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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痕]嫩草進場【閱魂錄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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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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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7-21 01:3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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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痕]嫩草進場【閱魂錄之一】[全文完]
嫩草進場
【閱魂錄之一】作者:綠痕
可惡!這回真是踢到鐵板啦!
竟被個女人搶在前頭下黑手,連壞他兩樁生意
已經到了嘴邊的天鵝肉就這麼不翼而飛!
做白工就已夠嘔了,她還當眾誣賴他非禮
害他差點被一群見義勇為的人生吞活剝
而她那副深感遺憾的表情,讓他更是恨得牙癢癢──
搞了半天,原來她是那個死對頭派來搶生意的
很好!舊恨加上新仇,這筆帳可得好好算清楚
他做人的信念向來是在哪兒失了場子,就從哪兒找回來
想扔下他跑了?門都沒有……
為確保能有業績好交差,他打定主意巴也要巴著她
怎知他倆合夥的下場就是他犧牲色相扮成「大奶媽」?!
雖說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但她這一刀也太狠了!
先前他是瞎了眼,才會以為她會乖乖聽話任他擺弄
更讓他怨嘆的是,明知這女人精明狡猾得跟狐狸似的
偏生他不知著了什麼魔,一再吃虧還是學不乖
誤上她這艘賊船的結果,就是連人生大事也毀在她手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7-21 01:38:02
楔子
到了嘴邊的天鵝肉,究竟是怎麼飛了的?
莫追滿心鬱悶地蹲坐在屋簷上,一手撫著下頷,皺眉地對著腳邊空了的鐵盒深思這個問題。
今日是北蒙國小王爺厲王的二十壽辰,為了這位深受北蒙國皇帝與太后寵愛的小王爺,北蒙太后不遠百裏,自北蒙國大都迢迢趕來這地處偏遠的厲郡親自為麼兒祝壽,攜來了大批壽禮與奉旨前來祝賀的百官外,亦帶來了大批鐵衛,將王爺府裏裏外外三層嚴守得滴水不漏。
而他,則是按照事前的計畫,早在三日前便隨著皇家戲班進了王府,為了今晚的賀壽大戲緊鑼密鼓準備。在這三日內,他早已在私底下詳詳細細、徹徹底底摸遍了這座厲王府上下,也把深藏在厲王府內最重要的那個東西的所在地給探了出來,打算在天黑後王府裏壽宴一開始就準備下手。
只是結果……卻不如事前他所料想的一般。
就在一個時辰前,厲王府內張燈結綵,盈門賀客如流水般湧入,當賓客皆已入席,北蒙太后挽著厲王爺手臂擺駕進入大廳不久後,大廳內的明亮燭光便黯淡了下來,四周燃起火把並架起巨大的銅鏡,以銅鏡反射火把光芒,將亮光集中打在大廳裏的戲台上,此刻台上正準備上演的,正是時下大都中最新流行的戲曲──武狀元尋親。
身為戲班一員的莫追在台後理了理身上的戲服,將一支珠釵插進髮髻裏後,他深吸了口氣,再次睜開眼時,他面上漾著一抹嬌媚的笑意,模樣如同十七八歲的嬌俏少女,與其他同樣打扮成婢女的女孩快步步出後台,粉墨登場。
鑼鼓聲中,一抹亮麗修長的身影,在如雷般的掌聲中登了場,幾個俐落的翻身奪去了每個人的目光,扮成龍套的莫追站立在台上一角,靜靜地看著戲班當家小生武烈一登台便又是風靡全場。
不知怎地,他總覺得今晚的武烈,似乎,與昨日預先排演的動作略略有些不同,可他又說不出是哪兒不同。
放眼看去,那位當家小生的眉目仍舊如昨日一般俊逸,身段也如以往一般耀眼出色,洪亮渾厚的嗓音仍舊是這皇家戲班的金字招牌,一舉手一投足間,全然挑不出半點錯處,可他……怎麼就是覺得有點不對呢?
不待他思索出個所以然來,台上的武烈已將身上的武袍一揚,在眾人熱烈的目光中下了台,莫追收回了目光,與其他婢女龍套一塊兒移至戲台上的一邊,迎出了劇中的太君。
一盞茶的時間後,劇中的武狀元再次登台,可這回上台時,武烈卻明顯與方才下台休息前有所不同,他腳下的步子踉蹌一下,雖是隱密地以步法掩去了那點小失誤,但那點異樣卻沒逃過莫追的眼。
他愈想愈覺得不對,心頭瀰漫的不安感也愈來愈濃郁。他趁著下台換戲服的空檔,在後台的一片兵荒馬亂中,動作飛快地閃至一角落處,迅速扯下了身上的戲服,換了王府內侍女的衣裳,並拔去了滿頭的珠釵,手捧著早就在暗地中準備好的食盒,一個閃身,便來到了後台外,追上幾名與他同樣打扮的侍女。他小心翼翼地走在侍女們的身後,穿過大廳後頭來到王爺府的後院院口,繞過幾名站在院門處守衛的鐵衛,然後腳下輕輕一踏,翻身躍上牆頭再攀上屋頂,施以輕功在屋頂上拔腿飛奔。
眼下此刻,厲王府的大總管陪著太后和小王爺一塊兒去聽曲看戲了,為防有所不測,王府中的兵力也大都集中在前院大廳處保護皇家成員,這是他今晚唯有的一次機會。
莫追一手拎著食盒,身影化為一道看不清的流光在屋頂上一閃而過,絲毫沒有驚動到底下各廊各院駐守的鐵衛們。不久,他很快即來到了王府東北角的書閣處,站在尖翹的屋簷上,就著底下火把的光芒看向那一片看似沒什麼異狀的屋簷,他掐指算了算,計算出那片屋簷上所覆蓋的是什麼陣法後,他開始踩著步法迅速在簷上挪步移動。
初秋微冷的風兒灌進他的衣袍裏,片刻過後,莫追停下了步伐,小心地立在屋瓦上,蹲下身子抬手取下其中一塊不起眼的瓦片,登時,一隻篆刻著北蒙國皇家飛鷹圖騰的鐵盒露了出來。
他取出藏在腕間的鐵線,老練地解開鐵盒上的特製寒鎖,再拔下頭上的一支銀簪,以簪撬開了鐵盒,然後……他就蹲在這兒發愣了。
空盒一隻?
怎麼會這樣?
根據消息,這盒中應當還有一張北蒙國厲王收藏的魂紙才對呀。
滿心做白工的氣惱猶如烈焰,在莫追的胸臆間不停翻滾著,他不甘心地再三檢閱起空無一物的鐵盒,卻在下一刻赫然發現,在這隻鐵盒上頭,印有一排挺清晰的指印。
壞了,被捷足先登?
若是如此,究竟是哪個大膽的小賊敢搶在他莫大爺的前頭下了黑手?
一陣似有若無的香氣隨著夜風滑曳過他的鼻梢,他嗅了嗅,目光瞬間移至鐵盒上,他以手中的銀簪在鐵盒的盒面上刮了刮,不一會兒,一點黑意便如黑霧般蔓延吞噬了整支銀簪。
嗯?
盒上居然有毒?
那麼按盒上的指印來看,那位先他一步的先至者,這會兒工夫,應當是已經毒發了吧?若是現下緊接著去追,說不定他還趕得上打劫回來才是。
就在莫追打定了主意,準備去黑吃黑回來時,一道低沉的男音,已在他身後不遠處響起。
「閣下是何人?」
莫追微微側過頭,瞄了瞄身後那名也是一副鐵衛打扮的中年男子後,他愛理不理的站起身,站在屋簷上,就著那抹在風中時隱時現的毒香,估算著小賊離開王府的最佳路線該是何處。
「慢著,閣下既來了厲王府,就該將命留下。」鐵衛隊長在他準備離去時,聲音依舊不依不饒地跟在他的身後。
莫追揚首輕笑,聲音清脆如珠,猶如一名少女。
「你有那麼大的面子?」
對於眼前這位一身府中侍女打扮的女人,鐵衛隊長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因她既躲過了府中嚴密的防衛網,還破了屋簷上的防護陣,他可不會將潛入府中的她當成時下一般小賊看待。
鐵衛隊長不猶豫地脫去了掌上的手套,朝莫追揚起一掌,厚實巨大的掌心在轉瞬間泛紅髮燙,帶來了陣陣令人難以抵擋的熱意,隨後他一個箭步上前,狠快地襲向莫追的胸腹間。豈料莫追也不忙著躲,僅是探出一掌,看似隨意地接下他的烈火掌,再迅雷不及掩耳地抬起一腳將他踹回原位去。
眼看著鐵衛隊長在屋頂上狼狽地退了幾大步,莫追甩了甩手,任由夜風吹涼掌心上的熱意。
嘖嘖嘖……看來北蒙國皇帝對自家太后還挺不賴的,不過是出門探個親而已,竟派上了士級高階的高手來保駕,更別說,遠處正急急趕來此處的幾道氣息,亦都是與這位鐵衛隊長同階的。
雖然說,他是很有興趣與其他士級的高手們過過招,不過螞蟻雖小,數量多了,也還是有機會煩死大象的,況且,眼下他要是再不動作快點,那個下手搶了他戰利品的小賊就將溜得更遠了。
打定主意後,莫追腳下重重一踏,登時整面屋簷轟然破碎塌陷,他則是躍至半空中兩掌一拍,被他扔至空中的食盒應聲而碎,四柄銀色的槍管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看也不看地在轉眼間組合好槍管,接著一個轉身,不疾不徐地一掌迎上鐵衛隊長擊來的一掌,直將他給轟飛至遠處,落至其他趕來的同僚懷裏。
幾乎被廢了一臂的鐵衛隊長,口涎著鮮血,在對面的莫追毫不隱藏地釋放出武力威壓時,震驚地看著手執長槍的莫追。
「相級初階……」一種深刻的寒意自他的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他不禁渾身抖顫起來,「你、你是何人?」怎會是遠在士級之上的相級?
此話一出,其他趕來的鐵衛們,也知道今晚膽敢闖入府中的人並不是他們所能打發的了,他們心中一緊,慌忙擺出防禦的陣式,可就在他們反應過來的那一刻,對面的莫追已面無表情地飛躍至他們的面前,朝他們擊出勢如破竹的一槍。
槍尖所經之處,化成一道刺目的銀光,鮮血如花在夜空中四處漫飛,七名鐵衛紛紛瞠大了眼,在他們身子往後倒下之時,整座書閣亦發出巨大的轟響,快速崩塌於一片煙塵之中。
莫追收回槍柄,不停留片刻地轉身躍起,掠過了幾座院子後,他一把扯去身上的侍女裝,露出了裏頭的僕役服,攀上院外正離開王府的餿水車,撕去了面上易容用的假皮,並自袖中捉了點煤灰抹黑自己的臉。
當馬車出了王府外圍,身後遠處的王府那邊已亂了起來,府外的鐵衛與府兵們匆忙地舉著火把往王府大門處跑去,叢叢火把照亮了整座厲王府有若天明,嘈雜紛亂的人聲引來了府外居民的探看,大街上霎時人聲鼎沸,好奇的民眾沒過多久便將王府前的街道給擠得水洩不通。
空無一人的巷道中,馬車踽踽獨行,年老的餿水車車伕,似乎根本就沒受身後種種聲響的影響,照樣打著盹讓老馬識途地將馬車拉過早已走熟的小巷,一路往城郊的方向駛去。
當馬車路經城外夜半無人的墳地時,莫追無聲地下了馬車,嗅著空氣中殘餘的毒香,他沿路走過數十座荒墳,來到了墳地入口處的一座義莊時,那隱隱約約的毒香味,卻突然斷在了此處。
站在義莊外頭怎麼也找不到餘下的香味後,莫追無聲地走至大門的陰暗處,側首打量起昏暗的義莊。
夜半陰森恐怖的義莊內,一燈如豆,幾具黃昏時方自厲王府中運出來的年輕女屍,正屍首不全地躺在大廳前處的幾張竹板床上,而在大廳的後堂中,還有著十來具簡陋的棺木並排置在地上。
身為義莊莊主的老人,在點過送來的人數後,輕輕搖首歎了口氣,自門邊搬來一隻燒黑的火盆後,拿出一疊黃紙,不一會兒,跳躍的火光在他年老的面龐上閃爍,紙類焚燒的香氣與白煙,充斥在夜半甚顯孤冷清寂的大廳裏。
像是嗅到了焚燒黃紙的氣息,一名老婦揭開了布縵自廳後走來,拖著緩慢的腳步行至新來到的屍首前。她不忍地皺著眉,就著油燈不明亮的火光,看向那些又從王府運出來傷痕纍纍的女屍。
「又是這麼年輕的……」好好的姑娘家去了王府後,所得到的,竟不是富貴榮華而是這等下場,那些攀著富貴枝將女兒送至王府裏的父母,可曾知道過真相?
這些年不知幫厲王府處理過多少屍首的老人,伸手揮去了火盆前揚起的輕煙,轉身看向那一個個年紀輕輕卻死不瞑目的女孩。
「這個月都幾人了?」
「都第十人了。」老婦顫抖著手為她們一個個覆上猶睜的雙目,忍不住低歎,「造孽啊……」
「噓,嫌命太長了?」老人忙去掩著她的嘴,「這話也是你能說的?」
老婦難忍地拉下他的手,「可那厲王府實在是……」
「別說了,上頭的作為不是你我能議論的,難不成你也想禍及一家嗎?」
聆聽著廳裏斷斷續續的低語,莫追的目光再三滑過那些女屍,確定並無一絲生息之後,他蹙著眉離開了義莊,轉身繼續追尋起外頭那幾乎就要飄散在西風中的毒香。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當他離開此處不久,義莊裏的老夫婦也掩門入內歇息後,在大廳深處那一排棺木中,忽然傳來一陣輕響。
其中一具棺木薄薄的棺蓋輕輕被推開,而後,從裏頭探出一隻白皙纖細的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7-21 01:38:18
第一章
兩個月後。
靖遠侯世子燕磊,伸手揭開馬車廂上的小窗,再三叮嚀前頭的車伕務必將車駕得穩當點後,這才將身子縮回了溫暖舒適的車廂裏。
在寬闊的車廂中,自家小弟燕晶正蜷縮著身子睡在特意佈置的軟榻上,長長的羊毛毯包裹著他纖瘦的身軀,燕磊擔心地坐在軟榻邊,以指輕撫著小弟蒼白且冰涼的面頰。
他的這個小弟,因母親在懷胎時誤中府中姬妾的暗算,自胎中就帶著寒毒,出生後更是孱弱得三五天便一大病。自母親病故之後,身為長子的他,便作主將小弟送去外祖家養病兼避禍,而這一送,就是十五年……他沒料到,這個自小就被他關愛地抱在懷中的嫡親幼弟,居然與他分開了這麼多年。
生長在侯府世家中,家族內鬥與姬妾爭風陷害等的陰暗面,本就是種世家中人無法避免的常態。多年來,燕磊冷眼看著身為靖遠侯的父親放縱姬妾殘害子息,家族族老們倚仗著靖遠侯府的聲勢,恣意作惡魚肉鄉裏,或是姻親們透過府中盤根錯結的僕從關係,盜賣府中私產、霸佔店舖……
自小即被立為世子的他,一直都在隱忍,無論是身為侯爺的親父,還是府中的那班姬妾,或是那些總是想自他身上刮些油水的族人,這些年來,不管他們做了什麼,他皆不聞不問,好似從不在乎。
直至靖遠侯於三年前病故,一守完孝期,身為繼承府業的侯府世子,燕磊立即將父親所留下的姬妾與庶弟庶妹們全都逐出府,心懷鬼胎的僕從們也都予以遣散,直到還給了府中一片清淨,他這才敢把自小就養在外祖父家的幼弟給接回府中再續天倫。
燕磊將滑下燕晶肩頭的毛毯往上拉了拉替他蓋妥,卻不意驚醒了上車後就一直昏睡著的燕晶。
「小弟,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燕磊輕撫著他消瘦的臉龐,聽說半年前他才又大病一場,纏綿病榻好一陣子,直到入秋後才好了些,也不知這樣長途趕路,會不會對他的身體有所影響。
「我沒事……」燕晶揉著眼,一臉似醒未醒的愛困樣。
燕磊不捨地道:「乖,想睡就再睡會兒。」
他卻沒再合上眼,反而伸出一手抓住燕磊的衣袖,眼中盛滿了不安。
「大哥……我真能回府了?」
「那是咱們的家,當然能。」
「可二哥他們……」
「別提那些狼心狗肺的東西。」一絲狠厲自燕磊的眼中一閃而過,像是怕會嚇到了小弟,他連忙緩和了表情,細聲地勸慰著,「小弟,你只要記得,今後府裏,再也無人能夠傷害你。」
「族長那邊……」燕晶懵懂地點著頭,又點出近來一直令燕磊忙得分身乏術的麻煩根源。
他款款地安撫,「父親已故三年,興許過陣子皇上就會下旨要我進宮襲爵了,諒族長他們再如何勢大,也不敢堂而皇之的與皇上作對。」
燕晶握緊他的手,「大哥,這些年,委屈你了……」
「說什麼傻話。」燕磊含笑地坐在榻邊,扶著燕晶讓他枕睡在大腿上,「只要你健康安泰,大哥就別無所求了。」
突如其來的舉措,令燕晶的身子僵了僵,似是感覺到了他的不適,迫不及待想拉近兄弟間距離的燕磊,輕輕拍著他的背,就像兒時哄他入睡般地哄著他。
「乖,再瞇會兒,待你醒來咱們就到家了。」
「……嗯。」
趕在天色全黑前,一路上拖拖拉拉的侯府馬車,在侯府眾人期待的目光下,總算是抵達了府邸。
下了馬車的燕磊並沒急著走,他轉身朝車廂伸出一手,小心地將方睡醒的小弟給扶下馬車,撲面迎來的寒風令燕晶的身子抖了抖,眼尖的燕磊連忙脫下身上的大氅披至他的身上。
在府中明亮的燭火與火把照映下,初次回府的燕氏七公子燕晶,面如冠玉,雖猶帶病容,但那細緻的眉眼與動人的氣質,在一身腥紅色大氅的映襯下,更顯得俊美翩翩,宛如不意踏入人間的謫仙,隨即奪去了眾人的目光與呼吸。
「咳!」
終於回過神的眾人,這才發現侯府的主子燕磊正目光不善地盯著他們,當下他們急急撇開眼,忙碌的繼續忙碌,偷看七公子的則繼續在暗地裏偷看。
燕磊召來管家,「都準備好了?」
「回大少爺,都備妥了。」管家恭謹地對燕晶抬起一掌,「小少爺,您這邊請。」
燕晶朝自家大哥點了點頭,在小廝們的攙扶下,緩緩走向為他特地準備好的院落,而燕磊則是站在原地,不滿地將兩道劍眉皺成一直線。
「大少爺?」
他揚手指著四週一個個又再次目不轉睛瞧著小弟的家僕,深深為此感到憂慮不已。
「瞧瞧那些下人,像什麼樣子?」小弟生得如此美好,要是日後府中有貪圖之心的下人們,將某些不堪的歪主意打到小弟身上怎麼辦?
