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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周倜]妃你不可(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46:43     標題: [周倜]妃你不可(全文完)

妃你不可 作者:周倜

作品簡介:

本文為勵志類愛情小說。講述的是二十一世紀一個普通女生穿越古代後由一個人微言輕的草根民眾逐漸成長為天子所倚賴的高官並尋找到屬於自己的真命天子的故事。

全文分上、中、下三卷,主題濃烈悲情,情節跌宕起伏一波三折,波詭雲譎。

本文慢熱,閱讀需耐心。

本文構思獨特思想深刻,不俗套、不香艷、不變態,適合遍閱眾穿越類小說求耳目一新且心智成熟的讀者。16歲以下MM慎入。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47:14

上卷 初 來 乍 到 第一章 觸怒菩薩

今天是農歷六月十五。按照蘇家的習慣,每逢初一十五,都會焚香拜佛且整日茹素。

天剛破曉,蘇家老兩口便已早早地起來,盥洗完畢,燃香,遙向天拜。他們的獨生女兒蘇暖玉,因為被催著起床,此時還穿著睡衣,伸著懶腰打著呵欠,吊兒郎當地斜靠在門邊,看她的父母忙得個不亦樂乎。

“老爸、老媽,這是迷信啊,迷信……”蘇暖玉已經屢次如斯勸解,卻終告無效,因此說出的話來感覺軟弱無力。

“不許胡說八道﹗”老媽啐了她一口,“如果不是因為菩薩的保佑,我們全家怎么能無病無災地到現下?而且我們的生活也過得這么順利?”

蘇家是孝泉鎮出了名的肉兔養殖大戶。

她家的兔子成活率最高,鎮上別的養殖戶同時期養殖,同一時期開始蔓延瘟疫,但蘇家卻唯一幸免。

雖然蘇暖玉一直解釋說是因為母親的細心照料,和多年的養殖經驗所致,但蘇家二老卻固執地認定就是菩薩在保佑蘇家。

吃過早飯,蘇暖玉被父母硬逼著鎮上的寺廟。去年蘇家曾來此許願,拜求各路菩薩保佑一年的平安順利,今天是特地來寺裡還愿的。

天氣很熱,即使蘇暖玉撐著陽傘也覺得頭頂隱隱有青煙直冒。

她隨意扎了個馬尾,身上是慣常穿的T恤衫和牛仔褲及運動鞋。她常常跟父母抱怨將她生得長相平平,若是拜求菩薩的話會不會讓她變成絕世大美女呢?

沿著石階而上,樹木掩映中,紅牆灰瓦,門楣正中掛著匾額,上書“三聖寺”。路幽林靜,一股肅穆之氣氤氳開來。

進得大殿,正前方是一座宏偉的菩薩坐像。只見他寶相莊嚴,微闔著雙目,似乎不忍與這世上的芸芸眾生目光相接,他們的欲念太多了。

兩個僧侶守在香火柜前,念了聲“阿彌陀佛”便向來人化緣。

蘇暖玉的父親從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油布包裡慎重地取出最大面值的一張鈔票,遞給了僧侶。

他還極力攛掇蘇暖玉也捐了香火錢,不過她是極不情願地捐了一張深綠色的紙幣,臨了還依依不舍地望著那個香火柜。

“現下可以跪下許願了。”僧侶麻木地說道。

蘇家二老跪在蒲團上,盈盈下拜。兩人皆面容肅穆、看上去異常虔誠,雙手合十,合目祈禱。

接著,蘇暖玉也依葫蘆畫瓢,磕了三個頭,抬眼直視著那享受人間煙火的菩薩,惡狠狠地說︰“菩薩,小女子心愿有三︰第一把我變漂亮點兒;第二保佑我有大出息;第三,將來要給我一個帥氣多金溫柔專一最好是允文允武的如意郎君……”她故意弄出些刁鑽古怪且痴人說夢的願望來,心裡如是想,她許了愿並不會實現,她的父母應該就不會如此迷信了吧?

“你在心裡默念就行了,說出來就不靈了。”一旁的僧侶要笑不笑地囑咐著。

母親也被她逗樂了,笑不可抑地說道︰“你這丫頭,要求太高了,菩薩恐怕幫不了你。”

“喂,要是你們菩薩不靈,白受我香火的話,我會斷他香火拆他寺門的。”蘇暖玉看著眼中閃著貪婪之光的僧人,不無威脅地說。

“你……冒犯神靈是要受到懲罰的﹗”兩個僧人氣得不行,只能敷衍似地回應道。同時不停地呢喃著耳熟能詳的“南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之語。

“菩薩恕罪,小女蘇暖玉只是有口無心……”本來一臉和樂的母親嚇得面如土色,趕緊沖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同時立即在蒲團上跪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詞。

就在此時,突然憑空襲來一陣陰惻惻的怪風,一時間飛沙走石風卷雲涌,剎那便天昏地暗、伸手不見五指。寺中諸人都被這邪門的怪風吹得睜不開眼睛,盡皆條件反射地摸索著抱住菩薩石像底座。

很快地,怪風漸漸平息了下來,殿內外也恢復了先前的明亮與安靜。

蘇媽媽此前緊張害怕得牢牢抓著蒲團不放,此時睜開眼來,四下搜尋一番,不由悚然一驚道︰“暖玉呢?暖玉去那裡了?”

第二章 初來乍到
   
好冷啊﹗這是蘇暖玉恢復意識時的第一感覺,似乎氣溫已經臨界。她不由自主地蜷起了身子,卻陡然發現雙腿好似已經凍僵了不聽使喚。她大吃一驚,著急地睜開了雙眼。
天﹗她發現自己居然半掛在一棵樹上。再往四周看去,眼前竟是一大片碧綠的森林。剛才那陣怪風襲來的時候,她就身不由己地被卷到了半空,眼前一黑,她整個兒昏了過去。乖乖,那是一陣什麼風啊?超級大旋風,竟生生把她給刮到這深山老林之中?
幸而她一向是個野孩子,上樹捉鳥下水摸魚那都是家常便飯。此時便稍微活動了一下麻木的雙腿,手腳並用地自樹上滑落下來。
打開隨身的包包,趕緊摸出手機給父親打電話。唉,她實在倒霉,手機居然這時候沒電了。
仔細觀察了一下她所處的方位以後,她發現這座山很有傾斜度,那麼只要往傾斜度的下方而去,似否就意味著可以到達山下了呢?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鬼地方,陰森森地讓人 得慌。不行,她得趕緊離開這裡。
她慢慢地往山下的方向而去,不時地向空曠的山野呼喊著︰“有人嗎?有沒有人?”但是,除了寒風掠過樹梢發出的呼呼之聲外,沒有任何聲響。
身上越來越冷,她已經凍得她凍得瑟瑟發抖,牙齒也止不住地格格打架起來。清水般的鼻涕也湊起熱鬧來了。幸而包包裡有帶著紙巾,她不時地擤著鼻涕,一邊茫然地發出微弱的求救聲。
漸漸地,兩腿越發沉重起來,每走一步都像使出全身力氣一般。山林裡的光線已經慢慢地變暗,如果她不能及早下山,她極有可能在山裡留宿,說不定半夜就被凍死。不要啊,她不要變成孤魂野鬼。
突然,一陣叮當砍伐之聲由遠及近地傳來。幾乎陷入絕望中的蘇暖玉如聞天籟,她大喜過望,提升了嗓門大喊起來︰“救命﹗救命﹗”
“喂﹗”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蘇暖玉面上一喜,彷彿仙樂降世一般地中聽。“救命﹗”她再次提聲疾呼。
“你是什麼人?”對方並沒現身,只是遙遙地發出聲音。
“恩人,我在山裡迷路了,請你幫個忙﹗”蘇暖玉回答完,對方卻不再回話了。她焦急地又呼救了幾聲,循著聲音的方向而去。不管你是綠林強盜也好、土匪頭子也罷,只要你能帶我下山,我對你感激不盡。雖然現下已經二十一世紀了,強盜土匪的不見得還有。
有腳步聲往她的方向而來,她心裡更加激動不已,快速地迎向那媲美天籟之音的腳步聲而去。很快地,她看到了兩個肩挑著柴禾的樵夫身影,正吃力地往她的方向走來。
“你們好﹗”蘇暖玉主動向他們打招呼。
那兩個樵夫頓時停下腳步,謹慎地打量著她。此時的蘇暖玉因為剛才的奔跑和乍遇人類的喜悅而暫時忘卻了寒冷。她三步並作兩步沖到他們面前,語氣中難掩興奮與喜悅。

“真是太好了﹗見到你們真好﹗你們是不是準備下山?我找不到下山的路正發愁呢,讓我跟你們一起下山好嗎?”

與蘇暖玉正面接觸的樵夫看上去約莫十七八歲,頭上覆了一塊毛巾之類的東西,大約是為了避免頭上落塵吧。

他將蘇暖玉上上下下打量完畢之後問︰“你是什麼人啊?你的穿著怎么會這么奇怪呢?你不是本地人吧?”蘇暖玉還沒回味過來這句話呢,後面那位樵夫咳嗽了一聲,彷彿是示意他不要跟這來歷不明的女子多話。山野多
鬼怪,何況夜將至。

“快走吧。”後面那人催促說。

於是年輕樵夫瞟了蘇暖玉一眼後接著前行。年長的樵夫也撇下她不管罔顧地往前走。蘇暖玉便亦步亦趨地跟上他們。雖然他們負重而行,但他們的步伐卻比蘇暖玉來得快一些,蘇暖玉還得小跑步跟著他們。夜幕降臨,幸

有圓月尚存,依稀照著前路。夜風中,蘇暖玉裸露在外的皮膚似乎被刀割般發疼。

“是不是山裡的天氣都這么冷啊?”蘇暖玉抱怨說。

“冬天當然冷啊。再過些日子還要更冷呢。你這個人真奇怪啊,天氣這么冷卻穿得如此單薄,而且還穿得這么奇怪……”那年輕樵夫眼角有意無意地瞟向她的胳膊。

蘇暖玉不由打了個寒戰。就在今天,剛吃完早飯,在寺廟裡,明明還是三伏天。卻就在一轉眼的功夫,她稀裡糊塗地來到不知名之地,還入冬了。難怪人家要奇怪她的穿著了。

“這位恩公,請問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我上午還好好地在寺廟裡呢……”不知是由於寒冷還是什麼,蘇暖玉顯得口齒不清起來。

“你是想去寺廟啊?你是不是上錯山了?三聖寺距離這裡還有七八個山頭呢……”年輕人輕笑起來,溫和地說道。

呃?這裡有很多山?三聖寺明明就在鎮上不遠的小山坡啊……她不由瑟縮了一下。

“請問你說的是哪個三聖寺?我說的三聖寺是綿竹市孝泉鎮的三聖寺。”

“原來你們那裡也有叫三聖寺的寺廟嗎?”年輕人答道,“我以為你說的是我們大理洱海邊上的三聖寺呢。”
大理?洱海?蘇暖玉不由得懵了,這股超級旋風可以跟鐵扇公主的扇子媲美了,居然一下子把她給送到雲南來了?幸好雲南和四川本就是鄰省,等下了山,買張火車票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你冷不冷啊?”年輕人心性熱情,殷切地問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的衣服可以借你穿一下。我現下正冒汗呢。”

蘇暖玉一陣感動,由衷地向他道謝。那人便將搭在柴禾間的外套遞給她。她向他報以感激一笑,接了過來。

這是一件藏青色的男式棉襖,看上去跟老古董一般,連鈕扣都是最老式的盤扣。

穿在身上,雖然難免有隱約的汗味觸鼻可聞,但不容置疑的是立即暖和了很多。

“謝謝你啊﹗你真是個好人。我叫蘇暖玉,你呢?”

“我叫李雲尚。”

沒過多久,前方出現一片較為寬闊平坦的地勢,眼前已經有道路分明的痕跡,一條溪澗自山下奔流而來,緩緩
地自此處延伸開去。有兩三間房屋影影綽綽立在當中,李雲尚說那是他的家。

來到房屋前面,蘇暖玉發現這是用大塊石頭砌成的房子。樵夫已經把柴禾放下,李雲尚進得屋內燃起了油燈,向她粲笑著示意她進屋。

“今天已經天黑了,下山不安全。蘇姑娘不介意的話先在我家將就一晚吧。明天我們便要到山下的市集去賣柴,你正好和我們一道下山。”

“為什麼你們這裡會沒有電燈呢?”蘇暖玉覺得好生奇怪。這裡竟落後至此嗎?

“電燈?那是何物?”李雲尚一邊解下頭巾一邊疑惑地問道。

蘇暖玉頓時啞然。然後她看見了李雲尚的一頭長髮。今天的所見所聞實在是過於離奇古怪,蘇暖玉不自覺地一陣頭皮發麻。

“請問,這裡是什麼國家什麼朝代?”蘇暖玉困難地咽了咽口水,幾乎是戰栗著問出聲來。

“這裡本來是南詔的國土,不過三個月前已經被天朝攻陷。現下你所在的地方便是天朝了。”李雲尚也是一臉匪夷所思地看著蘇暖玉,耐心地解釋說,“現下是宣和元年。”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47:33

第三章 悔之莫及
   
“轟”地一聲,仿若一個平地驚雷在蘇暖玉頭頂炸開,她驚駭得無以複加,幾要跌坐到地上。天朝?什麼地方?

她恍然大悟,原來那陣邪門的怪風,竟然是那個石頭菩薩顯靈來懲罰她的?就因為她一句大不敬的話,就讓菩薩將她流放至此嗎?不﹗不能這樣﹗

於是她在雲尚父子倆的面面相覷中奔出門去。門外,月光如銀,光泄一地。不遠處的溪水並不因她這個異數的到來而稍停片刻。

“菩薩,我真心地向你告解。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不敢對神靈不敬,再不說大逆不道的話。我會像我的父母一樣,長年燒香吃素,請你開開恩,放我回家吧﹗”蘇暖玉就那樣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並請罪。她的內
心有說不出的恐懼。原來,這世上真的有神靈的啊﹗

然而,山風呼嘯、溪水潺潺,卻得不到任何的回音。菩薩遺棄她了。她開始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歇斯底裡地叫喊著︰“我已經知道錯了呀,大慈大悲的菩薩,請給我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吧﹗我以後會多捐香火錢的,還為你多修寺廟重塑金身……菩薩、佛祖、神靈……沒有你這樣欺負人的……怎么能?怎么可以……”哭到後來,已經泣不成聲。

李雲尚在她身邊蹲了下來,試圖將她扶起來。

“蘇姑娘,你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哭得這么淒慘?你有什麼事說出來,看看我們能不能幫你呢?”雖然這個女子行為舉止過分怪異,但聽她哭聲淒厲,又不由得令人心生惻隱。

蘇暖玉的雙眼已經發腫,此時看著雲尚時便覺得眼睛疼痛不已,但是她卻彷彿抓住救命稻草般緊緊地拽住了他的胳膊,激動不已地說︰“你說這裡也有三聖寺的對不對?你帶我去﹗我要去廟裡求他﹗你帶我去﹗”

“雖然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可以帶你去三聖寺的。現下先進去吧,先休息一晚,等明天天亮了我再帶你去。”

“不許騙我﹗一定要帶我去﹗”她耍賴似地說。

“我一向說話算話的﹗請你相信我。”他言辭懇切地說道。

蘇暖玉任由他將自己扶到房間內。魂不守舍地跟著他們吃了晚飯。飯菜粗礪,蘇暖玉雖然早已飢腸轆轆,但心煩意亂中,仍是味同嚼蠟。

吃罷晚飯,李雲尚把她帶到了另外一間房間。據說是他的臥室,如今騰出來給她用。李雲尚點亮了房間裡的油燈,這只是一間極小的房間,放了一張笨重的大床,陳設十分簡陋。

蘇暖玉麻木地躺在床上,眼睛空洞地盯著屋頂。李雲尚進進出出了好幾趟,正忙著往她的床底下放什麼東西。

“你在干什麼?”她雖然不再哭叫,卻仍時不時地抽噎著。

“晚上你可能會冷。這個石頭燒過以後,放在床底下,你就不會覺得太冷了。”

蘇暖玉彎下腰去看床下,床底下鋪了一層細碎的石子,然後燒紅的石頭就疊放在上面。燒紅的石頭溫度奇高,熱量慢慢釋放出來,房間就如置身在一個暖爐中。雲尚雖然說不出來什麼道理,但他這樣的取暖之法她竟也是第一次遇見。沒想到這個時代的人竟然如此聰明。

蘇暖玉心裡流過一道暖流。她第一次徹心徹骨地體會到“感動”這個詞語的真諦。山野之民,還真是多良善之輩啊。

“李雲尚,謝謝你。”她眨了眨眼,眼中已經一片潮濕。

“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你的。”她是出自真心這么說的。一時之間並沒有想到明天天亮就要祈求菩薩把她送回家去了。

“我又沒做什麼,你要報答我什麼啊?”李雲尚憨濃地笑著。

“不過,我聽說大理四季如春,為什麼這裡這么冷?”蘇暖玉突然想起這件事來,問道。

“四季如春?這倒新鮮了。”李雲尚憨濃地笑笑,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聽人這么說呢。”
呃?蘇暖玉愕然。這是怎么說的,難道此大理非彼大理么?腦袋裡一片漿糊,算了,懶得去想了。打了個呵欠,蘇暖玉覺得有些乏了,便在床上躺了下來,拉過被子蓋在身上。

說實話,這被子黑不溜丟的,感覺上彷彿又臟又臭。但她此刻蓋在身上,卻覺得最進階的錦被也不過如此。

李雲尚看她似乎困了,便帶上門出去了。蘇暖玉閉上眼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是啊,她怎么可能睡得著呢?前一刻還好端端地跟父母在一起逛街拌嘴拜菩薩,下一刻就跟他們隔了幾生幾世。

一想到此,不由悲從中來,淚水再次從眼中傾泄而出。

蘇暖玉之一生中,幾乎沒有遇到讓她流淚的事情。即使犯了錯被父親鞭打,也只是不甘與憤怒,仍然不哭。可是來到這個異時空,她卻一而再地潸然淚下。

只希望、只希望明天到了三聖寺,求得菩薩的諒解,放她回家。
床底的溫度熏得床鋪暖洋洋的,之前的寒意已經完全消融,四肢百骸裡說不出的舒適受用。

她起床把門栓上好,滅了燈火,再摸索著躺回床上。晚上睡覺要鎖門,這是習慣。

平整了一下心緒,她幾乎是強迫自己睡下的。期待一覺醒來,這只是大夢一場。是的,這一定是夢吧﹗

第二天一大早,蘇暖玉就被凍醒了。床底的石頭早就已經冷硬,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蜷在了一起。

終於抵擋不住寒冷,她睜開了眼睛。入目的,是高高的房頂,粗大的梁椽分工合作著支撐起整個房頂。原來,她還在這裡啊。

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啊。她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蘇暖玉起床整理好床鋪,草草地洗了個清水臉,然後跟他們一道吃了簡單的早飯。所謂的早飯,不過是煮熟的
紅薯。想想紅薯是好東西,高纖維富含維生素,吃起來便覺得倍兒香甜了。

出門時,天上竟揚揚洒洒飄起雪花來。蘇暖玉經過一夜的休整後,心情平複了很多,並不像頭天晚上那麼強烈要求雲尚送她去寺廟。

蘇暖玉向兩位恩人再三道謝,說將來有機會一定圖報雲雲。於是李家父子擔了柴禾,蘇暖玉緊跟其後,開始向山下迤邐而去。

雪花勢微,且幸得無風。蘇暖玉把頭髮也完全披散下來,以期能遮擋些許寒意。

李雲尚本有一個哥哥,但在戰禍中去世,他的母親也受此打擊而病逝。

他看蘇暖玉衣衫單薄,便好心地把母親遺存的棉衣褲借給她穿。蘇暖玉雖然覺得老土,但聊勝於無,她仍是含笑接過了。

下到山腳,蘇暖玉已經氣喘吁吁力有不逮了,這時李大叔放下擔子停了下來。李雲尚也卸了柴禾,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出了什麼事?”蘇暖玉不明所以,問道。

“是大善人的座駕,大家都要讓路。”李雲尚解釋說。

蘇暖玉往前一看,果然有一列整齊劃一的隊伍緩緩走了過來。

前面開路的兩列三行縱隊,清一色黑色勁裝,背後一個白色圓圈,內書一個“左”字。

接著是一輛馬車,看上去並不豪華,車身緊裹著寶藍色的濃帘,似乎裡面的人相當畏寒。後面緊跟著的也是與開路隊伍差不多的人員。

個個手持長矛,雄糾糾氣昂昂地有序地前進著。而道路兩旁也恭敬地立著像李家父子樣的平民百姓,每當馬車行將面前時,無一不是歡呼“大善人”。

裡面坐著的人不知道行了什麼功德,倒是很得平民愛戴。

行到蘇暖玉面前時,她聽到了李家父子激動而喜悅地呼“大善人”的聲音,竟感染得她也一同呼叫出聲。馬車已經走遠,李雲尚還滿臉痴迷的眺望著前方。

“到底是何方神聖啊,你們如此禮遇?”蘇暖玉好奇道。

“她是將軍府的大小姐,不但模樣生得俊俏,心地也相當善良。”提到大善人,李雲尚似乎有很多話要說。

“她誠心禮佛,每月的初一十五都會上寺廟為百姓祈福。打仗的這段時間,大家日子都不好過,她雖然是
一介女流,卻拋頭露面地為百姓派錢派糧,救濟大家。她把自己的嫁妝錢貼出來做的慈善經費,為此還把她的婚期給拖延了,她也被大將軍責罵了很久。”

“她是女的啊?還真是個奇女子呢。”她有點好奇這個女子長的什麼模樣了。“她現下便是去三聖寺嗎?”

“今天十五,她當然要到寺裡去啦。”

蘇暖玉靈機一動︰“那我只要跟在他們後面就可以上山啦。”

“你現下去也沒用的,大善人去了,大殿就等於封了,一定要等大善人禮佛完了,才放普通人進殿的。”李雲尚急急地說。

“沒關係,我大不了多等一會兒。”蘇暖玉面色一正,彎腰向李家父子深深鞠了個躬,“大恩不言謝,蘇暖玉就此別過。”說完,轉身追那馬車隊去了。李雲尚伸出手來,想要拉住她,卻只撈住了一把清冷的空氣。


第四章 狹路相逢
  


馬車內的地板上鋪著一層濃濃的氈毯,車內坐著兩女一男。男子生得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寬肩濃背,一看就是練家子。斜倚在靠枕上的女子雖然艷光照人,此時卻略顯病容。她手中捧了個俊猊小暖爐,爐火的溫度熏得她的臉微泛紅暈。偶爾她會咳嗽一聲,另外一位女子便會緊張不已地為其撫背,想來是她的侍女。

“詩浣,你身子既然不舒泰,今天便在家歇著了,何苦一定要來燒那勞什子的香?﹗”男子既像關心又似嗔怪般地對那女子說。

“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為何還要如此說?”女子微微笑道。

“父親也真是的,仗都打完了,還做這些表面文章干什麼?你身子骨弱,要是不小心染了風寒,可該如何是好?這大善人可不是這么好做的。”男子緊皺其眉,一臉憂心忡忡。

“父親讓我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何況我的身子也沒那麼嬌貴的。”女子嫣然一笑,更顯得她明媚照人了。“倒是你,干什麼非要跟來?還明目張膽帶著這許多人?”

“秀娟說你身子欠佳,我不放心你,還是跟著你,好有個照應。”

“秀娟,你又多嘴了不是?”女子斥責道。

“奴婢的好小姐,您要是有個什麼閃失,奴婢可怎么擔待得起啊?”那叫秀娟的侍女倒並不畏懼主子的呵斥,還調皮地回了嘴。

“你看看這丫頭,那裡還有個丫頭的樣子﹗”女子告狀般地說,臉上卻掩飾不住笑意。

“這可不都是你慣出來的嗎?”男子不以為意地說。

秀娟也抿著嘴笑將起來。

此時隱隱地傳來爭吵之聲,男子微掀開車帘,問外面的車把式︰“孫超,外面可是發生了何事?”

“回爺,毅川、毅飛攔住了一個一直跟著車隊的女子。”孫超畢恭畢敬地回答說。

“哦?”他挑了挑眉,回頭對車裡人說︰“我出去看看。”便閃身出了馬車。

越往山上行走,雪片便越來越大。蘇暖玉的頭頂、肩周、衣袖都沾上了雪花,她時不時地要甩甩腦袋撣撣袖子,以防雪花遇暖成水。

她緊緊地跟著這車隊,生怕一個跟不上便找不到上三聖寺的路了。

誰知那馬車隨行的侍衛甚是警覺,走在後面的兩位孿生兄弟互看一眼,便掉頭向蘇暖玉而來。

“你是什麼人?為何一直跟著大善人的馬車?”其中一位當先發難道。

“這位官爺,我想上三聖寺燒香,奈何不知道路,是以才冒昧跟著大善人的馬車的,並無歹意,請官爺明鑒。”蘇暖玉學著電視裡的江湖兒女般抱了抱拳,禮貌地回答。

“你又胡說﹗上山的路本就只有一條,哪有不知道路的道理?你到底有何居心,如實說來﹗”另一個也不甘落後地加入陣勢。

蘇暖玉咽了咽口水,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她哪知道這上山的路就一條嘛?再說了,這路又不是你官家的,還不許尋常百姓走啦?她一介女流,身子羸弱,那裡有半分歹人的樣子?

“我只不過是去三聖寺燒香,碰巧趕上了你們的車隊,我哪來什麼居心?”蘇暖玉不由得也惱怒起來。

“咄﹗你這女子竟然如此牙尖嘴利﹗你最好不要有什麼壞心眼兒,否則別怪爺出手無情﹗”那人便露出猙獰的面目來,出言恐嚇道。

“神經病﹗”蘇暖玉翻了個白眼,悻悻地埋怨了一句。

“你說什麼?”那人目露凶光,上前一步,緊盯著蘇暖玉。

雖然不太明白那三個字是什麼意思,但聽她的語氣,定然不是什麼好話。

“你罵人?說,你到底是那裡來的無知刁民,跟著大善人的馬車到底意欲何為?”

“喂,你到底要我說幾遍啊?我什麼欲都沒有,我只是意欲上山。難不成這條路是只許你家大善人走的,不許平常百姓走的?你這是什麼道理?”蘇暖玉氣勢洶洶地叫囂起來。

真是的,屋漏偏逢連陰雨,船破偏遇打頭風。她一心急著快點去三聖寺向菩薩告解,好趕快回家去。誰知偏生遇到個蠻不講理的,糾纏著把她阻攔在此處。怎能不讓她火大?

“這不知死活的女人,不給點教訓是不成的了。”那人便雙手捋袖,似乎是要揮拳相向了。蘇暖玉自知不敵,馬上就扯開嗓門大叫起來︰“打人啦﹗大善人的家奴打人啦﹗大善人要打無辜百姓啦﹗”

“毅川、毅飛,發生何事?”此時馬車停住了,一個年輕男子從車上跳下,徑往這邊而來。

蘇暖玉也適時地住了嘴,愣愣地看向來人。毅川毅飛兩兄弟也收斂了粗暴之色,變得謹慎恭敬起來。

“回少將軍,不知那裡來的山野蠻女,死活跟在小姐馬車後面,趕也趕不走。”其中一人答道。

那少將軍便審視般地打量了蘇暖玉一番,只見眼前的女子穿著窮酸,年紀雖輕卻毫無姿色可言,一雙眼睛也正定定地注視著自己。當然了,他的外貌英俊是有目共睹的,這女子雖然其貌不揚,眼光倒也不壞。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跟著我們的馬車?”他溫言出聲問道。

“我只是一位普通的香客罷了,少將軍。你的家奴卻一口咬定我居心叵測意圖不軌。”蘇暖玉惡狠狠地掃向毅川毅飛。

“是嗎?”男子也看出她毫無武功根基,回頭跟手下人說︰“沒什麼打緊的。毅川毅飛,你們太小心了。回去吧。她要跟著就讓她跟著罷。”語聲輕緩,卻自有一股不容違抗的威嚴。

“姑娘請自便吧﹗”他對蘇暖玉說完,轉身欲走。

“喂,你就如此縱容你的家奴欺負完別人,什麼表示也沒有就走了嗎?”蘇暖玉突然出聲道。

“姑娘的意思是?”他不明所以地問。

“道歉﹗我要他們向本姑娘道歉﹗”蘇暖玉義正辭嚴地說。

已經快向走向馬車的毅川毅飛此時停下了步子,皆看向他們的主子。那男子動了動眼皮,口中不耐道︰“姑娘,請適可而止﹗”

“耶,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適可而止’?如果換成是你,無緣無故被人一番責難,還差點被人飽以老拳,你就適可而止了嗎?”蘇暖玉一臉忿然,據理力爭道。

那男子居然張口結舌起來。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呢。人說刁民難惹,果然如此。眼下看來,不滿足她的心愿怕是難以善了了。

“這位姑娘,我那兩位兄弟也是護主心切,才無意中冒犯了姑娘。若姑娘為此耿耿於懷的話,那在下愿代他們向姑娘道歉,如何?”他依舊斯文有禮地說道。

“又不是你做錯了,你為什麼要道歉?”說話中,蘇暖玉的氣也消了大半。

“若是恪盡職守也是錯的話,那這個教導他們恪盡職守的人才是罪魁禍首不是嗎?姑娘,舍妹身子抱恙,不宜
在雪地中久留。不知道姑娘能否就此罷手,你我兩便呢?”他雙目炯炯,竟向他和煦微笑起來。蘇暖玉只覺得心湖莫名地因他這一笑而微泛漣漪,臉上也生出些許紅暈出來。

“那麼,在下告辭了。姑娘請便﹗”他對她的表現感到滿意,是的,他對他的魅力還是很有把握的。

“嗯,好,少將軍也請便﹗”蘇暖玉霍地清醒過來,心裡“呸”了自己一聲,向這謙謙公子抱拳道。

馬車 ,車隊又開始啟程。蘇暖玉跟在車隊後面,也就再無人來加以阻攔了。這人貌似是大善人的哥哥,雖然她對帥哥沒有特別的認知,但這個男人長相不差是事實。相信這個大善人定也是美人中的美人。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47:51

第五章 痛哭流涕
   
彷彿過了漫長的幾世紀,蘇暖玉終於攀上了這座山的山峰之處,眼前一片豁然開朗。一大片玉湖碧波呈現下她的眼前,沿著這湖畔往前,便可見一座氣勢恢宏的寺院座落其間。

湖的一側立著一塊石碑,上書“洱海”二字。咦?這就是傳說中的洱海呀?本來只是面積不小的一片內湖,但久處內陸的人沒見過大海,還以為海就是這樣子的。

她沿著路徑向前走去。

遠遠地,她看見大善人的馬車停在了寺廟大門口,門口四周,衛兵各分方位守著,大有“閑人勿近”之勢。她抬頭向上仰望,見大殿門楣正中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字,正是“三聖寺”。

那上面的一筆一劃都似乎跟昨日所見那家一模一樣。

她心中一陣激動。莫非這座寺是孝泉三聖寺的前身?嗯,說不定許多年以後這裡沒落了,才到孝泉安的家呢。

孝泉出孝子,所以有孝泉之說,莫非神靈被當地至孝所感,才移駕過去的?又或者,它名聲太鍵,香火旺盛,在孝泉開了分號?

那位大善人也不知道要待多久,她一停下來,熱量散去,開始覺得有些寒意了。

她不停地搓著手跺著腳,以期能製造一些暖意。雪花飄洒在湖面上,立即消失不見;蒼山層巒疊翠,即使蕭瑟如今,依然不減秀色。

然而此時的蘇暖玉毫無半分閑情逸致觀賞這動人的湖光山色,她只頻頻看向那莊嚴的寺廟入口處,時刻關注著馬車何時啟動。

過不多會兒,一陣人聲嘈雜傳來。

她喜出望外地看向寺門處,馬車 ,車夫已經揮鞭啟程了。

隊伍整裝列隊,又恢復了來時的樣子。入口處,一位貌似德高望重的和尚低眉斂目地恭送隊伍,後面跟著兩個小沙彌。她興沖沖地奔過去時正好聽到他們的對話。

“住持大師,今日女施主為何早早離去?”左邊的小沙彌問。

“女施主日前玉體違和,今日卻硬要例行上山。一路風霜,想是有些吃不消罷。”住持一邊含笑回答著一邊轉身走入大門之內。
蘇暖玉緊接著也步入了大門。入內是一片空地,正中安放著一只大鼎,鼎中插著三支粗香,此刻正青煙裊裊,隨風四散。不過,她蘇暖玉卻是沒錢的主啊。錢包裡有幾張民眾幣,不知道菩薩收不收?

她經過了香火爐,步入了大殿之中。奇怪也哉,這大殿之中的菩薩像竟跟昨日看到的毫無二致。

其實在她看來,哪尊菩薩的坐像都相差不遠。殿中竟沒有僧人,想必是齋飯時間到了。

也好,趁此機會,菩薩趕緊把她弄回去吧。她激動莫名地在菩薩面前跪下,重重地磕下頭去。

“菩薩,我來了。我來贖罪了。我深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我內心感到無比的悔恨菩薩明鑒,若菩薩肯賜我一線生機,他日我一定履行自己的諾言,為您修葺廟宇、重塑金身……菩薩,即便我大逆不道,即便我罪該萬死,也請您看在我的父母面上,饒我這一次。他們可都是全心全意地侍奉著您、膜拜著您,難道您忍心讓他們孤獨終老嗎?請菩薩垂憐哪……”

她就那樣匍匐也似地頭抵著地面,口中念念有詞。

從自我反省,到告解,再到哀求……她幾乎忘記了飢餓與寒冷,她語態哀切、淚流滿面、捶胸頓足,即使到了聲嘶力竭仍然堅持不懈……她好像是真的悔悟了。然而菩薩似乎是睡著了,連著整座廟宇也睡著了。

不但菩薩沒有理會她,甚至沒有出現過一個僧人來過問她一句。

雖然她在心中極力隱忍,她告訴自己菩薩在考驗她的忠誠度,但她有些堅持不住了。她覺得口干舌燥且飢寒交迫。菩薩實在是不近人情啊﹗

終於,她體力不支,順勢倒在了地上。

一個小沙彌適時地出現下了大殿中。他看到了她淚痕斑駁的臉,向她道了聲佛號,眼中浮現憐憫之色。

她被送到了客居的禪房之中。小沙彌用勺子喂了她一口湯水,她精神稍微振作起來。

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卻逞強地又要繼續回到大殿去。因為她明白,這是她的唯一搏命的機會。從那裡失去,就從那裡找回﹗

小沙彌攔不住她,此時先前在寺廟入口處見到的住持走了進來,也向她道了聲佛號。

“人世既苦,施主又何以自苦?”住持擋在她面前,溫言說。

蘇暖玉聽不明白他話中的禪機,只一味強要向外走去。住持見她無動於衷,只能以眼色示意小沙彌在前面帶路。於是蘇暖玉便隨那小沙彌去了前面大殿。

至大殿中,蘇暖玉再度跪拜下去。她的膝蓋疼痛不已,但她卻隱忍不發。住持也慢一步跟了來,看見她固執的樣子不由得搖了搖頭。

內容雷同的哭訴、令人心生惻隱的哀容、搖搖欲墜的身影……在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下的時候,三聖寺的大殿裡迎來了這樣一位堅忍不拔的香客(事實上並未燒香)。

既不喝水也不吃齋飯更不曾消停片刻,她近乎哀號的求助聲令寺中所有的和尚都為之動容。她到底在求什麼啊?何以如此聲嘶力竭不依不撓?


第六章 高僧指點


最後,她成功昏厥。所有的和尚都道了聲“阿彌陀佛”,如若她不肯罷休,寺廟將無寧日。

她是被餓醒的。睜開眼,再次看到寺廟客居的牆壁上掛著的“佛”字丹青。耳邊傳來聒噪的頌經之聲。她明白了,她是真的回不去了。

絕望與憤恨排山倒海般淹沒了她。是啊,認輸吧﹗還有,別再想著去求那座石頭﹗
門上傳來嗶啄之聲,她張了張口想說聲“進來”,豈知她的聲音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就好像一面破鑼發出來的聲音。

在她怔愣的瞬間,門被輕輕推開。昨日見過的小沙彌端了一個托盤進來。看到她已醒來,向她微微一笑。

“女施主昨夜睡得安好?一定餓了吧?住持命小僧給施主送點粥來。”他放下托盤,取出上面的碗筷。一碗白粥、一碟小菜。

“謝謝﹗”她說,然後再次被自己的聲音嚇住。

她想起來了,昨天她嘶喊了半天,竟是生生地撕裂了聲帶,沒想到還昏睡了一夜,她不由苦笑了一下。

“施主還是多保重身體的好﹗”那小沙彌眼中微露不忍之色,勸她道。

她首表示知道了。小沙彌知趣地退出門去。

蘇暖玉起身下地,膝蓋部位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幾乎讓她一下子屈膝跪了下去。

她急忙扶著床邊站起來,她在心中發願說,從此往後再也不會跪任何寺廟裡的任何菩薩。

還說什麼慈悲為懷,分明就是小肚雞腸、欺壓良善﹗

她慢慢地走過去,把幾案上的碗筷取過,一番狼吞虎嚥。

她餓極了。而且既然回去無望,就得好好思考一下接下來該怎么辦。

喝過粥以後,感覺似乎有點力氣了。

她從包包裡摸出鏡子,看見鏡中的自己蓬頭垢面、雙眼浮腫若核桃、嘴唇干裂,好一副落魄鬼模樣﹗

取了梳子,把頭髮梳理好。幸而包裡帶著潤唇膏,此時正好派上用場。然後她理好衣服,盡量打起精神走出門去。

雪還在下著,不過並不算太大。

沿著青石板山路,一路下行,便可看見大殿。

她走向大殿,卻在門口停了下來。住持背對著她在向菩薩作功課的樣子。

“方丈大師,謝謝你收留我一夜。我是特來向你辭行的。”她的聲音很難聽,但是她不能不說話啊。

“你心裡充滿了怨恨,就這樣下山,何時得以釋懷?”住持轉過身來,溫言問道。

“永不釋懷﹗”她目露凶光,眼睛直直地看著那尊石像,這詭異的破鑼嗓言將這句話顯得更加恐怖。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昨天你殷殷相求菩薩,天可憐見,菩薩指示老衲向施主傳達他的佛意。施主可愿一聽?”

蘇暖玉一怔,他是什麼意思?菩薩指示?他還能通神啊?

看見她一臉的狐疑,住持正色發問︰“施主可是不信老衲的話?施主,出家人不打誑語。”

“我如何信你?”她質問道。

“女施主,老衲已在三聖寺修行三十余載,算得上得道高僧了。菩薩若有指示,常會於夢裡相告。施主在菩薩面前許了愿,可惜這些願望太過困難,菩薩不肯輕易幫你實現。不過,如果施主肯相助大善人完成她的心愿,施主就功德圓滿,你的心愿也便得到實現了。”慈眉善目的老住持此時顯得更加慈祥安定了。

“相助大善人?我怎么相助啊?我一無所有,對這裡一無所知。”彷彿往平靜的湖水中扔進石塊而激起漣漪,她心中被迫深埋的希望此時死灰複燃。她努力睜大腫得不像樣的雙眼,渴切地看著這個不打誑語的住持大師。

他是大師啊,她可以相信他。

“施主只要去找到她,陪伴她,自然就能幫到她。”他滿意地點點頭,無比誠懇地說。

“你沒有騙我?是真的可以實現我的心愿嗎?”她迫切地問。

“在菩薩面前,我向施主承諾,大善人的心愿了結之日,便是施主了結心愿之時。”

好﹗她決定相信他一次﹗因為他是在菩薩面前承諾她的。如果到最後還是不能實現,她一定要拆了這間廟,不惜一切代價﹗

“謝謝大師指點﹗請問,大善人的心愿是什麼?”她的態度顯得溫和了很多。

“此事唯有天知地知她知菩薩知,老衲卻無從知曉﹗”他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就需要施主去找出答案了。”
蘇暖玉不由得一怔,她身為將府千金,會有什麼難了的心愿啊?

“大師莫不是騙我去做那做不到的事,好永不兌現你許下的承諾?”她咄咄逼人地問道。

“世人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施主是菩薩派來相助大善人的,絕不可能是做不到的事。只是會困難重重罷了。”住持低眉斂目,並不對上她的眼神。

“既然如此,多謝大師指點﹗”蘇暖玉心中雖然疑竇叢生,臉上卻不動聲色。

“施主當前往大理城內威遠將軍府尋找大善人。老衲言盡於此,施主請好自為之。”說完,他跪在了菩薩面前,一手轉動著佛珠串,口中念念有詞,卻聽不清他在念些什麼。

“如此,小女子告辭﹗後會有期羅﹗”蘇暖玉向殿內行了一禮,也不知道是向菩薩行禮還是向這熱心的和尚行禮。行禮畢,穿過前庭,施施然步出了寺外。

目送著蘇暖玉離開的小沙彌現身出來,上前問住持道︰“住持大師,菩薩當真給您指示了嗎?”

住持搖搖頭。

“那為何……?”

“我為何撒謊騙人是嗎?”住持笑問。

小沙彌不語,滿面疑惑。

“這位女施主身世堪憐,許是已無容身之所。我故意引導她去找大善人,大善人定會給予她幫助,她也可解脫一二。”

“大師曾諄諄教誨弟子,不可做出欺瞞之事……”語未盡,眼睛看著住持。

“若為濟世救人,偶一為之,又有何妨?想來菩薩也不會怪罪罷﹗”一邊說話間,住持便向菩薩深深揖了下去。

第七章 初入將府
   
出了寺門,到洱海之畔掬了把水洗了臉。水清且冷,刺得她臉部的每個毛孔都瑟縮不已。

大雪下了一夜,將下山的路弄得泥濘不堪。路面濕滑,她走得深一腳淺一腳的,屢次差點角力。

下了山,向人打聽了大理城的方向,心潮澎湃地向城內走去。

她向人問路時,破鑼音嚇壞了好幾個人,她著實為此苦惱不已。

進了大理城,雪勢漸微。一路問了不少人,她野狼狽的形象及令人恐慌的聲音嚇得一些人落荒而逃,她唯有苦笑。

幸而也有膽大之人,看她如此落魄,暗想必定是去向大善人求助的,便向她指了方向。

這威遠將軍府離城門並不甚遠,她依照好心人的指示來到了這座府門前。

大門兩邊種了兩株大槐樹,此時落葉幾已凋零,唯有零星的幾片還強撐著羸弱的身軀笑傲於這冰雪寒風中。

台階的兩邊,是兩座雄糾糾氣昂昂的石獅子,無論天氣多么惡劣,都威嚴地守護著家門。

兩扇朱漆大門,門扣上的銅環閃爍著冷冽的光澤。

再往上,石刻的門楣上蒼勁有力地書寫著“威遠將軍府”。

她上前,叩門。門內傳來問話聲︰“誰呀?”但是,她無法言語。她不想嚇到別人,不然她連這大門都進不去。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半,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現身出來。看到她,狐疑地打量著,問︰“你是誰?有什麼事?”

她張了張口,終歸是無法出聲。她只能微笑,用手比劃著。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比劃著什麼。那人稍微把門開大一些,充滿憐憫地說︰“唉,原來是個啞巴。你可是餓了想來討碗飯吃?你往後門去吧,這前門你可是不能亂進的。”

她用口型向他道謝,順著他的手勢往北而去。

這座府邸所占面積甚廣,走到後門時用了大約一刻鐘。看到一道稍小的門,並未著色。門口也種著兩株槐樹。

她拍響了門環。守門人問是她是誰有何事。她盡力微笑著,無奈地做口型比划手勢。

與前門的人回應一樣,這 也認定她是啞巴了。許是這將軍府中上下人等深受大善人的熏陶,看到她這般光景,竟都願意賞她碗飯吃。

於是,她被帶進了將軍府的後院。院子裡極空曠,靠牆處幾叢山茶花正開得荼蘼。路的兩旁種著垂柳。沿著青石鋪就的小路,蘇暖玉跟著這守門的到了將軍府的伙房外面。

“何嫂,來了個可憐人,給她碗飯吃吧。我走了。”

聞聲從屋子裡出來一個胖大嬸,照例是打量她一番,然後似乎有些不甘愿地將她帶進屋內,嘴裡還在咕噥︰“怎么什麼阿貓阿狗都帶進來?”

何嫂找了個大碗,盛了一碗蓮花落(各種剩菜混在一起做成的泡飯名稱),帶著怒氣遞給她。蘇暖玉不跟她計較,向她微笑致意,並用口型表達感謝。感覺到她是個啞巴,何嫂的心好像又軟了一軟,面色不比剛才惡劣了。

蘇暖玉風卷殘雲般將飯菜一掃而光,然後咂咂嘴表示味道不錯的樣子。她站起身,走到外面的井邊,打了水,將碗筷洗淨。雖然井水很涼,但她忍了。

拿著洗好的碗回到伙房,還給何嫂。後者看她的眼神又柔和了很多,一邊還自言自語似地說︰“倒是挺懂事的,蠻討人喜歡。可惜是個啞巴﹗”

把碗筷放好,何嫂回頭看見蘇暖玉還在伙房裡,便問道︰“你還不走嗎?”蘇暖玉低了頭,索性將可憐偽裝到底。何嫂皺了皺眉,試探著問︰“你是不是想留下來啊?你走投無路了是不是?”

