唐主,請殺秦王,免生後患。唐主曰:「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狀未著,何以為辭?」元吉曰:「但應速殺,何以為辭。」唐主終不聽。
  早有人報入秦府,秦府僚佐皆驚慌,不知所出。房玄齡謂長孫無忌日:「今秦王兄弟嫌隙已成,一旦襯機竊發,豈惟府朝塗地,乃實社稷之憂,此事如何?」無忌日:「既已事泄,莫若勸秦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家國。存亡之機,正在今日。」無忌遂以告知秦王,秦王曰:「雖有仇敵,無可奈何。」正值杜如晦自外入,秦王曰:「玄齡眾人勸我舉兵,早定大位,汝以為可否?」如晦曰:「玄齡金石之言,可從其請,今不早圖,恐有後悔。」秦王聞言,沉吟半晌,忽尉遲敬德入見,秦王曰:「汝來何意?」敬德曰:「適因太子、齊王遣人密贈金銀器皿一車相贈,欲以誘引敬德,使為彼用,某固辭不受,其人已去,故來告知。」秦王曰:「吾素知公忠義之士,心如山嶽,雖積金至鬥,亦不能移汝之志矣。」程知節進曰:「大王股肱羽翼盡矣,身何能久?今太子、齊王欲謀大王,先去羽翼,以孤大王之勢。又譖知節出為康州刺史,知節誓死不去,願早決計。」秦王曰:「眾言雖當,奈吾父在上,恐怒見罪,實招不孝之名。」知節曰:「事不早決,悔無及矣。」
  卻說建成在東宮謂元吉曰:「秦府智略之士所可憚者,獨房玄齡、杜如晦耳。」元吉曰:「然。」於是相共譖之於帝,使秦府將士皆出鎮守外郡,惟長孫無忌與其舅高士廉、將軍侯君集及尉遲敬德數人在府,是秦王心腹之將,日夜勸秦王決計。
  秦王猶豫,問於李靖及李世勛,所言皆同。
  當日正值突厥入塞,邊關報急,建成薦元吉領兵擊之,元吉乃請尉遲敬德與之共行,又悉間秦府精銳以益其軍。率更丞王晊密來告於秦王曰:「適聞太子吩咐齊王,言秦王羽翼已去,無能為也,汝若兵行之次,吾與秦王餞行在昆明池,汝可使壯士拉殺之,吾再遣人說帝,授我以國,而立汝為太弟。」秦王聞言大驚,遂將此言以告長孫無忌,無忌慌聚眾將商議,請秦王先事圖之。秦王歎曰:「骨肉相殘,古今大惡,吾誠知禍在朝夕,欲俟其發,然後以義討之,不亦可乎?」尉遲敬德曰:「人情誰不愛其死,今眾人已死,秦王乃天授也。大王不用敬德之言,敬德將竄身草澤,不能留居大王左右,交手受戮也。」無忌曰:「不從敬德之言,無忌亦當相隨而去,不能服事大王矣。」秦王曰:「公更圖之。」敬德曰:「大王素所畜養勇士八百餘人,今已入宮擐甲執兵,事勢已成,大王安得已乎?」秦王訪之府僚,皆曰:「元吉凶戾,終不肯事其兄。嘗謂護軍薛實曰:『但除秦王,取東宮如反掌耳。』彼與太子謀亂未成,已有取太子之心,亂心無厭,何所不至。若使二人得志,天下非復唐有,大王奈何徇匹夫之節、忘社稷之計乎?」
  秦王猶自沉吟,眾將又曰:「大王以舜為何如人?」秦王曰:「聖人也。」眾曰:「使舜濬井不出,則為井中之泥,涂廩不下,則為廩上之灰,安能澤被天下,法施後世乎?是以小杖則受,大杖則走,蓋所存者大也。」秦王曰:「凡事三思而行,勿令後悔。可令術士卜其吉凶。」適值幕僚張公謹自外入見,秦王曰:「來得恰好,正欲令人請汝卜其吉凶。」公謹取龜投地曰:「卜以決疑,今事在不疑,尚何卜乎?卜而不吉,豈得已乎?」秦王意遂決。
  總批:秦王是真命之主,故居鴆酒入內,不能為害。議居洛陽,乃出於父皇之意,非謀據也。而建成、元吉卻慮為後患,必欲計殺之,何骨肉相殘之甚乎!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0 13:41:58

第七十六回     秦王推刃同氣



  卻說唐主升殿,時當六月,日中大會群臣,共議治平之事。
  見正西方一顆星,其大如斗,流光熒耀,過午不散。唐主大驚,問於太史令傅奕曰:「汝掌司天,深明天文之道,此星何名?
  主何徵兆?」傅突密奏曰:「臣按天官書,此為太白陰星,上公大將軍之象。」唐主曰:「有何應驗?」奕曰:「此星出不經天,出東當伏東,出西當伏西。今過午為經天,經天則天下革政;況又見於秦雍州之分,卑王秦王當有天下。」唐主曰:「然。」即以傅突之言事狀以授秦王,秦王乃密奏唐主曰:「建成、元吉淫亂後宮,臣於兄弟無私毫負,今專欲殺臣。臣細思之,以為世充、建德二人報仇,臣今雖死,亦實恥見諸賊於地下矣。」唐主愕然大驚曰:「豎子果有此事?明當鞠問,以正典刑,汝宜早參。」
  次日,秦王帥長孫無忌驍將九人,親自披掛先入,埋伏於玄武門側。原來張婕妤竊知秦王表意,飛馳報知建成,建成急召元吉商議,元吉曰:「宜勒兵不朝,以觀形勢。」建成曰:「彼之兵備已嚴,當俱入參,自問消息。」二人乃俱入至臨湖殿,覺有變動,遂勒馬欲還,秦王大呼曰:「反賊至此,欲逃何往?」秦王持槍欲刺建成,建成勒馬便走。秦王追趕,拽滿雕弓放箭,正中建成肩窩,翻身落馬,長孫無忌刺斜襄搶進斬之。後面尉遲敬德領七十騎繼至,正值元吉前走,左右一齊射之。忽見元吉馬失前蹄,將元吉掀於馬下。秦王持槍直刺,因馬逸入林下,為木枝所掛,墜不能起。元吉驟至,遂奪秦王手弓,將欲扼之,二人俱慌。忽敬德躍馬持鞭大呼曰:「不得無禮!敬德在此。」元吉驚慌,遂步走,急奔武德殿去。後面軍人大喊,弓弦響處,秦王回馬一箭,射中元吉,帶箭而走。敬德追及斬之。可惜建成、元吉皆死於玄武門,建成死年三十八歲,元吉年三十一歲,時武德九年六月二十二日也。史官有詩為證:太白經天事可驚,故交秦府動刀兵。
  高皇自是無籌略,致子雙亡一羽輕。
  隨後東宮齊府將帥薛萬徹等率兵三千擁至,來攻玄武門。
  時門已緊閉,無由得入,人馬聚在一處,喊殺震天,無人接戰。
  喧鬧良久,只見敬德將建成、元吉首級出示眾將,示之果是,俱各大驚。薛萬徹大呼曰:「吾等為主報仇,不就此殺入,更待何時。」遂輪刀與敬德交戰。未及數合,後面秦府數百精騎洶湧而入,內外夾攻,眾兵大潰。秦王急止之曰:「勿得動手,吾殺兄弟,不乾汝眾之事。」於是東宮、齊府之兵漸自散去。
  時唐主正與宮人游舟,在海池戲樂,尚未之知。秦王乃使敬德入侍,敬德擐甲持矛,直至帝側。敬德奏曰:「太子、齊王作亂,秦王率兵已誅之矣。恐驚動陛下,特遣臣來將首級報知。」唐主大驚曰:「有此異事?汝何燥暴也!」敬德曰:「秦王嚴命,安敢有違。」唐主抱頭大哭曰:「不圖今日乃見此事,一時之變,廢股肱矣!」裴寂曰:「龍淚墜地,亢旱三年。
  二子今日自取其禍,主上且宜保重萬金之軀。」唐主曰:「父子之道,天性也,雖自招禍,二兒於九泉之下亦懷痛恨。吾今不能治家,何以立國?」言罷,又哭昏絕於地三五番,幾死。
  眾皆勸之,蕭瑀、陳叔達曰:「臣聞海內無限,父子不親,失而弗斷,反蒙其亂。東宮、齊王自興兵以來,未始與謀;既立之後,又無功德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為奸謀。今秦王已討而誅之,陛下若處以元良,委之國務,無復事矣。」唐主曰:「然,此吾之夙心也。」時秦府之兵與二宮左右交戰,尚未休息。敬德請唐主降手敕,令內外諸軍一受秦王節度,眾然後定,而不生變矣。唐主從之,遂令厚葬二人,然後召秦王入朝,半晌無語,惟嗚咽泣下不止。唐主曰:「建成、元吉何罪?不請於朕,汝遽殺之,何心狠而使之兩亡耶?」秦王曰:「某知有失天倫,其罪難掩。然二人篡逆,其情已見,此事實出無奈;若不先舉,世民亦死於二人之手矣。」唐主曰:「汝亦無罪,但以至難得者兄弟,今二人死於非命,汝遭誹謗,難逃不義之名。」秦王曰:「陛下明二人無罪,臣舉其一二言之:昔御園中使黃太歲試槊,東宮內臣飲鴆酒,此皆有意欲害世民,幸天理昭然,得以不死。固知好人難做,清名難題,寧使吾負兄弟,莫兄弟負吾。」
  原來唐主有三乳,極其長大,秦王因跪進吮之,秦王曰:「世民兄弟皆共此脈,何忍捐棄耶!」唐主抱定秦王,父子二人相向大哭,眾臣無不下淚。唐主遂從眾請,乃立秦王為皇太子,又詔自今軍國庶事無大小,悉與太子處決,然後聞奏。於是建成、元吉諸子皆坐誅,諸將又欲盡誅左右二百餘人,忽一人大叫:「不可!」且看此人是誰?
  總批:立嫡以長,禮之正也。然高祖所以有天下,皆太宗之功,隱太子以庸劣居其右,必不相容。向使高祖有文王之明,隱太子有泰伯之賢,太宗有予臧之節,則亂何自而生乎?既而為群下所迫,遂致蹀血禁門,推刃同氣,貽譏千古,惜哉!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0 13:42:23

第七十七回     太宗代父即帝位



  當日高祖退居長樂宮,稱太上皇。秦王欲盡誅東宮、齊府之人,尉遲敬德進曰:「不可,今大事已定,兩宮皆臣,大王欲盡誅餘黨,人防搖攘,萬一有變,恐非所以求安也。」秦王曰:「吾痛恨此輩,共謀害吾,故欲盡滅以雪恨耳。」敬德曰:「與大王爭競者,建成、元吉也。二人諸子已滅,何預眾事?
  眾人之事二宮,亦猶臣事大王,各為其主,實臣子之職也。莫若釋而用之,人言大王言才棄仇,眾士感德,咸樂為用,此萬全之策也。」秦王曰:「汝言極善,但吾不能無恨。」於是下令撫慰兩宮將士,眾皆晏然。
  卻說魏徽先為東宮洗馬,常勸太子建成早除秦王,至是秦王遣人召征來見,征入拜於地下,秦王曰:「汝何為離間我兄弟?合得甚罪?」左右之人聞言,皆為之危懼。征舉止自若,對曰:「先太子早從征言,必無今日之禍。」秦王大怒曰:「敗臣到此,尚自不屈?」喝令推出,便欲斬之。敬德跪曰:「此等忠臣,正可容留。」秦王遂為改容,笑曰:「我亦知玄成經濟大才,素抱忠義,故戲之耳。」王親舉酒壓驚曰:「吾不記仇,與君同保富貴。」遂降,秦王拜征為詹事主簿,微乃招安王圭、韋挺,皆拜為諫議大夫,薛萬徹為行軍總管,但是二宮將士各有封賞。
  是時八月,報稱鄭城鳳凰來儀,東川麒麟出現。百官商議,今天垂景象,秦王當代父,可上表令上皇將寶位傳與秦王。時有太子少卿蕭瑀、中書令宇文士及、監察御史杜淹、吏部尚書長孫無忌一班兒四十餘人,皆來見封德彝、民部尚書裴矩,共言此事。德彝曰:「正合吾意。」遂引尉遲敬德、太史令李淳風直入內殿,來見上皇。封德彝奏曰:「伏睹秦王自起義以來,東征西怨,南征北服,德布四方,功可越古超今,雖湯武無以過此。群臣會議,言大事已定,伏望上皇將寶位傳與殿下,上合天心,下合民意,則上皇萬象福祿無疆,祖宗幸甚。臣等議定,今乃奏知。」上皇曰:「卿等所奏,甚合朕意。」於是選定八月吉日,上皇帝下沼傳位太子秦王,遂即位於東宮顯德殿,稱號太宗皇帝,改武德九年為貞觀元年。長孫氏為皇后,大赦天下。以高士廉為待中,房玄齡、宇文士及為中書令,蕭瑀、封德彝為僕射,但是秦府將士並皆重用。是日殺羊宰馬,犒賞士卒,開倉賑濟,百姓大悅。麗泉有詩云:
  憶昔太宗居寶位,近臣傳詔賜黃封。
  唐朝景運傳茲盛,舜日堯天喜再逢。
  是時大事已定,太宗親自面定勛臣長孫無忌等,分賜爵邑,乃命陳叔達於殿下唱名示之。太宗曰:「今中外義安,皆公卿之力。朕所敘卿等勛賞或有未當,宜各自言。」於是諸將爭功,紛紜不已。
  忽帳下一人進曰:「臣舉兵關西,首應義旗,今房玄齡、杜如晦等專弄刀筆,功居臣上,臣竊不服。」進言者,乃淮安王神通也。太宗曰:「義旗初起,叔父雖首唱舉兵,蓋亦自營脫禍。及竇建德吞噬山東,叔父全軍覆沒;劉黑闥再合餘燼,叔父望風奔北。此數陣者,何功之有?房玄齡者,運籌帷幄之中,宜安社稷,若論功行賞,固宜居叔父之先。叔父國之至親,朕誠無所愛,但不可以私恩濫與勛臣同貴耳。」神通聞之默然,將相乃相謂曰:「陛下自行至公,雖淮安王至親叔姪,尚無所私,吾等何敢不安其分?」遂皆悅服。
  是時早有人報入突厥處,言太宗殺建成、元吉,自登大位,高祖退入後宮。突厥大驚曰:「唐朝如此不仁,吾當舉兵伐之。」原來突厥自武德七年入寇,與帝遇於幽州,受盟之後,不復舉兵。此時糧已豐足,軍馬、車仗、器械,改城立寨,所用之物一切皆備,正欲入寇;又聽得這個消息,倍添喜氣。於是作宴聚集,諸將商議。頡利可汗曰:「唐高祖退居上皇,太宗即位,何不因其國亂起兵伐之?」一臣拓拔如意諫曰:「唐朝雖亂,文武多謀,太宗善能用人,群臣必傾心竭力,以扶新主世民也。可汗不可倉卒伐之。」忽一人於班部中走出,大笑曰:「不因此時進兵,更待何時?」眾視之,乃北番人也。覆姓耶律,名伯材,乃頡利部下一驍將。頡利大喜曰:「吾欲伐唐,當用何策?」伯材曰:「若只起本部之兵,難以取勝,須用夾攻,令唐兵不能救應,雖有神機妙算,亦不能施展矣。欲成大事,必須要合兵。」頡利問曰:「何為合兵?」伯材曰:「可遣使入突利可汗處,分訴前事,許以割地,平分唐朝天下,令可汗起兵十萬,並力攻擊,必獲全勝矣。」
  頡利聞之大喜,乃便遣使二人,選能言快語之人,前去約同突利軍馬,然後遂命耶律伯材為元帥,選調名將,起兵十萬,入寇涇州。頡利之兵比及已到渭水便橋之北,安了營寨,乃先遣心腹將士姓執失名思力者來見太宗,探聽虛實。思力領命,迳進拜於闕下,深言二可汗興百萬之眾,今已至近,其鋒甚銳,勢不可當。太宗責之曰:「吾昔與汝可汗面結和親,遺贈金銀、蜀錦無算者,欲以敦鄰好也。今汝可汗背盟入寇,寧無愧乎?汝雖生自戎狄,素無知識,亦有人心,何得全忘大恩,自誇強盛?今先斬汝矣。」思力驚惶失措,低頭無語。蕭瑀、封德彝進曰:「不可,此人外國來使,可以厚禮待之,遣其還營。」
  太宗曰:「我今遣還,虜必謂我怯,愈肆憑陵,示強於彼。」
  瑀等力奏勸免,太宗乃囚思力於門下,即自全裝披掛,綽槍上馬,逕出玄武門,帶高士廉、房玄齡等飛騎直至渭水,與頡利隔水而語。
  太宗馬上大呼曰:「汝臊狗奴曾見朕否?朕與汝約為兄弟,永不相犯,何負約入寇?欲來自送死耶?」突厥聞言大驚,眾皆下馬,羅拜地下,咸呼萬歲,聲聞數十里。俄而後面唐兵繼至,旌旗蔽野,劍戟森嚴,各依次序,列於陣前。帝用手一麾,使眾軍遠退,獨與頡利只隔一箭之地,二人對語。蕭瑀叩馬諫曰:「陛下何輕萬乘之尊,而與虜對語乎?」帝曰:「吾籌之以熟,非卿所知。突厥所以敢傾國而來、直抵郊甸者,以我國內有難,朕新即位,謂我不能抗御故也。我若示之以弱,閉門拒守,虜必縱兵大掠,不下複製。故朕輕騎獨出,若輕之;震耀軍容,使知我必戰。今虜既深入,必有懼心,與戰則克,與和則固,制服突厥,在此一舉,汝試觀之。」瑀曰:「此等之人,人面獸心,亦宜防之。」原來頡利見思力不返,又望見帝挺身輕出,隊伍齊整,人馬威猛,疑有埋伏,遂有驚懼之色,言語甚謙。
  總批:隋末天下大亂,豪雄並起,而鄭、夏據州,強威莫敵,賴太宗運籌演策,鞭撻宇宙,知人善任,不念舊惡,是以義兵一舉,不半載而成帝業,真所謂命世之才,非後世之可及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0 13:42:48

第七十八回     李靖陰山破突厥



  是日又遣人來請和,帝許之,乃斬白馬,與頡利歃血誓盟於便橋之上,突厥遂引兵退。蕭瑀請曰:「突厥未和之時,諸將爭戰,陛下不許,臣等以為疑。既而虜自退,其計安在?」
  太宗曰:「朕見突厥之眾,多而不整;君臣之志,惟賄是求。當其請和之時,可汗獨在水西,達官皆來謁我;我若醉而縛之,因襲擊其眾,勢如拉朽。又命長孫無忌、李靖伏兵於幽州以待之,虜若奔歸,伏兵邀其前,大軍躡其後,覆之如反掌耳。所以不戰者,以吾即位日淺,國家未安,百姓未富,且當靜以撫之;一與虜戰,結怨既深,所損甚多。虜或懼而修備,則吾未可以得志也。故卷甲韜戈,陷以金帛。彼既得所欲,理當自退,志必驕惰,不復設備,然後養威、俟釁,一舉可滅也。將欲取之,必固與之,此之謂也。卿知之乎?」瑀拜謝曰:「陛下神機妙算,非臣等所及也。」
  是日,帝帶領一行人馬還朝,群臣稱賀,大排筵宴,賞勞將士。正飲酒間,忽報代州都督張公瑾來見,奏曰:「突厥急思歸計,乘勢追之,無有不勝,何為不令追襲也?」太宗曰:「頡利亦能用兵,使軍馬退,必於險處埋伏,以防追兵。吾若追之,正中謀計,不若縱他遠去,以緩計圖之,使虜不提防也。」公瑾曰:「今雖受盟,其心暴狠,若不剿除,終為後患,況有可取之理。」太宗曰:「何以知其可取?」公瑾曰:「臣知頡利縱欲逞暴,誅其忠良,匿其奸佞,一也;倚眾為國,今薛延陀諸部況又背叛,其勢必孤,二也;突利之典兵者,皆得罪而不能容,三也;塞北不毛之地,天寒霜早,餱糧之絕,四也;疏其族類,親委諸胡,大軍一臨,必生內變,五也;中國之人入北,所在嘯聚,大軍出塞,自然響應,六也。突厥有此六敗,是以知其可取。」太宗曰:「頡利既請和親,又從而討之,恐失信於外國。」公瑾曰:「昔漢高祖與項羽盟於洪溝,既而高祖襲之,一戰成功。況虜無父無君之地,何以信為?乘今軍餉豐足,人馬威猛,兵至一鼓而滅矣。」帝聞之大悟曰:「卿言金玉論也。」遂封李靖為都總管,張公瑾、李世績為副總管,薛萬徹為先鋒,點起大兵十五萬,剋日潛出長安,殺奔馬邑,來收定襄。其於柴紹等皆分道進發。
  卻說突厥頡利聽知唐兵至,星夜差人飛報各部落提兵接應。頡利遂陳兵設將,已待兵到。人報唐兵己到白道,頡利提兵迎之。唐先鋒薛萬徹出馬大罵:「野臊狗奴!今大兵百萬,戰將千員,分二十餘隊,已到汝國,汝不歸降,猶然抗拒?」
  頡利大怒,提槍自戰萬徹,萬徹敗走,頡利提兵掩擊,趕至二十餘里。鑼聲響處,一軍擺開,旗號分明,唐將柴紹出馬接戰。
  頡利曰:「此輩非吾敵手。」戰上數合,紹又敗。頡利縱兵追趕,又至十里山坡,後鼓聲大震,當先一軍截出,旗號分明總管李靖。頡利已趕二十里,人困馬乏,又逢生力軍,穎利與靖正戰之間,忽本隊後軍鑼響大震,頡利急退,突利曰:「休在此戀戰,後面李世績引兵犯磧口,諸寨盡皆燒燬,從後趕來。」
  頡利大驚,遂命副將軍令狐易牙立旗號與李靖相持,頡利撤軍奔回磧口。果見各寨煙火未滅,正遇李世績,兩馬相交,頡利大敗而走。及回到半路,副將易牙已被李靖殺敗而回。頡利見四下唐兵勢大,引人馬走於鐵山,倚山下寨。忽流星馬報唐兵已自打破陰山,各酋長率眾亦降唐矣。頡利大驚,下令拔寨盡起。前軍報道:「張公瑾絕住歸路山險要,下一大寨,唐兵皆屯賀人山下。」頡利歎曰:「敗兵至此,進退無路,此上天實亡我也。」突利曰:「唐兵拒塞賀人山,令吾首尾不能相救,可走山後鸊鵜泉道,直奔北部蘇尼失處,借其雄健人馬,來複數郡之地,未為遲也。」頡利然之,提兵入鸊鵜泉,欲逃北部。奸細探知,飛報與世績。世績驚曰:「若走蘇尼失處,吾兵無能為也。」遂令王道宗引兵追之。頡利約行二十里,細作報來:後面唐兵已來追了。頡利便交後隊作先鋒,奔賀人山,果有追兵攔擋,被頡利燒盡寨柵而過。比及唐人知時,提兵急回,頡利已過半日了。王道宗仍來追之,頡利兵過山下,趲程而進。前面鼓聲大震,一軍來到,乃唐行軍總管張寶相也。寶相策馬提槍大叫:「頡利!吾等多時,汝可早降,免汝一死。」頡利大怒,縱馬提槍戰之。戰不數合,前面蘇尼失之兵,後面唐兵皆至,四下圍住,頡利、突利皆受執。
  原來蘇尼失先受世績私賂,懼唐天威,乃舉眾來降,恰好於此相遇,合兵一處。靖等既擒頡利,押送長安,遂下令班師,奏凱還朝。是時太宗正在順天樓與群臣講論政事,忽報李靖破突厥,執頡利等還朝,蕭績進曰:「此等人從夷狄至此,可叫見大國氣象。」帝曰:「汝言正合朕意。」於是盛陳文物,威儀整肅。不移時,諸將擁頡利等來見,拜於地下,不敢仰視。
  頡利偷目覷之,果然衣冠濟濟,劍佩蹌蹌,與夷狄大不同侔,暗稱喝采。帝令釋其縛,問頡利曰:「汝負盟入寇,每誇強盛無敵,今日何為被擒?爰居突厥,曾見此威儀否?」頡利曰:「陛下天威嚴重,臣乃井底之蛙,何窺見天日乎!」帝曰:「此言誠是也。據汝累犯朕境,理合賜死,為汝每自請盟,可以原赦,賜汝太僕寺居住,月給俸米,以待聽用。」頡利再拜謝恩而退。帝加李靖為光祿大夫,其餘出戰將士論功升賞。宋賢范菊軒有詩贊云:
  當年李靖遠夷征,不亞孔明善用兵。
  頡利成擒皆仰德,唐朝誰敢與齊名。
  虜煙影裡旌旗現,瘴雨聲中鼓樂鳴。
  妙用鬼神應莫測,凌煙閣上說先生。
  當時突厥既亡,其部落或北附薛征陀,或西奔西域,其降唐者尚十萬人。帝問群臣以何策區處之。
  總批:突厥請和,帝許之而不戰者,蓋以國家未安、百姓未富;且當靜以撫之耳。張公瑾以為乘勢追擊,無有不勝,奚暇論其失信於外國乎?帝從其言,而大兵百萬,打破陰山,彼易牙之敢與李靖相持,多見其不智已。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0 13:43:15