管家緊張地朝他深深一揖,「是老奴治下不嚴,今後老奴定會加強管束。」
「記得挑些身家清白的放在小少爺的院裏,別像這些不三不四的。」燕磊不滿地哼了口氣,想了想後,又再向管家叮嚀,「還有,吩咐他們務必要小心伺候著小少爺,要是小少爺有半點不妥,我靖遠侯府的家法可不是擺在那兒好看的。」
「是。」
「小弟他今日也累了,別讓人去擾了他的歇息,明早記得請大夫過府替他瞧瞧,我瞧他的氣色不是很好。」
「是……」早就一個頭兩個大的管家,硬著頭皮,在初入冬的寒風中,抖著身子,繼續站在原地接受自家大少爺沒完沒了的訓示。
而另一頭,將燕晶送至客院的主房裏後,兩名小廝忙碌地點亮了房中的燭火,也將房內的火盆燒妥,在送來晚膳並打了一大盆冒著白煙的熱水供他洗漱後,隨即安靜地退出房中。
聆聽著小廝們走遠的腳步聲,終於等到四下再無他人,容止深籲了口氣,拆掉了頭上束髮的玉冠、撕去覆在面上的假皮,站在水盆前好好地洗了把臉後,這才重新露出她真正的面容。
嘖,這個靖遠侯府的七公子還真是不好當……
打從易容成燕晶之後,容止事前曾預想過,她可能將會面對的種種難題,也做好了見招拆招的打算,可到頭來她卻發現她獨獨漏了一樣,那就是燕磊對燕晶的兄弟之情。
沒想到這個與小弟分離了十來年的兄長,竟是如此疼愛燕晶……
身為專業內間的她,這些年來什麼人沒見過、什麼角色沒扮過?可燕磊他那讓人打從心底暖上來的兄弟親愛之情,她是真真沒有接觸過更沒體驗過,這讓不知所措的她,對燕磊既是頭疼又是不捨,時常在他面前演著演著,她便會在不知不覺間恍然以為,自己真是那個被她取而代之的燕晶。
算了,多思無益,別再想了……好歹她總算是順利潛進這座靖遠侯府了,接下來,該辦的事,還是得盡快辦妥。
她閉上雙眼,靜靜運起內力,一舉衝破刻意鎖住的穴脈,不一會兒,原本她不見血色的面頰,又再次變得紅潤如初。她試著握了握拳頭,感覺到體力已恢複得差不多,而兩個月前在厲王府裏所中的毒也已全解了。
容止微微揚起唇角,走至窗邊將窗扇推開一道細縫,隔著偌大的庭院,眺望起隔鄰燈火輝煌的忠孝公府邸。
「豔二娘笑吟吟地取來水酒,站在彭員外的面前彎下了她細細的蜂腰,露出衫子裏胸前那片白瓷般的玉膚,她輕啟紅唇,嬌聲道:『官人,奴家敬您……』說時遲,那時快,彭員外一掌握住了豔二娘的皓腕……」
咕嚕──
陣陣口水的吞嚥聲,隨著莫追的停頓,登時響遍了整輛囚車。
「然後呢?然後呢?」聽書聽到一半的犯人們,迫不及待地連聲向他催促。
莫追抬起一掌喊停,「等會兒,上半部就這樣了,我找找下半部。」
「快快快……」
「找著了,在這。」莫追自行李中翻出自家師姊在他臨行前硬塞給他的另一本小黃書,清了清嗓子後,繼續搖頭晃腦地念著,「彭員外二話不說,撕了她的衫子、扯掉她胸口那件繡著大紅牡丹的肚兜,一把將她抄抱至榻上,扯開了褲襠準備提槍上陣──」
聽到緊要關頭處,眾人濁重的喘息聲在車上此起彼落,就連坐在前頭紅著臉駕車的押囚官石關年,也忍不住拉長了耳朵微微側過首來。
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下,莫追突然抬起了頭,四下嗅著自路邊傳來的陣陣香味,然後將手邊的書本往旁一丟。
「我餓了。」
「什麼?!」冷不防地被潑了一盆冷水,眾人皆錯愕地瞪著煞風景的他。
莫追也不管他們全是一副欲殺人放火樣,站起身瞧了瞧路邊的小攤,滿面笑意地回過頭來問道:「有誰想來碗香噴噴的羊肉湯啊?」
「這節骨眼上誰想喝什麼羊肉湯啊?」正到精采處卻硬生生地停住,害得他們都被撩撥得不上不下的……囚車上因慾求不滿而漲得滿面通紅的大漢們,均不滿地向他大聲抗議。
「真不想?」莫追漾著笑,刻意勾引著他們,「我聽人說,北蒙國裕延關的羊肉湯可是天下第一,這輩子若是不吃上一回那就太可惜了。」
經他這麼一說,先前集中精神在聽書卻沒注意到四下的大夥兒,也都紛紛聞到自路邊傳來的香氣。熬煮得爛透的羊肉與中藥香味,在這因天候寒冷,草木都結了層白霜的野地裏,恰似一蓬溫暖襲人的野火,順著鼻腔一路暖進了他們的脾肺裏,讓人忍不住想唏哩呼嚕地喝上幾大碗。
「石大哥,咱們停車歇會兒吧。」眼看他們的口水都快淌出來了,莫追拍了拍坐在前頭駕車的石關年。
「又要歇?」不是一個時辰前,才停過車買了幾大袋糖炒栗子給他們啃嗎?
「歇會吧,我去去就來。」不待車停,莫追身手俐落地跳下車,朝車上那一大票漢子揮揮手,「老大哥們都先忍著吧!」
豈只是忍著?是全都憋著!
想聽小黃書又想滿足口腹之慾的眾人,在魚與熊掌不能兼得的情況下,也只能扁著嘴,眼巴巴地看著他步伐輕快地跑向那個可救餓災的小攤。
「老闆,來十五碗羊肉湯!」
「十五碗?」這麼多?他一人吃得完嗎?
「嗯……」莫追想了想,憶起車上那夥人全都是貨真價實的大胃王,「乾脆整鍋都賣我好了,勞煩你們幫我抬上那輛車。」
「這就來!」喜出望外的小販,連忙將爐子熄了火,招來人手準備將鍋子抬上那輛格外顯目的囚車。
趁著小販正忙碌著,莫追不著聲色地打量起前頭遠處大排長龍的人群,以及那座像徵著前進北蒙國大都的檢查哨站。
他仰首數了數戍守在城牆上頭的兵員,很明顯的,等級似乎與他上回來時有了很大的不同,駐紮在此的兵員大約增加了三倍,出入關也都得徹底檢查行李與搜身……
嗯,照這樣看來,消息可能是正確的。
以一大鍋羊肉湯打發了餓得慌的囚犯們後,莫追親手端了兩碗熱湯,一骨碌坐至車前負責押囚的石關年身邊。
「石大哥,來,這碗是你的。」
石關年略皺著眉,「小爺,您怎又破費了……」這一路上也不知他這般為他們買過幾回好吃的了,就算是家中有錢,他也不必慷慨到這種地步啊。
「我看這天色就快下雪了,想說在入關前讓大哥們暖暖身子。」莫追將熱呼呼的湯碗塞進他的手裏,「來,你試試這羊肉。」
泛著濃濃藥香的肉湯,喝上一口,肚子整個都因此而暖和了起來,石關年夾起碗中為數不多的羊肉,極其珍惜地送進嘴裏。
他滿足地閉上眼,「好吃……」
「好吃那就要多吃點,瞧你,個頭雖高大卻沒長什麼肉,快些補補吧。」莫追臉上帶著滿滿的笑意,將自己碗裏所有的羊肉都撈出來送至他的碗裏。
石關年有些不好意思,「小爺,這……」
「後頭的,那鍋夠不夠?」他才夾完了羊肉,又扭頭問向坐在後面忽然都沒了聲音的眾人。
「不夠!」轉眼間就鯨吞蠶食完一鍋肉湯的囚犯們,意猶未盡之餘,很是不客氣地衝著他喊。
「我這就再去買一鍋回來!」莫追也不囉唆,往車下一跳後,又跑向那個才賺了一筆小財的攤子。
石關年手捧著暖了手心與腸胃的湯碗,不語地瞧著莫追的背影,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孩子怎會這麼親人和體貼他們這些陌生人,而更讓他想不通的是,他家的兄長,怎會放心讓他這孩子與他們湊在一塊兒?
仔細想想,這位莫小爺的出現,似乎從一開始就透露著古怪,因為,當初莫追找上他們時,即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他想搭順風車。
就算想搭順風車去北蒙國大都,大部分人的選擇,也應是搭驛車或是商旅之車才對呀,普通人……
會想要搭囚車嗎?
聽上頭的大人說,這位莫小爺的兄長,擔心他一人出門遠行路上不安全,因此才將他托給了他們照料。
的確,這位看來年紀約莫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一人孤身遠去北方,著實是令人擔憂他路上的安危。可要說到照料他這點,沿途上,他們非但沒照料到他什麼,反倒是被他這少年伺候得再舒服適意不過。
每日每日,這位莫小爺都在車上念著極其肉慾、煽情香豔,臉紅死人不償命的小黃書,大大撫慰了車上這一票即將被遣送至大都服監的囚犯外,也讓以往沈悶的路程多了點意想不到的綺麗色彩。
有時,小黃書念累了,莫追便會摸出兩三副麻將,吆喝著由他坐莊,老大哥們隨意打,散財似地廣發賭資給他們,再故意輸給他們,要他們把那些碎銀收好,以後入監時才能有些小本錢給獄卒們行個方便。
以往在押囚的過程中,夜了,他們大多是在野外餐風宿露,但在有了這個少年的加入後,在這車上的每個人,不管是押囚的、當囚的,夜夜全都睡在客棧裏柔軟的床榻上,從沒挨過半點冷。
押囚這麼多年,他石關年,還真沒見過戴著手銬腳鐐的囚犯與押囚官們,日日在囚車上稱兄道地大打麻將的奇景,更別說是大夥兒全都擠在一塊兒拉長了耳朵聽豔色小書了。以往上了囚車的囚犯,哪個不是死氣沈沈、一副即將入土的表情的?可這一整車的囚犯偏不,全都被那小夥子給養得紅光滿面、身強體壯,還沿路兩耳淫豔樂趣無窮的……
這算哪門子的押囚?
這簡直就是享受啊。
莫怪乎這一整車的人,全都不顧年紀與背景,皆與那個慷慨又貼心的莫小爺稱兄道地交起朋友來。依他看,這日子若是再久些,在莫小爺抵達目的地下車之前,那小子上頭,很可能會多了十來個結拜的乾哥哥也說不定,而他們這些押囚官更可能會不要臉地同他說上一句……
謝謝搭乘,歡迎下次再來!
再次買回了一鍋羊肉湯回到車上後,沒什麼食慾的莫追,伸手點了點坐在後頭的押囚官胡山河的肩頭,要他看看前方等著排隊通關的人車隊伍。
「胡大哥,北蒙國的大都邊關向來都這麼難通關嗎?」
天生沒什麼心眼的胡山河,立即有問必答,「那倒不是,只是上個月大都裏出了點事,宮裏下了令要嚴加徹查大都通關。」
莫追更是一臉好奇地問:「大都裏出了什麼事?」
「聽人說……好像是與閱魂錄有關。」胡山河搔搔發,也不知聽來的消息準不準確。
「這樣啊……」莫追輕撫著下頷,半晌,他又坐了回去,仔細地瞧著前頭的人們是如何通關的。
「閱魂錄?那是什麼玩意兒?」車上沒聽過這三字的人們,有些聽不懂地湊上前來。
「這事我也是聽人說的。」胡山河歎了口氣,「簡單的講,閱魂錄它是一本書,同時它也是造成十年前天下大亂的主因。」
「一本書能讓天下大亂?」
「據說閱魂錄是一本空白的書,而裏頭的紙張,就叫魂紙,誰要是在魂紙上寫下心願,它就會實現你的心願。」
一旁留了大鬍子的大漢馬上接口跟著說:「我則是聽人說,寫下名字的人就叫魂主,而從魂紙裏召喚出來的東西就叫魂役。」
「東西?」
「大概是妖魔鬼怪那類的吧。」胡山河對這事也是半信半疑,「十年前,也不知怎地,魂紙突然出現在世上供人許願,釋出了大量的魂役,那些想稱王為帝之人,仗著閱魂錄能夠實現心願,便命魂役四處燒殺擄掠。而原國的皇室,更是因此手足相殘到僅剩一線皇室香煙,差點就被滅了國……」
「後來呢?」
「後來,閱魂錄也不知為何就憑空消失了,聽說各國皇室派出各大探子四處在找,武林人士這些年來也一直不肯放棄尋找魂紙的下落。」
「這世上真有魂役存在?」
「甭提什麼魂役了。」對這話題不感興趣的其中一名大漢,催促似地看向莫追,「小兄弟,你快把下一章回說給我們聽才是正事。」
馬上就有一夥人響應,「就是就是,快快快,別吊得咱們這些老哥們不上不下的……」
莫追懶洋洋地掏出懷中的小黃書,遞給坐在後頭的胡山河,「喏,胡大哥,你念給他們聽吧。」
「我?」要他這個押囚官來做這種事?
「我累了,想歇歇。」莫追說著說著就窩回前頭去。
駕著車的石關年,在莫追坐至身邊時拉來了放在一旁的大氅,細心為他披上遮擋住迎面而來的冷風。莫追看著他那像關心自家小弟般的舉動,索性再坐得更靠近些。
「石大哥相信這世上真有閱魂錄嗎?」
「我信。」石關年沈默了一會兒,壓低了聲音道。
莫追揚起一眉,「喔?」
「因我曾親眼見過魂役。」
曾親眼見過……而他居然還活著沒被滅了口?
莫追訝然地睜大了眼,正想深入追問之時,不意卻看見石關年握著韁繩的十指,使勁用力得都泛白了,而眼中也有著明顯的懼意,他當下心意一改,決定不急著打破沙鍋問到底。
「不說這個了。」感覺氣候愈來愈冷,莫追好心地把大氅分一半蓋在石關年的膝上,「石大哥,你長年在外,家裏的人都還好嗎?」
「家中托人來說,半年前才又生了個女掛。」石關年靦腆地笑笑,可眉眼間卻有著抹不去的憂色。
「這不是喜事嗎?怎皺著眉頭?」
不是很想說這事的石關年,有些困窘地開口,「北方生活本就清苦,而家中孩子多,多了一口吃飯的,其他的,就得少了一口……」
聽他這麼說後,莫追隨即明白了這個分明就是身材高大,卻長不出什麼肉的押囚官,怎會一臉面色肌黃的主因。若不是身後拖了一大家子人,誰會想幹押囚這等勞祿奔波、長年回不了家的苦差事?久久才回家一趟的他,定是省吃儉用,好攬著錢留給家裏人,所以才會將自個兒給餓成這副饑民的德行……
「就當是我搭順風車的車資吧。」莫追自懷裏掏出一隻沈甸甸的繡袋,不容拒絕地放至石關年的手裏。
石關年忙著推拒,「這怎麼成?若是上頭知道了--」
「不會知道的。」莫追硬是把那只繡袋改塞進他的懷裏,「因這事從沒發生過呀。」
「莫小爺……」石關年沈下了臉,不是很能接受這種類似於同情的贈禮。
「石大哥就別推辭了。」他拍拍石關年的胸坎,眼中盛滿了關懷,「回家後,買些好的給掛兒們和大嫂補補身子,你長年在外奔波,想必他們定是想你想得緊,你就抽空多陪陪他們吧。」
看著那雙誠摯的眼眸,石關年哽著嗓,久久不發一語。而像是怕他會推拒似的,莫追也不急著把手抽回來,一掌壓住了放在他胸坎裏的繡袋動也不動。
過了好一會兒,石關年默然地朝他點了個頭,莫追這才笑咪咪地抽回了手。
「日後你若有事,來找我。」石關年拍著他的腦袋,允諾似地對他開口。
他隨即換上了天真的笑臉,「找石大哥喝酒吃肉嗎?到時我定帶著一鍋香噴噴的羊肉,到石大哥家去逗逗你家的女掛。」
石關年伸手揉揉他的發,一如憐愛自家的小弟般,「一言為定。」
入關不久後,一如莫追所言,灰濛濛的天際就開始飄下了雪花,走在鋪著石板的官道上,囚車坐起來也相對變得較為平穩。坐在後頭的囚犯們也因吃飽喝足了,一個個都點著頭打起盹來,石關年本是叫莫追到後頭坐著,別坐在前頭冒冷挨風雪,但他卻無所謂地笑笑,將身子靠在一旁似乎也有意小睡一下。
「對了,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問。」在他快睡著前,石關年伸手為他撫去發上堆積的雪花,「小爺,您到北方是為了何事?」
「只是去處理一下家務事。」天生非常怕冷的莫追,抖了抖身子,隨即彎身在行李中再翻出一條毛毯,將自己給裹了個密密實實。
「家務事?」他不是南方人嗎?
「嗯,兄長交代下來的,不辦不成。」
「是很難辦的事嗎?」日日都見他帶著笑,忽見他愁容滿面,石關年不禁有些擔心。
「這就很難說了。」他歎了口大氣,「我也不知究竟找不找得著。」若是有,他是有把握能帶回家啦,但,誰曉得那玩意兒到底有沒有在那個大都裏?
石關年好奇地問:「找什麼?」
「紙錢,上墳用的。」
「什麼紙錢非得千裏迢迢特意來北蒙國買?這紙錢這麼罕有?」他大老遠的奔波居然是為了那種東西?他要燒的紙錢,是鑲金還是繡了銀?
莫追撇撇嘴,一肚子不滿地向他抱怨,「石大哥你有所不知,我家那個今年就要過九十冥誕的臭老頭生前曾說過,日後若要祭他,就得祭得有誠意些,不是他指定的紙錢就甭燒給他……嘖,那老頭也不想想,那種紙錢有多難找啊真是!」
石關年含笑地掩著嘴,「倘若不燒那種指定的紙錢呢?我想,令尊在下頭應當是不會分辨出來的。」
「不成。」他意志堅定地搖首,「倘若我不燒就是不孝,不孝就不能分家產,我可不想繼續一天到晚被上頭的哥哥姊姊們追著跑。」
「被追著跑不好嗎?」
他愈說愈悶,「當然不好,你忘了我叫什麼名字嗎?」
「莫追。」石關年頓了頓,有些明白地看向他,「……不要追?」
「就是說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7-21 01:46:09
第二章
「我餓了。」
「什麼?!」冷不防地被潑了一盆冷水,眾人皆錯愕地瞪著煞風景的他。
莫追也不管他們全是一副欲殺人放火祥,站起身瞧了瞧路邊的小攤,滿面笑意地回過頭來問道:「有誰想來碗香噴噴的羊肉湯啊?」
「這節骨眼上誰想喝什麼羊肉湯啊?」正到精采處卻硬生生地停住,害得他們都被撩撥得不上不下的……囚車上因欲求不滿而漲得滿面通紅的大漢們,均不滿地向他大聲抗議。
「真不想?」莫追漾著笑,刻意勾引著他們,「我聽人說,北蒙國裕延關的羊肉湯可是天下第一,這輩子若是不吃上一回那就太可惜了。」
經他這麼一說,先前集中精神在聽書卻沒注意到四下的大夥兒,也都紛紛聞到自路邊傳來的香氣。熬煮得爛透的羊肉與中藥香味,在這因天候寒冷,草木都結了層白霜的野地裡,恰似一蓬溫暖襲人的野火,順著鼻腔一路暖進了他們的脾肺裡,讓人忍不住想唏哩呼嚕地喝上幾大碗。
「石大哥,咱們停車歇會兒吧。」眼看他們的口水都快淌出來了,莫追拍了拍坐在前頭駕車的石關年。
「又要歇?」不是一個時辰前,才停過車買了幾大袋糖炒栗子給他們啃嗎?
「歇會吧,我去去就來。」不待車停,莫追身手俐落地跳下車,朝車上那一大票漢子揮揮手,「老大哥們都先忍著吧!」
豈只是忍著?是全部憋著!
想聽小黃書又想滿足在腹之欲的眾人,在魚與熊掌不能兼得的情況下,也只能扁著嘴,眼巴巴地看著他步伐輕快地跑向那個可救餓災的小攤。
「老闆,來十五碗羊肉湯!」
「十五碗?」這麼多?他一人吃得完嗎?
「嗯……」莫追想了想,憶起車上那夥人全都是貨真價實的大胃王,「乾脆整鍋都賣我好了,勞煩你們幫我抬上那輛車。」
「這就來!」喜出望外的小販,連忙將爐子熄了火,招來人手準備將鍋子抬上那輛格外顯目的囚車。
趁著小販正忙碌著,莫追不著聲色地打量起前頭遠處大排長龍的人群,以及那座象徵著前進北蒙國大都的檢查哨站。
他仰首數了數戍守在城牆上頭的兵員,很明顯的,等級似乎與他上回來時有了很大的不同,駐紮在此的兵員大約増加了三倍,出入關也都得徹底檢查行李與搜身……
嗯,照這祥看來,消息可能是正確的。
以一大鍋羊肉湯打發了餓得慌的囚犯們後,莫追親手端了兩碗熱湯,一骨碌坐至車前負責押囚的石關年身邊。
「石大哥,來,這碗是你的。」
石關年略皺著眉,「小爺,您怎又破費了……」這一路上也不知他這般為他們買過幾回好吃的了,就算是家中有錢,他也不必慷慨到這種地步啊。
「我看這天色就快下雪了,想說在入關前讓大哥們暖暖身子。」莫追將熱呼呼的湯碗塞進他的手裡,「來,你試試這羊肉。」
泛著濃濃藥香的肉湯,喝上一口,肚子整個都因此而暖和了起來,石關年夾起碗中為數不多的羊肉,極其珍惜地送進嘴裡。他滿足地閉上眼,「好吃……」
「好吃那就要多吃點,瞧你,個頭雖高大卻沒長什麼肉,快些補補吧。」莫追臉上帶著滿滿的笑意,將自己碗裡所有的羊肉 都撈出來送至他的碗裡。
石關年有些不好意思,「小爺,這……」
「後頭的,那鍋夠不夠?」他才夾完了羊肉,又扭頭問向坐在後面忽然都沒了聲音的眾人。
「不夠!」轉眼間就鯨吞蠶食完一鍋肉湯的囚犯們,意猶未盡之餘,很是不客氣地沖著他喊。
「我這就再去買一鍋回來!」莫追也不羅唆,往車下一跳後,又跑向那個才賺了一筆小財的攤子。
石關年手捧著暖了手心與腸胃的湯碗,不語地瞧著莫追的背影,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孩子怎會這麼親人和體貼他們這些陌生人,而更讓他想不通的是,他家的兄長,怎會放心讓他這孩子與他們湊在一塊兒?
伃細想想,這位莫小爺的出現,似乎從一開始就透露著古怪,因為,當初莫追找上他們時,即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他想搭順風車。
就算想搭順風車去北蒙國大都,大部分人的選擇,也應是搭驛車或是商旅之車才對呀,普通人……
會想要搭囚車嗎?