蘇暖玉點點頭,抬起頭來,眼中已經眩然欲泣。

“如果是先前,我去跟大小姐說一聲,多留個人在府中也不是什麼難事。可現下小姐正在病中,我不敢貿然前去稟報。姑娘,我也是真的無能為力啊。”何嫂兩手一攤,表示無可奈何。

大善人病了?蘇暖玉心裡沒來由地“戈登”一聲。她要找個什麼法子去接近這將軍府的大小姐呢?

蘇暖玉此時的當務之急便是要想法子留在府中,她一把抓住了何嫂的衣袖,意態堪憐地哀哀看她。

這孩子怎么這么纏人啊?何嫂幾番想要掙脫未遂。此時,一個小 匆匆忙忙跑來叫道︰“何嫂,快點燒水。大小姐要用﹗”

何嫂應了一聲,使勁推開了蘇暖玉,揚著脖子喊道︰“春菊、春芳,又死到那裡去了?趕緊給我出來一個﹗”

“是,何嫂,來啦﹗”話音剛落,便有兩個穿著相同的服飾的年輕女子疾馳而來。

“她是誰呀?”其中一個問。

“春菊,你不是說老娘生病了要回去看她嗎?”何嫂問這出聲詢問的女子,心中已有計較。

“可不是嗎,何嫂?老爺、大夫人、二夫人、少爺小姐……但凡能作主的主子都亂成一團裹在大小姐房裡,我如何去稟報啊?何嫂,我不過一個燒火丫頭,出去兩天,速去速回,保準回來時神不知鬼不覺。你就為我作了主吧﹗”春菊哀求也似地看著何嫂說。

“看你說的這么可憐﹗好吧好吧,你去吧,誰家沒個病啊災啊的?”何嫂向她揮揮手,顯得十分理解的神情。

春菊臉上一喜,驚叫道︰“真的?”千恩萬謝那是免不了的。

向何嫂襝衽行了禮,轉身就要走。

何嫂卻突然出聲叫住她︰“給我回來﹗你急什麼?”春菊以為她又要反悔,臉上又繃緊了起來。

“你既是要回去,就把府裡的衣服脫下來,還有你的鞋子也一起脫。”何嫂帶著命令的口吻說。
“好,我馬上去房間換下來。”春菊也不問原因,爽快地答應了。

“把那丫頭帶去,讓她穿你的衣服。這兩天就暫時讓她頂你。”何嫂手指向蘇暖玉。

蘇暖玉很自覺地走到何嫂身邊來,向何嫂一揖到底,以示感謝。

春菊此時才認真地打量起蘇暖玉來。年紀看上去比自己大了三四歲,臉色疲憊不堪,鼻子大概是受了凍,顯得紅通通的。身上的棉衣看上去很舊,腳上的鞋子更是被污泥染得看不出本來的面目。

何嫂便讓春菊帶蘇暖玉一起到下人房去。

蘇暖玉於是跟著春菊沿著石徑往上,穿過長長的抄手游廊,在第一個分叉口右行,眼前是一條較寬闊的路面,兩邊種著幾樹梅花,此時花蕊盛開,其香撲鼻。

梅樹相夾間又有路徑可尋,兩邊都是下人房,男左女右。

蘇暖玉跟著春菊到了她所住的房間。

床是通鋪,兩邊各有四人睡的樣子。春菊心急火燎地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扔給蘇暖玉,一邊指著右邊鋪位居中的位子說那是她的床鋪,讓她就睡那裡。蘇暖玉迅速脫下體上的衣物,把春菊的換上。

蘇暖玉穿上她的鞋子竟然剛剛好,偷看了一眼春菊,好像並沒有裹腳的樣子。

天幸這裡的女孩子不用裹小腳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48:11

第八章 善人病危
   
然後,蘇暖玉就認命地做了一回燒火丫頭。

她一直呆在爐灶旁,看火添柴,看人家忙碌,聽人家議論。她知道了與春菊一起的另一個丫頭叫春芳,也是燒火的。

晚上下了工,春芳主動帶她一起到浴房洗澡,蘇暖玉卻扭捏著不肯跟她一起洗。

於是春芳只好自己先洗。蘇暖玉已經兩天沒洗澡了,這回徹底地好好地洗了一把。

一夜無話。

次日竟是堪堪地忙碌了一天。

在這一日裡,她也漸次地從下人們的口中聽到一些大善人的訊息,貌似她似乎病得不輕,已經延請了城內最好的大夫前來延醫。蘇暖玉雖然心內著急,但她除了等待時機,似乎也別無他法。

翌日。

早飯時分,大善人的近身侍女秀娟來拿了粥,何嫂問她大小姐的身體可見好了,她只是搖頭,眼睛又發紅了。

何嫂便嘆了口氣。

早飯的工作告一段落後,何嫂去到主人跟前請示中午的選單,回來又是一陣長吁短嘆。

“何嫂,大小姐到底怎么樣啊?”伙房裡的同伴問道。

“聽說,早上的粥喝了兩口都吐了。身上發著燒,一直說胡話。大夫說,要是今天還降不下溫來,就給大小姐準備後事了。”說到後來,何嫂已是淚花漣漣了。看來這大善人還真是得人心啊。

眾人都在嘆息。爐灶裡的柴火“ 啪”地爆響了一聲,嚇了眾人一跳。

蘇暖玉緊張得一顆心似乎要跳將出來似的。

真是豈有此理?﹗

既然派她來相助大善人,怎么能就讓目標死了呢?她死了自己要怎么回家去啊?

蘇暖玉再也坐不住了,霍地站起身來,直直地朝伙房外跑去。

“丫頭,你干什麼去?”何嫂不解地追出門外。

蘇暖玉止住腳步,她不知道去大小姐那裡的路。

於是她比手畫腳了一番,奈何何嫂卻看不懂她的意思。蘇暖玉心下著急,便扔下她不管,朝著那抄手游廊跑去。

“你這丫頭,不要亂跑﹗你到底要干什麼呀你?”何嫂也急了,笨拙地追了上去。見蘇暖玉一直朝著游廊跑,情態萬分焦急,心裡似乎有些明了了。“你是不是想去大小姐那裡啊?你可千萬別去……”

蘇暖玉可是長跑好手,幾個起落已經遠遠地將何嫂拋在了後面。穿出了游廊,眼前出現了兩條道路,到底該往何方而去呢?

正當她躑躕不前時,迎面來了一個小廝。

她情急之下出聲問了︰“請問大小姐的房間怎么走?”

那小廝怔忡地盯著她,她自己也吃了一驚。原來她聲音恢復了,雖然還略感嘶啞。她心中不免一喜。

“你一個下等丫頭,打聽大小姐的住處干什麼?”那小廝見她穿的是低等下人的服飾,於是這么問。

“我必須見她﹗我有事要問她﹗”蘇暖玉急切地說。

“你能有什麼事?就算有事也沒法問啊,大小姐還昏迷著呢。”

“正因為如此,我更要見她﹗快帶我去﹗”蘇暖玉急迫地催促他。

小家伙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大概也是新來不久的,經常被老下人們欺負的主。

這番被蘇暖玉一嚇,沒了脾氣,乖乖往前帶路。

“我事先說好,我只是帶你去,出了什麼事我可不管﹗”他一邊走著一邊撇清自己說。

“走快點吧你,急死人了﹗”蘇暖玉極為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

那小子腳力也還不錯,被蘇暖玉一催,竟似腳底生風般地奔將起來。

七彎八繞,終將她帶到了一座小院落前。

那小子到了門口便不願再往前,蘇暖玉徑直地闖了進去。

還沒看清前面的事物,兩杆紅櫻槍便左右開弓齊齊攔住了她。

“什麼人亂闖海棠齋?”

第九章 橫沖直撞
   
蘇暖玉面前突然竄出兩名侍衛,定睛一看,居然是日前見過的孿生兄弟。

真是山不轉水轉,冤家路窄偏相見。

“咦?怎么是你?喂,你怎么會跟來府裡的?還說你沒有意圖?”毅川先是驚訝,繼而冷然出聲。

“請兩位通融一番,小女子實在是有情非得已的苦衷。”正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況且日前又與他們結下了梁子,蘇暖玉不得不低聲下氣地說話。

“那你當日跟著我們的馬車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了?”毅飛接著也嘲諷也似地問。

“喂,我是真的有苦衷的﹗還請兩位盡釋前嫌,放我進去。我有話要問大善人﹗”

“果然,你的目標就是我家大小姐是嗎?說,是誰派你來的﹗”毅川這回再不客氣,一把扭住了蘇暖玉的胳膊,疼得她齜牙咧嘴。

“什麼事如此喧嘩?”一個帶著怒氣的聲音傳來。

毅川毅飛十分恭敬地立正,低頭回道︰“稟少將軍,上次在山上遇到的女蠻子今天混進將軍府了,還非要闖進海棠齋。請少將軍明示,該如何處置?”毅川還扭著蘇暖玉的胳膊,把她拎到了少將軍面前。

蘇暖玉只覺眼前一花,一陣隱隱的中藥味道傳了過來。

與此同時,那個問話的少將軍長身玉立在了她面前。她抬頭,認出了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將軍。

“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一而再地出現下我們周遭?”不若當日的溫文有加,此刻他一臉陰郁,怒哼著問。

“回少將軍,我也是昨天剛剛得知大善人是住在將軍府的。聽說她病得不輕,可是我有不得不見她的原因,請少將軍體諒。”蘇暖玉疼得額上沁出細細的汗珠,連講話都覺得十分費力。

“你好大的膽子﹗”少將軍臉上的怒意更深了一層。

這小賤人居然跟他“你”呀“我”的,一點禮貌尊卑都不懂。“你是怎么混進府裡的?”

“少……將軍,我的手快斷了。”蘇暖玉疼得直吸氣。“少將軍救命啊﹗”

“毅川,先放開她﹗”

毅川松了手,蘇暖玉心疼地撫摸著自己的胳膊,低聲向那少將軍道了謝。

“到了這將軍府,可容不得你胡作非為﹗你究竟是什麼人?到底有什麼目的?”他冷聲問。

“我有話要問大善人。不是,我是來幫助大善人的。”蘇暖玉囁嚅著說。

奇怪了,這個男人日前還溫文有禮的,怎么會前後判若兩人?

“幫我妹妹?她現下病中,你怎么幫?你是大夫?”

“不是。”蘇暖玉開始冷汗涔涔。

“你懂用藥?”

“不懂。”


“那你算什麼玩意兒?”他更加怒不可遏了。這女人簡直不可理喻。莫非是瘋了?

“你又打算怎么救她?”

“你有完沒完啊?到底讓不讓我去救?”蘇暖玉忍無可忍,口氣也變得沖起來。

“鎮欽,你跟誰在那邊吵鬧不休?”又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不過這個聲音顯得比較渾濃,聽得出來是個中年人。

“父親,來了一個沒臉沒皮的丫頭,嚷嚷要救詩浣呢。”少將軍回頭稟報說。

“哦?你把她帶進來。”那聲音鎮靜地說。

蘇暖玉松了一口氣,對這狗屁少將軍曾有的一點好感不由得打了個折扣。

她也顧不得看那少將軍臉上變幻莫測的神色,一個箭步沖進了門內。

院子裡對稱地種著粗壯的海棠樹,難怪這裡會被稱為海棠齋呢。

其他的她也來不及細看,只迎著那渾濃的發聲處而去。

越往裡那中藥味便越濃。房間修建在高處,往上隔著幾步階梯。

她就站在階梯下,仰望著高高在上的男人。那男人與少將軍有著相同輪廓的臉,只是年紀大了許多。

“你說能救詩浣?”他問,目光銳利地盯著她。

“我要先見到她再說。”她始終不肯退讓。

“你莫不是以為我府中無人,竟然到此招搖撞騙來了?”他瞬間冷凝了臉。

“這位大人,即便是神醫,那也要見到病患,方能確定到底能不能救治的不是?我尚未見到病患,如何給你肯定的答覆?”蘇暖玉自己也驚呆了,她幾時變得如此能言善辯了?

果然人的潛能無限,這種急智也讓她發揮了出來。

“你且先上來。”頓了頓,他終於還是作出讓步。

蘇暖玉上了台階,確定自己已經來到了大善人的閨房門前。中藥的味道一陣陣地自裡頭飄出來,隱約伴隨著女人淒切的哭聲。

“你隨我進來。”男主人對蘇暖玉說道,語氣溫和卻不失威嚴。

蘇暖玉應了聲“好”,提腳便跟了進去。那位氣得不輕的少將軍也默不作聲地跟著進了去。

外間是一個小間,靠牆擺了一張小床,床上整齊地疊放著枕被。貌似應該是當夜當班的丫頭睡的。

小間通往內室有一扇小門,進去才是小姐的閨閣之地。

房間裡或站或坐地擠了一屋子人。

最醒目的牙床上,躺在床上的女子似乎已是奄奄一息。

看到有人進來,那坐在床頭緊一聲慢一聲嗚咽的女人扭過頭來,茫然地看著蘇暖玉三人。

“美慧,你過來,讓這位小神醫瞧瞧浣兒。”男主人向那滿臉淚痕的女人招手示意。

眾人皆是一驚,包括蘇暖玉在內。

她幾時變成神醫了?其實是因為將軍大人不忍妻子肝腸寸斷般地傷懷,故此說來寬她的心呢。

美慧雙眼放光,急急地沖了過來,一把拉住蘇暖玉的手,急切地問︰“是嗎?你是神醫嗎?浣兒會好的吧?”
蘇暖玉實在哭笑不得。

她張了張口,卻不知道如何解釋,只得求助似地看著將軍大人。

將軍便哄了美慧去他身邊,又示意蘇暖玉去瞧大小姐的病。

蘇暖玉快步來到大小姐床前,床上的人兒有著一張美麗不可方物的臉孔,濃密有致的秀眉、微挺的俏鼻、薄削的雙唇……即使在病中,依然難以掩藏她的絕世風華。

此時的她臉色潮紅,雙目緊閉著,濃密的睫毛覆蓋其上,額頭上正敷著一張濕巾子。

蘇暖玉心中一陣激蕩。

不是因為她的美貌心旌動盪,而是她找到了可以幫助自己回家的鑰匙。蘇暖玉取下她額頭的濕巾,探她的額頭,又摸她的手與身子,她的體溫確實異於尋常。

“這個樣子幾天了?誰是主治大夫?”她轉頭在一群人中搜尋。

“一天一夜了。”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頭出聲說。

“你就是給大小姐看病的大夫嗎?是什麼病症?”

老頭一驚,你不是神醫嗎,怎么倒問起我來了?莫非你故意來考我的?臉上不動聲色,那老頭仍然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答︰“是風寒症。”

“既知症狀,為何不對症下藥?”

“小姐已經服了藥,只是這熱度總也不退。”老者如實回答說。

這風寒,想必便是日常生活中的感冒吧?蘇暖玉心裡想。
這老頭把大小姐的病當成了普通感冒來治,所以不見起色,他哪知這是病毒入侵,即所謂的病毒性感冒呢。

人體內有益菌與有害菌是共存的,當有害菌(病毒)異常時,體內的免疫系統便會即時啟動,表現出來的症狀便會是身體發熱。

它這是在向大腦示警,表示免疫系統正在遭受病毒的攻擊。

這若在二十一世紀,一瓶點滴打完,藥到病除、立竿見影。然而,此時,應該怎么辦?

“那是因為小姐不單單是受了風寒,還中毒了。”蘇暖玉心下煩躁,悠悠地開口說。

“中毒?”哇,好多聲音不約而同地一齊出聲。

第十章 權宜一試
   
“怎么會中毒的?中的什麼毒?”那少將軍問的,看向蘇暖玉時滿臉疑惑。

“不可能的,老夫把脈時並未發現有何中毒跡象。”那大夫難以置信地反駁。

“有治嗎?”還是將軍大人夠鎮定。

蘇暖玉轉眸看了看四周,原來放在房間正中的暖爐此時半點星火也無,大約因著小姐熱了,不再添溫。而唯一的一扇窗戶卻緊閉著。

“把窗戶打開。”蘇暖玉看著窗戶說。

“使不得,小姐可不能再經受風吹﹗”大夫立即阻止。

“你懂什麼?”蘇暖玉冷笑一聲,如此空氣不流通之處,不生病毒才怪呢。況且這一屋子黑壓壓的人﹗

已經有下人把窗戶打開了,一股冷風立時竄進來。

“所有人退出去﹗”蘇暖玉誰也不看,只盯著當家作主的將軍,鏗鏘有力地說。

“為什麼?”少將軍挑了挑眉。這女人還蹬鼻子上臉了,竟然對主人頤指氣使起來﹗

“因為我要救她﹗”蘇暖玉對上少將軍的眼睛,略帶挑釁似地看著他。

“你能救浣兒嗎?你有幾成把握?”將軍大人發話了,每每皆是一針見血。

“這個……一成把握。”蘇暖玉揉了揉眉頭,感到無比羞愧。

“什麼?”少將軍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大叫︰“你這算什麼意思?你是來消遣我們的是不是?若你胡亂行事,我詩浣妹妹有個三長兩短的話……”

“她活,我活;她死,我陪葬﹗”蘇暖玉絲毫不懼地迎向他暴怒的目光,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你陪葬?你算什麼東西?你的命有詩浣的命金貴嗎?詩浣若是不成了,讓你死豈不是便宜你了?我會一刀一刀地割你的肉,讓你生不如死﹗”

蘇暖玉打了個寒戰。哇咧,凌遲之刑?白生了一副好相貌,手段竟能殘忍至此。

她肯冒著生命危險救他的妹妹,他不感恩倒罷了,居然還以怨報德﹗她對他碩果僅存的微弱的好感就此蕩然無存。

“鎮欽,不可魯莽﹗”將軍冷靜地開口。“所有人都退出房間去。”

“爹,她到底行不行啊?要不我們再找別的大夫瞧﹗”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不無擔憂地說。

“娥兒,先跟娘出去。心葦,帶著美慧跟娥兒先出去。”
那個叫心葦的中年美婦便哄誘著美慧與娥兒退出了房間。大夫老頭也識趣地退了出去。

少將軍鎮欽還在房間內。

蘇暖玉四下地打量了一番,又踱到外間檢視了一遍。那邊廂少將軍缺乏耐性了,你既說要救人,卻不瞧著病患四下張望個什麼勁兒?

待要發作,卻被父親生生以眼光製住。

蘇暖玉再次來到睡美人床前。

美人的嘴唇已經干裂脫皮。她有脫水的跡象。

“麻煩來碗糖水,溫熱的。”蘇暖玉頭也不抬地說。

“另外,大小姐所用過的碗筷須用開水煮一遍。”

外間有人伺候著,一聽這話,“登登登”地跑了開去。不多會兒,糖水送來了。

蘇暖玉吩咐那丫頭好生給小姐喂下去。

奈何小姐失去意識,一點也不配合,水剛到嘴裡便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蘇暖玉索性把她嘴巴掰開,手上用了點勁,看上去甚是粗暴,一點憐香惜玉之情也無。

那少將軍似乎與妹妹感情深篤,此時便切牙切齒地看著蘇暖玉。若眼光能殺人的話,蘇暖玉真的已經被凌遲了N回了。

“我來。”少將軍干脆把蘇暖玉的手拍掉,親自捏住詩浣的嘴巴,好讓糖水能滑下喉嚨去。

他面上一片哀戚之色,與先前的凶神惡煞大相徑庭。

“再來一碗鹽水。”蘇暖玉又吩咐了。

“要鹽水作何用處?”此時連那位鎮定自若的大將軍也忍不住發問道。

怎么回答?不能說是自製的生理鹽水吧?誰知道那生理鹽水是不是就是糖水加鹽水?反正是死馬當活馬醫。

大善人若是死了,她蘇暖玉有家回不得,那就離死不遠了。

賭一把﹗既然菩薩叫她來的,那自然不會見死不救吧?盡人事,聽天命吧﹗

“小姐出了很多汗,代謝了很多鹽分,所以要喝點鹽水。”說時遲,那時快,蘇暖玉腦筋早就轉了幾個彎,回答出來的話順溜得跟複習好幾遍的台詞一樣。

糖水完畢,鹽水繼續。美人就這么倍受折磨著。水要慢慢的一點一點地喂,這段時間蘇暖玉要設想事情的可行性。

“這種暖爐有大點的嗎?”她指著房間裡滅掉的暖爐問將軍。

“府上是沒有,去外面問問看。”

“恐怕來不及。”蘇暖玉想了想,又問︰“府上一共有幾個這種暖爐?”

“五六個總歸有的。”

“全部生火加炭搬過來。”蘇暖玉說。

於是將軍便吩咐下去,兩個小 進來把房間裡的暖爐也搬出去生火去了。

“還有什麼需要的?”將軍沉聲問。

“你相信我?”蘇暖玉不由失笑了,問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個將軍實在可愛得緊,每次的話都言簡意賅得可以。

“給小姐準備熱水吧,她需要先沐浴一番。”蘇暖玉心中涌起一種感激之意。

將軍快速地吩咐了下去,蘇暖玉接著問︰“小姐的近身侍女都有些什麼人?”蘇暖玉正了正神色,接著問。

“奴婢秀娟。”那個正在喂詩浣喝水的丫頭應聲答道。

“你能抱動小姐嗎?”

“能。”異常肯定的回答。

“好,你留下。把小姐平常用的汗巾子全部拿出來。另外給小姐準備新的被褥,現下床上的東西全部換掉,記得換下來後也要用開水煮過。”

“是。”秀娟恭敬有加地回答。

“派人去找找看有沒有柔軟一點的樺樹枝,沒有的話別的樹枝也可以。”蘇暖玉一邊尋思一邊下令。

“要樹枝做什麼?”少將軍再次疑惑。不過這次腔調明顯溫和很多。大約看蘇暖玉指揮若定的樣子,以為她胸有成竹呢。

“這個么……”蘇暖玉促狹地笑了,忍不住想要捉弄他一下。“某人說要凌遲我,那我不把仇報回來豈不是虧了?我要用這樹枝抽打那具金貴的身體……”

“你說什麼?”少將軍好不容易緩和的臉部表情再次掀起狂風怒濤。他小心翼翼地把妹妹放下,風一般沖了過來,一把捏住了蘇暖玉的下巴。“你要是敢公報私仇對付詩浣妹妹,我一定要你好看﹗”

“鎮欽,還不放手﹗”將軍大人喝斥道。

鎮欽悻悻地松了手,只好用殺人般地眼光看著蘇暖玉。

後者正撫摸著自己被捏得發疼的下巴直吸氣呢。

真應了那句話“禍從口出”啊,干嘛要逞那口舌之快嘛?自作自受﹗蘇暖玉心裡止不住埋怨起自己來。

“你在這裡磨蹭,不如去尋那難得的樹枝吧。記得要柔軟一點的,這樣你的寶貝妹妹才不覺得疼。”蘇暖玉不怕死地高抬起下巴。什麼嘛?不可一世自以為是目空一切囂張跋扈的大少爺﹗我又不是你的下人,凶什麼凶?

有沒有搞錯,我可是你妹妹的救命恩人,雖然還沒有開始救。

鎮欽雖然出離憤怒了,卻聽話地跑出了房間。這會兒,火爐正一個個地運來,蘇暖玉讓他們全都放在了外邊的小間。只留了一個在詩浣的房間內。

接著,她來到了詩浣的身邊,摸出衣袋裡的潤唇膏,給詩浣乾涸的嘴唇濃濃涂了一層。

因為燒火的緣故,她總是覺得口干舌燥,於是時刻準備了唇膏在身上。

大將軍看她好似也安排妥當,就留下了秀娟一人,自己則步出了門外。

外間,六個燃得正旺的火爐圍放在一起,燃燒的木柴還有縷縷青煙飄散在空中。蘇暖玉出了外間屋子的門,看見階梯下面站了一堆待命的人。而將軍就居高臨下地站在房間門口。

“樹枝沒找到嗎?”她問。

“還沒。”將軍一如既往地簡潔明了,接著問︰“還有什麼需要的?”

兩個侍衛抬了大木桶來,侍女接過抬進了房間。然後是一桶又一桶的熱水次第運來。蘇暖玉伸手試了一下水溫,嗯,有些微熱,不過大小姐洗正合適。

然後蘇暖玉又未雨綢繆地交代說要多準備炭薪以備續添,將軍點頭表示知道了,接著問道︰“對了,還不知道姑娘如何稱呼?”

“我叫蘇暖玉,將軍。”大家在這裡亂這么久,還不知道她姓甚名誰呢。她自己也不禁莞然失笑了。

正說著,只見庭院中一人疾馳而來,正是去苦尋樹枝的少將軍。

少將軍一身寒風,還有微雪停駐在他肩頭。他遞給她一根柔嫩的樹枝。想必費了些功夫吧?在這大冬天裡,也不知打哪來的柔嫩枝條。

“喂,你不會真的打詩浣吧?”他把樹枝遞她的時候仍然半信半疑地問。

“比起生命之虞,這點皮肉之苦算得什麼?﹗”蘇暖玉也不再打趣,卻也沒好氣地回答。

把個意氣風發的少將軍生生地噎在當地,啼笑皆非。

蘇暖玉忍不住笑逐顏開起來。這少將軍吃癟的樣子真是令人心中無限愉快。她進了屋裡,關好門。再步到裡間。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48:59

第十一章 妙手回春

秀娟已經把她家小姐脫得光溜溜地泡在了大木桶裡,正細心地擦拭著詩浣白玉般的身體。

蘇暖玉催促她洗得快些,秀娟便聽話地加速起來。

外面小間裡的室溫已經逐漸升高起來,蘇暖玉打開那扇門時就感覺熱浪一陣陣地撲面而來。

秀娟已經把詩浣撈出來了平放在床上了,此時正用香噴噴的汗巾子給她擦拭身上的水跡。

蘇暖玉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扒得精光,赤條條地走進那間蒸籠也似的小房間。

她命秀娟抱著她家小姐也跟了進去,把詩浣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榻之上。

“一會兒我叫你時就進來,拿兩件寬大的外套一起,知道嗎?”

“知道了。”秀娟如獲大赦般,迅速從熱浪中奔出,跑進裡間了。

蘇暖玉對這個“桑拿房”的效果還挺滿意的,她享受著並拿那根枝條輕輕地鞭打在詩浣的身上各處。

大善人不但生得一副標致的臉蛋,連這身材也是標準的S型。她的皮膚緊致細滑,宛若絲綢。

反觀自己,因為經常在外面瘋玩,曬得臉部跟手臂都黑不溜丟的。

雖然美其名曰“健康膚色”,但是對於女性而言,這可是致命傷啊。

同樣是豆蔻年華,人家養得細皮嫩肉的,自己卻跟老菜皮一樣的。

真是不公平啊﹗

“大善人,你聽得見我說話嗎?我是菩薩派來幫助你的。你一定要醒過來啊,你還有心願未了呢。你放心,無論是什麼心願,我蘇暖玉都會幫你實現的……你看看你,還這麼年輕,有疼你的父母,還有那個雖然討厭但是對你愛護有加的哥哥,你捨得就這樣離他們而去嗎?你正值青春年華,還沒有遇到心儀的男子,還未體驗熱烈的愛情呢,你不覺得遺憾嗎?所以,你要快點醒來哦。大家都在等著你。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活下來,我才能回家去。你不是樂於助人嗎?當我求求你,你一定要堅持住啊﹗”

樹枝雖然柔軟,但是這小姐的皮膚實在是嫩得吹彈可破,此時蘇暖玉一鞭鞭地下去,竟然令她渾身紅痕遍佈。

同時,因為這六七十度的高溫,她的身上全是汗水,彷彿整個兒浸在水裡一般。

蘇暖玉曾經在一本書中看過,說是意志力堅強的人,即使偶爾感冒發燒,只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並不用打針吃藥也能見好。

打抗生素只是快捷而已,並不是最好的治療模式,它會令人體產生倚賴性,使人體的免疫系統每況愈下。

相反,若是意志力堅強,此長彼消,令體內的有益菌成功戰勝有害菌,那麼這人以後永不會得病毒性感冒,除非該病毒變異。

所以她一直在向昏迷中的詩浣聲情並茂地傾訴著,也許詩浣是有意識的,只是暫時無力表達出來罷了。

蘇暖玉用枝條抽打她,一來可以在擴張毛孔的同時幫助深層次地排汗(毒素會隨汗水流出),二來令她身上的痛覺神經產生回應,讓她慢慢恢復意識。有了意識才能保持堅強的意志力嘛。

蘇暖玉把詩浣翻了個身,又一遍遍不厭其煩地鞭打她身上各處,汗水如潮般自她身上 地流下,蘇暖玉似乎聽到了她輕微的呻吟聲。

她急忙停了手,看向詩浣時,只見後者雙睫正微微顫動,兩眉緊攏,淺淺地形成了個“川”字形。

蘇暖玉不由得一喜,她終於有回應了?

“秀娟﹗”蘇暖玉急忙喊道。

“來了﹗”秀娟忙忙地奔了進來,把一件白色略舊的大氅遞給蘇暖玉,另外一件便徑直去裹了她家小姐,抱穩了趕緊離開這間令人揮汗如雨的小屋。

蘇暖玉也走向了裡間。秀娟正在仔細地給詩浣擦汗,蘇暖玉則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

托詩浣的福,她來到此處竟然還能桑拿一把。

然後她又倒了水,托住詩浣的頭,把杯口湊近詩浣的嘴邊,後者如飢似渴地狂飲起來。

“啊,小姐她好像醒了。”秀娟驚喜交加地叫道。

蘇暖玉又喂她喝了一杯水。起身至外間小屋看看,爐子中的炭快要燃盡了,便回頭吩咐秀娟出去讓人來把炭添上。

秀娟依言走出外間,看見大將軍與少將軍仍焦急地等候在外面。見她出來,都急急地問︰“秀娟,小姐怎麼樣了?”

“回老爺、大少爺,這個蘇姑娘真厲害,小姐現下都知道喝水了。”秀娟開心道。

“那就好,那就好。”老爺倒沒說什麼,只是眉間慢慢鬆懈開來。

少爺卻如釋重負地長籲了口氣,沉吟著說了這麼一句話。

“蘇姑娘說現下進去加炭。”秀娟這才說起正事。

於是一旁待命的小廝便入內把炭加上,出來時已經是滿頭大汗。

秀娟看著爐子裡的木炭完全燒紅散盡了黑煙才入內關上了門。

蘇暖玉又將之前的內容重複了一遍,再次出來時她和詩浣又各喝了兩三杯水。

再添柴時蘇暖玉叫秀娟讓外面的人燒水,大小姐一會兒還得沐浴一次。

蘇暖玉仍然沒有停止對詩浣的鞭打,以至於人家不幹了,索性睜開了眼睛微啟朱唇道︰“別打了……”聲音很輕,但蘇暖玉聽到了。

在她對上詩浣明亮的雙眸時,她也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果然,菩薩就在她身邊啊﹗

結束了火熱之刑,大小姐也舒服地鑽進木桶裡淨身了。蘇暖玉再摸她額頭時,覺得已不似先前那般燙手了,雖然還沒有完全降溫下去。

蘇暖玉穿好衣服,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疲倦不已地打開了外間的門。

“蘇姑娘,辛苦你了﹗”這是大將軍第一次對蘇暖玉展開真誠的笑意。“小女情況如何?”

“已無大礙,稍作調養,定當痊癒了。請將軍寬心吧﹗”蘇暖玉謙遜有禮地答道。

“那麼蘇姑娘能不能再移駕‘芝蘭室’瞧一瞧內子呢?她現下覺得渾身不適,非常不舒服……”大將軍試探著說。

蘇暖玉皺了皺眉,難不成真把她當神醫了?救醒詩浣,那完全是瞎貓遇上死耗子。要動真格的,她還是不要害人性命的說。

“府上不是還有大夫嗎?”

“那人已經被趕出府去了。”一邊不耐煩的鎮欽看見她頗不情願的樣子相當惱火,嘴快地接過話頭。

“這橋拆得可真快啊﹗”蘇暖玉冷笑道。

“橋?什麼橋?”鎮欽一時還沒回應過來。

“自然是過河拆橋,還能是什麼橋?﹗”蘇暖玉口氣不善。

   
第十二章 如此賞賜

“你什麼意思?什麼過河拆橋?他學藝不精,才遭此遇。難不成我們還要供著他,日日給他上香不成?”鎮欽也急了,凶巴巴地頂回去。

“鎮欽,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沉不住氣了?”大將軍斥責道,“你怎麼老是激怒蘇姑娘?她可是你妹妹的救命恩人﹗”

“父親,您看看她的態度﹗”鎮欽不服氣地辯解說。

“胡鬧﹗”大將軍申斥著兒子,又轉向蘇暖玉︰“犬子魯莽,蘇姑娘切勿計較才是。還是煩請蘇姑娘去看看美慧吧﹗”這話像是請求卻又像是命令,令蘇暖玉無從拒絕。

無奈,那就先去看看吧。

跟著大將軍到了芝蘭室,那位名喚美慧的婦人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蘇暖玉問了她身體的不適之處,判定她被美慧傳染上了風寒,加上這兩天為女兒的病情懸心吊膽的,此時放鬆下來,突然便病倒了。

幸喜的是沒有發熱,她可不敢保證這位婦人能像詩浣那般幸運地逢凶化吉。


“之前大夫開的方子還在嗎?按那方子再抓幾副藥吃吧。七天左右便當無恙了。夫人是被小姐過了風寒,不是什麼要緊的。”蘇暖玉心裡暗暗松了口氣,臉上卻不形於色。

“是嗎?如此多謝蘇姑娘了。”大將軍面上一喜,客套了一番。看得出來,他對妻子甚是愛憐。

“方將軍客氣了,小女子只不過適逢其會,湊巧出手了而已。”蘇暖玉也甚是斯文地回答。

“蘇姑娘過謙了。”方將軍臉色稍稍緩了些,轉頭叫人道︰“秀香,你送蘇姑娘去好生歇著。要好好服侍蘇姑娘。“

“是,將軍。”一個模樣俊秀的婢女向將軍福了一福,便走到蘇暖玉身邊來,笑容可掬地道︰“蘇姑娘,奴婢送您到海棠齋吧﹗”

“有勞秀香姑娘了﹗”

“蘇姑娘別這樣,可折煞奴婢了﹗”秀香嘻笑著,帶著蘇暖玉離了芝蘭室。

秀香把蘇暖玉帶到了海棠齋門口,蘇暖玉卻止步不前。

“秀香,我要先去洗個澡。”蘇暖玉說。

“奴婢知道啊,這裡都已經給蘇姑娘準備好了。蘇姑娘請吧﹗”秀香依然一派天真可人的樣子。??蘇暖玉腦袋裡無數的問號在跳躍著。什麼叫都給她準備好了?還在海棠齋﹗

滿心疑竇地跟著秀香進了海棠齋,上了階梯,然後右轉,進了那邊一溜三間房間中的首間。

推門進去,房間裡暖意融融,有床有桌有櫃,還有一個散發著騰騰熱氣的大木桶。不是用來洗澡的是幹什麼的?

“蘇姑娘,奴婢給您寬衣吧﹗”秀香話猶未完,一雙巧手便伸過來要給蘇暖玉解扣子。蘇暖玉微微側身,避過。

“秀香,你是說我要在這裡沐浴嗎?”蘇暖玉不解地問。

“將軍一早就吩咐了,以後蘇姑娘便住在這裡,方便照料著大小姐。”秀香甜甜地回答說。

原來如此啊﹗蘇暖玉恍然大悟。

“那我自己洗吧。”蘇暖玉遲疑著說。

“蘇姑娘不滿意奴婢嗎?奴婢一直伺候二夫人的,二夫人一直誇我做事精巧,很喜歡奴婢的呢。”秀香不滿地嘟起了嘴,若不是將軍吩咐,誰稀罕來給你洗澡的麼?

“哦……那就恭敬不如從命羅﹗”蘇暖玉看到她的表情,心裡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就讓人服侍一次吧。

她也來享受享受。就想像成去浴室裡洗完澡讓搓澡師傅好好搓一番的光景吧﹗

蘇暖玉鑽進溫暖的水裡的時候忍不住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哇,真的好舒服哦。

全身變得懶洋洋的,感到無比愜意與放鬆。

靠在木桶邊沿,任由秀香搓洗她的頭髮及身子,她一邊享受著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與秀香說著話。

從秀香的口中,蘇暖玉大抵知道了這方家的成員。

大將軍方騰,有兩位夫人,大夫人俞心葦,育有長子方鎮欽與次女方婉娥;二夫人羅美慧,膝下卻只有方詩浣一脈骨血。

這方鎮欽是個將才,在行軍作戰中屢建奇功,是以受封為威遠將軍麾下左路將軍,今年已經二十歲了,尚未婚配。方詩浣已經十八歲,也因為戰事頻仍的緣故,尚待字閨中。

二小姐方婉娥剛剛至及笄之年,還是個任性撒嬌的主兒。

方詩浣雖是庶出,卻絲毫不影響她受到父親及其正室的喜愛,哥哥及妹妹間向來感情深濃。

洗完澡,換上新衣服。

從裡衣到外套,一應俱全。

聽說是今冬給二小姐婉娥新做的衣服,大夫人看她跟婉娥身材差不多,讓婉娥割愛先給了暖玉穿,改明兒再去做新的。

門上傳來嗶啄之聲,原來是將軍差人給蘇暖玉送吃食來了。

折騰了大半天,此時已至午飯時辰。蘇暖玉確實也有些餓了。於是強行拉著秀娟也一起把午飯吃了。

秀娟起先百般不肯,蘇暖玉一番軟磨硬泡,她才勉強同意了。

於是兩個人把飯菜湯全都一掃而光。這才對嘛,老爸一直教育她,浪費糧食是要遭天譴的。

吃完飯,美滋滋地睡了個午覺。

已經成功接近大善人了,等她的身體好了,問明瞭她的心願,努力幫她實現。

任務達成,然後回家。OK,就當來這裡旅遊了一圈。

想來還是不吃虧的,最好帶點值錢的東西回去。

晚飯時分,蘇暖玉去看了一眼方詩浣。後者已經完全退了燒,恢復了精神,正準備喝粥呢。

見到蘇暖玉來,盈盈起身,含笑向她道謝。兩人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蘇暖玉又吩咐給了秀娟一些注意事項。

晚間這家的家人(二夫人除外)一個不落地去看過方詩浣,大夫人特地到蘇暖玉這邊來,問她的情況。

她當然知道蘇暖玉只是個虛有其表的神醫了,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歪打正著地救了詩浣,但到底也算是詩浣的救命恩人,不好怠慢。

於是問蘇暖玉的父母、家鄉、有何打算等等。

“回稟大夫人,暖玉的雙親已經在戰火中先後去世了。”蘇暖玉只好開始杜撰,只是連累了父母,心中慚愧。

“我的家鄉在一個叫孝泉的小鎮,我是逃難來到此處的。聽聞大善人樂善好施,所以才投奔了來。不想我才來兩天,大小姐病重。我也只是照著家鄉的一個偏方,幸蒙將軍信任,才得以盡力施治。這個‘神醫’之名,大夫人以後切莫再提才是。”

大夫人見她知書達禮的樣子,心中已經有些喜歡。問她︰“你救了浣兒,可要什麼賞賜?”

“夫人,我並不是想要什麼賞賜才出手救大小姐的,請夫人不要作此想。”蘇暖玉正色說。

“蘇姑娘高風亮節,自是不錯。可總得給蘇姑娘個身分吧?不然,蘇姑娘待在這府裡也不自在對嗎?”大夫人循循善誘道。

蘇暖玉心裡就想了,這大夫人拐彎抹角的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呢?是想給她個什麼身分?所以要她自動請求一個賞賜,是這樣嗎?

“其實我只是想陪著大小姐,跟著大小姐,余願足矣。”蘇暖玉半真半假地說。

“這麼說,豈不是要委屈蘇姑娘做了浣兒的近身侍女了嗎?”大夫人試探性地問。

原來是這麼個意思啊﹗蘇暖玉立時豁然開朗。

“能伺候小姐是暖玉的福氣,夫人怎麼說起委屈來了?”

“既然如此,那就要蘇姑娘費心跟秀娟兩個一起照顧好浣兒啦。”大夫人笑道,“待遇跟秀娟一樣,月錢二兩銀。蘇姑娘意下如何?”

嘿,一下子從最低等的丫頭變成了主子的近身侍女,這可不是一般的三級跳呢。

“多謝大夫人的濃愛,暖玉自當盡心竭力地服侍好小姐,請夫人放心。”蘇暖玉佯裝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想當然嘛,換了誰有了這樣的晉升,可不都得欣喜若狂嗎?

“那我以後就叫你暖玉啦。暖玉,你今年有十六了吧?”

“回夫人,暖玉今年十七啦。”

“可有意中人啊?”

“沒有。”

“假若某天暖玉想嫁人了,將軍府一定備上一份濃濃的嫁妝,以報今日暖玉的救命大恩。”大夫人看著蘇暖
玉,這句話倒是真心實意的。

蘇暖玉也不是不識抬舉的人,自然又是一番推脫與千恩萬謝的。臨了送大夫人出門時,不經意看到她發間有一根白發。大夫人怎麼看也像是三十幾歲的人啊,那裡來的白發?莫非燭光昏暗,是她看花了眼?

送走大夫人,蘇暖玉關上門準備睡覺。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仔細揣摩這大夫人的弦外之音。

讓她作詩浣的近身侍女,一來顯示是提拔了她;二來讓她認清自己的身分,不要因為救了主子而忘乎所以恃寵而驕,她到底還是個下人。

蘇暖玉倒並不在乎那許多,她原來就是要想方設法接近方詩浣,取得她的信任,幫助其完成心願,她就功德圓滿了。如今看來,情勢一片大好啊﹗
.   

第十三章 近身侍女
   
翌日。

洗漱完畢,蘇暖玉先是去方詩浣房裡轉了一圈。

院子裡積了薄薄的一層碎雪,有粗使丫頭正在掃做一堆。

秀娟把大小姐的一切都打點得滴水不漏的,於她只是多餘的份。

這也正好順了蘇暖玉的心。

她可不知道怎麼伺候人呢。無聊之際,索性來到院中,伸伸胳膊踢踢腿,做起廣播體操來了。

“蘇姑娘,你這是練的什麼功夫啊?”秀娟從詩浣房中出來,好奇地問道。

“這個麼,說來話長。”蘇暖玉突然賣了個關子,腦海中靈光一閃,徑直奔到方詩浣房中,也不管人家樂意不樂意,死活拉著人家到院中來。

其時雪已經停了,不過站在室外還是有點冷嗖嗖的。

“蘇姑娘,天寒地凍的,你拉我出來做什麼?”方詩浣一直稱呼她蘇姑娘,一時半會兒也改不了口。

“小姐你有所不知。我昨日給你解毒的時候,你體內的毒並未全部清除。需要配合一定的運動才能完全根治。你一定要好好練啊﹗”又開始忽悠了。

“真的嗎?”方詩浣仍然半信半疑。

“你現下是不是覺得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而且也不怎麼有食慾?”

“是啊。”方詩浣老老實實地答道。

蘇暖玉心中暗笑,剛起床可不就是軟綿綿沒有力氣嗎?大病初愈的人自然是沒什麼食慾的了。忽悠你,沒商量﹗

“所以呀,你想不想快點好起來?沒有好身體,又怎麼能完成你的心願?”