第七十九回     玄武門奏七德舞



  近臣對曰:「夷狄自古為中國患,今幸破亡,不悉遷於河南兗、豫之間,分其種落散居州縣,教之耕織,可以化為農民矣。」帝將從之,階下李百藥進曰:「不可。」帝曰:「汝意如何?」百藥曰:「突厥雖是一國,然種類區分,各有酋長,可因其離散之,眾各署君長,使不相臣屬,則國分勢敵,不能抗衡中國矣。仍於定襄地方置都護府,為其節度,此安邊之長策也。」魏微曰:「不然,戎狄人面獸心,弱則請服,強則叛亂,若留之中國,數年之後,蕃滋倍多,必為心腹之疾。昔西晉之時,諸胡與明,雜居中國,郭欽、江統二人者,勸武帝驅除塞外,以絕亂階。武帝不從,後二十餘年,伊洛之間遂為羶裘之地。此前事之明鑒也。宜放之使還故土。」
  言未絕,中書令溫彥博出曰:「非也,王者之於萬物天覆地載,無有棄物,今突厥之眾以窮來歸,奈何棄之而不受乎?
  孔子云『有教無類』,若救其死亡,授以生業,數年之後,悉為吾民,選其酋長,使入宿衛,彼必畏吾之威,懷吾之德,何後患之有?願陛下詳之。」帝曰:「汝之所見甚善,正合朕意。」遂用彥博之策,處突厥降眾。於是,東自幽州,西至靈州,分突利故地為四州,分頡利之地為六州。左置定襄,右置雲中二都督府,以領其眾。封突利為順州都督,頡利為右衛大將軍,蘇尼失亦封郡王,其餘酋長皆拜將軍中郎將,布列朝廷,五品以上百餘人,因而入居長安者,計以萬家。麗泉有詩云:
  李靖興師征突厥,神機妙算果然高。
  直須剿滅無遺類,應使夷人識俊髦。
  是時,上皇聞擒頡利,歎曰:「昔漢高祖困於白登,不能報仇,今吾手能滅突厥,吾付托得人,復何憂哉。」因召帝入,與貴臣十餘人及諸王妃等設宴慶賀。酒酣之次,上皇親彈琵琶為樂,乃召頡利入宮,上皇曰:「汝戎狄之人,亦有此樂否?」頡利曰:「此正吾胡人所作,流入中國,何無樂乎?」上皇大喜,遂命頡利起舞,馮智戴詠詩。既而笑曰:「胡越一家,古未有也。」上皇取玉爵飲酒,就將玉爵賜之。二人拜謝,群臣迭起為壽,帝親自捧觴進曰:「今四夷入臣,皆陛下教誨,非臣智力所能及也。」是日盡歡而罷。宋賢讀史至此,贈胡越一家詩云:
  可汗婆娑罷舞時,南蠻酋長詠新詩。
  承歡樂凱家胡越,情未如儒也未奇。
  時帝以天下承平,皆賴諸將之力,乃於正月上旬設筵,大會群臣及蠻夷酋長於玄武門。帝頭頂嵌寶金盔,身穿赭黃袍,玉帶珠履,憑高而坐。群臣依次侍立左右。樂聲競奏,水陸畢陳,文官武將輪流把盞,觥籌交錯。
  帝大喜,乃命二十八人各披銀甲,執戟而舞,歌太平之曲。
  樂音嚎亮,極其清雅,號稱七德之舞。眾臣側耳而聽,暗稱喝采。太常卿蕭瑀進曰:「古者,樂以象德也,陛下功德隆盛,治教體明,自古至今,未有能出陛下之右者。臣觀七德之舞,形容未盡,乘今華夷將士咸集於此,可將劉武周、薛仁杲、竇建德、王民充數人擒獲之狀,逐一開具首尾行事,與眾將士見聞,方能表陛下功德之盛也。」帝曰:「卿言謬矣!朕昔擒戮數人,彼皆一時英雄,著耀當世;況朝內之臣,亦嘗北面而事之者,若表而出,使各觀其故主屈辱之狀,能無傷悼之情乎?」瑀拜謝曰:「陛下寬洪大德,非臣所及也。」
  時魏徵在側,獨低首不視。帝以目視之,問曰:「今日斯會,亦奇逢也,頌君臣功德,玄成何無樂乎?」征曰:「臣軀微量淺,不勝杯杓,故不暇觀舞耳。」帝默然。房玄齡曰:「玄成文臣,不樂武事,以今坐致太平,偃武修文,特意如此。
  然此果不足以為樂,可奏九功之舞,乃太平之氣象也。」
  帝從之,遂命童子六十四人,分列八行,各頂進賢冠、紫褲紅褶長袖、漆芯履履,徐徐而進,舞於殿庭。樂音迭奏,唱詠和鳴,一動一止,皆循禮法,左右之人顧盼稱羨不已,征亦審視。帝曰:「汝何觀此而短彼也?」征曰:「近世之樂,只聞韶武,未聞有七德之稱。今九功者以象文德,當此文明之世,正宜奏之,效堯舜之治矣。」帝顧謂左右曰:「甚矣,玄成之直也。有此直臣,何憂天下之不治乎!」是日宴罷,眾臣皆散,自此數年,世享承平,萬民仰德。
  卻說貞觀九年四月上旬,帝御太極殿,正與群臣商議政事,忽內豎來報:「上皇夜來偶沾一疾,十分危篤,飲食皆不能進,宜速召太醫調治。」帝聞大驚,慌入寢殿來見。上皇曰:「今吾病沉重,多是不久。」帝曰:「父皇何放出此言也?兒竭力以事,願父皇萬壽無疆。」上皇曰:「今年長安城門無故自崩,乃不祥之兆,吾故知必死也。然國家一事,重如泰山,若得其道,則為萬乘之尊;苟失其政,則求為匹夫而不可得,汝宜慎之,以圖悠久之計。」言訖,長歎一聲,淚如雨下而崩。年六十六歲,貞觀九年四月也。史官評云:
  隋末天下大亂,雄豪並起,而鄭、夏據州,強威莫敵。賴太宗運策演謀,鞭撻宇宙,申商人法術,該漢高之奇策,官方受才,冬因其器,矯情仕善,不念舊惡,才舉義不半載而成帝業者,於其明略最優也。真可謂命世之才,非後世之可及也。
  宋賢范菊軒先生詩贊云:
  雄哉唐高祖,天下掃狼煙。
  舉止皆存智,行藏善用賢。
  才驅數萬眾,約法十二篇。
  豪傑同時起,誰人及李淵。
  上皇既崩,百官發喪,一面具金棺銀槨殯殮,停柩於白虎殿。帝掛孝痛哭,百官哀聲振地。忽一人挺身出曰:「請陛下息哀,百官暫止,何不商議大事?」眾視之,乃太史令傅奕也。
  當時言曰:「上皇晏駕,天下震動,當出殿視事,以鎮萬國,何哭泣邪?」帝曰:「親喪未寒,何忍遽出。」奕曰:「昔漢文帝短吏民之喪,景帝因而用之,後世稱為明主。」帝曰:「誠如是,難逃不孝之罪。」奕曰:「陛下萬國瞻仰,不可一日無君,可准遺誥視事,以從眾請。」
  帝尚猶豫,群臣再三復請聽政,帝乃許之。諡上皇為高祖神堯皇帝,葬於獻陵。帝與眾臣商議陵墓高下之法,秘書監虞世南上疏曰:「聖人薄葬其親,非不孝也。深思遠慮以厚葬,適足為親之累,故不為耳。陛下聖德,度越唐虞,而厚葬其親,乃以秦漢為法,竊為陛下不取。願依《白虎通》為三仞之墳,節損制度,刻石於陵兩傍,藏書於宗廟,用為子孫之法。」房玄齡進曰:「前代漢高祖長陵高有九尺,光武原陵高有六尺,今九丈則太崇,三仞則太卑,請依原陵之制。」帝從之。
  次日升殿聽政,法令一新,百官各陳治道,設太平筵宴稱賀。遠近進貢來者二百餘處。於是唐朝年豐歲稔,人物咸寧。
  是年冬十一月,長孫皇后亦染病而崩,未知帝是如何。
  總批:七德之舞,未足以慊玄成之意,及奏九功之舞,方始審視,益謂樂以象德,當此文明之世,宜效唐虞之治也。有此直臣,何憂天下不治乎?迨上皇晏駕,太宗不即聽政,而惟先商陵墓高下之法,宜遠近皆歸,而人物咸寧也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0 13:43:42

第八十回     太宗廢太子承乾



  帝甚傷悼不已,諡為文德,葬於昭陵。帝親為文,刻石碑,稱皇后節儉,遺言薄葬,不藏金玉,當使後子孫奉以為法。帝每思后,輒至流涕,乃就苑中造一台觀,高十餘丈,極其美麗。
  帝每自登臨,以望昭陵。
  一日,帝引魏徵同登,帝曰:「對面一望之地,高大而華美者,陵也,汝曾見否?」時征年已七十有二,知帝意在昭陵,乃舉目熟視,佯作不見之狀,對曰:「臣今昏聵,不能見矣。」帝用手指示之曰:「已在目前,何無見乎?」微曰:「臣以為陛下望獻陵,其遠難望;若是昭陵則臣已見之久矣。」帝為之泣下,因有慚色,即使人折毀台觀,以示不用。後人有詩云:
  西苑建台十數層,太宗曾此望昭陵。
  只因毀觀旌忠直,留與後人說魏徵。
  后只生一子,名曰承乾,立為太子。少有躄疾,喜聲色及畋獵之事,所為奢靡。每恐帝知之。而魏王泰者,太子之弟,韋妃所生也。多才能,有寵於帝,見皇后已崩,潛有奪嫡之志,折節下士,以求聲譽。帝時命章挺與杜楚客二人共攝魏府之事,為泰腹心,乃密結朋黨,以謀大事。太子知覺,恐其相逼,陰養刺客紇乾、承基等,及壯士百餘人,謀殺魏王。正值吏部尚書侯君集怨望朝廷,見太子暗劣,欲乘釁圖之,因勸太子謀反。
  太子欣然從之,遂將金寶厚賂中郎將李安儼,使為內應,邀同洋州刺史趙節、駙馬都尉杜荷數人,取酒歃血,割臂為誓。
  杜荷曰:「天時有變,事當速行。」趙節曰:「當先用何計?」荷曰:「只稱殿下偶沾惡疾,十分危篤,主上必親臨府內看視。先埋伏武士於兩傍幕下,一擁而出,大事定矣。」數人商議,猶豫不決。
  正值齊王祐事連承基,係獄當死,及告太子謀反,帝乃命中書門下參鞠之,反形已具。帝面責承乾,承乾曰:「臣既為太子,大事已定,復何所求,但為泰所圖,時與朝臣謀為自安之術,有等不逞之人,遂教臣為不軌耳。若使泰為太子,正落其度內也。」帝謂侍臣曰:「此子犯法,將何以處之?」眾皆默然。通事舍人來濟進曰:「父子之道,天性也。陛下不失為慈父,使太子得盡天年,則善矣。」帝乃廢承乾為庶人,囚於獄中。帝令擒侯君集、李安儼、杜荷、趙節四人至,帝曰:「汝四人曾與太子商議,不知何事?」杜荷對曰:「無非只是侍奉殿下,講論政事得失而已。」帝曰:「四人曾教太子反來,何敢抵諱?」侯君集曰:「太子謀反,皆自所為,非臣等所使,臣等皆諫不聽。」帝曰:「今日自為,尚猶可恕,若待事敗,其實難容。」君集曰:「並無此事。」叱左右監下。
  次日,帝欲決四人極刑,見君集功臣,獨有留戀之意,謂侍臣曰:「君集有功,欲乞其生,可乎?」群臣曰:「王法乃國家典刑,不可容情。」帝乃泣謂君集曰:「與君長訣矣!汝之妻子,朕免其死,汝勿牽掛。速正軍法。」四人皆斬之。是日,帝遂廢承乾為庶人。
  太宗嘗使李靖教君集兵法,君集言於太宗曰:「靖將反矣。」太宗問其故,對曰:「靖獨教臣以其粗,而匿其精,以是知之。」太宗以問靖,對曰:「此乃君集欲反耳。今諸夏已定,臣之所教足以制四夷,而君集固求盡臣之術,非反而何?」至是果然。
  承乾既得罪,魏王泰每日入朝侍奉。帝面許立為太子,岑文本、劉洎二人亦勸帝立之,惟長孫無忌固請立晉王治。帝曰:「朕作夢一青雀投懷,自言:『臣今日始得為陛下子,臣有一子,臣死之日,當為陛下殺之,傳位晉王。』覺來朕甚憐之。」褚遂良進曰:「陛下失言矣。此國家大事,存亡所係,願熟思之。且陛下萬歲後,魏王據天下之重,肯殺其親愛之子以授晉王哉?陛下前者以嫡庶之分不明,致此紛紜,今必欲立魏王,願先措置晉王,始得安全耳。」帝流涕曰:「此事朕誠不能為也!」遂拂袖而起,入於宮內。
  時魏王泰恐帝立晉王,乃謂晉王曰:「汝昔與元昌亦謀篡位,得無憂乎?」晉王聞言不答,憂形於色。次日,帝御兩儀殿,怪而問之,晉王以實告,帝憮然始悔立魏王恭之語。是日朝散,群臣皆出,獨留長孫無忌、李世績、褚遂良,謂曰:「汝三人為朕腹心,有事猶豫,蓋與決之。」無忌叩頭曰:「陛下聖鑒不錯,臣等安敢亂言。」帝曰:「朕三子一弟,所為如是,我心誠無聊賴,如此奈何?」帝言訖,遂自投於牀下。無忌等急向前抱住曰:「陛下善保龍體,何如此噪暴邪!」帝又拔佩刀欲自刺,遂良奪刀以授晉王。無忌請曰:「陛下所欲何如?」帝曰:「朕欲立晉王。」無忌日:「謹奉詔。」帝遂使晉王拜無忌曰:「汝舅已許汝矣。」即御太極殿召眾臣商議,帝曰:「承乾悖逆,恭亦兇險,諸子之中,誰可立者?」眾皆歡呼曰:「晉王仁孝,當立為嗣。」
  帝悅,遂立晉王治為皇太子,時年十六。帝曰「我若立恭,則是太子之位可經營而得,自今太子失道,藩王窺伺者當兩棄之,傳諸子孫,永為後法。且泰立則承乾與治皆不能全,治立則承乾與泰皆無恙矣。」乃降泰爵東萊郡王,囚於北苑,府僚親押者,皆遷於嶺表。靜軒先生有詩贊云:
  割愛斷恩事可疑,長孫談笑振當時。
  太宗自是雄才略,廢貶存亡兩得宜。
  時東宮已立,帝作宴,聚集眾臣於太極殿,商議政事。忽然一陣旋風從東北角上起,把殿前柏樹吹折。眾皆驚疑。帝命太史令李淳風卜之,淳風曰:「此風乃不祥之兆,主折一大臣也。」正飲酒間,忽報太子太師魏徵府下其子來見陛下,帝愕然曰:「玄成休矣!」不覺擲杯於地。且看其子來說甚言?
  總批:魏徵獻陵之對,深足感動乎太宗,真諷諫之言也。承乾以嫡子而為東宮,有何不自安,而與不逞之徒聚為謀反之事,是自取其禍也,廢之誰曰不宜。由是而貶魏立晉,帝誠兩得其當者乎!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1 14:10:56

第八十一回     薛延陀納幣絕婚



  其子叔玉入拜闕下,哭曰:「父於昨夜三更中風而死矣!」眾皆大驚。帝哭曰:「世人以銅為鏡,可正衣冠;以古為鑒,可知興費;以人為鑒,可知得失。朕常保此三鑒,以防己過。
  今魏徵沒,朕已亡一鑒矣!」徽薨,帝命百官赴喪,給羽葆鼓吹,陪葬於昭陵之下。帝登苑西樓,望哭盡哀,自制碑文,並為書石上,加封為鄭公。征亡年七十二歲,時貞觀十七年正月下旬也。史官詩云:
  唐主英雄過百王,魏徵直諫不包藏。
  太平氣象如斯見,豈料良臣一旦亡。
  魏徵容貌不逾中人,而有膽略,善回人主意。每犯顏苦諫,或逢帝怒甚,征神色不變,帝亦為之霽威。帝嘗得佳鷂白臂之,望見征來,匿之懷中。征奏事故久不已,鷂死懷中。一日,帝嘗罷朝,怒曰:「會須殺此田舍翁!」長孫皇后問為誰,帝曰:「魏徵!每挺辱我。」后退,且朝服,立於庭,帝驚問其故,后曰:「妾聞主明臣直,今魏徵直,由陛下之明故也,妾敢不賀。」徵嘗告帝曰:「臣奉事陛下,顧使臣為良臣,毋使臣為忠臣。」帝曰:「忠、良異乎?」征曰:「稷契、臯陶,君臣協心,俱享尊榮,所謂良臣;龍逢、比乾,面折廷爭,身誅國亡,所謂忠臣。」帝喜,然之。
  是歲貞觀十七年夏六月,忽人報曰:「北方薛延陀調練軍士,收拾器械,將欲入寇。今云中九郡已屬延陀也。」帝聞知大驚,舉手無措。長孫無忌日:「陛下在萬軍之中,矢石交攻之際,未嘗心動,今聞薛延陀入寇,何失驚耶?」帝曰:「薛延陀,北方人中杰也。未嘗得地,朕錯立之。今舉兵入寇,是養虎食肉,朕安得不動心哉!」
  原來薛延陀乃北部突厥之部落名也,自貞觀四年,突厥北邊多叛,頡利餘黨歸附薛延陀。當時眾部商議,共立其子姓俟斤名夷男為可汗,夷男辭以無德,不敢當。此時帝方圖頡利,乃遣使從間道去冊立夷男為真珠昆伽可汗,賜以鼓纛。夷男大喜,遂建牙於大漠之鬱,督軍山下,遠近諸部咸來歸附,勢振北方。唐每以恩撫之,不敢舉動。至是復思入冠,邊關報知消息,帝問待臣曰:「薛延陀屈強莫比,今御之有二策:苟非發兵殄滅之;則與之婚姻以撫之耳。汝等所見二者何先?」司空房玄齡對曰:「中國新定,兵殄戰危,據臣之見,莫若和親為便。」帝曰:「卿言甚合朕意,朕為民之父母,苟可利之,何惜一女子乎!」
  先是,北部降將名契苾何力者,歸省其母於涼州,正值契苾部落皆欲歸順延陀,何力以為不可,部落遂執何力以降。何力乃拔佩刀東向大呼曰:「豈有大唐烈士而肯受屈於虜庭邪!」乃割左耳以自誓。早有人報奏於帝,言契苾叛唐,帝曰:「素知何力忠義之士,心如鐵石,必不叛我。」適值有使至唐,言薛延陀事,故帝即命兵部侍郎崔敦札持節出使延陀,許以新興嫁之,以求何力,何力由是得還。
  卻說薛延陀真珠可汗見唐許婚,有不勝大喜,遂使其姪來納幣,進獻羊馬。契苾何力奏帝,極言薛延陀不可與婚。帝曰:「朕許之矣!豈可食言而失信外國乎?」何力曰:「願陛下且遷延緩之,使夷男自來親迎;彼必不敢來,則絕之有名矣。」
  帝從之,即下詔親幸靈州,召真珠可汗前來會禮。真珠接詔,使整備行裝,前至靈州來會,親迎公主。其臣諫曰:「唐帝相邀,必有惡意,不可輕往,大王何故許之?此釣龍設餌之計,往必不返矣。」真珠曰:「天子聖明,遠近朝服,今親幸靈州,以所愛公主妻我,我得見天子,死不恨矣。」近臣又諫曰:「太宗雖有長者之風,於中事急,不容不生狠心耳。大王不可輕往,恐悔之不及。」真珠曰:「吾意已決,汝勿多言。汝薛延陀何患無君乎?」於是遂行。不日已至靈州。
  原來真珠多納羊馬,以為聘禮,路經沙磧之地,耗死過半。
  及至見帝,帝乃責以聘禮不備,有輕大國,遂絕其婚。褚遂良上疏曰:往者夷夏咸言陛下欲安百姓,不愛一女,莫不懷德。今一朝忽有改悔之心,得少失多,臣竊為國家惜之。嫌隙既生,必講邊患,彼國蓄見欺之怒,此民懷負約之慚,恐非所以服遠人,訓戎士也。夫龍沙以北部落無算,中國誅之,終不能盡。當懷之以德,使為惡者在夷不在華,失信者在披不在此耳。
  帝覽罷,笑曰:「此非爾所知也。真珠鷹視狼顧,不可與之為婚,久必為國家之患。今日絕之,正其宜也。」遂良不復敢言。真珠滿面羞慚,拜辭而去。
  原來薛延陀先無府庫之積,至是厚斂諸部,以充聘財。諸部怨叛薛延陀,由是遂衰。後人有詩云:
  自古制夷沒奈何,故交公主許延陀。
  非乾唐帝言無信,尤是臣寮計策多。
  帝既絕薛延陀之婚,自此唐朝無事,每屯積軍糧,為二十年之計。
  卻說帝先有妃楊氏,乃齊王元吉之妃,有寵於帝,因長孫皇后之崩,欲立為皇后。玄齡諫曰:「陛下方比德唐虞,奈何以辰贏自累?」乃止。至是,遂立其子明為曹王,以繼元吉之後。是年十二月,忽報新羅國差使入貢。帝急宣至,見其人拜於闕下,奏曰:「臣乃新羅來使,姓昌名黑飛,奉國王命入貢。
  路經高麗,行至關前,被高麗守關將莫利支蓋蘇文殺敗,奪去糧草十萬,碎金五斛。今高麗與百濟國連兵,謀絕新羅朝貢之路,將臣面刺有詩,毀罵陛下,臣該萬死。」帝聞奏,命近臣揭去紫紗,親看其面。左面上有詩云:
  叵奈唐天予,貪財世不休。
  殺兄在前殿,囚父後宮愁。
  饒汝江山管,通無四百州。
  吾當只一陣,遍地血波流。
  蓋蘇文乃高麗東部大人,姓泉名蓋蘇文。其人身長一丈,膀闊有圍,藍面紅髮,心性兇暴。身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視,所為多有不法。其王與大臣欲謀殺之,蓋蘇文竊知之,遂勒兵盡殺眾大臣,因馳人宮,持刀弒其王,建立其王弟之子名藏者為王,自為莫利支。當日帝看詩畢,大怒曰:「蓋蘇文弒其君,殘虐其民,今又違朕詔命,不可不討。」褚遂良進曰:「陛下指麾則中原清晏,顧盼則四夷懾服,威望大矣。今欲渡河遠征小夷,萬一蹉跌,傷威損望,更興忿兵,則安危難測。」
  言未絕,李世績進曰:「遂良之言非矣。昔薛延陀入寇,陛下欲發兵窮追,用魏徵之言,遂失了機會。早若舉兵,薛延陀之眾今已滅盡矣。」帝曰:「此誠魏徵之誤,悔無乃矣。」
  帝乃館來使於驛庭,遂議親征之計。次日,褚遂良復諫曰:「天下譬若人之一身:兩京心腹也,州縣四肢也,四夷乃身外之物也。高麗罪大,誠當致討,但只命一二猛將,率四五萬兵取之,如反掌耳。且今太子新立,幼稚諸王,陛下所知。一旦棄金湯之全,逾遼海之險,以天下之重,輕行遠舉,皆臣之所深憂也。」帝曰:「高麗離中國甚遠,人多不習王化,收伏甚難。
  況蓋蘇文凶狠弒逆,朕必用親自征之。以除國家之後患矣。」
  房玄齡、杜如晦二人進曰:「夷狄為患,自古有之,昔煬帝征東,折兵一百萬,亦不能取勝。陛下莫因一時之怒,有勞聖駕親往;且高麗不仁之地,瘴疫之口,非所宜也。願陛下從遂良之諫。」帝曰:「朕意已決,汝勿多言。」畢竟還是如何?
  總評:薛延陀復來入寇,必興師殄滅之,方為上策。若謂中國新定,兵凶戰危,而欲與之和親,是堂堂淑女,而供箕帚於北狄也。不意有褚遂良者,而其見反出於契宓之下也。帝豈從之。
  適新羅遣使入貢,而高麗謀絕其路,寧不激帝親征之怒乎。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1 14:11:26