聽上頭的大人說,這位莫小爺的兄長,擔心他一人出門遠行路上不安全,因此才將他托給了他們照料。
的確,這位看來年紀約莫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一人孤身遠去北方,著實是令人擔憂他路上的安危。可要說到照料他這點,沿途上,他們非但沒照料到他什麼,反倒是被他這少年伺候得再舒服適意不過。
每日每日,這位莫小爺都在車上念著極其肉欲、煽情香豔,臉紅死人不償命的小黃書,大大撫慰了車上這批即將被遣送至大都服監的囚犯外,也讓以往沉悶的路程多了點意想不到的綺麗色彩。
有時,小黃書念累了,莫追便會摸出兩三副麻將,吆喝著由他坐莊,老大哥們隨意打,散財似地廣發賭資給他們,再故意輸給他們,要他們把那些碎銀收好,以後入監時才能有些小本錢給獄卒們行個方便。
以往在押囚的過程中,夜了,他們大多是在野外餐風宿露,但在有了這個少年的加入後,在這車上的每個人,不管是押囚的、當囚的,夜夜全都睡在客桟裡柔軟的床榻上,從沒挨過半點冷。
押囚這麼多年,他石關年,還真沒見過戴著手銬腳鐐的囚犯與押囚官們,日日在囚車上稱兄道地大打麻將的奇景,更別說是大夥兒全都擠在一塊兒拉長了耳朵聽豔色小書了。以往上了囚車的囚犯,哪個不是死氣沉沉、一副即將入土的表情的?可這一整車的囚犯偏不,全都被那小夥子給養得紅光滿面、身強體壯,還沿路兩耳淫豔樂趣無窮的……
這算哪門子的押囚?
這簡直就是享受啊。
莫怪乎這一整車的人,全都不顧年紀與背景,皆與那個慷慨又貼心的莫小爺稱兄道地交起朋友來。依他看,這日子若是再長些,在莫小爺抵達目的地下車之前,那小子上頭,很可能會多了十來個結拜的幹哥哥也說不定,而他們這些押囚官更可能會不要臉地同他說上一句……
謝謝搭乘,歡迎下次再來!
再次買回了一鍋羊肉湯回到車上後,沒什麼食欲的莫追,伸手點了點坐在後頭的押囚官胡山河的肩頭,要他看看前方等著排隊通關的人車隊伍。
「胡大哥,北蒙國的大都邊關向來都這麼難通關嗎?」
天生沒什麼心眼的胡山河,立即有問必答,「那倒不是,只是上個月大都裡出了點事,宮裡下了令要嚴加徹查大都通關。」
莫追更是一臉好奇地問:「大都裡出了什麼事?」
「聽人說……好像是與閱魂錄有關。」胡山河搔搔發,也不知聽來的消息准不準確。
「這祥啊……」莫追輕撫著下頷,半響,他又坐了回去,仔細地瞧著前頭的人們是如何通關的。
「閱魂錄?那是什麼玩意兒?」車上沒聽過這三字的人們,有些聽不懂地湊上前來。
「這事我也是聽人說的。」胡山河歎了口氣,「簡單的講,閱魂錄它是一本書,同時它也是造成十年前天下大亂的主因。」
「一本書能讓天下大亂?」
「據說閱魂錄是一本空白的書,而裡頭的紙張,就叫魂紙,誰要是在魂紙上寫下心願,它就會實現你的心願。」
一旁留了大鬍子的大漢馬上介面跟著說:「我則是聽人說,寫下名字的人就叫魂主,而從魂紙裡召喚出來的東西就叫魂役。」
「東西?」
「大概是妖魔鬼怪那類的吧。」胡山河對這事也是半信半疑,「十年前,也不知怎地,魂紙突然出現在世上供人許願,釋出了大量的魂役,那些想稱王為帝之人,仗著閱魂錄能夠實現心願,便命魂役四處燒殺擄掠。而原國的皇室,更是因此手足相殘到僅剩一線皇室香煙,差點就被滅了國……」
「後來呢?」
「後來,閱魂錄也不知為何就憑空消失了,聽說各國皇室派出各大探子四處在找,武林人士這些年來也一直不肯放棄尋找魂紙的下落。」
「這世上真有魂役存在?」
「甭提什麼魂役了。」對這話題不感興趣的其中一名大漢,催促似地看向莫追,「小兄弟,你快把下文早點說給我們聽才是正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7-21 01:48:51
第三章
「我後悔了……」
重新回到靖遠侯府後,容止恢複了七公子的扮相,再次搖身一變成為府中優雅俊逸的病弱小少爺。此時她狀似優閑地倚坐在窗邊,端著茶碗低首輕吹著馥馥香郁的青色茶湯。
「嗯?」她側過首,眼中流動的波光,看來溫和良善,半點不複先前狡詐陷害他時的模樣。
懊悔不已的莫追,沮喪地低首直視著自己的胸坎。
「我曾經以為,我的易容術天下無雙……」
「如今呢?」
「我想回爐重鑄。」
她慢條斯理地道:「投胎的方式很多種,別心急,慢慢挑,總有一款適合你。若是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的話,到時記得知會我一聲,我保證定會讓你死得妥妥貼貼的。」
莫追死死地瞪著她那副再明顯不過的幸災樂禍貌,洩憤似地在室內來回跺著步子,用力搖晃起他胸前造成波濤起伏效果的碩大水袋。
「別晃了,奶娘,我瞧得眼花。」容止撫著額,有些消受不起眼前這足以驚死人的別祥春色。
莫追忿忿不平地來到她的面前使勁拍著桌案,胸前的水袋又是好生震盪了一番。
「這七公子說什麼也該由我來扮,你是女人,就該由你來扮女人才是!」居然是奶娘?他倆合夥的下場就是他進府來扮七公子的奶娘?先前他是瞎了眼才會以為這女人會乖乖聽話任他擺弄。
她涼涼地問:「誰規定的?」
「世上哪有這麼高大壯碩的奶娘啊?」他壓低了嗓音據理力爭。
「這位七公子的奶娘不巧正是。」她可沒扯謊,若不是事前有做過功課,她也不會冒險把他給扮成這般。
莫追一副想將她宰了而後快的陰森閻羅祥。
「你好歹也讓我扮個小廝!」平常扮男扮女扮啥子他統統都認了,可一個年過四十、臉上皺紋可以夾死蚊子、體態豐腴過度還胸前波濤洶湧的奶娘?這也太挑戰他胸腔裏的那顆純純男人心了。
「你過得了家兄那關?」她一桶冷水緩緩往他的頂上澆,「在大都接連出了幾回闖入宮家府中的賊人,而隔鄰的忠孝公邸也遭竊後,你指望愛弟心切的燕磊會輕易放陌生人入這府裏來,而不會調查來者的祖宗十八代?你還當真以為這侯府是你想進就能進的?」
「家兄?」他扯著嘴角,投向她的目光很是不齒,「天底下就屬你這冒牌貨最是不要臉皮……」聽聽,她這口氣,理所當然得跟什麼似的,她還真以為她是那個正貨七公子燕晶嗎?
「套句你用過的話,臉皮就擱你那了,我只要有魂紙能交差就成。」容止將茶碗擱在面前的小桌上,抬手輕輕推開窗扇,窗外難得一見的日光勻勻地落在她的面容上,將她沐浴在一片金黃之中,她不禁深吸了口冬日清爽泛涼的空氣,而後舒適地閉上了眼。
近來七公子院中始終緊閉著的窗扇終於再次開啟,院中走動的僕從與丫鬟們不禁紛紛停下了腳步,人人不自覺地伸長了頸項兩眼極力往窗畔望去。
只見在明燦的驕陽下:離府好一陣子終於被大少爺再次找回來的小少爺,此刻正倚在窗邊,側著臉龐,唇角微揚著,一雙遮去了美好眼眸的長長眼睫,像是兩柄小扇似的垂在玉白的面容上,看上去,宛如畫中才有的濁世佳公子,不需開口亦不需有任何舉動,一種難以言喻的美好,就像漣漪般,悄悄地自他的身上蕩漾開來。
挑惹起窗外芳心無數的容止,渾然不覺自個兒的舉動為她招惹來了什麼。而冷眼旁觀的莫追,見她又那麼不自覺地散放著七公子無與倫比的魅力,還造孽地引來院內的小丫鬟們臉紅無數,被迫淪為奶娘的他,有些不是滋昧地衝上前去合上了窗扇,杜絕了外頭源源不絕的愛慕之餘,也引來了容止不解的眸光。
「我說你也別太--」
莫追張大了嘴,正想好生數落她一番,豈料外頭那些因他而吃了閉窗羹的丫鬟,她們的妒火與怨憤,很快即蓋過了他正要出口的義正詞嚴。
「又便宜了那個老不死的醜八怪……」
「噓,小聲些,那位是小少爺的奶娘。」
「什麼奶娘?沒瞧見她那副恨不能吃了少爺的飢渴祥嗎?也不想想她都一把年紀了。」
「可不是?成日就只會霸佔著小少爺,還不許人進房半步,她以為憑她那副醜德行和年歲,還有什麼攀上富貴枝的機會嗎?」
將外頭眾多謨罵收進耳底後,莫追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個兒的鼻尖。
「我……飢渴?」有沒有搞錯?
容止誠懇地點點頭,「嗯,眼神是露骨了點。」誰教他打從扮成奶娘後,他就成天瞪大著眼對她一副牙癢癢的模樣?被誤會也是正常的。
「我哪醜了?」
她說得再中肯不過,「與如花似玉、青春正妍的她們相比,有如母夜叉的奶娘你,是有礙府中觀瞻了些。」
他忍不住揚高了音量,「誰說我醜了?我只是美得不明顯而已。」
「吆!」當下窗外立刻不客氣地傳來整齊劃一的賣力噓聲。
容止托著腮,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對他眨呀眨。
「就說吧。」在經過她親手打點易容過後,此刻他這副嘴歪眼斜的老奶娘德行,著實再寫實生動不過,就連半點任人懷疑的餘地也都沒有,他不認由誰來認?
他現在不是莫追、他現在不是莫追,他是奶娘……
莫追反覆地在心中叨念,並深吸了好幾口氣後,這才險險將腹中又被她撩起的悶火給壓下,可容止卻像是嫌不夠刺激他似的,沒良心地在他耳邊添了句。
「奶娘,世上的風霧與折磨,皆只是雲煙轉眼。」她任重道遠地拍拍他胸前的水袋,「就算是醜,你也醜得有特色,就算飢渴,你也飢渴得有品味……乖,要忍耐。」
他額上的青筋一根根都浮了起來,「我扮個奶娘還得先大徹大悟?」
「不然呢?」她挑釁地對他揚揚眉。
莫追直接撩起衣袖,「我掐死你先!」說到底都是這個時不時亂拋媚眼,還動不動就拈花惹草,勾動一大票芳心的七公子害的。
「早看你不順眼了!」容止也不同他客氣,仗著在靖遠侯這地盤上,諒他也不敢與她動真格的,於是她便又再次與這個不怎麼對頭的同行,在房內熱熱鬧鬧開打練拳腳。
就在他倆壓低了音量,相互發洩著被近來因大雪之故,成日困在屋內的煩悶與過剩的體力時,一道沈穩的腳步聲,遠遠地自院外傳來,耳力較好的莫追一掌抓住容止揍過來的拳頭,一腳抬起格擋住她下流地撞向他下半身的膝蓋,在她耳邊低聲咕噥。「餵,你的家兄來探親了。」
容止聽了飛快地收回拳腳,正了正衣冠,再一個箭步窩回軟榻上,邊拾起桌邊的書本邊對頭一回面對燕磊的莫追交代。
「待會兒上心點,別壞了公子我的事。」不然到時他被燕磊踢出府去,他就不要怪她不肯幫忙。
他撇撇嘴角,「知道了,少爺。」
「小弟--」
燕磊滿懷欣喜地推開了小弟書房的門扇,才步入房裏頭,便被屋中身形龐大的陌生人給嚇了一跳,他好不緊張地快步走至自家小弟的身邊,先是謹慎地看過幼弟一回,見容止毫髮未傷也無什麼大礙,這才轉過頭,滿心防備地看著不在意料中的屋內客。
「……她是誰?」府中的管家都幹什麼去了?居然事前也沒知會他一聲,就擅自安排人進小弟的房中來?
此刻,在燕磊眼中的莫追,儼然就是個威脅兼破壞視覺性的存在,一身的肥態不說,還對人笑得猥瑣萬分不堪入目,這來曆不明的老婦,怎會出現在自家有若謫仙般美好的小弟面前?
他這是被鄙視了?是吧是吧?
默默自燕磊眼中讀出不屑後,莫追僵著笑臉,壓抑地在心中默念了一段自小念到大的佛經,而後在燕磊防狼似的目光下恭敬地對他福了福。
「老奴見過大少爺。」
燕磊一手指著老婦,「這是……」
「大哥,這位是養大我的乳母岑氏,前幾日我才派人將她從外祖家那邊接過來。」容止按下他的手,善體人意地拉著他到坐榻邊,「大哥,你別光站著,坐。」
聽了她的話略略放下心後,燕磊臉上泛滿了疑惑。
「你怎會突然想將她接來府中?」
她早就備妥了答案,「好些年沒見奶娘了,也不知怎地,自外祖過身後我就想她想得緊,再加上奶娘的年紀也大了,我見她身邊無依無靠,便想著將她接過來享享清福。」
「是嗎?」
聞言的莫追登時笑得更加和藹可掬上三分,笑得燕磊都不禁覺得頭皮有些發麻,還隱隱有些反胃。
「大哥可是怪我先斬後奏?」容止皺著眉,一手悄悄地扯著燕磊的衣袖,目光怯怯地望著他。
燕磊拍拍她的手,「怎麼會?」知道來曆就好,既然是小弟身邊的人,想來由她照顧是再熟悉不過了。
「大哥不介意那就好。」
「對了,近來你的身子如何?」燕磊握著她略嫌冰涼的手心,目光觸及那張始終都不健康紅潤的臉龐,直在心底想著要不要再找個大夫來看一看。
容止笑了笑,「挺好的,奶娘照料得很妥當,身子也沒時不時地泛寒了。」
一想到前陣子小弟自回了外祖家祭週年後,就莫名失了聯繫好一陣子,派出大批人馬找回來時,身子也明顯不健旺了些,燕磊的眉眼間就有掩不住的憂心。
「明知自個兒身子不好,下回就別再一聲不吭出門去了,你不知道,大哥那陣子有多擔心你。」
她懺悔地低垂著頭,「我知錯了……」
「大哥近來有些忙,若有什麼事,記得差人來通知我一聲。」他殷殷叮囑,深恐因自個兒過於忙碌,疏忽了這名好不容易才又回府的小弟。
「喔大哥你別太辛苦」
燕磊關愛的大掌在她的頭上摸了摸,柔聲地道:「好好歇著,該喝的藥得按時喝知道嗎?」
「知道。」
看著小弟面上浮出的淺淺笑靨,燕磊登時覺得近來過於疲憊的身心全都被治癒了,他心情甚好地再捏捏容止的小臉蛋,然後起身走至房內的另一邊,在路過莫追時面色霎時一變,神色嚴厲地對這名奶娘吩咐。
「照顧好小少爺。」
「是……」莫追躬著身,狀似惶恐地送走這位侯府的當家大人。
外頭的門扇一關,原本坐得正經八百的容止,便像沒了骨頭似的癱坐在軟榻上,而莫追則是蹦蹦跳跳的來到她的身邊,朝她笑得飽含深意。
「你對燕磊挺上心的。」嘖,真看不出,方纔的七公子對大少爺還真是手足情深。
她懶得否認,「嗯。」
「看上他了?」他刻意擠眉弄眼,就是想找她的不愉快。
「是看上他這個兄長了。」她非但沒著他的道,反而吐出令他深感意外的答看上他這個兄長?
不可否認的是,燕磊的確是個友愛幼弟的好大哥,聽府裏的人說,燕磊對於燕晶,就只差沒含在口裏怕化著、捧在手裏怕摔著了……
這等在世族大家中,幾乎可說是緣木求魚的手足親情,確實難得一見,更別說為了將燕晶完整安然地接回府中,不再讓燕晶受到其他庶弟庶妹的傷害,燕磊還下足了功夫,事前便設計了那些庶子庶女,逮著把柄後更是一口氣將他們全都給趕出府去,壓根就不在乎他在外頭博得了什麼殘害手足的惡名。
「你缺個哥哥?」就算再怎麼羨慕,她沒忘了這些都是假的吧?她的身份是假的,而燕磊,亦不是她真正的兄長。
容止軟軟地窩在榻上,目光留戀地看著燕磊離去的方向,一種無法言明的傷懷滑過她的眼底,她語氣寂寥地道。
「……我曾有個哥哥。」
「曾?」……她不似以往玩鬧,莫追不由得也跟著收斂起表情。
她慘淡一笑,「失散二十年了,也不知他如今是否還活著。」倘若她那個二哥猶在人世,算來,應該同燕磊一般大的年紀了,在燕磊的身上,不知怎地,她總是能找到那抹回憶中的身影。
莫追緩步踱至她的身邊坐下,猶豫了一會兒後,他一手搭上她的肩頭,邊不著痕跡地輕拍著。
「真正的七公子上哪去了?」
「去年在外祖死後不久,就在外祖家也跟著病死了。」仔細算起來,她為了打進這座靖遠侯府,也足足花了有一年的時間,而她也在不知不覺中,代替了那已死的燕晶陪在燕磊的身邊將近半年。
他怔怔地開口,「那……」
「待事情揭穿時……想必燕磊他會很傷心吧。」她仰起頭,兩眼茫然地望著頂上,不敢想像當那一刻來臨時,燕磊要如何接受得了。
「你早晚都會離開這兒的。」他忍不住要提醒她。
著實不習慣也不忍看她這副模祥,莫追沈默了一陣後,刻意扶她坐起身,再用力拍向她的背。
「別把心思浪費在不相幹的人身上,多想想咱們的目標才是正事,別忘了你我都還要交差呢。」
容止被他那一掌給拍得背部麻痺得什麼都感覺不到,她齜牙咧嘴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將他給推遠些。
她公事公辦地道:「如你所知,我在隔鄰的忠孝公邸得到了他們家藏著的魂紙一張。」
「忠孝公哪來的魂紙?」莫追最不解的就是這一點,雖說他也是追著小道消息來的,可他就瞧不出那位在朝中毫無建樹的忠孝公,哪來的面子可以得到魂紙。
「聽納蘭先生說,那張魂紙是忠孝公耗盡了家財才自外域買到手的。」上頭的不賞踢,難道金子還買不來嗎?
莫追徐徐以指搓著下頷,「那據你所知,目前大都中,誰的手中還有魂紙?」
「別的我不敢說,但北蒙皇族的身上肯定有。」按魂役的特性來說,各國皇室就算是不將魂役視為辟疆建業的利器,也會把武藝詭異且高強的魂役視為最後一道皇家保命符,以確保皇室香煙的安全。
「比如北蒙國太后?」莫追馬上設想北蒙皇帝會最先保住誰的周全。
「上回在厲郡時我就探過了,她的身邊沒有。」她搖搖頭,「那位皇帝陛下可真不是什麼孝子來著,別被他派去的那票鐵衛給蒙了。」
「皇子們呢?」
她兩手一攤,「北蒙皇帝雖是後宮三千,可如今還沒誕下個一兒半女呢。」
「那麼就是在皇帝、王爺、公主這三者身上?」
「也只可能是這祥了。」
一想到那個先前在大街上見著,由北蒙皇帝派出來的相級中階高手後,他倆的心上,便不約而同地抹上了一份陰影。
如果說,僅僅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忠孝公就可引來一名大內高手,那麼,在皇帝與那些皇親的身邊,是否有著更多各路藏龍臥虎的高人守著魂紙?
莫追咂了咂嘴,「這事不好辦。」
「本來就不容易。」她也沒想過在與皇室牽扯上後事態會能輕鬆。
「總之,從長計議吧,咱們還有時間。」
原國,黃金門。
「小八還沒有回來?」
蓬萊擱下手中的帳冊,邊一手捏著眉心,邊問向近來老窩在書齋中給他搗亂的自家五師弟。
「是啊。」容易兩手擱在腦袋後頭,坐在一旁的榻上蹺著二郎腿晃呀晃,標準的閑得沒事做的模樣。
那個每年總是第一個完成任務光榮返回師門,還老是待在師門中避冬兼過節的八師弟,今年卻到了現在居然還沒返家?這太有違常態了。
「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天生就是勞碌命的蓬萊,不得不在百忙之中分心關懷一下,自家那個出了門就跟丟了似的千面人師弟。
難得能落井下石一回,容易咧大了嘴,笑得再開心愜意不過。
「聽說小八失手兩回了。」哼哼,往年搶魂紙搶得最凶是吧?看他這回還跩不跩得起來!
什麼?他們家搶紙錢成功率最高的莫追,居然也有失手的一天?老天終於開眼了?
呃,不是……
咳咳,應該是他們家滑溜溜跟泥鰍似的小師弟,居然難得的也有臉皮不管用的一日,大意失荊州了?