“我的心願?我哪有什麼心願?”方詩浣不解地問。

呵,還不承認呢﹗也是,她跟自己還不夠親近呢。

再等幾日吧。

蘇暖玉也不點破,只一味強調說身體最重要,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雲雲,把個大小姐說得一愣愣的。

總之,蘇暖玉成功說服大小姐跟她做廣播體操了。

她一招一勢無不淋漓盡致地講解給方詩浣,還幫她喊節拍。

方詩浣平常不大運動,不過只學了兩節,便已覺得香汗淋漓。

吃飯的時候竟然胃口大好,一個勁兒地誇獎蘇暖玉。

蘇暖玉便趁熱打鐵地因勢利導,說以後每天早上都要跟她一起做操。

方詩浣竟也同意了。

第二天早上蘇暖玉多教了兩節給方詩浣,並且強行拉著秀娟也加入其中。

方婉娥也是住在海棠齋裡的,與蘇暖玉正好遙遙相對。

她是小孩子心性,一看大家都在甩胳膊踢腿,蘇暖玉還不斷地重複著“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之類的口號,她大感新奇,便也成為了體操隊的一員。

不過就做了兩天的廣播體操,這一屋子的女子一下子變得要好起來。

方詩浣身子已經大好,飲食已經恢復正常,於是她便跟婉娥、暖玉以及秀娟都坐在一起吃飯了。放肆之處,彼此都已經直呼其名了。

其間,那位少將軍方鎮欽也來探望過方詩浣一次,看她恢復得極好,眉目間自是喜不自勝。

但對蘇暖玉還是冷冷淡淡的。

蘇暖玉也沒指望他有什麼好臉色。

吃過晚飯,蘇暖玉自告奮勇說要給大家說書。

反正閑來無事,幾個女孩子便起哄般地鼓掌。蘇暖玉便講了越劇中最經典的《梁祝》,直聽得幾個女孩子眼淚汪汪的。

方詩浣身子見好以後每天早上是要去給大人們請安的。

給二夫人請安時,見她仍是病懨懨的樣子。蘇暖玉便問她有沒有好好吃藥,吃飯情況如何,睡眠情況如何。

“夜裡睡覺總是不塌實。每睡到二更時分,必要醒上一陣。然後又得好些時辰才能入睡。剛睡著沒多久,卻又天明了。”美慧蒼白著臉說。

“二夫人,您願不願意試試看練氣功?”蘇暖玉建議說。

“氣功?那是什麼功夫?可以助人安眠的嗎?”美慧喜道。

“嗯,如果天天練的話,肯定有效果的。”

“是啊,娘。我現下天天跟暖玉學體操,你看,我精神頭多好﹗”方詩浣現下已經對蘇暖玉深信不疑了。

於是就在美慧的房內,蘇暖玉開始向美慧傳授太極拳。

蘇暖玉不喜歡 嚓嚓 嚓嚓的狄斯可,反而喜歡到公園跟老人家學打太極拳。

同學們都取笑她是老古董。

“吶,這個既簡單又不費力。兩腳張開,紮好馬步。你看我的姿勢,是不是像在切西瓜?所以它有個很容易記的口訣。”蘇暖玉一邊示範一邊念口訣︰“一個大西瓜呀,從中切兩半啊。一個送給你呀,一個送給他……”

美慧聽她念得有趣,姿勢倒像在跳慢舞一樣的,不禁也有模有樣地學了起來。

這樣不知不覺過了幾日。

這天天氣極好,蘇暖玉心情也一片大好。

她央著方詩浣帶她到園子裡參觀參觀。

再怎麼說也來將軍府好幾天了,她都沒怎麼好好逛下這園子。

方詩浣看天色稍霽,不似平日般寒冷,便欣然應允了。

出了海棠齋,避開了平日來往頻繁的瘦梅居與芝蘭室,往另外的方向而去。

眼前是一條翠帶也似的青石子小徑,兩旁都種了些樹,樹木之間卻留出相當大的空間。

以至於有人正在空間裡刀劍相向。

一片刀光劍影晃得蘇暖玉眼前發暈,只見到一青一白的兩個人影交錯來回,壓根兒看不清招式,反正也看不懂。

忽爾又傳來兩聲刀劍相交發出的“鏗鏘”之聲,接著倏忽分開。

然後越來越快,兩個人影簡直舞成一團,

卻又在最膠著之際陡然分開。兩人各據一端,分別還刀劍入鞘。

“承讓﹗”那個白衣人當先抱拳道。

“慚愧﹗俊安的劍越發地出神入化了,鎮欽甘拜下風﹗”青色衣衫的人抱拳,同樣有禮地回道。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49:15

第十四章 冷面公子

方鎮欽客套完,轉頭看見蘇暖玉一行,展顏笑迎過來。
“詩浣妹妹什麼時候來的?怎么不說一聲?”
“來的時候,你們正打做一團,叫我怎么說?”方詩浣打趣說。
“大小姐近來可好?”一身白衫的史俊安也走上前,溫文有禮地打招呼。“聽聞前幾日纏綿病榻,如今已大好了吧?”
“多謝史公子關心,詩浣前幾日便已痊愈。”方詩浣襝衽行禮道。

“這位是什麼人?瞧著眼生哪﹗”史俊安看向了蘇暖玉,那態度與腔調跟對方詩浣講話時毫無二致。方詩浣本來低垂著頭,此時卻揚起臉痴痴地望向史俊安,絕美的臉上一臉紅暈。

“史公子你好,我是大小姐的侍婢,我叫蘇暖玉。”蘇暖玉倒是自報家門起來,換來方鎮欽極度不滿的一聲冷哼。

“嗯。”史俊安不冷不熱地應了聲,轉身已往前面而去。靠,這人什麼回應這是?莫名其妙﹗蘇暖玉轉頭看向方詩浣,只見後者正目送著那修長挺拔的人影,眼中一汪柔情。蘇暖玉心中一動︰莫非這就是她的心愿?

“詩浣妹妹,你來得正好。我剛才正跟俊安商量呢,說要邀請你一起品茶來的。我命人搜集了梅花上的雪水,剛剛派人去煮了。正巧你來了,我們到挹翠閣那裡去吧。今天天氣也好,正適合在挹翠閣照照太陽。”

說話間蘇暖玉已跟隨著方家兄妹來到挹翠閣。

挹翠閣只是一個亭子,不過處於空曠之地,正好被日頭晒了個全身。

亭內早已擺好桌子凳子,一個白色身影正怡然自得地坐在圓凳子上,眼神似是而非地看向這邊。

正是老僧入定般的史俊安。

方鎮欽在史俊安旁邊坐下,方詩浣也傍著兄長款款落座。

蘇暖玉猶豫著應不應該坐。在海棠齋,她也許可以沒大沒小。

但是在外人面前,終歸不好在人前僭越了身分。

見沒人理她,她只得訕訕地立在方詩浣身邊。

她家的詩浣小姐此時正含羞答答地偷偷瞅向史俊安。

可惜那姓史的也不知有多大來頭的家伙,竟然毫無知覺。

不一會兒,有小 跟丫頭布上了茶盞,擺上了糕點。

一個面容清俊的小 提著一個大茶壺,一絲不苟地往桌上擺好的茶杯傾注燒開的雪水。

水到之處,杯子裡的茶葉跳舞似地打了幾個旋兒,再才安靜地沉了下去。

一時亭內竟然無比寂靜。半晌,方鎮欽似欲打破這岑寂般地開口道︰“俊安,我們來盤圍棋如何?”

“沒有興致。”史俊安依舊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方鎮欽碰了個軟釘子,也不再說話,顧自端了茶杯,朝那滾燙的茶水吹了吹,輕輕呷了一口,樣子極是享受。

“大小姐,左右無事,不如讓暖玉給大家講個笑話兒吧。”蘇暖玉忍不住開口說,同時有意無意地瞟向史俊安。我倒要看你今兒會笑不會笑?

“哦,你還會講笑話兒?”方詩浣尚未置可否,她大小姐的魂靈已經不知游移至何處了。

剛剛被婉拒而下不來台的方鎮欽卻饒有興味地接了口。

蘇暖玉也明白他的心理,他也想看看,能不能讓這張千年冰山臉變一變臉色。

“暖玉也是從別處聽來的,不值一哂。”蘇暖玉直直地看著方鎮欽說。

“好啊,說來聽聽看。”方鎮欽此時顯然把她當成了盟友,態度格外友好。

“大少爺,說話可是費口水的,我得要先潤潤嗓。”蘇暖玉借機說道。

方鎮欽臉色一頓,眼神深沉地打量她。蘇暖玉卻嬉笑著,並不在意他審判也似的目光。

“連柱,再加一盞茶來﹗”方鎮欽叫過垂手立於一旁靜候差遣的清俊小 。

“馬上就好,大少爺﹗”連柱便向外快步而去。

蘇暖玉向方鎮欽笑了笑,又把目光轉向那波瀾不驚的史俊安身上,後者正輕抿著茶水,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在我家鄉,有個小孩,名叫絕對小孩。”蘇暖玉清了清嗓子,環視一周後開始娓娓道來。

“有一天,絕對小孩上街的時候,聽見一個賣糖葫蘆的男子正在吆喝︰‘糖葫蘆呢,兩錢一串,不甜不要錢﹗’絕對小孩便沖上去對那男子說︰‘叔叔,請給我一串不甜的﹗’”

蘇暖玉講完,方詩浣最先領悟,掩嘴而笑。

方鎮欽卻頂多扯了扯嘴角,而那張撲克臉史俊安彷彿聽不到有人講話一般,正閉著雙眼細細品茗著茶水。

第一講失敗﹗

蘇暖玉心有靈犀地和方鎮欽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臉上浮現著奚落之色。

蘇暖玉也不氣餒,把溫度正好的香茶牛飲似地狂喝一通。

這是陳而醇的普洱茶,配上這純淨無比的雪水,確然是妙飲。

“絕對小孩從學堂下了學,回到家。他的父親問他︰‘今天在學堂裡都學了什麼?’絕對小孩答道︰‘先生說我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爹爹,何為有其父必有其子?’父親大怒曰︰‘豎子,你又干了什麼混帳事?’”

蘇暖玉語畢,方詩浣已是“噗哧”一聲笑了開來,而方鎮欽也揚起了嘴角。

可氣的是那史俊安,竟然皺起了眉頭。

“喂,蘇暖玉,你今兒要是能讓史大公子大笑三聲,本少爺有賞﹗”方鎮欽興味四起,斜睨著蘇暖玉。

“大少爺可是當真?”蘇暖玉喜道︰“不知道是賞什麼呢?”

方鎮欽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這是十兩銀子,你有這個把握收入囊中嗎?”方鎮欽挑釁般地說。

“切﹗史大公子大笑三聲,只值這個價嗎?”蘇暖玉不屑道。

“十兩銀子你也嫌少?你知道十兩銀子能買多少米嗎?”方鎮欽微有不悅。

“我不知道。莫非方大少爺你知道?”蘇暖玉將他一軍。
  

     第十五章 公子三笑
   
方鎮欽被駁得當場啞口無言。這個女子真是夠嗆,才剛剛跟她和顏悅色,竟然馬上就給他難堪﹗

“既然你嫌少,那就當我沒說﹗”方鎮欽伸手欲取回銀子。

蘇暖玉一看急了,也忙伸出手去搶,不著緊便正好握住方鎮欽正蓋住銀子的手上。

“我不嫌少,我不嫌﹗”不管怎么地,她為奴作婢每月才只掙二兩銀呢,這可抵得上五個月的月錢啦。

蘇暖玉心裡只擔心他會把銀子收回去,一味地覆在他的手上不肯鬆開。“男子漢大丈夫怎么能出爾反爾呢?”

方鎮欽卻惱羞成怒地揪起了眉頭,口氣相當不善地說︰“蘇暖玉,你還不快拿開你的手?”

蘇暖玉此時才意識到不對勁,訕訕地陪著笑,慌忙地收回了手,嘴裡卻仍是不依不撓道︰“少爺請息怒﹗少爺就當我剛才說的是放屁,別往心裡去啊﹗”

方鎮欽收回了手,臉上一片不豫之色。

只見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塊雪白的手絹,仔細地將剛才與蘇暖玉接觸過的手擦了又擦。

蘇暖玉的自尊心受傷了,心裡那個氣啊,騰騰騰地直往上竄。算了,小不忍則亂大謀。

“大少爺,你剛才說的話可還算數?”蘇暖玉強顏歡笑著道。

“本少爺說過的話,幾時食言過?”方鎮欽慍怒出聲。

蘇暖玉摸了摸鼻子,尷尬不已地佯裝喝茶掩飾一番。無論如何,使出渾身解數也得迫使那姓史的賣笑三聲。她掙這十兩銀子容易嗎她?

於是蘇暖玉再接再厲︰“絕對小孩在下學途中,碰見一群人把個街道圍了個水泄不通。只聽大家七嘴八舌地好像在說是馬車撞上了什麼人。絕對小孩好奇心重,一心想知道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惜他個子太小,力氣又弱,實在擠不進去。可是他很聰明,於是他大叫道︰‘各位,我是這位傷患的小兒,麻煩諸位讓個道﹗’嘿,這一招真管用,大家紛紛給他讓出一條道。他興興頭頭地沖進人群中一看 原來馬車撞倒了一條狗﹗”

方詩浣已經是笑得花枝亂顫,伸出纖纖玉指指著蘇暖玉,卻只說了個“你……”,後面無論如何無法言語。

而方鎮欽也咧嘴笑了開來。蘇暖玉滿意地看著他們兩個,這可是她的必殺技哎。

然而,令她大為沮喪的是,史俊安竟然連眉毛都沒掀一下﹗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黔驢技窮,蘇暖玉早已將當初手機訂製的笑話想了個遍,再沒想到個出奇製勝的,只得悶悶地喝茶。

誰料正在此時,一聲不雅的“噗”放屁的聲音響亮地傳了出來。

而那聲音來源的方向,竟是史俊安﹗

方鎮欽略感訝異地看向他,方詩浣的臉上紅暈盡染,史俊安居然也無辜似地扭頭向亭外。

是了,像他這樣自詡謫仙似的人物,怎么能夠忍受破壞自己身上出現任何的敗筆事件?況且,在愛慕他的美女面前,這是多么有失面子的一件事﹗好,我就幫你一次﹗讓你欠我一次情﹗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放了個屁﹗”蘇暖玉小小聲地說。

但是這聲音已經足夠亭中的所有人清晰可聞了。

她反正毫無形象可言,如此不雅之事發生在她身上,於她絲毫無損。

她本來就是這么一個糟糕的人,在座的兩位翩翩公子可都是作如此想的吧?

果然,方詩浣姿勢優美地揮舞著手中的絹子,好像想把蘇暖玉趕得越遠越好似的;方鎮欽則是一臉鄙夷之色。

蘇暖玉早就料到他們不會有什麼好的回應,竟神色自若地慢慢品茗起來。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連蘇暖玉的必殺技也能免疫的史俊安此時竟毫不掩飾地哈哈大笑起來,惹得眾人皆驚。

“他笑了﹗他笑了﹗”蘇暖玉狂喜地叫起來。“一聲、兩聲、三聲、四聲﹗他還多笑了一聲呢﹗”

史俊安很快停止了大笑,但眉梢眼底的笑意還未隱去。

“俊安兄何故發笑呢?”方鎮欽不解道。

“哦,沒什麼。剛剛我明明看見亭外有一條大黃狗。嗯,那個……屁……是那條狗放的。而這位姑娘卻說是她放的。那不是……那不是……”史俊安竟然也期期艾艾起來,大概也覺得公然說那個“屁”字有傷大雅吧。
蘇暖玉立時大窘,臉騰地一片酡紅。

而方鎮欽與方詩浣再次爆笑開來。

“蘇暖玉,真有你的﹗我是真服了你了﹗呶,給你﹗”好不容易止住笑,方鎮欽把桌上了銀子扔給了蘇暖玉。

蘇暖玉哭笑不得地雙手接住。

“是什麼事如此有趣?大老遠地就聽到你們的笑聲﹗”不知何時,大夫人已經在方婉娥及侍女的陪同下走進了挹翠閣。

大家都起身問好,大夫人坐定後所有人才方才入座。

訓練有素的下人們早已眼明手快地加了凳子與茶盞。

大夫人問及剛才為何大笑不已,方鎮欽便將與蘇暖玉賭錢之事細細道來,連大夫人都忍俊不禁。

“暖玉這丫頭倒是有趣得緊。”大夫人緩緩說道。“能讓俊安大笑三聲的人,你還是第一個。”

“大夫人,我都快要沒臉見人啦﹗”蘇暖玉垂下頭,羞窘交加。

“那我也出十兩銀子,暖玉,你想得嗎?”大夫人笑瞇瞇地問。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49:38

第十六章 歪打正著  

“大夫人﹗”出了那麼大的洋相,這大夫人居然還想讓她舊戲重演?好哇,一個個居然都等著看她的笑話呢。

方詩浣扯了扯蘇暖玉的袖子,蘇暖玉彎下腰,聽到方詩浣快速地在她耳邊輕聲說︰“我娘喜歡猜字謎。”唉,不愧是難姐難妹啊,最了解她的人還是這個曾與她赤裸相對的人啊。

“大夫人,暖玉是一個俗人,本來就只會講些俗不可耐的事情。在大夫人面前,我倒是想賣弄一下學問,也表現一下我不俗的一面。”蘇暖玉說道。

“哦?有意思。說說看﹗”大夫人笑意不減地說。

“我有一個字謎,若大夫人猜不出來,就賞了我這十兩銀子可好?”蘇暖玉得到方詩浣的提示後早已計上心來。

“猜字謎啊?那好啊﹗”大夫人言笑晏晏。她平素也是個喜好附庸風雅的,就愛跟那酸溜溜的帳房先生猜字作謎的。

“某一天,絕對小孩寫了一個字。”蘇暖玉開始出謎面了,又借了人家《絕對小孩》的名頭大做文章。“他把這個字給先生看,先生念錯了;又給父親看,還是念錯了。若是給在座諸位看,估計也都會念錯。請問大夫人,這是個什麼字呢?”

大夫人一怔,她平素所聽的字謎那可都是以詩為謎面,可從謎面之中瞥見端倪的。

誰知蘇暖玉卻出了個這么個大白話一樣的謎面,更奇怪的是,她居然一點思緒也無。

蘇暖玉得意地看著在場諸人,也許她的謎面出得新奇,以至於連那個一直冷冷淡淡的史俊安貌似也在思索。

她心裡不由竊喜,哈哈,當初她可也是想了好久,直到拐了個彎才猜到的。

這可是腦筋急轉彎的問題呢,這裡恐怕還沒人接觸過呢。哪有那麼容易猜到的﹗這十兩銀子應該掙得容易了吧?

“大夫人,可曾猜得出來?”蘇暖玉滿懷期待地看著大夫人,一臉得意洋洋。

“你這丫頭,怎么出個字謎也如此古怪?”大夫人發嗔道。

“夫人,那裡古怪了?我的謎面很淺白的呀﹗”蘇暖玉詳解說。

大夫人輕哼了一聲,可不就因為你過於淺白了嗎?任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我知道了。”史俊安突然雙眼放光,志得意滿地看向蘇暖玉。

“真的嗎?你怎么會猜得到的?”蘇暖玉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眸看著史俊安,這人腦袋也太會轉彎了吧?

“我也得了。”方詩浣向蘇暖玉動了個口型,蘇暖玉看得清楚,那正是謎底“錯”字。

蘇暖玉驚愕得瞠目結舌。這裡的人相當聰慧啊﹗

“真虧你想得到﹗我也猜到了。”方鎮欽好似也受到啟發般,豁然開朗道。

居然都能猜到﹗蘇暖玉剛剛生起的得意立即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垂頭喪氣。

“誰都念錯了,該不會是寫錯了?”方婉娥一臉苦思的表情。

然後興奮不已地叫出聲來︰“啊,莫非這就是個‘錯’字?”

蘇暖玉不得不點頭說道︰“二小姐答對了,正是個‘錯’字。”

大夫人稍微一聯想,也不由得點頭稱是。

但卻嘴硬地說︰“你這丫頭出的謎面太過刁鑽古怪了,而且大家都猜到了。唯獨我這個落後分子摸不著頭腦。暖玉,我可不能把這十兩銀子給你。不過,我也要出個謎面,若你猜出來了,這銀子便是你的了。”

蘇暖玉知道這大夫人是在故意報復她呢,她心裡只有苦笑,臉上卻還得笑意盈盈地答曰︰“夫人說的是,暖玉本來就是粗人,只會些粗陋文字罷了。”

“我這個字謎有個要求,須是以謎面解謎面,還得對仗工整。”

大夫人似笑非笑地看著蘇暖玉,“暖玉你可以先參照他們的答案,多想一想也可以。照顧你一下,你就最後一個作答好了。”

“謝大夫人。”蘇暖玉在心中暗暗叫苦,臉上卻不形於色。

“說者有,看者無;聽者有,見者無。猜一字。”大夫人開出謎題。

蘇暖玉心中卻暗暗一喜,喲,這個字謎容易,是個“口”字。這類猜偏旁部首的字謎她以前猜過的。

不過,要以謎面解謎面,還要對仗工整,卻得仔細想想。

“後者有,前者無;右者有,左者無。”正在思索間,史俊安已經搶先回答道。

同時,他側目看向方鎮欽。方鎮欽自然理會得。

方鎮欽受封左路將軍在前,史俊安的右路將軍在後,這是在借題發揮暗指方鎮欽不如他史俊安呢。

“哥哥有,弟弟無;姑娘有,小子無﹗”方鎮欽立馬反唇相譏道。

史俊安沒有兄弟姐妹,常駐軍營。

方鎮欽還以顏色般地看著史俊安,後者卻安之若素般眉眼不動。

“善者有,惡者無;富者有,貧者無。”方詩浣也柔柔地開了口,一邊猜謎一邊斜眼偷窺史俊安。

蘇暖玉幾乎可以確定了,她的目標,就是撮合這對男女入洞房。

唉,以這個男人的個性,也難怪菩薩覺得方詩浣的心愿難了了。

“甜者有,酸者無;哭者有,笑者無。”方婉娥說的。

蘇暖玉張了張嘴,唉喲,剛才一分神,明明已經想好了的,此時卻突然都銷聲匿跡了。

於是她只得愣了愣,滿臉灰敗地看向大夫人。

“秀君,你也來猜上一猜。”大夫人卻不看她,徑向她旁邊的侍女說道。

“那奴婢就斗膽對上一對。”那女子常年跟在大夫人身邊,聰明伶俐自是少不了的。

此時她便字正腔圓地應答道︰“唱者有,念者無;站者有,走者無。”大夫人點了點頭,表示她答得不錯。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齊齊盯上了蘇暖玉。唉,又被人家搶先一步。

她本來還想回答這個呢。你們全部都答完了我還答什麼?蘇暖玉心裡忿忿不平地想。

“夫人,不來啦,你們全都欺負我﹗”蘇暖玉委屈道。

“那麼,你是答不出來啦?那我可要收回這十兩銀子啦﹗”大夫人作勢便要把手伸向放在桌上的銀子拿走,蘇暖玉一驚,急道︰“洞庭有,鄱陽無;黃河有,長江無﹗”


第十七章 馬屁功夫 

 
大夫人“咦”了一聲,疑惑地問︰“你竟然知道洞庭鄱陽,黃河長江?”

“有誰不知道啊?”蘇暖玉神氣活現地說。

“我就不知道啊。”方婉娥說。

“奴婢更加不知。”秀君說的。

史俊安的表情仍然是淡淡的,彷彿塵世一切與他無關的漠然樣。

而方鎮欽卻眼神深遂地盯著蘇暖玉,似乎想把她看穿一般。

蘇暖玉眨了眨眼,轉念一想,是了,這舊時的女子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習的是婦工婦容婦德,讀的是《貞女列傳》,鮮少知曉外界的事物那也是情理中事。

“夫人,暖玉也是聽別人偶爾提起過。方才一時情急,胡亂對了出來。莫非我答對了?”蘇暖玉裝傻地問。

“是啊,你答對了。”大夫人漫不經心地說,眼裡的警惕之色猶存,“銀子是你的了。暖玉,我聽說你教給二夫人一套拳法,是不是真的?”

“你會武功?”方鎮欽聞言雙目灼灼地盯著蘇暖玉。

“夫人說笑了。只不過名字起的叫‘太極拳’罷了,半分攻擊力也沒有。不過常年修煉者倒是挨打的時候可以多挨幾下。”蘇暖玉淺笑盈盈說。

“那豈不是應該叫‘挨打拳’?”方婉娥調皮地說。

眾人一通哄笑。

“二小姐說得極是。這太極拳本只為強身健體,並非好勇斗狠之用。

當日聽聞二夫人有失眠之症,因此才讓二夫人試試看的。”

“你這丫頭倒是見多識廣﹗勉強你做詩浣的近侍真真是大材小用了。”大夫人呷了口茶,依然是漫不經心的語氣。

蘇暖玉心裡不由得暗叫一聲“糟糕”,聽這大夫人的語氣,似是對她有所不滿。

難道是因為她知道了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讓大夫人以為她有所企圖才屈尊服侍大小姐的嗎?早知如此,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大夫人又來取笑於我﹗試問這大理城中,不知有多少人爭先恐後地想要服侍大善人呢。而暖玉也只是其中之一罷了。”蘇暖玉誠惶誠恐地說。

“你這丫頭,偏生生得一張巧嘴兒﹗”大夫人半嗔半笑道。“也罷,自從你隨了詩浣以後,我看這丫頭精神頭倒長了不少。今日一見,紅光滿面嘛。”

“大娘怎么好端端地又扯到我身上了?”方詩浣俏臉生暈,眼角余光仍是斜斜瞟著史俊安。

蘇暖玉心底暗笑,她這滿面紅光可不是精神頭好,而是小女兒的嬌羞之色。

“好了,我這個老太婆也不要不識相地在這時妨礙你們年輕人了。一個個地只會表面奉承我,暗地裡不知道怎么咒怨我呢。”大夫人自嘲地笑說。

“大夫人,人生是從三十歲才開始的呢,您怎么能說您老了呢?”蘇暖玉趕緊地竄改一下別人的名言,拍起馬屁來。

“哦,原來還有如此一說啊?這倒新鮮﹗”大夫人喜上眉梢。馬屁一招,果然人人受用啊﹗“暖玉這丫頭伶俐得緊,倒難怪詩浣婉娥都喜歡你,就連秀香那丫頭也一個勁兒地幫你說好話。”

“大夫人您不也喜歡暖玉嗎?現如今可不都是一直在說暖玉的好話?”蘇暖玉眨眼調皮道。

“貧嘴﹗”大夫人嗔了一句,接著卻歡喜地笑道︰“我是真的得走了﹗一會兒帳房先生又該四處尋我了﹗”說著便起身往外走。亭子裡的人也都起身相送。秀君跟著走了,婉娥留了下來。

方婉娥是坐在史俊安旁邊的。

小丫頭因為老 ,備受寵愛,在人前比較肆無忌憚些。

此時她正喝著茶,轉眼看到史俊安立於一旁的劍,抄手就抓了過來,一把將劍身拔出了劍鞘,眼前頓時寒芒立現。

“二小姐﹗”史俊安依舊是冷冷淡淡的聲音,但語氣中已經帶著警告的韻味。

“娥兒﹗”方鎮欽也沉下臉來。

“史哥哥,不能給娥兒玩一下嗎?”方婉娥手握著劍,向史俊安撒起嬌來。

“哪有人玩劍的?”史俊安清冷地說道。

“我就玩一下下﹗有時偶爾看到史哥哥舞劍,覺得好有意思呢。我就在想,不知道我能不能像你那樣舞劍呢。”方婉娥似乎習慣了一邊講話一邊打手勢,忘了今天拿了把劍在手中,此時那把劍正不偏不倚地指著史俊安,劍尖離他的喉嚨只不過半截手指的距離。

而這距離,還是史俊安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夾住劍尖才保持住的。好險﹗

“史哥哥,你真厲害﹗”方婉娥渾然不覺差一點闖了多大的禍事,此時見史俊安露出這么漂亮的一手,驚喜得嘖嘖稱揚。

“娥兒,休得胡鬧﹗”方詩浣怒喝道。

剛才那一幕,她真是緊張不已。看到那劍尖筆直地刺過去的一刻,她感覺自己快要暈過去了。

直到史俊安輕而易舉地扣住了劍尖,她忐忑不安的心才如釋重負般地緩緩平靜下來。

而她的這一舉一動,全部都落入了蘇暖玉的眼中。

“果然是寶劍配俠士,鮮花贈美人啊﹗”蘇暖玉的馬屁又響了起來,“這把劍遍體生寒、正氣隱隱,料得是百裡挑一的至尊寶劍。配上史公子渾然天成的清冷氣質,那真是交相輝映相得益彰啊﹗”

方詩浣的臉上立即倍生出一種驕傲之色來,彷彿這話不是在夸別人,倒是在夸她自己一般。而方鎮欽則露出鄙夷之色。

可惜人家正主兒置若罔聞般,雙眼凝視著寶劍,正專注地用一塊巾子來回地擦拭劍身呢。

正所謂千穿萬穿,唯馬屁不穿。

這屢試不爽的一招怎么就對他一點也不管用呢?莫非他不是人?﹗


第十八章 公子看招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大小姐,你說是不是?”蘇暖玉這回卻是對著方詩浣說的。

奈何人家此時正魂游天外,臉上一片朦朧的色彩,壓根兒沒注意她在跟誰講話。果然是墮入情網中的女人啊﹗

意外地,那擦劍的公子手上卻頓了頓,第一次抬眼正視蘇暖玉,疑惑地問︰“你剛才那兩句念的什麼?能否再念一次?”

蘇暖玉吃了一驚,卻也順從地將剛才念的詩句複述了一遍。

史俊安這次是認真地傾聽著她所說的,接著重又恢復了擦劍的動作,只是口中不停地重複著這兩句詩句。

“原來你竟還會作詩?”方鎮欽陰陽怪氣地問。

“怎么了?我就不許會作詩了?”蘇暖玉沒好氣地頂回去。

“不知道又是打哪兒聽來的殘章斷句,一有機會就四處招搖賣弄﹗”方鎮欽不無譏諷地說。

“大哥,你不要這樣說暖玉。她真的知道好多我不知道的東西呢。

她每天還給我們講故事。

我相信她絕對不是招搖撞騙之輩。”劍拔弩張之際,還是方詩浣有良知地替蘇暖玉說了句公道話。

因為蘇暖玉誇獎了她的心上人,她愛屋及烏向著蘇暖玉也是理所當然的。

“哦,那倒是我冤枉你了?”方鎮欽冷笑道。

“你知道就好。”蘇暖玉也冷冷地道。

“史哥哥,不如你舞一回劍給我看看好不好?”方婉娥仍方興未艾地纏著史俊安,此次不再要劍了,改弦易轍要人家舞劍了。

“我出來的時辰不短了,這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我想我也該回營地去了。”史俊安還劍入鞘,受不了方婉娥的胡攪蠻纏,便找藉口想要脫身了。

誰知道方婉娥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袖,耍賴似地說︰“你若是為我舞一回劍,我便放你走。否則……”

“婉娥﹗”方鎮欽沉下了臉,語氣嚴肅。

方詩浣也變得慌亂不安起來。是啊,心上人這就要走了,也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才能得以相見了。

自始至終,她連一句柔情蜜意的話都還沒跟他講上呢。

“大少爺,能否借閣下寶刀一用?”蘇暖玉也焦急起來,壯著膽子問方鎮欽道。

“你要借刀做什麼?”方鎮欽挑眉,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我想用它領教一下史公子的高招。”蘇暖玉心虛似地說。

“你不是說不會武功?”

“這個嘛……”蘇暖玉詞窮了。

“好,我借給你﹗”方鎮欽想看看她到底能玩出什麼花樣來。隨手從身邊解下佩刀來,鄭重地遞給蘇暖玉。

蘇暖玉本是伸出右手來接,誰知接到手中後竟整個身體跟著往下一沉。

哇,這么重?蘇暖玉微蹙其眉,同時左手也來幫忙,才堪堪地將佩刀握在了手中。

方鎮欽被她滑稽的動作逗樂了,臉上不自覺地泛出一絲笑意。

“二小姐,你放開史公子。我來幫你讓他舞劍﹗”蘇暖玉不知天高地濃地叫嚷著,看向史俊安道︰“史公子,閣下劍法精妙,人又生得這般風流俊俏,姑娘們仰慕你這是很正常的。但是我家二小姐那也是金枝玉葉般的人物,她此般苦求於你你竟然無動於衷。你真是好大的架子﹗你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天我就代表一干受你冷遇的姑娘們向你挑戰﹗”

說話間,蘇暖玉已經跑到亭子外面的空地上,把佩刀從鞘身出取出。

刀身鋒利,在太陽底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果然是一把寶刀﹗

方婉娥還抓著史俊安的衣袖,看到蘇暖玉的舉動笑得更歡,真是有趣極了。

“史哥哥,二選一。一,你為我舞劍。二,跟暖玉過招。”方婉娥狡黠地說。

“是不是只要我應戰並打敗她,我就可以走了?”史俊安問道,眼睛卻是看著方鎮欽的。

“不錯。”方鎮欽點頭。轉頭看向蘇暖玉,這個女人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二小姐請放手罷。”史俊安臉上除了一派冷漠,真真是看不出第二種情緒來。

方婉娥於是松了手。史俊安瀟灑地自亭子裡飛身而出,冉冉地停在蘇暖玉對面三步開外。

“你是第一個向我宣戰的女子。”史俊安冷冷淡淡地開了口,“你明知道不是我的對手,你為什麼自討苦吃?”

“哪有為什麼?我們做下人的,最擅長的莫過於察言觀色,為主子分憂解勞也不過是分內之事。二小姐活潑可愛,府中哪個不疼哪個不憐?她讓你舞劍那是瞧得起你,你也忒不近人情了﹗”蘇暖玉義憤填膺道。

蘇暖玉明知不敵,卻偏要跟他過招,表面上是為二小姐出氣,其實是在為他找台階下。他如果是明白人,當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在下試問沒有那個能耐與姑娘唇槍舌戰,既然姑娘堅持,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十招之內,只要姑娘能逼得在下用劍,就算姑娘贏了。”史俊安做了個“請”的手勢。

方家三兄妹也已經從挹翠閣走出來,圍觀在兩人身邊不遠處。

聽到史俊安空手接蘇暖玉十招,竟是連劍也不亮,看來方婉娥的期望落空了。

不過她畢竟是小孩子心性,此時竟也並不太失望,反而對目前的狀況興致勃勃。

“史公子武功超群英名遠播,而小女子只不過是不自量力以卵擊石。是以請史公子拿出武林大家的風范,先讓了小女子三招可好?”蘇暖玉笑嘻嘻地討價還價道。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49:54

第十九章 花樣百出  

站在一旁的方鎮欽皺了皺眉,心想他豈止讓你三招,這十招內絕不會還手的。

誰知蘇暖玉這個“好”字尚未音落,手中的佩刀已經呼呼生風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準確無誤地劈向史俊安。

史俊安雖然被冷不防地偷襲,但他對敵經驗豐富,聽聲辨位,早已在蘇暖玉刀尖相向之時輕巧避過,並輕輕吐出兩個字︰“一招。”

蘇暖玉一招偷襲未遂,反倒把自己累得個氣喘吁吁。

此時她提著刀柄,笑吟吟地看著玉樹臨風的史俊安,誇獎道︰“史公子實在好身手﹗”

接著看向他身後驚奇地叫道︰“大將軍,你也來啦?”

聽說大將軍來了,史俊安立即轉過身去,但是馬上意識到上當了。

等到他回應過來時,蘇暖玉已經揮著佩刀欺身過來。

他雖然完全可以出手化解,但是剛才蘇暖玉請求他讓她三招時他並未加以反對。

所以他只得選擇避開。

只聽“嗤啦”一聲,他雖然堪堪避過,卻不能阻止長袍下擺被蘇暖玉的佩刀割下一截。

果然是削鐵如泥的寶刀啊﹗

蘇暖玉一陣大喜。史俊安雖然被她暗算,但臉上表情依舊一片淡然,絲毫不顯野狼狽之態。

蘇暖玉心裡暗叫一聲“帥”。

方鎮欽也是一驚,此女雖然長得不咋地,竟然深諳兵不厭詐的道理。

真應了“人不可貌相”的老話。

突然,蘇暖玉抱著肚子彎下腰,痛苦地大叫著︰“唉喲,唉喲,好痛﹗好痛﹗啊……”不過她卻好像在演獨角戲一樣,根本沒有人加以理會。

史俊安剛才吃了她的暗虧,料想她肯定又在耍什麼花招,面上不動聲色,仍然冷冷地看著裝模作樣的蘇暖玉。

蘇暖玉本來是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的,此時卻因為極度痛苦倒在了地上,在冷冰冰的地上翻過來滾過去。

慢慢地,她停止了下來,然後躺在了當地,一動也不動了。

方詩浣大驚失色,慌亂地叫道︰“暖玉﹗”作勢便要沖過去。

方鎮欽也是臉色一變,先了方詩浣一步準備上前。

史俊安雖然性子冷淡,卻並不是鐵石心腸。

此時見她直挺挺地躺在那裡,竟也於心不忍,於是疑惑且擔憂地走上前。

“姑娘……”他話才剛剛開頭,只見蘇暖玉陡然睜開雙眼。

史俊安只覺得眼前一花,一抹寒光森森地逼將而來。

他本來就提防她會使詐,此時立即身手敏捷地向後躍出。

待他身形立定,蘇暖玉已經眉開眼笑地站在了他面前不遠處。

看來,他過於輕敵了啊﹗

“姑娘真不簡單,連苦肉計都用上了﹗”史俊安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流露出不易察覺的欣賞來。

“史公子謬贊了﹗史公子小心腳下﹗”蘇暖玉突然詭異地叫道,臉上一片驚恐之色。

然而史俊安並不為所動,仍是清清冷冷地看著她。

“唉,看來你已經成精了呢。”蘇暖玉嘆了口氣,看來她的陰謀詭計都派不上用場了。

“如今三招已過,史公子不必再讓我了。看招﹗”蘇暖玉臉色一正,刀隨聲起,挾雷霆之勢向他攔腰砍去。

史俊安衣袂翩然,足尖輕旋,已然讓蘇暖玉撲了個空。

“四招﹗”

“十年磨一劍﹗”蘇暖玉再度揮刀而來,聲勢甚是驚人,口裡還大呼著口訣。

隨著“劍”字音落,只聽得“嗖”地一聲,蘇暖玉只覺得手中一輕。

咦?她怔怔地立在當地,看向手中時,已經是空空如也。那麼,刀呢?

“在那兒呢。”見她茫然地四下尋找,史俊安好心地提醒她,以手指某處。

蘇暖玉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乖乖,只見那柄戰績彪炳的的寶刀此時正穩穩地插在了蘇暖玉右前方不遠處,刀身散發出的冷冽光芒似乎也在對她嘲笑不已。

她羞愧不已地走向寶刀,使勁地把它從地上拔了出來。

扭頭心虛地看向刀的主人。方鎮欽正看好戲般地看著她,倒沒有她想像中的氣極敗壞。

“五招﹗”史俊安落井下石般地不忘報數。

蘇暖玉咬切牙,捉了刀再度毫無章法可言地朝著史俊安胡亂砍去,這次她一連劈了好幾刀,並且伴隨著鏗鏘有力的口訣一氣呵成。

“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可惜的是她寶刀雖利,此番卻連他的衣角都沒沾到一丁半點兒。而史俊安也是毫無客氣地一連數數︰“六招﹗七招﹗八招﹗”

蘇暖玉暫時停止了進攻,她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唉,人家站著被你砍都砍不到,讓你去欺負別人還把你累成這樣?她的臉上淌著汗,口中喘著粗氣。

史俊安臉色丕變,略帶驚奇地看著她。

“你還要繼續嗎?”他語氣微溫地問。

“看刀﹗”蘇暖玉也不廢話,提刀就是一刺。

她當然是刺不到了。

看準他的方位,揮刀再次砍將過來。

與此同時,史俊安口中的“十招已滿”也清晰無比地響在蘇暖玉耳中。

“姑娘,十招已過。你輸了。在下這便告辭了。”



第二十章 謙謙君子 



 
蘇暖玉的刀便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半晌,她的臉上現出一片淒愴之色,眼中已經淚花隱隱。

突然,她哀婉地大叫一聲︰“主子,暖玉沒臉見你啦﹗”提起手中的刀,就勢便往脖頸中橫切而去。

方鎮欽心中陡地一緊,臉色陰沈得嚇人,立時挺身而出。

只聽“啪”地一聲輕響,蘇暖玉只覺虎口一麻,手中的 刀已經落地。

方鎮欽早已收住身形,定定地看著史俊安。

史俊安已經握劍在手。

在千均一發之際,他來不及細思,只得長劍出鞘,以劍身急拍蘇暖玉握刀的手背。

蘇暖玉手上吃痛,寶刀落地。

“史公子,你又上當啦﹗”蘇暖玉眨眨眼,眼中的淚花瞬間消失無痕,樂不可支地對史俊安說。

“唉﹗”史俊安嘆了口氣,聲音中略帶頹敗之音道︰“姑娘你這又何苦?十招已過……”

“那又如何?我也逼得你出劍了呀﹗”蘇暖玉明顯已經忘了她是來幫他解圍的,而不是來捉弄他的。

沒辦法,看見這張撲克臉有不一樣的回應挺好玩的。

“姑娘足智多謀,史某欽佩不已。既然如此,我就為二小姐舞劍一回吧﹗”史俊安無奈道。

“史哥哥,你要舞劍啦?太好啦﹗”方婉娥一臉喜色,拍手鼓掌起來。

史俊安一言九鼎,確為謙謙君子。

蘇暖玉不過使了點邪門歪道的手段,而且人家是為了救她才被迫出手的。一想到此,她也為自己的卑鄙無恥感到無比汗顏。

“史公子,是暖玉胡鬧。請史公子恕罪﹗”蘇暖玉發自肺腑地說。

“姑娘言重了。史某愿為二小姐舞劍,不過姑娘能不能將剛才那四句口訣送給史某呢?”

“哦,你說那首詩啊?這有什麼問題?史公子請聽好︰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耳熟能詳的古詩蘇暖玉會背的屈指可數,這一首因為比較喜歡所以還記得。

急中生智念出來,沒成想幫了她一個大忙。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史俊安重複了一遍,細細地咀嚼著。

接著豪氣干雲地說︰“好一句‘誰有不平事’﹗蘇姑娘,就憑這首詩,也值得史某舞劍一番﹗”

史俊安果然言出必行。

話音剛落,手中的劍已如靈蛇般隨著他的身形游移擺動。

他的劍招輕靈,竟與先前蘇暖玉看到他和方鎮欽切磋之時大相迥異。

他本就生得卓爾不群,舞起劍來更是風流瀟灑,舉手投足之間,令人目醉神迷。

方詩浣早已經看得如痴如醉。

方婉娥只是看熱鬧的,一邊還仿效史俊安的動作,興奮不已。

蘇暖玉一會兒注視著史俊安,一會兒凝視著方詩浣,苦苦思索著。

史俊安舞劍完畢,收劍入鞘,抱拳向眾人告辭。

“史公子,午時將至,不如一起吃午飯如何?”見他要走,方詩浣突然出聲邀請道。

“多謝大小姐美意,俊安心領了。”史俊安硬梆梆地回答道。

方詩浣臉上的腥紅之色愈發豔麗,天知道她是鼓了多大的勇氣才說出的這么一句話啊。

竟然立馬遭到拒絕﹗她咬唇不語。

“史公子,您既然為二小姐舞了劍,又豈能濃此薄彼拒絕大小姐的好意呢?”蘇暖玉盡職盡責地為主子開口說話。

“蘇姑娘剛才以命相搏,史某著了你的道才不得已舞劍的。這次你有什麼出人意表的招數逼史某就範呢?”史俊安語氣不善道。

“你……”蘇暖玉理屈詞窮,無言以對了。

“今日史某多有叨擾。方兄,多謝你的好茶﹗史某先行告辭﹗”語音剛落,人已經去得遠了。

方詩浣痴痴地目送史俊安的背影遠去,一臉惆悵與落寞。蘇暖玉正想出言安慰一番,卻被人大力地一把拽了過去。

“呀,你干什麼?”看清緊抓住自己手臂的人正是一臉怒氣的方鎮欽,蘇暖玉一頭霧水地問道。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51:15

第二十一章 投石問路  

“你問我干什麼?我才要問你干什麼呢?你是不是瘋了?你為什麼不惜以傷害自己為代價去逼史俊安就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方鎮欽機關槍般地一句接一句地詰問她。

“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麼啊。”蘇暖玉理直氣壯地頂嘴,“難不成你以為我會真的抹脖子啊?幼稚﹗”

“什麼?”方鎮欽手上用力,蘇暖玉呼痛不已。

“你這個人真是……真是……”方鎮欽一把甩開她的手,生氣地別過臉。

蘇暖玉趕緊揉搓著被抓痛的胳膊,心裡納悶不已。

奇怪了,這個人到底是在生氣什麼?啊,他在怪她把他的寶貝佩刀兩次掉在了地上。該死的﹗

意識到自己所犯的錯誤,蘇暖玉趕緊滿臉堆歡地迎了上去。

方鎮欽早就收好佩刀戴在了身上,蘇暖玉伸手輕輕撫摸著刀鞘,陪笑著說︰“少爺的刀真的是吹發即斷的好刀﹗今天有幸與少爺的刀並肩作戰,真是暖玉三生修來的福氣。”

“你知道就好﹗”方鎮欽冷冷地說。

“雖然手段不太光彩,總算是不辱使命,成功令史公子為二小姐舞了劍。少爺,你就別再生氣了,氣壞了身子只會令親者痛仇者快﹗”

“誰說我生氣了?”方鎮欽不以為然地看著她說。

“是是是,少爺宰相肚裡能撐船,怎么能為這點區區小事生氣呢?”蘇暖玉嘻笑著說。

“區區小事?”方鎮欽銳利地盯著她,“你以為我在為什麼事生氣?”

“少爺,我也不是有意要出糗的,更不是有意把您的寶刀給毫無道理地扔到了地上。只是您的刀太沉,我力氣不濟,才不小心扔出去了。”越說到後來,蘇暖玉越發地聲如蚊蚋。

“哦,原來你以為我在為這個而生氣啊?”方鎮欽本來冷硬的臉色立即柔和了起來,“算了,我說過了,我並沒有生氣。”

“是嗎?如此多謝少爺﹗”蘇暖玉如獲大赦般,屁顛屁顛地跑去看她家小姐去了。

方鎮欽注視著她的臉色變化,不由感到不可思議起來。

他其實是很生氣的。

在看到她為了賭氣要贏過史俊安竟然不惜以身犯險時,他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然而現下想想,他究竟是為什麼如此生氣呢?

回到海棠齋,方詩浣一直都表現出郁郁寡歡的表情。

蘇暖玉自然知道她心裡有多失落了。

這是大好機會,好好套套她的話。

“詩浣,這個史俊安到底是什麼來頭啊?怎么好像根本就不把將軍府的人放在眼裡啊?”

方詩浣只是幽幽地嘆了口氣,卻惜字如金地不肯說話。

“依我看,像史俊安這樣風度翩翩又武功超群的美男子,也只有詩浣這樣溫柔賢淑又貌若天仙的女子才堪匹配了。我剛才把你倆這么一看呀,簡直就覺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啊﹗”蘇暖玉一邊看她的臉色一邊恭維說。

詩浣一張俏臉頓時神采奕奕起來,直直地看著蘇暖玉,眼中閃著如夢似幻的光彩。

“你是說真的嗎?你真的這么覺得的啊?”方詩浣滿面欣喜,倒並不見平常女子該有的扭怩之色。

“不止我這么覺得,相信只要長了眼睛了的人都會這么認為的。”蘇暖玉雖然有點誇張的意味,倒並不全是假話。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倏忽間,方詩浣臉上的神采又黯然了下去,再次幽幽地嘆起氣來。

“是啊,我們詩浣是聞名遐邇的大善人,不知道受到多少的追捧和愛戴,怎么可能會看上那個自命清高的史俊安呢。他算老幾啊?”蘇暖玉故意顛倒是非地說。

“不是這樣的。”方詩浣果然急了,忙解釋道,“是我配不上他啊﹗”

“小姐你說那裡話來?你堂堂威遠大將軍的長女,豈有配不上他一個右路小將的道理?說起來,他還是高攀了呢。”蘇暖玉不以為然道。

“暖玉,你不知內情。總之,我跟他……是不可能的。”詩浣垂下雙眼,喪氣地說。

“內情?是什麼內情呢?”蘇暖玉追問道。

“這個……以後日子久了,你自然會知道的。”方詩浣避重就輕地說。

蘇暖玉心想她肯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了,又不好逼她講出來。

但是事關她回家的重要性,她怎么能輕言放棄呢?