第八十二回     秦瓊含血噀敬德



  當日尉遲敬德跪於階下,進言曰:「陛下聖鑒不錯。玄齡、如晦儒生之輩,不樂武事;世績所言,金石之論。今日正宜乘高麗叛亂,舉兵計之,臣亦願隨同往。」帝曰:「汝年已老,恐非所宜。」敬德曰:「陛下何覷臣之小邪?昔蜀將黃忠行年七十,亦嘗從先主伐吳,無人敢敵。臣才六十有三,能飲酒一卮,食肉一秤,兩臂尤有千斤之力。陛下不信,殿前二金獅子,約各重千斤,臣試一舉,看臣老與不老。」帝曰:「卿言太過,如此,試舉與朕觀之。」敬德即向前,左手撩衣,右手提起獅子,向眾臣面前行走三遍,面不改容,氣亦不喘。眾臣喝采稱羨。敬德輕放地下。帝大喜曰:「敬德真虎將也!昔美良川英雄尚在。」
  是時,帝偏觀諸將,只不見秦瓊在列,帝問曰:「叔寶因何不見?」近臣奏曰:「適聞秦瓊染病,十分危篤,因此不朝。」帝國:「叔寶,國之棟樑。倘有不虞,廢朕股肱矣。朕當親往視之。」是日,車駕往至瓊府,門吏見駕,與瓊之子懷玉拜迎於道旁。帝曰:「叔寶今在何處?」懷玉奏曰:「已病重而臥榻。」帝與百官步行,直至寢室,見瓊仰臥在牀,令侍女扶起,帝曰:「久不見卿,何形容如此憔悴耶?」瓊曰:「臣賤體沽疾,不能施禮,有勞聖駕下顧,罪該萬死。」帝曰:「新羅入貢,被高麗反賊蓋蘇文奪去貢獻之物,又寫反詩,毀罵朕身,事實難容。朕欲親自討之,因見舊日相隨征伐之將十存一二,惟敬德英雄尚在。聞汝不安,特來相視,不料如此狼狽,使朕心如刀割,又添一憂矣。」瓊曰:「陛下欲討高麗,奈臣不能前進,有誤陛下重用,又恐海東難在一時收復。」帝曰:「朕亦憂慮此事。」
  只見敬德在旁,聽言面如土色,便有不忿之意。敬德曰:「昔魏典韋從曹操征張繡,夜醉臥帳中,軍人偷去鐵戟,身被數十槍,臨死猶能以人首擲殺敵兵無數,如此救主。汝為國之大將,何懼病焉?」瓊曰:「人有旦夕禍福,豈能保乎?」敬德無言可答。時瓊暗想:「此病皆因敬德三鞭之故,未吐其血,積成此病。今日臨危,猶以言來相激。」驟然怒氣衝懷,污血攻口,不能收止,瓊遂含滿一口,望敬德面上噀之,厲聲大罵敬德。敬德怒曰:「吾以誠心相勸,何欺吾太甚邪?此仇如何可報!」秦懷玉亦罵曰:「老賊焉敢挺強,怒激吾父。」遂持瓊平日使鐧,趨步向前欲打敬德。敬德亦喝曰:「賤賊子無知,如此大膽!汝既有鐧,吾豈無鞭。」遂趨出府來取鞭迎敵。帝急止之曰:「懷玉不得無禮!父與敬德昆仲之分,汝乃姪子之輩,安敢於朕前自相擊邪!」二人乃止。敬德大罵而出。
  時瓊不奈久坐,遂側身而臥,轉身背卻唐帝。帝連呼數遍,瓊默然不答。帝顧謂左右曰:「聯若非叔寶已死於沙場矣,今日如此,已會知彼之意,欲朕顧其後昆,朕安肯忘其昔日之德。」言未絕,只見叔寶在牀展轉身來言曰:「某正為此事,不敢開口。今病危在旦夕,倘有不虞,望陛下垂憫。」帝曰:「善保身體,汝子朕必以恩撫之,不必掛慮。」言訖,帝別了叔寶,上駕還朝。即日,帝令房玄齡、杜如晦輔太子監國,御駕親征高麗。次日,教場點兵練將,號令嚴肅,旗幟鮮明。忽左軍中一將高聲而出,拜帝曰:「臣自相隨,未有寸功,今日陛下親征,臣乞為先鋒,破高麗如反掌耳。」帝視之,其人身長九尺,面如重棗,虎體狼腰,豹頭猿臂。京兆咸陽人也,姓薛名萬徹。
  原是東宮一員驍將。帝聽言大喜,乃壯其志,即取印與之。萬徹方欲掛印,右軍中湧出一少年,面如傅粉,唇若塗朱,身材中等,膂力過人,大叫曰:「留下印與我來掛。」帝視之,乃秦瓊之子秦懷玉也。乃拜而言曰:「臣讀父兵書,頗曉韜略。
  今遠征高麗,臣當舍無用之軀,以酬己志,望陛下付先鋒之職。」帝曰:「汝年幼小,未見優劣,恐不稱職。」懷玉曰:「萬徹雖長,不及吾矣。」萬徹曰:「吾已奉詔命,汝有何能,敢來爭印,以領此職?」懷玉曰:「學習一十八般武藝,件件皆曉。」帝曰:「汝二人不必爭強,皆來朕前比較武藝,以定高下。只不得相傷。」眾皆云:「且看二人試之。」
  懷玉大怒,即上馬提刀,直取萬徹。萬徹挺槍來迎,兩馬相交,鬥上二十餘合,不分勝負。不防懷玉左手提刀,右手取鐧便劈,萬徹措手不及,被懷玉一鐧打落馬下。金鼓齊鳴。帝大喜曰:「此千里駒也,宜授先鋒。」懷玉卻欲掛印,又有一人前來爭奪。未知此人是誰?
  總評:敬德顧隨往征高麗,一舉手而能勝千石之金獅,誰謂其老而不可將乎?美良川英雄尚在,而秦瓊獨不在列,帝豈無梁棟之思。不知向因三鞭之故,染病至今;況敬德猶以言相激,含血之噀,所自來矣。及薛萬徹取印為先鋒,而瓊予懷玉亦敢來爭印,信非千里駒不能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1 14:12:01

第八十三回     太宗教場定先鋒



  前隊軍中一將飛馬出曰:「薛將軍先掛,汝何奪之?我與汝比試,看汝贏得吾否?」驟馬挺槍來戰懷玉。二人戰不數合,其將架隔遮攔不過,望本陣便走,眾皆喝采。乃副將段志賢也。
  懷玉厲聲大叫曰:「眾軍中再有能者,請出比試!」
  言未絕,只見羽林軍內湧出一將,約二十餘歲,身長一丈,黑臉鬍鬚,眉粗髮卷,十分醜陋。陣前高喊:「懷玉武藝何足為奇!我來與汝比試。」眾視之,乃尉遲敬德之子尉遲寶林也。
  懷玉曰:「汝來爭印,不懼吾雙鐧乎?」寶林大怒曰:「汝有鐧,吾豈無鞭!」遂挺鞭直取懷玉,懷玉挺鐧來迎。兩將戰上一百合,不分勝負。寶林暗想贏不得懷玉,拖鞭便走,懷玉飛馬追之。不上一箭之地,寶林看見懷玉趕來,取弓搭箭,望懷玉便射。後面懷玉眼看得較覲,聽弦響處,箭已接在手中。寶林見箭不中,回馬又戰。
  帝恐二人有失,急使人前去解救。帝教喚來,寶林睜眉怒目,懷玉切齒咬牙,皆有相持之意。帝笑曰:「朕特試汝等勇耳,何敢如此相並力於朕前乎?」遂各賜黃金百兩。二人拜謝。
  後人有詩云:
  志氣昂昂孰敢當,鞭來簡去顯豪強。
  太宗跨海征東日,二將名為號棟樑。
  帝曰:「懷玉武藝超群,然汝父病危篤,可回家奉侍,待父病癒,前來相助。」懷玉唯唯而退。帝歸至朝內,是夜自覺睡臥不安,起來內室秉燭看書,覺神思昏迷,伏幾而臥。忽被一將追迫甚急,走入山側,遇一少年,白袍銀甲,素馬橫槍,衝陣而來。帝問:「汝何人,特來救朕?」其人答曰:「某白袍將也。聞陛下征東,特言保駕。」言罷不見,忽然驚覺,就幾上作一夢。時夜當三更,帝大疑,即出前殿,請國師袁天綱圓夢。天綱入見,帝細言夢警,天綱拜駕曰:「陛下此夢佳矣。實乃進賢輔國之兆。」帝曰:「安知其為吉兆?有何應驗?」
  天綱曰:「昔商高宗夢上帝授以良弼,高宗使人圖形,旁求於天下,得傳說於版築之間,命以為相。傅說進諫,論列天下之事,遂得致其太平。今陛下亦同此夢,主得一良將為用,宣出榜各道張掛,招募豪傑,必有應募之人,隨來保駕。」帝聞言大喜,遂發詔頒行天下,招賢士征高麗。詔云:
    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卑之序,君臣為重。近者高麗蓋蘇文弒君立姪,謀為不軌,侵奪貢物,毀罵朕躬,理宜問罪,以彰大國。茲爾御駕親征,保駕未得其人。惟爾多士,懷材抱德,熟諳韜略,隱於林下,咸來應之,量才擢用,隨朕征東。將見全師丑虜,食邑封侯。詔書到日,速即奉行。
  帝下詔文,頒行天下,招募軍士。行至絳州龍門縣,時有一人姓薛,名仁貴,少貧賤,以田為業,而膂力過人。欲改葬親,其妻柳氏一日謂仁貴曰:「夫有高世之才,要須遇時乃發。
  今天子自征遼東,募求猛將,此難得之時,君盍圖功名以自顯,富貴還鄉,葬親未為晚也。」仁貴曰:「汝言是也,吾亦有此意。只慮汝在家下,一貧如水,何以自給?」妻曰:「但願夫君前程有分,妾自紡績織紝以為家業,足以度日矣。」仁貴曰:「誠如是,吾無憂矣。」遂別了柳氏。
  行了一日,已至絳州城內,投店安歇。店主林公曰:「壯士至此,欲投軍乎?」仁貴曰:「然。」林公曰:「汝來遲了,見聞軍數已滿,軍冊已成,總管傳令不得進教場矣。」仁貴聞言,懊悔不及,喟然歎曰:「某何為命薄如此,不遇時邪!」
  遂長歎一聲,口吟二絕以自遣云:
  劍拂秋霜氣若虹,蒼天豈肯困英雄。
  暫時落寞寬心過,必定封侯拜九重。
又一絕云:
  膽氣堂堂七尺軀,壯心肯作腐儒迂。
  男兒自有沖天志,不負龍韜一卷書。
  仁貴吟罷,無聊無賴,倚門而立,長吁短歎之聲,不絕於口。林公知是杰士,留居數日,命仁貴打柴過活。
  一日,於路遇一老嫗,手持飯籃,啼哭而來。仁貴怪而問之,嫗答曰:「此去五里,地名高原,有一毒蛇,其大如斗,連年為害。吾只一子,去歲在被打柴,被其所傷。今乃忌日,將此以祭之耳。」仁貴駭然曰:「誠可傷也!蛇尚在否?」嫗曰:「累出為害,亦只遠遠祭之;若近之,則彼復來,不敢當矣。」仁貴曰:「大是異事,汝可引吾看其蛇,吾為除之。」
  嫗曰:「不可輕往,恐傷性命。」仁貴曰:「大丈夫佩劍於身,吾何懼彼哉!」遂叫嫗指引前去,欲斬此蛇。未知仁貴斬得此蛇否?
  總評:懷玉、寶林二人武藝相持,鞭來鐧去,以顯豪強,此所謂有是父,則有是子也。太宗跨海征東,二將真先鋒矣。及白袍授夢,而又下詔招取賢士,以備保駕,豈無有高世之才,起而應其募者乎?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1 14:12:39

第八十四回     薛仁貴降服火龍



  仁貴同嫗行了一程之地,嫗乃手指曰:「前面高山辟處,便是蛇所,吾只於此田野中致祭矣。」仁貴曰:「待吾自去,看有動靜否。」遂縱步前進。果是山深樹密,惟聞嬌怯怪禽;地僻人稀,何有猙獰猛獸。
  仁貴正在顧盼嗟訝不已,忽聞一陣風聲,吹得山搖樹動,草木分開,一道紅光燦爛,現出一大蛇,身長數丈,露口撩牙,似龍吟虎嘯之狀,衝至面前。仁貴手持佩劍,大喝一聲曰:「妖精!汝來看吾斬汝。」蛇遂低頭奔還山內而去。仁貴暗想:「昔漢高祖為亭長時,芒碭山斬白蛇,後來成了帝業。今吾過毒蛇,如此遁去,莫非吾與古人相合,應此佳兆,亦未可知。誓必殺之,以彰吾志。」即持劍後面循路直趕。
  其蛇走入一穴,仁貴追及,視之乃一石崖,豁開二扉。仁貴急持劍趨入,忽有人呵之者,曰:「此中毒惡,不可入也!」仁貴不顧,極力排而進。其中日色明郎,有石室方丈,壁上見七大字云:「此石為仁貴所破。」仁貴見之大喜,遂引一大石推之,隨手拆裂,得石一函,中有古鈔兵書四卷,鐵甲一副,鐵盔一頂,方天戟一柄,宛然如新。仁貴藏兵書於袖,將盔甲而出,才方展足,而壁合如故。歸見林公,密藏兵書,只打造盔甲,復投軍去。林公曰:「有此器械,須得戰馬來騎,方能稱職。」仁貴曰:「吾正慮此事,無錢可買。」林公曰:「前歲有山西客人引十數個伴當,趕一群馬在此經過,其中忽一癲馬,走入南山,客人跟尋不見,棄之而去。後來其馬猛惡,常出踐踏田禾,無人制伏,往往有人欲去騎之,輒被傷咬,似有神出鬼沒之狀,人稱南海火龍。壯士果能服此,足為用矣。」仁貴曰:「此天佑我,吾能服之。」遂持戟直往。
  轉過山坡,果見神駒嘶於南山之側,身如火炭,眼似鑾鈴,高有七尺,銀尾紅鬃。仁貴一見一馬,飄然而走。仁貴趕上,挺戟連打數下,遽然伏地,即飛身上馬,騎回城中。林公接見,仁貴以實告之。林公大喜,暗想此人非常,乃設酒待之。
  正飲酒間,人報張總管教場內操練新軍,甚是喧嚷。仁貴聽言大怒,眉毛倒堅,嚼齒咬牙:「我今不得進場,不如再去,且看如何。」遂行至教場。只見總管張士貴正在排兵佈陣,教演三軍,金鼓齊鳴,咸稱喝采。仁貴立人群中,左顧右盼,莞爾笑曰:「枉為上將,操練無方,佈陣無法,安能征遼國乎?」言未盡,只見場內一人突然而出曰:「大漢甚等之人,敢於此誇口?張總管豈比一等之人,汝何發笑?」便喚眾軍,將仁貴拽至面前,來見總管。仁貴大喝一聲,推眾軍跌於地下,自來請罪。士貴見了此人,身長一丈,腰大十圍,堪用為將,乃問曰:「汝何人氏?有甚才能,敢於此誇口,以見曬乎?」仁貴曰:「某本郡人氏,姓薛名仁貴。自幼習學武藝,善曉兵法。聞總管招軍,特來應募。傳言鈞旨有令,某因來遲,不敢進場。適見軍人行走無法,陣圖不圓,某不覺失口,安敢笑總管乎?」士貴曰:「看汝一表非俗,敢張大言,必有全才,高出人者。試佈陣法,與吾觀看,得盡其妙,雖軍數已滿,吾用汝矣。」
  仁貴即將人馬往來略為招動,布成陣勢,果然整整有條,俱按孫子兵書之法。仁貴出陣前拜請曰:「總管識此陣否?」
  士貴曰:「誠不識也,汝可言之。」仁貴曰:「此八卦陣也。
  有八門:按休、生、傷、杜、景、死、警、開為八門也。生、景、開三門皆吉;休、杜、死、警、傷凶。惟三門可破,諸門不可入矣。」士貴喜曰:「真奇才也!雖孫、吳再生,諸葛復出,亦不過此。」遂交仁貴在麾下為一小卒聽用,待出建功,保奏為將。仁貴拜謝。後人有詩贊云:
  仁貴行兵世莫同,張劉總管挫英雄。
  若非排陣施才略,安有征遼求駕功。
  卻說朝廷遣人各路催趕軍馬起程,詔令張士貴與副總管劉君昂二人監造海船三百餘只。仍令出征將士俱作《平遼論》一篇獻上,使知高麗遠近之道,辨別進攻對敵之策,方許行兵調將,若無此論,去官罷職。士貴大驚,慌與君昂商議,士貴曰:「船只已備,只此一論難成,吾汝皆不能之;若朝廷知吾等如此,枉稱上將,何能復職?」君昂曰:「某有一計,可瞞過眾人。」士貴曰:「何計可教?」君昂曰:「現聞近來新軍薛仁貴,此人懷才抱藝,足可為文,使彼作來呈獻,必得重用矣。」士貴曰:「使一軍人作論,被人恥笑吾等,如何見人?」君昂曰:「只吾汝共知,聖上安知是他作乎?」
  士貴從其言,召仁貴入。士貴曰:「人皆言汝舉步成章,吾未深信,今聖上親征高麗,以才試人,隨征一班將校各要《平遼論》一篇呈獻,以定高下。吾令汝一作。如果能之,必得重賞;若是不能,功罪俱罰。」仁貴曰:「此事不難。」遂具紙筆以對,須臾之間,其論已成。士貴覽之大喜,果然文不加點,有經天緯地之才,驚世駭俗之作。於是賞賜,仁貴拜謝,退歸騎下。士貴隨將其論庭獻,只云已有高才,所作如此,特來進呈。帝覽之大喜,稱羨不已。
  當日,帝封李靖為總督大元帥,調遣各道軍馬。封張亮為平壤大總管,帥兵四萬,戰艦五百,自萊州泛海,直趨平壤。
  又封李世績為遼東大總管,帥步騎六萬,白蘭河降胡直趨遼東。
  封張士貴、劉君昂為大將,封尉遲恭、程知節為參軍,封段志賢為副將,封尉遲寶林為先鋒。外有唐將數十員,不及一一載名,共起各道之兵八十餘萬,號稱一百萬。帝命水陸並進,船騎雙行,殺奔高麗。未知勝負如何?
  總批:穴中大蛇,似有神出鬼沒之狀。人稱為南海火龍,非仁貴誰能降之。蓋其古鈔兵書,出於石室方丈,信所謂天授也。試觀其入門一陣,凶吉弗如;「平遼」一論,攻取了然。張總管雖教演三軍,安有征東保駕之功哉。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1 14:13:07