「何方高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得手?」蓬萊雖是在胸臆中泛著濃濃的感動,但面上還是裝出了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目前還不知來曆。」他也很想知道是哪位大德能讓莫追踢到鐵板啊,無奈遠在大都的南宮遠信上就是沒說明白。
蓬萊緊攢著兩眉,「這麼說來,小八現下還在北蒙國?」
「嗯。」
「北蒙國目前情勢如何?」
「情況很不好。」容易也不再笑得一臉偷腥貓兒樣,正經八百地向他報告。「魂紙的消息走漏了,眼下北蒙國封閉國境,大都正戒嚴著,只怕小八得被困在北蒙國好一陣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7-21 01:49:31
第四章
蓬萊聽了後,忙以指掐算著日子,可愈算,他就愈不覺得樂觀,一顆心也跟著直直往下沈。
「依你看,小八能不能趕在忌日之前回來?」
容易聳著肩,「不知道。」誰曉得莫追在大都裏撞著了誰,還有魂紙又是否到手了沒?沒拿到東西,那小子肯定是不會回家的。
「小八他可有危險?」
「也不知。」
愈問心底愈沒有譜,蓬萊煩躁不已地將桌上已涼的茶水灌入腹內。半晌,他將視線微微瞥向後山的方向,然後認命似地歎口氣,滿心不情願地站起身來到書櫃前,打開了抽屜開始翻找起原國通往北蒙國的邊關文書。
容易光看他的舉動,隨即便明白了八成。
「二師兄,你不會是想幫那小子吧?」偏心,這絕對是偏心。
蓬萊瞥他一眼,「倘若忌日期間,小八還是沒有回家,你說大師兄若知道了此事會如何?」
一想到那個還關在後山佛堂中唸經的大師兄,容易渾身上下的寒毛便整齊地豎了起來,他嚥了嚥口水,縮著兩肩小小聲地問。
「把我們……都給拆了?」按大師兄的性格來看,忌日上墳時若是少了一人,他老兄絕對又會採取那個勞什子連坐法。
蓬萊一掌沉重地拍在他的肩上,「你有憂患意識就好。」
雖然他也很想看莫追出糗一回,好讓莫追日後別在門內再那麼囂張欠人揍,可「手足一個都不能少」這句話,大師兄可不只是在嘴上說說而已,要是讓大師兄知道他們居然在小八有難時還不伸援手,他相信,到時他們每個人都跑不了。
容易撇著嘴,壓根就不想幫忙,「我先說好啊,我才不去揍人,我剛完成任務回來歇沒幾日,你要派就派別人去。」
蓬萊轉了轉眼,「老四如今可在門內?」
「在,正關在她的屋裏寫她的小黃書呢。」他一臉唾棄地掏了掏不堪虐待的兩耳,「昨晚聽她整整淫笑了一晚,那女人是愈來愈走火入魔了。」
蓬萊手邊收拾通關文書的動作驀地頓了頓,當下他氣勢一改,眼神凶狠地抬起頭來,語調陰森地問。
「上回她不是說……她要是再寫的話,她就把手指剁了?」好啊,那個學不乖的家夥又陽奉陰違了。
容易白他一眼,「她發誓就跟喝白水般,你信?」
他兩手環著胸,唇邊泛著冰冷的笑意,「老五,你這就去告訴她,她要是拎不回小八,我就剁了她的手指和腳趾,讓她往後就只能咬著筆桿用嘴巴寫!」
「我還挺想瞧瞧的……」容易想了想,有些拿捏不準他到底該不該把這話傳過去。
蓬萊直接以一記冷眼掃過去。
他摸著鼻尖,「是是是,我這就去。」
在容易走出書齋的瞬間,一種難以形容的疲憊感又再次襲上蓬萊的肩頭,他垂下了兩肩,疲累不堪地坐回椅中。
他茫然的目光在室中飄了飄,最終飄至桌案上猶堆積如山的帳冊與往來公文,以及找出來的通關文書上。他撫著總是長年糾結不已的眉心,一想到底下那一大票性格古古怪怪,永遠都調皮搗蛋沒個正形的師弟師妹,這回又不知會給他找什麼麻煩,他不禁沈沈一歎。
「一群不省心的家夥……」
「哈啾!」
「著涼了?」容止瞄了瞄氣色不是很好的莫追一眼,接著淡淡地道:「奶娘,你的年紀也大了,保重些。」
平日老愛與她抬槓的莫追,這回難得地沒有應聲與她吵嘴,與前陣子相比,這兩日來,他面色明顯變得枯黃、精神不濟,眼眶下還掛著兩圈沒睡飽的黑印。
他伸手去摸藏在椅墊下的奶娘假臉皮,正想把它翻出來戴到臉上去時,指尖不意磕著了椅邊的尖銳處,還沒完全複元的傷口又再流出血絲來。
「手指怎麼了?」她在他把手指含進嘴裏時納悶地問。
「針紮的。」莫追愛理不理地應著,戴好臉上的假皮後,熟門熟路地自小桌邊摸出一包針線。
容止一手掩著胸口,瞠大的明眸中盛滿了震驚。
「你……這麼賢良淑德?」這、這也太敬業了吧?還真是扮誰就像誰。
「還不都為了你?」他幹巴巴地說著,坐至光線較好的窗邊後,一臉苦大仇深地捏著繡花針,再次瞇著眼努力嘗試穿針引線這門艱難大業。
她一頭霧水,「我?」
「難不成你以為當你的奶娘,只要成日跟在你身邊混吃混喝就行了?」要真是這樣的話,他還不被外頭那一票羨慕他的丫鬟和小廝給恨死?眼下這等備受院中下人們妒意騷擾的日子,已經夠讓他不好過了。
容止怔然的目光,很快即遭他手中眼熟的布料給吸引了去,然後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忙低下頭撩起身上的長袍湊至眼前細看。
「這衣裳……是你縫的?」
莫追的下巴偏向一旁,以一種詭異的角度翹得高高的。
「榮幸吧?」打小到大,這還是他頭一回為人做衣裳,三生有幸的她,是該好好燒幾炷高香拜謝的。
她全然不掩嘴毒,「怪不得我老覺得這針腳歪七扭八得跟毛蟲上身似的。」
「餵!」
「行了行了,奶娘您老人家--」容止在他磨拳霍霍時本想安慰他兩句,卻突然頓住,大惑不解地問:「慢著,你幹嘛老歪著頭看人?」
她總算是發現到了?
一早起來就一直歪著腦袋的莫追翻了翻白眼,小心地挪動著姿勢繼續縫他手中的衣裳。
「脖子怎麼了?」為了他面上的苦怨,她這回很有自覺,「不會又是為了我吧!?」
他語氣酸不溜丟的,「換作你就著燭火連縫一晚上的衣裳試試。」她以為他想這祥嗎?
身為府中好吃好喝供著的七公子,容止的確是不知他與那些下人,每天在院裏鬥法十八回合究竟是在鬥些什麼,自然,她也不知身為奶娘的他,過得又是什麼祥水深火熱的日子。
「行了,過來。」心懷些許愧疚的她,朝他勾勾指。
「幹嘛?」
「幫你把脖子正過來。」她將兩掌按得格格作響。
莫追毫不買帳,「不要。」
「你想當只歪脖子的老母雞不成?」
「我歪我的,你管那麼寬?」
她兩手叉著腰,直瞪著他那快貼至肩頭的腦袋,「奶、娘!」
莫追用力以鼻孔噌了口氣,甩下了手中的衣裳快步走至她面前,也兩手在腰際上一叉,刻意將胸部往前一挺。
「看什麼看?反正我這奶娘的胸比你大就是了!」他再怎麼歪,也比她這個身形單薄,還前面後面分不清的七公子來得好多了。
她怒極反笑,「窮跩個什麼勁?那玩意兒是你長得出來的嗎?再頂嘴我就戳破你的水袋!」
莫追護衛似地兩手抱著胸,「你敢碰我吃飯的家夥?」
「本少爺還真沒什麼不敢的!」打從與他湊在一塊兒後,就時常克制不住心火的她,說著說著又忍不住跟他動起手來。
再次在房中進行無聲拳腳對練的兩人,或許是太過專心致志的緣故,以至於院中小廝來到了門前都毫無所覺。
「小少爺。」來者輕敲著門扇。
正高高跳起並一腳踹向莫追的容止怔愣了一下,下一刻與莫追雙雙跌至軟榻上,摔得七葷八素的她,回過神後赫然發現,她的右手正巧按在莫追的胯間,而躺在軟榻上的莫追為了接住她,一雙大掌,也正結實地覆在她的胸坎上。
房中頓時安靜得連根針掉下的聲音都聽得見。
她搶先開口,「我不會負責的!」
為了她那避如蛇蠍的模祥,莫追氣得臉都青了。
「要負責也該是我來負責……」她還真扮男人扮上癮了?
容止得意地拍拍他波瀾壯闊的胸坎,「就憑你,奶娘?」
他一手打掉她還擱在他下半身的魔爪,就在這時,逮著機會的容止抬起另一手往他的頸間一按,格喳一聲,莫追歪了的脖子總算是被她給正了回去。
「小少爺?」猶候在門外的小廝再次敲響了房門。
房中兩人對看一眼,有默契地迅速各歸各位後,容止這才對外應聲。
「進來。」
「小少爺,有您的拜帖。」小廝手中捧著一隻銀盤,盤上擱著一封印有特殊圖騰的金色信帖。
她接過信帖,「行了,你下去吧。」
「是。」
「誰送來的?」莫追按著剛正好的頸項在房中走來走去,突然發現,坐在桌畔的容止沈默地一手撫著下頷,面上笑得甚是狡詐陰險,什麼謫仙公子的頭銜都拋在一邊不管不顧了。
「似乎……七公子我有個青梅竹馬。」
莫追興衝衝地湊過腦袋,「哪個不長眼的?」
「鎮國公主府的公主世子,魏延年。」來得正好,他們還想不到有什麼法子可潛至那些皇室中人的身邊,結果這下就有機會自動找上門來了。
莫追一點就通,「咱們的生意終於可以開張了?」
「你猜,鎮國公主府裏有魂紙的可能性有多大?」她晃了晃手中的帖子,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彩。
他很清楚她在想些什麼,「十年前,那位大公主她可是護國有功的堂堂沙場大將,按軍功來看,北蒙皇帝的賞賜自是不會小氣,不然也太說不過去了些。」
「那麼本公子自然是對世子大人盛情難卻,務必過府一敘了。」她優雅地一頷首,不客氣地將那張帖子收進懷中。
莫追頻搓著兩掌,朝她笑得一臉諂媚,皺巴巴的老臉上就像開了朵菊花。
「奶娘能跟著去嗎?」
她笑咪咪地拍著他的面頰,「怕是奶娘的面子和身份沒資格踏進那扇門,你死了那條心吧。」又想搶生意?
他猶不放棄,「能給我換個新身份嗎?」
「捨得拉下臉來了?」真難得能看他這麼低聲下氣。
「離掃墓時間不到兩個月了……」成天都窩在這府裏哪兒也沒得去,她本身是沒交差時限,可她不急他急呀。
一陣咆哮而來的北風自房頂上急急刮過,折磨人的寒意似是無處不在,感覺室內的溫度似是冷了些,容止抬首往窗邊看去,外頭紛落而下的雪花,在窗紙上造成了時隱時明的光影。
她坐至火盆邊,以火鉗撥了撥炭火,定定地凝視著也一道過來取曖的他。
「就算公主府裏真有魂紙,我為何要平白把這機會拱手讓給你?」
莫追貼至她的面前與她眼對眼、鼻對鼻,「不怕我扯你的後腿,抖出你這冒牌七公子的身份?」
「小、小少爺?」
雙雙專注凝視著彼此的目光突遭人打斷,他們隨即側過臉,頗無言地看著那票沒事先告知一聲,就擅自將午膳送進房裏來的丫鬟。
就芳心暗許七公子已久的丫鬟們,此刻面上皆五顏六色的好不熱鬧,注意到了她們心碎的眸光後,容止看了看她與莫追曖昧的姿態,很快即反應過來,她朝她們漾著淡淡的笑意,雲淡風輕地道。
「沒事,奶娘只是思春了。」
再次被陷害且一腳踹進坑裏的莫追,此時此刻還真有啃了她的念頭,他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容止又再踩著他,試圖在外人面前脫身。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奶娘,真要憋不住了你就早點說嘛,憋壞了還得由我來心疼。」她自顧自地說著,還狀似關心地拍拍他的手,「這祥吧,改明兒個我就替你挑些合適的人選,不讓你繼續獨守空閨夜半飢渴流淚。」
莫追咬著牙,一字字自嘴邊進出,「多、謝、少、爺……」
「這是哪兒的話?」她含笑睞他一眼,「我是奶娘你一手奶大的,少爺我虧待誰也不會虧待了你。」
眾丫鬟齊刷刷地轉首,雙目含恨地瞪向奶娘偉大的胸脯。
莫追身軀僵硬地起身對她福了福。
「不打擾少爺您用膳,老奴這就先告退了。」他決定了,等會兒他就去紮個草人,然後拿刀砍她個一百零八遍!
「少令……」
總算攆走了處處礙事又礙眼的奶娘,眾丫鬟紅著臉蛋,含羞帶怯地對七公子輕輕地喚。
容止也不拒絕,捺著性子,由著這些都經心打扮過的丫鬟服侍她用膳。
半個時辰後,容止總算送走了那票猶被七公子美色迷得暈乎乎的丫鬟,她才想開窗散去一室的脂粉香氣,豈料窗扇已被人自外頭打開。定眼一看,正是那個餓著肚子,在外頭吹了好一陣冷風當午膳的莫追又在爬她的窗。
她看著他熟練的動作,「不是說你不常翻窗的嗎?」
「我又不是翻姑娘家的,我翻七公子的窗有何不可?」他抖去一身的寒意,摸了摸快餓扁的肚皮,快走至花桌邊打開她特地為他留下來的食盒。
容止將事先藏在桌下的點心也端上桌,任由他大口大口地往肚裏塞。在見他吃了八分飽後,她坐在桌邊,以指尖輕點著桌面。
「實話說吧,要我把公主府裏的魂紙讓給你也不是不行。」
莫追瞇著眼,很懷疑她的好心,「當真?」
「今年我都已得到兩張魂紙,對納蘭先生也算是可以交差了,這一回,就算我讓給你的。」總不能真讓他什麼都沒拿到吧?萬一他事後翻臉怎麼辦?衝著他把奶娘這一角色扮得那麼稱職,就當是給他的獎勵了。
「條件是?」
「兩項。」她伸出兩指,「其一,事後你得幫我離開北蒙國國境。」
原來如此……她還真懂得如何利用他。
「你是看上我這免費的保標?」為免事後再碰上那個相級中階的大內高手,她是得找個同伴顧著點她的小命。
容止神情一凜,「成不成應個一聲。」
「行!」
「其二,說說你的師門吧。」下一刻,她放鬆了姿態,一手撐著面頰興味盎然地問。
為了她這要求,莫追不得不提防一二。
「納蘭先生想把手伸進我黃金門裏?」怎麼,就連原國皇室也都對他的師門感興趣?
容止有些沒好氣,「要摸你們的底,納蘭先生早就可自行摸透了,還用得著我?」
「那你這是幹嘛?」
「純屬個人好奇而已。」全江湖人士都想知道那座暴發戶般的師門,實際上門內的情況究竟是怎祥,又有著些什麼高手,可偏偏,就是沒人能探得那古怪的師門些許小道消息。
他悶悶地問:「江湖傳言還不夠多嗎?」他還以為他家的家醜已經名揚四梅了。
「總沒有你這門內人來得清楚。」最好是將他師門裏有哪些成員、都什麼武力階級、還有擅長些什麼統統都說出來。
「說了你就把破紙讓給我?」
她笑靨如花地道:「若奶娘你能哄得我開心的話……」
外頭停了好一陣子的雪勢,在這優閑靜謐的午後,又再次自層層雲朵上緩緩飄下,掩去了屋內的低語。桌案上搖搖曳曳的燭光,無聲地將他倆的身影投射在身後的窗紙上,化為一道交纏的剪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7-21 01:50:03
第五章
這一刀也太狠了。
砍得莫追頭昏眼花、四肢發麻、內外皆傷……還把他身為男人的顏面都給丟盡了。
幾日前,因自家小弟寒疾發作,聽大夫所言,此回小弟寒疾病況甚是凶險,故此,燕磊不得不聽從小弟所言,十萬火急地讓他倆成辛衝衝喜。
而就在成親這日,原本此時該是熱熱鬧鬧、賀聲盈門的侯府大廳中,白新娘子下了花轎進了門起,就一直處於一種死寂般的甯靜,搞得莫追都覺得今兒個不是他的大喜之日,而是哪個喪家準備抬棺出殯了。
代替高堂坐在上位的燕磊,面無表情地扶起行完禮的新郎容止,而把蓋著紅蓋頭的新娘莫追給晾在一邊,還是容止怕情況太難堪,趕緊把磕完頭還一直跪在地上的莫追也扶起來,這才沒讓莫追在眾人面前下不了台。
就在他倆雙雙站起後,廳內總算有了聲響,一個個目瞪口呆的賓客,紛紛在私底下交頭接耳交流心得。
「好高大的新娘啊……」
「這新郎新娘是不是弄錯顛倒了?」
「我聽說,新娘是侯府裏的一個下人……」
「咳咳!」
愈聽愈不堪入耳,燕磊板著臉用力地清清嗓子,鎮住一廳七嘴八舌的討論,並揚手命管家快把那對出盡風頭的新人給送去新房。
趕跑了根本就不敢留在新房一步的大娘和僕婦們後,容止雙手合上門扇,就見方纔還端坐在新床上的莫追,此時已自行揭了紅蓋頭,奄奄一息地半趴在床邊。
「娘子?」
他兩手掩著臉,「嗚嗚嗚,我被蹂躪了……」
「我這不是還沒動手也沒下口嗎?」她倦累地摘下頭上的喜帽,扯去胸前新郎倌的大紅花結,身上的喜袍也是一路走一路脫。
莫追含怨地抬起頭,「是精神上!」
她來到床邊,看著他頂上也不知有幾斤重的鳳冠,問得很嚴肅。
「肉體方面沒有?」聽說他今兒個天都還沒亮就被挖起來妝點打扮,天寒地凍的,這身單薄的行頭還穿了整整一日……好險新娘不是她。
「今兒個一整日,我就沒進過半粒米、沒喝過半滴水,那些女人她們存心想餓死我……
一籮筐的控訴不停歇地倒進容止的耳裏,她認命地走去喜桌那邊取來一些精巧的吃食,擺在床邊的小花桌上。
「好了,快給你的腸胃進補吧,別鬧彆扭了。」那些女人雖是虐待了他,可她也沒比他好過啊,身上的毒隱隱作疼不說,還被像是嫁女兒一般含悲帶淚的燕磊給精神攻擊了一天,她又比他好哪去了?
「我鬧彆扭?」莫追邊毫無形象地抓起糕餅往嘴裏塞,邊忿忿地問,「你瞧瞧我,這像什麼祥子?」
老實說,挺像餓鬼投胎的母夜叉……
「傾國傾城俏佳人?」為免他繼續在情緒上造反,她硬是違背良心地稱讚。
一根青筋自莫追的額上浮起。
「那……」她遲疑地拖著音調,「明豔動人不可方物?」都胡詻謅成這祥了,還不滿意那就太貪心了喔。
他開始撩衣袖握拳頭。
容止索性靠坐在床柱邊,擺出一副任君采換的姿勢,「娘子,想撲就撲上來吧,不過相公我身子弱又怕疼,你……輕點兒。」
莫追險險噴出一口心頭血,「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看我笑話?」
「我總得苦中作樂不是?」她閉上眼,真的再也撐不住了,身子軟軟地往床上泡。
莫追這才發現事情不妙,他將她扶抱過來,先是取下她面上的假臉皮,見她臉色白中帶青,趕忙摘了他頭上礙事的鳳冠,撩起衣袖為她輸以內力止痛。
好一會兒,在她的身子總算不再縮成一團時,他脫下被她汗濕的衣裳換了件幹爽溫暖的,再去幫她打了盆熱水來。
他邊擦著她的臉邊問:「還疼?」
「好多了……」她籲了口氣,很在意他臉上不太情願的模樣,「瞧你,臉黑得跟灶底似的。」
「我成親了。」他悶悶地道。
她強打起精神,對他眉開眼笑,「真巧,我也是,同喜同喜。」
「我跟個男人成親了。」
「本質上是女人。」前後雖有點分不清楚,但他也別忽視得這麼厲害好嗎?
「我上了花轎。」雖然只是象徵性地繞了侯府外頭三圈。
「你想想天底下多少男人都沒這等難得的經驗啊。」絕對會永生難忘的。
他以指頻戳著她的鼻尖,「還拜了天地跟高堂。」
「不就是磕磕頭嗎?」
「這輩子我只拜過我家那個老頭子。」他戳完鼻子改彈她的額頭。
「就當是意外收穫囉?」無力反抗的她只能任他淩虐。
「我還一身鳳冠霞帔……」是可忍,孰不可忍,最丟臉的就是這個。
容止漾著討好的笑,「你肯定是天底下最美麗最嬌豔的新娘子了,乖,相公我不嫌棄你。」
莫追火大地改捏起她的兩頰。
她歎口氣,「娘子,木已成舟,你就別太激動了,再晃當心這艘破船就沈了。」要發洩也該發洩夠了吧?