“好,詩浣,我不問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糾葛,我只問你一句,你要老實地回答我。你……是不是很喜歡他,想跟他結為秦晉之好?”蘇暖玉一本正經地問她。

方詩浣呆了一呆,她料想不到蘇暖玉會如此坦白地問這樣的問題,她的臉上不由自主地再次飛起紅霞。

“不錯,我是很喜歡他。可是,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方詩浣低低地說。

“詩浣,你覺得我聰明嗎?”

“啊?”方詩浣還沒跟上她的節奏,回過神來後才認真回答說︰“當然﹗你是我所見過的女孩子中最聰明的一個。”

“那你相不相信我可以幫助你達成心愿,以我的聰明才智?”蘇暖玉此時也顧不得謙虛那一套了,濃著臉皮問。

“我的心愿?”方詩浣疑惑地盯著蘇暖玉。

“是啊,你的心愿。你難道沒有一件極想去完成的事情嗎?是你心心念念都想做成功的事?難道你沒有這樣的心愿嗎?”

有的。方詩浣心裡肯定地回答。

頻繁地上山禮佛,除了例行公事外,不是也假公濟私了嗎?她哪一次的許願中少得了他?本來只是想遠遠看他一眼便覺得心滿意足的,到後來竟慢慢變成了想要與他朝夕相對長相 守,儘管那個人對她總是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樣子。

她以為她只能在心裡這么想一想就罷了,誰知道蘇暖玉突然如此篤定地說出這樣的話,這令她止不住地心潮澎湃起來。

今天,蘇暖玉百般設計於他,使她第一次看到史俊安於平日裡冷漠以外的另外的表情。

她不能否定蘇暖玉的能力。也許,說不定……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么好?”方詩浣突然問道。

“在我走投無路之際,將軍府給了我一碗熱飯,還讓我跟著大小姐,讓我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受人點滴,報以涌泉。我對大小姐好,那是理所應當的嘛。”蘇暖玉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第二十二章 暗夜同行  

掌燈時分,蘇暖玉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冥思苦索如何才能治服史俊安。

論武功,她根本就是螻蟻撼樹;論心機,她也許還在幼稚園階段;論計謀,人家是驍勇善戰的右路將軍……左思右想,都找不到一個適合的突破口去牽人家鼻子。

人都是有死穴的,只是不知道這個人的死穴在那裡。

這個大善人的心愿確實非同小可。

輾轉反側,寤寐思服。正自煩惱不已,門上響起剝啄之聲。

“誰呀?”蘇暖玉懶待起床,就這樣沖著門喊。

“奴婢秀君,蘇姑娘莫非已經睡下了?大夫人命奴婢來請蘇姑娘去一趟。”

蘇暖玉只能無奈地起床,隨著秀君去了瘦梅居。

瘦梅居內燈火明亮,大夫人端坐在太師椅上,把蘇暖玉端詳了又端詳。

“起初也覺得你不打眼兒,今兒仔細一瞧,你這雙眼睛倒是流露著聰慧呢。”大夫人輕笑著說。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蘇暖玉覺得莫名其妙的。

“大夫人取笑了。”

“上次問你的時候好像沒有問清楚,你家是什麼地方的,府上都有些什麼人?”大夫人切入正題了。

蘇暖玉便又將上次杜撰的台詞重新背了一遍。

“你是如何來到此地的呢?”

“我跟著村子裡的人一路逃過來的,後來跟他們走散了。”蘇暖玉心虛地答道。

“你的那些學問都是跟誰做的呢?”

“夫人,暖玉有什麼狗屁學問了?只是逃避的路上遇到不少人,道聽途說了不少事。”蘇暖玉強裝鎮定地答道。

“在將軍府住得還習慣嗎?可還有什麼我們沒有準備得周到的?”大夫人跳轉話題說道。

“夫人言重了,能得一處遮風避雨之處已是求之不得了,更何況是高床濃被的將軍府呢?”蘇暖玉跟著客套說。

“這丫頭,就會說些好聽的。”大夫人失笑了,嗔道。

“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我說。天晚了,你也早點回去歇著吧。人上了年紀,也熬不得夜了。”大夫人略感疲倦地揉了揉眉眼,說道。

“那暖玉告辭了,大夫人好生歇息。”蘇暖玉行了屈膝之禮,謹慎地看了她一眼。

大夫人似乎靠在椅畔打起盹似的,蘇暖玉退出了房間,拉上門戶。對著外面空曠的空間,深吸了口氣。

剛才真是憋氣到了極點﹗

“蘇暖玉,你怎么在這裡?”突然一盞燈籠便湊到了她的臉附近,一個熟悉的聲音遲疑地問道。

“哦,是大少爺啊。”蘇暖玉展顏笑道︰“是大夫人叫我來的。”

“母親她叫你做什麼?”

“我也不明白呀﹗”蘇暖玉聳了聳肩,說︰“心血來潮想跟我談談心﹗”

方鎮欽明顯地皺了皺眉。

“你現下是要回海棠齋了嗎?”他問,再自然不過的語氣。

“是啊。”蘇暖玉也溫言答道。這好像還是他們第一次和平共處呢,方鎮欽的態度明顯好了很多。

這種感覺有點怪怪的。

“天色這么黑,為什麼不打個燈籠?”他再問。

“來的時候是秀君打著燈籠照過來的,我走的時候沒看到她人。反正瘦梅居與海棠齋離得又不遠,沿著這條道走,很快就到了。”蘇暖玉無所謂似地說。

“這怎么能行?我送你過去吧﹗”

蘇暖玉錯愕不已地看著他,她沒聽錯吧?

“不走嗎?”他催促說。

好像是來真的。蘇暖玉更加覺得怪怪的,於是推辭說︰“真的不用了,我自己能行的﹗”

“你一向都是這么固執的嗎?”他略帶怒氣地問。“請你不要誤會了,我只是不想我家的下人出了意外,還得將軍府出銀子來醫治。”

“我就說嘛,你怎么會突然變得這么好心?”蘇暖玉嘲諷地說。

接著便大闊步往前而去,方鎮欽便默默地跟著她,盡量用燈籠照著她腳下的路面。

夜裡極靜,除了微微風吹過的聲音,便是兩人此起彼落的腳步聲了。

蘇暖玉有一點不自在起來。

剛才大夫人說的那些話使她心煩意亂的,看樣子,她在將軍府的日子呆不久了。

蘇暖玉沉吟半響,便斟酌著問︰“大少爺,你跟史俊安關係好嗎?”

“問這個做什麼?”沒好氣的聲音。

“他一直都是這么冷清清的么?”不死心地追問。

“嗯。”

“他今年多大啦?有沒有聽說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打聽這些干什麼?難道……你看上他啦?”方鎮欽停住了腳步,心中感到不是滋味。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51:23

第二十三章 少年情懷  

“我是什麼人?他是什麼人?我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像史俊安這樣一表人材的翩翩佳公子,自然得是國色天香的大美人才配得上他的。”蘇暖玉沒好氣地說。

“哼,知道就好﹗”方鎮欽好似舒了口氣,臉上微微帶著笑。

“那他下次什麼時候再來將軍府?”

“你想見他?”不滿的情緒又翻涌上來,方鎮欽笑臉一僵。

“想見。”蘇暖玉也止住步子,回轉身來滿懷期待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問︰“他什麼時候會來?”

“今天才剛見過,你就依依不舍啦?”方鎮欽語氣微酸地說。

“不是這樣的啦,我想見他當然是有原因的了。他又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蘇暖玉趕緊撇清說。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類型?”方鎮欽試探地問。

“這個你別管,你先回答我呀。”蘇暖玉情急之下,不小心便抓住了他垂在身側的左手臂,還忘情地搖了搖。

方鎮欽便注視著她的舉動,看著她的手抓著自己的手臂,再看向她。

她一驚,突然想起白天的時候不當心碰到他的手,他嫌惡地用手絹擦拭那一幕。

她趕緊從身上找出手絹,慌亂地擦拭剛才被自己碰過的地方,一邊嘿嘿陪笑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證下不為例﹗”

方鎮欽本來略帶欣喜的眸子瞬間暗淡下去。他的心裡多了些自己也理不清楚的情緒。

一時兩人無語。蘇暖玉又繼續往海棠齋而去。

海棠齋很快便到了,方鎮欽從來沒有哪一次像現下這樣覺得瘦梅居與海棠齋距離得這般相近。

蘇暖玉推開了海棠齋的院門,回頭跟他說︰“我到了。謝謝大少爺送暖玉回來。大少爺一路走好﹗”

方鎮欽眼見著蘇暖玉面無表情地向他道謝並道別,然後走進海棠齋,關上門。

他被她一口一聲“大少爺”蜇得心頭很不是滋味。

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變得如此莫名其妙。

方鎮欽在海棠齋門口木立半晌,感到有絲絲寒意侵襲,他才舉步往瘦梅居而去。

“怎么到現下才來?”大夫人一見到他,懶洋洋的語氣中還帶著嗔怪之意。

“路上耽擱了一下。”方鎮欽把燈籠放下,坐了下來。“父親不在?”

“他去芝蘭室啦。美慧最近迷上了那個太極拳,時不時地也鼓動著將軍跟著練。將軍寵著她,跟鬼迷心竅似的,非說美慧好像越來越年輕了……”大夫人忘乎所以地絮絮叨叨起來,方鎮欽聽得劍眉緊蹙起來。

“母親叫孩兒來又是什麼事呢?”他打斷了母親的自說自話。

“哦,你看我都糊塗啦。”大夫人自嘲似地笑笑說。“前幾日曾聽將軍提起,說你之前是見過蘇暖玉的是嗎?”

“是的,在去三聖寺的路上。”他據實以答。

“我總覺得事情太過蹊蹺。薛大夫醫術精湛,曾經活人無數,為什麼這一次竟然對浣兒的病束手無策?蘇暖玉偏偏這個時候出現了,還治好了浣兒。本來我也沒多想,但是今天,聽說她耍了點手段讓史俊安發笑,還讓他為娥兒舞劍。史俊安是什麼樣的人,你我心知肚明,他豈是輕易受人擺佈之輩?欽兒,你有什麼看法?”

方鎮欽聞言也變得焦躁起來。母親的話聽起來不無道理。

“母親的意思是?”

“當日她救治浣後之後,將軍曾查過她的來歷。她剛來府裡也沒兩天,還是裝聾作啞扮可憐令何嫂一時心軟,擅作主張收留的她。我後來也旁敲側擊地問過蘇暖玉的出身來歷,聽起來倒沒什麼可疑之處。但是我總是隱隱地感覺到不安。”

方鎮欽也不由沉吟起來。他的母親是出了名的細心精明的,經她一提,他也覺得蘇暖玉來歷有些可疑。

“我看她並不是單純地想在將軍府安身立命的,她一定是有什麼陰謀的。她先救了浣兒,取得將軍府的信任,然後再有所圖謀。至於她想圖謀什麼,我卻百思不得其解。圖財?她為什麼不在救治浣兒之前提出條件呢?圖名?救了大善人確實能名噪一時,但她卻不曾張揚;圖……”大夫人微微瞇起雙眼,緊盯著方鎮欽,徐徐道︰“看她今天的表現,莫非是覬覦史俊安?想借將軍府做靠山,接近史俊安?”

“母親的意思是,她看上史俊安了?”方鎮欽眉頭更加糾結,煩惱地問。

“我也不確定。我是想,像她這般年紀,自然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的。浣兒早晚要出閣的,她早晚要離開將軍府的。”大夫人分析說。

“那母親跟孩兒說這些做什麼?”方鎮欽有些帶點賭氣的意味說。

“我是想讓你留心點她,她絕對不是甘心為人家奴的女子。說不定,她的圖謀是整個將軍府。切莫讓她奸計得逞了。”大夫人囑咐道。

“母親,您太多慮了吧?”他自欺欺人似的皺眉說。“她長得那麼難看,史俊安怎么會看上她啊?她不過就會耍點小伎倆,那裡是圖謀大事的人?”

“總之,你還是多長個心眼。若是她出府,看看她都跟什麼人見面都做了些什麼,然後跟我說,知道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她又是來歷不明的女子。”

“孩兒知道了。”方鎮欽悶悶地回答說。

“那麼,你就回去了吧。”大夫人收起了剛才的精明之色,又變得懶散起來。

方鎮欽跟母親道過別,提了燈籠走出了門外。正準備把門關上,母親突然叫住他問︰“欽兒,你是不是覺得娘老了,變丑了?你看,娘都有白頭髮了呢。”

“母親說那裡話,母親在孩兒眼中,一直都是最美最有魅力的女子呢。”方鎮欽柔聲寬慰說。

“你這小子,今天也跟娘油腔滑調起來。”大夫人失笑著說。感覺得到,兒子的恭維令她非常受用。“欽兒你沒想過找個侍外家給你暖床么?一個人睡覺怪冷的呢。”說到此時,眼神竟淒涼地看著方鎮欽。

“母親,孩兒不怕冷的。”方鎮欽溫言答道。

“欽兒早點成親吧,娘想抱孫子啦﹗”大夫人含笑地看著他說。

“母親您今天怎么了?”變得如此傷感﹗他在心裡補充說。

“娘今天又囉嗦了是嗎?”大夫人自嘲著說,然後向他揮手,“你把門關上走吧,路上留點神﹗”

方鎮欽把門關好,方才滿懷悵然地往他的住所而去。

雖然男人三妻四外家是極平常的事,但今天他從母親的身上看到了受到丈夫冷落的妻子悒郁難平的一面。

他為母親感到心疼,但他無能為力。

他在心中暗暗對自己說,將來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妻子像今天的母親這樣獨守空閨話淒涼。


第二十四章 雞蛋之過  

蘇暖玉懷裡裝著二十兩銀子,便念茲在茲地想出府去逛逛。

她跟大夫人一說,後者很爽快地答應了她,並且讓秀君給她做向導。

蘇暖玉本來是想跟方詩浣一道出門的,奈何大夫人不準,便只好作罷。

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城內道路寬闊整潔,兩旁是民生商店如米行啦、布行啦、茶肆啦、酒樓啦等等不一而足。

因為年關將近,大家都忙著採買年貨來了。

秀君一邊給她帶路一邊介紹著這裡的民土風情。

蘇暖玉說想去玉器古玩店看看。

不知道能不能淘到價廉物美的寶貝,等她回去的時候帶著,貨真價實的老古董哎。

她也不貪心,只要能賺個幾十萬的就成。

秀君便帶她去了一家玉器行。

大老遠地就見到挑起的招牌幌子,上書“古氏玉器行”。

在玉器行的門口,有零零散散的小攤販沿街擺著東西叫賣,有賣菜的、賣水果的、賣雞蛋的。

蘇暖玉一雙眼只盯著了那玉器行的招牌,疾步駛過面前的小販們。

轉個彎步上台階跨進門檻就是玉器行了,但是蘇暖玉卻陡地止住了步子。

慢慢地,她倒行著走了回來,疑惑地走向那個賣雞蛋的小販。

雖然並未下雪,但是氣溫很低。

年輕的小販有些抵擋不住寒風的侵襲般,他把雙手攏在了袖管裡,看向熙來攘往的人群,眼睛裡充滿了期待。

蘇暖玉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逐顏開地道了一聲︰“嗨﹗”

那年輕人驚地趕緊回過頭來,仔細地打量了她一番後才驚喜地大叫起來︰“蘇姑娘﹗蘇姑娘,真的是你?原來你還在大理啊?你找到家人了嗎?”

“是我是我﹗李雲尚,你跟你爹都還好嗎?”蘇暖玉忙不迭地點頭說。

看見地上的竹籃裡還有半籃子雞蛋,也不知道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賣完。

想起自己說過要報答他的話,心裡頓時有了主意。

“我跟我爹都好好的。蘇姑娘,你好嗎?你現下住在那裡啊?”李雲尚也是好多問題。

“你跟我來,我帶你去我住的地方。”蘇暖玉示意他提上竹籃。

“蘇姑娘……”秀君扯了扯她的衣袖,欲言又止。蘇暖玉一呆,啊,差點忘了身旁還有個間諜。

“沒關係的,秀君。他是我的遠房表哥。我們府裡反正也要買雞蛋的是不?不正好嗎?”蘇暖玉寬慰她說。

蘇暖玉便拉了李雲尚疾步地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叮囑他說︰“雲尚,你記得,以後我們是表兄妹關係。不管誰問,都要這么答。反正我在這裡沒有親人,只認識你跟你爹兩個。我現下住在將軍府,你以後有事就知道到那裡找我了。”

李雲尚被她的話驚得不是一跳兩跳。先是變成表兄妹,然後又聽說她住在了將軍府。李雲尚的雙眼瞪得跟銅鈴似的。

“你住在將軍府啊?那你不是可以見到大善人了嗎?”李雲尚欣喜地問。

“天天都見呢。”蘇暖玉笑道,“你是不是也想見她?”

李雲尚只是摸了摸腦袋,笑而不答。大善人那裡是尋常人說見就能見的啊。

“蘇姑娘……”

“叫表妹﹗”蘇暖玉更正說。

“一時半會兒還不習慣呢。”李雲尚憨濃地笑說,“表妹你是怎么進到將軍府的?你在將軍府做什麼差事?”

“我做大善人的侍婢。”蘇暖玉儘可能簡單地回答說。

“真好。”李雲尚由衷地說道。蘇暖玉白了他一眼,好什麼好啊,做人家奴才有什麼好的?不過知道大善人在這傻小子心中是神 般的人物,就不跟他一般計較了吧。

到了將軍府正門,蘇暖玉讓李雲尚在門外等他,說是有東西要給他。

蘇暖玉跟秀君進了府,把秀君支走了,才回到海棠齋拿了李雲尚母親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地拿出去。

“這是上次從你家出來的時候你好心借給我穿的。”蘇暖玉把衣服塞到李雲尚懷裡,繼續說︰“是你母親的遺物,好好收著。”蘇暖玉從懷裡摸出那兩錠銀子,矛盾而猶豫地反覆拿捏了幾遍,心想這銀子還沒跟她親熱夠呢,就要說再見了,實在有些舍不得。

但一想到人家於她有救命的大恩,她便覺得這二十兩銀子太少了。

“雲尚,你的雞蛋別賣了,自己帶回家去吃吧。”她把帶著體溫的兩錠銀子一起塞到他手上,說︰“我在將軍府有吃有住,銀子沒地方花。你拿去買身新衣裳買點年貨過個好年。”

“蘇……表妹,我怎么能要你的銀子呢?”李雲尚急得什麼似地趕緊把銀子往外推。“這不行,不行啊﹗”

“表哥,你想不想見大善人啊?”蘇暖玉沉下臉來,問。

“我真的能見到大善人嗎?”

“當然能。不過,你要改頭換面把自己弄得乾淨好看些嘛。你說,你應不應該買件新衣服?要不要給大善人買點小禮物?”

“蘇……表妹,我真的可以見到她嗎?”李雲尚反覆地問。

“是啊,只要你聽我的話,我保證你一定能見到。”蘇暖玉誘哄著他,一邊替他將銀子握在了手中。

“好,我聽你的話。不過,”他把竹籃遞給她,“你把雞蛋收著。下次,我再給府裡送點別的來。我不能白要你的錢吶,表妹。”

蘇暖玉知是拗不過他,便只得接過了竹籃。最後還不忘囑咐一句︰“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記得來找我。”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幫得上,一句好話三冬暖嘛。

“真的謝謝你,表妹。你真是個好人。”李雲尚拉著她的手,感激得眼眶都要紅了似的。

“這是應該的啊,表哥。”蘇暖玉咧嘴笑了。二十兩銀子算個啥呀?人家一飯之恩都是千金相報的呢。“趕快的買好東西回家去吧,記住我跟你說的話,啊?”

“我記著呢,表妹。”李雲尚握著她的手搖了兩搖,盡情地凝視了她幾眼才戀戀不舍地走了。

蘇暖玉向他揮手,眼見得他去得遠了,低下頭看著籃子裡的雞蛋蹙起了眉頭。

正自思忖間,突然一股大力襲來,她的手便抓握不住,眼睜睜地看著竹籃騰空而起,飛了出去。

她大怒,退場門便是一句臟話。

“是哪個混帳王八……”“蛋”字還沒有退場門,她已經看到了惡作劇的主人。

方鎮欽陰沈著臉端坐在馬背上,左手上穩穩地拎著竹籃,右手攥著烏黑的馬鞭,眼睛筆直地盯著她。於是她只得咽了咽口水,把剩下的臟話盡數吞了回去。

“怎么是你呀,大少爺?”她干笑著,心裡希望他沒聽到她剛才罵人的話。

“怎么?昨天百般忍受我的奚落和嘲諷掙的銀子,就是為了給你的相好啊?”方鎮欽問得酸不啦嘰的。


第二十五章 夜入疏竹 

“什麼相好啊?大少爺你弄錯啦,他只是我的遠房表哥而已。”蘇暖玉著急地解釋著。

方鎮欽狐疑地盯了她許久,然後瀟灑地自馬上跳下來。他身邊的小 連柱便牽了馬先進府去了。

“你最好說的是真話,否則,哼哼﹗”方鎮欽微俯下體,語帶警告地說。

“大少爺你英明神武,我哪敢騙你呢?”蘇暖玉一邊討好他,一邊試圖奪過他手上的竹籃。

“以後千萬不要再讓我看到你跟外面的男人拉拉扯扯的,還在將軍府的大門口﹗就不怕給將軍府抹黑嗎?”方鎮欽沒好氣地說。

蘇暖玉差點沒氣得背過氣去,真是惡人先告狀,搶了她的雞蛋不還,還在這裡義正辭嚴地指責她給將軍府抹黑。

靠,當她喜歡住在這將軍府裡嗎?真是虎落平陽遭犬欺呀﹗

“少爺,你訓完了嗎?是不是可以把雞蛋還給我了?”蘇暖玉拼命忍著怒意,板著臉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這個么,充公﹗”方鎮欽冷哼著出聲。

“你太過分了﹗”蘇暖玉大叫退場門,然後她自己也呆住了,怔怔地看著方鎮欽。

後者也受了驚嚇似的看著她。蘇暖玉又有點後悔,趕緊抿起了嘴唇,眼裡仍然亮著一團不甘之火。

好歹這是二十兩銀子換來的呢。

“你剛才說什麼?”方鎮欽不自覺地瞇起雙眼,明知故問道。

“你堂堂一個少將軍,怎么為難起一個小丫頭來了?不就幾個雞蛋嗎?又不值幾個錢。若是傳了出去,說少將軍您英明神武英姿颯爽英俊瀟灑竟然搶一個丫頭的雞蛋,不怕被人家笑掉大牙嗎?”蘇暖玉又開始鼓動她那三寸不爛之舌了。

方鎮欽本來陰沈著的臉色反而漸漸地明亮起來,冷笑著反問道︰“你也知道你是一個丫頭啊?你自認這是一個作丫頭的本色表現?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你是將軍府的姑奶奶呢。”

蘇暖玉臉上立時便有些掛不住,紅白交加起來。雖然她名義上是方詩浣的近身侍女,其實府裡的人都把她當副小姐一樣的看待。她自己也頗仗著這層優待有些肆無忌憚起來。方鎮欽此時直言不諱地講出來,蘇暖玉便頗感難堪起來。

“大少爺教訓得是,奴婢知錯了。”蘇暖玉儘管憤怒難當,但卻配合地用了低聲下氣的語調說︰“雞蛋我也不要了,大少爺想怎么著就怎么著吧。奴婢一個下賤丫頭,沒得辱沒了大少爺聰慧睿智的眼耳,奴婢這就告退﹗”自顧自地說完,蘇暖玉也不看他,一頭沖進了門內。

方鎮欽瞠目結舌地看著她遁逃的身影,心中大為光火。

好啊,現如今奴才倒翻身做了主子啦,竟然敢甩臉子給他看﹗看來要好好教一下家法規矩才知道禮貌尊卑了。

方鎮欽盯著竹籃中的雞蛋,一張俊臉臭到了極點。

蘇暖玉回到海棠齋憤憤不平地躺在床上,越想越氣。

可不是么?她好歹是大小姐的救命恩人,偶爾擺點譜那又有什麼過分?丟盡了臉面好不容易掙來的銀子,雖然說是用於報答人家,總歸心裡還是有點肉痛。

不管怎么樣,換回半籃子雞蛋總比一無所獲的好啊。

這下倒好,她連雞蛋殼都沒碰到,還被少主人一頓數落。

人家說偷雞不成蝕把米,她不但雞沒偷到,米不知蝕了幾籮筐了都。

問題的關鍵是,現下不是雞蛋和蝕米了,而是升級到她的自尊心問題了。

她是不是跟方鎮欽八字相克呀,不然怎么會每回碰到他都硝煙四起?

“有什麼了不起嘛,不就是個大少爺嘛,欺負一個丫頭有什麼好得意的?看他那副臭德性﹗啊,受不了了﹗蘇暖玉,你要加油快點圓了大善人的心愿回家去﹗你要是再多跟那個自大狂相處幾日,一定會折壽的﹗”蘇暖玉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同時自言自語地說。

蘇暖玉窩在房間裡整整氣悶了一天。

甚至方詩浣來尋她說話,她也是有氣無力的。方詩浣還取笑了她一回。

蘇暖玉倏然間問︰“詩浣,你心中除了史俊安,就沒有候補人選了嗎?”

方詩浣怔了一回,沉郁不已地說道︰“暖玉,我早說過了跟他是不可能的。你也不過是好勝心切,其實也是一籌莫展的對不?”

“不﹗我,蘇暖玉,一定會達成你的心愿的。”蘇暖玉無比堅定地說。

“暖玉……”方詩浣感激地看著她,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然後蘇暖玉開始設想種種的可能性,卻一一被她給否決掉。

目前設想得再多都無濟於事,她首先應該要見到當事人才行,不對,是要給兩位當事人製造機會才是。

然而她對於孤傲冷漠的史俊安根本無計可施。

越想越是煩惱不已,她究竟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回歸故裡啊?

晚飯後,蘇暖玉依然在房中苦苦思量著。此時連柱卻意外地造訪起她來。這個長得很是不賴的小哥笑瞇瞇地把那雞蛋完璧歸趙來了。

“大少爺說了,看在蘇姑娘剛來府裡不懂規矩,這次就算了。千萬不要再有下次。”連柱把竹籃放在桌上,臉上露出一種看好戲的表情。

蘇暖玉知道他指的是她恣意頂撞主子的事情。一時之間,她也找不到合適的言辭來加以辯駁,只是嘴硬的說︰“等我離了將軍府,看他能奈我何?”

“是,蘇姑娘。我就這么原話回稟少爺了?”連柱斂了笑,征詢似地看著她。蘇暖玉頭一甩,不看他,亦不置可否。連柱便聳聳肩,無所謂似地走出房門。

蘇暖玉眼瞅著竹籃中的雞蛋,思忖這應該怎么個吃法呢?大致數了數,估摸著有二十幾個。直接放水裡煮了,府裡的人一人一個?不行不行,一個雞蛋這點小恩小惠誰會放在心上?沒得被人譏笑小氣巴啦,真是費力不討好。還是關起門來,直接海棠齋裡的姐妹們分了?

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對呀,這是個好機會呢﹗”蘇暖玉不由拍了一下腦門。

上次史俊安於刀下解救她,又給足了面子為二小姐舞劍,怎么說她也得好好謝謝人家一番不是?別無他物,就拿這半籃子雞蛋借花獻佛吧﹗雞蛋也許沒什麼稀奇的,關鍵是找個藉口去接近他罷了。

然而,問題又來了,她如何才能找到他呢?她困擾不已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貌似方鎮欽好像跟史俊安還比較親濃一點,況且他們同在軍營做事,她也方便跟著混進去。唉,怎么偏偏又要跟這混蛋打交道呢?早知道她就對他態度好些了。

她站在門邊對著外面長吁短嘆了一番,心裡也天人交戰了一回。去?還是不去?若是去了,勢必要放下體段求他。呸﹗蘇暖玉,你又有什麼身段了?其實這不是身段不身段的問題,問題在於那小子肯定要挾私報復於她的。報復手段有N種,預想中應該是給他提鞋,再不然牽馬,或者給他按摩?最悲慘的不是這些啦,萬一他讓她學狗叫,或是給他搓腳丫子更甚者倒便桶,啊,光想想蘇暖玉就嘔吐到不行。這 小肚雞腸為人陰險狠毒,絕對做得出來的。

然而,為了她的自由之身,這了她的回家大業,為了圓大善人的心愿,她勢必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為了光輝燦爛的明天,蘇暖玉,你權且委曲求全一回吧﹗大不了憑借著這三寸不爛之舌給他下點猛料,溜須拍馬的功夫使到極致,估計他不會太過為難於你吧?

花了一點時間做好心裡建設,蘇暖玉余勇可賈地踏出了房門。走出了海棠齋,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的悲壯情懷。其時夜幕低垂,她又沒打燈籠,沿著熟悉的道路往前走,意外地在芝蘭室門口遇到秀香。

“蘇姑娘,你這是要去哪兒呢?這幾日二夫人正念叨你呢,莫非你是來看二夫人的嗎?”秀香當先笑了開來,熱情地迎接過來。

“不是的,不是的。”蘇暖玉心虛地連連擺手,左右四顧一番,壓低了嗓言說︰“不瞞你說,我想趁著月黑風高,去摘幾枝梅花。秀香,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秀香輕笑了聲,好像對這個采花賊並不反感,反而借了燈籠給她,告訴她要小心些,並保證絕對不會張揚出去。

“聽說大少爺院子裡的梅花開得甚好,是也不是?”蘇暖玉試探性地問。她沒去過那 的住處,鬼知道那裡有沒有梅花。

可巧秀香卻心思機敏得緊,竟然一下子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她也並不點破,順著蘇暖玉的話點頭說︰“是啊,我也聽連柱說疏竹軒門前的兩株梅花開得極好,大老遠地就聞到一股子香氣呢。”

蘇暖玉心中竊喜,沒想到她竟然蒙對了呢。於是又拐彎抹角地問那疏竹軒該怎么走,秀香那真是說得詳盡而細致,彷彿活生生畫了副地圖給她。蘇暖玉向她道了謝,滿意地循著秀香指的道而去。

按著秀香所說的方位,她找到了寫著“疏竹軒”的小院落,但貌似門前並沒有梅花樹呢,倒是有一叢修竹。她疑惑著上前輕叩門扉,很快有人來應門。開門的是一個粗使丫頭,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問深夜造訪,有何貴干。

蘇暖玉一陣氣悶,這就深夜了?臉上卻淺笑著,十分有禮地道打擾,然後小心翼翼地問︰“大少爺可是住在這裡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52:54

第二十一章 投石問路  

“你問我幹什麼?我才要問你幹什麼呢?你是不是瘋了?你為什麼不惜以傷害自己為代價去逼史俊安就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方鎮欽機關槍般地一句接一句地詰問她。

“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麼啊。”蘇暖玉理直氣壯地頂嘴,“難不成你以為我會真的抹脖子啊?幼稚﹗”

“什麼?”方鎮欽手上用力,蘇暖玉呼痛不已。

“你這個人真是……真是……”方鎮欽一把甩開她的手,生氣地別過臉。

蘇暖玉趕緊揉搓著被抓痛的胳膊,心裡納悶不已。

奇怪了,這個人到底是在生氣什麼?啊,他在怪她把他的寶貝佩刀兩次掉在了地上。該死的﹗

意識到自己所犯的錯誤,蘇暖玉趕緊滿臉堆歡地迎了上去。

方鎮欽早就收好佩刀戴在了身上,蘇暖玉伸手輕輕撫摸著刀鞘,陪笑著說︰“少爺的刀真的是吹發即斷的好刀﹗今天有幸與少爺的刀並肩作戰,真是暖玉三生修來的福氣。”

“你知道就好﹗”方鎮欽冷冷地說。

“雖然手段不太光彩,總算是不辱使命,成功令史公子為二小姐舞了劍。少爺,你就別再生氣了,氣壞了身子只會令親者痛仇者快﹗”

“誰說我生氣了?”方鎮欽不以為然地看著她說。

“是是是,少爺宰相肚裡能撐船,怎麼能為這點區區小事生氣呢?”蘇暖玉嘻笑著說。

“區區小事?”方鎮欽銳利地盯著她,“你以為我在為什麼事生氣?”

“少爺,我也不是有意要出糗的,更不是有意把您的寶刀給毫無道理地扔到了地上。只是您的刀太沉,我力氣不濟,才不小心扔出去了。”越說到後來,蘇暖玉越發地聲如蚊蚋。

“哦,原來你以為我在為這個而生氣啊?”方鎮欽本來冷硬的臉色立即柔和了起來,“算了,我說過了,我並沒有生氣。”

“是嗎?如此多謝少爺﹗”蘇暖玉如獲大赦般,屁顛屁顛地跑去看她家小姐去了。

方鎮欽注視著她的臉色變化,不由感到不可思議起來。

他其實是很生氣的。

在看到她為了賭氣要贏過史俊安竟然不惜以身犯險時,他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然而現下想想,他究竟是為什麼如此生氣呢?

回到海棠齋,方詩浣一直都表現出鬱鬱寡歡的表情。

蘇暖玉自然知道她心裡有多失落了。

這是大好機會,好好套套她的話。

“詩浣,這個史俊安到底是什麼來頭啊?怎麼好像根本就不把將軍府的人放在眼裡啊?”

方詩浣只是幽幽地嘆了口氣,卻惜字如金地不肯說話。

“依我看,像史俊安這樣風度翩翩又武功超群的美男子,也只有詩浣這樣溫柔賢淑又貌若天仙的女子才堪匹配了。我剛才把你倆這麼一看呀,簡直就覺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啊﹗”蘇暖玉一邊看她的臉色一邊恭維說。

詩浣一張俏臉頓時神采奕奕起來,直直地看著蘇暖玉,眼中閃著如夢似幻的光彩。

“你是說真的嗎?你真的這麼覺得的啊?”方詩浣滿面欣喜,倒並不見平常女子該有的扭怩之色。

“不止我這麼覺得,相信只要長了眼睛了的人都會這麼認為的。”蘇暖玉雖然有點誇張的意味,倒並不全是假話。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倏忽間,方詩浣臉上的神采又黯然了下去,再次幽幽地嘆起氣來。

“是啊,我們詩浣是聞名遐邇的大善人,不知道受到多少的追捧和愛戴,怎麼可能會看上那個自命清高的史俊安呢。他算老幾啊?”蘇暖玉故意顛倒是非地說。

“不是這樣的。”方詩浣果然急了,忙解釋道,“是我配不上他啊﹗”

“小姐你說那裡話來?你堂堂威遠大將軍的長女,豈有配不上他一個右路小將的道理?說起來,他還是高攀了呢。”蘇暖玉不以為然道。

“暖玉,你不知內情。總之,我跟他……是不可能的。”詩浣垂下雙眼,喪氣地說。

“內情?是什麼內情呢?”蘇暖玉追問道。

“這個……以後日子久了,你自然會知道的。”方詩浣避重就輕地說。

蘇暖玉心想她肯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了,又不好逼她講出來。

但是事關她回家的重要性,她怎麼能輕言放棄呢?

“好,詩浣,我不問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糾葛,我只問你一句,你要老實地回答我。你……是不是很喜歡他,想跟他結為秦晉之好?”蘇暖玉一本正經地問她。

方詩浣呆了一呆,她料想不到蘇暖玉會如此坦白地問這樣的問題,她的臉上不由自主地再次飛起紅霞。

“不錯,我是很喜歡他。可是,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方詩浣低低地說。

“詩浣,你覺得我聰明嗎?”

“啊?”方詩浣還沒跟上她的節奏,回過神來後才認真回答說︰“當然﹗你是我所見過的女孩子中最聰明的一個。”

“那你相不相信我可以幫助你達成心願,以我的聰明才智?”蘇暖玉此時也顧不得謙虛那一套了,濃著臉皮問。

“我的心願?”方詩浣疑惑地盯著蘇暖玉。

“是啊,你的心願。你難道沒有一件極想去完成的事情嗎?是你心心念念都想做成功的事?難道你沒有這樣的心願嗎?”

有的。方詩浣心裡肯定地回答。

頻繁地上山禮佛,除了例行公事外,不是也假公濟私了嗎?她哪一次的許願中少得了他?本來只是想遠遠看他一眼便覺得心滿意足的,到後來竟慢慢變成了想要與他朝夕相對長相 守,儘管那個人對她總是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樣子。

她以為她只能在心裡這麼想一想就罷了,誰知道蘇暖玉突然如此篤定地說出這樣的話,這令她止不住地心潮澎湃起來。

今天,蘇暖玉百般設計於他,使她第一次看到史俊安於平日裡冷漠以外的另外的表情。

她不能否定蘇暖玉的能力。也許,說不定……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方詩浣突然問道。

“在我走投無路之際,將軍府給了我一碗熱飯,還讓我跟著大小姐,讓我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受人點滴,報以湧泉。我對大小姐好,那是理所應當的嘛。”蘇暖玉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第二十二章 暗夜同行  



掌燈時分,蘇暖玉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冥思苦索如何才能治服史俊安。

論武功,她根本就是螻蟻撼樹;論心機,她也許還在幼稚園階段;論計謀,人家是驍勇善戰的右路將軍……左思右想,都找不到一個適合的突破口去牽人家鼻子。

人都是有死穴的,只是不知道這個人的死穴在那裡。

這個大善人的心願確實非同小可。

輾轉反側,寤寐思服。正自煩惱不已,門上響起剝啄之聲。

“誰呀?”蘇暖玉懶待起床,就這樣沖著門喊。

“奴婢秀君,蘇姑娘莫非已經睡下了?大夫人命奴婢來請蘇姑娘去一趟。”

蘇暖玉只能無奈地起床,隨著秀君去了瘦梅居。

瘦梅居內燈火明亮,大夫人端坐在太師椅上,把蘇暖玉端詳了又端詳。

“起初也覺得你不打眼兒,今兒仔細一瞧,你這雙眼睛倒是流露著聰慧呢。”大夫人輕笑著說。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蘇暖玉覺得莫名其妙的。

“大夫人取笑了。”

“上次問你的時候好像沒有問清楚,你家是什麼地方的,府上都有些什麼人?”大夫人切入正題了。

蘇暖玉便又將上次杜撰的台詞重新背了一遍。

“你是如何來到此地的呢?”

“我跟著村子裡的人一路逃過來的,後來跟他們走散了。”蘇暖玉心虛地答道。

“你的那些學問都是跟誰做的呢?”

“夫人,暖玉有什麼狗屁學問了?只是逃避的路上遇到不少人,道聽途說了不少事。”蘇暖玉強裝鎮定地答道。

“在將軍府住得還習慣嗎?可還有什麼我們沒有準備得周到的?”大夫人跳轉話題說道。

“夫人言重了,能得一處遮風避雨之處已是求之不得了,更何況是高床濃被的將軍府呢?”蘇暖玉跟著客套說。

“這丫頭,就會說些好聽的。”大夫人失笑了,嗔道。

“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我說。天晚了,你也早點回去歇著吧。人上了年紀,也熬不得夜了。”大夫人略感疲倦地揉了揉眉眼,說道。

“那暖玉告辭了,大夫人好生歇息。”蘇暖玉行了屈膝之禮,謹慎地看了她一眼。

大夫人似乎靠在椅畔打起盹似的,蘇暖玉退出了房間,拉上門戶。對著外面空曠的空間,深吸了口氣。

剛才真是憋氣到了極點﹗

“蘇暖玉,你怎麼在這裡?”突然一盞燈籠便湊到了她的臉附近,一個熟悉的聲音遲疑地問道。

“哦,是大少爺啊。”蘇暖玉展顏笑道︰“是大夫人叫我來的。”

“母親她叫你做什麼?”

“我也不明白呀﹗”蘇暖玉聳了聳肩,說︰“心血來潮想跟我談談心﹗”

方鎮欽明顯地皺了皺眉。

“你現下是要回海棠齋了嗎?”他問,再自然不過的語氣。

“是啊。”蘇暖玉也溫言答道。這好像還是他們第一次和平共處呢,方鎮欽的態度明顯好了很多。

這種感覺有點怪怪的。

“天色這麼黑,為什麼不打個燈籠?”他再問。

“來的時候是秀君打著燈籠照過來的,我走的時候沒看到她人。反正瘦梅居與海棠齋離得又不遠,沿著這條道走,很快就到了。”蘇暖玉無所謂似地說。

“這怎麼能行?我送你過去吧﹗”

蘇暖玉錯愕不已地看著他,她沒聽錯吧?

“不走嗎?”他催促說。

好像是來真的。蘇暖玉更加覺得怪怪的,於是推辭說︰“真的不用了,我自己能行的﹗”

“你一向都是這麼固執的嗎?”他略帶怒氣地問。“請你不要誤會了,我只是不想我家的下人出了意外,還得將軍府出銀子來醫治。”

“我就說嘛,你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好心?”蘇暖玉嘲諷地說。

接著便大闊步往前而去,方鎮欽便默默地跟著她,盡量用燈籠照著她腳下的路面。

夜裡極靜,除了微微風吹過的聲音,便是兩人此起彼落的腳步聲了。

蘇暖玉有一點不自在起來。

剛才大夫人說的那些話使她心煩意亂的,看樣子,她在將軍府的日子呆不久了。

蘇暖玉沉吟半響,便斟酌著問︰“大少爺,你跟史俊安關係好嗎?”

“問這個做什麼?”沒好氣的聲音。

“他一直都是這麼冷清清的麼?”不死心地追問。

“嗯。”

“他今年多大啦?有沒有聽說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打聽這些幹什麼?難道……你看上他啦?”方鎮欽停住了腳步,心中感到不是滋味。


第二十三章 少年情懷  

“我是什麼人?他是什麼人?我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像史俊安這樣一表人材的翩翩佳公子,自然得是國色天香的大美人才配得上他的。”蘇暖玉沒好氣地說。

“哼,知道就好﹗”方鎮欽好似舒了口氣,臉上微微帶著笑。

“那他下次什麼時候再來將軍府?”

“你想見他?”不滿的情緒又翻湧上來,方鎮欽笑臉一僵。

“想見。”蘇暖玉也止住步子,回轉身來滿懷期待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問︰“他什麼時候會來?”

“今天才剛見過,你就依依不捨啦?”方鎮欽語氣微酸地說。

“不是這樣的啦,我想見他當然是有原因的了。他又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蘇暖玉趕緊撇清說。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類型?”方鎮欽試探地問。

“這個你別管,你先回答我呀。”蘇暖玉情急之下,不小心便抓住了他垂在身側的左手臂,還忘情地搖了搖。

方鎮欽便注視著她的舉動,看著她的手抓著自己的手臂,再看向她。

她一驚,突然想起白天的時候不當心碰到他的手,他嫌惡地用手絹擦拭那一幕。

她趕緊從身上找出手絹,慌亂地擦拭剛才被自己碰過的地方,一邊嘿嘿陪笑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證下不為例﹗”

方鎮欽本來略帶欣喜的眸子瞬間暗淡下去。他的心裡多了些自己也理不清楚的情緒。

一時兩人無語。蘇暖玉又繼續往海棠齋而去。

海棠齋很快便到了,方鎮欽從來沒有哪一次像現下這樣覺得瘦梅居與海棠齋距離得這般相近。

蘇暖玉推開了海棠齋的院門,回頭跟他說︰“我到了。謝謝大少爺送暖玉回來。大少爺一路走好﹗”

方鎮欽眼見著蘇暖玉面無表情地向他道謝並道別,然後走進海棠齋,關上門。

他被她一口一聲“大少爺”蜇得心頭很不是滋味。

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變得如此莫名其妙。

方鎮欽在海棠齋門口木立半晌,感到有絲絲寒意侵襲,他才舉步往瘦梅居而去。

“怎麼到現下才來?”大夫人一見到他,懶洋洋的語氣中還帶著嗔怪之意。

“路上耽擱了一下。”方鎮欽把燈籠放下,坐了下來。“父親不在?”

“他去芝蘭室啦。美慧最近迷上了那個太極拳,時不時地也鼓動著將軍跟著練。將軍寵著她,跟鬼迷心竅似的,非說美慧好像越來越年輕了……”大夫人忘乎所以地絮絮叨叨起來,方鎮欽聽得劍眉緊蹙起來。

“母親叫孩兒來又是什麼事呢?”他打斷了母親的自說自話。

“哦,你看我都糊塗啦。”大夫人自嘲似地笑笑說。“前幾日曾聽將軍提起,說你之前是見過蘇暖玉的是嗎?”

“是的,在去三聖寺的路上。”他據實以答。

“我總覺得事情太過蹊蹺。薛大夫醫術精湛,曾經活人無數,為什麼這一次竟然對浣兒的病束手無策?蘇暖玉偏偏這個時候出現了,還治好了浣兒。本來我也沒多想,但是今天,聽說她耍了點手段讓史俊安發笑,還讓他為娥兒舞劍。史俊安是什麼樣的人,你我心知肚明,他豈是輕易受人擺佈之輩?欽兒,你有什麼看法?”