第八十五回     唐太宗跨海征遼



  卻說邊關報入高麗國王,聽知提大軍一百萬、戰將一千員,御駕親征,急聚文官武將商議。聽知太宗自來,勢若泰山,人人失色,面面相覷,皆不敢言。高麗王藏曰:「唐兵勢大,何以退之?」諸將皆默然,閃出莫利支蓋蘇文進曰:「唐兵遠涉疲敝,勢不能久,吾恃其險阻,與之相抗,雖有百萬之師,無能為也。事不宜遲,即差人沿路告報各處關隘,添兵守把,吾率大兵後去,親自擊之,破唐必矣。」王藏從之。
  卻說太宗依期而進,聲勢吞天。則軍水路已出萊州界口,旱路抄出蘭河降胡。兵行一月,水陸取齊。行過遼海,直抵鳳凰城下,紮了營寨。先使探馬告報城內曰:「吾大唐兵來日經過,請城主相別。」城內裨將耶律坤材勸城主慕容繡曰:「唐兵勢大,不可與敵,不如舉眾投降,可保軍民之難。」繡從之。
  坤材直至唐營見帝,帝問坤材,坤材對答如流,帝喜之,欲用為謀士,坤材曰:「夷狄之人,不敢入侍中國。」帝義之。次日,引慕容繡來見帝,待之甚厚。兵入鳳凰城屯住,餘軍分屯城外,連路十餘里寨柵。
  一住數日,繡每設宴相款,忽一五色紋禽飛過庭前。其聲和鳴,帝問曰:「此何禽也?」繡曰:「此地去城八十里,有鳳凰山,人跡罕到之處,鳳凰出入之所。其中巢穴,此禽非梧桐不棲,非泉水不飲。天下有道則現,無道則隱,故城號名,此禽即鳳凰也。飛鳴於此,合應陛下坐致太平,實為樣瑞之兆。」帝曰:「果是鳳凰,世不常出,人亦罕見,安得巢穴而出入乎?」繡曰:「此化外之地,風土與中國不同,鳳凰飛鳴,何足為奇。更有酒泉香米,瑞草靈芝,亦產彼處。又有獨腳之鳥,每遇賢明為政,則飛至公庭,聞鐘則鳴,聞鼓則舞。若是贓官污吏,雖欲求見而不可得矣。」帝聞言大喜曰:「大是異事!此非人世有此勝境,朕盍一往觀之。」即命排駕,與眾將同往。
  後人有詩云:
  鳳皇山上鳳皇游,百萬唐兵過此州。
  果是中華天子福,此城原在一時收。
  卻說蓋蘇文率兵二十萬,直致陳家谷,望見塵頭起處,便紮了營寨。前面人報慕容繡已降了唐,蓋蘇文大驚,慌聚眾商議,蘇文曰:「今唐率大兵遠來,取了鳳凰城,汝等有何妙策?」大將黑九龍挺身言曰:「將軍勿慮,吾覷唐兵如螻蟻耳。臨陣一戰,盡斬其首,吾之願也。」言未絕,一人高聲而出曰:「不必汝去,吾觀斬唐兵之首如探囊取物耳。」視之,其人身長九尺,面如噀血,虎體狼腰,豹頭猿臂--遼東人也,蓋蘇文之弟蓋身虎也。蘇文聽之大喜。撥馬步軍五百與之,連夜便起,望鳳凰城來。
  卻說太宗逕至鳳凰山來,看其巢穴,乃一石室,內闊數丈。
  只見數鳳相隨,飛鳴出迎。帝大喜曰:「此真佳禽也。」慕容繡曰:「此鳥雖歸禽道,甚類於人,住居石室,善曉人言。胎孕十月而生,君王有道始出,乃鳥中之王矣。」帝顧盼稱羨,正在遊玩,忽聽前面一聲炮響,山坡側湧出一彪人馬,約有一萬餘騎,猝風而至。帝見大驚,慌使人探聽,哨馬來報:遼兵大至。帝即命眾將死據山頭,後遣劉君昂、薛萬徹二將下山前迎遼兵。君昂披銀鎧,裹赤幘,勒帛抹額,手執鐵脊蛇矛,騎花驄馬,向陣前打話。遼將當先出馬,君昂罵曰:「野狗奴助惡為人,大兵到此,何不早降?尚敢引兵來此相拒邪!」蓋身虎大笑曰:「你等隨李世民鼠賊也,吾豈降哉。」君昂大怒,拍馬提矛,向前來戰蓋身虎。二馬相交戰不數合,君昂當抵不住,撥馬投東便走,蓋身虎亦不去追趕。薛萬徹見君昂兵敗,一騎馬,一條槍突然而出,挺槍直刺。身虎挺斧來迎,二人鬥不上十合,萬徹亦大敗而走。後面蓋蘇文催兵大至,把鳳皇山截住去路,唐兵不敢向前。
  卻說帝被遼兵阻在鳳凰山,經半月不退,每日山下蓋身虎大罵搦戰,帝曰:「誰敢去殺此賊?」轉出副將段志賢曰:「某願往。」帝喜,便交志賢出馬。多時報來:「志賢與身虎交戰,不到五合,被身虎殺得大敗而走,走回本山。」眾臣聽知,面皆失色。帝歎曰:「遼兵阻住十餘日,汝眾將士豈無一人可近此賊乎?」眾將默然。忽一人厲聲大呼曰:「老臣願往,斬蓋身虎之首,獻於帳下。」眾視之,乃尉遲敬德也。帝曰:「汝已老矣,恐非身虎之敵。」敬德曰:「臣年雖老,鞭卻不老。」帝曰:「汝既要戰,可使汝子寶林同去,方保無事。」敬德曰:「陛下何視臣弱也?」寶林亦諫曰:「父守二十年之英風,不可因聖上一言而棄太山之重,與番狗爭高下邪?辱子不才,代父往戰之。」敬德曰:「吾自歷戰以來,未嘗不身先士卒,聖上言吾已老,必建奇功表之,以示英勇。」遂提鞭飛身上馬,寶林亦提槍跟隨而去。眾將聽得山下鼓聲大震,喊聲大舉,如天摧地塌,海沸山崩。眾皆失驚,卻欲探聽,鑾鈴響處,馬到中軍。敬德手提蓋身虎頭擲於地下。後宋賢有詩贊敬德云:
  威鎮中華累建功,鳳凰山下鼓鼕鼕。
  尉遲已老施英武,不枉當時號鄂公。
  敬德出馬,不數合斬了身虎,提頭出獻。眾皆大喜。
  卻說身虎手下敗軍報入遼寨,蓋蘇文急聚將商議。蘇文曰:「今折了吾弟,唐兵勢大,何以破敵?」只見帳下一將挺身而出曰:「身虎將軍被殺,此仇不報,更待何時。」眾視之,乃副將黑九龍也。黑九龍曰:「某願往,以報身虎之仇。」欣然上馬,帶領精兵五千,飛奔前來。
  帝在山上看見,回顧諸將,問曰:「誰敢出戰,去擒此賊?」一將縱馬提槍而出,乃張士貴,帶領人馬下山,來戰黑九龍。
  兩騎相交,戰不數合,士貴氣力不敷,便勒馬走。黑九龍直衝過來,唐軍大潰,四散奔走。九龍在陣中,無人敢敵。士貴麾下閃出一將,白袍銀甲,坐下火龍馬,手持方天戟,飛奔而來,乃士貴部下軍人薛仁貴也。仁貴衝陣來戰,九龍挺斧來迎,仁貴交馬,手起一戟刺九龍於馬下。史官有詩贊仁貴云:
  威振唐朝第一功,誰人敢與論英雄。
  白袍果有萬人敵,才戰便能斬九龍。
  仁貴乘勢直奔前去,殺敗遼兵,四散逃走,退歸騎下。
  卻說帝在山頂上高坐,望見一將,身長一丈,白袍銀甲,疋馬紅髮,手執方天戟,橫衝遼陣,亂砍軍將,所到之處,威不可當。未知此人是誰?
  總評:太宗親自征遼,大兵直抵鳳凰城。此城號不虛名,帝欲往觀其巢穴,良有以也。無何遼將黑九龍、蓋身虎等前來截住去路,卻有老將敬德一戰而擒身虎之首;更有少將仁貴再戰而刺九龍於馬下。唐兵雖受阻,而不至於終潰者,非賴二人之英武而何?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1 14:13:35

第八十六回     薛仁貴五箭取榆林



  帝急問曰:「左右軍卒,此是何人?」敬德曰:「臣亦不識。」帝曰:「世之虎將也。若是朕將,何愁遼國不服。」正議間,張士貴手持一顆首級前來獻捷。帝笑曰:「殺此一陣,非汝之能,乃借人之力也。朕在高處,眼見是一白袍少年將家,與汝大不相侔。今來獻者,莫非冒請功勞邪?」士貴曰:「臣獻首級,便是臣的功勞,何預他人之事?臣親出陣,殺敗遼兵,眾所皆見,安敢虛誑。」帝曰:「雖然功勞簿上亦寫汝之名字,居於二等。」士貴自知惶愧,拜謝而退。
  是夜,帝坐臥不安,乃步行出中軍,仰觀乾象,忽見南方一星,其大如斗,墜下於地。帝大疑,使李淳風卜之。淳風回奏:「主折一大將,三日內必有警報。」帝疑未定,次日催兵前進,人報約有一隊人馬千餘騎,盡打白旗,穿白袍,騎白馬,猝然而至。帝自出營觀之,小將軍下馬伏地面哭,視之,乃秦懷玉也。其言:「父於二月十四日死了!臣已葬訖。太后懿旨,恐陛下有失,特差臣領五千精兵隨來接應,聽知陛下受阻,故已殺〔入〕重圍。陣中正遇遼將烏伊人馬攔路,已被臣殺了。」帝哀慟之甚,遂謂懷玉曰:「汝與段志賢引軍前進。」懷玉曰:「臣今為國,萬死不辭!」車駕遂離了鳳凰城,行至榆林。
  卻說榆林城乃遼國高昌太子鎮守,高昌升廳,人報唐兵來取城池,高昌急喚軍官商議。一個軍官姓白名文龍,及弟白文虎,兄弟二人皆有萬夫不當之勇,都在榆林管軍。二人對高昌曰:「唐兵跨海而來,雖是利害,其勢不久。若來時,可與他相持,某二人為前部。」高昌曰:「只恐兵少,難以迎敵。」
  文虎曰:「太子放心,他雖有百萬之眾,何足懼哉。」遂與兄文龍引兵二萬,離城五十里依靠山水下寨。哨馬探得唐兵先到,兩邊陣圓,白文虎出馬,橫槍大斧厲聲高叫:「唐國逆賊!焉敢侵吾遼境?」唐陣中張士貴出馬,責文虎曰:「汝這狗輩,不奉正朔,敢反大唐,今天兵到此,殺敗蓋蘇文,從小路遠逃,汝何不早降?」文虎笑曰:「汝主李世民亦反隋國,反謂別人反邪?」士貴回顧軍人薛仁貴曰:「汝敢擊此賊否?」仁貴聽言大怒,即挺戟直取文虎。文虎挺槍驟馬來迎。兩馬相交,鬥到數合,文虎勒馬便走,仁貴趕去。文虎回顧仁貴馬來較近,用槍擲來,彼仁貴一手綽住,回擲文虎。文虎急躲過,仁貴馬到,活捉文虎而回,擲於馬下,餘軍皆走。
  仁貴歸至帳下,便叫張士貴用計,只要如此如此,便能取勝。士貴親自擁文虎至營見帝,帝喝令將文虎斬之。士貴奏言:「且教留人。」遂將計對帝說了一遍,帝從之。士貴問文虎曰:「汝若捉了高昌,吾保奏聖上,封汝官職。」文虎願往,帝問如何捉得,文虎曰:「陛下若肯放臣回去,某自巧言說過,今晚陛下調兵劫寨,某為內應。若捉高昌獻於陛下,吾兄文龍雖勇,自然降矣。」帝不肯,敬德曰:「此人誠實,不謬人也。可放之。」文虎得放入城,盡實告訴高昌,高昌曰:「如之奈何?」文虎曰:「將計就計,今夜將兵伏於寨外,寨中虛立旌旗,待唐兵來劫寨時,就而擒之。」高昌依計。
  當夜三更,果有一軍到寨口,每人各用草把,一齊點著,火燄燒空。高昌與文龍、文虎三路殺到於火邊,軍人便退,三軍乘勢追趕。趕了十餘里,軍皆不到,高昌叫文龍兄弟急回,火光未滅,寨中突出一少年,薛仁貴也。高昌叫文虎不可入寨,卻去劫唐寨便了。迎軍走不十里,段志賢一軍出,一槍刺死文龍於馬下,文虎退時,被仁貴活捉歸陣。張士貴捆來見帝,帝怒,喝令斬之。時高昌見二將已死,退入城中,堅閉不出。帝笑曰:「量榆林小小城池,便滿屯軍馬,安能拒朕哉?」傳下令:「休等高麗救軍到,可速攻之。」
  於是,軍中裝起雲梯六十乘,每梯上可容數十人,周圍用板遮護,下以輪推之。每門各用雲梯十五乘,梯上軍以箭射之,下者眾軍各抱短梯軟索,只看城上擂鼓,乘勢便上。此時帝令十萬軍士圍城,城中高昌見唐兵裝起雲梯,四面而來。高昌喚軍士千人,分門把守,各持弓箭,待雲梯近城,一齊射之。唐兵大擁雲梯,四面競進,將近壕邊,城上一齊放箭,箭如雨點,唐兵不能得上。薛仁貴怒曰:「偏汝有箭,吾無箭邪!」遂突出陣前,拽滿雕弓,連放五箭,射上城去。只見城上五將應弦墜下城來,餘卒驚慌,漸自逃散。仁貴持戟向前大呼,軍人忙上雲梯,奔入城中,大殺遼兵,開了四門,唐兵一齊湧進,遂擒了高昌,請帝入城。
  時帝正在高阜,望見又是白袍少將連射五箭,應弦墜落,親冒矢石,一擁上城。帝驚曰:「此真神人也!不然何有如此神箭?雖養由基百步穿楊之能,無逾斯人。近來朕亦感夢,遇一少將保駕,暗想其形狀,略有相似,莫非應在斯人否?」敬德曰:「夢寐之事,陛下不可深信。」帝曰:「然。」是日車駕入城,帝將高昌斬訖,於是排筵犒賞士卒。
  卻說薛仁貴退歸騎下,自向僻處暗思:「吾負大才,不能大用,只充得一小卒而已。攻城破敵,累建奇功,又不得重賞,凡百皆被總管冒請去了。負此冤屈,無由伸訴,何命薄如此。」深自嗟歎,不覺潸然下淚,乃自作一歌以歎云:
  怒氣沖天兮空建功,未逢時運兮枉英雄。
  磋跎歲月兮常如暗,何日見明兮拜九重。
  仁貴歌罷,復又吁歎不已。正值是夜月色昏朦,尉遲敬德在營外潛行,緝探軍事。忽聽歌歎之聲,遂停步問曰:「何人敢在此誇口?」仁貴曰:「汝亦何人,敢來問我?」敬德曰:「識吾鄂公否?」仁貴聽言,納頭便拜曰:「小人肉眼不識泰山,冒犯尊顏,望乞恕罪。」敬德曰:「汝何人氏,有甚事故,靜夜於此歌歎?」仁貴曰:「某絳州龍門人也,姓薛名仁貴。自幼習學武藝,好著白衣,人每呼為白袍子即某也。」敬德曰:「現居何所?」仁貴曰:「應募來遲,只在總管張士貴騎下充一火卒。每隨出陣建功,累被總管請去,是某無申訴之處,故於此嗟怨耳。」敬德曰:「汝功有何為驗?」仁貴國:「昔進《平遼論》,鳳凰城殺九龍,榆林誅文虎,運箭傷五將,又布雲梯,擒獲高昌,只此數事,便是仁貴之功。」敬德駭然曰:「此乃極大功跡也,近來聖上感夢,言及白袍,吾實不信,今日果有此事,吾為汝轉奏天庭,必殺此賊,保汝為將耳。」仁貴拜謝而退。
  次日,敬德引仁貴面君,具前事奏之。帝遂召張士貴入見,責以欺君冒功之罪。士貴曰:「臣自竭力,安敢冒請他人功績,誰曾見來?」敬德曰:「吾為證見,仁貴尚自在此,何敢妄言?」帝曰:「汝為上將,敢來冒請軍人功績,朕今斬汝示眾。」
  士貴抵賴不過,大叫曰:「非乾某事,劉君昂曾教吾來。」帝曰:「亦叫擒來,一同處決。」不移時,擁君昂至。帝鞫問其狀,君昂低首無言,悔之無及,遂斬了二人,呈獻首級,眾軍悚然。敬德曰:「此去遼國尚遠,城池甚多,非此人誰能征服,望陛下重封官職,使其領兵前行,萬無一失。」帝喜,遂封仁貴為游擊大將軍,掛先鋒印。未知後事如何?
  總評:士貴持頭來冒請軍功,豈帝在高處,已望見其人,而難以虛誑乎?及車駕行至榆林,帝令十萬軍士圍城,雲梯競進,縱有文龍、文虎不奉正朔,而白袍五箭不能不應弦而墜矣。如此大功,非敬德為之轉奏,重加封職,不幾終為冒請者所欺邪!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1 14:14:02

第八十七回     摩天嶺三雄被戮



  此時李靖、李世績與張亮收復二路水陸之兵皆到。見帝,帝便令世績摧兵前進。車駕離了榆林,望胡越、白灌進發。
  卻說白灌城太守吳黑達,稱號混天大王,知太子高昌等皆被唐兵攻破,盡已誅之,乃聚摩天嶺上三將商議:其一曰高賢廣,其二曰高賢壽,其三曰高青雲,是三兄弟,俱為遼將,有萬夫不當之勇,有遼兵五六萬,並聽吳黑達調遣。是時黑達對三人言曰:「今唐帝親自領兵,跨海來伐蓋蘇文,侵我境界,不得不並力敵之,汝三人何不先往擒獲殺之?」高賢廣要去,高貿壽亦要去,高青雲亦要去。黑達曰:「你三人分三路兵去,如得勝者,奏請遼王,便為嶺上關主。」高賢廣取中路,高延壽取右路,高青雲取左路,各帶二萬遼兵,分路而進。
  卻說李績日行五十里下寨,二路左右中各有報馬,遼兵三路而來,與唐兵迎敵。世績在帳中分撥,眾皆來聽令,績曰:「聖上命吾為大將,令破遼兵,軍有賞刑,汝等皆宜遵守,王法無親,勿令後悔。」眾皆唯唯是從。當日探馬來報:摩天嶺三個兄弟分三路來到。世績見說,喚段志賢至帳前,卻待吩咐,又不開言。又喚李思摩至帳前吩咐,又不開言,卻又喚秦懷玉、尉遲寶林兩個小將吩咐曰:「今遼兵分三路而來,吾欲使志賢、思摩去敵,為此二人不識地理,吾不敢用。懷玉可往左路迎敵,寶林可往右路迎敵,吾令段志賢、李思摩隨後接應。汝二人今日整頓軍馬,來日平明進兵。」懷玉、寶林聽令去了,又喚薛仁貴、王孫岳吩咐:「你二人同領一支軍馬,取中路去敵遼兵。今日整頓了軍馬,來日平明約會左路懷玉、右路寶林一齊進兵,志賢、思摩隨後接應。」薛仁貴、王孫岳聽令去了,段志賢、李思摩面有怒色,世績曰:「吾非不用汝二人,恐失銳氣也。」志賢曰:「倘我等識得地理如何?」世績曰:「若如此,吾用汝為先鋒。」志賢、思摩辭退,世績隨即喚回,吩咐曰:「汝二人是中年人物,休被遼兵所算,自宜小心。」志賢請思摩到自己寨中商議曰:「吾二人是中年人,不用我等為先鋒,卻用後輩,吾汝二人不知路逕,因此羞惡於我輩,真可羞也。」
  李思摩曰:「我二人即今上馬,親自去探路,拿住土人,叫他引路。」志賢從其言,二人上馬,逕取中路而來。
  行不數里,遠遠望見塵頭起處,二人策馬上山坡看時,早見遼兵哨數十騎來往巡哨。志賢、思摩分為兩路衝出,遼兵見了大驚而走。志賢、思摩各生擒一人回寨,問其路逕,遼兵曰:「前面是高賢廣大寨,正在山口,寨邊東西兩路卻通高賢壽寨,並高青雲之後。」志賢、思摩聽知這話,當晚點起五千精兵,叫擒來二人引路。二更左側,明月當空,志賢與思摩同去劫寨,來到高賢廣寨時,已及四更,諸遼兵方起造飯,準備日間廝殺。
  志賢、思摩兩路殺人,遼兵大亂。志賢直到中軍,正遇高賢廣,交馬只一合,刺殺賢廣於馬下,割了首級,餘軍潰散。思摩分一半軍抄東路高賢壽寨,志賢引一半軍投西路抄高青雲寨,志賢卻從遼兵寨後殺出,比及到寨時,天色微明。
  卻說李思摩殺奔高賢壽寨後,高賢壽已知了,引軍出寨後拒敵。只聽前寨門大喊,原來秦懷玉軍馬已到,兩下夾攻,遼兵大敗,高賢壽衝條路走,背後李思摩趕上,一槍刺於馬下。
  卻說段志賢殺到高青雲寨,時尉遲寶林引軍先到,內外攻擊,遼兵亂竄。高青雲正在死戰,不防薛仁貴刺斜衝出,飛馬斬之。黑達知三路敗亡,隨引本部遼兵迎敵,唐兵四下圍裹將來,黑達左右衝突不出,眾將一發齊上,生擒黑達,押赴大寨,來見世績。遼兵降者無數。世績叱黑達曰:「天兵到此,汝何不降,結連眾等反邪?」黑達答曰:「中原皆是他人所占地土,汝王奪之,自稱為帝。是吾世居此地,汝等無理,侵我州郡,如何肯反邪?」世績曰:「汝已被吾擒,肯降吾否?」黑達曰:「若得保全性命,生死不忘。」世績便進酒壓驚,以上賓之禮待之。黑達感其恩義,無有異志。麗泉有詩贊世績云:
  煮粥焚須存孝義,武成廟內絕奇功。
  計擒黑達來歸順,奪得遼東報主公。
  接車駕入城,世績引黑達見帝。帝問高麗遠近之路,黑達對曰:「敗將深蒙厚愛,無可以報,但有阻滯之處,即當告白,不敢隱諱。然此地與中國不同,前去白玉山有三百里,其地妖怪極多,甚是難進。又去思鄉城四百里,又六百里至駐馹山,復三百里,始能得至其國。」帝曰:「路遠人頑,汝多有高見,顧賜教之。」黑達曰:「天兵到彼,必然平復,望陛下不可盡滅其種類,非仁人之心,又不可倉卒降也。」帝曰:「此去關上懸隔若何?」黑達曰:「從此取摩天關,只隔二百里餘,眾守禦雖有三四千人馬,都在小臣所當,將士皆出於掌握之中。今感陛下之恩,無有以報,當為前部,到彼關上,喚出拜降,不用動張弓只箭。」帝封黑達為參軍校尉,黑達即欣然上馬,走到關上,黑達曰:「我尚投降,何況汝乎?」於是摩天關並胡越城二處將士望風降順。車駕離了白灌城,望白玉城進發。
  畢竟還是如何?
  總評:摩天嶺上高氏三雄,三路分兵而來敵,詎能當大唐名將若懷玉、若寶林、若仁貴,亦取三路而迎敵,高氏有不一一就戳者否也。至於活擒黑達,則又有若世績,從此而知道里之遠近,摩天關有不望風降順者亦否也。誰謂堂堂中原,遼人可得而窺伺哉。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1 14:14:35