他再瞪她一眼,收起已涼的布巾,又再去打了盆水替自個兒卸去一臉的濃妝。打點完一身後,他坐至她的身邊,繼續以幽怨的目光對她進行無聲的控訴。
容止很是無奈,「反正咱倆生米都還沒煮成熟飯呢……」
「你肯煮?」他揚高劍眉,唇邊泛著冷冷的笑。
她果然一如他所料,「咱們有言在先,相公我不對你負責的。」
「你這不負責任的慣犯!都拜過堂了你還敢繼續不負責?」就知道她事成把人扔過牆的壞習慣不會改。
「待明日大哥喝過媳婦茶再說吧。」她氣定神閑地道。
莫追悚然一驚,「難不成……明日我還真得對那個燕磊敬茶?」
「你說呢?媳婦。」容止朝他眨眨眼,心底其實不太看好明日他與燕磊的交鋒。
他一臉悔不當初,「打一開始我就不該上了你這艘賊船……」
「當初可是你追著我不放的,沒人逼你。」虧他還叫莫追,都叫他不要追了。
靠坐在喜床邊,莫追無言地望著帳頂,觸目所及,皆是一片紅豔豔令人喘不過來的無邊喜色,又累又乏的他,腦中有些茫然又有點懊惱。
早知道……早知道遇上她後會這麼麻煩,當初他就不該追著她不放,不然也不會招來今日這一切了。
整個人都縮在喜被裏的容止,總覺得不管房裏添了幾具火盆、喜被再怎麼厚實,她還是打骨子裏發冷,實在是被那毒性誘發的寒意給凍得受不了,她悄悄把手伸出被子握住他的,求援地看著他。
為了她身上的冰涼,莫追皺了皺眉。他只遲疑了一會兒,便踢掉腳上的繡花鞋、剝下身上的喜服,只著一身中衣便拉開喜被也一道擠進被窩裏頭,將她整個人置在他身上後,運起內力令兩掌微微生熱發燙,不疾不徐地為她撫去一身的寒意。
在摸到她手臂上幾個明顯的疤痕時,他的大掌停頓了一下,然後低聲問著。
「你常受這類的傷?」這女人……怎麼就是不懂得愛惜自己?
「幹這行總會有點代價……」她側著臉趴睡在他的頸間,舒適地閉著眼,覺得他的身子溫暖得就像春天,「我可不像你有著相級初階的武力傍身,不拿命來搏,我拿什麼本錢幹內間這行?」
「有沒有想過洗手從良嫁人去?」
她挪了挪手腳,「我都娶了娘子你了。」
「跟你說真格的呢。」莫追頗無奈地道,按住她的身子不讓她亂動,再拉高被子將兩人蓋得更妥。
「想過,但時候未到。」
他很固執地問:「何時才能到?」
「……待我找到我二哥再說吧。」
「你為納蘭先生當臥底內探……就是為了要找失散多年的二哥?」他總算明白她為何要冒那麼大的風險做這一行了。
「嗯……」她以頰在他的身上蹭了蹭,聲音裏蒙上了一層睡意。
「若找不到呢?真不嫁了?」感覺她的四肢暖和的差不多了,他乾脆環住似乎打算就這麼賴睡在他身上的她。
她模糊不精地說著,「老話一句,到時再說吧……」
「困了?」他放低了聲音。
「喔……」
身上的女人睡著後,莫追小心地移動著身子,讓她改枕著他的手臂睡在他懷中,在一室靜謐中,他朝天歎了口氣。
怎麼會是新娘?
他是想過,在日後分得了老頭子的遺產後,就遠離師門也遠離江湖,挑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娶門媳婦,然後安安分分的過著小日子,可他卻從沒想過要嫁了自個兒當新娘。
懷中的正牌相公,雖不是眉目如畫,當然更不如那個光芒萬丈的燕七公子生得那麼好,但這一張小臉蛋,也算得上是清麗典雅了,說實話,看慣了她變男變女,他還是覺得她原本的模祥最是耐看。
他一手撥著她額問的髮絲,漫不經心地想著,他的這位相公,不但有著模祥百變的外貌,也有著與眾不同的個性,時而精明狡猾得跟小狐狸似的,耍賴不認帳時可以氣得人牙癢癢,有時又可以為了一個外人而心軟擔憂,還有就是私底下沒半點女人祥,反倒跟個公子哥似的,但公事上又認真負責讓人可以放心。
這樣的她,對他從不知什麼叫客氣,能利用就利用,想耍性子就耍性子,整治起他來更是不遺餘力、手下從不留情……偏偏這祥的她,就是讓他沒法說丟下就丟下。
待在她的身邊雖很考驗他的忍耐力,但,與她在一塊兒,很輕鬆很自在,不必顧忌面子,更不需端什麼架子,直來直往就好了,她在本質上,幾乎可說是個與他差不多的人,對待個一如自己的人,真的,不需要他想太多。
很可能就是因為這祥,所以他才會吃了一回虧後,學不會乖,再接再厲地繼續咬下她的餌上她的當,如此一次次地縱容,到頭來,他竟連人生大事也都毀在她手上。
他居然嫁人了。
唉,這回真是虧大了……
聲勢浩大的暴雪,漫天蓋地的遮掩住了縷縷晨光,明明已是天光大亮的吋分,卻幽暗得猶如大地未醒之刻。
在這天寒地凍的清晨,管家打了幾個哆嗦,手捧著熱騰騰的茶壺,靜立在一旁看著大廳中三張顏色各異的臉。
大少爺的臉很黑,新媳婦的臉白皙似雪,小少爺的臉則青得有些古怪。
坐在主位上的燕磊,像要吃人似的雙眼直直盯著一早就過來敬茶的弟媳。
雖然這弟媳的臉嫩得像塊水豆腐似的,可……這身形也未免太高大了吧?小弟與他站在一塊兒,簡直就是小鳥依人、怎麼看怎麼不搭。他就是不明白小弟的眼光怎會這麼差,什麼人不挑,偏偏就是看上這個鄉下女人?
莫追高高舉起手中已經拿了很久的托盤,再次開口。
「大哥,請用茶。」
然而燕磊卻動也不動,就這麼任弟媳一直跪在他的面前,遲遲就是不接下那盞媳婦茶。
「大哥……」見他像個壞婆婆似地為難莫追,容止的聲音好不可憐。
燕磊的身子僵了僵,負氣地接過茶仰頭灌下,再重重把茶盞往小桌上一擱。
「行了,用膳!」可惡,他才不是甘心想認下這個弟媳的,他是看在小弟的面子上。
隨著他們一眾移師至飯廳後,管家發現,大少爺的臉色似乎黑得更上一層樓了。
飯桌上,容止神情懨懨的,什麼胃口也沒有,坐在她身旁的莫追則一副好媳婦樣,容止讓他做啥他就做啥,她沒力氣端碗握筷,莫追就把粥吹涼了再餵,小菜也貼心地夾至她的嘴邊,只要她開口就行。她若是皺皺眉,莫追就放下碗筷,徐徐拍撫著她的背,等她有力氣了點才繼續伺候她用餐。
燕磊呆愣愣地舉箸不動,驚訝地看著旁若無人的小倆口,半響,他在心中長歎。
算了算了,小弟愛就愛唄,總不能連小弟這點心願都不成全是不?再加上,這個弟媳,其實……其實也不是真那麼不好。
吃完早飯的容止剛站起就一陣暈眩,身子不穩地搖晃了一下,燕磊立刻站起,兩手都朝她伸過去了,結果卻被一旁眼疾手快的莫追給從中截走。
看著自己的小弟被弟媳攬入懷中,某種詭異的倒錯感,一點一點地在燕磊的腦海中醞釀發酵,他擔心地走至他們面前,習慣性地想將小弟給抱過來。
「小弟,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大哥送你回--」
燕家新上任的七少夫人不待他把話說完,已動作迅速地將弱不禁風的七公子給打橫抱起。
飯廳中霎時又寂靜到一個極點,接著,站在飯桌邊服侍的管家手中的茶壺摔了,上完菜的丫鬟手中的托盤掉了,燕磊的下巴……脫臼似的一時還撿不回來。
莫追一副沒事人祥,「大哥,相公身子有些不舒坦,我們就先告退了。」
腦中猶一片空白的燕磊,只是傻乎乎地點著頭,於是,一旁的管家就眼睜睜地看著力大無窮的七少夫人,就這麼抱走他們家的小少爺,絲毫不顧忌眾人的目光,大搖大擺地往新房的方向走去,也一路繼續製造摔杯砸盤的各種意外聲響。
他動作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大……大少爺?」
「家門不幸……」回過神的燕磊直搖著頭哀歎再哀歎。
「大少爺,要不要……請個大夫過府來替小少爺瞧瞧?」管家在他又沈靦於小弟被個不合格的弟媳搶走的莫名心態中,小小聲地建議。
燕磊馬上重新振作起來,「快,快去!」
「是。」
大夫問診過後,說的還是一貫聽得耳熟的老話,小少爺的寒疾雖是比先前好了些,但因前後藥性衝突的關係,得重新換藥好好養段吋日才行。
為了小弟的病情,燕磊可說是公務雜事兩手皆可拋,但也不知他是存心的還是故意的,總之很不會看臉色又憂心仲仲的他,一日裏有半日的時間都煞風景地待在新婚小弟的房裏,還趕都趕不走。
這日才用過晚膳不久,聽到熟悉腳步聲的莫追忙搖醒正打著小盹的容止。
「便宜大哥又來了,你的臉皮呢?」
她揉著眼,「不是擱在你那?」
找到放在枕邊的假臉皮後,莫追抱出懷中她慣用的藥水往她的臉上抹了抹,再搶時間地拿過臉皮幫她貼上。
耳邊傳來的腳步聲愈來愈近,近來為了防備燕磊時不時的突襲,好些天都沒睡好的莫追被他煩得快翻臉了。
「他一日到底要來看你幾回啊?」天天照三頓請安外加消夜探視,還時不時就來這坐上一下……就連最專業的孝子都比不上他。
「別問我。」容止無精打采地打了個呵欠,也被燕磊騷擾得快演不下去了。
「小弟……」在某兩人備感無力的目光中,燕磊那張讓他們齊齊感到拳頭發癢的臉龐,又再次不受歡迎地出現在房門口。
直至某日一早,終於有道聖旨解救了處於水深火熱的新婚小夫妻倆。
「襲爵?」
容止意外地愣張著嘴,一旁負責餵食的莫追立即把握住機會,趁機把一杓蛋羹餵進她的口中,同時在心中煩惱著,等會兒他該怎麼把這一桌藥膳給餵進近來因受不了毒性,所以胃口愈來愈差的她口中。
「嗯,一早就出府去了,說是奉旨進宮去謝恩。咱們的便宜大哥終於當上名正言順的靖遠侯了。」這個北蒙皇帝的禦筆一揮,還揮得真是及時啊。
她卻忐忑不安地去拉他的衣袖,莫追一看,很快即明白她在擔憂什麼。
「你不放心他一人進宮?」嗯,她是該擔心的。
眼下北蒙國朝中情勢詭譎,近來大公主旗下的門人聯合了一眾老臣,在暗中不斷地挖皇帝的牆角,隱隱在朝中與保皇派有分庭抗禮之勢,皇帝若是想攏絡燕磊,那麼現下的確是個好時機,只是這一切,還得看大公主那方面同意不同意。
不過話說回來,一向都將靖遠侯府視為可有可無存在的皇帝,會挑在這當頭對燕磊賜封,也很令人值得玩味,那個慕殤……不會是知道了前陣子燕家與大公主那邊的小小動作了吧?
容止與他想到一道去了,「知我者娘子也。」
他有些不是滋昧,忍不住捏了捏她近來消瘦得厲害的面頰。
「你不會是要我跟著去暗中保護他吧?你忘了那宮裏還有號大內高手嗎?」嘖,大哥有娘子重要嗎?要不是知道她對燕磊就是滿滿的兄長孺慕之情,他鐵定會以為她對燕磊動了什麼心思了。
「我相信我家武藝高強的娘子一定能擺平的。」與燕磊那個平凡的普通人相比,莫追可算得上是保命神仙了。
「我不過是相級初階,那位大內高手可是中階的,我哪可能擺得平?」會不會太看得起他了?
容止拍拍他的肩頭,「你滑溜得像泥鰍似的,我對你的身手有信心。」
「我才過門沒幾天,你就急著要我出去拚命?」莫追板著臉,絕不承認他其實很想將燕磊拖去角落揍一頓。
「夫為妻綱,娘子要聽話。」
「又佔我便宜……別真以為我不敢對你煮飯了!」他一把將她撈過來,一雙大掌不客氣地將她的臉蛋給揉了個遍。
她被他折騰得沒力氣,喘籲籲地半趴在他的胸前問:「你去不去?」
「他又不是你真正的兄長。」他將臉一甩。
容止把他的臉勾回來,直直地看著她。
「他不過是顆被你利用的?子罷了。」他的聲音裏都冒著酸意了。
她不死心地搖搖他的手臂。
「你不會真為了個外人要我豁出去吧?」他低下頭,滿心不平地在她的鼻梢上咬了一口。
容止掀開被子作勢就要下床,「你不去我去!」
「真是……」莫追又氣又無奈地把她抱回來,「你這心軟的性子,這些年來你是怎麼當內間卻沒被撂倒的?」
她咬著唇,「我知道,這要求很無理,但燕磊他……」
他堵住她的話,煩躁地搔著發,「知道知道,老好人一個嘛,疼愛弟弟的笨蛋哥哥嘛,我這就去為你護著他成不成?」
在容止期待的目光下,莫追去了裏間換上一套祥式普通的男子長袍,打算趕在燕磊進宮覲見皇帝之前追上他。
但他準備離去的腳步卻在門前頓了頓,忽地回過頭,一臉不痛快地盯著她。
「怎麼了?」她莫名其妙地看著去而複返的他。
他站在她面前自言自語,「不行,不先收點利息我太虧了。」
她還搞不懂他在說什麼,他已彎下身一把攬過她,在她額際印下一記響吻。
容止一時反應不過來,就只能愣愣地看他在舔了舔嘴後,不滿足地再抬起她的下頷,將溫暖的唇印在她的唇上,慢條斯理又極其細緻地吻她。
「不想救你那便宜哥哥了?」莫追在她抬手想推開他時,將唇懸在她的唇間問。
她動作一頓,一個不設防,他濕潤的舌已伸進她的嘴裏,慢騰騰地滑過她的齒列,清爽乾淨的氣息頓時籠罩住她全身。
「親親相公,乖乖待在這兒等娘子回來。」趁她猶在呆怔,他意猶未盡地咬了咬她的唇瓣。
她一手推開他的肩頭,一手掩住猶發燙的嘴,不發一語地瞪著他,沒注意到她的兩耳正泛著令人賞心悅目的嫣紅。
莫追心情愉快地邊走邊再拋給她一記飛吻,「待我回來後,咱們來試試生個火煮煮飯吧!」
容止微微輕笑,直接將手邊的瓷枕朝他扔過去。
燕磊呀燕磊,你究竟是有多顧人怨?
莫追不只一次在心底這麼問。
隱身藏在議事大殿上的橫樑角落處,蒙著臉的莫追,居高臨下地瞧著下方大殿,全程監督著殿上燕磊襲爵的過程之餘,心底的疑惑也似漣漪般一圈圈地泛起。
尤其是在散了朝後,北蒙皇帝慕殤刻意將燕磊留下,拐彎抹角地說著一些燕磊聽不懂的話時,他更是懷疑,這位便宜大哥是不是上輩子挖過這些個姓慕的祖墳。
按慕殤話裏的意思,前任靖遠侯,手中似握有著一祥慕殤很想得到的東西,可慕殤暗示得太過隱晦,性格又正又直的燕磊硬是沒聽懂,一點都沒有注意到慕殤看向他的目光已變得愈來愈冷厲,甚至可說是殺意無限。
就在慕殤自禦座上起身準備起駕回宮時,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一雙銳目掃向猶在殿上的燕磊,淡聲道。
「愛卿難得進宮一回,不妨多留一會兒,近日禦花園內紅梅開得極好,愛卿賞過再回府吧。」
燕磊連忙叩首拜謝,「臣領旨,多謝陛下恩賜!」
「侯爺這邊請。」一名兩鬢花白的老太監含笑地為他領路。
「公公請。「
莫追兩眼一瞇,隨即隱去了一身的氣息飛快地潛出大殿,當他趕到禦花園時,一股龐大無法錯認的氣息令他警覺地停住步伐,不得不趕緊藏身在園中的宮燈之後。
原來慕殤早安排了這一手?
奉旨孤零零站在雪地裏賞梅的燕磊,渾然不知索命閻王正在暗中朝他步步進逼,而莫追則是頭疼地想著,究竟該不該衝出去拎走那個快沒命的笨蛋,就在這吋,另一股熟悉的內力波動,令他急急轉看向遠處的殿頂。
琴璞?
怎麼連他也來湊熱鬧了?
莫追無力地瞪著那個正伏趴在殿頂上,隱而不發,似想來一招黃雀在後的琴璞。
很好,他家便宜大哥居然魅力這麼大,這會兒不僅是慕殤要他死,就連慕臨仙也要他的命……有誰能好心點來告訴他,靖遠侯府到底是怎麼得罪了那對姊弟?
奉旨前來收拾燕磊的大內第一高手吞雷,方踏進園中便察覺了琴璞的存在,他迅即轉首往那個方向看去,逮著這短暫空檔的莫追,已刻不容緩地出手,猶如一柄疾射的箭飛快地自隱身的地點竄出,飛身上前一把揪住燕磊的手臂。
一記來得沒半點聲息的掌風,緊跟在莫追的身後,莫追皺了皺眉,抓著燕磊立地衝天而起,一鼓作氣躍至鄰近的一座宮殿的殿頂後,他便扯著燕磊不要命地往宮外的方向狂奔,時不時還東拐西繞,以避開後頭緊追不捨的掌風。
當身後的吞雷就快追上來,而他們也快抵達皇宮最外圍的圍牆時,莫追腳步驟停,轉身以一掌迎上吞雷朝他背後襲來的掌心。
兩掌互擊過後,莫追生生地被震退了數步,他伸手緊抓住茫然不知所措的燕磊,像扔沙袋似地,將燕磊往牆頭的方向使勁地扔過去。
「快,立刻出宮回府去!」容止派來的家僕早就等在外頭準備接應了。
見獵心喜的琴璞馬上從另一頭跳出來,正想攔下飛出牆的燕磊,此時身後還有個吞雷追著的莫追已經來到他的面前,不但一腳將他踹開,還給他來個禍水東引。
吞雷劇力萬鉤的一掌,在下一刻直直打在琴璞的胸坎上,琴璞當下吐了幾口血,一手掩著受創的胸口,惱恨地瞪向嫁禍的莫追。
莫追才沒空理會琴璞的媚眼瞪得有多銷魂,因實力遠在他們之上的吞雷正站在一邊虎視眈眈。
半響,吞雷與琴璞交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探掌襲向莫追。
莫追冷冷一笑,紮穩了馬步,大喝一聲向左右探出雙掌接下他倆的掌勢,運上體內所有的內力抵擋住他們的合擊,在他腳下的殿頂,因受不了強大的內力迅速龜裂破碎。
天外驟然飛來的兩道銀光,宛如兩柄利劍,在他們三人都卡站在殿頂上不動時,冷不防地分別插進吞雷與琴璞的肩頭。吞雷側首一看,居然是支普通的毛筆,電光石火間,這名突然出現打岔的來者,已一把扯過莫追的衣領,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在兩方夾擊下將他給拎走。
在被來者飛快地帶出皇宮,拐進人來人往的皇宮前大街上時,莫追還有些摸不著頭緒,直到來到一條無行人的暗巷裏時,來者這才放開了他。
一道清亮的女音自莫追的對面傳來。
「小八,你也有這一天?」老天開眼了?
莫追驚訝地抬起頭,「四師姊!」
「嗯哼。」月穹愛理不理的。
「我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他咧大了燦爛的笑臉,感動不已地朝她撲過去。
「臭小子少賣臉了。」她嫌惡地一巴掌拍開他那張讓她看了就火大的臉。
「人家本就還青春年少……」他撫著火辣辣的面頰,好不楚楚可憐。
她用力哼了哼,「是只有臉還青春年少。」
「師姊,你怎會來北蒙?」本想著今日進了有如狼窩的宮中肯定是不好脫身了,沒想到她居然會半途殺出來截胡,不只是吞雷措手不及,就連他也深感意外。
「我--」她話都還沒說,他已急切地打斷她的話。
「你是不是接到我的求援信了?」他家相公終於不必病懨懨了,而他也不必煩惱日後會守寡了?
「什麼求援信?」月穹愣了愣,聽得雲裏霧裏的。
「啊?」不是嗎?
「我來是因為二師兄發話了,忌日之前我得把你這小子給拎回去。」聽老五說,二師兄都把菜刀給磨好備妥了,她還年紀輕輕,才不想被剁手指腳趾。
「不管你是為了什麼而來,總之只要你來了就好。」莫追大喜過望地拖著她的手臂往巷外疾走,「快快快,跟我回去看看我家那口子」
月穹的身子大大震了震,她止住步伐錯愕地瞪著他。
「你家那口子?」什麼時候……臭小子家中添了一口她都不知道?
「我相公。」莫追還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開口。
「相……公?」
他甜甜一笑,「我嫁人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7-21 01:50:52
第六章
原國。
斷皇爺府內的大總管斐思年,在看完手中的加急信帖後,抬首迎上斐然憂心的臉龐。
「三弟,你很擔心?」
「北蒙即將內亂,要不要派人去接應容止?」斐然為他奉上一盞香茗,順手幫他整理一下堆了滿桌的公文。
斐思年搖首,拉著他一塊兒坐下,「不必了,納蘭先生說此事就交由黃金門代勞。」
「黃金門?」那個蓬萊在上繳了今年度的稅金後,不是已經同他們翻臉了嗎?他記得蓬萊那隻鐵公雞還說,往後打死他也不再與他們皇爺府有所往來。
斐思年笑得很有把握,「放心,這回他們會插手的。」
實際上,在接到了斐思年的飛鴿傳信後,蓬萊他是不插手也不行。
一掌拍碎了早就不堪他虐待的書案,蓬萊怒焰滔天地來回在書齋內走著,每踏出重重的一步,就將青金石所製的地板給踩出一道裂痕。
好久沒見他又這麼抓狂了,容易怕怕地縮在一角,膽戰心驚地看他在房內大肆破壞。
「二師兄息怒啊……」
正愁找不到人發洩的蓬萊一把將他揪過來,「老五!」
「小、小的在……」容易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瞬也不瞬地對上他那雙正噴火的火龍眼。
「速速去把小八那小子給我帶回來!」
他愣了愣,「咦,可四師姊不是已經去了嗎?」光她一人還搞不定?北蒙國的事有這麼麻煩?