方鎮欽聞言也變得焦躁起來。母親的話聽起來不無道理。

“母親的意思是?”

“當日她救治浣後之後,將軍曾查過她的來歷。她剛來府裡也沒兩天,還是裝聾作啞扮可憐令何嫂一時心軟,擅作主張收留的她。我後來也旁敲側擊地問過蘇暖玉的出身來歷,聽起來倒沒什麼可疑之處。但是我總是隱隱地感覺到不安。”

方鎮欽也不由沉吟起來。他的母親是出了名的細心精明的,經她一提,他也覺得蘇暖玉來歷有些可疑。

“我看她並不是單純地想在將軍府安身立命的,她一定是有什麼陰謀的。她先救了浣兒,取得將軍府的信任,然後再有所圖謀。至於她想圖謀什麼,我卻百思不得其解。圖財?她為什麼不在救治浣兒之前提出條件呢?圖名?救了大善人確實能名噪一時,但她卻不曾張揚;圖……”大夫人微微瞇起雙眼,緊盯著方鎮欽,徐徐道︰“看她今天的表現,莫非是覬覦史俊安?想借將軍府做靠山,接近史俊安?”

“母親的意思是,她看上史俊安了?”方鎮欽眉頭更加糾結,煩惱地問。

“我也不確定。我是想,像她這般年紀,自然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的。浣兒早晚要出閣的,她早晚要離開將軍府的。”大夫人分析說。

“那母親跟孩兒說這些做什麼?”方鎮欽有些帶點賭氣的意味說。

“我是想讓你留心點她,她絕對不是甘心為人家奴的女子。說不定,她的圖謀是整個將軍府。切莫讓她奸計得逞了。”大夫人囑咐道。

“母親,您太多慮了吧?”他自欺欺人似的皺眉說。“她長得那麼難看,史俊安怎麼會看上她啊?她不過就會耍點小伎倆,那裡是圖謀大事的人?”

“總之,你還是多長個心眼。若是她出府,看看她都跟什麼人見面都做了些什麼,然後跟我說,知道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她又是來歷不明的女子。”

“孩兒知道了。”方鎮欽悶悶地回答說。

“那麼,你就回去了吧。”大夫人收起了剛才的精明之色,又變得懶散起來。

方鎮欽跟母親道過別,提了燈籠走出了門外。正準備把門關上,母親突然叫住他問︰“欽兒,你是不是覺得娘老了,變醜了?你看,娘都有白頭髮了呢。”

“母親說那裡話,母親在孩兒眼中,一直都是最美最有魅力的女子呢。”方鎮欽柔聲寬慰說。

“你這小子,今天也跟娘油腔滑調起來。”大夫人失笑著說。感覺得到,兒子的恭維令她非常受用。“欽兒你沒想過找個侍外家給你暖床麼?一個人睡覺怪冷的呢。”說到此時,眼神竟淒涼地看著方鎮欽。

“母親,孩兒不怕冷的。”方鎮欽溫言答道。

“欽兒早點成親吧,娘想抱孫子啦﹗”大夫人含笑地看著他說。

“母親您今天怎麼了?”變得如此傷感﹗他在心裡補充說。

“娘今天又囉嗦了是嗎?”大夫人自嘲著說,然後向他揮手,“你把門關上走吧,路上留點神﹗”

方鎮欽把門關好,方才滿懷悵然地往他的住所而去。

雖然男人三妻四外家是極平常的事,但今天他從母親的身上看到了受到丈夫冷落的妻子悒郁難平的一面。

他為母親感到心疼,但他無能為力。

他在心中暗暗對自己說,將來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妻子像今天的母親這樣獨守空閨話淒涼。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53:02

第二十四章 雞蛋之過  

蘇暖玉懷裡裝著二十兩銀子,便念茲在茲地想出府去逛逛。

她跟大夫人一說,後者很爽快地答應了她,並且讓秀君給她做向導。

蘇暖玉本來是想跟方詩浣一道出門的,奈何大夫人不準,便只好作罷。

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城內道路寬闊整潔,兩旁是民生商店如米行啦、布行啦、茶肆啦、酒樓啦等等不一而足。

因為年關將近,大家都忙著採買年貨來了。

秀君一邊給她帶路一邊介紹著這裡的民土風情。

蘇暖玉說想去玉器古玩店看看。

不知道能不能淘到價廉物美的寶貝,等她回去的時候帶著,貨真價實的老古董哎。

她也不貪心,只要能賺個幾十萬的就成。

秀君便帶她去了一家玉器行。

大老遠地就見到挑起的招牌幌子,上書“古氏玉器行”。

在玉器行的門口,有零零散散的小攤販沿街擺著東西叫賣,有賣菜的、賣水果的、賣雞蛋的。

蘇暖玉一雙眼只盯著了那玉器行的招牌,疾步駛過面前的小販們。

轉個彎步上臺階跨進門檻就是玉器行了,但是蘇暖玉卻陡地止住了步子。

慢慢地,她倒行著走了回來,疑惑地走向那個賣雞蛋的小販。

雖然並未下雪,但是氣溫很低。

年輕的小販有些抵擋不住寒風的侵襲般,他把雙手攏在了袖管裡,看向熙來攘往的人群,眼睛裡充滿了期待。

蘇暖玉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逐顏開地道了一聲︰“嗨﹗”

那年輕人驚地趕緊回過頭來,仔細地打量了她一番後才驚喜地大叫起來︰“蘇姑娘﹗蘇姑娘,真的是你?原來你還在大理啊?你找到家人了嗎?”

“是我是我﹗李雲尚,你跟你爹都還好嗎?”蘇暖玉忙不迭地點頭說。

看見地上的竹籃裡還有半籃子雞蛋,也不知道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賣完。

想起自己說過要報答他的話,心裡頓時有了主意。

“我跟我爹都好好的。蘇姑娘,你好嗎?你現下住在那裡啊?”李雲尚也是好多問題。

“你跟我來,我帶你去我住的地方。”蘇暖玉示意他提上竹籃。

“蘇姑娘……”秀君扯了扯她的衣袖,欲言又止。蘇暖玉一呆,啊,差點忘了身旁還有個間諜。

“沒關係的,秀君。他是我的遠房表哥。我們府裡反正也要買雞蛋的是不?不正好嗎?”蘇暖玉寬慰她說。

蘇暖玉便拉了李雲尚疾步地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叮囑他說︰“雲尚,你記得,以後我們是表兄妹關係。不管誰問,都要這麼答。反正我在這裡沒有親人,只認識你跟你爹兩個。我現下住在將軍府,你以後有事就知道到那裡找我了。”

李雲尚被她的話驚得不是一跳兩跳。先是變成表兄妹,然後又聽說她住在了將軍府。李雲尚的雙眼瞪得跟銅鈴似的。

“你住在將軍府啊?那你不是可以見到大善人了嗎?”李雲尚欣喜地問。

“天天都見呢。”蘇暖玉笑道,“你是不是也想見她?”

李雲尚只是摸了摸腦袋,笑而不答。大善人那裡是尋常人說見就能見的啊。

“蘇姑娘……”

“叫表妹﹗”蘇暖玉更正說。

“一時半會兒還不習慣呢。”李雲尚憨濃地笑說,“表妹你是怎麼進到將軍府的?你在將軍府做什麼差事?”

“我做大善人的侍婢。”蘇暖玉儘可能簡單地回答說。

“真好。”李雲尚由衷地說道。蘇暖玉白了他一眼,好什麼好啊,做人家奴才有什麼好的?不過知道大善人在這傻小子心中是神 般的人物,就不跟他一般計較了吧。

到了將軍府正門,蘇暖玉讓李雲尚在門外等他,說是有東西要給他。

蘇暖玉跟秀君進了府,把秀君支走了,才回到海棠齋拿了李雲尚母親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地拿出去。

“這是上次從你家出來的時候你好心借給我穿的。”蘇暖玉把衣服塞到李雲尚懷裡,繼續說︰“是你母親的遺物,好好收著。”蘇暖玉從懷裡摸出那兩錠銀子,矛盾而猶豫地反覆拿捏了幾遍,心想這銀子還沒跟她親熱夠呢,就要說再見了,實在有些捨不得。

但一想到人家於她有救命的大恩,她便覺得這二十兩銀子太少了。

“雲尚,你的雞蛋別賣了,自己帶回家去吃吧。”她把帶著體溫的兩錠銀子一起塞到他手上,說︰“我在將軍府有吃有住,銀子沒地方花。你拿去買身新衣裳買點年貨過個好年。”

“蘇……表妹,我怎麼能要你的銀子呢?”李雲尚急得什麼似地趕緊把銀子往外推。“這不行,不行啊﹗”

“表哥,你想不想見大善人啊?”蘇暖玉沉下臉來,問。

“我真的能見到大善人嗎?”

“當然能。不過,你要改頭換面把自己弄得乾淨好看些嘛。你說,你應不應該買件新衣服?要不要給大善人買點小禮物?”

“蘇……表妹,我真的可以見到她嗎?”李雲尚反覆地問。

“是啊,只要你聽我的話,我保證你一定能見到。”蘇暖玉誘哄著他,一邊替他將銀子握在了手中。

“好,我聽你的話。不過,”他把竹籃遞給她,“你把雞蛋收著。下次,我再給府裡送點別的來。我不能白要你的錢吶,表妹。”

蘇暖玉知是拗不過他,便只得接過了竹籃。最後還不忘囑咐一句︰“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記得來找我。”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幫得上,一句好話三冬暖嘛。

“真的謝謝你,表妹。你真是個好人。”李雲尚拉著她的手,感激得眼眶都要紅了似的。

“這是應該的啊,表哥。”蘇暖玉咧嘴笑了。二十兩銀子算個啥呀?人家一飯之恩都是千金相報的呢。“趕快的買好東西回家去吧,記住我跟你說的話,啊?”

“我記著呢,表妹。”李雲尚握著她的手搖了兩搖,盡情地凝視了她幾眼才戀戀不舍地走了。

蘇暖玉向他揮手,眼見得他去得遠了,低下頭看著籃子裡的雞蛋蹙起了眉頭。

正自思忖間,突然一股大力襲來,她的手便抓握不住,眼睜睜地看著竹籃騰空而起,飛了出去。

她大怒,退場門便是一句臟話。

“是哪個混帳王八……”“蛋”字還沒有退場門,她已經看到了惡作劇的主人。

方鎮欽陰沈著臉端坐在馬背上,左手上穩穩地拎著竹籃,右手攥著烏黑的馬鞭,眼睛筆直地盯著她。於是她只得咽了咽口水,把剩下的臟話盡數吞了回去。

“怎麼是你呀,大少爺?”她乾笑著,心裡希望他沒聽到她剛才罵人的話。

“怎麼?昨天百般忍受我的奚落和嘲諷掙的銀子,就是為了給你的相好啊?”方鎮欽問得酸不啦嘰的。


第二十五章 夜入疏竹  



“什麼相好啊?大少爺你弄錯啦,他只是我的遠房表哥而已。”蘇暖玉著急地解釋著。

方鎮欽狐疑地盯了她許久,然後瀟灑地自馬上跳下來。他身邊的小 連柱便牽了馬先進府去了。

“你最好說的是真話,否則,哼哼﹗”方鎮欽微俯下體,語帶警告地說。

“大少爺你英明神武,我哪敢騙你呢?”蘇暖玉一邊討好他,一邊試圖奪過他手上的竹籃。

“以後千萬不要再讓我看到你跟外面的男人拉拉扯扯的,還在將軍府的大門口﹗就不怕給將軍府抹黑嗎?”方鎮欽沒好氣地說。

蘇暖玉差點沒氣得背過氣去,真是惡人先告狀,搶了她的雞蛋不還,還在這裡義正辭嚴地指責她給將軍府抹黑。

靠,當她喜歡住在這將軍府裡嗎?真是虎落平陽遭犬欺呀﹗

“少爺,你訓完了嗎?是不是可以把雞蛋還給我了?”蘇暖玉拼命忍著怒意,板著臉問。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這個麼,充公﹗”方鎮欽冷哼著出聲。

“你太過分了﹗”蘇暖玉大叫退場門,然後她自己也呆住了,怔怔地看著方鎮欽。

後者也受了驚嚇似的看著她。蘇暖玉又有點後悔,趕緊抿起了嘴唇,眼裡仍然亮著一團不甘之火。

好歹這是二十兩銀子換來的呢。

“你剛才說什麼?”方鎮欽不自覺地瞇起雙眼,明知故問道。

“你堂堂一個少將軍,怎麼為難起一個小丫頭來了?不就幾個雞蛋嗎?又不值幾個錢。若是傳了出去,說少將軍您英明神武英姿颯爽英俊瀟灑竟然搶一個丫頭的雞蛋,不怕被人家笑掉大牙嗎?”蘇暖玉又開始鼓動她那三寸不爛之舌了。

方鎮欽本來陰沈著的臉色反而漸漸地明亮起來,冷笑著反問道︰“你也知道你是一個丫頭啊?你自認這是一個作丫頭的本色表現?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你是將軍府的姑奶奶呢。”

蘇暖玉臉上立時便有些掛不住,紅白交加起來。雖然她名義上是方詩浣的近身侍女,其實府裡的人都把她當副小姐一樣的看待。她自己也頗仗著這層優待有些肆無忌憚起來。方鎮欽此時直言不諱地講出來,蘇暖玉便頗感難堪起來。

“大少爺教訓得是,奴婢知錯了。”蘇暖玉儘管憤怒難當,但卻配合地用了低聲下氣的語調說︰“雞蛋我也不要了,大少爺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吧。奴婢一個下賤丫頭,沒得辱沒了大少爺聰慧睿智的眼耳,奴婢這就告退﹗”自顧自地說完,蘇暖玉也不看他,一頭沖進了門內。

方鎮欽瞠目結舌地看著她遁逃的身影,心中大為光火。

好啊,現如今奴才倒翻身做了主子啦,竟然敢甩臉子給他看﹗看來要好好教一下家法規矩才知道禮貌尊卑了。

方鎮欽盯著竹籃中的雞蛋,一張俊臉臭到了極點。

蘇暖玉回到海棠齋憤憤不平地躺在床上,越想越氣。

可不是麼?她好歹是大小姐的救命恩人,偶爾擺點譜那又有什麼過分?丟盡了臉面好不容易掙來的銀子,雖然說是用於報答人家,總歸心裡還是有點肉痛。

不管怎麼樣,換回半籃子雞蛋總比一無所獲的好啊。

這下倒好,她連雞蛋殼都沒碰到,還被少主人一頓數落。

人家說偷雞不成蝕把米,她不但雞沒偷到,米不知蝕了幾籮筐了都。

問題的關鍵是,現下不是雞蛋和蝕米了,而是升級到她的自尊心問題了。

她是不是跟方鎮欽八字相克呀,不然怎麼會每回碰到他都硝煙四起?

“有什麼了不起嘛,不就是個大少爺嘛,欺負一個丫頭有什麼好得意的?看他那副臭德性﹗啊,受不了了﹗蘇暖玉,你要加油快點圓了大善人的心願回家去﹗你要是再多跟那個自大狂相處幾日,一定會折壽的﹗”蘇暖玉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同時自言自語地說。

蘇暖玉窩在房間裡整整氣悶了一天。

甚至方詩浣來尋她說話,她也是有氣無力的。方詩浣還取笑了她一回。

蘇暖玉倏然間問︰“詩浣,你心中除了史俊安,就沒有候補人選了嗎?”

方詩浣怔了一回,沉鬱不已地說道︰“暖玉,我早說過了跟他是不可能的。你也不過是好勝心切,其實也是一籌莫展的對不?”

“不﹗我,蘇暖玉,一定會達成你的心願的。”蘇暖玉無比堅定地說。

“暖玉……”方詩浣感激地看著她,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然後蘇暖玉開始設想種種的可能性,卻一一被她給否決掉。

目前設想得再多都無濟於事,她首先應該要見到當事人才行,不對,是要給兩位當事人製造機會才是。

然而她對於孤傲冷漠的史俊安根本無計可施。

越想越是煩惱不已,她究竟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回歸故裡啊?

晚飯後,蘇暖玉依然在房中苦苦思量著。此時連柱卻意外地造訪起她來。這個長得很是不賴的小哥笑瞇瞇地把那雞蛋完璧歸趙來了。

“大少爺說了,看在蘇姑娘剛來府裡不懂規矩,這次就算了。千萬不要再有下次。”連柱把竹籃放在桌上,臉上露出一種看好戲的表情。

蘇暖玉知道他指的是她恣意頂撞主子的事情。一時之間,她也找不到合適的言辭來加以辯駁,只是嘴硬的說︰“等我離了將軍府,看他能奈我何?”

“是,蘇姑娘。我就這麼原話回稟少爺了?”連柱斂了笑,征詢似地看著她。蘇暖玉頭一甩,不看他,亦不置可否。連柱便聳聳肩,無所謂似地走出房門。

蘇暖玉眼瞅著竹籃中的雞蛋,思忖這應該怎麼個吃法呢?大致數了數,估摸著有二十幾個。直接放水裡煮了,府裡的人一人一個?不行不行,一個雞蛋這點小恩小惠誰會放在心上?沒得被人譏笑小氣巴啦,真是費力不討好。還是關起門來,直接海棠齋裡的姐妹們分了?

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對呀,這是個好機會呢﹗”蘇暖玉不由拍了一下腦門。

上次史俊安於刀下解救她,又給足了面子為二小姐舞劍,怎麼說她也得好好謝謝人家一番不是?別無他物,就拿這半籃子雞蛋借花獻佛吧﹗雞蛋也許沒什麼稀奇的,關鍵是找個藉口去接近他罷了。

然而,問題又來了,她如何才能找到他呢?她困擾不已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貌似方鎮欽好像跟史俊安還比較親濃一點,況且他們同在軍營做事,她也方便跟著混進去。唉,怎麼偏偏又要跟這混蛋打交道呢?早知道她就對他態度好些了。

她站在門邊對著外面長籲短嘆了一番,心裡也天人交戰了一回。去?還是不去?若是去了,勢必要放下體段求他。呸﹗蘇暖玉,你又有什麼身段了?其實這不是身段不身段的問題,問題在於那小子肯定要挾私報復於她的。報復手段有N種,預想中應該是給他提鞋,再不然牽馬,或者給他按摩?最悲慘的不是這些啦,萬一他讓她學狗叫,或是給他搓腳丫子更甚者倒便桶,啊,光想想蘇暖玉就嘔吐到不行。這 小肚雞腸為人陰險狠毒,絕對做得出來的。

然而,為了她的自由之身,這了她的回家大業,為了圓大善人的心願,她勢必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為了光輝燦爛的明天,蘇暖玉,你權且委曲求全一回吧﹗大不了憑借著這三寸不爛之舌給他下點猛料,溜須拍馬的功夫使到極致,估計他不會太過為難於你吧?

花了一點時間做好心裡建設,蘇暖玉餘勇可賈地踏出了房門。走出了海棠齋,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的悲壯情懷。其時夜幕低垂,她又沒打燈籠,沿著熟悉的道路往前走,意外地在芝蘭室門口遇到秀香。

“蘇姑娘,你這是要去哪兒呢?這幾日二夫人正念叨你呢,莫非你是來看二夫人的嗎?”秀香當先笑了開來,熱情地迎接過來。

“不是的,不是的。”蘇暖玉心虛地連連擺手,左右四顧一番,壓低了嗓言說︰“不瞞你說,我想趁著月黑風高,去摘幾枝梅花。秀香,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秀香輕笑了聲,好像對這個採花賊並不反感,反而借了燈籠給她,告訴她要小心些,並保證絕對不會張揚出去。

“聽說大少爺院子裡的梅花開得甚好,是也不是?”蘇暖玉試探性地問。她沒去過那 的住處,鬼知道那裡有沒有梅花。

可巧秀香卻心思機敏得緊,竟然一下子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她也並不點破,順著蘇暖玉的話點頭說︰“是啊,我也聽連柱說疏竹軒門前的兩株梅花開得極好,大老遠地就聞到一股子香氣呢。”

蘇暖玉心中竊喜,沒想到她竟然蒙對了呢。於是又拐彎抹角地問那疏竹軒該怎麼走,秀香那真是說得詳盡而細致,彷彿活生生畫了副地圖給她。蘇暖玉向她道了謝,滿意地循著秀香指的道而去。

按著秀香所說的方位,她找到了寫著“疏竹軒”的小院落,但貌似門前並沒有梅花樹呢,倒是有一叢修竹。她疑惑著上前輕叩門扉,很快有人來應門。開門的是一個粗使丫頭,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問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蘇暖玉一陣氣悶,這就深夜了?臉上卻淺笑著,十分有禮地道打擾,然後小心翼翼地問︰“大少爺可是住在這裡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54:05

第二十六章 低聲下氣 
 
那丫頭彷彿看怪物一般地看她,態度倒變得友善些了,料想她必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人物,連這裡的主人是誰也不知。

“你找大少爺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她問。

“自然是要緊事,不然我怎麼會急得這時間來找他?”蘇暖玉便裝出焦急的神色來。

那丫頭善解人意地請她稍等,接著便跑去通報了。

不一會兒功夫,連柱出現了,見是她,“咦”了一聲,眉梢眼角幾乎全是不懷好意的笑意。

“喂,你幹嘛這麼盯著我看?我很有趣嗎?你笑得這麼古怪。”蘇暖玉被他笑得一陣發毛,不由出聲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就是你要見我們家大少爺嗎?”連柱正色問道。

“那個……他是不是還在發脾氣?”蘇暖玉囁嚅著問,“要是他氣還沒消的話,你去勸勸他,就說氣壞了身子不好。”

“誰說的我家大少爺生氣了?他今天可高興了。你到底要不要見,若是不見,我要去伺候少爺就寢了。”連柱面無表情地說。

“見,我當然要見啊。我有很重要緊急的事要跟他商量呢。”蘇暖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可不能就此功虧一簣呀。

連柱示意她跟在後面,帶著她踏進了方鎮欽的起居室。其時她尚站在外室,這裡是下人值夜睡覺的地方。

“少爺,有人想要見您。我把她帶來了。”連柱先進去稟報說。

屋內燈火搖曳,把方鎮欽的身影映在紙壁上,顯得格外修長。

“是誰要見我?”方鎮欽懶洋洋地問道。

“回少爺,是蘇暖玉蘇姑娘。”連柱中規中矩地回答。

方鎮欽明顯地沈默了一下,接著問︰“這麼晚了,她見我有什麼事?”這麼晚了還能放下姿態來找他,那必是有求於他了。他可以肯定,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那……少爺,我打發她走吧﹗”連柱試探著問。

“你這狗奴才,誰讓你擅作主張的?”方鎮欽瞪了他一眼,佯怒道。

“是,奴才該死。那奴才去把蘇姑娘請進來?”連柱眼瞅著他,靜待方鎮欽示下。

方鎮欽依舊是懶洋洋地“嗯”了一聲,連柱這才躬身退出了門口。

“蘇姑娘,我家少爺有請。”

蘇暖玉遲疑著,腳上似生了根般無法動彈。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起來。連柱見她猶豫不決的樣子,乾脆伸手將她一掌推了進去。

屋裡火爐裡的柴火正旺,蘇暖玉感覺到暖洋洋的。她猛然間被推了進來,一瞬間的手足無措之後,她立即又恢復了愈挫愈勇的英雄本色來。

“大少爺,這麼晚了來打擾真是抱歉得很。”蘇暖玉笑得那叫一個歡,語氣也跟這屋子裡的溫度態暖意融融。“今天是奴婢的不是,頂撞了大少爺。幸得大少爺寬宏大量,不跟奴婢一般計較,奴婢真是感激涕零。不但如此,少爺您還把雞蛋還給奴婢,剎那間,您在奴婢的心目中立即變得高山仰止、英偉不凡。奴婢對少爺的景仰之情猶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一激動,把韋小寶那一套學了個十足十。

“行了。”方鎮欽不耐煩地制止住了她,語調生硬地問︰“說吧,這麼挖空心思地討好我,又有什麼陰謀詭計?”

“啊,少爺您真是神機妙算,奴婢這點小心思在您面前真是班門弄斧了。”蘇暖玉也不惱,笑意不減地恭維說。

方鎮欽眉毛微動了動,卻並不說話,眼神銳利地盯著她。蘇暖玉看他的神色彷彿已經解氣,於是趁熱打鐵地說︰“大少爺,我常聽人說,您最是菩薩心腸,對下人也是極好的。”

“怎麼樣呢?”他問,依然是一派懶散模樣。

“我想請求大少爺明天帶我一起去軍營。”蘇暖玉霍出去了,大著膽子說。

方鎮欽的臉色立時鐵青得嚇人,他冷若冰霜地出聲說︰“不行﹗軍營重地,怎可容女流入內?”

“這個我已經想過了。少爺,我可以女扮男裝啊。我長得這麼不起眼,沒人注意到的。”蘇暖玉立即諂媚地獻計說。

方鎮欽仔細地朝她的臉部審視一番,然後冷笑著問︰“你還是心心念念想著要去見史俊安?你不是說你有自知之明的嗎?”

“大少爺明鑒,暖玉絕對不是因為私心才要見他的,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還請大少爺成全。”蘇暖玉終於可以舒緩一下笑得發僵的面部,表情誠懇地說。

“我很想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苦衷,能讓蘇姑娘對我這個恨之入骨的人婉言相求呢?”方鎮欽明顯地揶揄她說。

“苦衷之所以為苦衷,必是無法言說矣。”蘇暖玉深深地嘆了口氣。

方鎮欽滿是陰霾的臉色稍稍轉霽,他端坐在桌前的椅子裡,以手指敲擊著桌面,似是慎重考慮。

“讓你見到史俊安,並不是什麼難事。”半晌,他不緊不慢地說。

蘇暖玉面上明顯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正準備恭維他兩句,他卻突然問了一句話︰“不過,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大少爺您只要幫了暖玉這一回,暖玉定當結草銜環,任憑驅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蘇暖玉定定地看著他,信誓旦旦地說。

“此話當真?”方鎮欽不相信地問道。

“千真萬確﹗”

“不管叫你做什麼都義無反顧?”

“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辭﹗”蘇暖玉信口便出聲說。嘿嘿,她的意思是她可以上刀山下油鍋,可沒說做別的。她還沒聽說過誰上過刀山下過油鍋呢。

“既然如此,你今晚就留下來吧。”方鎮欽邪氣地沖她笑說。


第二十七章 同床共眠 

??這是什麼意思?蘇暖玉不甚明白地看向他。 “少爺您是什麼意思?您到底是要幫我還是不幫我呢?叫我留下來做什麼?”

“你不是說要女扮男裝嗎?那我只有把你扮成我的隨侍小 的樣子啊。既然要扮,自然要扮得入木三分,才不致令人起疑呀。那你是不是應該從現下開始學習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小 ?”方鎮欽耐心地解釋說。

“哦,少爺是打算幫我了嗎?”蘇暖玉遲鈍地笑笑,繼而問道︰“您是想現下開始訓練奴才了嗎?”

“是啊,你願意嗎?”方鎮欽心有忐忑地問。

“回爺,小的願意﹗”蘇暖玉一副俯首貼耳的模樣,響亮地回答出聲。

方鎮欽心裡塵埃落定,但卻更加疑惑重重地瞥了她一眼。她倒是回答得乾脆俐落得很,她就不擔心他會對她有所企圖?

蘇暖玉一點也不擔心。

她知道自己生得什麼模樣,以方鎮欽的身分,斷斷是不會打她的歪腦筋的。

再說,他答應幫她,這本就不是易與的事。

蘇暖玉早就作好了萬全的心裡準備,連給他倒便桶的心理建設都已經竣工了。

既然讓她做小 ,不過就是伺候他穿衣吃飯嘛,這有何難?

方鎮欽於是叫來守在門外的連柱,遣了他去別的屋睡覺,今晚由蘇暖玉來值夜。

連柱也並不多問,只是按吩咐辦事去了。

方鎮欽徐徐起身,乾咳了一聲,示意蘇暖玉給他寬衣。

蘇暖玉便一臉坦然地來到他跟前,笨拙地替他解腰帶、解鈕扣。

他的雙眼隨著她的雙手不停地移動,她的手每碰觸到他身體上的某處,儘管隔著衣服,也令他產生一種怪異的感覺。

雖然有點手忙腳亂,但總算替他把外衣脫了下來。

果然,伺候人的活兒不是誰都幹得來的。更何況,她在替他寬衣的時候居然會不聽使喚地心如鹿撞。

然後,她的臉上“蹭”地染上一層紅暈。

“少爺請早點歇息。”蘇暖玉不敢看他,迅速地說完後便告退了。

躺在外間的小床上,她難以置信地伸手摸自己的雙頰,果然十分燙手。

啊,蘇暖玉,你瘋了嗎?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蘇暖玉。”方鎮欽的聲音喚醒了她亂蓬蓬的思緒。

“什麼事,少爺?”標準的回答模式。

“我有點睡不著。”言簡意賅的回答。

靠,你睡不著我有什麼轍?蘇暖玉心裡想。

“少爺,你試試看數綿羊呢。一隻、兩只、三隻……很快就睡著了。”蘇暖玉提議說。

這可是失眠者們慣用的伎倆呢。

“管用嗎?”

“您試試看不就知道管不管用了?”蘇暖玉儘可能地溫言說著。

其實蘇暖玉也有點失眠的跡象。也不知道是換了地方還是怎麼地,數了幾百隻綿羊了還在輾轉反側。

“你也睡不著嗎?”寂靜中又傳來方鎮欽的聲音。

“有一點兒。”她老老實實地回答。

“聽聞你常給詩浣講故事,不如也講一個給我聽聽看呢?”半是請求半是命令似的語氣。

這人把她當什麼了?好像三歲小孩一樣,入睡前一定要聽人講故事才行。

聽起來還是不容反駁的意味。

那好,給你整個鬼故事,嚇嚇你。於是開始講《聊齋》。先是講了個《聶小倩》,問他睡著沒,答曰還沒。問他害怕否,被人家嗤笑著問︰“你有講到令人害怕之處麼?”於是她啞然。

勝不驕,敗不餒,好,蘇暖玉再接再厲,又講《小謝》,這個也並沒什麼可怕的。

裡面那人貌似還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呵欠。

唉,真把這當成催眠故事了。不過她的作用不就是要成功令他入睡麼?貌似歪打正著呢。

有輕微的呼聲在寂靜的夜色中清晰可聞,蘇暖玉慢慢地也進入了半睡眠狀態。

陡然間,一隻老鼠從不知名的角落裡竄了出來,“吱”地叫了一聲便響聲霍霍地奔向另一處。

剛才的鬼故事氣氛猶在,暗夜裡這叫聲便顯得出奇地恐怖,駭得淺眠中的蘇暖玉幾要魂飛魄散。

她立時便驚叫起來,赤著腳便猛地沖進了方鎮欽的臥室中。

方鎮欽警覺性甚高,聽到她的驚叫立馬便從床上跳將起來,迅速地點了燈,手中還不忘抓起了放在枕畔的佩刀。見到蘇暖玉一臉驚恐的模樣,急忙沖到她身邊問︰“什麼事?”同時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全神戒備著。

“回……少爺,有老鼠﹗”蘇暖玉幾乎是顫抖著嗓言說。

方鎮欽先是一呆,接著松了一口氣,然後忍俊不禁起來。

“就一隻老鼠,就把你嚇成這樣?”

“少爺,老鼠很可怕的。”蘇暖玉也覺得自己丟臉極了,低頭訥訥地說道。老鼠可是攜帶病菌的恐怖分子啊。

“喲,這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蘇暖玉啊?居然被一隻老鼠嚇得面無人色﹗嘖﹗嘖﹗”方鎮欽盡情地取笑她說。

蘇暖玉懊惱地咬著唇,似乎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第一次沒有像刺 一樣跟他針鋒相對。

此時他離得她那麼近,以至於他的手臂挨著她的。

他似乎都能感觸到她的體溫。彼時她替他寬衣時的異樣情緒竟又一點點地升騰起來。

“好了,沒事了,趕緊睡覺去吧。”他極不自在地乾咳了聲,柔聲哄慰她說。

她眼巴巴地望著他,怯怯地問︰“可不可以把外面的床搬進來,我照顧你晚上喝個水啊什麼的不是更方便嗎?”

看樣子嚇得不輕啊,他皺著眉心想道。然後左右巡視了一番,最後目光落在了蘇暖玉赤著的雙腳上。此時她的雙腳正互搓著,顯然是覺得寒意入侵了。

他莫名地便覺得惱怒起來,一彎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她一驚,不解地問道︰“你幹什麼?”

他徑直地將她抱到床上放下,接著又從外間抱了她的被子進來,扔給她。她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這是什麼意思?

“你就睡在這裡吧。免得半夜三更的我又被你鬼吼鬼叫地給吵醒。”他緊繃著臉說。然後自顧自地上床,側臥著躺下,盡量離得她遠一些。

她皺眉看向他,心裡真是詫異至極。

他明明是有潔癖的人,竟然允許她鳩占鵲巢分他一半床鋪?是被她攪得不耐煩了才不得已而為之,還是看見她剛才楚楚可憐的樣子動了惻隱之心?呀,蘇暖玉,“楚楚可憐”也能用於形容你啊?她心裡自嘲地想著。

“謝謝你。”她輕聲咕噥著,在床的另一頭慢吞吞地躺下,將被子給自己裹了個嚴實。

嗯,人家主子的床睡著就是舒服,有火爐燒著,熱乎得不得了。

雖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遭人口實,但是她自己心裡坦蕩蕩的不就行了嗎?而且她反正也是要離開這裡的,也不怕被人家說三道四的。

先過了眼前的坎再說。

漸漸地,溫暖襲來,身旁還有個武功高強的人陪著,心裡也倍感踏實。

意識漸漸模糊,蘇暖玉陷入了甜甜的夢鄉。

一覺醒來天已明。蘇暖玉滿足地伸了個懶腰,已心情愉悅地翻身坐起來。

伸手抹了抹嘴角嘩啦啦的口水,突然驚見方鎮欽已經穿戴整齊地坐在床沿研究也似地看著她。

一旁的連柱則垂手侍立著。

“啊,真是抱歉,一不小心就睡過頭了。主要是少爺的床鋪太舒服了。”蘇暖玉很自覺地自省,並牽強地推卸責任說︰“這也有少爺的不是了。既然您已經醒了,就該叫醒奴才才是嘛。我可不是故意要睡懶覺躲避任務的哦。”

“你真的覺得爺的床鋪舒服?”方鎮欽竟不加責怪,反而雙目灼灼地看著她,反問了一句。

“那是極其、相當、絕頂的舒服啊﹗”蘇暖玉又變回馬屁精了。

“既然如此,那爺準你以後天天睡在這裡可好?”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第二十八章 喬裝改扮  

“那怎麼行?雖然爺寬宏大量,但奴才也知道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奴才昨晚一不小心還把爺的床鋪弄髒了,等我從軍營回來,立即給少爺洗乾淨。驚擾少爺好夢的事,絕對不會再有下次﹗”蘇暖玉以為他說的是反話,當下趕緊作起保證來。

方鎮欽臉上期待的神情立時黯淡了下去。一旁的連柱驚訝地看著蘇暖玉,心裡充滿了疑惑。

“連柱,你去拿一身你的乾淨衣衫給她穿。”方鎮欽別開臉,卻是在跟連柱說話。

連柱雖然心裡有好多疑問,但很識相的並不多問,順從地去尋了平常不大穿的乾淨衣衫,放在蘇暖玉床頭。

“趕緊換好衣服,準備出發。”方鎮欽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後走到了外間。

蘇暖玉一想到今天的計畫,忙不迭地跳下床三兩下把衣衫穿好。幸而這連柱年紀尚輕,估計還沒發育好呢,個子竟跟她差不多高。穿上他的衣服勉強也算稱身。

“少爺,我穿好了,咱走吧﹗”

此時蘇暖玉已經走到了外間,方鎮欽背對著她。聽到她的聲音,他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問︰“你會梳連柱那樣的發髻嗎?”

既然要扮,就得入木三分,這是他說的。

果然是個精益求精的人啊。蘇暖玉心想道。

連柱的小 髻她肯定不會梳的,事實上她什麼髻都不會梳。那有什麼關係?她不會自然有會的唄。於是張嘴就喊︰“連柱﹗”卻被方鎮欽狠狠剜了一眼,怒道︰“你叫連柱做什麼?”

“叫他給我梳頭啊﹗”不然你以為我叫他做什麼,蘇暖玉白了他一眼,心道,你的問題好白癡﹗

“過來,我給你梳﹗”他向她招手。她驚異地走到他跟前。

這個叱 風雲能征善戰的少將軍居然還會梳頭?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格外多。

雖然心裡納悶,但蘇暖玉還是很聽話地跟他走進了內室。

靠窗戶的桌子上安放著一尊銅鏡,方鎮欽按著她坐到了銅鏡前的凳子上。

他取了齒紋細密的木梳,細細地梳理著她的秀發。

嗯,雖然她的性格比較火暴一些,但一頭烏絲卻柔軟順滑得很。

去理髮店的時候理髮師都會稱揚她的發質。

方鎮欽左手握著她的秀發,右手仔細地梳理著。

從銅鏡中蘇暖玉看不真切他的臉部表情。現下的他臉上一片柔情。

把頭髮都攏在手掌之中,順著同一方向綰好,再用發繩纏好,打了個活結。

在慢慢地束發的過程中,他的眉梢眼角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發髻梳好,蘇暖玉起身對著銅鏡美美地照了一番。

嗯,其實她還蠻適合女扮男裝的,看上去還是有點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感覺嘛。自我陶醉一番。

“怎麼樣?還滿意嗎?”方鎮欽笑問。

“沒想到少爺您生得一雙巧手,不但能舞刀弄劍的,還能做梳頭這樣的細致活。實在是令奴才佩服得五體投地。”蘇暖玉摸了摸頭髮,順便不忘恭維主人一番。

“你什麼時候能不說這種阿諛奉承的話而是說你真心想說的話呢?”他微感不悅地皺眉說。

“大少爺,我可是句句發自肺腑啊﹗”蘇暖玉鎮定自若地強辯道。

“暖玉……”方鎮欽伸出手來,似是想要撫上她的臉龐,但卻在半途中停了下來。蘇暖玉還以為是自己臉上有什麼臟東西了,自動自發地伸手去擦,竟沒有覺察到他對她的稱呼。

“少爺,我好像還沒洗臉,請不要見怪。”蘇暖玉知道這個主子有潔癖,見不得邋遢的奴才,你看連柱不但穿戴整潔連長相都頗為不俗。於是迅速地奔出門去打水洗漱去了。

整裝待發。蘇暖玉拎著半籃子雞蛋,雀躍不已地靜坐在馬車內。沒辦法,誰叫她不會騎馬呢?哈,她還是第一次坐馬車呢,一路上不時地往外探頭探腦的。

只見馬車出了城門,一路往西去了。

馬車路過一片山林,突然間顛簸了一下。蘇暖玉不留神間,整個人往後傾了一傾,頭頂撞向了車窗,驚得她一聲尖叫。下一刻,方鎮欽已經滿臉擔憂地掀開簾子沖了進來。

蘇暖玉懊惱不已地看著手中的竹籃,裡面的雞蛋經過這番激烈的碰撞已經損毀了一些。

她的腦袋被撞了,發髻已經略見鬆散,但她一點也不覺得有何不妥。

看到方鎮欽緊張不已地看著她,她不由得把竹籃伸給他看,並可憐兮兮地說︰“怎麼辦?都撞壞了呢。”

方鎮欽眼中有著少見的憐愛之情,他伸手輕輕撫著她被撞過的頭部,溫柔地問︰“疼嗎?”

她搖了搖頭。然後跳下車,慢慢地將破碎的雞蛋挑揀出來,並用泥土埋了起來。

然後把剩下的雞蛋用手絹細細地擦乾淨。這樣一來,竹籃裡就只剩下十多個雞蛋了。算了,反正雞蛋只是個藉口,管它有幾個呢。

蘇暖玉這才重新回到馬車上,方鎮欽讓車夫駕車時更留神些。

蘇暖玉的回應令方鎮欽有些不快。自己的頭被撞到了反而沒關係,竟然憐惜那幾個破碎的雞蛋﹗

馬車再往前行便略見安穩了。

沒過多久,馬車停了下來。蘇暖玉下了馬車,一顆心再次壓抑不住地怦怦直跳。

眼前是一片開闊地,這裡駐紮著威遠將軍麾下的一支精銳部隊。大門是削尖的木頭做成的閘極欄,兩邊各有一名手持長矛的守衛。

守衛見是左路將軍來了,各自敬了禮。方鎮欽便攜同蘇暖玉昂首闊步地走了進去。

最左面是用大石磊起的高臺,往裡便是寬闊的沙場之地。蘇暖玉一行去的時候,身穿黑色服飾的左營士兵與身穿紅色服飾的右營士兵正在揮戈操練。

呼喝聲整齊統一震耳欲聾,督導兩隊的人中,有一個卻是蘇暖玉認識的,赫然就是她要找的史俊安嘛。

史俊安不像當日穿得一身白色長衫,而是與士兵相同的紅色勁裝服飾,顯得更加豐神朗目出類拔萃了。

蘇暖玉便奮罔顧身地沖了過去,站到了史俊安面前,笑著打招呼︰“嗨,史俊安,我們又見面了哦﹗”

史俊安見是她,先是一愣,繼而不冷不熱地問︰“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蘇暖玉急忙把竹籃遞了上去,笑嘻嘻地說︰“日前承蒙公子仗義出手,暖玉一直銘記在心。這不,我死皮賴臉地磨了我家公子許久,他才勉為其難地帶我進來的。雖然只是十幾只雞蛋,可是禮輕情意重啊,請公子笑納﹗”

史俊安依舊一副不鹹不淡的樣子,既不說收,也不說不收。蘇暖玉在眾將士面前尷尬地向前舉著竹籃,哭笑不得。

“徐固,你先替史將軍收下吧﹗”一邊的方鎮欽前來解圍說。蘇暖玉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那人卻不領情地避開眼去,彷彿早就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般雲淡風清。而他也不知什麼時候換了衣服,穿的竟也是跟左營士兵一樣的黑色勁裝。

那名叫徐固的是史俊安的副將,此時為難地看了看史俊安,又看了看方鎮欽,雙手互搓著,也不敢來接,又不能走開。

“蘇……”史俊安差一點就點破了她的身分,幸好關鍵時候住了口,改口說︰“蘇公子,你的心意在下心領了。史某分身乏術,你在此也只有諸多不便。還是請回吧。”

“你現下比較忙,沒關係,我等你閑下來了再談。”蘇暖玉只得訕訕地收回了竹籃,耐心十足地說。

史俊安便當她是透明人一般地不管不問了,方鎮欽也忙著去操練他的士兵去了,蘇暖玉百無聊賴地找了個地方隨便坐了下來。幸而早操結束後,史俊安大約也礙於她的女子身分,不得不帶著她走出了營地外面。

“說吧,你有何貴幹?”史俊安無奈地問道。

“史俊安,你真厲害﹗我找你有事你也能猜出來啊?”蘇暖玉誇獎道。

“如果你不說的話,我很忙,要失陪了。”史俊安足尖輕旋,作勢要走。蘇暖玉忙忙地攔住他,急道︰“請多給我五分鐘﹗”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54:13

第二十九章 拙劣媒人

史俊安愣住,五分鐘?不明白﹗蘇暖玉已經不想去解釋這五分鐘的意思,她好不容易才得來這個機會見他,怎麼能沒有作為便放任他離去呢?

“是這樣的。史公子你武功蓋世卓爾不凡一表人材玉樹臨風鶴立雞群,我遇著一位天仙般的女子她容貌出眾賢良淑德菩薩心腸楚楚動人我見猶憐,正堪與君匹配。所以,我想為你倆作媒。”蘇暖玉把心中早已演練好的台詞一字不落地不容置喙地背誦出來。

“我的終身大事用不著姑娘你來操心吧?”史俊安冷清清地說。

“我也不想操心﹗但這關係著我的終生﹗”蘇暖玉一急之下,便口不擇言起來。

幸而史俊安並不是個多口多心之人,對她的話即使不理解也不追問。

“想必姑娘從中又得了不少好處吧?”史俊安不無嘲弄地說。可不是嗎?當日為了搏他三笑,贏那十兩銀子,可是無所不用其極呀﹗更何況這男女間的終身大事﹗

“隨你怎麼想好了。難道你一點也不好奇這樣的女子是什麼人嗎?”蘇暖玉故作神祕地問。

“既然讓姑娘做說客,除了你家小姐還能是誰?”史俊安倒是不躲不避,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

“既然如此,那就明人不說暗話。請問你對我家小姐可有好感?”

“請轉告你家小姐,就說史某承蒙錯愛,卻並非良配。請小姐還是另覓良人吧﹗”史俊安沉靜地說。

“喂,你到底拽什麼呀?不就長得帥點武功好點,就可以這麼目中無人啊?我們小姐哪點配不上你了?我家小姐那要是放話徵婚,來應徵的人從城東頭排到西頭也不為過。你是人中龍鳳人家就是歪瓜劣棗了嗎?”蘇暖玉終於忍無可忍地爆發出來。

史俊安依然一派雲淡風清的樣子,她甚至連激怒他都做不到。這樣的男人真的太可怕了。恐怕即使方詩浣勉力跟他在一起了,也要覺得筋疲力盡力不從心的。這條路行不通,乾脆讓詩浣放棄算了。

“蘇姑娘若是講完了的話,那史某就告辭了。”史俊安彬彬有禮地說。

“請再等一下﹗”蘇暖玉平複了些許情緒。冷靜,一定要冷靜﹗小不忍則亂大謀啊。剛才太衝動了,怎麼能把他給氣走呢?你不想回家啦?