第八十八回     李世績祭白玉山



  卻說白玉山前有一長河,河水甚急,白浪滔天,車駕傍岸而行。忽見對山一老叟扶杖而來,形容甚異,白鬚如雪,到駕前施禮,山呼萬歲。帝曰:「老丈何人也?」老叟曰:「世居關中,後因兵亂,徙居於此。久仰陛下天威,幸得拜見,乞望周濟我等,並皆感戴。」帝曰:「此不毛之地,夷人出沒之鄉,有此異人,皆出不祥之語。」急遣人向前擒之,言未絕,敬德提鞭便欲擊之,老人化陣清風而去。帝便催人馬前進。
  行不數程之地,早至思鄉城界口,遙望數十老人牽羊擔酒,樂聲嘹亮,前來相迎,皆羅拜於地下。帝問曰:「汝是何人?
  朕有何德,敢勞簞食壺漿以迎乎?」老人曰:「吾海西人也,昔隋征東敗陣於此,靈魂不得歸鄉,特來奏主。」老人言罷,忽然陰雲布合,狂風四面而起,飛砂走石,征塵蔽日,軍士皆不能進。頃刻之間,天清日朗,其風亦息,眾舉目視之,老人不知何往。帝大驚駭,問吳黑達曰:「風景如此,汝有何高見?明以告朕。」黑達曰:「臣亦曾對陛下說來,此處原有妖怪作禍,因隋煬帝征東,折兵百萬於此,枯骨堆山,故號白玉山。狂魂怨魄不散,所致如此,累累為患,住來者必須祭之。?帝曰:「用何以祭?」黑達曰:「舊時鄉人在高山頂上,建設大醮,七日七夜,超拔此等;復以牛羊祭之,一年內自然安靜。
  今陛下只祭之亦可。」帝遂遣李世績主祭,殺牛宰馬。當夜世績於城外曠野中設香案,鋪祭物,列燈四十九盞,揚旗招引,將牛羊祭物陳設於地。三更時分,世績頂冠束帶臨祭,令史浩讀之。祭文曰:維大唐貞觀十九年九月一日,行軍大總管領左僕射李世績謹陳祭儀,享祭於故沒於王事隋室將校,並本土神祗,及遼國陰魂:近因高麗蓋蘇文弒君逆賊,謀為不軌,縱蠆尾以興妖,恣狼心而逞亂,據此興師討賊。且我大唐皇帝威勝五霸,名紀三皇,定乾坤於戰伐之中,立社稷於干戈之內,一自御駕跨海親征,莫不逢山開路,瓦解米消,才聞破竹之聲,便是失猿之勢。爾隋將卒,盡是山川豪傑,四海英雄。習武從戎,投明事主,齊堅奉國之誠,並是忠貞之志。聽聞汝等偶失兵權,或為流失所中,魄掩幽冥,各施英武;或因槍劍所傷,魂歸長夜。
  志存忠孝,命終於刀斧之前;心懷正直,骸棄於塵埃之內。生則有勇,死且成名。汝等英靈尚在,若肯隨部征遼,陰中顯聖,奏凱還朝,吾為奏請蓋造廟宇,塑汝等全身,年年事祭。今則聊表寸心,各賜汝等酒食,以享一餐。嗚呼哀哉!伏惟尚享。
  讀祭文畢,金鼓齊鳴,世績令人尊獻酒肴。忽見火光之中。
  數千鬼眾,或有頭無足者;或自提頭、只一手者;亦有全身披甲戴盔者,四面雲集,三三兩兩,各自為隊。唐兵一見,盡皆驚駭,隨將所祭之物盡棄野外。天明,雲收霧斂,一路寂然。
  車駕離了思鄉城,李績引大軍望鎮南關進發。
  卻說鎮南關主姓焦名繼朋,此人曾隨遼主獵於大石山,忽趕出一隻猛虎,直奔御前,繼朋投鞭下馬,拔劍斬之,其虎中劍而死,因此遼主用為將,引一千軍把隘。聞唐兵至,鳴鼓聚軍,俱各披掛,手執兵器,分佈左右。繼朋全副衣甲,綽槍上馬,引軍下關,離二十里迎敵。當日李世績正在催兵前進,忽聞人報:遼將焦繼朋引人馬已離了關二十里前來拒敵,其人藍面紅髮,極是驍勇。世績親自引兵迎之,三軍皆起,軍馬在前,糧草在後。世績傳下將令,交糧草車盡行前,以後軍作先鋒守之。
  當日聽得前軍發喊,急叫人看時,人報鎮南關遼將焦繼朋大兵至,軍皆棄糧草,俱已趕散,後軍又來,將如之何。眾皆曰:「不如退守思鄉城。」世績交退軍,遼將又截斷其路逕,唐軍皆散亂。世績以旗指土阜可避之,人馬急奔土阜。世績令人馬皆解衣卸甲少歇,盡放其馬。焦繼朋軍掩至,眾將曰:「遼兵至,奈何?可急收馬匹退回思鄉城。」一人急止之曰:「此正可以餌遼兵,何退之邪?」世績視之,乃長孫無忌也。世績急以目視無忌而笑,無忌知其意,而不復言。
  繼朋軍既得志了,又來搶馬,軍士不依隊伍,自相離亂,世績令軍將一齊下土阜擊之,繼朋軍大亂。原來過此,只顧取物,無心廝殺,軍馬圍裹將來,繼朋挺身相戰,軍士自相踐踏,繼朋止遏不住,撥回馬走。世績在土阜上指曰:「焦繼朋為遼名將,誰可擒之?」二將飛馬出去,世績視之,乃段志賢、王孫岳也。二將趕至近大叫:「繼朋休走!」繼朋回頭,二將趕到,遂帶住槍,拈弓搭箭,正射段志賢。王孫岳大叫:「賊將休放箭!」志賢急低頭躲時,一箭射中頭灰纓,志賢奮怒,趕坐下馬,又被繼朋一箭射中戰馬面門,跪下前蹄,志賢落地。
  繼朋便拍馬回,王孫岳急揮大斧,接住廝殺。兩員將戰二十餘合,段志賢去遠,王孫岳見繼朋後面軍馬齊到,王孫岳撥轉馬頭走,繼朋趕來,忽然十數騎馬旌旗耀日,一將當頭,躍馬而來,乃白袍薛仁貴也,兜弓搭箭,弦晌箭到,正中繼朋面門,翻身落馬。仁貴遂跳下馬來,向前梟其首級。後人有詩云:
  仁貴當年濟困危,鎮南關下乾功時。
  火龍出陣來無阻,箭射連珠去莫追。
  壯志威風千古在,英雄氣概萬夫奇。
  唐朝雖有千員將,驍勇惟君更有誰。
  世績在土阜上見仁貴箭射繼朋,大驅四下人馬掩殺,遼軍潰散,復奪輜重馬匹。仁貴持戟向前,大喝一聲,唐兵擁上關去,軍士解甲投降。世績使人來駕前報捷於帝。是日離了鎮南關,引大軍望白岩城進發。未知勝負如何?
  總評:車駕望白玉山前進,有一老叟扶杖而來,化陣清風而去,乃昔隋征東敗陣之狂魂怨魄也。此豈鞭之所能擊哉?遇此英靈不泯,詎不為文以祭?有鎮南關主焦繼朋者,亦遼之名將也。
  非仁貴誰能梟其首級,以壯志威風,千古無敵云。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1 14:15:02

第八十九回     白岩城紅袍戰白袍



  軍馬正在起行,忽報正南有救軍到了,旗上乃是莫利支紅袍蓋蘇文名字。世績問誰敢迎敵蘇文,薛仁貴挺身進曰:「某願往。」世績曰「汝既為先鋒,且未可輕動。」更問其次,唐將段志賢願往,世績與兵五千,交志賢去迎敵。又問曰:「段志賢雖然去了,倘有疏虞未便,誰可再去接應志賢?」驍將蘇定方願往,世績亦與兵五千,接應去了。
  且說志賢引軍前去,與遼兵相遇,兩陣對圓,唐將段志賢全身披掛,橫槍立馬於陣前。看時,見遼將蓋蘇文出陣,頭戴束髮金冠,體掛紅錦戰袍,身披連環鎧甲,腰繫五口飛刀,左右彎弓帶箭,手持大斧,坐下火色胭脂馬。志賢見了,心中惶惶,遂有驚懼之色。蘇文厲聲大罵:「草寇!不縮頭遠避,敢犯邊界面來送死乎?」志賢曰:「吾中國大唐皇帝仁德之主,威德加於四海,名義播於華夷。汝乃高麗反寇,弒主奪貢,今統天兵一百萬,戰將數千員,殄除反冠,安敢揚威耀武而來討死乎?」蘇文大怒,挺斧直取志賢。戰不數合,蘇文一斧砍志賢於馬下。唐將蘇定方看見志賢被殺,飛馬與蘇文相迎。二將戰上二十合,蘇定方氣力不加,慌勒馬入陣,蘇文挺斧直衝過陣來,唐兵大潰,四散奔走,蘇文陣中如入無人之境。敗兵回報世績,世績慌奏帝,帝遣大將裴行儉、李思摩、王孫岳引馬軍一萬去敵蘇文。
  遼兵已到白岩城下,與唐兵相遇,兩陣對圓,唐將李思摩出馬,行儉、孫岳把住陣腳對陣。蓋蘇文出馬,李思摩挺槍迎之。兩馬相交,二將戰上二十合,不分勝負。蘇文詐敗,望本陣便走。思摩拍馬便趕,王孫岳、裴行儉料蘇文是計,慌驟馬出陣大叫:「休趕,是計!」忽勒馬回,蘇文拈弓搭箭,回射思摩,正中其背,負痛伏於馬鞍上。蘇文挺斧趕來,卻得行儉、孫岳接住廝殺,救得思摩回陣。蘇文即驅兵大殺,唐兵損折,死者甚眾。行儉、孫岳引軍退回,思摩帶箭前來見帝,帝曰:「久聞蓋蘇文英勇無敵,名不虛傳。」眾大驚駭。帝為思摩撥去箭鏃,親為之吮血,將士見之,莫不感傷。後靜軒詩曰:戰陣紛紛不可當,思摩帶箭見唐皇。
  親為吮血旌忠節,致使三軍盡感傷。
  李思摩乃突厥種類,本姓阿。唐貞觀十三年,太宗賜姓李氏,冊立為泥熟侯。利苾可汗賜之鼓毒,使率其種落還居舊部。
  至貞現十八年,薛延陀惡之,數相攻伐。思摩有眾數十萬,不能撫恤其眾,悉南渡河,請處於勝夏之間。太宗許之,群臣奏曰:「陛下欲遠征遼左,而置突厥於河南,距京城不遠,豈不為後患乎?願留鎮洛陽,遣諸將東征。」太宗曰:「夷狄亦人耳。其情與中國不殊,以德治之則可,若疏之必反。且彼不北走薛延陀,而南歸於我,其情可見矣。」思摩既失眾,輕騎入朝,太宗封為右武衛大將軍,至是征遼。
  帝見殺了段志賢,射了李思摩,遂召世績商議。績曰:「非薛仁貴不可。」帝曰:「善。」乃喚仁貴來見。績曰:「遼將蓋蘇文連敗諸將,勇不可當,汝試一往,隨後尉遲寶林便至。」仁貴欣然上馬,引軍佈陣。對陣蓋蘇文出馬,蘇文金盔金甲,紅袍紅鎧,坐下胭脂馬;仁貴白袍銀甲,鐵戟白馬,背後寶林緊隨。仁貴立馬揚威喝曰:「弒君逆賊,牧牛小輩,何不早降?」蘇文問黑思迷曰:「此何人也?」迷曰:「久聞白袍薛仁貴,想此是也。」蘇文大笑而罵仁貴,仁貴曰:「既識吾名,宜縮頭遠奔,何敢來拒天兵,輒敢亂言乎?」蘇文曰:「量汝只是唐一小卒,可惜吾斧斬汝鼠輩。」言訖,舞斧直取仁貴,仁貴拍馬來迎。二將自辰至午,混戰百有餘合,精神倍增,並未休歇。陣後鳴金收軍,二騎分開,各領軍退。仁貴回見世績問曰:「吾與蓋蘇文戰未見輸贏,來日誓擒此賊,方伸己志。」後人贊薛仁貴詩曰:銀盔耀日甲欺霜,年少英雄誰可當。
  個月雕弓專貫蝨,飛空白馬驟康莊。
  連天殺氣兵威壯,動地軍聲陣勢揚。
  天賜武星扶李祚,將軍手段自高強。
  卻說蓋蘇文收兵回寨,與黑思迷曰:「人言薛仁貴英勇無敵,吾今日方信。」思迷曰:「俗云:『初生之犢不懼於虎。」縱然斬得,只是一小卒耳,不足為奇。」蘇文曰:「彼有大勢人馬後面,吾不斬此,何以制敵?來日誓必殺之。」次日,上馬引軍前進。仁貴亦引軍來,兩陣對圓,二將齊出,蘇文曰:「吾今與匹夫須決勝負,不可收軍。」言訖相交,二騎又戰五十餘合,蘇文將五口飛刀撇起來砍仁貴,仁貴看見,遂把五支神箭射去,那箭對刀,都落在地,二將又交戰。仁貴撥回馬,持戟便走,蘇文自後趕來。黑思迷見蘇文趕去,恐怕有失,隨後也來。蘇文口中大喝:「賊將!走哪裡去?」原來仁貴詐敗走,就鞍前帶住,取弓搭箭,思迷眼乖,見仁貴取弓箭,大叫:「賊將放箭!」蘇文卻好抬頭看時,弓弦響處,箭早到來,躲閃不迭,一箭正中其臂,卻將落馬,思迷馬到扶住,便送先回。
  仁貴勒回馬,努力趕來。性命如何?
  總評:李世績可謂不善用人矣。蘇文初至,仁貴請行,就用他去,無不取勝,多送落一個段志賢,可惜!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1 14:15:35

第九十回     薛仁貴箭射飛刀



  蓋蘇文右臂中箭,得黑思迷救回。仁貴見箭射中,放心趕來,後面寶林領兵亦來掠陣,殺得遼兵大敗,退走數十里。只聽得唐軍鑼聲大振,仁貴恐後軍危急,慌回來。原來是鄂國公恐二人有失,特地鳴金收軍。仁貴回問有何事故,敬德曰:「吾見蓋蘇文智勇雙全,雖然中箭,恐其中有詐,故急收軍。」
  仁貴曰:「若不收軍,已被吾斬此人矣。」仁貴懊不已,收軍下寨。卻說蘇文歸寨拔去弩箭,血流不止,右臂青腫,不能舉動。
  黑思迷心慌,與眾將商議曰:「主將損其右臂,安能拒敵,遼之將士,十損八九,不如退軍回安市將息。」遼裨將史苑曰:「斯言正合吾意。」遂與入帳,問蘇文箭瘡。見蘇文坐於帳上,覺有疼痛之意,蘇文問:「汝等欲說何事?」史苑曰:「為見元帥右臂傷損,但恐臨敵不便,目今遼兵勢弱,唐兵勢大,欲議班師,退回安市將息,定良策以御之。」蘇文曰:「唐取此城,只在目下,吾若退去,彼必長驅大進;汝等且協力共守,待吾瘡愈,自有主意。」蕭地虎曰:「勝敗乃兵家常事,不足為弱。此去扶桑國,與吾國王極善,吾等且宜據守險阻,求戰不出,遣一人從小路直入扶桑求救,許以和親,扶桑必起兵以襲其後,卻以正兵擊之,無有不克矣。」蘇文從其計,即時遣使入扶桑。
  原來扶桑國王號曰齊天可汗,有三員猛將,原是三兄弟:長曰天鵲王元龍,封為太保;次日天關王元虎,封為都尉;末曰元鳳,封為駙馬。元鳳青眼黃髮,身長一丈,銅身鐵骨,使開山大斧,重一百斤,有萬夫不當之勇。是年蓋蘇文遣使將書齎金珠到國,先見天鵲王與天關王,送了禮物,隨即引使見國王,說高麗差人求救,欲退唐兵。可汗問曰:「此事如何?」
  天鵲王曰:「高麗許以和親,以退唐兵,理合依唯。」國王便與元虎、元鳳商量了,盡起軍馬,去救高麗。元龍與兄弟說此事,起兵十五萬,軍器多是弓箭短槍、鐵蒺藜、流星錘等項,遂辭國王,三人領兵前來迎敵。
  哨馬報入唐營,世績聽知扶桑國動兵,問帳下誰敢當此一陣,秦懷玉、尉遲寶林願往,世績曰:「雖然汝二人要去,終是路逕不熟。」世績喚吳黑達吩咐曰:「汝素居此地,可作鄉道引路,撥五萬兵與二人同行。」
  先說秦懷玉引兵前進,行了數日,早與扶桑兵相遇。懷玉引百餘騎上山坡看時,見番人排著弓箭槍刀,便如叢林一般。
  懷玉心中無破敵之策,回寨與黑達、寶林商議。寶林曰:「未知番兵虛實,來日見陣便可知也。」次日把軍分為三路:懷玉在中,黑達在左,寶林在右,三路兵隨進發。但見皂雕旗漫山塞野而來,當先盡是馬軍。去群馬中,元鳳駙馬左手執大斧,右手持聚獸牌,腰帶雙刀,騎如龍馬,衝突而來。懷玉招三路軍兵竟進。忽番軍分為兩門,元鳳打動降聚獸牌,中間放出無數猛獸、麒麟、獅子,口皆吐火,煙燄滔天,如潮而進。唐兵大敗,黑達、寶林先退,懷玉在軍中被扶桑兵一裹,直圍入西北角上去了。
  懷玉在陣中左衝右突,不能得出,猛獸湧並而來,唐兵你我不相顧,懷玉望山谷內尋路而走。看看天晚,但見飛虎旗一簇猝風而來,當先那員將手持大斧,厲聲大叫:「小將休走!
  吾乃駙馬天罕王也。」懷玉終是膽寒,架隔不住,縱馬望山谷逃走,卻被元鳳趕到,一斧砍來,懷玉躲過,回身馬卻著斧,那馬便倒,懷玉落地,掙起看時,只見張亮與長孫無忌二人,親自從山後湧出。無忌拽滿雕弓,射一箭,正中元鳳左臂,救了懷玉,元鳳亦自收兵。懷玉二人同歸寨內,寶林、黑達接著,對二人說:「此軍無計可破,我守住寨柵,你二人去請元帥用計破之。」
  三人來見世績,備說此事。世績遂喚薛仁貴曰:「汝識破軍之法?」仁貴曰:「扶桑異人,惟務使一勇之力,豈知孫吳之法乎?吾若出陣,只一箭便能成功也。」正說間,人報遼兵搦戰,仁貴憤然而起,提戟驟馬,直至陣前。扶桑國天關王元虎引軍出迎,與仁貴交馬,戰上二十餘合,仁貴佯輸敗走,元虎追趕將及,被仁貴回身背射一箭,正中元虎面門,墜落馬下。
  仁貴跳下馬來,梟其首級,復上馬出陣前搦戰。
  卻說哨報遼營,駙馬元鳳知元虎敗死,遂引兵挺斧,持聚獸牌,驟馬而來,大罵:「仁貴,吾誓殺汝以報元虎之仇!」
  仁貴見來,先囑咐軍人:「此賊銅身鐵骨,刀劍不能刺,箭射不能入;又有聚獸脾,難以破敵,只可以計,如此如此誘之。」遂挺戟立馬陣前,厲聲喝曰:「汝這野賊,欲來與我共決雌雄,不見元虎之死乎?」元鳳曰:「汝乃黃口孺子,尚敢多言,只能殺元虎,焉敢當我乎?」遂挺斧直劈仁貴,仁貴持戟來迎,兩馬相交,戰上五十餘合,不分勝負。元鳳按住手中斧,正欲打動聚獸牌,忽然半空中一群鴿鳥飛過,響聲嘹亮,仁貴大喝一聲:「元鳳野賊!看吾射下鴿來。」元鳳仰首看望,被仁貴單射一箭,正中元鳳咽喉而死。
  原來此等異人,全身銅鐵,不能砍傷,惟三寸咽喉,氣通肺腑。仁貴囑下軍人放起鴿來,元鳳有勇無謀,不知是計,舉頭仰望,故被仁貴射之。是時天鵲王元龍在陣內,見二弟皆被仁貴射死,也驟坐下馬,手持丈八蛇矛來戰仁貴。不五合,仁貴拖戟便走,元龍兜住馬,倚了槍,取箭射之,被仁貴用戟連撥,皆落地下。元龍連射三箭皆不中,綽了槍,奮力趕來。比及趕到,被仁貴一箭射中面門,應弦墜馬而死。遼將史豬兒隨後趕來,一刀砍下,仁貴施放不迭,弓箭皆棄,閃過寶刀,生擒史豬兒歸陣,復取了戟,從坐下馬殺過對陣。扶桑兵素聞仁貴之名,又見如此英雄,誰敢交鋒,馬到處喝聲:「陣開!」
  皆紛紛亂走,曳曳倒退。仁貴匹馬單戟,衝入遼兵陣中,無人敢敵。後人曾有詩云:
  百萬貔貅跨海征,白袍仁貴顯威名。
  直須箭射二兄弟,藐視遼兵一習輕。
  宋范菊軒贊仁貴云:
  凜凜身材蓋世雄,扶持唐主定遼東。
  能降海外煙塵路,盡在天山三箭中。
  世績見仁貴大勝,後面率唐兵一掩,扶桑國兵大敗,逃回本國而去。世績、仁貴收軍回寨,世績謂仁貴曰:「汝之英雄,夷夏馳名,今日陣前連射三將,殺得銅身鐵骨異人,世之罕有。」仁貴曰:「一者天子洪福;二則總管虎威,小可功績,不足稱述。」遂差人解史豬兒來見帝,帝喝令斬之。
  總評:遼兵大敗,卻求救於扶桑國主。原來其國有猛將兄弟三人,俱銅身鐵骨,負萬夫不當之勇,前來迎敵,雖懷玉、寶林亦不能破,獨仁貴奮然而起,每發一箭,或中其面門,或中其咽喉,皆應弦而死。然則扶持唐主,定遼東者,吾不曰貔貅百萬之力,而曰白袍一箭之功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2 04:21:49