在這節骨眼當頭,蓬萊壓根就不聽任何推拒之詞,他緩緩收緊了手中的力道。
差點就被勒死的容易趕緊點頭,「我去,我這就去!」
嚇跑了容易,也暫時消滅了腹中的怒火後,總算鎮定下來的蓬萊一反前態,苦苦皺著張臉,步伐沉重地步出書齋往後山佛堂的方向走。
隨著離佛堂的距離愈來愈近,蓬萊的腳下就像拖了千斤重擔,愈來愈是走不動,可不得不面對現實的他最終還是爬上了後山,規規矩矩地站在佛堂大門前,只是,任憑他挖空了腦袋想了老半天,他還是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佛堂內的男子早就察覺到他的到來,似是早就料到了般地開口。
「小八做了何事?」
「他……」這種家醜到底該不該說?
算了,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該來的總躲不過,他、他……豁出去就是。
蓬萊狠狠閉上眼,「他嫁人了。」佛祖保佑,他只是個來報訊的,千萬不要連累他呀。
「嫁人?」
佛堂內男子的音調驀地變得恐怖陰沉,一陣難以抵擋的寒意緩緩自屋內漫出,蓬萊欲哭無淚地看著眼前的佛堂大門,飛快地被凍上了一層結實的寒霜不說,就連他腳下所站的地方也都開始結冰。
他硬著頭皮再道:「對……」
「那小子回來後知會我一聲。」
「大師兄?」被凍得瑟瑟發抖的蓬萊不安地抬起頭。
「既然那麼愛扮女人,他就一輩子都當女人吧。」
暖氣融融、再舒適不過的七公子新房內,月穹端坐在客座軟軟的坐榻上,兩眼眨也不眨地望著坐在床邊那對狀似親密的小夫妻。
她抽著嘴角,「這是……」
「我相公。」莫追環著容止的腰,一手指著靠在他肩上氣色很不好的她。
「他是……」
「我娘子。」容止帶著淺淺的笑意向來人介紹。
「我娶了他。」她答得很理所當然。
「我嫁了她。」他已經自暴自棄成自然了。
月穹起身就走,「告辭。」
「師姊!」莫追忙不疊地追上去拉住救命大仙。
已經翻不動白眼的月穹,恨鐵不成鋼地往他的頂上敲過去。
「臭小子給我住嘴!」不長進的東西,叫他娶門媳婦回家,他卻是嫁了自己?他可真給他們師門長臉啊。
莫追眼中淚光閃爍,「師姊……」
容止微喘地一手撫著胸口,方要起身為莫追說幾句話,月穹已一陣風似地刮到她的面前,兩手捧著她的臉龐,認真地看了一會兒後,她的眼中似閃過了什麼,但她隨即將它掩下。
「小妞,你真想不開的娶了我家的臭小子?」那個不要臉也不要皮的師弟……她消受得起?
容止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嗯。」
「委屈你了。」月穹感慨地拍拍她的肩,不一會兒,月穹速速換上了熱情的笑臉,自懷中掏出本書遞給她,「來來來,這是師姊給你的見面禮!」
容止伸手接過,隨意翻開一頁,平鋪直敘地念出書頁上的某段文字。
「彭員外低首以嘴叨走豔二娘水色的肚兜,兩手下了狠勁死命搓揉著她胸前的紅櫻,在她受不住地嬌聲嚶啼時……一把將她的一雙小腳給扛至肩頭上?」
「……」在場的莫追突然很想挖個地洞鑽。
「你覺得如何?」月穹笑咪咪地眨著眼,一臉期待地問。
容止頓了頓,面不改色地評論。
「很……出色。」他這師姊的興趣未免也太與眾不同了吧?
「就知道你有眼力!」月穹心情飛揚地握住她日漸枯瘦的手腕,「聽小八說你中毒了?別怕別怕,師姊我這就幫你瞧瞧。」一聽到事情有譜了,莫追這會兒也不管那個四師姊是不是二師兄口中的家醜了,他快步過去扶著容止坐好,掏出袖中的帕巾邊拭去她額上的冷汗邊看向把脈的月穹。
「如何?」
月穹果然如莫追所料,根本就沒把這點毒給看在眼底,「能解,不過解毒的過程有點長,得要有耐心才成。」
莫追放心地吐了口大氣,「能解就好……」
「先吞了這顆藥,明日我就開始幫你解毒。」月穹自懷中掏出個小藥盒,取出一枚她親制的丹藥,決定先幫她修複經脈的損傷。
容止毫不猶豫地張口服下,沒想到那藥入口即化,不過一會兒,她就把頭垂靠在莫追的頸間,眼皮沉重得根本就睜不開。
「小八,跟我過來一下。」在莫追把她打點好睡妥後,月穹一臉正經地朝他勾著手指。
「師姊?」他走出內室關上房門,有些不解於她面上凝重的神色。
她蹙著柳眉,「我怎麼覺得……你家相公跟某人這麼像呢?」虧這小子日夜都與容止處在一塊兒,難道他都沒發現嗎?
「像誰?」
「老五。」
莫追怔怔地站在原地,一直以來就只認眼不認臉的他,經她提醒,這才發覺他究竟忽略了些什麼。
「你這麼一說,她……」他不禁開始回想起容止那張小臉蛋上的輪廓。
月穹直接替他回答,「還真像是嬌小秀氣又女人化的老五是不?」打從一見面起,她就覺得容止與那個容易,不僅是名字像,就連五官也無一不像。
他倆不約而同地沈默了很久,接著若有所思地對上對方的眼睛。
「我記得,五師兄他……」莫追遲疑地開口。
「有個從小就被賣掉的妹子。」月穹歎口氣,一想到早些年容易為了找妹妹,找得都快只剩半條命,就打心底覺得不忍。
「那個妹子……」
她記得很清楚,容易是怎麼再三向他們交代的,「左耳後有個紅痣,頸子右邊上有兩顆黑痣,右大腿上有被狗咬過的葉狀疤痕。」
「她的年紀……」
「比老五小四載,今年應是二十二歲。」
莫追側過臉看向內室的門扇,回想起容止是如何對待那個只是任務上的大哥燕磊,以及她又是如何不捨於她與燕磊的兄弟之情,更不要說,她是為了什麼而放棄了大好年華,義無反思地入了納蘭先生的旗下,投身至內間這一個要命行業。
他沙啞地道:「我聽她說,她在找她失散多年的兄長。」
月穹眼睛一亮,「她兄長叫什麼來著?」
「沒說。」莫追的心中早與她一般篤定,「不過,我想應當是八九不離十。」
站在門前的師姊弟倆,互看一眼後,不約而同地輕推開內室的門扇,躡手躡腳地來到因服了藥而睡著的容止面前,先是確認過她的耳後和頸間,接著,他倆被難住了。
看著那床蓋住她週身的錦被,莫追難得有種進退不得的感覺。
「……你掀還是我掀?」他要看了她的大腿那事情就大條了……容止若是知情,不掐死他也會打死他。
月穹推得一乾二淨,「她不是你家相公?」
「可我們又還沒煮飯……」他猶推托著,在月穹一記殺人式的眼神刮過來時趕緊改口,「我掀就我掀。」
坐在床邊輕柔揭開厚厚的錦被,莫追看了看她身上那一襲男式長衫,怕她會被凍著,動作快速地拉開她的衫子,正想捲起她棉褲的褲腳時,一柄涼涼的短刀突然抵上他的腰際正下方。
「……想讓我廢了你嗎?」容止勉力睜開眼,火氣旺旺地瞪著自家擾人清夢的娘子。
「你不是睡過去了?」她的刀尖就不能換個地方擺嗎?那個地方很危險好不好?當心她往後不幸福。
她強撐著眼,「讓你日後不能人道的這點意志力我還有。」
莫追試圖向她解釋,「咳,其實我只是想……」
「非禮一下?」很遺憾睡不飽的某人永遠都只會先往最壞的方向想。
「不,我是--」
「猥褻賞玩一番?」她記得那位四師姊給她的睡前讀物可精采了。
莫追漲紅了臉,「我哪是那種--」
「滾,同你家師姊討論小黃書去,別吵相公我睡覺!」容止也不給他辯解的餘地,挪開短刀後就一腳把他給踹下床。
當容止翻了個身再次睡過去後,莫追一手撫著面上鮮辣出爐的腳印子,兩眼對上一臉要笑不笑的月穹。
「師姊……」
「不用看了,那種一模一祥的起床氣,就是她了。」
閉門謝客的靖遠侯府,近來安靜得有些不同往常,但左右鄰居皆沒人上門找過原因,就連燕磊朝中的同僚也沒來探望一下請了病假的燕磊。在這隆冬時分,外頭紛飛的大雪,徹底的掩蓋住了朝中各異的人心,也凍涼了燕磊那顆忠君愛國的心。
很可惜容止沒時間去安慰一下從鬼關門前撿回一命的燕磊,更沒空跟他解釋慕殤為何會在宮中安排了高手想要他的命,因月穹已經開始著手為她解毒了。打從她服下了第一劑的藥引起,她不是成日都在昏睡,就是醒來一口口地吐著漆黑的毒血。
為此,心急的莫追不只一次揪著月穹的衣領,也不只一次被月穹給揍扁扔在角落邊。
偷渡進府內,目前藏身於七公子新房中的月穹,總覺得她愈來愈不認識這個小八師弟了。
瞧瞧,這宜室宜家的好媳婦是打哪來的呀?
慇勤服侍自家相公吃飯、餵藥、穿衣等等,事事不假手他人不說,他就連陪笑陪床還有陪睡這事也都幹上了,整夜當自個兒是發熱的暖爐,將怕冷又受不了解毒痛苦的容止給抱在懷中哄著,只要她不適地輕輕哼個一聲,他就馬上自睡夢中醒來,非要等她睡著了後才肯跟著閉眼。
「小八,你真想帶她回師門?」月穹兩手環著胸,靠站在小廚房的門邊,淡淡問著那個又在洗手做羹湯的莫追。
「我都嫁她了。」莫追正熬著容止消夜該用的小米粥,在聽了她的話後,他合上了大鍋的蓋子,蹲下身子查看底下的灶火。
「正經些。」
他搔著發,「沒法子,誰教我遇上了?」不然能怎麼辦?
月穹有些懷疑,「真喜歡她?」
喜歡嗎?
老實說,他也不知道。
他盯著灶中火舌舔上幹柴後歡欣跳躍的火光,彷彿就像看到了,容止以往只要又給他下絆子得逞之後,她面上就會漾出的得意笑臉,而那時的她,很耀眼,也很令人難以挪開雙眸。
可自她病了後,以往曾在他倆間說來再尋常不過的一道風景,就都變成了遙不可及的回憶。
如今的容止,不再時不時地與他吵嘴抬槓,她不會陪著他一塊兒演戲,她甚至沒有力氣指揮他去扮什麼奶娘小廝或柔兒,她變得蒼白、變得孱弱,那雙他總認為精明靈動的眼眸,近來,也總是沈沈地合上。
這令他心慌。
守在她的病榻邊,他時常在夜半不眠吋分,看著床上那個若是沒有他在身邊,恐怕早就賠上性命,去了下頭的人兒。他總是邊摩挲著她冰涼的小手邊在想,在她的身上,究竟有什麼特殊的因素吸引著他?為什麼,她就是那麼那麼的……教他放不開。
他老是告訴自己,其實他只是很懷念從前相處的那段日子,難得有個知心人,他自然是視她如己,為她想為她念。可他挪不開的目光,和她淺淺的呼吸,似乎都在告訴他,並不只是這祥的。
或許對他來說,這不是什麼喜不喜歡的問題,他們兩人之間的相處,也不是簡單的喜歡或愛就能輕易衡量的。
他只知,在她的身邊,他開心。
在月穹追問的目光下,莫追斂了斂四處漫遊的心神,以火鉗撥了撥灶內的柴火,喃喃低聲說著。
「她……很有趣,同她在一塊兒,日子從不會無聊。」
月穹拍著他的腦袋瓜,「待老五知道你嫁了他妹子後會更有趣。」
一想起自家追殺他有好些年的五師兄,早有覺悟的莫追便不禁有些頭疼。
「小八,我再問你一回,你真要帶她回去?」月穹乾脆在他的身邊蹲下,在灶前伸出兩手烘烤著。
「嗯,在她身邊不會空虛寂寞。」既然丟開會擔心,放下又會煩惱,他還能不把她給收了擱在身邊?
月穹斜斜睨他一眼,「你是怨婦了多久?」
「感覺,這是一種感覺你明不明白?」他攤著兩掌,很認真地希望她能理解。
「不明白。」
他挖空了腦袋,結結巴巴地湊出一句,「就是……就是感覺在她身邊很快活。」
她不客氣地賞他一句,「你被虐上癮了?」扮完下人扮媳婦,還很快活?這是病,還沒得治啊。
「吃得苦中苦……」莫追一臉尷尬,頻轉著十指。
「嗯?」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他兩眼左看右看就是沒法看向她。
「喔?」
被瞧得一臉不自在的莫追口氣很衝地道:「哎,反正我樂我的,你管那麼寬做什麼?」
「別忘了她可是那個姓納蘭的人。」月穹不禁要提醒他一下,「你想挖納蘭先生的牆角?」
莫追就是想後悔也早就來不及了,「我挖都挖了……」
她不疾不徐奉上致命一擊,「不怕納蘭先生對付完二師兄後,二師兄接著就回過頭來拆了你洩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7-21 01:51:07
想到那個專為斷皇爺出主意的納蘭先生,這些年來從他們師門挖走多少稅收,並與師門結下多少不共戴天的梁子後,自家二師兄又是如何千方百計地想留下那些錢……莫追就覺得自個兒的脖子有些涼。
他抖了抖身子,「師姊……」
「別看我,到時我是絕對不會伸手救你的。」
他沮喪地垂下兩肩,「眼下她跟不跟我回去都還是一回事呢。」想得那麼遠有什麼用?那女人一心一地的不肯負責任才教他發愁。
「怎麼,你魅力不夠大?」月穹眼中盛滿了訝然,「她沒迷上你?」他素來騙人的皮相居然不管用了?怪了,在看過小八的真面目後,容止居然沒被他這張又俊又嫩的臉給迷住?
莫追心酸地搖首,早在見識過七公子強大的魅力後,他這點小小的美色,人家又哪會看得上眼?
月穹一手搭上他的肩頭,「真想把她拐回家?」其實這件婚事她也滿樂觀其成的,畢竟是老五的妹子嘛,親上加親也不賴。
「她這祥……我不放心。」那女人,心軟得跟什麼似的,再多幾個燕磊,早晚她有天會折在這個行業裏,他不替她的小命看著點還能怎麼辦?
「那就去拐吧。」她說做就做地幫他熄了灶火。
「怎麼拐?」他莫名其妙地被她快速拖走。
生來就是個急性子的月穹,實在是見不得莫追的苦瓜臉祥,也對容止那副好似有所覺、又像是裝作什麼都沒瞧見的祥子很在意,所以她就直接將莫追拖回房內,站在容止的床前盯著她直瞧。
剛睡醒的容止茫然地眨著眼。
「你們這麼瞧著我是什麼意思?」怎麼一醒來床前就有兩尊睜大眼的門神?
「雖然這事我很不想說,可是又不能漠視了你的權益,所以小八的相公,我得趕緊帶你回去磕頭。」月穹一臉痛苦的向她承認,在說這話時,那神情就好像在割她的肉似的。
「為何?」好端端的,她沒事去他的師門磕什麼頭?
「你不是嫁給我小師弟了嗎?」
「是我娶了他。」這點很重要。
月穹擺擺手,「這我不管,我只問你,你倆是不是拜過了堂?」
「是又如何?反正是作假,當不得真的。」容止不解地看向一臉不滿的莫追。
「錯,就算是假的也要當是真的!」月穹一手轉過她的臉,大義凜然地對她說。
「啊?」
月穹揚起一拳,「只要進了我家的家門,你就有資格分一杯羹!」
「分……什麼?」容止被她給繞暈了。
「你愛不愛錢?」月穹這才開始她的勾引大計。
「世上何人不愛?」
她再接再厲,「那愛不愛黃金?」
「那是自然。」這不廢話?
「那……愛不愛金山?」月穹拉長了音調,兩眼好不賊亮亮的。
容止差點被口水給嗆岔了氣,莫追邊上前拍撫著她的背邊幫她倒了杯水潤潤喉。
「金山?」她挨著莫追的肩,詫異地問。
莫追不得不承認,「金山,整整三大座,還會閃閃發亮。」這就是他家每個師兄師姊師弟師妹,個個全都不要命四處找魂紙的原因,他家師父可是名正言順的天下第一富。
「你家的家產?」這也太有錢了吧?
「是我們家的家產。」月穹徐徐更正,「只要你與他拜過了天地,就是進了我家家門,既然進了我家家門,那麼你日後自然是有資格在家產上分上一筆。」
容止聽了,當下義不容辭地拍著莫追的胸坎。
「還等什麼?速速把這兒的事辦完,咱們盡快回去你師門磕頭吧!」打小就過慣苦日子的她,這些年的內間生涯,餐風宿露更是不在話下,難得納蘭先生都想挖的黃金門家產如此豐厚,她有啥理由不想?
「……你就為了這嫁我?」莫追邊磨牙邊問,發癢的手指很想爬上她纖細的頸項。
她說得振振有詞,「這是我娶了你之後的附帶利益。」
「你肯磕頭就好。」月穹也不管莫追額上怎麼冒青筋,直接吩咐完就閃人,「小八,盡快搞定你家相公。」
當房裏剩下他兩人時,莫追便板起了臉,不發一語地坐在床邊盯著自己的手指不說話,這讓她不禁有些不安。
容止拉拉他的衣袖,「生氣了?」
「你別哄我四師姊,她人單純,她會信的。」莫追一語道破,很清楚她是什麼性子,也很瞭解她對自己人的體貼。
她吶吶地解釋,「我只是不想讓她失望……」
「我都為你上過花轎了,你還不肯負起責任?」他扶她躺下,也學著燕磊讓她枕在他的腿上,「再怎麼說,你的身子我也都瞧過了。」一回是她的脫身之計,一回是為救她事急從權,那這些日子來的同床共枕呢?
容止閉上雙眼,感覺他的大掌順著她的長髮柔柔地輕撫,他身上總是讓她覺得清新的氣息也縈繞在她的身旁,她不捨地抓緊了手中的錦被。
莫追俯身在她耳邊誘惑,「我還可以幫你找哥哥。」
「你忘了咱們兩家是死對頭嗎?」本來他們會合作就是件怪事了,更何況是成親。
他才不管,「別同我說那些。」
她咬著唇,在心底琢磨了許久後,這才老實告訴他。
「眼下我都這祥了,朝不保夕的……」萬一她死了怎麼辦?琴璞這毒拖久了,也拖垮了她的身子,更把她的求生意志也快給拖沒了。
「有四師姊出馬,你這毒必定解得水到渠成,你只要再忍耐一陣子就好。」
聆聽著他難得的溫言口軟語,她有些心慌意亂,「我……我沒想過要和你捆在一起一輩子……」
「這話在我上花轎前你可沒說過。」莫追小心地挪動她,躺至她的身邊再將她給摟進懷中。
「咱倆不熟。」她再搬出一個不像理由的理由。
「我都當過你的小廝、奶娘、青梅竹馬和娘子了,不是熟的還能是生的?」眼下都還蓋著同一條被子呢,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容止埋首進他的頸間,貼著那熟悉的身子和教人著迷的熱意,她忍不住把雙手緩緩環上他的腰際。
「此事……日後再說吧。」
莫追也發覺她又泛困了,吹滅房中的燭火後,他調整好兩人的睡姿,照舊執行著夫妻間的同床義務。隱隱間泛在他鼻梢的髮香,她身上的藥香,以及她無言的縱容默許,這讓他忍不住再將她抱緊一點。
躺在莫追的懷中,容止邊聽著耳邊熟悉的心跳邊想,她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像這陣子睡得那麼好了。
曾幾何時,有他在身邊,她可以安心的睡,不必再時時警戒提防著四周有無危險,不必擔心時刻會有敵人或仇家找上門,只要有他,她就能酣睡不再淺眠,就算是中毒後時常痛醒,撫平她痛楚的大掌也總會適時地為她緩解。
她被包裹在一個安然的懷抱中,足以抵擋外頭的一切風雨。
這個想法,令她的心頭柔軟溫熱,很想就這祥一直棲息在這兒哪也不去,哪怕外頭風霜凜冽,哪怕前路漫漫難行,她知道,她身旁總有盞燈,在她看不清前方吋,獨獨只為她一人明亮而溫暖。
綿綿的雪勢,伴著逐漸深沈的夜色降臨,令大地安靜無語。黑暗中,低低傳來小夫妻的輕聲絮語。
「你不能休了我。」
「知道。」
「也不能另娶。」
「知道了。」
「我是不會讓你納妾的。」
「睡覺!」
晴日正好,久違的冬陽將雪色的大地化為一片晶瑩天堂,懸於屋簷下的冰柱,靜靜折射著剔透的光影。
月穹已下了第三劑藥引,解毒的過程逐漸趨向和緩,不再那麼痛苦折磨,也及時止住了容止身子的衰敗。聽月穹說,等煉出配合藥引的解毒丹後,她的身子很快就能康複,可這消息,卻一點也不能讓容止的心情好起來。
因為慕殤與慕臨仙手下的兩派人馬,不管是在朝中還是私底下都有了動作,今日這方狀告那方手底下的人貪贓枉法,明日那方又告這方草菅人命,朝中分屬兩派的大臣,頻頻發生意外或死於非命,往年曾效忠於大公主慕臨仙的軍方舊部,更是已經在暗中調齊了糧草,在北蒙大都的外圍完成結集部署。
只是皇帝慕殤那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這讓消沉好一陣子的燕磊怎麼也無法忍耐,恨不能進宮去為皇帝保駕,全然忘了先前他在禦花園裏曾遇到過什麼。
這日一早,又再次奉容止命令將燕磊給攔在家門口後,莫追面上的假笑就快撐不住了,眼下他只想將燕磊給揍得下床不能,省得這家夥又再給他們夫妻添麻煩。
他扶過容止,「相公,這個由你來。」
容止半倚著他,沒好氣地瞪向自認忠心耿耿的燕磊。
「大哥,你想做什麼?」都叫他夾著尾巴做人別去出頭,保住自己的小命第一了,這個單純的燕磊他怎麼就是聽不進耳?