“史公子,剛才暖玉一時失言,還請您寬宏大量不予計較。情之一字,困住多少智者﹗我家小姐那樣仙女般的人物對你情深一片,天若有情天亦老,何況是血肉之軀的你我?公子,你又於心何忍?”蘇暖玉哀哀欲泣地低訴著,偷眼覷著他。

史俊安本來寂靜無波的俊臉上微微閃過一絲動容,但很快又恢復了不死不活的神態。

“蘇姑娘,史某言盡於此,就此別過。”

“史俊安﹗”蘇暖玉也顧不得那許多繁文縟節,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幾乎是眼冒怒火地盯著他。

這人怎麼如此地油鹽不進?﹗是不是非得逼她說出她的苦衷不可?

“史公子,”蘇暖玉再次壓抑住怒火,盡量心平氣和地遊說道︰“即便你不稀罕詩浣的一番情意,是不是也請你能尊重一下他人的感情?即使要拒絕,也當面告訴她,讓她死了這份心﹗既然知道別人的情意,卻一味裝出不知不覺的樣子,讓人對你心存幻想。你又是何居心?﹗”

“蘇姑娘,孤男寡女相會,難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於此於彼都聲名有損,恕在下難以從命﹗”

“強詞奪理﹗”蘇暖玉感到心灰意冷起來,口吻僵硬地問︰“就那麼令你為難麼?比方鎮欽帶我入軍營還為難麼?”

“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淡淡地答道。

“看來我今天真的是來錯了。”蘇暖玉難掩失望地說︰“我印象中的謙謙君子也不過是個偽君子罷了。大丈夫頂天立地,居然對你的愛慕者做出此等令人齒寒之事,此不可不謂大不幸者。莫非你自覺心中愧對於她,是以難以與之相對?”蘇暖玉咄咄逼人地問。

“姑娘果然利口﹗”史俊安語氣似有松動,淡淡地說︰“這事真真令人為難啊﹗”

“到底有多為難啊?”蘇暖玉趁機問道。

“是無法做到的事啊。”他嘆氣道。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蘇暖玉繼續鼓動他說。

“若是我讓你做為難的事呢?”史俊安要挾似地反問她。

“作為交換條件,只要公子說得出,我蘇暖玉便做得到﹗”蘇暖玉義薄雲天似地說。

“你對方小姐倒真是好得沒話說。”史俊安慘淡地說道。

“而我家小姐對你那也是沒話說。”蘇暖玉學他的口吻說道。

史俊安見推脫不得,只能攢緊了眉頭苦苦思索。驀地,他眼睛落到了蘇暖玉手中的竹籃上,繼而若有若無地笑了。

“蘇姑娘,你若能把這籃中的雞蛋全都生吞下去,那史某說不得也只能依你去見她一面了。”史俊安倍感無辜地說。

蘇暖玉倒吸一口涼氣﹗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此時可真是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

她眼巴巴地瞅著籃子裡的雞蛋,心裡懊悔為什麼不讓馬車多顛簸兩下多撞爛幾顆呢?天啊,十幾顆啊﹗

“蘇姑娘,對你而言,這也是一件為難的事吧?”史俊安挑釁似地問。

“喂,這怎麼能相提並論呢?”蘇暖玉沒好氣地大叫。

“對姑娘而言,這確實是為難不已的事。便如姑娘對在下所言,那也是再為難不過之事。我不過換了個角度,讓姑娘體會一下在下的心情罷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吶﹗”

“誰說我為難啦?”蘇暖玉逞強地說。“若是我按照公子的意思,把這籃子雞蛋都吃了,你是不是一定會踐行你的諾言?”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擊掌為誓﹗”蘇暖玉舉起右手,手掌向著他的方向。史俊安先是一怔,也學她的樣子伸出了右手主。於是兩手相對,用力一擊,“啪”地一聲,響徹寰宇。

蘇暖玉從竹籃裡取出兩枚雞蛋,兩相撞擊,然後一仰頭,蛋清與蛋黃自破殼處流出,準確無誤地注入她的口中。她對自己說,一定要挺住。

只是吃生雞蛋罷了,就權當是清嗓好了。這還是純天然綠色食品呢,肯定不會有禽流感的。

一個、兩個、三個……蘇暖玉每多吃一個,史俊安的臉色便深沉一分。

吃到第八個的時候,蘇暖玉強忍著那股刺鼻的腥氣,卻是因為肚子發脹而有些難以下嚥了。

“蘇姑娘,你這又是何苦呢?本來就是很難的事呀……”史俊安試圖說服她放棄。

“我就是要證明給你看,這世上沒有難做的事,只有不願去做的人﹗”蘇暖玉豪氣幹雲地說完,又狠了狠心,再次從竹籃中取出兩只雞蛋。

又吃下去兩個之後,蘇暖玉忍不住打了個嗝。

皺眉看了一眼竹籃,裡面大約還有五六隻的樣子。

蘇暖玉強忍著胃裡翻湧不已的難受感,堅定地再次取出兩只雞蛋。

“啪”清脆的蛋殼破裂聲響起,蘇暖玉又艱難地吞下去了兩只。

蘇暖玉難受地撫了撫胃,痛苦地又取了兩枚雞蛋,卻在準備敲蛋殼時“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一張雪白的手絹遞了過來。她伸手接過,並輕聲地道謝。

等她擦拭完嘴巴後,感覺舒服一些了,此時才看見方鎮欽不知何時已經湊了過來,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她向他象徵性地微笑了下。

他最近有些奇怪,明明是有潔癖的人,居然一而再地容忍她弄髒他的東西。

“史俊安,我馬上就要兌現我的諾言了,你可千萬不要食言而肥啊﹗”蘇暖玉故作輕鬆地說。

史俊安雖然面上不動聲色,拳頭卻隱隱握緊了些。

蘇暖玉一鼓作氣地將剩餘地最後三枚雞蛋也盡數吞了下去。

然後志得意滿地看著史俊安。

史俊安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說︰“蘇姑娘,我算是服了你了。請你回去轉告她,就說明日卯時,我在貴府後門外相候。若她晚得一時半刻,那便算不得在下食言了。”

“如此多謝史公子了﹗”蘇暖玉抱拳作禮道。

史俊安便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往營內走去。

蘇暖玉立即跑到馬車邊上,雙手撐地,頭下腳上地倒立起來。方鎮欽也跟了過來,看著她不雅的姿勢大皺其眉。

“你這是在幹什麼?”他不解地問。


第三十章 玉人在懷  



“胃裡太難受了,我想辦法再吐一吐。少爺你站遠些,不要把你衣服弄髒了。而且我現下渾身臭哄哄的,別熏著你﹗”蘇暖玉面色通紅,幾乎是咬著牙在說話。

方鎮欽卻意外地並沒有走遠,反而蹲下來看著她的臉。

“你大費周章地找到史俊安,原來是想給詩浣牽線搭橋來的?”他問。

“是啊,少爺。我說過我沒有私心的。”蘇暖玉有點心虛地說。

方鎮欽如墮五裡霧中。

母親懷疑她是有目的混進府裡的,但她卻對詩浣的事如此上心。

上次與她碰頭的李雲尚,他也打發人去調查了,背景很簡單,據察確實是遠房親戚的關係。

是母親太多疑了吧?

蘇暖玉卻並不知道方鎮欽此刻心裡想了些什麼,她已經跳將起來,跑到邊上去大吐特吐了。嘔,這個味道實在是……她發願在有生之年,絕對不會再吃一顆雞蛋﹗

方鎮欽卻跟了過去,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部。她明顯地背部一僵。

“很難受嗎?”他極其溫柔地問。

“少爺,”她眨眨眼,眼中盡是疑問。“我感覺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是嗎?”他瞬間卻又恢復了一臉冰凍之色,同時丟開了手。

“啊,原來是我的錯覺﹗”蘇暖玉自言自語地說。

把嘴角擦拭乾淨,直起身,快步向馬車行去。吐了一番,感覺稍稍舒服一些。

但那股子生腥味還縈繞在鼻尖,令她感覺相當不快。

憶得當初班上的男同學曾經將生雞蛋直接敲進啤酒裡一起喝,莫非啤酒的味道能夠蓋住這腥味?

“孫超,你送蘇姑娘回府去。路上留神些﹗”方鎮欽吩咐車把式說。

孫超答“是”,領了命,待蘇暖玉在馬車上坐穩後,才揚起馬鞭,摧著馬兒前行。

蘇暖玉斜倚在車輛中,不時地隱忍著胃裡翻騰著的液體。

馬車進了城,蘇暖玉透過隱約的車窗簾看見路邊的一家酒肆,她精神大振,掀開轎簾問道︰“孫超,此處可有清爽些的酒賣?”

“蘇姑娘想要喝酒?”孫超馭住馬兒,扭頭相問。

“我想喝啤酒。”蘇暖玉沖口而出道。

孫超以為自己聽錯了,料想她該說的是“米酒”吧?剛才看她吐得一塌糊塗,興許是想喝些米酒沖洗一下腸胃吧。

“姑娘,你一個人到酒肆飲酒,恐有不便呢。”孫超隱隱覺得不妥。

蘇暖玉卻已經從車上跳了下來,不等孫超阻攔,她已經飛奔至店內。孫超受驚不小,忙忙地拴好馬車,也跟著沖了進去。

此時熱情的店小二已經滿臉堆歡地迎了上來,問蘇暖玉需要些什麼服務。

蘇暖玉問︰“你們這裡都有些什麼酒?”店小二道,有汾酒、有竹葉青、有女兒紅、狀元紅……非常熟稔地報了一堆。蘇暖玉酒量奇差,根本不能喝白酒。她看著店小二一張一合的嘴,感覺胃中翻騰得愈加不舒服了。

“這位公子喜歡米酒。”孫超看出了蘇暖玉的異樣之色,遂打斷了店小二的話頭。那店小二唱了個喏,領蘇暖玉在乾淨的位子上坐下。其時離午時尚早,店裡基本沒什麼食客。

米酒極快地便呈了上來。

蘇暖玉一看,心中不由驚喜。然後捧著碗,淺淺地抿了一口,果然就是自己家釀製的那種甜酒嘛。

因其香甜,入口不澀,每當家裡新釀此酒時,蘇暖玉總是偷偷飲上一碗。

媽媽好像心疼那酒似的,老不許她多喝。

其實那裡是心疼酒呢,而是酒量差勁的她只消喝得一碗,便總會酩酊大醉。

喝著這酒,忽然便想起了家人。

一瞬間眼圈便又紅了起來。

看史俊安的神情,那般堅決,估計想要完成這大善人的心願真是難如登天。

莫非她就再回不去了?就留在將軍府做一輩子下人了?一想到此,不由有些悲從中來,將碗中的米酒一飲而盡。接著拍著桌子大叫︰“再來一碗﹗”

店小二百般殷勤地又送上來一碗乳白色的米酒。

蘇暖玉不知是喝了這酒還是想起了家的緣故,竟然覺得胃中舒泰許多,並不似剛才那般令人作嘔似地難受。

李雲尚父子還在為無米下鍋而犯愁,這裡卻有多餘的米來釀酒。世道不公啊﹗錢真的是好東西啊﹗

錢?蘇暖玉猛地一驚。她現下可是身無分文呢。

看向一旁垂手侍立的孫超,呵呵笑道︰“孫超,你帶銀子了嗎?我沒有銀子付酒錢呢。”

“公子莫要再飲三碗四碗,兩碗米酒的錢孫超還是有的。”他苦笑著答道。

蘇暖玉感覺還沒喝得過癮呢,不過兩碗酒下去,她已經飽脹得不行了。

本來想買點回府去慢慢喝呢,孫超恐怕以為她以後不還她錢呢。

如此便算了。下次發了月錢,再來買點解饞吧。

“如此多謝你了。等我回了府,立馬還你銀子。”蘇暖玉打著酒嗝,站起身來便往外走去。臨走前還不忘對那櫃檯裡的店家說道︰“貴店的酒不錯﹗”店家笑著謝過她的光顧,說了盼她下次光臨之類的話。

蘇暖玉此時已經覺得有些頭重腳輕的了,昏昏沉沉地爬進了馬車內。孫超結了酒錢出來,解了馬繩,揮鞭朝將軍府而去。

馬車剛剛啟動,身後一匹駿馬疾馳而來。來人“咦”了一聲,緊急勒住駿馬,驚問道︰“孫超,何以此時還在這裡?”

孫超抬頭便看到一襲青色長衫的方鎮欽,後者高坐在馬背上睥睨注視著他。

他臉上一紅,訥訥道︰“那個……蘇姑娘想要喝酒,所以……”

方鎮欽翻身下馬,挑開了車簾。車內蘇暖玉已經躺倒在地板上,一張小臉紅艷不已。他大驚,急忙沖進車內檢視。

“暖玉﹗暖玉﹗”他輕搖她的肩膀,焦急地呼喊著。

蘇暖玉卻嚶嚀一聲,側過身去,將自己的右手胳膊枕在了頭下。方鎮欽沖外面問道︰“她喝的什麼酒?喝了多少?”

“回爺,喝了兩碗米酒。”孫超惴惴不安地回稟說。

方鎮欽不由得啞然失笑。

哪有人喝兩碗米酒也能醉得不省人事的?看到蘇暖玉不時地翻轉身體,頭下的枕頭由右臂換成左臂,顯見是睡得極不舒服。鬼使神差地,方鎮欽竟慢慢在她身邊坐下來,伸直了雙腿,小心翼翼將她的頭顱安放在他的腿上。

“孫超,你慢慢地把車往府裡趕吧。黑雲會自己跟上的。”方鎮欽吩咐說。黑雲是他的寶馬的愛稱。

馬車啟動,車身輕微地搖晃著,蘇暖玉就像坐在搖籃裡般舒服受用。

以前被人取笑半杯倒的時候她還狡辯說,喝醉了便呼呼大睡總比胡言亂語或手舞足蹈地來得好得多了。

若是她知道了今日此番景象,又該作何感想?

方鎮欽低頭看著熟睡中的蘇暖玉,心裡真是五味雜陳。

他模糊地意識到自己好像對這個女子上了心,但又予以否定地反駁說怎麼可能。

她又不漂亮,出身來歷也可疑,脾氣好像也欠佳,他沒理由去對她上半分的心吧?可是,為何總是沒來由的,看到她口口聲聲提到史俊安,還公然跟李雲尚拉拉扯扯的,他就一肚子的火?

他輕輕地笑了,笑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雖然真是理不清那亂如麻的心緒,更加難以解釋他最近的所作所為,但有一點他是肯定的。

當她與他同榻而眠時,心裡真是愉快而滿足的。

就像此時讓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他悄然凝視她,她再次在他身邊安然入睡,他心裡的愉悅之情又泛濫開來。

伸出手,他輕輕柔柔地細細撫摸起她的臉龐來。

摸上去的時候,他感覺到綢緞般光滑與細致。

她的皮膚並不白 ,此時因著酒意而遍佈潮紅,讓他感覺到她恬然沉睡時竟也是可愛的。

其實,她只不過算不得絕色而已,也並未難看到那裡去。

小巧玲瓏的臉龐,挺俏的小鼻子,最動人之處是她的兩片粉嫩櫻唇。

可惜她是單眼皮小眼睛的女子,不然也算得上小家碧玉。

他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流連忘返,不忍猝離。

他的目光落在她緊閉著的雙唇上,她的唇瓣濕潤而有光澤,彷彿清晨帶露的花朵般嬌艷欲滴。

接著,他聽到了自己喉結處喉頭滾動的聲音。

剎那間,他的臉也紅了起來,暗暗咒罵了一聲,終於轉過臉去。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57:00

第三十一章 玉人在懷  

馬車在將軍府大門前穩穩地停下,蘇暖玉還未醒來。

方鎮欽使勁拍了拍她的臉,竟被她雙手齊揮般趕開。

他怒瞪雙眼,將腿自她腦袋下方抽出,她的頭部在地板上重重地撞擊了一下。

她卻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自顧自地又接著睡了過去。

方鎮欽當先跳下馬車,拍了拍自己微感發麻的雙腿。

她的腦袋是什麼做的,這么沉?看著車中兀自熟睡的蘇暖玉,他明顯地攢緊了眉頭。

真是一點也不讓人省心啊﹗

方鎮欽無奈地鑽進了馬車,將蘇暖玉打橫抱在了臂中。

從大門走到海棠齋這一路上,不知被多少人用驚異的眼光打量了個夠。

他被盯得發毛,臉色黑得嚇人。

到了海棠齋,更是引得驚呼連連。真是不巧,今天海棠齋居然人都到齊了。

大夫人、二夫人、方詩浣、方婉娥以及她們各自的近身侍女一行,正在比劃著蘇暖玉傳授的廣播體操呢。

“欽兒,你這是?”大夫人最先發問道。

“母親,她好像是喝醉了。我先送她回房間再說。”方鎮欽一面跟母親解釋著,一面向方詩浣使眼色。

方詩浣會意,立即拖了大夫人過去,語笑嫣然道︰“大娘,你剛才不是問我這個像射箭一樣的招式怎么做的么?你來看看﹗”

方鎮欽趁機先將蘇暖玉抱回了房中,心裡暗叫一聲苦也。

少不得,又要被母親一番盤問不休了。想到此棘手之事,不由恨恨地瞪了眼床上的始作俑者。

方鎮欽磨磨蹭蹭地出了房門,大夫人已經示意他跟著去了瘦梅居。

“聽聞昨兒夜裡,那丫頭在你房裡過夜了?”瘦梅居裡,大夫人自如地靠在椅背上,別有深意地問方鎮欽。

方鎮欽面上微微一紅,心中暗暗後悔昨日的魯莽舉動。

“母親,這件事都怪孩兒。是孩兒想捉弄蘇暖玉一番,才讓她留下來代替連柱的。不過母親您不要多想,孩兒和蘇暖玉是清清白白的。”

“欽兒,你說老實話,你是不是看上蘇暖玉了?”大夫人正襟危坐起來,一本正經地問。

“母親,孩兒怎么會看上她啊?孩兒眼光有那麼差嗎?”方鎮欽趕緊澄清道。若面前的人不是他的娘親,他恐怕已經吹胡子瞪眼起來了。

大夫人淡定地看了兒子一眼,似乎是想確定他心中的想法。

然而方鎮欽掩飾得極好,她一時之間也不敢斷定。

“其實若她只是平常女子,安排她做你的侍外家也無不可。偏生又不知道她是何方神聖,究竟有何企圖。倒叫人為難哪﹗”

方鎮欽心中微微一動,說︰“母親,孩兒已經派人打聽過了,她並沒有複雜的出身來歷。確實如她所說,親人故去,投奔遠親而來。孩兒還特意去三聖寺問過那裡的住持大師,他告訴孩兒說是他提議讓暖玉到將軍府來的。”

“照此說來,你是願意我把她安排給你作侍外家了嗎?”

“孩兒一向都是遵照母親的意愿行事的啊﹗”方鎮欽順水推舟地回答道。

大夫人臉色一凜,恍然大悟似地說︰“我知道了﹗原來她圖謀的是你啊,欽兒﹗”

方鎮欽一怔,愣愣地看著母親。母親是什麼意思?就是說,蘇暖玉潛伏在此,就是要引誘他傾心於她?就憑她的姿色?

“應該不是的。”他皺眉說。

“我早就應該想到的。”大夫人還沈浸在她的推斷中,喃喃自語︰“像欽兒你這樣年輕出色的未婚男子,正是眾多女子的夫婿人選。若她只是單單想要嫁給你,那她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好似放下了久懸的大石般,大夫人松了口氣,重又變得意態闌珊起來。

方鎮欽心裡也在暗忖,如果真像母親設想的那樣,蘇暖玉心中仰慕於他,所以才諸般討好詩浣,以期搏得他的好感?想到此,心裡不禁油然而生出一種得意與甜蜜來。

如果這種假想成立,那麼是否可以將昨夜以及今天酒醉後被方鎮欽抱回的行為視作蘇暖玉的一種手段呢?大夫人心裡如是想。然而僅憑她那樣的姿色,妄圖攀上將軍府的高枝,此女還真是心比天高呢。

既然如此,那她就沒必要再追問今天發生的事情了。但是,關於此前她所說的為他謀為侍外家的事,她說要重新考慮一下。方鎮欽雖微感失落,卻也並未言語半聲。

蘇暖玉醒來時已是午飯時候。從床上坐起身來,覺得有些頭痛欲裂。摸索著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努力回想一番怎么會一下子就醉倒了,又什麼時候睡在了床榻之上?無奈她怎么努力,連一星半點的記憶也無。

正怔忡不已間,秀娟已然走進房來。看她醒了,笑道︰“喲,蘇姑娘你可是醒了?我家小姐都打發我來了好幾趟了。現下她正準備吃午飯呢。你要不要一起過去用飯?”

“秀娟啊,我睡了多久了?”

“快一個時辰了呢。”秀娟抿嘴笑答道。

“你為什麼發笑?是我醉了以後做出了什麼令人發笑之事嗎?”蘇暖玉緊張兮兮地問。

“沒有的事。”秀娟便住了笑,矢口否認。

蘇暖玉料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也不再問她,腳下虛浮地走出門去。腹中開始折騰翻滾,看樣子好像是要拉肚子了。

穢物去除,一身輕鬆。出得茅房,她精神一振,她要去通知詩浣明日約會之事。

方詩浣正在房間裡和婉娥吃飯,見到蘇暖玉進來,方婉娥從飯碗裡抬起頭,明朗一笑。

“暖玉,恭喜你啦﹗”婉娥神祕兮兮地說。


第三十二章 飛短流長  

“恭喜我?恭喜我什麼?”蘇暖玉一臉莫名其妙。

“你這丫頭不老實,跟我們裝什麼蒜啊?”方婉娥調侃道︰“聽說昨晚你在疏竹軒過夜啦?今天又被我哥抱著回來。你們倆什麼時候進展得這么快啦?再過不久,我就要稱你一聲‘嫂子’啦。”

“婉娥,好好吃你的飯﹗”方詩浣嗔了妹妹一句。

方婉娥嘟囔著嘴,又埋頭開始吃飯了。

倒把蘇暖玉鬧了個大紅臉。

“昨晚的事我可以解釋的。”蘇暖玉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後慢慢說。“詩浣,我做這一切可都是為了你呀。你可千萬不要辜負了我作出的這么多犧牲﹗”

方詩浣皺了皺眉,在婉娥面前又不好多問什麼,便顧左右而言他地轉移了話題。

秀娟已經布好了碗筷,蘇暖玉便不客氣地一起把午飯吃了。

打發走了方婉娥,方詩浣才開始細細地審起蘇暖玉來。

於是蘇暖玉添油加醋地將自己的豐功偉績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聽得方詩浣既是感動又是慚愧。

“明天卯時,你可別忘了。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拿出百分百的勇氣,使出渾身解數,也要把史俊安給拿下。不然我今天遭的罪可就白搭了。”蘇暖玉極力為方詩浣加油打氣說。

“暖玉啊,真的很謝謝你﹗”方詩浣抓著蘇暖玉的手說。

“如果真的謝我的話,明天一定要好好表現﹗”蘇暖玉也拜托她說。

“對了,今天是我哥把你抱回家的,你知道嗎?”半晌,方詩浣松了手,想起似的說。

“你哥?真的嗎?”蘇暖玉驚叫著。

繼而更加刺耳的一聲尖叫聲從她口出發出︰“天啊﹗”接著便“登登登”地跑了出去。

完了完了完了,她說的要回府就給他洗弄髒的被褥的嘛。

她竟然一覺好眠到現下﹗天哪,他現下一定怒發沖冠了吧?他又要想什麼 蛾子來整她呢?

到了疏竹軒,只見到連柱一個人在房中。蘇暖玉忙陪笑地說︰“連柱,我來拿少爺的被褥去洗掉。昨晚不好意思啊,把你的被褥也弄髒了。還有謝謝你借衣服給我穿,我一定會洗得干乾淨淨的,你放心。”

連柱似是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冷聲說︰“怎么敢勞動蘇姑娘大駕呢?我早就把少爺的被褥換下拿去給洗衣房了。”

蘇暖玉被噎在當場。

連柱的態度為什麼這樣子?是她那裡得罪他了嗎?蘇暖玉討了個沒趣,悻悻地離了疏竹軒,回到海棠齋,把連柱的衣服換下來拿去洗了。

洗衣房裡的人見到她來,不由都湊到一起竊竊私語起來,眼光時不時地瞟向她這邊。

蘇暖玉並未多想,只埋頭洗起衣服來。但他們的討論聲越來越大,甚至她都聽得一清二楚了。

“就是她啊?她長得這樣子,大少爺能看上她?你們不要胡說八道了。”其中一個頗不以為然的聲音說。

“我親眼看到的,大少爺抱著她回來的。長得是沒你好看,功夫比你高竿不就行了嗎?”另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搶白說。

“大少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到底看上她哪一點了?”

“就是就是……”附和者甚眾。

三個女人一台戲,這裡不知道有幾場戲了。

幾個丫頭七嘴八舌極盡挖苦之能事,將蘇暖玉說得好比那水性揚花下賤無恥的蕩婦般。

蘇暖玉越聽越是驚心,越聽越是惱羞成怒。

“喂,你們這群三八﹗我到底那裡惹你們了,在這裡說我的是非,中傷詆毀我?我可以告你們誹謗知道么?”蘇暖玉雙眼冒火地往她們面前一站,叉著腰耍潑一般地怒道︰“你們大少爺有沒有看上我,跟你們什麼相干?拿了錢不好好做事卻在這裡嘰嘰歪歪個沒完﹗我是大小姐的救命恩人,又是少爺看中的人,你們就不怕我在他們面前耳語幾句,就把你們幾個目中無人的蹄子給攆出府去?”

蘇暖玉一陣怒喝後,幾個丫頭立即噤若寒蟬。所以說會叫的狗不咬人,一看就是欺軟怕硬的主兒。

蘇暖玉並沒有存那樣的惡意,但是被她們逼得硬生生將自己說成惡人,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還不散了去做事?”蘇暖玉派頭十足地說。

於是幾個丫頭立即作鳥獸散,紛紛埋頭做自己的事去了。

蘇暖玉心中長嘆一口氣。

她到底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啊,個個都對她心存敵意?貌似今天她喝醉了方鎮欽把她抱回海棠齋的,昨天在疏竹軒過夜的事也鬧了個沸沸揚揚,所以大家都誤會了吧?看樣子,府裡這些個丫頭們都眼巴巴地盯著方鎮欽呢。

蘇暖玉心中一陣苦笑。


第三十三章 原來如此 
 
晚飯結束後,蘇暖玉再次來到方詩浣房中,一再地鼓勵她要加油,強調再三要努力。

她甚至把紅拂女夜奔李靖的故事也講給方詩浣聽,希望她能仿效紅拂女一樣,為愛沖沖沖。

“對了,詩浣,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蘇暖玉抿了一口茶,說道︰“我記得曾經聽人說起過,說你因為救濟百姓連嫁妝都散盡了,把婚期耽擱了。史俊安對你冷淡至此,莫非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啊?”方詩浣臉色微變,苦惱地在房中走來走去。“暖玉你何出此言?難不成你以為史俊安與我本有婚約?是以才盡力促成此事?”

“那倒不是。我只是突然聯想起來。像詩浣你這樣幾近完美的女子居然有人視若無睹,我覺得有些奇怪。料想你們之間或許發生過什麼誤會也說不定。”蘇暖玉將自己的揣測說了出來。

“暖玉,”方詩浣深切地看了她一眼,緊接著嘆了口氣,這才悠悠地說道︰“也罷,那我就把個中因由跟你言說一番。”她微頓了頓,似乎頗感為難般,面色凝重地說道︰“史俊安原先曾是南詔國的上將軍。八個月前天朝的三皇子秦顯帶著家父還有家兄的軍隊攻打南詔的時候,史俊安曾和天朝的軍隊有過數次正面交鋒。半年後南詔被攻陷了,南詔國的軍隊都被收編。南詔王室解散,封了原來南詔國主為大理王。大理王有個貌美如花的女兒名喚裊裊,三殿下對她一見鐘情,向大理王求得了這門親事,婚期就定在來年的元宵節那天。史俊安受封為右路將軍,跟家兄由對手變成了同僚。他雖然對天朝恨意未消,但跟家兄倒是惺惺相惜,偶爾也到將軍府走動。”

“然後你就對他日久生情了?”蘇暖玉插嘴問道。

方詩浣臉上略微一紅,卻並不加以否認。

“原來如此啊。難怪你總說不可能不可能,那小子也說為難。但是,再為難能比得過南詔公主嫁給天朝三皇子嗎?”蘇暖玉反駁說。

“酈陽郡主是識大體的人,況且那天下無雙的容貌,跟三殿下真是絕配呢。”方詩浣動情地說。

“嘿,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的好小姐,人家就是絕配,你也不覺得是不可能之事。我也覺得你跟史俊安很般配呀,你卻為何一再地說不可能呢?”蘇暖玉納悶了。

方詩浣沈默良久。

“其實,我這個‘大善人’也有不盡不實之處。”半晌,她緩緩地說。

“怎么講?”

“天朝是打著正義之師的旗號攻打南詔的。因為南詔國主沈迷酒色,朝政腐敗混亂,百姓民不聊生。打下南詔後,就把這宅第賜給了我們方家。然後以我的名義濟危扶困,想博得南詔百姓的好感。天下初定,首要的便是要穩定民心啊。要讓百姓知道,天朝是澤被眾生的國家,是為天下百姓謀福利的。”

“那麼,所謂的嫁妝折現婚期拖延都只是捏造出來的?”蘇暖玉難以置信地問。

方詩浣輕輕點了點頭。

“每逢初一十五上山禮佛為百姓祈福也只是做給百姓看的?”

“家父奉了皇上旨意,逼我一定要這么做,我也覺得無奈又可笑。”

蘇暖玉嘆息似地呼出一口氣,這究竟算怎么回事啊?

“可憐那幫愚人還口口聲聲稱你為‘大善人’呢。”蘇暖玉不無諷刺地說。

“雖然是傾其國家,但方家也確實為大理百姓做過不少恩德之事啊﹗”方詩浣又嘆氣道。

“對了,詩浣,恕我愚昧無知,我想問一下,這個天朝以前的朝代是什麼呀?”半晌,蘇暖玉忽然想來這個潛伏已久的問題。

“是漢朝啊。暖玉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怎么會連這個卻不知道呢?”

“漢朝?是劉邦所建的漢朝嗎?”蘇暖玉驚訝道。

方詩浣點了點頭,狐疑地看了她兩眼,繼續說道︰“劉姓天下到了漢平帝之時,外戚王莽篡權,自立為帝,改國號新。朝野動盪,天下亂象四起。如今的皇上名諱秦康,當時是巴蜀國王。秦王不忍見哀鴻遍野生靈涂炭,於是聯合了各路反莽義軍,歷時三年,終於殺了王莽,佔領了長安。他在各路將領的擁戴之下,便自己做了皇帝。皇上胸懷大志,一心巴望天下一統,人人都能安居樂業,所以建立了天朝。”

蘇暖玉聽得一頭霧水。這到底是哪兒跟哪兒啊?按照她的說法,現下應該是西漢滅亡之後衍生出來的王朝。難道如傳說中所說,真的存在平行的空間嗎?

方詩浣看蘇暖玉呆若木雞樣子,輕輕地推了她一下。蘇暖玉傻愣愣地回了神,搖了搖頭喃喃地說︰“真是見鬼了,見鬼了﹗”

“你說什麼見鬼了?”方詩浣也聽得雲山霧罩的。

“唉呀想不通,算了不管了﹗”蘇暖玉拍了拍自己的前額,大叫著說。管你有沒有的世界,反正她只管完成任務贖了罪回家去就行了。

一想通這個,蘇暖玉暫時便把這搞不清楚的善丟到一邊,悶悶地端了茶喝。不經意看了一眼裡面喝剩下的茶葉,略加思忖後叫了秀娟過來說︰“你去伙房弄碗熱飯過來,要熱的啊。再找兩塊乾淨的紗布。嗯,問別的院子裡把喝剩的茶葉收兩碗來,我有用處。”

秀娟應聲去了。

“暖玉……”方詩浣見剛才還愁眉苦臉的蘇暖玉此時臉色已陽光不少,不由得歡喜地喚她。

蘇暖玉重又坐了下來,審視一番方詩浣後由衷地說︰“其實我挺佩服你的。你勇敢地追求心中所愛,著實令暖玉心折不已。說起來,能為你略盡綿薄之力,還是我的福氣呢。”

“暖玉,你是在取笑我嗎?”

“我說的是真心話。”蘇暖玉正色說。

“暖玉,謝謝你。”方詩浣大為感動。接著又說︰“對了,你跟我說實話,你對我哥是不是產生愛慕之情啦?”詩浣明眸如水,定定地望著蘇暖玉。

“喂,到底是你有問題還是我有問題?你所說的問題怎么可能會存在的?”蘇暖玉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好氣地反問。

“嗯,你不是說我哥還給你梳頭了嗎?”方詩浣偏著腦袋,手指無意識地玩弄著秀發。

“因為我梳不來那個發髻,所以你哥說要給我梳的。怎么了?”

“難道你不知道,若是一個男子給一個女子梳頭的話,這個男子必是這個女子的夫婿?”方詩浣給了她一記耐人尋味的笑容。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57:14

第三十四章 護膚美容  

耶?蘇暖玉聽得莫名其妙的。她每次去理髮店都是男理髮師為她服務的呢。是啊,忘了這是異時空了。於是只得裝傻地抓了抓頭髮說︰“不知。”頓了頓,繼續道︰“再說了,你哥生得一表人材,又是一位將軍,他跟我壓根兒就八杆子打不著的事兒。也許他也不知道女子的頭髮是不能亂碰的呢。”

方詩浣輕啟朱唇,正欲說什麼,正巧秀娟按照吩咐把熱飯和紗布送來了。方詩浣於是便掩了口不再往下說。

蘇暖玉示意方詩浣在床上躺下,並說︰“雖然詩浣你已經美艷動人,但我想再錦上添花一番。你相信我嗎?”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呢。”也許是被人理解後心情異常愉快吧,方詩浣毫無芥蒂地在床上躺下。

“我現下是在為小姐提供面部清潔及美容服務,為明天的行動熱身一下先。”蘇暖玉笑問道。

“熱身?”方詩浣征詢般看著她。

“就是準備工作的意思。”蘇暖玉簡單地加以解釋。

蘇暖玉取了一方紗布,裹了一團熱飯,輕輕地置於方詩浣的臉上,方詩浣叫了聲“燙”,然後很享受地閉上了眼睛。秀娟則無比好奇地仔細觀察著。

“秀娟,你來給詩浣操作好嗎?”蘇暖玉叫了秀娟過來。

“蘇姑娘,你這是在做什麼呀?我不會呢。”秀娟遲疑著,不敢下手。

“等你學會了,你也可以給自己做的。你想不想變得更漂亮點?”蘇暖玉誘惑似地問。

“這樣就可以變漂亮啦?”秀娟不明所以地問。

“一會兒你就知道啦。”蘇暖玉拉過秀娟的手,握著那包飯團,指點她如何均勻地在詩浣臉上打圈。秀娟首次嘗試該新鮮事物,干得津津有味的。

蘇暖玉則用另一方紗布自己裹了一團飯在自己臉上轉來轉去。這是她在家的時候根據別人所說使用過的潔面方法。此處沒有潔面奶,只好用這個土方法吧。

一刻鐘後,只聽秀娟詫異不已地問︰“蘇姑娘,你快來看﹗”蘇暖玉湊過去一看,原來詩浣用的那方飯團已然變得烏黑不堪。蘇暖玉笑道︰“這才對啦﹗這都是詩深遠臉上的臟東西,都被吸出來啦。你現下去看看她的臉,是不是既乾淨又健康的?”

秀娟於是埋頭仔細地察看了詩浣的臉部一番,驚喜交加道︰“蘇姑娘,你真的好神奇啊﹗”她平日對於詩浣最是熟悉,是以詩浣有一點變化她都瞧得清楚。

“我看一下,我看一下﹗”方詩浣也跳將起來,看到秀娟手中黑乎乎的飯團驚叫道︰“天啊,我的臉這么臟嗎?”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對著菱花鏡照了一番,甚是覺得不可思議。

蘇暖玉將秀娟收集起來的茶葉分裝成兩份,其中一份先拿在手中,示意方詩浣再次躺下。她坐到方詩浣身畔,細細地將茶葉均勻鋪展在其臉上。一邊動作一邊將要領講解給秀娟聽。

“蘇姑娘,這么做又是為何?”秀娟問。

“這是可以幫助你膚色變白的。一白遮三丑啊。你想不想白一點?”蘇暖玉打趣地問道。

“蘇姑娘,是真的嗎?”秀娟一下子來了興趣,這個蘇姑娘為什麼好像無所不能一樣的啊?難怪大少爺對她與眾不同呢,她心裡如是想著。

“現下,你學會了?那我躺到外邊的床上,你來給我做。”蘇暖玉走到外間的小床上躺下,閉了眼,命秀娟給她敷這古老的綠茶面膜。“半柱香以後叫醒我,知道嗎?”蘇暖玉準備假寐一番。

“我知道了,蘇姑娘。”秀娟心悅誠服地答道。

蘇暖玉一閉眼,腦中便如千軍萬馬似地奔騰起來。剛才詩浣說的話攪得她心裡有點亂。方鎮欽為什麼要給她梳頭?他是真的不知道不能隨便給女子梳頭的嗎?但假若他是知道的呢?

渾沌不已間,她已經被秀娟喚醒。於是她把臉上的茶葉卸了下來,又仔細地幫方詩浣也卸了下來,後者幾乎都要睡實了。把臉清洗乾淨,蘇暖玉獻寶似地問︰“看看,我有沒有白一點?”沒辦法,誰叫她這么黑呢?而且還是在如花似玉的詩浣面前,真正是珠玉在側,自慚形穢啊﹗

“呀,好像真的白了一點呢。”秀娟那丫頭當先叫了出來。“小姐,你看,是不是?”

方詩浣也仔細地打量了蘇暖玉一番,不知道是真心的還是曲意恭維的︰“真的呢,果然是比原先好看多了。”

“你也是哦。”蘇暖玉看著一臉神清氣爽的方詩浣說。

“真的嗎?”方詩浣一邊摸著臉一邊求証似地問。

“小姐,果然像蘇姑娘說的,錦上添花了呢。”秀娟適時地拍手說。

“這都是暖玉的功勞。”方詩浣不由喜上眉梢地說。

“看樣子詩浣很滿意啊﹗”蘇暖玉笑道︰“既然如此的話,詩浣,你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你這么美,一定要在明天跟史俊安見面的時候竭盡全力用心打動他。女追男,隔重紗,是最容易不過的了。”

“你好像很有經驗似的。莫非你就是這么征服我哥哥的?”方詩浣以牙還牙地取笑說。

蘇暖玉愣了一下,繼而笑道︰“誰都可以誤會我跟少爺有什麼曖昧不明的關係,唯獨你不可以。”

“是是是,詩浣知錯啦﹗”方詩浣調皮道。

“那你答應我啦?”

方詩浣審判般地看她,看得蘇暖玉毛骨悚然。

“奇怪,為什麼你好像比我還心急似的?”方詩浣驟起疑慮。

“小姐,我為你嘔心瀝血勞苦功高,當然要看到付出有所回報嘛。”蘇暖玉狀似插科打諢地回答說。

“暖玉,你真是討人喜歡。若是你傾慕我哥哥的話,我也會幫你的。”方詩浣誠摯地說道。

“好了好了,別說這些有的沒的。”蘇暖玉逃避似地說,“你趕緊地睡個美容覺,明天把史俊安迷得暈頭轉向的。”

“又開始貧嘴了﹗”方詩浣啐了她一口,臉上已經生出淡淡紅暈來。這般的絕色尤物,蘇暖玉真的懷疑這世上會有無動於衷的男人﹗那姓史的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第三十五章 佳人有約

蘇暖玉在睡前喂自己喝了好幾碗茶水。雖然偷窺人家私會有點不道德,但她好歹是軍師哎,肯定要掌握完整的戰事狀況才能製定對策嘛。不過這裡沒有鬧鐘,她不敢保證一定就能在卯時前醒來,所以先多喝點水,明天一早就想上茅廁,她就不怕錯過時機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尿給憋醒了。急急忙忙解了手,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門。外面天色還不太亮,蘇暖玉方詩浣的房間裡亮著燭光,料想她也已經起床了。於是等著方詩浣出了門,她才 螂捕蟬般跟了上去。

其時時辰尚早,府裡的人都還沒開始見忙,園子裡一片闃靜。蘇暖玉呵了呵手,唉,這是在干嘛?一大早地不舒舒服服地窩在被子裡,自己找罪受。

她在後院門口停了下來,門是關著的。將門稍稍開了條縫,蘇暖玉張了只眼睛往外瞧。薄霧蒙蒙中,只能看到影影綽綽的兩個神仙般的人物相對而立。蘇暖玉努力地夠了耳朵往外聽,根本就聽不清完整的句子。猶豫著要不要干脆拉開門,跑到離他們近點的距離偷聽下,陡地自耳邊清晰地傳來一個低沈的男音。

“你在這裡做什麼?”

蘇暖玉猛地嚇了一跳,心臟擂鼓也似地震天價急響。她扭過頭,看見方鎮欽一臉好奇地盯著她。她趕緊在嘴邊豎起食指“噓”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推著一頭霧水的方鎮欽鬼鬼祟祟地往裡走去。

“一大清早的你不睡覺跑這裡來干嘛?”蘇暖玉盡量壓低聲音問。

“這話我要問你才對吧?”方鎮欽也跟著放低了音量說。“我就猜到你肯定會跑來偷窺一番的,果然被我抓個正著吧﹗”

“哦,你就是專程來抓我的了?”蘇暖玉挑了挑眉,問。心想這人也太無聊了吧?

“誰專程的啦?我只是路過,碰巧而已。”方鎮欽略感不自在地說。

蘇暖玉也不想跟他討論是專程的還是路過的,現下她只想怎么樣能聽清楚那對約會中的男女的對白。看了看一人多高的圍牆,要是有個梯子就好了。

“喂,你知道梯子在那裡嗎?”她看向方鎮欽,問。

“你要梯子做什麼?”

蘇暖玉嘆了口氣,你這是明知故問呢還是太過遲鈍呢?她用手指了指圍牆,向他努努嘴,意思是“你明白了吧?”

方鎮欽似乎是明白了,四下環顧了一番,他那裡知道梯子放在哪兒?看見蘇暖玉正上下跳躍著,企圖能夠攀上院子的圍牆呢。他略一沉吟,矮下體來,一把抱起了蘇暖玉的雙腿。蘇暖玉驚得“啊”地一聲叫了出來,立時感覺自己憑空高了一截。往下看清情勢後,她連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急急地往外面看去。

從這個角度看,史俊安與方詩浣的身形便清晰得多了。側耳聆聽,大致也能聽得出他們的對話。

“史公子,我真的很喜歡你。”方詩浣鼓足勇氣表白道。

史俊安雖然心裡明白她是鐘情於他的,但此刻這話自她口中說出來時,他仍然忍不住詫異了一番。那僵尸般的臉上微起漣漪,卻又迅速恢復常態。

“方小姐錯愛史某,史某萬分感激。不過請恕史某不能接受小姐的情意。”

“莫非史公子對方家仍然懷恨在心?”

“我怎么會恨方家呢?方小姐切莫庸人自擾。”

“那為何斷然拒絕於我呢?難道是詩浣容貌醜陋不能與公子匹配,或是腹中淺薄受公子輕視?”

“方小姐容貌俊美舉世無雙,史某才當自慚形穢。而小姐善名遠播,人所景仰,又豈會受人輕視?只是史某無心兒女私情,所以還請小姐另擇良配,琴瑟合鳴,白頭到老。”

“除了史公子,在詩浣心中,別無良配﹗”方詩浣深情而堅決地凝望著史俊安,一雙妙目波光隱隱,已是泫然欲泣了。

“小姐這又是何苦﹗”史俊安無奈地說道。

“史公子,你我相處日短,或許你對我還不夠了解。假以時日,我相信史公子一定會對詩浣有所改觀的。請公子先不要斷然拒絕我,好嗎?”

“方小姐……”史俊安頗感為難起來,看到她雨打梨花的楚楚可憐樣,似乎也有些於心不忍起來。突地,他警覺地往院子裡看去,大喝道︰“誰在那邊?”

蘇暖玉見被史俊安撞破,驚惶失措地“啊”地一聲尖叫起來,並且扭過頭想要跑路。不過她忘了她現下是被方鎮欽抱著的,而方鎮欽舉著八九十斤的重物,已經是有些吃不消了,突然被她大力一陣襲來,他便重心不穩地往後跌倒在地。只聽“啪嗒”兩聲鈍響,蘇暖玉重重地壓在了方鎮欽身上。

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後,蘇暖玉趕緊手忙腳亂地自方鎮欽身上爬起來。然後伸手拍拍他的衣服,陪笑著問︰“少爺,你沒事吧?對不起啊,我一時給忘了。你沒摔著吧?”

“還不趕緊把我拉起來﹗”方鎮欽面色極尷尬,伸手與蘇暖玉。蘇暖玉便忙不迭地將他的手抓住,使勁地將之拽了起來。

方鎮欽抓緊了她的手,微一借力,便自這露水重重的地面上躍將起來。蘇暖玉便欲將自己的手收回來,誰知那 竟抓牢了不松手。她大駭,不解地看向他。

“你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呢。”方鎮欽極溫柔地看著她的臉說。

不一樣?那裡不一樣?莫非是昨天做的面膜生效了?蘇暖玉忍不住喜孜孜地用自由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你摸臉做什麼?我又沒說你的臉不一樣。”方鎮欽揶揄地笑說。

蘇暖玉白了他一眼,死命地想要掙脫他的箝製。奈何那 的手就跟鐵箍一樣,怎么掙都掙不開。她疑惑兼惱怒地看向他時,竟呆住了。為什麼他今天的眼神與眾不同呢?那般地含情脈脈﹗是她的錯覺吧?