第九十一回     高麗王輿櫬出降



  當日帝見仁貴殺敗遼兵,大喜,遂重賞之。帝曰:「朕諸將皆老,思得新進驍勇者為之,無如卿者。朕不喜得遼東,喜得卿也。」原來蓋蘇文知救兵敗亡,諸營已失,半夜棄城奔逃高麗去訖。唐兵遂得了白岩城諸寨。蘇文來見高麗王藏,言救兵戰亡,失了白岩城。王藏大怒,欲斬蘇文,蘇文曰:「臣再乞一軍,前去搦戰,必斬唐將;如不勝,願斬頭與主公階下責令。」蘇文上馬,引二萬軍離高麗,復求拒敵。
  卻說薛仁貴勸世績進兵,績言不可,仁貴曰:「某乞一軍,前去哨路。」世績即令仁貴引五千騎望安市上來,正迎蘇文,兩軍擺開,蘇文遣獨孤奇出馬,與仁貴交鋒。戰不兩合,一戟刺於馬下,蘇文自輪刀出與仁貴鬥三十合,又敗而回。帝知仁貴已敗蘇文,即時催軍,直抵安市下寨。蘇文見勢危,和眾將放火,盡燒倉庫、房屋、城郭,是夜三更,引眾開南門而走,帝令眾將追之。
  卻說蘇文正走之際,忽然一彪軍截斷去路,為首唐將李思摩,與蘇文交鋒,戰不數合,秦懷玉軍又到。蘇文勢孤,不能擋抵,奪路歸高麗國來。
  時遼兵皆被唐兵殺盡,只有一百餘騎後隨。又殺一陣,只剩得十數騎,來到高麗城下,叫開門時;唐兵至近,城上高麗王藏與眾臣見蘇文到,大罵曰:「篡國逆賊,皆汝誇強,強惹大唐人馬御駕親征,掃奪遼東社稷。今又損兵,不能退敵,要汝何用?」喝令軍士亂箭射下,蘇文回馬持刀,待取路望扶桑國而走。行不到一舍之地,樹林之中,一軍閃出,為首大將薛仁貴,攔住去路。蘇文人困馬乏,不能擋抵,回頭便走。
  忽然見一將從山坡下轉出,乃吳黑達,曰:「蘇文到此,何為不降?」蘇文尋思後有唐兵到此,別無去路,只得下馬請降,引來見帝。帝怒:「此賊毀罵朕躬,為臣不忠,後去必反,留之無益。」喝令五馬殉之,分其屍首,催兵進攻其城。
  王藏知蘇文被誅,城上豎起降旗。次日大開城門,君臣面縛,左右同扶輿櫬,出北門十里來降。唐大軍已到,見王藏君臣伏道,國人香花燈燭,迎門而接,車駕入城,帝詔安民,設宴作賀。仍令王藏為高麗之主,奉唐正朔,年年入貢,歲歲來朝,不敢侵犯。帝令薛萬徹等招諭敕勒諸部,其酋長皆喜,頓首請入朝歸服。後人有詩曰:太宗當日自親征,率領貔貅百萬兵。
  仁貴功成皆仰德,懋功誰敢與齊名。
  遼煙影裡旌旗現,麗國城中鼓樂鳴。
  自是遐方驚破膽,令人千古說英聲。
  帝將高麗一應事務,盡委王藏。長孫無忌日:「今陛下親提人馬,跨海而來,收復高麗,既以歸順,何不設官置吏,一同王藏守之。」帝以問世績,世績曰:「留外則當留兵,留兵則無所食。今留兵傷折甚多,父兄死喪,留外人而不留兵,必成禍患,不可以留人也。且高麗累有廢立之罪,自有嫌疑,留外人終不相信,今不留人,不留兵,不運糧,自然安矣。」帝曰:「卿言甚當。」遼人皆用金珠寶貨耕牛戰馬拜送,帝以資軍用,後歲進貢,終身不反。
  高麗已定,帝詔令班師,王藏率大小官員,及遼兵拜送。
  車駕離了高麗,歸至營州,詔令戰死士卒骸骨歸葬於聊城,仍令所在官司具太牢,帝自作文以祭之。及祭,放聲大哭,情動三軍,知者莫不垂淚。
  卻說前軍哨馬,報稱太子率文武百官前來迎接聖駕,今已至近。帝聽聞,乃從飛騎三千人先馳入臨渝關,路遇太子,父子二人相見,不勝喜悅。太子遂進一套新衣與帝換上。原來帝初離長安,發定州之時,親用手指御褐袍謂太子曰:「待征東回日,見汝乃換此袍耳。」故帝在遼左,雖盛暑流汗,亦不肯換。至是,太子進上新衣,帝乃換之。當日諸軍擄得高麗之民。
  一萬四千口,安集於幽州,將以賞軍。帝愍其父子夫婦離散,乃命有司平其直,悉以錢布贖之為民,於是歡呼之聲,三日不息,果然鞭敲金凳響,人唱凱歌聲。駕入長安,文武遠接一百里之外。帝歸朝,設太平筵宴,賞勞三軍,出征將士有功者,各個加封。
  當日君臣正飲酒間,忽見正西方一顆星,其大如斗,流光射人。帝大驚曰:「哀哉痛哉!其為禍也大矣。」眾官慌問其故,帝曰:「此太白星也。吾前者武德九年,太白經天,使吾兄弟相競,今又晝見,朕知其為凶兆,不知有甚驚報。」急令太史令李淳風卜之,淳風曰:「臣掌司天,但有災福,不敢不奏。此卜應在女主昌民間,乃不利之兆。更臣昔得異人傳授秘記,其中所載已往未來,陰陽禍福,無不應驗。有云大唐三世之後,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帝曰:「陰陽果實,汝深明天文之道,預知吉凶先後遠近,盍與朕明言之。」淳風曰:「臣仰觀天象,俯察曆數,其人已在陛下宮中為宮人,不出三十年,當王天下,殺唐子孫殆盡。」帝曰:「疑似者皆殺之,如何?」淳風曰:「天之所命,人不能違也。王者不死,徒多殺無辜;且自今已往,若三十年,其人已老,庶幾頗有慈心,為禍或淺。
  今借使得而殺之,天或生壯者,肆其怨毒,陛下子孫無遺類矣。」帝曰:「朕有一計,不費半毫之力,使暴狠之人,不能為害。」淳風請問其計,帝曰:「臨期便見。」
  次日,設宴宮中,大會眾臣。酒行數巡,帝曰:「近者征遼,皆賴汝眾之力,雖行賞賜,竊知其中多有官品名字相同者,因被濫叨,未得盡善。今日斯宴,專為封賞而設,汝等眾臣各言小名,使朕知之,另行賞賜。」時有左武衛將軍李君羨不知是計,自言臣名「五娘」,而官稱、封邑皆有「武」字。帝大笑曰:「何物女子,乃爾勇健邪?」遂以事誅之。蓋帝疑秘記所言之故也。史官有詩云:
  秘記傳聞女主昌,太宗宵旰謹堤防。
  不知晨牝生宮掖,空殺將軍李五娘。
  原來帝有宮人武媚娘,方年十四。貞觀十一年,帝已納為才人,不知應在此人身上,只疑秘記云女主武王,代有天下之語,見聞李五娘名字,恐為後患,特令殺之。
  卻說武媚娘名,並州文水人也。都督士蒦之女。其母夢妖狐據腹而生,顏色絕美,故小字稱為媚娘。聰慧能守性,復忌克。幼年有胡僧見而異之曰:「此女他日當王天下。」父母秘愛之。年十二三,太宗選為宮人,悅其色美,數臨幸焉。及笄,升為才人,寵幸無比,冠絕後宮。
  總評:扶桑救兵敗亡,蘇文焉得不棄城而走,卻又再乞一軍以搦戰,則不識進退存亡之道矣。高麗君臣伏道而來降,不已遲哉。
  至班師而路遇太子進換新衣,其猶不忘曩日手拈褐袍之言乎。
  征遼已定,雖有太白之經天,秘記之所載,竊謂其不必疑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2 04:22:18

第九十二回     褚遂良叩頭流血



  是時帝苦於痢疾,一臥不起。太子人侍,不離左右,見武氏扶帝於臥榻,極其妖態,太子悅慕其貌,將欲私之,彼此以目送情,而未得其便。未幾,太子起身往廁,武氏捧水跪進,太子灌手以水灑之,武氏遂吟曰:「未得君王寵,先沾雨露恩。」太子大喜,知其有意,遂與武氏交會於宮門小軒,極盡繾綣。
  武氏執御衣而泣曰:「妾雖微賤,久侍至尊,欲全殿下之情,冒犯私通之律,倘他日嗣登大寶,置妾身於何地邪?」太子與之誓曰:「俟官車晏駕,即冊汝為后,有違此言,天厭絕之。」武氏曰:「出語無憑,當留表記。」太子即解碧玉寶帶付之,武氏頓首拜謝。史官有詩云:
  不顧人倫正分名,等閒一見便淫烝。
  高宗百二山河主,遺臭千年污汗青。
  自是之後,二人往來,略無間阻。至是太宗病篤,太子事之,曲盡其敬,或累日不食,發有為之變白者。太宗泣曰:「汝能孝敬如此,吾復何恨!」適值長孫無忌、褚遂良二人入宮視疾,太宗曰:「正欲召汝二人囑咐後事。」無忌日:「陛下何發此言?願陛下永保悠久,眉壽萬年,使臣等有所瞻仰。」
  太宗曰:「實天命也,非人力所能為也。朕縱橫天下三十有餘年,賴卿等成其大業。今病勢沉困,料已難逃,今以天事囑汝二人。太子仁孝,公輩所知,善輔導之,則吾死無憾矣。」言訖,淚流滿面。二人亦泣曰:「願陛下善保龍體,以副天下之望。」太宗以目視太子,謂之曰:「無忌、遂良皆有十倍英才,必能安國,終定大事,二人若在,汝勿憂慮天下。」太子嗚咽泣下:「願父皇將息龍體,萬壽無疆。」二人泣拜於地曰:「臣等庸才,安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太宗曰:「無忌盡忠於我,我有天下,多其力也。朕今沒矣,勿令讒人間之。汝諸大臣,朕不能一一囑咐。」言訖帝崩,年六十八歲,貞觀二十三年六月下旬也。史官贊云:
  唐之太宗,號為英主。
  偃武修文,肅清海宇。
  麗泉贊云:
  唐室興來三百年,開疆展土賴群賢。
  世民若不施英武,安使隋朝授李淵。
  靜軒詩云:
  鼓行西入振關中,半載成功孰與同。
  漢來以下多英主,更有誰人及太宗。
  唐李華《太宗烈頌》:
    高祖受天命,誕興太宗,成天之命。帝煬昏逾,黎人毒痛,甚爇熟於爐,甚溺於涂,以號以呼,呼天無辜。高祖謂太宗:爾必有天下,爾其訐謨。太宗稽首,恭受天命,臣請滌除,張我師,撫四國,剪薙群慝。鼓一方:三方震驚,默昭其靈,隨顧而平。我負我乳,我安我成,以奉君父,以臨天下。任忠孝文武。建禮章樂武,我雖明德,諫則納汝,時維帝降祐之。自古明後,莫如我德我勛。唐無疆,天子之無疆,本太宗之體命。
  是時,太尉長孫無忌、李績、於志寧、褚遂良四人一面舉喪,一面冊立太子治為高宗皇帝。諡父為太宗皇帝,諡母長孫氏為文德皇后。封長孫無忌為太尉,李績為司空,於志寧為太子詹事,褚遂良為左僕射,薛萬徹為右衛大將軍,薛仁貴為游擊大將軍,其餘文武,各有封贈。改元為永徽元年,大赦天下。
  時帝欲納武氏而畏人議己,乃諷武氏出居感業寺,為尼數月,帝幸寺行香,因載之以歸,納之後宮,遂得拜為昭儀。
  卻說武氏既得立為昭儀,遂與王皇后、蕭淑妃爭寵。武氏每俟王后所不敬者,必傾心與相交結,由是王后及淑妃二人動靜,武氏熟知其事,每於帝面前告報,進讒言間絕之。正值武氏生女,才及數日,王后用手抱弄戲之。及王后出,武氏輒自將女私扼殺之。不移時,帝來宮內,武氏假為笑容,令帝發被視之,則女已死。武氏大驚,放聲而哭,慌問左右之人,皆言皇后適來此處。帝大怒曰:「后起嫉心,殺吾愛女,合得甚罪?」武氏因自泣下,數皇后之罪。后不能自明,帝由是陰有廢立之意。武氏泣訴曰:「陛下尊居九五,獨不念玉帶之記乎?」
  帝曰:「汝勿憂慮,朕將立汝為后,只恐大臣不從,如何?」
  武氏曰:「陛下為萬乘之君,既已許諾,何懼一介之臣乎?」
  帝曰:「汝言亦是。」
  本日退朝,乃召長孫無忌、李績、於志寧、褚遂良於內殿。
  四人商議,遂良曰:「今日之召,多為宮中一事。聖上主意既決,若逆之必死。太尉,元舅也,司空,功臣也。不可使聖上有殺元舅功臣之名。遂良起地草芥,無汗馬之勞,致位至此,且受顧托之重,不以死爭之,何以下見先帝乎!」世績聽言,乃稱疾不入。遂良遂與無忌等先入內殿見帝。帝曰「今召卿等,別無所言,為皇后無子,武昭儀有子,朕欲廢后而立昭儀,卿等以為何如?」遂良對曰:「陛下聖鑒錯矣!皇后乃名家之女,先帝曾為陛下六禮所聘,先帝臨崩之時,執陛下手謂臣等曰:『朕之佳兒佳婦,咸以付卿。』言猶在耳,不敢忘也。皇后未聞有過,陛下何以廢之?陛下必欲立后,伏請妙選天下令族,何必武氏?且武氏經事先帝,人所共知,天下耳目不可掩也。萬代之後,謂陛下為何如?願留三思。臣今忤陛下意,罪當萬死。」遂良奏罷,乃置笏於殿階,解巾叩頭流血曰:「還陛下笏,乞放臣歸田里,骸骨得葬林下,臣之幸也。」武氏在簾中聽聞,大呼曰:「何不撲殺此獠,更待何時!」帝大怒,急令引出,便欲斬之。未知性命如何?
  總評:無忌、遂良有十倍英才,正可托孤之臣也。太宗囑咐以大事,誠知人矣。及太子治即位,卻納武氏為昭儀,繼欲立昭儀而廢后,且王后未聞有過武氏經事先帝,天下人所共知,萬代而下謂帝為何如主?此遂良叩頭流血而以死諍也。顧命之重,其無負哉!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2 04:22:44

第九十三回     武氏殺王后蕭妃



  帝欲斬遂良,無忌慌告曰:「陛下暫息天威,聽臣一言:遂良受先朝顧命,為國元勛,今日雖當死罪,不可加刑,望陛下權記過,後以功贖之。」於志寧亦再三哀告,帝怒方息,遂良拜謝而退。
  是時,眾大臣退朝,議論紛紜,嗟歎不已,皆不敢奏。獨有中書令來濟上表曰:「王者立后,上法乾坤,必擇禮教名家,幽閒令淑,副四海之望,稱神祗之心。漢成以婢為后,卒使社稷傾淪,惟陛下察之。」帝見奏,拂袖而起,走至宮內。次日,李績入見,帝曰:「朕欲立武昭儀為后,遂良固執以為不可。
  遂良既顧命大臣,事當且已乎!」績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帝曰:「卿言當理,但朕心猶豫不決。」適值衛尉卿、許敬宗外入,帝以前事告之。敬宗曰:「田舍翁多收十斛麥,尚且欲易其婦,況是天子,立一皇后,何預眾人之事而妄生異謂乎?」帝點頭大喜曰:「獨卿金石之論,正合其理,朕即從之。」乃下詔貶褚遂良為潭州都督。麗泉讀史至此,有詩云:
  蹇蹇王臣既匪躬,直臣真有比乾風。
  笏還螭陛心終赤,額叩龍墀血任紅。
  威鳳無情迷國紀,聚麀有語亂宸聰。
  聖朝厚賜春秋祀,千古重昭社稷臣。
  時永徽五年冬十月朔,文武官寮引僕射於志寧、太史令李淳風等直入內殿見帝。李世績曰:「伏睹武氏自入宮以來,備全四德,恪守三從,越古超今,雖周之姜原后妃,無以逾此,果有聖儀之表。群臣會議,今日吉辰,伏望陛下宜立為后,上合天心,下順人意,則陛下祖宗幸甚。」帝聽奏,遂令御史大夫崔義玄、中丞袁公瑜草詔,立武氏為后。詔曰:
    武氏門著勛庸,地華纓黻,往以才行,選入後庭。朕昔在儲貳,常得侍從嬪嬙之間,未曾迂目。聖情鑒悉,每垂賞歎,遂以賜朕,事同政君,可為皇后。
  是日,李世績齎丹詔璽綬諸後宮,武昭儀受之。次日,武氏上表謝恩,其略有云:「陛下以妾為宸妃,韓瑗、來濟二人面折廷爭,乞加褒賞。」帝覽罷,即以表示二人。韓瑗等見表大懼,瑗奏曰:「臣不願在朝,乞骸骨歸葬田里。陛下不失為聖主,使臣得盡餘年則善矣。」帝曰:「汝勿驚怖,朕無害汝之心。武后見忤,可承顏順之,自保無事矣。」瑗曰:「全賴陛下天威,臣得沾寸祿,為子孫營計,死亦無憾,願施犬馬之報,雖冒湯赴火,亦所不辭也。」帝乃令瑗與來濟入宮謝罪,遂得無事。
  卻說中書侍郎李義府請曰:「既以冊立昭儀為后,可以今王后、蕭妃安置何地?」帝聞奏默然,沉吟半晌。武氏乃令囚后妃於別院,即日便行封號鎖閉,左右嚴守,非有宣喚,不得入宮。懿旨了當,拜舞謝恩,滿朝眾臣,無不傷感。後人觀此,有詩歎云:
  王后蕭妃何失寵,皆因唐主不能平。
  若非武氏居皇位,怎使後人受戮刑。
  二后妃含淚向別院而去。
  是日,百官朝武氏於蕭儀門,世績請武氏謝皇天后土,武氏方欲拜下,忽然起一陣怪風,飛砂走石,對面皆不相見,將燈燭盡皆吹滅,把武氏驚倒於地。眾侍救,半晌方醒。數日後,病稍安,盡將手下妃嬪一一厚賞,左右之人無不感德。
  卻說王后、蕭妃囚於別院,日夜憂悶,衣服飲食,盡皆缺少。帝朝夕亦自思念不已,恐武后見怒,不復敢言。至是一日,帝私到別院,令從人先已報知,帝又親自呼之。后妃在內聞言,遽然而出,與帝內外隔語。王后泣對曰:「陛下別來無恙?憶昔與陛下同衾共枕,不覺今已久矣。妾自奉事,小心謹慎,示嘗敢怠,陛下何忍一旦棄妾,受此孤冷?若念昔日夫婦之情,使得見天日,妾之父母雖居九泉之下,亦感德矣。」帝曰:「汝勿憂慮,朕即有處置,不日來取汝入宮去矣。」言罷,二人相別。原來早有人報知宮中,武后大怒曰:「二人怨望,今殺之有名矣。」時李義甫為武后腹心,后遂喚之帶武士十人,來殺后妃。當日王后與蕭妃正在別院嗟歎,宮女來報李義甫至,后妃大駭。義甫執鴆酒與后妃曰:「炎陽天氣,武后特上壽酒。」二人泣曰:「汝亦吾臣,何相逼如是邪?」義甫曰:「壽酒勿疑。」王后曰:「我有何罪,令飲此酒?」義甫怒曰:「懿旨差來,安敢有遲?」呼左右持短刀白練於前日:「三般寶物,隨汝自請。」后曰:「願汝見憐二人性命。」義甫叱曰:「此事難免,宜自早決。」后乃向前,頭觸義甫大罵:「帝無道昏君,棄妻寵妾,冊立賤人,到有今日之禍。皇天有靈,亦不祐汝,不久此位皆隨滅矣。」與蕭淑妃相抱而哭。義甫喝曰:「武后立等回報,汝等俄延,望誰救邪?」蕭妃亦罵:「汝等助此賤人為事,必當滅族。」義甫大怒,喚武士絞死王后,以鴆酒灌殺蕭妃。史官有詩云:
  王后離宮再不收,蕭妃素練係咽喉。
  高宗妃后皆身喪,千載令人怨未休。
  義甫還報武后,后命斷去手足,投酒甕中。后曰:「吾今令此二嫗得以酩酊大醉,再不復醒矣。」隨使人梟下首級,拖出城外埋之。自此威權出人主之右,帝每視事,則后垂簾於後,政無大小,皆得預聞,天下大權,悉歸中宮,黜陟生殺,決於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中外謂之「二聖」。帝時感風眩,目不能視,百司奏事,后獨臨朝決之。改元龍朔二年春正月,帝與武后同御含元殿,正在議論政事,忽報邊關表奏,鐵勒九姓諸部入寇,其鋒甚銳,宜早定計御之。帝聞奏大驚,畢竟如何迎敵?
  總評:王者立后,必擇禮教名家、幽閒貞淑,以付四海之望,遂良豈以昭儀為可哉?不謂有如李世勛者,而亦曲意逢之也。至武氏謝拜皇天后土之日,天變昭然,何不知省?卻又鴆王后而殺蕭妃,吾謂皆帝溺愛衽席、不戒履霜之漸故耳。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2 04:23:14