「我要進宮去。」
知道他有多頑固,容止這回捨棄了婉轉,不再同他客氣了。
「大哥就不怕被陛下認為是大公主造反的同黨一塊兒治罪?」進宮去?急著去送死啊?
燕磊皺著眉反駁,「我乃堂堂靖遠侯,怎會是什麼造反的同黨?」
她板著臉,怎會不是?上個月我曾受邀去大公主府裏替世子祝壽,而你,則是在不久前在侯府中與大公主底下的門人一道賞樂談天,你怎不是大公主的同黨?」
「那是……,他愣了愣,滿心盛滿了慌張。
「你也別急著想去跟陛下解釋。」容止擺擺手,一捅冷水朝他兜頭澆下,「陛下若有心要替你戴個謀反的大帽子,哪還需要什麼證據?」
他的語氣裏充滿了焦急,「可咱們燕家真沒謀反!」
「那又如何?只要陛下說你有,你翻得了身!」那日慕殤讓他給跑了,這回趕上了大公主作亂,還愁找不到理由殺他頭?
燕磊說著說著就要往外頭走,「不行,我不能眼睜睜看陛下誤會我們燕家一一」
「是不是誤會其實都不重要,大哥,陛下想要的是你的命。」容止這回也不欄他了,只是將一句話淡淡留在他身後。
踩在雪地裏的步伐突然止住,燕磊僵住了身子,緩緩地回過頭來。望著容止清明的眼眸,他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宮中他是如何死裏逃生的,他心酸地攥著拳頭,始終都想不明白,本還恩賜賞梅的陛下,怎在下一刻就對他起了殺意。
要說宮中是遭了刺客或什麼的,他是不信的,他也沒天真的以為陛下賜他獨自賞梅是份獨到的恩寵。他看得很清楚,那位大內高手身上穿的是鐵衛的制服,而另一個也對他起了殺心的,則是大公主府裏的那個琴師……他就不明白了,他是怎得罪了這皇家?
容止淡淡道出事實,「這些年陛下一直在對燕氏收權,不但削減著燕氏一族在朝中的席位,也一點一滴地架空靖遠侯的勢力。如今大哥在朝中可謂人單勢孤,說得難聽點,倘若明兒個咱們燕家真出了什麼事,怕是滿朝文武也不會有人站出來為我燕家說上一句半句。」
燕磊低垂著頭,不語地看著腳下一地原本乾淨的白雪,在遭他踩踏之後,白雪遭汙變得又黑又泥濘,就像他那顆原本單純的心。
容止也不拐彎抹角了,「大哥難道還不明白?陛下早就打算剷除靖遠侯府了。」
聽她說得如此篤定,他很快聯想起當日那名救他的蒙面人。
「那日救我的人,難不成是……」
「是我派去的。」雖然某人回來後跟她嘰嘰咕咕抱怨了好一通。
他心中很是徬徨,「小弟……」
「為了咱們一家子的性命,大哥,你還是好好想想吧。」忠臣一斤值幾文錢?如今朝殿上又都死幾個人了?添他一個根本不嫌多。
見容止似是累了,當夠陪客的莫追動作熟練地抱起她,留下眉心深鎖的燕磊一個人在大門邊慢慢想。他朝管家使了個眼色,要管家看牢點燕磊,然後就不理不管,抱著自家相公回新房了。
通往西院的抄手迴廊,在走動間,一束束的光影自雕工細緻的廊緣灑落,容止靠在熟悉的胸坎上,身子隨著莫追的腳步震動著,她以指輕輕點著他的胸口。
「你覺得他聽得進耳嗎?」
「看他怎麼想了。」莫追臭著一張臉拐進院落,一腳踢開房門,轉個身又踹上,然後走至床邊就將她往床上一扔。
跌在軟綿綿被窩裏的她掙扎地爬起。
「娘子,你幹嘛?」
他哼了哼,兩手環著胸,擺出了妒婦興師的架勢。
「相公就不怕我吃味?」心思時時都繞著那個便宜大哥轉,他能不趕緊出手拯救一下他這娘子岌岌可危的地位嗎?
「這話等你不扮女人時再來說吧。」也不瞧瞧他這副良家媳婦樣。
「你想出牆?」莫追俯身向她,兩手撐在她的身側,聲音裏暗藏著危險。
她好不冤枉,「那只是大哥!」她連牆頭在哪裏都不知道好嗎?
「哼。」他撇撇嘴,二話不說地開始脫鞋脫襪,脫完了自己的脫她的,順手脫掉她身上的男人外衫後,也跟著把她臉上的七公子假臉皮給卸了。
「做什麼?」她不是才剛睡醒沒多久?
「收利息!」他一把拉下她的衣領,露出她右邊圓潤小巧的肩頭,然後不客氣地一口啃上去。
吃疼的她,使勁地想推開他的臉。
「收利息就收利息,你幹啥又咬人?」成天就只知道拿她來磨牙!
莫追偏不挪開腦袋,一路咬一路啃,肆虐完右肩換左肩,在她兩肩上留下一大堆紅通通的齒印,在她疼得想翻臉踹人時,他一臂緊緊扣在她的纖腰上,低首柔柔。
「唔……」
修長的五指拆去她頂上的頭冠,順勢滑入她的發間,穩穩地托著她的螓首,火熱的氣息交織在他倆的口鼻之間,他似低低歎了口氣,時而輕含著她的唇瓣,時而惡作劇般地啃咬著她,不厭倦地反覆品嚐。
唇上又麻又有點疼的她,在快喘不過氣來時,推著他的肩頭分開彼此,她趁機吸了口新鮮的空氣,可他沒有給她多餘的休息時間,轉眼間已又再纏了上來,舌尖探入她的嘴裏滑過她的上顎,令她的身子不禁顫了顫,當他的舌放開了與她糾纏的舌尖,改而吸吮住她的時,她腦際也跟著變得渾渾噩噩的。
冷不防的,一道女音自門邊傳來。
「你們倆……很忙啊?」她才煉完藥就用這麼香豔的景色招待她?
床上的兩人頓時都僵住了身子,半響過後,便是一陣兵荒馬亂。
莫追一手撈起差點被嚇得掉下床的容止,一手拉來錦被遮住春光,容止飛快地裹好了被子,氣惱地踹了莫追的屁股一腳。她一轉首,在看到了蹲在門邊的月穹後,感覺整張臉頓時燒了起來,一個勁地忙想找個地方躲。
莫追則是邊忙著按住裹成一團球的她,免得她滾下去,邊扭頭對神出鬼沒的月穹悶吼。
「知道我們忙就別杵在這!」沒看見容止都要躲到床底下去了嗎?
月穹無辜地搔著發,「參考參考嘛。」她寫小黃書最缺乏的就是這種現場觀摩的經驗了。
他寒颶颶地瞪向她,「師姊……」
「行,這就走。」月穹也很識相,起身將一隻藥瓶擱在門邊,「記得今晚叫你家相公吃了這個。」
「最後一顆解藥?」
「嗯,吃完毒就解了。」月穹揮揮手,出了房後不忘幫他們掩上房門。
月穹一走,還困在錦被中且被莫追緊抱住的某人,頂著一張紅透的臉開始掙扎。
「快放開我!」
莫追卻動也不動,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臉上的奇景。
平時泰山崩於前都面不改色的七公子,原來臉皮這麼薄,親個小嘴就成了只紅燒蝦?這麼好的馴夫良方……他以前怎麼就沒想到呢?
「這祥剛好……」他滿意地舔添嘴角,對她此刻不能動彈的姿勢再滿意不過。
她怕怕地看著惡狼眼中的綠光,「剛好什麼?」
「下嘴。」
「我要休妻!」惱羞成怒的她邊躲邊嚷。
「都說過不許休妻的,該罰。」莫追親了親讓他回味再三的芳唇,「咱們重新再來一回。」
「誰跟你重來?」
他又哄又拐,眼角溢滿春色,「相公乖,咱們再好好研究一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7-21 01:54:11
第八章
「家兄?」他扯著嘴角,投向她的目光很是不齒,「天底下就屬你這冒牌貨最是不要臉皮……」聽聽,她這口氣,理所當然得跟什麼似的,她還真以為她是那個正貨七公子燕晶嗎?
「套句你用過的話,臉皮就擱你那了,我只要有魂紙能交差就成。」容止將茶碗擱在面前的小桌上,抬手輕輕推開窗扇,窗外難得一見的日光勻勻地落在她的面容上,將她沐浴在一片金黃之中,她不禁深吸了口冬日清爽泛涼的空氣,而後舒適地閉上了眼。
近來七公子院中始終緊閉著的窗扇終於再次開啟,院中走動的僕從與丫鬟們不禁紛紛停下了腳步,人人不自覺地伸長了頸項兩眼極力往窗畔望去。
只見在明燦的驕陽下:離府好一陣子終於被大少爺再次找回來的小少爺,此刻正倚在窗邊,側著臉龐,唇角微揚著,一雙遮去了美好眼眸的長長眼睫,像是兩柄小扇似的垂在玉白的面容上,看上去,宛如畫中才有的濁世佳公子,不需開口亦不需有任何舉動,一種難以言喻的美好,就像漣漪般,悄悄地自他的身上蕩漾開來。
挑惹起窗外芳心無數的容止,渾然不覺自個兒的舉動為她招惹來了什麼。而冷眼旁觀的莫追,見她又那麼不自覺地散放著七公子無與倫比的魅力,還造孽地引來院內的小丫鬟們臉紅無數,被迫淪為奶娘的他,有些不是滋昧地沖上前去合上了窗扇,杜絕了外頭源源不絕的愛慕之餘,也引來了容止不解的眸光。
「我說你也別太--」
莫追張大了嘴,正想好生數落她一番,豈料外頭那些因他而吃了閉窗羹的丫鬟,她們的妒火與怨憤,很快即蓋過了他正要出口的義正詞嚴。
「又便宜了那個老不死的醜八怪……」
「噓,小聲些,那位是小少爺的奶娘。」
「什麼奶娘?沒瞧見她那副恨不能吃了少爺的饑渴祥嗎?也不想想她都一把年紀了。」
「可不是?成日就只會霸佔著小少爺,還不許人進房半步,她以為憑她那副醜德行和年歲,還有什麼攀上富貴枝的機會嗎?」
將外頭眾多謨罵收進耳底後,莫追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個兒的鼻尖。
「我……饑渴?」有沒有搞錯?
容止誠懇地點點頭,「嗯,眼神是露骨了點。」誰教他打從扮成奶娘後,他就成天瞪大著眼對她一副牙癢癢的模樣?被誤會也是正常的。
「我哪醜了?」
她說得再中肯不過,「與如花似玉、青春正妍的她們相比,有如母夜叉的奶娘你,是有礙府中觀瞻了些。」
他忍不住揚高了音量,「誰說我醜了?我只是美得不明顯而已。」
「吆!」當下窗外立刻不客氣地傳來整齊劃一的賣力噓聲。
容止托著腮,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對他眨呀眨。
「就說吧。」在經過她親手打點易容過後,此刻他這副嘴歪眼斜的老奶娘德行,著實再寫實生動不過,就連半點任人懷疑的餘地也都沒有,他不認由誰來認?
他現在不是莫追、他現在不是莫追,他是奶娘……
莫追反覆地在心中叨念,並深吸了好幾口氣後,這才險險將腹中又被她撩起的悶火給壓下,可容止卻像是嫌不夠刺激他似的,沒良心地在他耳邊添了句。
「奶娘,世上的風霧與折磨,皆只是雲煙轉眼。」她任重道遠地拍拍他胸前的水袋,「就算是醜,你也醜得有特色,就算饑渴,你也饑渴得有品味……乖,要忍耐。」
他額上的青筋一根根都浮了起來,「我扮個奶娘還得先大徹大悟?」
「不然呢?」她挑釁地對他揚揚眉。
莫追直接撩起衣袖,「我掐死你先!」說到底都是這個時不時亂拋媚眼,還動不動就拈花惹草,勾動一大票芳心的七公子害的。
「早看你不順眼了!」容止也不同他客氣,仗著在靖遠侯這地盤上,諒他也不敢與她動真格的,於是她便又再次與這個不怎麼對頭的同行,在房內熱熱鬧鬧開打練拳腳。
就在他倆壓低了音量,相互發洩著被近來因大雪之故,成日困在屋內的煩悶與過剩的體力時,一道沉穩的腳步聲,遠遠地自院外傳來,耳力較好的莫追一掌抓住容止揍過來的拳頭,一腳抬起格擋住她下流地撞向他下半身的膝蓋,在她耳邊低聲咕噥。「喂,你的家兄來探親了。」
容止聽了飛快地收回拳腳,正了正衣冠,再一個箭步窩回軟榻上,邊拾起桌邊的書本邊對頭一回面對燕磊的莫追交代。
「待會兒上心點,別壞了公子我的事。」不然到時他被燕磊踢出府去,他就不要怪她不肯幫忙。
他撇撇嘴角,「知道了,少爺。」
「小弟--」
燕磊滿懷欣喜地推開了小弟書房的門扇,才步入房裡頭,便被屋中身形龐大的陌生人給嚇了一跳,他好不緊張地快步走至自家小弟的身邊,先是謹慎地看過幼弟一回,見容止毫髮未傷也無什麼大礙,這才轉過頭,滿心防備地看著不在意料中的屋內客。
「……她是誰?」府中的管家都幹什麼去了?居然事前也沒知會他一聲,就擅自安排人進小弟的房中來?
此刻,在燕磊眼中的莫追,儼然就是個威脅兼破壞視覺性的存在,一身的肥態不說,還對人笑得猥瑣萬分不堪入目,這來歷不明的老婦,怎會出現在自家有若謫仙般美好的小弟面前?
他這是被鄙視了?是吧是吧?
默默自燕磊眼中讀出不屑後,莫追僵著笑臉,壓抑地在心中默念了一段自小念到大的佛經,而後在燕磊防狼似的目光下恭敬地對他福了福。
「老奴見過大少爺。」
燕磊一手指著老婦,「這是……」
「大哥,這位是養大我的乳母岑氏,前幾日我才派人將她從外祖家那邊接過來。」容止按下他的手,善體人意地拉著他到坐榻邊,「大哥,你別光站著,坐。」
聽了她的話略略放下心後,燕磊臉上泛滿了疑惑。
「你怎會突然想將她接來府中?」
她早就備妥了答案,「好些年沒見奶娘了,也不知怎地,自外祖過身後我就想她想得緊,再加上奶娘的年紀也大了,我見她身邊無依無靠,便想著將她接過來享享清福。」
「是嗎?」
聞言的莫追登時笑得更加和藹可掬上三分,笑得燕磊都不禁覺得頭皮有些發麻,還隱隱有些反胃。
「大哥可是怪我先斬後奏?」容止皺著眉,一手悄悄地扯著燕磊的衣袖,目光怯怯地望著他。
燕磊拍拍她的手,「怎麼會?」知道來歷就好,既然是小弟身邊的人,想來由她照顧是再熟悉不過了。
「大哥不介意那就好。」
「對了,近來你的身子如何?」燕磊握著她略嫌冰涼的手心,目光觸及那張始終都不健康紅潤的臉龐,直在心底想著要不要再找個大夫來看一看。
容止笑了笑,「挺好的,奶娘照料得很妥當,身子也沒時不時地泛寒了。」
一想到前陣子小弟自回了外祖家祭周年後,就莫名失了聯繫好一陣子,派出大批人馬找回來時,身子也明顯不健旺了些,燕磊的眉眼間就有掩不住的憂心。
「明知自個兒身子不好,下回就別再一聲不吭出門去了,你不知道,大哥那陣子有多擔心你。」
她懺悔地低垂著頭,「我知錯了……」
「大哥近來有些忙,若有什麼事,記得差人來通知我一聲。」他殷殷叮囑,深恐因自個兒過於忙碌,疏忽了這名好不容易才又回府的小弟。
「喔 大哥你別太辛苦 」
燕磊關愛的大掌在她的頭上摸了摸,柔聲地道:「好好歇著,該喝的藥得按時喝知道嗎?」
「知道。」
看著小弟面上浮出的淺淺笑靨,燕磊登時覺得近來過於疲憊的身心全都被治癒了,他心情甚好地再捏捏容止的小臉蛋,然後起身走至房內的另一邊,在路過莫追時面色霎時一變,神色嚴厲地對這名奶娘吩咐。
「照顧好小少爺。」
「是……」莫追躬著身,狀似惶恐地送走這位侯府的當家大人。
外頭的門扇一關,原本坐得正經八百的容止,便像沒了骨頭似的癱坐在軟榻上,而莫追則是蹦蹦跳跳的來到她的身邊,朝她笑得飽含深意。
「你對燕磊挺上心的。」嘖,真看不出,方才的七公子對大少爺還真是手足情深。
她懶得否認,「嗯。」
「看上他了?」他刻意擠眉弄眼,就是想找她的不愉快。
「是看上他這個兄長了。」她非但沒著他的道,反而吐出令他深感意外的答看上他這個兄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7-21 01:54:29
第九章
隨著遠離了北蒙國的邊界,再次進入了原國的土地上,寒冷的天候也隨著地域變得和緩了許多。原國如今雖也是萬裏雪飄的冬日,卻不似北蒙國那般酷寒,刺目的晴日下,湛藍的天際裏無一絲雲朵,一如以往的雲霽天晴。
「你說什麼--」行進中的馬車裏,突然爆出容止火力十足的怒吼。
在北蒙國邊境與石關年分別後,容易與燕磊便一同坐到了馬車前頭駕車,此刻他倆回頭看了車後一眼,然後皆很識趣地當作什麼都沒聽見沒看見。
「別……」莫追怕怕地抬高兩掌,「冷靜點冷靜點,相公啊,有話咱們好好說……」
化身為噴火龍的容止,死死揪著他的衣領,「你再說一回你今年多大歲數!」
「二十……四。」
她瞇細了眼,陰陰冷笑,「哼哼,哼哼哼……」
「相、相公?」莫追縮著兩肩,很努力減少自己存在感地往角落裏縮。
「這張無恥、投節操、專門坑蒙拐騙的臉是誰的呀?」她靠上前去不讓他躲,兩手使勁地捏著他的面頰。
「……有必要說得那麼難聽嗎?」
「誰教你裝嫩!」
莫追小媳婦似地扁著嘴,「又不是故意的,人家天生自然嫩嘛。」
「虧你好意思說,都二十有四了,你還日日裝成青春無敵十七八?」難怪容易老說他不要臉!
坐在前頭趕車的某兩人,一想到莫追那張讓他們都羨慕嫉妒得要死的嫩臉,便同仇敵愾地頻頻點頭。
「相公……」莫追小心翼翼地看著她,「你真生氣了?」他又不是故意不告訴她的,是她從沒有問過嘛。
容止可記仇了,「當初成親前是誰說我老牛吃嫩草的?」
「你確實是一天到晚都在佔我的便宜嘛……」他在嘴邊低聲咕噥,誰讓她老扮風流倜儻的七公子?