“大少爺,你還抓著我的手哪﹗”蘇暖玉可沒忘了他是有潔癖的,於是好心提醒道。

“暖玉……”方鎮欽凝視著她,直直地看進她的眼睛深處,看得蘇暖玉心裡沒來由得發毛,而臉上卻不由自主地紅了。

方鎮欽緊握著蘇暖玉的手,心裡緊張不已地反覆醞釀著想說的話。誰知正當他準備出聲時,方詩浣大煞風景地自門外走了進來。

方詩浣一臉凝重。蘇暖玉一臉愧疚地看著她,同時出奇不意地踩了方鎮欽一腳。後者腳上吃痛,倒是一下子放開了蘇暖玉的手。

“詩浣,嘿嘿,那個……我……”蘇暖玉再次堆起笑臉,卻結巴了起來。

“你都聽到了?”方詩浣郁悶不已地問。

“我……”蘇暖玉的伶牙俐齒突然失去了效用,她巴巴地向方鎮欽發出求救的信號。

“詩浣,別難過,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以後哥給你物色一個才貌雙全的夫婿,保證比他好上一百倍。”方鎮欽接收到蘇暖玉的信號,立即出聲為她解圍。

“就是﹗詩浣,何必為了一棵樹而放棄一片森林呢?天下男人一大把,只要我想任我把。他史俊安算老幾啊?憑你的姿色名聲,就是王孫貴冑來提親,那也得考慮考慮呢。”蘇暖玉也跟著起哄說。

方鎮欽卻驚疑不定地看著蘇暖玉,後者渾然不覺。

“其實我也料到會是如此了。”方詩浣惆悵不已地笑笑,說︰“我不過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情罷了。也許一定要聽到他親口拒絕我,我才會死了這條心吧﹗”

“那咱就干脆忘了他,另外找一個知你疼你的人,過得和和美美的,氣死他﹗”蘇暖玉趕緊出主意說。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方詩浣一臉蕭索地抬頭望天,似乎是在自言自語般。然後掠過蘇暖玉,徑自往院子深處去了。

蘇暖玉正準備追上去,卻一把被方鎮欽給拽了回來。

“大少爺你抓著我干什麼?我要去安慰一下詩浣。”

“讓她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方鎮欽泰然道。“倒是你,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剛才哪句話?我剛才說了很多話呢。”

“就是‘天下男人一大把,只要我想任我把’。是什麼意思?”他灼灼地看著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7-27 11:58:01

第三十六章 唇槍舌戰 
 
蘇暖玉啞然。天啊,她怎麼順嘴就把班上出了名的太妹的口頭禪給說出來了?此刻面對他的質問,她一雙眼睛眨啊眨的,不知道如何解釋才好了。

“唔……那個……唉呀,你用腦子想一下就知道了。”蘇暖玉打了個馬虎眼兒,紅著臉心虛地掙開他的手,逃也似地離開了。

蘇暖玉回到海棠齋,卻被方詩浣拒之門外。看到她如此傷心的模樣,蘇暖玉心中也是一陣陣地難過。貌似今天的約會是被她搞砸的呢,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

她意興闌珊地回到自己的臥室,想到自己回家的時間遙遙無期,心中倍覺煩惱苦悶。今天方鎮欽對她的態度好生奇怪,他為什麼裝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他該不會是……若是他真的對她有意思的話,他豈不是每次握過她的手之後都要用手絹擦了又擦?嘔,想到這裡她就感到一陣惡寒。

下午的時候,後院裡傳了話過來,說是蘇暖玉的表哥來了府裡看她。蘇暖玉一時沒回應過來,她那裡來的表哥?瞬間回過神來,眉飛色舞地往後院奔去。

李雲尚傻不啦嘰地站在伙房門口,看到她來了,咧了嘴傻呵呵地笑。今天他穿了一件藍布上衣,青布褲子,看成色應該是新買的。勞動民眾不可不像官家少爺般穿長袍的哦。

“表哥,你今天怎麼有空來?”蘇暖玉笑著迎上前去,親熱地挽過他的手臂。

“今天送了一點柴禾過來。上次你給了我那麼多銀子,總歸要報答你才是呀。我爹還說呢,他說原來你也是個善人,原先他對你態度不好,請你不要怪他。”李雲尚無比誠懇地說。

“表哥說那裡話啊?說起來,你們算是我蘇暖玉的救命恩人呢。快跟李大叔說不要這麼想。”蘇暖玉急忙搶白說。“不過好可惜,今天大善人不見客,你暫時還見不到她哦。”

“沒關係,能見到你就行了。”李雲尚擺出他憨濃的招牌笑容。

“哦喲蘇姑娘,”何嫂從伙房走了出來,“可要多謝你的這位表哥呢。本來正尋思著要買些桉樹枝來熏臘肉的,正巧他就送了一擔按樹枝來。蘇姑娘,你當初裝得那麼可憐,騙得我好苦哦﹗”何嫂見到蘇暖玉叫苦不迭起來。上次蘇暖玉大出風頭,她卻突遭盤問。擅留外人入府本是重罪,但蘇暖玉治癒了大小姐,卻又是大功一件。何嫂功過相抵,這才免遭責罰。

“何嫂,連累你啦,暖玉好生對不起你。”蘇暖玉自從入了海棠齋,倒甚少來伙房這邊,把何嫂都快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蘇姑娘快別說對得起對不起的話。”何嫂佯嗔道,“幸好姑娘你好造化,立了頭功,又往上晉升了幾級。將來還要請姑娘多幫襯些呢。若姑娘想吃什麼了,儘管遣個丫頭來說一聲便是。”

“如此多謝何嫂啦﹗”蘇暖玉甜甜地笑道。

“快別謝啦,只盼著姑娘將來飛上枝頭當鳳凰了,別忘了何嫂的一點情分就是了。”何嫂笑瞇瞇地說完,以回到伙房忙去了。

蘇暖玉卻臉色乍沉,什麼叫飛上枝頭當鳳凰?原來她跟方鎮欽關係曖昧的事已經鬧得盡人皆知了?真是人言可畏呀﹗這下她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爹還讓我來問你,要不要一起吃個年夜飯?”李雲尚見她變了臉色,也不多問原由,立即岔開了話題……

唉,好是好啦,可是你家在山上,來回一趟真不方便。蘇暖玉心裡如是想。但她看到李雲尚滿懷期冀的模樣,又不忍拂其美意。

“雖然我心裡是挺想去的,不過表哥,我現下是府裡的下人,要先問過主人的意思。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蘇暖玉盡量委婉地說。

李雲尚聽說她心裡是挺想去的,面上便已經喜不自勝了。哪怕她到時並不能真的就去了,他還是樂得合不攏嘴。直到分別時分,他還是那副歡天喜地的表情。

第二天方詩浣也關在房裡不肯出來,蘇暖玉叫了她幾遍做體操她都不肯。忽然想起孫超的酒錢還沒還人家,於是向方婉娥借了一兩銀子,還被這小妮子口舌不饒人地取笑了一回。

“你問我借銀子做什麼?沒銀子使問我哥要唄。”方婉娥笑嘻嘻地說。蘇暖玉知道她在尋自己開心,雖沒跟她計較,卻仍是臊了個大紅臉。

尋了路到了馬房,孫超倒沒見著,碰到了連柱。連柱正在給黑雲喂草料,本來一團和氣的臉卻在乍見到她後面罩嚴霜。

“連柱,你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之處?為何見到我總是橫眉冷對的?”蘇暖玉心中疑竇叢生,忍不住問他。

“姑娘言重了,連柱豈敢?”連柱寒著俊臉,只顧著往馬槽裡添料,並不看她。

“連柱,大丈夫敢作敢當,既然是對我有意見,憋在心裡不悶嗎?而且我看到你這樣子也怪難受的。若是我那裡得罪你了,你告訴我,我會注意的。幹嗎彼此找不自在?”

“蘇姑娘﹗”連柱終於轉頭看她了,雙眼卻帶著一小簇火焰。“你並沒有那裡得罪連柱,連柱只是替主子覺得冤枉罷了。”

“替主子覺得冤枉?”蘇暖玉大惑不解,問︰“什麼事覺得冤枉?”

“蘇姑娘可真會揣著明白裝糊塗啊﹗”他冷哼著說。

“我就是不明白才問你呀﹗”蘇暖玉也來氣了。“你把話說清楚了,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蘇姑娘,雖然你對大小姐有恩,但再怎麼說也是丫頭的身分。你好歹顧著些主子的面子。大少爺儀表堂堂前途無量,本來就不是你可以高攀得上的。縱使你得了少爺恩寵,最多也只能是個側室。少爺不定會跟哪位千金名媛定親的呢,你莫把少爺名聲敗壞了。像昨兒個跟那姓李的,雖然是你表哥,畢竟男女有別,請姑娘檢點些﹗”

連柱一口氣把話都說完,嚴肅地看著蘇暖玉。蘇暖玉聽得一驚一乍的,臉上早已是紅白交加,當場為之氣結。

“連柱,看來是你誤會我了。”蘇暖玉深吸了口氣,極力壓制住心中竄至幾丈高的火焰,故作平靜地回答道︰“我現下鄭重地跟你表明我的立場。一,我跟你家少爺那真是清清白白的,他並未恩寵於我;二,我蘇暖玉是個丫頭沒錯,不過我也絕對不會做人家側室;三,你家少爺的高枝我攀不上,我也不想攀;四,我跟我表哥光明磊落坦坦蕩蕩的,沒什麼檢點不檢點的;五,連柱你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我跟你家少爺怎樣,與你何干?”


第三十七章 怒從中來  



連柱目瞪口呆地緊盯著蘇暖玉,被她這麼一番搶白,心裡也是“呼哧呼哧”地直來氣。

“聽聞蘇姑娘伶牙俐齒能說會道,今日果然叫連柱大開眼界。”連柱幾乎是切牙切齒地說道,“姑娘既是無心攀少爺的高枝兒,那就不要做那等糾纏少爺令少爺為難的事﹗”

啊?﹗蘇暖玉勃然大怒,這個死小子口口聲聲都是在指責她恬不知恥地勾引那姓方的傢伙是嗎?

“真是一等一的忠僕啊﹗”蘇暖玉冷笑道,“我幾時糾纏你家少爺了?你家少爺就那麼了不起啊?”蘇暖玉氣得不行,腦子也不夠使了,不知道要怎樣還以顏色了。思惟一片混亂,說出的話來也開始變得淩亂,舌頭都快打結了。“在你眼裡,他真是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無人能及,在我眼裡,他只不過……不過是個狂妄自大、喜怒無常又愛虛張聲勢的沙文豬罷了。我令他為難?是啊,我壞了他冰清玉潔的名聲。在這件事上,我的確難辭其咎。那要不要我昭告世人,就說是我蘇暖玉濃顏無恥引誘了你家少爺,他是無辜的,要怪就怪我姓蘇的?”蘇暖玉雙眼冒火,咄咄逼人地看著連柱說。

“姑娘強詞奪理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等的好啊﹗常言道,醜人多作怪,還真是有道理﹗”連柱也不甘示弱地還擊說。

蘇暖玉直氣得渾身哆嗦,微張著嘴卻愣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就那樣怒氣沖沖地筆直盯著連柱,而後者也是怒不可遏地回視著她。兩人彷彿鬥牛一般,誰也不能先發難,誰也不肯先退場。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之際,本事件的中心人物出現了。方鎮欽狀甚輕鬆地自遠處走了過來,竟未察覺到這裡的隱隱硝煙。他驚疑地問蘇暖玉︰“你怎麼也在這裡?”

連柱早已收起怒色,恭敬地叫了一聲“大少爺”,低眉斂目地侍立一旁。蘇暖玉卻一肚子火正好無處發洩,看見他來劈頭就是一句︰“方鎮欽,你來得正好﹗”

方鎮欽微微一愣,她還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呢。不過何以如此怒意勃發?正待相詢,蘇暖玉已是迫不及待地羅列陳詞了。

“方鎮欽,我們今天就在這裡當面鑼對面鼓地對質說清楚。請問,我幾時引誘於你?我又可曾多番糾纏?你的好奴才說我想攀你的高枝兒,你也這麼想的嗎?我很抱歉因為我一時考慮不周令你名聲蒙羞,難道因為這樣就可以任意地羞辱我將我說成那種濃顏無恥下賤淫蕩沒臉沒皮的人嗎?”

蘇暖玉幾乎是一氣呵成地咆哮出聲,此時停了下來,氣息不定地死命盯著方鎮欽,彷彿想將他生生挖出個窟窿一般。

方鎮欽也是越聽越是驚心,臉色也一分一分地難看起來。

“連柱,是你這麼說的嗎?”方鎮欽一臉怒濤,問一旁侍立的連柱。

“回爺,小的只是稍微提醒了一下蘇姑娘,並沒像蘇姑娘添油加醋說的那樣……”連柱暗叫一聲不好,硬著頭皮答道。

“連爺的舌根你也敢亂嚼了?是誰這麼教你的?”方鎮欽怒斥道。

“是小的該死﹗小的擅作主張胡言亂語﹗”連柱見主子發怒不輕,嚇得立馬跪下體來,臉如土色。

“掌嘴三十﹗”方鎮欽疾言厲色道。

“是,少爺﹗”連柱領了命,不敢出聲討饒,左右開弓地抽起自己的嘴巴來。蘇暖玉看到他受責罰,雖然稍稍出了口氣,心裡難免仍然不是滋味。

“暖玉……”方鎮欽轉頭看向蘇暖玉,表情略微放柔了些。“你生氣了嗎?”他問。

“我當然生氣啦,我都快被氣死啦﹗”蘇暖玉氣極敗壞地嚷嚷開來︰“你欺負我就算了,連些個奴才丫頭們也輪番地羞辱我。我要去找史俊安,求他快點娶了詩浣,我早一日離開將軍府,早一日過回舒心的日子﹗”

“你要離開將軍府?”方鎮欽心裡猛地一沉,臉色又不太好看起來。

“你心裡高興啦?我這個眼中釘肉中刺終於可以去除了是不是?”蘇暖玉冷嘲熱諷地說︰“在這個府裡,大夫人提防著我,你也處處跟我過不去,上上下下的奴才丫頭們無不恨我討厭我。莫非真把我當成攀龍附鳳的膚淺之輩了?若不是因為得罪了菩薩,我不得已才來到這裡。否則別說你將軍府,就是皇宮大內邀請我,好吃好喝的供著我,還要看本小姐樂意不樂意呢。哼﹗”

“蘇暖玉,你又要開始無理取鬧了是嗎?”方鎮欽心情極度不爽,眼光陰鷙地看著她說。“誰說你是眼中釘肉中刺了?又有誰說你攀龍附鳳了?誰敢恨你討厭你,你告訴我,我一一替你討回公道﹗”

“我的大少爺,別在那裡惺惺作態啦﹗說的可不就是你嗎?自從我來到這府裡,你有給過我一張笑臉嗎?我好心要救你的寶貝妹妹,你要淩遲於我;我低聲下氣地哀求你幫個小忙,你就拿喬作勢威逼我給你為奴作婢;不小心碰到你的貴手,反覆地用手絹擦了又擦,好像我是得了什麼傳染病一樣的……你敢說不討厭我恨我?若不是把我當成眼中釘肉中刺,如何要用淩遲酷刑?我長得難看,又無親無故,自然想攀了將軍府的高枝兒衣食無憂,你心裡就沒這麼想過?”


第三十八章 禍不單行

方鎮欽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心裡既冤枉又憤怒。相識之初被她桀驁不馴的態度所激怒,惱恨之心在所難免。但是他後來為了她冒著違犯軍規的危險幫了她,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著酒醉的她穿庭過戶為母親所詬病,如今還為她狠心地責罰了他最忠心的小 。她竟然還能堂而皇之地說出這樣顛三倒四的話來?她是真的看不見嗎?她到底有沒有良心?

“怎麼,被我說中了?心虛得一個字也講不出來了是嗎?”蘇暖玉得理不饒人地追問道。“不過,少爺你大可放心。我蘇暖玉在此立誓,若我對方鎮欽有一點非分之想,若我貪圖將軍府裡的半點好處,就叫我天打五雷轟,立即從這宣和元年消失﹗”最好是一個響雷把她震回二十一世紀,那她真是要焚香拜佛了。

心裡正在冥想此種可能性呢,下一刻卻感覺身不由己地被人一把抓了過去,然後,她的嘴唇被另一張溫熱的嘴唇所封住。她大驚失色,想也不想地,抬手一巴掌便揮了過去。

方鎮欽聽她起那樣的誓言,心中惱怒到無以複加之境。一時情急,他只好乾脆將她抓過來,直接以吻封緘算了。能被方少將軍一親芳澤,估計也是眾色女子夢寐以求的心願吧?豈料人家非但不領情,還毫不客氣地甩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聲,清晰地在這空曠的空間裡蕩漾開來。方鎮欽呆住,連柱也忘了要掌嘴了,傻傻地盯著那驟起變故的兩人。

蘇暖玉無比委屈而厭惡地使勁用絹子擦拭自己的嘴唇,心裡用下流、無恥、骯髒、齷齪、豬頭、不要臉、大色野狼、死變態等等字眼將方鎮欽問候了個遍。這可是她的初吻呢。雖然說也許算不上珍貴到那裡去,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該給這令人作嘔的傢伙吻了去啊,真是欲哭無淚。

“喂,方鎮欽,你什麼意思?”蘇暖玉停止擦拭,凶巴巴地問︰“難不成你又要說是我引誘你的嗎?那些個丫頭奴才們也不睜大眼睛看一看,他們心目中高碩英俊的主子是怎麼惡劣地對待我的﹗”

“惡劣?你說我對你惡劣?”方鎮欽冷然說道︰“蘇暖玉,你是我所見過的人中,最不知好歹的一個﹗”

“是嗎?那就請允許這個不知好歹的蘇暖玉先行告退﹗”蘇暖玉既不行禮,也不道福,倔強地一甩頭,大剌剌地往海棠齋的方向而去。

方鎮欽的怒氣已經隱忍到極點。此時見她此般負氣而去,心中的惱恨真是無法言喻。他只得解下體上的佩刀,在馬房外的空地上茫無到達站胡亂揮刀,以茲發洩。

蘇暖玉回到自己房中,也是越想越氣,氣得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晚上睡到半夜的時候突然一個翻身,不小心蜷著的右腿伸不直了。努力想要伸直的時候才發現抽筋了。那叫一個疼啊﹗蘇暖玉起初還只是憋著不叫出聲,但後來越來越疼,疼得直鑽心般,她便再也忍不住地大叫起來。萬籟俱寂的夜裡,她淒厲的叫聲聲震屋宇。

“蘇姑娘,蘇姑娘你怎麼了?”方詩浣房裡的秀娟被她的聲音給驚醒,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隨便披了件衣服便火燒火燎地趕了過來,隔著門焦急地喊道。

“啊……秀娟,好疼……”蘇暖玉疼得眼淚都流下來了,一邊努力地想要把腿伸直。

“蘇姑娘你開開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那裡不舒服嗎?”

“秀娟,我不能動﹗”蘇暖玉吸了口氣,儘可能鎮定下來,說︰“秀娟你去睡吧,我沒關係,等一下就好了。”

秀娟聽她聲音好像輕鬆不少,懸著的一顆心也漸漸放了下來。她確認蘇暖玉沒什麼大礙後,才摸索著回到主屋中。

蘇暖玉已經勉力將腿伸直了,但是感覺那根筋還未被拉直似的,腿上一直有隱約的痛楚之意。但是睡意正濃,她也顧不得那許多了,迷迷糊糊就又睡過去了。

等她醒來時,天已大亮。穿戴整齊準備出門洗漱一番。誰知右腳才一踏出去,便感覺到小腿裡有無數根絲線拉扯般,脹痛不已。無奈,只得像個瘸子般一跛一跛地前去開門。

才剛打開房門,對面方婉娥的侍婢秀荷就興奮不已地大叫起來︰“蘇姑娘﹗蘇姑娘出來了﹗”

然後就見到一個女孩風一般旋至面前,猶自上氣不接正氣的樣子看著她,關切地問︰“蘇姑娘,可嚇死奴婢了﹗你沒有什麼事吧?聽秀娟說你昨夜裡哭得可淒慘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來者正是秀香。

“這個秀娟,傳話的速度可真快﹗”蘇暖玉擰了擰眉,敢情這府裡的人流行長舌的麼?

“今天秀娟跟著大小姐上三聖寺了。大小姐臨走之前放心不下你,所以特意囑咐了奴婢來照顧你。”秀香好像感覺到了她的不快,趕緊解釋一番。

“什麼?大小姐上三聖寺了?”為什麼她竟不知道?

“是啊,今天是臘月初一啦。”秀香一邊為她張羅洗漱用品一邊說。

臘月初一了?不知不覺她來到這莫名其妙的時空裡都半個月之久了啊?蘇暖玉心下暗忖道,大善人的心願何時得償還是個未知數,她還要在這將軍府中不尷不尬地住多久?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58:09

第三十九章 遭遇表白 
 
在秀香的精心服侍下,蘇暖玉吃過了早飯。俄頃,大夫人與二夫人竟相繼地紆尊降貴來看她。大夫人只是很公式化地詢問一下,既不見親濃也不很疏離。倒是二夫人真情流露許多,拉著她的手問長問短。還一直說要找個大夫給她瞧瞧,蘇暖玉又是道謝又是推脫。

“你這丫頭﹗咱們浣兒的命是你救的,你又教我打太極拳,我近來睡眠已經好轉不少,這些可都是你的功勞啊。其實啊,我就是喜歡你這種不居功不自傲的態度。在我心裡,早就已經把你當成女兒般看待了。不然我怎麼會讓將軍安排你住在海棠齋,陪在浣兒身邊?”羅美慧佯裝不滿地嗔道。

蘇暖玉恍然大悟。原來讓她給方詩浣做侍婢是二夫人授意的呀﹗

“暖玉一直不知。暖玉謝過二夫人恩典﹗”

“謝什麼。”羅美慧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過分拘謹。

說了一會兒閒話,送走了二夫人,蘇暖玉到院中曬了會兒太陽。一起打太極拳的有位醫生,他曾提到過關於腿部抽筋的問題。一般來講,這是缺鈣的症狀。是啊,她已經半個月沒喝牛奶了。估計這裡是找不到牛奶了,不如去問問看何嫂,能不能煲骨頭湯來喝。

信步往伙房而去。意外地在遊廊處遇到方鎮欽。兩人眼神一對上,立即尷尬不已地相互避開。蘇暖玉心中暗叫倒楣,這番不知道是應該行禮呢還是視若未見。

“聽說昨天夜裡受了驚,要不要緊?”方鎮欽乾咳兩聲,當先問道。

“有勞大少爺惦記,本就沒什麼要緊的。”蘇暖玉淡淡地回應了一句,大致地打了個千兒,一跛一跛地繞過他,往前走去。

方鎮欽看見她高一腳低一腳的樣子,心裡慢慢又揪緊了起來。快走兩步,他追上了蘇暖玉,語調輕柔地說︰“暖玉,昨天是我太魯莽了,我向你道歉﹗”

蘇暖玉止住步子,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一直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兒。他的面上縱然有幾許尷尬之色,但更多的卻是誠懇與親切。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人物,今天怎麼突然主動認錯來了?

“嗯。”蘇暖玉也不知道該怎麼表示了,只得輕輕地“嗯”了一聲。但是此時的心中卻充滿了得意。於是,她的嘴角便不知不覺地微微翹了起來。

方鎮欽一直關注著她的臉色,當然也不會放過這細微的表情變化了。對於蘇暖玉,他還是有點瞭解的。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傢伙。

於是方鎮欽也被她的喜悅所感染,臉上的笑容盡情地泛濫開來。蘇暖玉看著他燦爛的微笑,不由想起初次相逢時他溫暖和煦的笑容。縱然覺得自己有些沒骨氣,但還是忍不住怔怔地看著他的臉,忘記挪開眼睛。

方鎮欽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猛瞧,儘管會有一點不自在之感,然而臉上的笑容卻更加歡快了。

“那你不生氣啦?我們和解了是嗎?”方鎮欽趁機問道。

被他這麼一問,蘇暖玉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頓時收回目光,羞窘地低下頭去。然後,努力忽視那顆不知為何加速狂跳的心臟,慢慢繼續往前走去。

“你這是要去那裡?你的腿怎麼了?可是那裡受傷了?有沒有找大夫看過?”方鎮欽也亦步亦趨地跟著她,驚問道。

“不用大驚小怪的,並不是什麼打緊的。”蘇暖玉心裡沒來由得一暖,回答出來的聲音竟也溫柔得如欲滴出水來。

“都這樣了還不打緊?是不是很疼啊?聽說昨晚把秀娟嚇壞了。”方鎮欽擔憂不已地說。

蘇暖玉難為情地笑笑,說︰“沒想到會驚動這麼多人,都是我的錯﹗”

“既然腿腳不便,有什麼事差個人去做就好了。”方鎮欽皺起了眉頭。

“我只是個婢女,哪有使喚人的權利?”蘇暖玉抿嘴笑道。這個方鎮欽今天又吃錯藥啦?貌似是在關心她呢。

“暖玉,”他突然在她面前停下來,異樣深沉地凝視她,鄭重其事地說︰“不如讓我來照顧你,你可願意?”

“照顧我?為什麼要……照顧我?”說到後來,聲音低得連她自己都要聽不清了。而蘇暖玉此時不知道應該怎樣來形容自己的心情。她似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臟擂鼓也似的響聲。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因為……”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措辭,竟微微紅了臉,抓耳撓腮了半天才結巴了一句︰“你的腿不方便,需要人照顧。”

“我的腿又無大礙,很快就能恢復了。你還照顧我呢,到時候還不知道誰照顧誰呢。”蘇暖玉不屑地撇了撇嘴。

“既然如此,你來照顧我可好?”他依然一派溫文的笑意,定定地看著她問。

蘇暖玉被他這漫無邊際的笑晃得閃了神。

“奇怪,你有連柱照顧,要我照顧你什麼?”

“連柱被我罰去掃馬棚了,罰了一個月。”

“那也輪不到我吧?”我名義上是詩浣的侍女,其實我根本就沒怎麼服侍過她。而且,你也用不著罰他掃馬棚的。他昨天不是已經被罰了掌嘴了嗎?”

“我那還不是為你出氣嘛。”他邀功似地說。“如果你說不用罰了,我就去免了他的懲罰。”

“為我出氣?”她怔營不定地問說道︰“為我出什麼氣?他可是對你忠心不二的,你就不怕寒了他的心?”

“如果不是他,你怎麼會突然發那麼大的脾氣?還惹得你說出要離開將軍府的話來。惹你動氣,就是惹我動氣。怎麼,你不希望我罰他嗎?”他粲笑著,眼睛清亮無比地看著她,溫言問道。

她的心在那一泓深潭也似的明眸中漸漸淪陷。

“方鎮欽﹗”她嘗試著平靜地喚他的名字。

“什麼事,暖玉?”聽到她叫他的名字,他立即眉開眼笑地回答道。

“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你……為什麼突然對我好起來了?你該不會是……”蘇暖玉停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把話挑明瞭說。“難道你喜歡上我了?”唉,果然是濃顏無恥的人才問得出來的話呀。

方鎮欽先是一怔,沒想到她如此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繼而慢慢收了臉上的笑意,變得一本正經起來。

“其實我自己也弄不明白這算不算是喜歡。我只是想看到你,想跟你在一起。看見你歡喜我也歡喜,看見你氣憤我也氣憤,看見你受傷我會很心疼……昨天聽到你說要離開將軍府,我難過得要命。暖玉,你只是說說而已的對吧?你不會真的離開將軍府吧?”

將軍府她是一定會離開的。可是,他擺明瞭就是喜歡上她了。他竟然會喜歡上她?這實在不是普通的令人覺得匪夷所思。

“我長相粗俗、脾氣不好又沒爹沒娘的,你為何對這樣的女子動了情?”她不是心裡能藏事的人,含蓄那一套她學不來,乾脆把話問清楚。

“美女見慣亦常人。同理,即使長相不甚出色,久而久之,也會忽略她的容貌。我越是跟你接近,越覺得你很可愛。有時候見不到你人,也會忍不住偷偷地想你。”他在戰場上可以威風八面縱橫馳騁,然而向心儀的女子表白還是頭一遭,不由得赧紅了俊臉, 腆地偷覷她的神色。

蘇暖玉一張小臉也是羞紅不已。被人喜歡還是破天荒頭一次,而且對方還是不折不扣的大帥哥,說不驚喜是不可能的。可是不行啊,她才17歲,這個時段算得上早戀了,這是校方不允許的呢。

“也許你對我只是暫時的新奇感覺罷了。”她向他會心一笑,悠悠然地說︰“等你的心上人出現了,你很快就會把我忘了。”

“暖玉,你不相信我嗎?我不是那種喜新厭舊的人。”他急了,連忙澄清說。


第四十章 意亂情迷  



蘇暖玉脆弱的心臟“撲通撲通”地一陣狂跳,毫無戀愛經驗的她此時真是手足無措到極點。怎麼辦?人家在向你表白呢。看他的神情,並不像是捉弄她玩的。

“你剛才所說的話我就當作沒聽到過。”她感到口乾舌燥般,心中早已方寸大亂。“但是你也不要再作此想了,不然真要被人家說中了,我果然就是想攀你的高枝兒呢。”

“你去理會那些流言蜚語做什麼?”他板起了臉,狂妄地說︰“我就喜歡讓你攀我的高枝兒呢。”

蘇暖玉啞然失笑。這人才真叫做濃顏無恥呢。雖然認定了他只是一時的衝動之念,但內心到底還是有幾分喜悅與甜蜜的。

“你羞不羞啊?哪有人這樣自抬身價的?”蘇暖玉取笑說。

“先別管抬不抬身價的。”他不經意間已經牽過了她的雙手,凝眸注視著她,認真地問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是不會離開將軍府的吧?你會來我身邊照顧我,永遠跟我在一起的吧?”

他的手溫暖有力地握著她的,他堅定有力的目光與她的相互膠著著。她的心中因激動和喜悅而波濤洶湧起來。剎那間,此前曾厭惡過他的種種原由竟都不約而同地消彌殆盡,眼裡心中只有他溫柔的眼神明亮的笑容,手心裡傳來他手掌灼熱的溫度。他可是天之驕子般的人物啊,她竟然也有變成灰姑娘的一天啊?老天爺,能不能就讓時間在這一刻停下,她要好好享受一番此時的柔情蜜意?菩薩是不是疏忽了,竟然還給她安排這樣的艷遇?

“方鎮欽……”她吶吶的,羞澀地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

方鎮欽微一用力,便將她整個兒地拉到了自己面前,然後輕輕擁住了她。他的下巴正好擱在她的頭頂,輕輕摩挲著她柔軟的秀發。“暖玉……”他動情地呢喃著,發出了滿意的輕喟之聲。

蘇暖玉這一整天都有些暈暈乎乎的。時而樂陶陶地傻笑,時而又苦惱不已地嘆氣。初嘗戀愛的甜蜜與喜悅令她沉醉,但身分的鴻溝與想回家的念頭又時刻纏繞著她,令她無比矛盾和猶豫。

蘇暖玉心不在焉地用飯團給自己做面部清潔,秀娟現下給方詩浣做起來也已經駕輕就熟了。

“暖玉,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方詩浣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今天好像格外多愁善感起來了。

蘇暖玉停下手中的動作,哀怨地看了一眼方詩浣。話到嘴邊,卻欲言又止。是啊,這件事怎麼好說與第三人知曉?況且旁邊還有個秀娟。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蘇暖玉突然有感而發。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方詩浣跟著重複了一遍,續道︰“這句話說得真好,我喜歡。啊,暖玉,原來你是為情所困啊?”

“才不是呢。”蘇暖玉立時驚醒,臉上紅潮灩瀲,出言反駁說︰“我只是隨口念念罷了。”

“暖玉,你我情同姐妹。我的心事你都一清二楚,可你的心事為什麼卻對我加以隱瞞?”方詩浣把秀娟支了出去,坐到蘇暖玉對面,俏臉微慍,不滿地問道。

“我沒有﹗”蘇暖玉不敢正視方詩浣,連狡辯的聲音都顯得有氣無力的。

“看你這失魂落魄的樣子,還敢說沒有?”方詩浣卻不打算放過她,繼續追問︰“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一準兒是喜歡上我哥了,對不對?”

蘇暖玉被她說中心事,面上更是紅透,羞羞答答地問︰“詩浣,你說喜歡一個人是個什麼樣的感覺啊?”

方詩浣輕笑出聲,繼而正色說︰“如果你見著他,你會害羞會緊張;若是見不到他,又總是魂牽夢縈。他深情地看你的時候你會芳心大亂,他跟你說甘言蜜語的時候你會沉醉其中。但若是有一天他不理你了,你又痛苦失望到極點。總之,但凡某個人令你歡欣沮喪又患得患失了,估計你就是喜歡上這個人了。”方詩浣好像專家一樣說得頭頭是道。

“那詩浣你對史俊安也是這樣子的感覺嗎?”蘇暖玉從她的話中得到印証,證明她確實也喜歡上了方鎮欽。這真是始料未及之事啊。

“我?”方詩浣苦笑不已︰“我不過是單相思罷了。”

蘇暖玉不由得同情起方詩浣來了。這世上最痛苦之事,莫過於單相思了吧?總是單方面的付出,卻從來得不到對方的回應。感覺就像在唱獨角戲一般,寂寞、淒清令人心生惻隱。

“既然這麼痛苦,為何不乾脆放棄算了?”蘇暖玉一時鬼迷心竅地說。

“我也勸過自己要麼放棄算了,可是做不到啊。”方詩浣無奈嘆氣說。

蘇暖玉也跟著嘆氣起來。要幫助她實現心願困難重重,回家遙遙無期;若說認命地留在這異時空裡,跟方鎮欽來一段如火如荼的戀愛也許尚有可為。然而,她這樣一個無貌無才無權無勢的四無女子,如何能入得了將軍府家長的法眼?如何能得到挑剔的大夫人的認可?愛情之途似乎也是前景暗淡。兩相權衡,她覺得還是撮合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的方詩浣和史俊安來得容易一些。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59:15

第四十一章 受傷事件
  
每月的初五這日,軍營裡都會舉行一場蹴鞠競技。蹴鞠之技往往作為培養訓練戰士體能和挑選優秀士兵的手段之一。方大將軍麾下左右二營都各自挑選出精兵強將相互切磋比拼。

蘇暖玉自上次跟方鎮欽單獨見面後就沒怎麼見到他,因為他近日忙著訓練左營士兵準備迎接本月的蹴鞠競技。蘇暖玉本想借此機會又去跟史俊安碰個頭,就極力攛掇方詩浣去央求大將軍帶她去開開眼界。方騰雖然寵愛這個女兒,但到底覺得不妥,將她申斥了一番。蘇暖玉也只得作罷。

誰料才不過大半個時辰,方鎮欽便坐著馬車回來了。所聞是在競技場上重傷了腳踝之處,需要好生調養。

於是府中緊跟著好一陣忙亂。蘇暖玉擔心方鎮欽的腳傷,本來要去疏竹軒探視一番的,無奈幾位家長都在那裡面,蘇暖玉也只得怏怏而回。

方氏姐妹都不在海棠齋中,蘇暖玉更覺無聊與鬱悶。來到方詩浣房中,屋裡已經擺好了飯,先毫不客氣地大快朵頤一番再說。吃飽了,還不見人回來。算了,先去睡個午覺再說吧。

正香夢沉酣呢,感覺有人在推她。她厭惡似地避開,翻個身接著又睡。然而那人卻不死心似地繼續追著她猛推。她十分不耐地大叫道︰“是誰啊這麼討厭?擾人清夢﹗”睜眼一看,乖乖不得了,大夫人正面帶不豫之色,站在床前冷冷地看著她。而剛剛用手推她的人,正是大夫人身邊的大丫頭秀君。

蘇暖玉暗叫一聲要糟,急忙掀被子下床,規規矩矩地行了問安禮,又謹慎地問︰“大夫人日理萬機,這會子來找暖玉可是有什麼事?”

“你既說我日理萬機,那我就長話短說了。”大夫人明顯地皺了皺眉,說︰“欽兒腳上受了傷,得在床上養些日子。我怕他平日裡無聊會覺得悶了,所以特特地想把你調到疏竹軒。你不是會說些樂子話嗎?還會說些故事,正好替欽兒打發打發時間。不過,”她漫不經心的語氣一轉,意味深長地說︰“你跟欽兒的風言風語我也有所耳聞。只是我念在你對浣兒有恩在先,而且我相信欽兒他不是個不知分寸的孩子,所以我暫且容了你。這次讓你去照顧欽兒幾天,可不是給你製造親近的機會。府裡自然有府裡的規矩。雖然你是比較特殊的家僕,可畢竟還是家僕,也得守府裡的規矩。你是個聰明人,自然應該明白我話裡的意思。”

大夫人長篇大論發表完,定定地看著蘇暖玉。

“夫人多慮了。請夫人大可放心,絕對不會發生夫人所擔心的事。”蘇暖玉表明立場說。“不如暖玉還是住在海棠齋,少爺若是覺得悶了,只消打發個人來差一聲,暖玉便快馬加鞭地去了。”

“你這是在跟我討價還價嗎?”

“暖玉不敢。”蘇暖玉面色一凜,在精明的大夫人面前,真是半點馬虎不得。“暖玉只是覺得,既然先前已經有了不好的傳聞,若是再……”

“你若真是這麼想,也不枉我疼愛你一場啊﹗”大夫人這才釋然般地笑了開來,“既如此,你便還住在海棠齋。白日裡就候在疏竹軒外頭,聽到少爺喚你了再去罷。當然了,也許要辛苦你一些。所以我把你的月錢多加一兩以茲補償。我可不是那等苛待下人的主子﹗”大夫人一邊說話一邊觀察著蘇暖玉的神色。

蘇暖玉自然是大意不得,雖然心裡對她那個“疼愛”二字腹誹不已,但臉上仍然是洗耳恭聽躬身受教的樣子。聽到後來便佯裝受寵若驚般地回答說︰“多謝夫人恩典﹗暖玉定當傾盡所知,想方設法讓少爺開心一些。”

“真是個伶俐的丫頭﹗”大夫人歡欣無限地親熱地拉過她的手,用著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說︰“我就喜歡一點就通的孩子﹗不怨大傢伙兒地都喜歡你。希望你記住今天跟我說過的話,別讓我失望啊﹗”

蘇暖玉連連稱是,一副俯首聽命的模樣。

從那以後,蘇暖玉就經常出入疏竹軒了。一開始大夫人擔心方鎮欽的傷勢,長時間地待在他的房間裡面,也一起聽蘇暖玉講一些逗人開懷的笑話。不過笑話也有窮盡之時,蘇暖玉只得開始講故事。最爛熟於胸的自然是看了N遍的金庸小說了。於是《射雕》完了講《神雕》,接著是《倚天》然後《笑傲江湖》,連大夫人都跟著聽得癡迷了。方鎮欽雖然受了傷,但似乎極為享受的樣子,凝神傾聽蘇暖玉的講述之時滿臉滿心的愉悅。

半個多月的時間不知不覺便過去了。方鎮欽覺得腳傷似乎好了不少,他也不想一直躺在床上,有時讓蘇暖玉扶著他在院中曬曬太陽,慢慢地走一走,偶爾也到書房練練字什麼的。大夫人倒也不像先前那般緊盯著人不放了,她自己也不是閑得光去抓人家小辮子的人。

有日又碰上方鎮欽在書房練字。蘇暖玉也看得興致勃勃的,說她也想練練看,還把他給關在房門外面不許他看。因為她的毛筆字,說實在的,她自己也無法恭維。一開始興致昂揚的,過不一會兒便失去了耐性。本來是站著寫字的人,一會兒就坐下了,再一會兒竟然直接趴在宣紙上打起盹兒來了。

方鎮欽在門外守了半日,起初她本來還會自己嘮叨幾句什麼“唉呀,怎麼這麼難寫”之類的話,後來漸漸地聽不見裡面有什麼動靜。他有些不放心地推開了門。看到她居然趴在桌上香夢沉酣起來,嘴角竟然還有絲絲的透明物體流泄出來,不由啞然失笑。

蘇暖玉就這麼舒舒服服地睡了個午覺,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翻身坐起。咦?不對呀,這不是她的床榻。側目一看,嚇得她差一點魂飛魄散。

“你醒了?”方鎮欽坐在小圓桌前,手裡拿著一本書,見她醒來,笑吟吟地問道︰“睡得可好?”


第四十二章 一吻定情 
 
“少爺,我怎麼會跑到你床上來啦?”蘇暖玉急忙從床上跳下來,一邊穿鞋子一邊不解地問道。怪說睡得這麼舒服呢。

“你問我,我問誰呀?我就離開了一會兒,回來就看見你睡在我床上了。”方鎮欽忍住笑,故作無辜地說。

不對呀,她明明正在練字,然後覺得眼皮有點沉,然後就閉上了眼睛。那她應該在書房的呀,怎麼會跑到人家起居室來了,還爬上了他的床榻?

“那你看到我睡著了就叫醒我嘛。”蘇暖玉甕聲甕氣地說。這要是被人家撞見,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是非來?﹗

“我叫你了,不過沒叫醒。你還打了我一巴掌。”方鎮欽臉露痛苦之色地說。這話不假,他在書房的時候曾經想叫醒她的,不曾想冷不防地被她甩了一巴掌過來。方鎮欽帶兵無數,笑傲沙場,居然被同一個女人扇了兩耳光,說出去未必有人肯信。

蘇暖玉知道自己有這個毛病。在沉睡之時若遭遇打擾是有可能揮拳相向的。她老媽就經常享受這種待遇。

“那個……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很抱歉。”她臉現羞紅之色,尷尬地說道。

“我就是坐在這裡等你醒了給我道歉的。”他正色說,“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你打了。要是被人家知道了,我顏面何存?”

“是是是,少爺說的有理。”蘇暖玉臉上羞慚之色愈深,忙承認錯誤道︰“少爺你想怎麼罰我,我都甘之如飴,眉頭都不皺一下。”

“你這話可是當真?”他仍然是一本正經的樣子問道。

“千真萬確﹗”

“那好,我要打還你一巴掌,這樣我們就扯平了好不好?”他問。

她一愣,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小肚雞腸。但轉念一想,也是哦,誰能忍受自己兩次被一個下賤的婢女扇耳光的?打還回去是正理。這叫做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金庸小說裡很流行這一招的。

蘇暖玉便磨蹭著走到他面前,湊了臉過去,閉上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她對於這樣的懲罰毫無異議,不過只是希望他下手輕一點。不然以他的手勁,那還不得留下個五指印在臉上啊?本來她就長得比較抱歉了,再這麼雪上加霜的話她還要不要活了?

方鎮欽看著她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樣心中早已笑翻了。此時他終於抬起了右手,刷地便朝著她的左臉揮了過去。但在接觸到她的臉龐之時,手上之勢卻異常輕柔起來,緩緩地以手指輕觸,輾轉撫摸,細細品味。

蘇暖玉也感覺到了異樣,霍然睜開眼來。然後,她便直直地撞進了他柔情似水的雙眸中。他的手粗糙而帶著飽滿的溫度,每觸及一處都令她說不出的舒服享受。雖然理智一直在提醒她趕快醒來,但是他的眼中彷彿有著無可抵擋的魔力般,她忘了躲閃,忘了矜持,更忘了要一把將這推開。

方鎮欽見她睜了雙眼,只一味呆愣地癡望著他,他心中不由一陣狂喜。慢慢地靠近她,微微地低下頭,他將火熱的雙唇貼上了她柔軟的唇瓣間。她一驚,想要掙開他,卻被他用手臂箍得更牢。而他的唇還在她的唇畔流連忘返,輾轉纏綿,不斷地向她討要需索。她感到自己的身體一寸寸地柔軟下去,然後慢慢地失去反抗的意志,任由他的舌侵入她的口中,不斷地攻城掠地,不斷地煽風點火。她只好緊緊抱著他,竟對他的吻有了回應。他明顯地感覺到她的回應,更加地欣喜若狂起來,一點點地加深了這個吻。

蘇暖玉忘情地陶醉在這個纏綿悱惻的吻中了。這是她從未體會過的銷魂感受,原來戀人間的親密接吻竟會產生如此奇特的感覺啊﹗

結束了這綿長的熱烈之吻,方鎮欽放開了她,捧著她的臉,笑得那麼動人。

“暖玉,我方鎮欽何其有幸能夠與你相遇。暖玉,我現下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你,一時半刻也不想和你分開。我會努力讓你以後的日子永遠福祉快樂,暖玉,你相信我嗎?”

蘇暖玉還沉醉在剛才的熱吻中沒回過神來,此時她臉上一片猩紅,目中一片迷離之色。聽到他問她,也不知道是在問什麼,只知道傻傻地點頭。他會心地展顏一笑,緊緊地將之摟抱入懷。今生今世,我再也不要放開你了﹗



第四十三章 意外求婚 
 
不日,方騰召集了家人開起了家庭會議。好像是討論一件什麼事,想徵求大家的意見和想法。蘇暖玉雖然好奇心重,但既然是人家的家事,那也不是隨便好打聽的,是以便當作毫不知情。

然而並不是她不去惹事,便沒事惹她了。

疏竹軒又遣了人來請蘇暖玉,蘇暖玉因當日之事覺得有些難為情,好幾次都搪塞了疏竹軒的傳喚。這一次又故技重施,推說身體不適,改日再去雲雲。但傳話的人說︰“大少爺還說了,這事關大小姐終生福祉,請蘇姑娘務必前去一趟。”啊,這個方鎮欽怎麼如此瞭解她,一下子就掐中了她的軟肋?