第九十四回     薛仁貴三箭定天山



  鐵勒乃外夷國名,九姓者,九部落也。曰藥蘿葛、曰胡崛葛、曰啒蘿勿、曰貊歌息紇、曰阿勿嘀、曰葛薩、曰斛唱素、曰藥勿葛、曰溪邪勿,分為九姓部落,共居突厥。地廣人稠,掠取於民,致倉盈滿,遂議推稱可汗,大會九姓。藥蘿葛酋長曰:「吾聞昔日晉石勒一牧奴耳,能創數十年趙之基業。今大唐武后為政,高宗老弱,國中鼎沸。吾等九群人馬雄健,打入唐境,應天順人,散居中國,各登九五,爾諸酋長,各宜效忠貞之力。」眾莫敢對,溪邪勿酋長出曰:「不可,昔日西秦符堅侵晉,雄兵百萬,被謝玄五萬之眾八公山下一戰破之。今雖雄壯,未若西秦之盛,唐主雖弱,兵強將廣,又得正朔,此事決不可行。」
  時有一人,姓雷名植,乃藥羅葛部下一謀士也。雷植進曰:「近來鳳皇鳴於銅山,麒麟現於北野,又聞圖讖云:『代唐當涂高也。』正應大王入中國滅高宗為可汗,天與弗取,反受其殃,宜速舉兵可也。」九姓酋長聞言,咸曰:「植言是也,正可從之。」於是九姓之人歃血,共立藥羅葛盟主,皆聽約束,商議起兵,欲來奪唐天下。
  帝聞消息,乃封鄭仁泰為鐵勒道行軍總管,薛仁貴為副總管,二人出師,兵起三十萬,糧草輜重一千餘輛。行軍之次,宴於內殿,酒行數巡,帝謂薛仁貴曰:「古人善射,有能穿七紮者。若養由基,尤得百步穿楊之法。餘人不足惜,現聞汝昔征遼,一射五人,今日試以五甲射之,看汝能否?」仁貴曰:「此為將分內事,何足為奇。」遂取硬弓一張,令軍士於三百步外立一旗竿,以鐵甲五副相疊,懸於竿上。仁貴連放三箭,射透五甲。帝大驚曰:「卿之雄健,真神人也!古今罕有。」
  隨令左右取金甲一副賜之。仁貴拜謝。是日出師,帝率百官送於北門之外。仁泰、仁貴再拜辭帝而行,但見旌旗蔽野,劍戟如銀,沿道之民,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迤邐望鐵勒進登。
  卻說邊關探知消息,飛報入九姓,近臣奏曰:「探馬飛報唐遣鄭仁泰、薛仁貴率領大軍三十餘萬出玉門關,使秦懷玉為前部,兵至天山至急。」九姓問誰可為將以敵唐兵,忽一人應聲而出曰:「今唐兵入境,臣請引本部將校,乞眾大王親撥九姓之兵,為國家出力,乘此打入唐國,臣萬死無恨也。視之,乃藥羅葛部下首將葉護也。極是驍勇。酋長即命葉護為總督元帥,調九姓諸部軍馬前去迎敵。時有葛薩部下駙馬鄧剛二諫曰:「葉護雖勇,不曾經大陣,今付以大任,恐非所宜也。更兼唐國鄭仁泰、薛仁貴二人智勇雙全,非久熟韜略者不可與敵之。」葉護叱之曰:「駙馬莫非結連唐兵,欲造反也?吾自幼習學兵書,深知用兵之道,汝何欺我乎?吾不生擒鄭仁泰等回見酋長,誓不回軍。」鄧剛二等皆不敢言。於是葉護九姓,星夜到祁連山調遣九部軍馬二十餘萬來敵唐兵。
  當日仁泰商議進兵,探馬回報九姓差葉護為總督元帥,盡起大軍,前來拒敵。前軍尉遲寶林進曰:「探聞葉護原一獵戶,勇而無謀,可與寶林精兵五千,直取路出磧北過,循鐵嶺而東,當駱駝谷而投北,不過十日,直抵銀城。葉護若聞寶林至,必棄城而去,橫門邸閣與散民之居,足可以為食也。彼九姓聚眾而來救之,尚二十餘日,而總管卻從天樂谷大驅士馬而來,則突厥一舉而可定也。」仁泰曰:「此非萬全之計也。汝以為九姓無英雄人物而欺之,倘有人進言從山僻以軍截之,非但令五千人受苦,亦大傷銳氣也。決不可用。」寶林曰:「總管若從大路而去,彼大合九姓之兵,於路拒敵,則徒廢生靈,何日而服九姓也?」仁泰曰:「吾從關右,取平坦大道,依法而進,無有不勝。」遂不用寶林之計,差人令秦懷玉進兵。
  卻說葉護有二弟,皆精通武藝,弓馬過人。次曰葉誠,末曰葉譚,有此二弟,更兼九姓戰將皆雄偉之士,引本部人馬取路夾迎。前至天山相遇,兩勢下各自佈陣。番兵擺開,門旗下葉護出馬,二弟列於兩傍,厲聲大罵:「反國之賊,敢侵吾境!」秦懷玉縱馬挺槍,大怒而出,單搦葉護交鋒。次弟葉誠挺槍與懷玉交戰,戰上五十餘合,不分勝負。葉護大怒,一騎馬、一口刀來助葉誠,兩個夾攻懷玉,懷玉全然不懼。末弟葉譚見二兄戰懷玉不下,也驟坐下馬,輪手中兩口日月刀,三個圍住懷玉。懷玉倒拖槍便走,三人奮力趕來,比及趕到,正值黃昏左側,忽然四邊喊起,火炬齊明,當先一員大將持戟勒馬而出,大呼曰:「你認得唐白袍大將薛仁貴否?」葉護兄弟遂棄了懷玉,來與仁貴交鋒。仁貴戰三人,精神倍長。葉護驚曰:「吾聞此人流於象州,已死久矣,不想尚在。」
  正鬥之間,寶林、來濟分兩路殺到,葉護軍馬首尾不能相顧,大敗,兄弟衝開路,引敗兵走。仁貴趕去,卻得裨將羅陀麼軍出,救了葉護兄弟,因此仁貴方回。葉護等回見酋長,說中仁貴之計。薩葛部酋長大怒,乃自統大軍,來與仁貴對陣。
  探馬報來,薩葛部酋長軍到了。仁貴便上馬,引餘軍就天山前擺開。薩葛全副金盔金甲,坐下騎雪白馬,手中使大桿刀出陣。
  看了仁貴持戟躍馬,在陣前往來搦戰,薩葛便欲自戰。馬後一將許如臯曰:「折枝焉用大斧,不必大王有勞虎威,吾斬仁貴之首,如拾芥耳。」縱坐下馬,輪手中開山大斧,直取仁貴,仁貴挺戟來迎。戰不三合,刺死如臯於馬下,便拍馬挺戟來刺薩葛。薩葛慌欲走入陣去,馬未到陣,被仁貴一箭射中咽喉,應弦墜馬而死。對陣中裨將羅陀麼持戟與弟羅天祐二人躍馬並出,仁貴不戰,詐敗而走。二人疑仁貴力乏,飛馬趕來。比及趕到,被仁貴連射二箭,二人皆中面門,墜馬而死。後面驅兵掩殺,九姓之兵又折一陣,退十餘里下寨。
  諸部眾商議,斛唱素部酋長曰:「吾等本無戰心,皆因葉護所為。今薛仁貴連發三箭,即殺三人,真神人也。唐兵勢大,吾等雖勇,烏合之眾,難與為敵,不如舉眾投降,可保軍民之難。」九姓從之,使一大臣姓於名執罕,直至唐營見鄭仁泰。
  仁泰准降,分賓主而坐。仁泰問執罕軍事,執罕對答如流,仁泰喜之,欲留軍中聽用。仁貴曰:「不可,此人九姓之魁,今幸已降,速宜斬首,何故用之,以長其惡也?」仁泰曰:「彼尚十萬之眾,何斬一人?直須降服其心,自然平矣。」仁貴曰:「此等恃其路險峻,不服王化,今日雖降,明日復反,吾欲盡誅以絕後患。」尉遲寶林曰:「九姓種類不一,人面獸心,反覆無定,若不盡誅之,終為國家大患,請總官詳察之。」仁貴曰:「汝足知吾肺腑也。吾正欲如此,皆合我心。」遂將斬之。
  且看後事如何?
  總評:鐵勒九部人馬,前來天山挑戰,元帥葉護兄弟三人雖勇,其能當我白袍上將乎?觀其三箭連發,三人應弦而殞,素部酋長敢不舉眾投降,以求免君臣之難哉!第舉十萬而盡坑之,則仁貴、寶林之過計也。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2 04:23:44

第九十五回     廢中宗武后專權



  當時番兵請降者專候將令,人已解甲,馬已離鞍。仁貴密遣秦懷玉領兵五千,去天山十里、地名淯水,掘下土坑,深數十丈。次早令將士大驅人馬,將降兵引去,推落坑中。可憐十萬之眾,皆被土掩而死。仁貴歎曰:「吾雖有功,於己必損壽矣。生靈塗炭,吾之過也。」九姓將帶軍馬盡數坑之,只走脫了葉護兄弟。後人有詩云:
  仁貴行兵征九姓,天山果在須臾定。
  雖然為國有功勛,屈死夷人十萬命。
  仁貴親帶數百輕騎,往間道抄出磧北,擊其餘眾。正遇葉護兄弟三人,逃奔突厥,俱被仁貴執之,押赴唐營。仁泰悉令斬之,九姓遂定。仁泰下令班師,軍中歌曰:「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大兵還入長安,仁泰二人進朝,拜見闕下而言曰:「臣不能速平九姓,使陛下旦夕懷憂,臣等之罪也。」帝大喜,設太平筵宴,重賞三軍。
  卻說帝自定九姓之後,四海清平,前後八年,在後殿無事。
  當夜閒行,仰觀天文,忽然失驚曰:「將星失位,主亡一將,此是凶兆。」次早急出前殿,謂近臣曰:「朕仰觀星象,見將星失位,聽聞李世績沾病在牀,不知如何?」言未絕,忽報世績府下一子來見陛下。帝愕然曰:「茂功休矣!果然應在此人身上。」其子入拜於地,哭曰:「臣父昨夜已命絕矣!」眾者大驚,帝歎曰:「世績安國大才,先朝老臣,今亡,使國家失一棟樑,朕失一股肱矣!」於是下詔,諡李世績為將軍貞武侯,敕葬長安城內,立廟四時享祭。績死年八十,總章二年秋八月下旬也。其追諡詔曰:世績昔從帝,功跡既著,朕以壯年,累瀕艱險,賴持忠順,濟於危難。夫諡所以敘元勛也,謹按諡法,有謀善斷曰貞,戰勝攻取曰武,故特賜大將軍貞武侯,主者施行。
  史官作世劫廟贊云:
  開國功勛大,興邦名譽彰。
  降唐賜姓李,啟魏獻黎陽。
  義膽包身體,忠心並日光。
  流芳青史冊,應是與天長。
  又詩贊云:
  百萬貔貅對陣衝,西除東蕩掃群凶。
  唐朝若戰全身者,惟有曹州徐茂功。
  世績為將,有謀善斷,與人議事,從善如流。戰勝則歸功於下,所得金帛悉散之將士,故人思致死。所向克捷,臨事選將必察相,其狀貌豐厚者遣之。或問其故,勛曰:「薄命之人,不足與成功名。」閨門雍睦而嚴,其姊嘗病,績已為僕射,親為之煮粥,風回斷其鬚鬢,姊曰:「僕妾多矣,何自苦如此?」績曰:「非為無人使令也,顧姊已老,績年亦老,雖欲久為姊煮粥,其可得乎?」至是寢疾,子弟為之迎醫,皆不聽,曰:「吾本山東田夫,遭值聖明,致位三公,年已八十,豈非命邪。
  修短有期,豈能復就醫士求活?」一旦,忽謂弟名弼者曰:「我見房、杜平生勤苦,僅能立門戶,遭不肖子孫,蕩覆無餘。
  吾有此子孫,謹能視之,其有志氣不倫,交遊非類者,皆先撾殺,然後以聞。」自是不復更言。
  是時弘道元年,褒武縣奏曰:「當日卓午,從天降下天神,身長三丈餘,腳跡長尺二,白髮蒼鬚,戴黃巾,著黃裳,手持黎杖,口稱是民主,今來報汝:天下換帝,立見太平。自此於世中行走三日,忽然不見。」此時十二月,帝聽知此事,回到宮中,忽然中風,便不能言。次日病危,喚平章事裴炎、劉景先及諸大臣入宮,見帝不言,以手指太子而崩,時冬十二月壬子也。宋孫甫評曰:高宗為人,沉靜寡默,足有可稱,然溺愛衽席,不戒履霜之漸,卒使妖后斲喪唐室,貽禍邦家,可歎也夫!
  帝崩後,百官舉哀。裴炎曰:「國不可一日無君,可立太子登了大位,然後殯葬。」於是百官止哀。是日,太子名顯者即位,號稱中宗皇帝,改元為嗣聖元年。尊太后為皇太后,政事咸取決焉。立妃韋氏為皇后,大赦天下。次年,中宗欲以后父韋玄貞為侍中,裴炎固爭,以為不可,中宗怒曰:「我便肯以天下讓與韋玄貞有何不可,而惜一侍中邪?」炎聽言大懼,乃入宮奏知太后,欲謀廢立之事。太后從之,至是選定朔旦,太后令帝升乾元殿,大會文武,但有不到者,下令斬首。是日皆到,列於班次,太后謂眾臣曰:「少帝闇弱,全無威儀,不可以掌天下,可以廢之。」帝曰:「我有何罪?」太后曰:「汝欲以天下與韋玄貞,何得無罪?」遂令李義甫將交天策文宣讀,策文曰:高宗不幸,倏然已棄天下。嗣子承紹,海內仰望太平;而帝天資輕浮,威儀不格,甫在喪幃,忘哀如故,凶德彰著,淫穢發聞,今又欲以天下輕付外人!豫王旦聖德偉茂,規矩儼然,豐下允上,堯國之表,居喪哀戚,言不及邪。抱岐嶷之性,有成周之美,聲譽羨稱,天下所聞。宜洪大業,為萬世統,可以承宗廟。廢皇帝為盧陵王,皇太子還政,應天順人,以慰生靈之望。義甫讀策已罷,太后叱左右扶中宗下殿,解其璽緩,北面長跪,稱臣聽命。中宗號哭,百官慘然。太后召豫王旦登殿,群臣皆呼萬歲。禮畢,太后囚盧陵王於別所,隨侍惟宮女二人,月給糧食。諸臣下毋得輒入,違者夷三族。可憐中宗,二月登基,至九月被太后廢之。
  太后所立豫王旦,即睿宗也。遂立睿宗長子永平王成器為皇太子,廢中宗之子重照為庶人。
  是年甲申歲,大赦天下,改元文明。朝廷改事,悉決於太后,居睿宗於別殿,不得有所預聞。太后臨朝稱制,又改元為光宅,旗幟皆從金色。太后兄之子武承嗣請追王其祖,立武氏七廟,太后從之。次年夏四月,太后乃遷中宗於房州,又遷於均州。時諸武佈滿朝廷,恣橫用事,唐之宗室,人人自危,眾心憤惋。自此下詔,頒行天下。時英公李敬業為柳州司馬,陰蓄不臣之心,每欲舉事,未有其由。當日聽知中宗被廢,武后當權,便欲起兵,未知勝負如何?
  總評:世績有謀善斷,戰勝攻取,諡曰貞武,此高宗之所以敘元勛也。中宗以太子嗣位,四海仰望,而武后當權自恣,卻廢為盧陵王,則其毒害朝廷亦甚矣。時諸武用事,而唐之宗室寧不人人切齒哉。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2 13:48:02

第九十六回     李敬業起兵匡復



  李敬業,李世績之孫也。當日在柳州,聽知武后廢帝自立,怡然大喜曰:「吾事濟矣。有此機會,不可錯過,何不以恢復為名,舉兵討賊,於中取事,在此一舉,但無助力之人。」暗思中郎將魏思溫,此人素抱大才,亦曾舉謀,今失職在家,怨望已久,以書達之,必來相助,大事定矣。遂修下密書一封,令人星夜齎來見魏思溫。思溫得書開讀,其書曰:武后欺天廢主,人不忍言;立廟追祖,神亦不祐。公今見貶失職已久,如不聽聞,豈丈夫之志哉!敬業今集兵練馬,欲圖掃清王室,未敢輕舉。公先朝舊臣,當乘間圖之,如有驅使,即當奉命。書不盡言,請乞照察。
  思溫看罷,尋思無計,將書放於幾上,正在沉吟,未及收下,忽駱賓王猝至。賓王素與思溫極厚,逕入裡面坐定,見幾上書封宛然,賓王遂取視之,大駭曰:「汝通賊為亂,吾當出首!」思溫泣拜曰:「君若如此,吾等休矣!」賓王曰:「吾食唐祿,今雖失職,爭敢負之。吾欲助兄一臂之力,共殺武族。」思溫曰:「兄有此心,國之大幸。」賓王曰:「侍中唐之奇、都尉杜求仁是我心腹之人,失職已久,怨望日深,吾令同力討賊,必能順我。」思溫曰:「兄有此心,若得如此,國之大幸也。」正商議間,家童入報,唐之奇、杜求仁相探。思溫曰:「此天助也。」叫賓王室後權避,思溫出接。入坐定,之奇曰:「武氏用事,唐室將危,君懷恨否?」思溫曰:「雖有沖天之志,無翼難飛,空懷怨恨。」杜求仁曰:「可惜無權,若有人舉事,吾必助力,誓殺國賊。」之奇曰:「與國家除邪歸正,死亦無怨。」駱賓王從室後出曰:「汝等欲殺武氏,作滅門事邪?」之奇怒曰:「是何言歟?吾非怕死之人,寧為李氏鬼,不作武氏臣,不似汝賊之無志也。」思溫慌告曰:「吾等正為此事,欲見二公,今天所賜,願必酬矣。」遂出敬業之書令觀之。二公下淚,即取白絹一幅,四人書名押字,歃血為盟,死生不負所約。唐之奇曰:「事不宜遲,可速為之。」眾皆散去。
  次日,思溫改裝,與四人迳投柳州,來見李敬業。
  卻說敬業在柳州,朝夕懸望,是日與弟敬猷共議舉兵,遺書思溫已久,不見回報,此事未知下落。敬猷曰:「武氏滋蔓極廣,安能盡誅?倘機不密,必有絕族之禍,兄細詳之。」敬業曰:「汝安知朝廷之大事?」正議間,魏思溫等至。相見已畢,敬業告曰:「今唐帝被廢,武后專權,武諸子弟,佈滿朝廷,為惡害民,天下切齒,志欲匡復,恨力不足耳。知公等朝廷大臣,失職怨望,故奉書來哀告耳。」思溫曰:「吾有心久矣,思無效力之人。既司馬有大志,吾等各施一臂之力。」敬業大喜,置酒張筵。駱賓王曰:「楊州頗有錢糧軍馬,宜先據之,以為霸基。」敬業曰:「汝言正合吾意。」商議已定,遂發矯詔,馳報楊州,先將長史殺之,開其府庫,赦出囚徒,然後召集義兵,豎立白旗一面,上書「忠義」二字。旬日之間,得勝兵十餘萬,復稱嗣聖元年,敬業自稱匡復上將。
  卻說故太子名賢者,初為太后所廢,徙於巴州,後被將軍丘神績逼賢自殺。時死未久,敬業乃遍求貌似太子者,置於軍中,云太子不死,逃命至此,令敬業等起兵。駱賓王乃作檄文,以達諸郡,檄文曰:李敬業等謹以大義佈告天下:偽臨朝武氏者,人非溫順,地實寒微。昔充太宗下陳,嘗以更衣入侍。洎乎晚節,穢亂春宮。密隱先帝之私,陰圖後廷之嬖。踐元後於翬翟,陷吾君於聚鹿。殺姊屠兄,弒君鴆母,人神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包藏禍心,竊窺神器。君之愛子,幽之於別宮;賊之宗室,委之以重任。一杯之土未乾,六尺之孤何托。試觀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今敬業奉太子賢□□□□兵,誓欲迎立中宗,剿戳諸武,夙興勤王之師,直抵長安闕下,匡復帝室,拯救生靈。檄文到日,各宜知悉。
  檄文去後,商議進兵之策,李敬猷曰:「今舉大義,必立盟主,眾聽約束,然後進兵。」互相推讓,駱賓王曰:「思溫足智多謀,可為盟主。」思溫再三推讓,眾皆曰:「非公不可為也。」思溫方應允。
  是日,行至揚州郊外,建白旌黃旗,對天立誓,思溫焚香再拜而言曰:「唐室不幸,武氏專權,廢主自立,淫亂宮闈,天下不平,神人共憤。今思溫等舉興大義,來討武賊,凡在同盟,齊心戮力,以盡臣子之節;倘有背盟違誓者,天人共誅。唐祖有靈,同照肺腑。」
  誓畢,眾皆歃血為盟。思溫升帳而坐,各施禮罷,兩行列坐。敬業行酒數杯,言曰:「今日既立盟主,各聽調遣,同扶天下,勿以強弱計較。」思溫曰:「汝等推我為盟主,有功必賞,有罪必罰,各宜遵守法度,勿得違犯。」眾皆曰:「惟命是聽。」敬業曰:「吾弟敬猷總督糧草,應付諸營,勿使有缺。」敬猷曰:「謹從兄命。」
  當日敬業請計,思溫曰:「司馬今以匡復為辭,宜率大眾鼓行而進,宜抵洛陽,則天下知公志在勤王,四面響應矣。」
  薛仲璋曰:「吾觀金陵乃興王之地,有長江之險,足以為固。
  不如先取常、潤二州,為定霸之基,然後北向,以圖中原,進無不利,退有所歸,此萬全之策也。」思溫曰:「不然,今山東豪傑以武氏專制,憤惋不平,聞公舉事,皆蒸麥為糧,伸鋤為兵,以俟南軍之至。不乘此勢,以立大功,乃更蓄縮,欲先自謀立巢穴,以為安身之計,則遠近聞之,其誰不解體乎?」
  敬業聽言,乃領兵先來攻潤州。
  卻說武后升殿,近臣奏曰:「柳州司馬李敬業謀反,結連朋黨舉兵,意欲犯闕,潤州告急。」太后宣大將軍李孝逸至而問曰:「探馬報來司馬李敬業作亂,起兵欲入長安,今如之何?」孝逸奏曰:「臣盡心竭力,剿除賊寇,以報陛下。若不獲勝,即當萬死。」太后大喜,設宴待之。次日,人報敬業之兵甚急,太后排鸞駕送李孝逸出師。孝逸集諸將聽令,定議先鋒之職。
  且看舉著誰人?
  總批:中宗被廢,武后擅權,凡當時陰蓄不臣之志者,咸得以匡復借口。彼魏思溫等皆先朝舊臣,失職已久,見司馬之書,孰不願效一臂之力。作檄文以佈達諸郡,此駱賓王之所為也。太后見之,亦以為大才。如此,而豈可使之流落不偶,蓋其明哉。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2 13:48:57

第九十七回     李孝逸兵敗敬業



  監軍魏元忠曰:「某領一軍,直抵臨淮,如有失誤,當該處斬。」孝逸曰:「吾遍觀諸將之中,能當先破敵者,只有汝也。汝即據守臨淮,卻非上將之職也。汝當與吾破敵當先若何?」元忠曰:「元忠素抱忠義,欲盡心竭力報國,今大將軍肯托重職,萬死不辭。」孝逸曰:「太后已盡心於我,我欲倚仗於君,君必欲與吾同志。」元忠大喜曰:「唯命是聽。」
  於是,命魏元忠為先鋒,總督諸軍,其餘諸將分道征進。
  行了數日,大軍進至都梁山,前軍來報:李敬業之兵屯下阻溪,離北不遠。元忠請計於孝逸,孝逸曰:「只一把火,叫燒了李敬業大半人馬,教他先中了這條計,雖然潤州亦難屯紮。」喚諸將聽令,遂差魏元忠帶一千人,各將布袋去阻溪上流頭埋伏,用布袋袋上磚土,拒住阻溪之水。到來日三更已後,只聽下流頭人馬嘶喊,此是敬業兵敗,急去取布袋。放水淹之,卻順河殺將下來接應。
  元忠聽計去了,孝逸又喚副將曹應詔:「可引一千軍去阻溪邊渡口埋伏,敬業兵被淹,此處水勢卻慢,人馬必從此處逃命,你可乘勢殺來接著。」曹應詔領兵去了,孝逸又喚李車:「你可引軍三千先取蘆荻乾葦,放在潤州近城人家屋上,各處隅頭裹角上卻暗藏流黃、燄硝引火之物,來日是昂日雞值日,黃昏左側,必有大風起,此處人煙稀少,便差人帖起文榜告示,居民無問老小男女,限只今退往新城暫居,不可自誤。敬業兵到此不仁,必傷害百姓。一連差十數次人催趕便行,來日敬業等必入城中安歇,令李車將三千軍先用火槍、火箭、火炮放入城中去,火勢大作,城外吶喊,只留東門叫走,你卻在東門外伏定。敗軍亂竄,不可攔截,只顧攻擊他。敗軍無心戀戰奔走,必得全功。天明會合陶龍、李德二將,收軍便回新城,不可違誤。」李車聽令去了,孝逸再喚樊忠、郝敬:「你二人可帶一千軍,一半紅旗,一半青旗,去潤州城外三十里風鳴坡前擺開,青紅旗號混雜。如敬業兵一到,郝敬一枝紅旗走在左,樊忠一枝青旗走在右,他疑必不追趕,卻分兵去城西南北角上埋伏,只望城中火起,便可進兵趕敗軍,然後卻來阻溪上流頭接應,時刻休誤。」二人去了,孝逸親自登高望之。
  卻說李敬業、敬猷自為前部先鋒,引兵十萬、戰將數員,又有一將姓韋名超,極有膽力。其眾等望潤州進發。日當早午,來到鳳鳴坡相近。探知前面離城多少路,有識者答曰:「只有三十里。」即令探馬數十匹先行,望見坡前人馬擺開,拍馬報前面依山旁嶺、一簇人馬盡行打青紅旗號,不知多少。韋超叫把皂旗一招,三千軍一齊向前。郝敬、樊忠分為兩隊,青紅旗各居左右,二色旗不離,隊伍不亂。韋超叫扯住馬,叫休趕,左右曰:「為何不趕?」韋超曰:「前面必有伏兵,你們只就這裡扎住,我自去稟先鋒。」韋超一騎馬來見敬業,稟復前事。
  敬業曰:「豈不聞兵法有虛實之論?此是疑兵,必無埋伏,可速進兵追之。」韋超再回坡前,提兵直入其左,遍於林下追尋不見。此時紅日厭厭墜西,韋超卻欲進兵入城,只聽得山上大吹大擂,超引兵看時,只見山頂上一簇人,其中一把傘蓋著李孝逸與數將在山上飲酒。韋超看見大怒,尋路上山,小狹路上擂木炮石打將下來,不能前進。只聽山後喊起,韋超來尋廝殺,天色昏了,敬業叫去搶潤州安身。眾兵四門突入,並無阻當,又不見一人,敬業曰:「此必勢窮,就帶百姓連夜走了。眾兵權且安歇,來日進兵。」眾人各自饑餓行乏,都去奪屋造飯。
  敬業、敬猷、韋超、魏思溫、杜求仁在衙內安身。初更後狂風忽起,把門軍士飛報火起,敬業曰:「火是眾人造飯不小心違漏,不可驚動。」說未了,南門、西門都來報火起,敬業急令眾人上馬,時早滿城火著,上下通紅,照耀如同白日,喊聲大起。後來史官有詩云:
  烈火西焚敬業旗,將軍孝逸虎爭時。
  交兵不用揮長劍,已挫群凶十萬師。
  敬業叫將士冒煙突火搶路,說道:「東門無埋伏。」敬業衝出東門,門上飛火滾煙,軍士逃出,自相踐踏,死者無數。
  且說敬業才脫得火危,背後李車軍馬趕殺各軍,自要逃命,哪裡肯回身廝殺。撞著郝敬,又殺一陣。到四更左側,人困馬乏,一大半軍焦頭爛額,卻好走到河邊,人馬都下河吃水。水不過尺,人馬皆在河內鬧起,上流頭魏元忠望見潤州城火起,約莫時分已到,只聽得下流人馬喧鬧,催軍一齊掣起布袋,水勢望下流一衝,人馬皆溺於內。敬業引眾將望水勢慢處,奪路來到阻溪渡口。喊聲大震,一軍攔路,乃是曹應詔引軍從下流頭殺將上來,截住敬業,掩住韋超,交鬥到三十餘合,超不敢戀戰,奪路走脫。未知後事如何?
  總評:李敬業兵屯阻溪,孝逸用魏元忠策,先擊敬猷□,進擊敬業,因風縱火,敬業大敗,孝逸追斬□□□□曰:「天下安危,在此一舉,使敬業敗,而武氏愈安,何益於唐哉?」胡氏譏其不待賈而沽也。有以夫。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2 13:49:27