「嗯?」
「好好好,是我老草吞嫩牛行不?」他速速換上討好的笑臉以掩前過,並深情款款地對她輕喚,「相公……」
「幹嘛?」她晾著白眼,看他又裝成一副小鳥依人狀,把他的「螓首」給靠在她的肩頭上。
「我空虛。」他以手指在她的手心裏畫著圈圈。
「喔。」
「我寂寞。」他再偷親她的臉頰一下。
「是嗎?」
「我還很冷。」忍不住把她摟緊了些。
容止千嬌百媚地對他一笑,接著揚高了音量朝前頭喊。
「大哥,二哥,娘子他又皮在癢了!」還真愈演愈上癮是不?就不信收拾不了他。
「小八小八……」容易揭開車簾,不懷好意地朝他招招手,「出來出來,五師兄陪你練練。」
燕磊笑得兩眼都瞇成一條直線,「弟妹呀,車裏待久了悶壞了是吧?來來來,大哥幫你鬆鬆筋骨。」
「相公……」莫追死巴著容止不放,卻被她無情地一腳給踹下車去。
她將車簾放下,「待你的臉皮追上你的歲數時再來叫我吧!」
遭兩名姻親包圍的莫追,左看看公報私仇的這個,右瞧瞧早就看他不順眼的那個,他大大歎了口氣,然後在他們都挽好衣袖準備上前時,一手指著天頂上某只眼熟的鳥兒。
「且慢,二師兄的鴿!」及時雨呀及時雨。
容易暫且放下犯癢很久的拳頭,接下飛向他的信鴿並取出家信後,他突然有點想對他們家那只一毛不拔的鐵公雞翻白眼。坐鎮師門的蓬萊在信上說,他已經把燕磊這人給從頭到腳調查過一回,得知燕磊整頓靖遠侯府的手段後,正好他想節省師門內的人事成本開銷,於是他決定就把燕磊給邀來師門內幫忙,也算是如了莫追的願,給燕磊一個正大光明的棲身之處。
「小八,換衣服。」將信讀到信尾後,容易頓時對莫追笑得壞壞的。
「為何?」
容易幸災樂禍地說著,「大師兄在知道你嫁人後說了,既然你這麼愛扮女人,那就一輩子都當女人吧。」
「……」到底是哪個人告狀的?
容止訝異地看莫追乖乖地爬上車,在行李中翻找起成套的女人衣裳,還有一些珠釵等女人用的配飾。
「你不是吧?」他這麼聽那位大師兄的話?
莫追滿心的悲慼,「我若不換,或許往後我就連女人也當不成了……」大師兄太凶殘,他們這些個做師弟的哪一個敢反抗?他就是向天借十個膽也不敢啊。
欣賞完莫追的淒慘狀後,容易明顯覺得一直卡在他胸口的悶氣總算是吐出了,他心情愉悅地對燕磊道。
「燕兄,咱們先行一步,我二師兄有請。」眼看就快要到達師門了,他還得先將這位新進的免費勞工給帶去認認工頭呢。
「好。」
當容易以高超的輕功先行一步帶走了燕磊後,留下來的小倆口也沒什麼心思吵架了。容止看了看又扮成一朵嬌花的莫追,不禁有些感慨,他這張水嫩白皙的臉扮起女人來,就連易容也不必,那位大師兄實在是太有遠見了。
莫追淚眼汪汪「相公……」
「行了,裝什麼可憐?」她拉過他,將他梳理好的一頭長髮在腦後挽成個婦人的髮髻。
攬鏡自照了一番,確定不會被自家大師兄砍死後,莫追總算是放下了一顆心,坐在車轅處與容止一道駕車。
「我說相公啊,咱們何時洞房花燭?」如今不只是燕磊,就連容易都接受他是容家媳婦這個事實了,他總能行使一下夫妻的權利了吧?
「洞過了。」她淡淡瞥他一眼,很清楚這個一路上都纏著她要利息的人,滿腦子都在想些什麼。
他不滿地搖首,「沒實際上手,不算。」親親摸模怎麼能算?他要吃肉。
「你想再上一回花轎?」她是不介意啦。
「娘子我比較想確實操作一下洞房全部流程。」
「光天化日下,我說你這張臉皮是又擱哪了?是不是又扔路邊不要了?」她一手捏上他的臉,發現他自打擊中恢複的速度頗異於常人,於是也不同他客氣了。
他也不害臊,「我新婚嘛,說說願望這都不許?」
容止一肘撞在他的腹部,「方纔你說什麼?」
「我想吃掉你。」
她抬起一掌,不客氣地巴在他的腦袋上,「日頭太烈曬昏頭了是吧?」
「吃掉你!」
「本少爺就不信收拾不了你!」她索性將手中的韁繩一丟,也不管地方是否狹窄,直接與他練起拳腳。
「都說你不是公的!」
「再吵我休妻!」
「你始亂終棄!」
一路上選擇騎馬跟在後頭,始終都不想靠近他們這一家子的月穹,在他們打得馬車都快散了架時,歎息連天地策馬來到車旁,將韁繩在車門邊繫好,輕鬆躍至他們身後的車廂。
她兩手拉住他們的拳頭,「我說兩位,這還在外頭呢,能不能別那麼丟人現眼?要現恩愛回家關上門再來行不?」
「哼。」他們倆一人一邊地把頭甩過去。
月穹笑意可掬地自懷中掏出兩本書,「俗話說夫妻倆床頭打床尾和,來來,師姊有好東西給你們,都帶回去後好好鑽研一下。」
「這什麼?」容止翻了翻手中最新出爐的小黃書。
「代替你沒給的聘禮。」
「這咧?」莫追完全不指望她能有什麼新意。
「就當你的嫁妝啦。」
過了好一會兒,坐在馬車上讀書的某兩人,不約而同地轉身看向還等著他們點評的月穹。
容止已經有點麻木不仁了,「我說,豔二娘怎麼到了這一冊還是沒有下床來啊?」她要求換人。
「又是彭員外?師姊,你能不能換匹色中餓狼?次次都是他,看久了也是會生膩的好不?」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怎麼老覺得這彭員外……無論是外貌還是性格描述,都挺像他家二師兄蓬萊的?
「不知在下還有何處需要改正?」向來就是虛心求教的月穹,端正了坐姿,正正經經地向他們頷首致意,「請指教!」
莫追點點頭,儼然一劃專業的架勢,「嗯,這個問題問得好。我覺得呢,師姊你老是堅持於彭員外一人這是不對的……」
「我倒是覺得這邊該加強些,你瞧這姿勢,危險難度太高了,這根本不可能做得到嘛……」容止也找出裏頭的某個片段,擺在面前與他們一塊兒討論。
高高的天空下,默默拉著馬車的老黃馬,帶著他們再次步上了多年來已走熟了的山道,沒理身後那三個湊在一塊兒討論小黃書的男女,悠悠哉哉地往家門的方向走去。
在此同時,遠在百裏之外的原國斷皇爺府中,兩張由容止派人輾轉送抵的魂紙,靜靜地放在納蘭清音的書案上。
納蘭清音白玉無瑕的指尖,分別拈著魂紙的兩頭,緩緩將它自中間撕開,紙張破裂的清音,在安靜的室內輕輕響起。
一身形高大的男子自他的身後環住他,一雙大掌,徐徐探進他的衣衫裏恣意撫摸著。
當斐思年兩手捧著一疊厚實的帳本,走至納蘭清音的房門前正準備敲門時,冷不防的,門內又再響起了一陣某人耳熟無比的慘叫。
「潑貓,你又咬人!」
「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7-21 01:54:51
番外:
那一年,不能說的秘密
莫追總認為,他的個性其實一點也不像只鱉的。
這些年來,他之所以會大江南北地死追死咬著魂紙不放,著實是有著天大的苦衷。
而這苦衷,與貪不貪財有關。
人嘛,總都有點小缺點的,這當然無傷大雅,只是他這缺點也不是他自願求來的,全都是給人逼出來的,而他之所以會那麼貪財,這又與師門的師教息息相關。
說得簡單點,他今日之所以會要錢不要命,一個勁地全為了魂紙豁出去,這全都是他家師父害的。
說起他家師父,姓黃,單名金,因此自創的門派自然也叫黃金門,更因師父他老人家家底龐大,生性揮金如土又特愛四處散財,所以江湖上個個羨慕嫉妒恨的人們,更是在暗地裏奉送了他個外號--
武林暴發戶。
身為暴發戶的徒兒之一,打莫追自小起,他就知道自家師尊他老人家非常非常的有錢,或者該說是有錢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偏偏他老人家還總是動不動就把師門裏有三座金山這事給掛在嘴邊,三不五時就刺激一下他們這些徒兒脆弱的心弦,老是對他們說,那些家產在他身故了後,早晚都會是他們這些徒兒的。
雖然說,從沒人知道那三座金山究竟藏在師門裏的哪個地方,但師父他老人家每年就是變出一箱又一箱的黃金來閃瞎他們的眼,佐證吹虛不假之餘,還順道利誘他們這些心不甘情不願拜入門下的徒弟,為了那些龐大的家產刻苦習武天天努力向上!
有這一號脫線脫得從不自知的師父在,他們……能不努力嗎?
尤其是師父他,最常以言教不如身教這回事來教導他們。
例如,一堆子江湖中人在聽到傳言,特意殺上他們師門來欲奪黃金時,家大業大金子多得能砸死人的師父大人,面對上門打劫的江湖匪徒,他一不挺身而出站在山門處捍衛家產保護幼徒,二不高金聘請保鏢來看門顧院兼打手,他只是笑咪咪地大掌一伸,將自家年幼的徒兒一個個跟下餃子似地,統統都扔到那些如狼似虎的搶匪堆裏去練身手。
雖然每回在他們被搶匪們砍得半死之餘,師父他總是對他們說,當他們真正遭逢危險時,他定會伸出援手。可到頭來,他老人家那一雙戴滿了金戒總是反射著金光的富貴手,卻一次……也從沒對他們伸出來過。
那些年來,若不是最早進師門的大師兄和哀歎連連的二師兄救得快,只怕他們這一班年幼的師弟師妹,早就全都成了那些匪徒的「搶」下亡魂了,哪裏還有機會能安然活到長大成人?
偏偏他家師父老頭壓根就不懂得什麼叫樹大招風,更加不會明白什麼叫做人低調,三不五時就對江湖中人放放話,說他們黃金門是多麼的有錢有黃金,門中不但人人錦衣玉食,還住的都是金屋銀樓,搞得一天到晚都有搶匪上門搶劫!
就算日後能有錢,那也得要有命花呀。
為了小命著想,他們……他們能不焚膏繼晷、打落牙齒和血吞地在武藝上發憤圖強嗎?
都因那個天生似掉了良心,還年年都陷害他們樂此不疲的師尊大人,整座師門上下,習武之風不用人督促也興盛得跟大廟前的香火爐似的,尋常人需練上一、二十年才能突破武士階級,從來就不在他們的眼下,他們只知道,待在這座師門裏,他們不會像那些亂世流離的百姓一般,活活被餓死或凍死,但卻很有可能會在某個明天被人登門給砍死。
或許就是源自於對那三座金山的怨恨,這一年年累積下來,他們從恨死了那三座金山,漸漸演變成了打死都不讓人給搶走的執著,尤其是在那一年,他們家師父大人公佈了要想在日後繼承師門遺產,就得先通過個人資格考驗後,這怨念,更是直接達到了頂點。
手中握著白日自師父那邊抽來的玉牌,莫追作賊似的,當天大半夜裏,就趁著夜色摸進了四師姊月穹的房裏準備與她共商大計。
「師姊,我……」
月穹頭回也不回,一手指著一旁,「來借解毒丹是吧?喏,在櫃上。」
他一怔,「師姊,到目前為止……有幾個人來向你借過解毒丹了?」這才頭一天而已哪。
「除了大師兄外,每個。」相煎何太急呀真是。
「每個?」大家都這麼急著陰人?
「誰都不想著了道呀。」她擱下手中的毛筆,一手撐著下頷問:「你找我有別的事?」
莫追只遲疑了一會兒,很快就決定豁出去。
「嗯,我想與你聯手。」
「聯手?」月穹頗訝異地揚高了兩眉,「這算不算是作弊?」
「師父他老人家可沒說不許。」天生就愛投機取巧的莫追微笑地提醒她,「你忘啦,本門門規是啥?」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他兩手一拍,「這不是擺明了叫咱們盡情使壞嗎?」
「嗯,說的也是……」月穹不禁要深究起師父大人這麼做的本意,「小八,你說老頭他這回……」
「肯定是在玩咱們。」
「那他……」
「肯定又是為了激怒大師兄。」
「大師兄他……」
「肯定又不把師父的小手段給放在眼裏。」說來說去,師父他老人家會突然想出什麼競爭繼承遺產資格這把戲,就是為了他家那個一心嚮往佛門的大師兄,所以又再次拖累了他們這些命苦的師弟師妹。
月穹揉了揉泛疼的額際,「若是師父這回鬧得太大,大師兄他絕對會出手的……」別說人的忍耐是有限的,要是真太過分,佛也有火,而惹怒大師兄的下場即是,到時八成又會死的死、傷的傷。
莫追欲哭無淚,「師父他已經鬧大了……」沒見今早才剛宣佈完,每個人看向他人的目光,都像防賊似的防備著每個人嗎?」
「有這麼沮喪嗎?」她好笑地問:「還是說,你捨得放棄師父的遺產?」
哼哼,放棄遺產?
開什麼玩笑,這些年來,他們既流血更流汗還常常流淚的咬牙關起門來內鬥……全是為了啥呀?不就為了那三座閃閃發亮,更是他們護了十來年的金山嗎?要他拱手讓給別人?沒門!
他信誓旦旦,「我說什麼都不會放棄!」他年少青春的時光,全都葬送在守護那三座金山上頭了,這時才要他退出?把他的青春還來再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7-21 01:55:12
終章
心有慼慼焉的月穹點點頭,「我也是。」
「那……」他瞥她一眼,別有深意的眸光流轉著。
「我抽中了二師兄。」月穹很爽快地掏出懷中所抽中的玉牌,「你呢?」
他也亮出他的,「五師兄。」
「我這輩子是不可能打得過二師兄的,因此我的任務非得智取不可。」月穹老早就想好了,她好奇地以肘撞撞他,「你呢,師父私底下給了你什麼任務?」
想起那個讓他哭笑不得的任務內容,莫追就很想剁了自個兒抽籤的手指。
「小八?」她不解地看著他五顏六色紛呈的苦瓜臉。
莫追拉過她的眉頭,低聲在她耳邊附上幾句,並成功地看她差點掉了下巴。
「老五要是知道的話……」過了好一會兒,月穹扶上下巴,滿眼同情地看向他。
「會把我分屍吧。」他很有自覺,老早就把他的下場給想好了。
她拍拍他的腦袋瓜,「你保重。」
「你呢?師父希望你對二師兄做什麼?」
月穹也不窩藏著,靠在他的耳邊大方地與他分享。
冷汗自他的額際滑下,「二師兄到時絕對會宰了你……」
「你不說我不說不就結了?」她處變不驚地睞他一眼,「既是聯盟了,那就誰也別扯誰的後腿啊。」
他撫著下巴思索,「師姊,你說其他人會不會……也在私底下結成了聯盟?」
「很難說。」最重要的是,誰知道誰抽中了誰?可不是人人都像他們這般敢勇於冒險的。
莫追邊搖頭邊歎息,「我想在今日之後,咱們門裏應該不會再有誰信任誰,而是人人都得小心提防著彼此了。」
她聳聳肩,「甭管那些,反正咱倆的目標不衝突,合作為先。」
「我先幫你擺平老五吧。」她想了想,總覺得以容易那一條筋的性子來看,先達成莫追的任務應是比較簡單。
「那二師兄呢?」那可是座大山哪,她就不擔心?
「不急。」月穹微微揚起唇角,看似胸有成竹,「二師兄他這人謹慎又多疑,我有得是耐心同他慢慢耗。」
於是在那年……
「小八,我要宰了你--」
某日清晨,以五師兄容易的怒吼聲為開戰號角,在莫追頭一個成功地達成遺產任務,在容易的屁股上寫上「小八到此一遊」後,整座黃金門展開了為期長達一年,水深火熱、你來我往、不擇手段的師門關門大內鬥。
一年後,在最終期限來臨的那一日,全師門的人都被集中到了議事殿上交付任務,而一抵達大殿,眾人便目瞪口呆地看著沒了頭毛、眉毛、手毛、腳毛、寒毛的二師兄蓬萊。
全身上下一毛不存、光可監人的蓬萊,恨恨地瞪著這一票也不知哪個才是兇手的師弟師妹,氣抖地在嘴邊咬牙低喃。
「我千防我萬防,我日防我夜防……我萬萬沒料到,居然是挑在最後一日才下手!」
月穹靠在莫追的身旁低聲輕笑。
「嘿嘿,我千忍我萬忍,我忍忍忍,甚至忍到差點忘了有這回事,到頭來,我終於給它忍到了!」
莫追一手掩著臉,實不忍心再看向那位光溜溜的二師兄,他目光朝旁一瞥,數了數殿上的人數,忽地頓了頓。
「大師兄怎沒來?」
月穹伸了伸懶腰,「八成火氣正旺著呢。」
他一臉詫異,「大師兄被得手了?」這不可能吧?哪位勇者在太歲頭上動土了?
「好像是。」
他忍不住要問:「抽中大師兄的人……任務是什麼?」
隨著莫追的話音落下,殿上的眾人也好奇地看向月穹,而月穹則是直接將問題踢給全身光得可以發亮的二師兄蓬萊。
收到他們眼底疑問後,蓬萊摸了摸涼颼颼的腦袋,朝他們重重歎了口氣。
「……你們不如直接問大師兄被拿走了什麼。」
「被拿走了什麼?」他們紛紛靠上前。
「清白。」他是聽師父這祥說的。
「?!」
那個一心遁入佛門,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當個和尚的大師兄,被……玷汙了清白?
真的是那個號稱開武以來史上最強、眾列國從無敵手,就連原國斷皇爺也從不在他眼下的大師兄被得手了?
彷彿已可聽到喪鐘正被聲聲敲響的眾人,登時心如擂鼓地明瞭嚥口水,顏顏地問。
「師父……他人呢?」
蓬萊的臉黑得與鍋底無異,「已經下山逃命去了……」
片刻沉寂過後,大殿上登時一片兵荒馬亂,人人都蒼白著臉急於逃生。
「那個不講道義的臭老頭,居然又丟下我們就先逃了?」
「別擋路、別擋路……」
「我一點都不想死在這!」
「我苦我冤啊,我是無辜的……」
「誰理你?閃邊去!」
「快快快……」
乍然一聲轟然巨響,一根約有兩人環抱粗的石柱,石破天驚地自天頂上飛來砸破了議事殿殿頂,就這麼直直地豎插在大殿上,震懾住了殿上眾人的腳步之餘,亦將大殿上唯二的出口給封死了。
冰寒至極的氣息自殿上的另一處緩緩傳來。
緊咬著牙關拚命打顫的眾人,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大殿地板迅速被凍上一層霜花,當殿門被大師兄推開時,眾人的兩腳更是被冰凍在原地不得動彈。
殿上霎時靜得連根針掉下的聲音都聽得見,眾人皆屏住了氣息,恐懼地看向他們素來優雅穩重的大師兄,他那……腫得跟兩條臘腸似的唇,以及頸間紅得泛紫似被狗啃過的齒痕……
不一會兒,眾人的目光詭異地頓了一下,不約而同地將視線全都徐徐集中至他的腰部以下。
不會真的……連清白都沒了吧?
陰沉的語調,宛如來自地獄最深處的寒風,低低在大殿上響起。
「是誰?」
眾人汗如雨下,「不、不知道……」
躺在床上聽師門秘史的某人相公,好奇萬分地趴在莫追的胸前追問。
「後來呢?」
莫追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後來……包括師父在內,所有人全集體在師門中躺了半年。」
容止聽了不禁咋咋舌,這也太凶殘了吧?
她家娘子師門排行第八,都還只是相級初階而已,那個擺平了整座師門的大師兄……他的武功造詣到底有多高啊?
「大師兄有抓到兇手嗎?」比較關心這一點的她,兩眼好不閃閃發亮。
莫追鄙視地瞥她一眼,「誰會嫌命太短去承認啊?」要換作是他,就算是做了他也打死都不說!
「那……」她曖昧地轉轉眼眸,手指在他的胸前畫著圈圈。
「放心吧,據二師兄事後說,大師兄的貞操是保住了,就是便宜被佔光了而已。」他幸災樂禍笑得像隻狐狸似的,「不過大師兄被人破了色戒,這輩子是當不成和尚了。」
容止想了想,很快就想通了一點,她略帶遲疑地道。
「你師父他……」
他沒好氣,「死前還樂不可支地拿這事嘲笑我大師兄呢。」拈虎鬚這回事,他家那個老頭子向來就是樂此不疲,從來都不管會不會城門失火殃及他們這些無辜的小魚小蝦。
她含笑地問:「你師父其實很疼愛他吧?」
「那還用說?」莫追無奈地仰天長歎,「就是手法古怪了點,次次都要拖我們下水當墊背……」什麼繼承師門遺產的資格?呿,他老人家其實就單純只是不想讓大師兄當和尚去而已,卻偏要整出這麼一出名目來,搞得整個師門上下雞飛狗跳。
容止拍了拍他額頭,為免他又開始沈靦於往事自悲自憐,她轉移注意力地問。
「方纔咱們研究到哪兒了?」都說好要把四師姊的小黃書都給統統練過一遍了。
「唔……」莫追側過身子,伸手取來擱在床邊的小黃書,翻了翻後,他指著上頭的精采圖解,「這頁。不過……這姿勢似乎有點離諳。」四師姊她私底下真有找人演練過嗎?這姿勢會不會鬧出人命來呀?
容止挑了挑黛眉,「繼續挑戰?」
莫追瞄瞄那張高難度圖示,再瞧瞧她那高揚的嘴角,然後,他果斷地將書本往床下一扔,像只惡狼似地撲向她。
「相公有命,娘子不敢不從……」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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