第九十八回     婁師德唾面自乾



  當日敬業大敗,魏思溫等皆已死亂軍中。敬業帶領敗殘人馬走至許谷,時人皆饑倒,馬皆走乏,中箭著槍者勉強而行,其苦不可勝言。前面行不到十里,軍馬不進,敬業問為何,回報曰:「前面是山道崎嶇,早辰下雨,坑塹內水積不流,泥陷馬蹄,不能前進。況又轉出十里,便是大海。」敬業大怒曰:「軍旅逢山開路,遇水疊橋,豈有泥泞不敢行之理?」傳下號令,叫老弱中傷者在後慢行,強壯者搶土束柴,搬運草廬,填塞道路,各要即時行動。」敬業恐後軍趕來,欲自輕騎走入於海,乃差大將王那相、韋超二人斷後。
  行至漕丘,軍皆饑餓,行不上馬。敬業命前面暫住,造飯再行。軍人聽聞,便就山邊揀乾淨處埋鍋造飯。飯才半熟,軍人爭相奪食,紛紜不一。敬業勢弱,遂自結束輕騎而去,遙看海際。那相後面謂韋超曰:敬業兄弟以匡復為名,看其所為,希金陵王氣,真是叛逆,非成立之人。今兵敗勢弱,輕騎先去,必逃於海上,使我等後面抵死。」超曰:「彼只以己身為重,視我等如草芥矣。」那相曰:「敵軍在後,大海在前,吾等死無地矣。」韋超曰:「我棄敬業而歸若何?」那相曰:「非丈夫也。不顯英雄,未若殺敬業而獻之,吾等全身遠害。」超曰:「此言甚當,但恐不能及之,可即速行。」二人勒馬趕上,敬業、駱賓王只在前面不遠,見二人馬趕來到,卻欲問之,馬已至近,那相手起一刀,斬敬業於馬下,韋超一槍刺死駱賓王。
  比及敬猷輪刀來迎,不防杜求仁背後一刀砍敬猷為兩段。史官有詩云:
  唐室誰人說可征,無謀敬業枉行兵。
  當時不用思溫策,致使身亡一身輕。
  王那相、韋超、杜求仁各持首級唐營投拜。孝逸大喜,准其來降。隨即遣魏元忠領兵捕獲餘黨,悉皆斬之,下令班師。
  兵入長安,孝逸獻上敬業等首級。太后加封孝逸官職,重賞三軍,眾臣皆來朝賀。
  卻說太后自除敬業之後,疑天下人多圖己,又自以久專國事,內行不正,知宗室大臣怨望不服,欲大誅殺以威之,乃盛開告密之門,有告密者,給馬供食,使詣行在,但是農夫樵人,皆得召見,或不次除官,無實者不問,於是四方告密者蠭起。
  時有魚保家者,請鑄銅為匭,以受天下密奏。其器一室四隔,上各有竅,可入而不可出。太后從之,遂欲殺戳宗室。是時,韓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軌、魯王李靈夔,皆高祖之子也。
  越王李貞、虢王李風,太宗之子也。元嘉之子李詵、元軌之子李緒;鳳之子李融,靈夔之子李藹,貞之子李衝,此數人在宗室中皆以才行著有美名,太后深嫉之,數人內不自安,密有匡復之志。
  一日,太后欲盡收宗室誅之,元嘉之子李撰大怒曰:「想吾高祖,苦爭血戰,成一統天下不易,今為賤婦所廢,欲滅吾等,若不先發,死期近矣。」遂詐稱皇帝璽書,分告諸王,令各起兵,約日取齊。當日李衝募得精兵五千餘人,起自博州,先擊武水,降之。次至莘邑,邑令馬玄素閉門拒守,衝因風縱火,焚其南門,風回軍退,眾懼而散。衝還走博州,為守門者所殺。正值太后遣將軍丘神勛擊之,兵至博州,李衝已死,官吏出迎神勛,神勛以其與衝同謀,盡皆殺之。李貞亦舉兵於豫州,太后遣將軍趨崇裕討之,又命張公輔為諸軍節度,削貞、衝二人屬籍,更姓虺氏。貞發屑縣兵五千人,使汝陽丞裴守德將之,拒戰而敗,遂與守德皆自殺。
  初,諸王往來相約結束未定,而衝獨先起兵,惟貞狼狽應之。諸王知覺,皆不敢發,無兵接應,故致敗亡。原來李貞將起兵之時,遣使告知趙環。環之妻常樂長公主,公主謂使者曰:「李氏危若朝露,諸王先帝之子,不捨生取義,欲何須耶?大丈夫當為忠義鬼,無為徒死也。」及貞等兵敗,太后欲悉誅諸王,遣監察御史蘇珦按之無驗,太后召珦詰之,珦抗論不回。
  太后曰:「卿乃大雅之士,朕當別有任使,此事不必卿也。」
  遂又遣周興按之,於是收元嘉、靈夔、詵與常樂公主於東都,迫使自殺。罪連親黨,當坐者六七百家,當藉沒者六千餘口。
  太后仍遣張光輔收捕元軌、緒、融等一並殺之。自是太后恣行殺戮,但是唐之宗室,中外畏之,甚於狼虎。
  當日太后升殿,與眾臣正議事間,忽報一大臣率百姓詣闕上表,不知何意。眾視之,乃侍御史傅遊藝也。遊藝奏言:「陛下自即位以來,功過三王,德高五帝,雖古之賢妃聖后無以逾此。今又景星慶雲,每現乾象,請陛下改國號曰周,賜中宗姓為武氏,以從人望,實社稷之大幸。」
  太后聞奏大喜,是年九月朔旦甲子,遂御則天樓上,大赦天下,改唐為周,改元天授。后尊號曰聖神皇帝,以豫王旦為皇嗣,賜姓武氏。立皇太子為皇孫,封武承嗣為魏王,封武三思為梁王,凡武宗族皆封郡王。此時唐之宗族殺戮殆盡,遂封傅遊藝為右玉鈴衛大將軍,封武攸寧為納言,封婁師德同平章事。師德為人寬厚清慎,犯而不較。其弟除代州刺史,將行之際,師德謂曰:「吾兄弟榮寵過甚,人所疾也。將何以白兔?」弟曰:「自今雖有人唾某之面,某持拭之而已。庶不為兄憂。」師德愀然曰:「此正所以為吾憂也!人唾汝面怒汝也,而汝拭之則逆其意,而重其怒矣。夫唾不拭自乾,當笑而受之耳。」弟曰:「謹受教。」至是師德為相,遂薦狄仁杰於太后。其疏曰:臣聞堯登社稷,慶會明良;舜用阜陶,四方風動。殷周雖有高宗昌發之君,猶賴傳說呂望之阻。竊見太原狄仁杰,出自並州,英姿挺特,行包九德,才兼四科,觀變歷微,占天知地。
  闡弘道奧,同史蘇、京房之倫;德量謀猷,有伊呂、管晏之任。
  誠大唐之柱石、社稷之元龜,宜加拔擢,使登台司,上順三辰,下敘五品,以致休征之應。
  太后讀罷疏文,大喜曰:「卿薦賢為國,必得其當。」遂從師德之請,亦封仁杰同平章事,而仁杰驟然入相,實不知是師德之請,而師德又不以顯言之。仁杰每遇朝廷有事,剖決如流;事不容情,當面諍之。於是,眾人皆有懼怯之心。至於接見師德,亦頗輕之。太后覺之,謂仁杰曰:「師德亦知人乎?」仁杰對曰:「臣當同僚,未聞其知人也。」太后曰:「朕已知之,卿乃師德所薦,以此觀之,亦可謂知人矣。」仁傑出而歎曰:「婁公盛德,我為其所包容久矣,吾不得窺其際也。」
  乃輕衣小帽,至婁府面謝往過。師德曰:「吾見公剛直,所言不偏,能為國安民,吾故薦公,必能匡復唐室,實為公忘私也。」仁杰曰:「非太后所言,臣何知之。」師德備酒款待而別,自此之後,二人相善如初。
  是時,太后御殿聽政,雖年已近八十,而淫亂無節,後宮日易男子數人。嬖臣張昌宗、張易之二人用事,時人或譽昌宗之美曰:「六郎面似蓮花。」內史楊再思曰:「不然,乃蓮花似六郎耳。」詠史詩云:
  牝雞聲裡紫宸空,幾樹飛花滿地紅。
  當代媚娘居北闕,一朝天子遇東宮。
  椒房倡亂由張氏,社稷中興賴狄公。
  人事耒形先有數,至今追憶李淳風。
  是時,后姪武三思營求為太子,太后猶豫未決,正值狄仁杰入朝,太后以實告之。仁杰曰:「昔文皇帝櫛風沐雨,親冒鋒鏑,以定天下,傳之子孫。太帝以三子托陛下,陛下今欲移與它族,無乃非天意乎?且姑姪之與母子孰親?陛下若立子,則千秋萬歲後,配食太廟;立姪則未聞姪為天子、而祔姑於廟者也。惟陛下詳之。」太后曰:「此朕家事,卿勿預知。」仁杰又曰:「王者以四海為家,四海之內,何者不為陛下家事?
  況元首股肱,義同一體,臣今備位宰相,豈得有所不預知乎?」太后曰:「卿之斯言,甚合朕意,今已悟矣。」於是,即日遣人迎還中宗,復為太子,居於東宮。故元人有詩云:「一語喚回鸚鵡夢,九霄奪得鳳凰還。」其以此耳。太后當以季秋出梨花,以示宰相,欲誇其祥瑞,杜景倫獨曰:「季秋草木黃落,而此花獨與之抗,陰陽不和,咎在臣等,請黜之。」太后曰:「真宰相才也!」
  是時,太后淫心愈盛,乃遍選天下男子之強健者,入宮侍寢,少不如意,即捶殺之。狄仁杰乃薦薛敖曹者,太后□□□□□□□極盡淫樂,雖白晝亦無間焉。敕封敖曹為如意君,賜賚甚厚。當時有詩嘲之云:
  六六巫峰會雨雲,九重穢德日彰聞。
  顛鸞倒鳳恩情洽,錫爵之封如意君。
  時值衝龍元年春正月,太后沾疾危駕,張昌宗居中用事,宰相張柬之欲謀誅之,無計可施。一日,於侍班閣子內見崔玄暐,與中台右丞敬暉、少卿桓彥范、司馬袁恕己數人,柬之謂曰:「來日老夫賤降,片時少敘,眾大夫就舍下小酌,幸勿見阻。」眾官皆曰:「必來添壽。」當日就後堂設宴,公卿皆到。
  柬之視之,皆唐朝舊臣,心中暗喜。酒至半酣,柬之舉杯相勸,遞至羽林大將軍李多祚面前,柬之曰:「今某非賤降之日,要與眾官聚合,恐機漏泄,故推賤降。吾意將軍富貴,誰所致者?」多祚泣曰:「皆太帝也。」柬之曰:「既唐舊臣,受國重恩,今太帝之子為二豎所危,將軍不思報太帝之德乎?」多祚曰:「苟利國家,若有用某之處,惟相公處分,不敢顧身。」柬之曰:「太后疾篤,吾等欲討內亂,汝肯相助?」多祚曰:「某雖不才,願助一臂之力。」柬之曰:「若得如此,社稷之大幸也。」原來,柬之先與長史楊元琰同泛江至中流,語及太后廢立之事,元琰慨然有匡復之志。至是柬之為相,引元琰為羽林將軍,時亦在座。柬之謂曰:「君頗記昔日江中之語乎?」元琰曰:「某嘗憶之於心,安能忘乎?每欲舉事,因無效力之處,今日肯任重用,萬死不辭。」柬之曰:「汝肯盡心竭力,今日之計,非輕授也。」元琰曰:「敢不從命!願施一臂之力。」
  數人正在商議,忽報安撫大使姚元之自靈武至都,逕來相探。桓彥范自相謂曰:「此事濟矣。」柬之曰:「諸公少待,吾暫見便到。」柬之出,接入廳上,眾人依次相見,邀至後堂具飲。柬之遂以其謀告之,元之曰:「即公等有匡扶社稷之心,某安得不效犬馬之力。」柬之頓首拜謝。
  總評:武氏之禍,古所未有也。張柬之等第知反正覆位,而不能以大義,處非常之變,為唐討罪人也。夫武樂集眾惡於身,兵既入宮,當先舉太子復位,即以武氏至唐宗廟數其罪,而廢為庶人,賜之死,而滅其宗族,然後足以慰在天之靈,雪臣民之憤,為社稷計者,聲罪致討之義,可勿知乎?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7-22 13:49:56

第九十九回     千騎奔斬李多祚



  元之曰:「既已定計,雖死不辭。」此時太子居在北門,柬之引眾謁見,密陣其策,太子即許之。
  次日,玄暉、彥范乃與左威將軍薛思行等全副披掛,帥羽林軍五百餘人直至玄武門,先遣李多祚、李湛及內直郎王同皎詣東宮迎接太子。同皎直至北門,扶抱太子上馬,從至玄武門,斬關而入。多祚入內,收捉易之,易之引昌宗從後出來,與多祚相殺。多祚提劍直取易之,易之慌走,多祚趕至廡下,轉過羽林將軍李湛,一刀把易之砍翻,剁頭而出。昌宗正欲來迎,被多祚掄起一刀,亦斬昌宗於廡下。眾兵進至太后所寢長生殿,喊聲鼎沸。太后驚起,問曰:「誰人反亂,如此擾攘?」多祚等對曰:「易之、昌宗謀反,臣與楊元琰、王同皎等奉太子令盡已誅之,恐有漏泄,故不敢以聞。稱兵宮禁,罪當萬死。」
  此時太后見了太子,不覺潸然淚下如雨。太后曰:「乃是汝邪?
  小子既誅,可還東宮。」太子對曰:「謹從陛下之命。」桓彥范進曰:「太子安得更歸?昔天皇以愛子托於陛下,今年齒已老,久居東宮,天意人心,久思李氏,群臣不忘太宗天皇之德,故奉太子誅亂臣,願陛下傳位太子,以順天人之望。」太后曰:「朕正欲如此,但恐其昏弱,難以視政。」崔玄暐曰:「陛下早傳位太子,以承唐統,則人心自安,眾亂自息。」太后曰:「卿乃朕自擢用之人,亦在此相助邪?」玄暐曰:「臣非相助,隋唐野史今日此舉,實所以報陛下之大德。」於是即下詔收張昌期等,皆斬之,與易之、昌宗梟首天津橋南,收其餘黨韋承慶、房融、崔神慶,皆下獄死。太后制命太子監國,以袁恕己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遣使宣諭諸州。
  次日,太后傳位中宗,文武百官皆來朝賀,拜舞闕下,咸稱萬歲。遂遷太后於上陽宮,尊號為則天大聖皇帝,復改周為唐,大赦天下。於是唐朝人物燦然復新,未幾旬日;太后亦崩於內殿,年八十一歲,衝龍元年夏六月也。僭位前後二十一年。
  宋孫甫評曰:武后乘唐中衰,攘竊神器,任用酷吏,屠害宗支,毒流縉紳,其禍慘矣。
  史官詠武氏云:
  天運循環有定然,怎叫女主立多年。
  只因廢帝專權後,致使傳言武則天。
  麗泉詠武氏云:
  唐朝武氏勝佳兒,今古推來女主稀。
  自寵二張居禁內,千年遺臭播華夷。
  卻說安樂公主,帝之女也,嫁事武三思之子崇訓。時有上官儀之女名婉兒者,出入掖庭,辨慧能文,明羽吏事,為武后所深愛。自聖歷以後,百官表奏,多令婉兒參決,皆得明理。
  至是帝復位,又使專掌制命,益委任之,拜為婕妤。三思每與之私通,故婉兒得寵於武氏;婉兒又嘗薦三思於韋后,帝遂與三思圖議政事,無大小咸取決焉。忽一日,帝使韋后與三思雙陸,而自居旁為之點籌。三思習成嬌態,每狎逾禮,遂得與韋后通,由是武氏之勢復振。
  卻說韋后以太子名重俊者非己所生,每深惡之。時上官婕妤因與三思有私淫之故,每下制敕,必推尊武氏。駙馬武崇訓又叫安樂公主奏帝,請廢太子,太子由是意懷憤鬱,乃與將軍李多祚等,矯制發羽林兵同殺武氏,袒臂一呼,相從三百餘人,殺武三思、武崇訓於其第;再引兵自肅章門斬關而入,直扣閣上來殺上官婕妤。
  帝聽知大驚,慌與韋后並安樂公主、上官婕妤皆登玄武門樓以避。眾兵洶湧而來,帝正在據著閣檻,厲聲謂千騎曰:「汝等皆是朕宿衛之土,何為從多祚反邪?若能誅斬反者,勿患不富貴。」於是千騎奔前,遂斬多祚,梟其首級,餘眾潰散,太子亦為左右所殺。帝詔令將太子首級獻於太廟,及祭三思、崇訓之柩,然後梟之朝堂,官屬皆不敢近。忽人報曰:「有一人解衣裹著太子之首而哭。」帝大怒曰:「士庶皆不敢近,何人敢如此也?速喚武士為朕擒來!」須臾,武士簇至。眾視之,乃永和縣丞寧嘉勖也。帝勃然叱之曰:「太子不孝,謀為叛逆,汝為唐臣,世受重恩,不思協力同心輔政,何為太子而傷悼乎?」嘉勖曰:「太子亦陛下子也!但今日所為,自尋其死,臣安得不哭乎?」帝遂貶嘉勖為陳州刺史。士大夫聞太子死,嘉勖被貶,盡皆流涕。靜軒有詩云:
  諸武專權肆不仁,東宮謀反竟忘身。
  若非多祚施謀計,誰帥兵來斬佞臣。
  是時,安樂公主見駙馬崇訓被誅,欲為夫報仇,無計可施,乃與兵部尚書宗楚客共謀,使侍御史冉祖雍等誣奏豫王旦及帝妹太平公主,稱言二人與重俊通謀。帝聞奏大怒曰:「賊子之輩,亦敢如是!」遂使御史中丞蕭至忠鞫其反狀。至忠泣曰:「至難得者,兄弟也。陛下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羅織害之乎?想王昔為皇嗣,固請以天下讓與陛下,累日不食,陛下奈何疑之?」帝怒稍解,遂止其事。
  當日韋皇后淫亂無度,丑聲著聞,帝雖亦自知,恐人議論,故隱而不言,惟朝夕每懷抑鬱,怏怏而已。忽報監軍燕欽融上表,奏言皇后淫亂,干預國政,混亂人倫,有失君人之望。尚書宗楚客圖危社稷,有欺君之罪,皆當黜之。帝聽奏,當面詰之,欽融對曰:「陛下內亂,眾所咸知,不能明正典刑,思欲治國,其可得乎?願借尚方劍,先斬臣首,次斬二人,以謝天下,則陛下得為聖主,臣得為忠臣矣。」欽融對答如流,抗言不屈。帝大怒,即將欽融斬之,由是韋后驚懼。又值安樂公主欲為駙馬報仇,無由可達,思惟皇后臨朝,以己為皇太女,得伸其志,於是二人合謀進毒餅餤,令宮女獻上。帝食之,遂崩於神龍殿。可憐中宗中毒,死於妻女之手,年五十五歲。先為母武后廢為盧陵王,居房州十四年,賴張柬之等進還復位,才五年而已。史官有詩云:
  韋后立謀太不仁,肯交毒死丈夫身。
  中宗早聽欽融語,何用朝堂斬鑒臣。
  韋后秘不發喪,內外無有知帝已崩。太平公主與上官昭儀商議,謀草遺制,立溫王重茂為太子,韋后親自臨朝聽政,睿宗只得參謀政事。宗楚客與眾大臣謀曰:「不可。睿宗於韋后嫂叔之分,不相通問,若聽朝之際,何以為禮?」百官請問其計,宗楚遂率諸宰相上表,請罷睿宗政事,方可發喪。於是,皇后攝政,太子即位,時年十六,稱為殤帝,改元景龍元年。
  至秋七月朔,文武官寮引尚書宗楚客、葉靜能入內殿來見皇后。
  楚客奏曰:「伏睹國太自臨朝以來,德布四方,仁可越古超今,雖古聖后無以過此。群臣會議,宜遵武氏故事,以韋子弟領南北二軍,革去唐命,改立國號,則國太祖宗幸甚。臣等議定,今乃奏知。」韋后大喜曰:「卿言甚當,可與群臣從長商議。」
  卻說睿宗之子封臨淄王、名隆基者,罷為潞州別駕。時歸京師,見韋后攝政,殤帝即位,忿然大怒,暗思:「天下者,吾父之天下也。今被韋后侵奪,效武后行事,吾實恥之,作何計較,取還吾父,方顯大志。」乃陰養才學之士,密謀匡復社稷。遂自微服,與折衝劉幽求等入苑中藏之。至夜二更左側,忽見一天星宿,散落如雪,幽求大驚曰:「天意若此,時不可失。」於是,二人領眾提劍,自福順直入羽林營,暫諸韋之典兵者,持首以徇諭眾臣曰:「韋后鴆殺先帝,謀危社稷。今夕汝等當共誅之,以安天下。敢有懷兩端助逆黨者,罪及三族」
  厲聲一呼,羽林軍士皆欣然聽命。畢竟還是如何?
  總評:臨淄舉事,不白相王,其志本欲自取,特不敢言耳。大事已定,幽求宜請於相王,以神器歸臨淄,則太平之亂無自生矣。
  它日聞變登樓,然後畀付,父子之間,交□□□。幽求勇能堪亂,而智不燭微,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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