蘇暖玉便不好再繼續推脫,惴惴不安地去了疏竹軒。心中暗想莫非是要把方詩浣嫁出去了?那可不成,若是如此的話,她的心願便完不成,蘇暖玉也沒法回家去了。

蘇暖玉進了方鎮欽的起居室,一想起當時在這裡的激情戲碼,臉色轟然變得緋紅不已。方鎮欽的腳傷似大有起色,已經能獨立地在地上行走了。看見她來了,便停止了康復訓練,轉而在椅子裡坐了下來。

蘇暖玉便遙遙地站在一邊,略感緊張地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你站那麼遠做什麼?怕我會吃了你?”方鎮欽戲謔地笑問。

蘇暖玉只得往前挪了兩步,眼睛也不敢往他身上亂瞧,耷拉著腦袋看著自己的腳尖。

方鎮欽既好笑又可氣地站起來,走近她,一把將她拉進了懷裡。她大驚,極力掙紮著。他卻大力地抱緊她,語氣急促地說︰“不要動﹗讓我好好抱抱你﹗你若是再亂動,我可不敢保證我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蘇暖玉嚇得身體一僵,再也不敢亂動,任由他抱著。

他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秀發以及她的背部,那個充滿誘惑力的嗓言再度在她耳邊響起︰“這幾天見不到你,你知道我多想你嗎?我知道你又開始躲著我了。難道你一點都不想見到我嗎?”

蘇暖玉既不說話,也不回應,木然地任他抱著。半晌,他許是也覺得無趣,便放開了她,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的腳還不能太久地站立。

“你的表情讓我覺得沮喪,好像我是在強迫你一樣的。”他不無悲傷地說︰“暖玉,你是喜歡我的,對嗎?”

蘇暖玉張口結舌地望著他,心裡真是矛盾已極。她怎麼會不喜歡他呢?若是不喜歡他,又怎麼會心甘情願讓他輕薄了去?若是不喜歡他,又怎麼會為他著想,怕他和母親翻臉?

方鎮欽見她不置一詞,便自己下結論說︰“你不說話,就表示你預設了。好,暖玉,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等這件事了結了,我就去跟我爹娘說,讓我們兩個成親。暖玉,你說好不好?”

蘇暖玉雙眼登時瞪得老大,錯愕不已地看著他,大叫道︰“你在說什麼啊?你知不道知道這將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不行,我不同意﹗”她心裡要回家的念頭還沒打消呢。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受傷似的神色。怎麼會想到會被一個姿色平庸的丫頭給拒婚了呢。

“你在擔心我父母不肯接納你嗎?這點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你為難的,一切有我,嗯?”他誘哄似地對她說。

“也許你父母拗不過你,願意接納我,最多也是讓我做個側室罷了。”蘇暖玉想用這一點來令他知難而退。他應該並不會想要娶她做正室吧,哪怕現下對她情意正濃。

“暖玉,我可以向你允諾,今生今世,我只娶你一個妻子。”他拉著她的手,迫使她正視著他,目光深遂,篤定地向她說。

她驚訝,更加感動。

“為什麼?我又不漂亮,我一無所有﹗”

“你有的,只是你沒發現而已。”他寵溺地笑笑,溫柔地拂過她的秀發。“如果你願意,就讓我用一生來慢慢告訴你好不好?”

“鎮欽……”蘇暖玉想哭,怎麼她也能碰上這麼浪漫的一幕啊?

“這樣,你答應我的求親了嗎?”他柔聲輕問。

“你會後悔的啦﹗”她眼中已經有淚霧氤氳開來,語氣卻帶了點撒嬌的韻味。

“即使我後悔,那也是我活該。誰讓我當初就愛上你了呢?”

蘇暖玉嘴巴一扁,“哇”地一聲,她再也忍受不住地靠在他肩膀上放聲大哭起來。菩薩呀,不是這樣的,你把劇情安排錯了,你是讓我來受罰的,怎麼會有一個這麼出色這麼浪漫這麼溫柔的男人被她俘虜了啊?

“我不管,我不管,你要是敢後悔我跟你沒完﹗”她一邊抽噎著一邊在他身上胡亂捶打著。

“暖玉呵,我的暖玉……”他輕喟一聲,再度將她揉攬入懷。

然後方鎮欽便告知了方家之前家庭會議的大致內容,歸結起來就是,離秦顯與裊裊的婚期不足一月,將軍府在謀劃著能否利用此次契機,徹底地消彌大理百姓對天朝的憤恨之心。若能一勞永逸地解除他們的心結,真心歸天朝,以免去方詩浣每月兩次上山之苦為最好。而且,若是博得楚王(秦顯)及王妃的歡心,則有機會請求他們給史俊安和方詩浣賜婚。

“什麼?可以請求賜婚?為什麼不早說?”蘇暖玉一聽頓時來了精神,早知如此,直接往秦顯或是裊裊身上下功夫不就行了?放著羅馬大道不走,她偏偏要去走那曲折蜿蜒的荊棘之路。

她真傻。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1:59:32

第四十四章 暖玉獻計 
 
“你怎麼這麼激動?”方鎮欽疑惑不解地問。

“沒有啦。”蘇暖玉從這意外的驚喜中回過神來,淺淺一笑。

“我告訴你這件事,是希望你也能幫著想個點子。我知道你有些小聰明小智慧的。”他眼中閃著慧黠的光芒,似笑非笑的說。

唉,這到底是在誇她呢還是損她呢?

“真是承蒙閣下看得起蘇暖玉,我這點小聰明小智慧也能入得了你左路將軍的法眼麼?”蘇暖玉以牙還牙地頂嘴說。

“貧嘴﹗”他佯裝生氣地嗔她。“讓你想你就好好想一想,不要辜負了我一番心意。暖玉,你到底想不想跟我成親?”

暖玉被他突然一問,頓時又變得面紅耳赤起來,一邊往外跑一邊笑嘻嘻地說︰“不知道﹗我還沒想好呢。”

“你給我回來﹗”方鎮欽只得眼巴巴地看著她調皮地跑離房間。而他的臉上,笑意卻層層地加深了。

蘇暖玉心情激動地回到了海棠齋。然後一直在房間內走來走去,大腦主導思考的皮層正在高速運轉著。曾經有人說過,上帝給你關上了門,卻會為你打開一扇窗。那是用來開導失意者的安慰之辭的。然而她現下卻像是被上帝同時打了門和窗一樣,前可進後可退。如果她能幫著想個好點子,讓將軍府大出風頭,受盡恩寵的話,方詩浣極有可能得到如願以償的大好姻緣,她的心願得以達成,蘇暖玉的任務也就圓滿完成了,回家有望了。退一萬步說,假如賜婚不成功,方鎮欽已經向她求了婚,她不能回家還可以留在這裡,找到個英俊瀟灑又疼愛自己的夫婿,好像前景也不錯。

說來說去,關鍵還得把那個好點子想出來。促進民族和諧,這是政府要員們該做的事,如此艱巨又光榮的任務那裡是她這樣的凡夫俗子做得來的?唉,頭痛﹗前有野狼,後有虎,真是進退維穀啊﹗

蘇暖玉一晚上沒睡好。一整晚都在思考這件事。秦顯和裊裊的婚期是元宵節,晚上有花燈會,能否安排他們來個花燈會下共舞?真是天方夜譚﹗她自己首先就給否決了。又或者搞個大型歌舞晚會?她可不會這一套。反正是想過來想過去,沒一個稱心如意的。於是第二天早上醒來時便頂著兩個熊貓眼,還被方詩浣姐妹倆一通取笑。

又是一天一夜的冥思苦想,仍是無果。她真是既無法向方鎮欽交代更無法向自己交代。蘇暖玉,你到底要不要回家?或者,你心雷根本就在期待留下來,不想回家了?這樣一想,不由得全身一個激靈,揮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這一日早晨,蘇暖玉照例在院子裡做早操。不過她的精神可不見好,心不在焉,無精打采。伸出的胳膊懶洋洋的,踢出的腿是軟綿綿的。一旁正認真做操的方婉娥見她如此要死不活的,於是充滿活力地向她挑戰說︰“暖玉,你今天怎麼這麼沒精神?我還想跟你比試比試呢。”

“比試?比試什麼?”蘇暖玉陡然聽到她的聲音,一時還沒回應過來。

“看你跟得了相思病一樣的,連我說的什麼都沒聽見。我說跟你比試一下誰做得標準,叫個人來評斷一下,海棠齋又可以熱鬧一番了。”方婉娥一邊做著彎腰下壓的動作,一邊扭頭看著她說。

“比試一下?熱鬧一番?”蘇暖玉反覆咀嚼著這幾個字。突然,她雙眼放光,臉上頓時神采奕奕起來。打了個響指,她豁然開朗般地大叫一聲︰“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呢?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然後她幾乎是以公引沖刺的速度飛奔至疏竹軒,剛進大門口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大聲嚷嚷開來了︰“我想到了﹗方鎮欽,我想到了﹗”然後氣喘吁吁地沖進方鎮欽的起居室,一臉興奮莫名地大叫著︰“方鎮欽,我想……到了﹗”這最後“到了”兩個字的聲調卻驟然一轉,便如生生打了個寒噤般,一邊吶吶地講退場門,又一邊想著把它收回來。與此同時,她臉上的神色也如艷陽天突地變成了愁雲慘霧的大陰天。

“大、大夫人早安﹗”蘇暖玉支吾著叫出聲,沒曾想大夫人竟會一大早地便來探望方鎮欽了,倒讓蘇暖玉有些措手不及起來。

俞心葦的臉色如結了一層寒冰,看向她的眼神便倍覺犀利。

“剛才你叫少爺叫什麼?”俞心葦仍是慣常的懶散語氣。

蘇暖玉偷瞟了方鎮欽一眼,後者會意,立刻燦笑著向母親溫言道︰“母親,是孩兒跟暖玉說私下沒人的時候可以直呼孩兒的名字的,您不要責備她。”

“哦?你覺得我會責備她?”俞心葦秀眉微挑,語調稍稍抬高,帶著淡淡的不悅。

“大夫人恕罪,大夫人應該責備暖玉的。”蘇暖玉趕緊插嘴說︰“是暖玉一時沒大沒小的,忘了規矩身分了。”

“你這丫頭,認錯倒也快得很哪﹗”俞心葦狀似無奈地嘆氣道︰“反倒讓人不忍苛責了。好吧,那你說說看,你一直嚷嚷想到了,你到底想到什麼了?”

蘇暖玉再次向方鎮欽遞了個眼色,方鎮欽見隱瞞不過,只得簡明扼要地把日前自己跟蘇暖玉的談話跟俞心葦說了,當然,兒女私情隻字未提。

“哦,這麼說來,便是有主意了?如此你不妨說說看。”她饒有興致地看著蘇暖玉說。

“我的想法是,舉辦一個運動會,越多人參與越好。上至官紳仕賈,下至販夫走卒,不受性別年齡戶籍等等原因,統統都可以免費報名參加,並給每個項目的前三名設定加菜金,這樣不僅可以營造一個萬人空巷的熱鬧效果,也能達到增進友誼促進團結和諧的目的。”蘇暖玉侃侃而談地說。

“運動會?那是什麼東西?”大夫人與方鎮欽交換了一個眼神,道出了共同的疑惑。

蘇暖玉一下傻眼了。咳,她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要來個名詞解釋。這個運動會麼,她簡單地加以解釋了一下,是一種全民參與的活動,為了鼓勵大家都來鍛鍊身體,擁有一個強健的體魄。穿上鎧甲上戰場,卸下兵器成農夫,總之是利已利國的好事。

大夫人這下總算明白了,不住地頻頻點頭。方鎮欽柔情似水地看著蘇暖玉,面上也是一片歡喜之色。

“這個新鮮玩意兒,你是怎麼想到的?”大夫人問。

“大夫人明鑒,暖玉剛才跟二小姐做早操的時候受到她的啟發,突然便想到了而已。也不知道這個想法能否行得通。”蘇暖玉誠惶誠恐地回答道。

“我覺得可行。”方鎮欽表示肯定,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蘇暖玉。

“那先問問看將軍的意見吧。”大夫人不置可否地說。

將軍府裡很快圍繞這個提議展開了熱烈的討論。方家所有的成員都被集合起來,因為方鎮欽腿腳不甚方便,於是地點便選在了疏竹軒。蘇暖玉作為策劃者也被迫加入了其中。


第四十五章 奔相走告
 
方騰對這個提議似乎也甚感興趣,問了好些問題。關於技術性的問題蘇暖玉當然是對答如流了。不過在某些方面顯然沒想到那麼周全,一時竟給憋得面紅耳赤。

比如場地問題。因為她想到他們在軍營裡進行過蹴鞠比賽,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把運動會弄在軍營裡進行啊。不過問題是,那是軍營啊,是軍旅重地,如何能對外開放?若另外遴選場地,時間上又來不及佈署。其次,還要考慮楚王及王妃的安全問題呢。按照蘇暖玉的預估,屆時運動會觀眾達到六百之眾,如何能保證沒人居心叵測,如何又能於混亂之中保證楚王及王妃的萬無一失?最後,這個所謂的運動會畢竟是新生事物,假若到時無人問津的話,這筆費用不是都打了水漂了?萬一因此而惹惱兩位首腦人物,又與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何異?

方騰將一古腦的問題咄咄逼人地丟過來,蘇暖玉便如同遭受當頭棒喝般木立當場。她艱難地將目光從方騰的身上緩緩移至方鎮欽的身上,此時蘇暖玉的提議幾乎完全被打壓住了,而唯一站在她這一邊的人,估計就只有這個方鎮欽了。

“父親,或許我們可以先向楚王請示一番,只要我們周密佈署,想來王爺及王妃的安全問題還是不難解決的。”方鎮欽立即便幫蘇暖玉打起了圓場。

“若是請示之後,此計失敗了呢?”方騰凝重地問道。“白費心機不說,還讓楚王失望透頂,那我們豈不是自討苦吃?”

方鎮欽也一時語塞。他頹然地看了蘇暖玉一眼,表示他也愛莫能助了。完了,蘇暖玉心裡想道,這下可真叫孤立無援了。

“將軍,有一句話說道,富貴險中求。將軍難道是膽小怯懦的凡夫俗子嗎?將軍每次的出征都肯定會贏得勝利嗎?但是若不出征的話,那必然也不會有勝利可言對嗎?人生難得幾回搏,此次運動會若是成功,將軍府一定會受到嘉獎,大小姐也不用再每月受累往山上跑了……”蘇暖玉退無可退,只得孤注一擲。沒說的,拼了﹗謹慎地看了一眼方騰,後者似乎略有動搖之意,以手支頤,一邊凝神聽她說話一邊暗暗思忖著。

事已至此,蘇暖玉也顧不得那許多了,繼續說︰“退一萬步講,就算不幸此計失敗,楚王仁德寬濃,一定也念在將軍出於好意,不忍多加苛責的。大不了,就是怪罪在我這個胡亂出主意的舍人身上罷了。”一想到到頭來她不僅落不到好,反而會成為替罪羊,心裡不由得有些悲哀。

方騰本來是坐著的,此時卻站起身來,不停地踱著步,想來其中確有其為難之處。蘇暖玉第一次正視到自己的魯莽與不理智,心中暗叫一聲慚愧。

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方騰的步伐移過去,又轉過來。蘇暖玉尤其惴惴不安地緊盯著他的面部表情,只要他稍微露出一點掙紮的跡象,她的心裡就不由自主猛地一跳。

幸而方騰本就是個爽快之人,只是茲事體大,難免要深思熟慮一番,便多了些猶豫時候。但等他把守關口節想通之後,便停在蘇暖玉面前,堅定有力地說︰“好,蘇暖玉,關於場地以及楚王的安全問題,我來全權負責。現下至關重要的問題是︰經費需要多少?”方騰特別強調了,當今的皇帝陛下是個躬修節儉之人,太過鋪張浪費會適得其反的。

“這個麼……”蘇暖玉松了口氣,臉上卻仍然尷尬不已。她暫時還沒考慮到這一點呢。“等我想過以後再向將軍稟報如何?”

方騰似乎有些不滿意似的,蘇暖玉心裡就跟坐過山車一樣,飛速地沖上去又落下來,幸而她的心臟夠強壯,否則還等不到大功告成,她就客死異鄉了。

“既是如此,事不宜遲,還請蘇姑娘早作思量。”頓了頓,方騰才頗感無奈似地說道。不知道相信這樣一個粗枝大葉的丫頭會不會成為他人生中最大的失誤啊。

“暖玉遵命。”蘇暖玉輕輕呼出了一口氣。又夠得她傷腦筋了,唉﹗

蘇暖玉思量了一夜,暗想不能再因為經費問題而讓計畫胎死腹中了。她以前只是以選手的資格參加比賽,可不是組織人員謀劃賽事,她如何能得知到底需要多少經費?果然還是不長記性,不是告誡過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嗎?

既然將軍府不願意出太多銀子,那她自己包乾可不可以?這樣他總無話可說了吧?雖然不敢保證能否行得通,但目前確實是時間不等人,她也顧不了那許多了。

次日蘇暖玉便向方騰預支了五十兩銀子,說是三天後再將準確的活動預算告訴他。方騰雖然不太明白她到底打的什麼算盤,但他仍是毫不含糊地依從了她。

於是蘇暖玉換了碎銀,穿上了婉娥割愛給她的華衣美服,鬥志昂揚地出了將軍府。從城東頭的瑞祥客棧開始,她開始了艱苦卓絕的游說贊助工作。

蘇暖玉一走進客棧,就點名要找頭家。這家客棧頭家姓劉,生得肥頭大耳,一雙精明的小眼睛滴溜溜地將她打量了好幾番。蘇暖玉先是說了些祝賀生意興隆財源廣進的客套話,然後表明了自己的身分,並故弄玄虛地問︰“您希望客棧的生意再上一層樓嗎?”

“此話怎講?”劉頭家饒有興致地問。

於是她把自己的想法大致跟劉頭家講解了一番,只要劉頭家出具一定的贊助費用,她就可以利用此次契機幫助瑞祥客棧做廣告宣傳,借而提升瑞祥客棧的知名度。當然蘇暖玉免不了又要費些口舌來解釋何謂廣告,又是如何操作等等。

劉頭家年過五旬,行商業已多年,像這般的活動倒是前所未有,一時頗有些拿不定主意。但他也沒有直接拒絕,說是要考慮一下。

“考慮自是應該的。劉頭家是見多識廣之人,思慮一番自然知道可行不可行。不過我只給您三天時間。因為我並不指望您一人與我合作,我會把機會均分給每個人。”

蘇暖玉一連拜訪了好幾家商鋪,要麼就是婉言拒絕,要麼就是見不到能拿主意的人,更甚者直接將她推攘出門。她也不氣惱,只對著那有眼無珠的店鋪吐口水道︰“總有你後悔的時候﹗”

從老字號的珠寶行出來,平複一下失意的心情,心中不斷為自己打氣。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沒什麼可以難倒她的﹗她可是受菩薩保佑的蘇暖玉﹗打完氣後,好像又充滿了鬥志,重整旗鼓準備向下一家稍具規模的商鋪進軍。

突然,一縷幽深的酒香向她深襲而來,引得她止住了前行的腳步,踅身轉進了旁邊不起眼的小巷子內。

越往裡走,香味便越發地濃鬱起來。然後,她看到了酒店的招牌,斜斜掛在門廊邊的一塊木頭上歪歪扭扭地寫著︰陸家酒莊。

蘇暖玉信步走入店內。店鋪甚小,但卻整潔可喜。若干的酒壇一溜排有序地擺放在觸目所及的櫃檯之上,店內四下彌漫著醇濃的酒香。一對夫婦模樣的中年男女正將一隻木桶裡的酒灌進壇內。

“請問,這是什麼酒,怎麼這麼香?”蘇暖玉深吸了一口飄散在空中的酒香,不合時宜地打破了店內的和諧與寧靜。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2:00:51

第四十六章 心生惻隱
  
“這位姑娘,這是本店自釀的酒,還沒有名字呢。”那個女人聽到聲響,首先抬起頭來,頭班化地笑答。聽她的語氣,她似乎便是這裡的頭家娘了。

“多少錢一碗?我想嚐嚐看。”蘇暖玉已經迫不及待地取出包裹銀兩的手絹。

“姑娘你是第一個品嘗這酒的客人,收您三十錢一碗可好?”

蘇暖玉對酒價並不甚清楚,付了錢,端著那碗清冽透明的液體,將其靠近鼻端,一味深深地嗅其香氣。這香,比之家鄉釀酒坊內傳出來的香氣更清雅一些,似乎還有淡淡的茶香味。稍微地啜飲一口,竟也不若普通白酒的辛辣刺激,顯得更溫柔、更醇濃。而那隱約的茶香,竟也繞舌而來,令人回味無窮。

“這酒,好特別啊﹗”她看向那對店主夫婦,贊了一聲。“怎麼竟會帶著茶葉的味道?”

“不瞞姑娘,我娘家以前是賣茶的。原先用來裝茶水的木桶年深日久積了一層濃濃的茶垢,我那口子有一次因為沒地方裝酒,就找到了這經久不用的茶葉桶。沒想到把酒取出來的時候,便發現酒裡有淡淡的茶香。所以我們決定試試看把釀好的酒裝進這桶裡,埋在地底下。今天正好滿了三年,想趁著過年多賣些酒錢。”頭家娘耐心解釋說。

蘇暖玉心想自己真有口福。再一想覺得跟自己真是有緣。本來沒想要跟這陸家酒莊合作的,現下她卻異常強烈地想要拉到這筆贊助。

“這位大姐,這酒是真好,賣三十錢太便宜了。我有個主意,保證這酒賣到一百錢一碗也客似雲來。”蘇暖玉極富鼓動性地說。

“此話可是當真?”頭家娘欣喜不已地問。

“不瞞大姐說,我是將軍府的人,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近來將會有一場盛大空前的活動,屆時整個大理城內保守估計也能湧進七八千的人。大姐您算下這筆帳,別說這七八千的人都來您家買酒,只要有七八百的人來買,您這兒也是大買賣不是?”蘇暖玉於是大概地透露了一些活動的內容,並且聲稱能讓陸家酒莊聲名鵲起。

頭家娘和頭家交換了一個眼神,顯見兩個人都是極為實誠之人,聽到這極富誘惑力的話語,心中既是興奮又有些擔心。

“姑娘真的能讓陸家酒莊名揚天下?”頭家娘搓著手,臉上因驟然的狂喜而漸生紅暈。蘇暖玉估計平常這裡的生意並不是很好,故而聽到能幫助他們讓生意扶搖直上,便壓抑不住地喜悅。

“到時我會想個法子,讓楚王和王妃為貴店這新酒賜名,將來有可能貴店的酒還會成為貢酒呢。您說,您的生意能不好嗎?”蘇暖玉信心十足地說。

“姑娘,如果真的那樣的話,你可就是陸家酒莊的大恩人哪﹗”頭家娘激動得一把抓住了暖玉的手說。

“你先別急著謝我,我可不是白白為你做事的。”蘇暖玉在遭遇到一連番的拒絕與打擊後突然被人如此地信任,心裡也是感慨萬千。但在商言商,她自然不會忘了自己的正經事。

“姑娘有什麼條件,但說無妨。”

“第一,這酒先不要公開售賣,這是本店的鎮店之寶,是要用來一鳴驚人的。第二,我要求貴店免費送我二十壇酒。能做到嗎?”

“這個……姑娘,馬上就要過年了,二十壇酒也不是個小數目……”聽到這裡,頭家娘似乎又有些猶豫了,抓著暖玉的手也松了開來。

“大姐與我初次相識,不相信我也在情理之中。”蘇暖玉剛剛雀躍的心又開始略略下沉,但臉上依然不動聲色地說︰“我並不是讓你現下就送我這二十壇酒。目前我只需要九壇女兒紅就夠了。如果你相信我,就在楚王與王妃大婚當天將餘下的十一壇再送到將軍府。若是你不願意,那麼我會在他們大婚的第二天將這九壇女兒紅的酒錢如數還給你們。不知大姐意下如何?”

那頭家娘似乎甚是為難,沉吟良久後才下定決心似地說︰“好,我就相信姑娘這一回。姑娘,今日之內我便會將九壇女兒紅送到將軍府內。姑娘怎麼稱呼?”

“我叫蘇暖玉。謝謝大姐對暖玉的信任,祝我們合作愉快,祝陸家酒莊名利雙收﹗”蘇暖玉向她伸出手來,她還沒弄明白暖玉的意思,就已經被暖玉一把握住了,然後堅定有力地緊了緊。

向陸氏夫婦告辭後,暖玉回到將軍府,吃罷午飯,小憩片刻。陸家酒莊已經如約將九壇女兒紅送了來,暖玉讓人搬到了地窖裡。總算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啊﹗

次日蘇暖玉卻是無功而返。不但沒有分文進帳,反而還扔出去幾兩銀子。因為她僱了個“秘書”。

彼時秘書在路邊擺了個字畫攤。他是一個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書生。身材羸弱,似乎只要吹來一陣風他便能應聲而倒似的。他的眉眼中充滿了複雜的神色,似乎略帶羞赧,又帶著無可奈何的焦灼。他的衣衫也甚是單薄,手肘處還打著一處補丁。

“你叫什麼名字?”蘇暖玉一時心生惻隱,遂湊上前問道。

“在下鄭峰。小姐可是有看中的字畫了?”那書生頓時喜出望外起來。

“不如你以我為題,現給我寫一個如何?”蘇暖玉說道。

鄭峰這番廂便認真謹慎地將她從頭至腳打量了一番,蘇暖玉看到了他明顯地攢起了眉頭。是啊,既不能得罪她這個衣食父母,又要寫得令人信服,確然是有一些難度的。果然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容易的啊﹗

不過幸而這鄭峰也是個心思聰慧的,稍稍加以思忖後提筆在鋪好的紙上迅速地書寫一番。片刻之後,他已經擱下筆來,用嘴對著剛落成的字墨吹了吹。蘇暖玉看過去時,發現寫得龍飛鳳舞的,竟有大半認不出來,於是命令他說︰“念來聽聽﹗”

鄭峰於是便抑揚頓挫地念將起來︰“黛眉豈堪畫,玉面何須誇?骨格自清奇,料在王侯家﹗”





第四十七章 酈陽郡主  

蘇暖玉心裡都要笑翻了,這人溜須拍馬的功夫似乎比她有過之而無及嘛。倒也是,以她的尊容,總不能寫個傾國傾城之類自欺欺人的詩嘛。不強調她的容貌,反恭維她出身高貴,倒也不失為曲線救國的高招。

“閣下的詩倒不怎麼地,這字嘛還差強人意。”蘇暖玉正色說。

“小生才疏學淺,倒叫姑娘笑話了。只因小生的娘子即將臨盆,而小生卻身無分文,不得已之下才在此設攤賣字的。”鄭峰微紅了臉說。

“說來倒巧了,將軍府上有個臨時替人寫字的差事,鄭公子可願意接這個活兒?”

“小生求之不得﹗”鄭峰拱手作了謝禮,言辭懇切地說。

“既如此,你今天先回了吧,好生照拂你家娘子。”蘇暖玉從懷裡掏了一錠銀子,掂了掂,大約也有三五兩的樣子。她把銀子遞給他,囑咐說︰“這是我提前支給你的酬勞。把你的位址寫下來,我到時會差人去傳你來幹活。到時可要隨傳隨到啊﹗”

“姑娘,你……”鄭峰依言寫了自己的住址,交給蘇暖玉。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出手如此闊綽的主兒,不但給他介紹工作,居然還全心相信他,提前預付給他薪水。一時心緒激動,語聲便略帶哽咽了。

“大過年的,給自己添置一身衣裳吧﹗”蘇暖玉喟嘆一聲,抱了那幅字匆匆往將軍府裡趕。最近她怎麼老是同情心泛濫呢?是因為在大善人身邊呆久了耳濡目染了?還是想多積點德以期得到菩薩的加分?

第三天是與方騰約定的最後一天,蘇暖玉幾乎跑斷了腿,磨破了嘴,將大理城內大大小小好百來號商鋪都光顧過了,可惜都是一無所獲,回到府中已經是夜幕低垂了。眼見自己己雄心勃勃努力而得來的可憐的贊助,蘇暖玉心裡難免生出低落的情緒。

然而,現下不是臨陣退縮的時候。蘇暖玉,打起精神來﹗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認輸,絕不放棄﹗

瘦梅居內,方騰與大夫人端坐在大廳正中央的太妃椅上,凝神傾聽著蘇暖玉回報三日來的努力成果。

“方將軍,暖玉本想為府上省筆銀子的,看來是暖玉太過高估自己了。”蘇暖玉自嘲似地說。“就請恕暖玉無能,還得向將軍提兩個要求。”

“說說看﹗”方騰眼中精芒微閃,鏗鏘有力地說。

“第一,請將軍再相信暖玉一次,全力配合暖玉;第二,請將軍替暖玉引見酈陽郡主。”

大夫人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方騰則微微擰起了眉心。

“你要見酈陽郡主?可否事先告知是什麼事嗎?”方騰苦思無果後,終於忍不住問道。

“方將軍,暖玉這幾天裡,一直在思考您曾有的顧慮。此事給暖玉的啟發很大。暖玉太過年輕衝動,做事只憑熱情一味冒進而不計後果,此乃成事大忌。誠如您所言,此次運動會是個新鮮事物,要使人信服光靠暖玉一人舌綻蓮花是難以奏效的。而這大理城中,最有影響力的非大理王府莫屬。暖玉曾聽聞這酈陽郡主巾幗不讓須眉,是胸懷大志體恤百姓的奇女子。若是能得到她的支援,一呼而百應,豈不是事半功倍?到時將軍府可以不費一銀一錢,也能將這運動會辦得體體面面風風光光的。”蘇暖玉誠懇地分析說。

“不費一銀一錢?”方騰大惑不解地問,“你當真有此把握?”

“只要能成功取得郡主的支援,我堅信,一定可以﹗”不知打來的信心,使蘇暖玉回答得底氣十足。

也正因為她所表現出來的自信,令方騰再次給予信任。“既然你有此意,那就依你所言。來人哪﹗”

一名家丁聞言進了屋內,方騰便吩咐說準備筆墨。然後他親筆寫了拜帖,命人加急送去大理王府。大約半小時的模樣,那人便回來覆命說酈陽郡主已經定下了明日巳時,等候大將軍大駕光臨雲雲。

蘇暖玉告退後,大夫人不免憂心忡忡地對丈夫說︰“我看這蘇暖玉不太可靠,將軍真的打算任由她胡來?不如我們再從長計議如何?”

“夫人不必為此事煩心,我心中自有定數。”將軍沉吟著說道。

這一夜,蘇暖玉睡得極不安穩。成敗與否,關鍵在此一舉,教她如何能安心成寐呢?菩薩啊,你一定要保佑我此行順順利利的。唉,她大概忘了,自己是正在受罰之人。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醒了,在院子裡做了N次深呼吸。辰末時分,蘇暖玉命人將唯一得到的贊助 九壇女兒紅搬上了馬車,自己也坐在了馬車內,隨同方騰一道往大理王府而去。

比起將軍府,這大理王府更顯出庭院深深的感覺。跟隨王府的僕人七彎八繞,方才進了一個不太正式的客廳。客廳內空蕩蕩的,正前方懸了一道粉色的紗帷,左右侍立著兩名相貌頗不俗的婢女。有隱約的香氣飄浮在空氣中,蘇暖玉不由得深嗅了一回。

“稟郡主,方大將軍帶到﹗”那帶路的僕人跪下向著紗帷內的人畢恭畢敬地說話。

“知道了,你下去吧﹗”一個極其嬌嫩溫潤的女聲自紗帷內傳出,令蘇暖玉不由自主地心神為之一蕩。





第四十八章 對話郡主 
 
“方騰見過酈陽郡主﹗”方騰欠身作禮道。

“方將軍多禮了﹗”

“民女蘇暖玉,參見郡主大人﹗”蘇暖玉重重地跪了下去,喊聲響亮。聽聞酈陽郡主乃美女中的極品,光聽這聲音就已經讓人骨頭酥了一般。蘇暖玉身為女子,也仍是抵擋不住心甘情願地拜倒在地。

“你是何許人也?”雖然只是清清淡淡的語調,聽起來仍是嬌媚已極。

“回大人,民女乃將軍府中的下人。”蘇暖玉抬頭看向紗帷內影影綽綽的人回答道。

“方將軍此次前來,不知所為何事?”酈陽郡主便撂開蘇暖玉不管,徑直向方騰發問道。

“為賀郡主大婚,特送賀禮而來﹗”

“哦?方將軍倒真是心急之人﹗”嬌笑聲中,似乎隱約帶了些諷刺之意。“方將軍高義,令裊裊受寵若驚啊。只是不知,將軍如此鄭重其事,卻是送的什麼賀禮呢?”

“郡主大人,請允許民女代為回答。”蘇暖玉趕緊插嘴說。

“哦?將軍府的下人已成為方將軍的唇舌了嗎?”諷刺之意愈濃。

“方將軍平易近人禮賢下士,是以民女有些忘乎所以了,請大人恕罪﹗”蘇暖玉仍然跪著,但上身卻挺得筆直,不卑不亢地回答說。

酈陽郡主從裡面看外邊很是清楚,蘇暖玉的鎮定自若令她暗加讚賞。

“既然如此,就恕你無罪﹗你可以起來回話﹗”

“民女乃有罪之身,不敢起來﹗”蘇暖玉直視著紗帷內說道。

“已經恕你無罪,又何罪之有?”

“大人容稟。民女罪一,自以為是,慫恿將軍備了微薄賀禮。百兩銀,九壇酒。願郡主與楚王白頭到老,天長地久。”蘇暖玉說到此,停了一下,眼睛直視正前方。

“你言重了。此賀禮並不微薄,且意義難得。不賴方將軍引你為唇舌。”酈陽郡主語聲輕柔,間以可察覺的笑意。“此罪可去也。”

“常聞郡主大人有悲天憫人之心,果然名不虛傳。多謝郡主大人不怪之恩。民女尚有罪二,不曾征詢過郡主大人或楚王殿下的意下,民女擅作主張,與方將軍謀劃了一場隆重的活動為大人慶婚。”

“既是為我費神,便是一番好意,豈能冠以‘罪’字?”酈陽郡主款款說道。

“但活動當中,卻需得兩位新人鼎力配合。此外,民女還得借此活動獲利……”

“好個膽大妄為的奴才﹗”酈陽郡主聞言大怒。

“請大人暫且息怒,聽民女細道其中原委。”本是嬌媚無比的聲音突然暴怒,饒是蘇暖玉有良好的心理準備也是嚇了一跳。

“是嗎?那本郡倒要聽聽看,你有何狡辯之辭﹗”酈陽郡主緩緩收了怒氣,重新坐了下來,優雅地啜了一口茶水。

“回郡主大人,”蘇暖玉理好思路,鎮定回答道︰“民女曾聽說過一首詩,那首詩是這樣的︰‘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民女幼時不能理解其意,但現下卻能夠深刻領悟了。有言道,一年之際在於春。可是城外的百姓,還有人無以為炊,如何有種可播?哪來秋收得子?或是舉債相借於地主,或是破產淪為佃農。不正是此詩的寫照嗎?民女一路逃難至此,曾遇到熱心樸實的大理百姓出手相救,民女便一直想著要如何回報人家。湊巧民女得到大將軍賞識,甘冒奇險聽從民女的建議。民女便想到借助此天賜良機,集眾人之力,借王爺及郡主之手,為這些勤懇卻困苦相逼的百姓施以恩德,助其有田可種,有子可收,有飽飯可餐。既可解其燃眉之急,又全了楚王及郡主一片仁愛之心。民女絕無一己之私,祈大人明鑒﹗”蘇暖玉飽含深情地敘述完畢,深深地叩頭下去。

紗帷中良久默然。偌大的廳中鴉雀無聲,空氣一時為之凝固,連那若有似無的香氣似乎也僵在一處。

“你剛才所言,可都當真?”良久之後,酈陽郡主才款款問道。此時她的語聲少了幾許嬌媚,多了溫婉之意。

“不敢欺瞞郡主大人﹗”

方騰此時已經明白蘇暖玉的用意,便也趁機說道︰“郡主若不相信蘇暖玉,當可相信方騰否?將軍府願捐米兩千石惠澤於眾。”

“你剛才說,你叫什麼名字來著?”默然後,酈陽郡主又用那溫柔得如欲滴出水來的語氣問道。

“回大人,民女蘇暖玉。”

“好的,蘇暖玉,你先起身,過來﹗”她向蘇暖玉輕輕招了招手。

蘇暖玉忍住膝部的不適慢慢站起身來,然後緩緩走近紗帷。其中一名婢女打起了紗帷一角,示意蘇暖玉進去。

蘇暖玉咽了咽口水,有些忐忑不安地走了進去。然後,她看到了傳聞中的酈陽郡主,就那樣觸電般地呆立在當地了。



第四十九章 神仙姐姐 


 
那是怎樣的一個美人啊﹗原以為方詩浣就已經美貌不可方物了,可是若與眼前的人一比就顯得相形見絀了。她有一頭烏黑發亮的長髮,皮膚白得跟雪蓮似的,明眸皓齒,五官精緻得尋不出絲毫瑕疵,端的是美不勝收,你只能贊嘆造物主的鬼斧神工。你只消見她一眼,便立時覺得呼吸為之一窒,彷彿置身仙境,生怕一不小心眼前的仙女便羽化而去;她若對你盈盈一笑,縱是柳下惠降臨此處,也得魂為之攝,魄為之奪。即使蘇暖玉是女子,也無法抗拒眼前尤物那漫不經心的一瞥。在中國幾千年的美女排行榜上,恐怕只有西施與陳圓圓之流能與之一比高下吧?也難怪秦顯對她一見鐘情了。估計誰見了都會一見鐘情的。果然是紅顏禍水呀﹗有美在此,國豈不亡?

“喂,你發什麼呆呀?”酈陽郡主素手纖纖,在她眼前晃了一晃。蘇暖玉感覺到自己的失態,不由趕緊伸手將下巴往上托,把嘴巴合上的同時順便擦擦看有沒有不雅的口水流出來。

“你好美呀,神仙姐姐﹗”蘇暖玉由衷地讚美了一聲。

“什麼?神仙姐姐?”酈陽郡主格格嬌笑著,眼睛彎成一道好看的弧度。

“是啊,姐姐你美得無法言喻,就像不食之間煙火一樣,那不就是神仙嗎?”蘇暖玉又有些忘形了。果然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方騰卻乾咳了聲,沉下聲來提醒似地說︰“蘇暖玉,不得無禮﹗”

蘇暖玉便如醍醐灌頂般驟然驚醒,誠惶誠恐地看向酈陽郡主。後者似乎並未生怒,反而笑吟吟地看著她,並向她伸出了手。於是蘇暖玉便不由自主地向她伸出手,輕輕搭在了她的手心中。哇,好涼﹗蘇暖玉只覺得一股寒意森森,整個兒地把自己的手給圍困住了。

“你既叫我姐姐,那我們便結為姐妹如何?”她滑膩細嫩的柔荑緊緊地握著蘇暖玉的,目若星辰,巧笑著問道。

“民女何德何能……郡主折煞民女了﹗”蘇暖玉一顆心急速地跳動著,惶惑不安地回答說。

“看來你還不相信我。來人,給將軍看座,奉茶﹗”酈陽郡主叫了人,又牽著蘇暖玉的手在茶幾旁邊的空位上坐下。蘇暖玉根本就沒有反抗的力氣,只能任由其擺弄著忽左忽右。

“來,好妹妹,喝口茶,把你們的想法好好跟姐姐說說。”酈陽郡主妙目流轉,只消一個眼神,蘇暖玉便只有點頭稱是的份。於是將自己的整個構思大致地解析了一番。

“這真是前無古人的奇思妙想呢,是你想出來的嗎?”郡主細細聽完後,不可思議似地問道。

蘇暖玉在心中汗了一把,這那裡是她想出來的。不過此時此刻卻不是詳加解釋的時候,於是輕輕點了點頭,謙虛了一番︰“只是民女的一點愚見,貽笑大方了。”

“看你,怎麼還在‘民女’‘民女’的,你莫非以為我只是開玩笑的嗎?我真是越看你越覺得喜歡。你願不願意與我姐妹相稱呢?”

蘇暖玉凝神看她,酈陽郡主一臉認真的神色。天哪,這是真的嗎?這麼個天仙般的人物要跟她結為姐妹?真叫人匪夷所思﹗

“既然如此,那妹妹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深吸了口氣,蘇暖玉怯生生地喊了聲︰“姐姐﹗”

“好妹妹﹗”郡主霎時笑逐顏開起來,整個房間內似乎都因此笑而變得溫暖明媚了許多。

“郡主姐姐,我有個小小的請求。”蘇暖玉猛地想起來,差點忘了這件大事。

“只要是妹妹的請求,姐姐無一不允。”郡主寵溺地說。

“請郡主姐姐作主為方詩浣和史俊安賜婚﹗”

正在喝茶的裊裊似乎受驚似地飛快吞下了一口茶,研判性地看著蘇暖玉,緩緩地問︰“是方詩浣的意思還是你自作主張的?方將軍有何想法?”最後一句話卻是問方騰的。

“方騰的內人愛惜小女,一直不捨得她早些嫁人。她的終身大事並不急於一時。”方騰打起了太極。蘇暖玉沖他扮了個鬼臉。

“哦,是嗎?”裊裊黛眉微攏。天啊,美女就是美女,就連皺眉也顯得風情萬千的。難怪西子捧心也很有美感。“將軍可是對史將軍不滿意?”她慢條斯理地說。

“方騰絕無此意。”方騰狀似無奈地說︰“若是郡主願為小女作主,那也是她的福氣。”

“既如此,那裊裊就攬了這樁美事了。”裊裊嫣然一笑,繼續說道︰“若將軍有什麼用得著裊裊的地方,請不吝開口。”

眼見事情擺平得差不多了,蘇暖玉松了一口氣,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一陣狂飲。這茶好香,原來之前那飄浮在空中的異香便是從此而來啊。

“郡主姐姐,暖玉還有一事相求。”




第五十章 與美同遊

“妹妹但說無妨。”

“暖玉想請姐姐往大理周邊郡縣發出公文,告知民眾本城活動細則,以期吸引更多的人前來。相信屆時大理城內一片繁華景象,城中百姓生意更加興盛,大理郡也可多得稅收,取之於民,用之於民,能造福更多百姓呢。”蘇暖玉便詳加說明道。

裊裊深思般地緊盯著她,一邊輕垂螓首,沉吟片刻後叫來了供差遣的下人。

“速去請何太守前來﹗”

那人領命去了。裊裊凝眸打量了蘇暖玉一番,切切地問︰“妹妹可願意搬來大理王府與姐姐同住?”

蘇暖玉又是一駭,這個裊裊可真會給人製造驚喜啊﹗

“這個……暖玉十分感謝郡主姐姐的深情濃意,不過最近因為這個運動會的事,很多方面還要仰仗將軍府,再者說將軍府於暖玉有活命之恩……”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加勉強。”裊裊一臉淡然地說,“方將軍,可否拜託一件事?日後我妹妹借住在貴府,一應吃穿用度皆與大小姐相同,這筆開銷由裊裊來付。將軍,此事可有難處?”

“郡主如此禮遇敝府舍人,乃是她的榮幸,也是將軍府的榮幸。既然郡主有此要求,方騰自當從命。蘇暖玉此次立了大功,不需郡主吩咐,更不需郡主支付開銷,方騰也理當另眼相待。”方騰自然而然地說。

“如此甚好﹗”裊裊略 首道。

直把蘇暖玉聽得個暈頭轉向,我的個老天爺,她走大運了,這回真叫飛上枝頭當鳳凰了。一時間,她只覺得心臟震天價地急響。她怔怔地看著裊裊,舌頭再度打結,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了。

一時大廳裡又陷入沈默之中,各自便都掩飾冷場似的低頭啜飲著茶水。

“姐姐這茶好香,不知是什麼茶葉啊?”蘇暖玉終於還是抵不住這折磨人的靜寂,當先發言起來。

“這茶葉叫做‘阮婆羅香茶’,是一位叫阮婆羅的婦人培植的稀罕茶葉,產量極少。我偏愛這股子香氣,就買斷了她的所有茶葉,平常作為日常飲茶時用,也用來招待貴賓用。幸好妹妹你喜歡。”裊裊揚了揚眉,翦翦雙瞳滿是欣喜地看向她。

“怪說姐姐生得這般美艷動人,莫不是因為飲了這阮婆羅香茶的緣故嗎?那我要多喝喝。”蘇暖玉湊趣似地說著,同時也便張開嘴巴呼嚕呼嚕一番牛飲。此話本就逗得裊裊樂不可支,此時看她的這番舉動,更加笑得花枝亂顫。

“妹妹你當真是個可人兒,光看著你就覺得心裡暖洋洋地讓人舒服。妹妹你慢些喝,當心嗆著。等下妹妹你回府之時,姐姐會包幾斤這阮婆羅茶送你,你回府裡便日日可以飲用此茶了。”

“姐姐,這如何使得?”蘇暖玉急得連連擺手,這般珍貴的物品,給她不是暴殄天物嗎?

“妹妹使不得,還有誰使得?”裊裊依然是迷人地微笑著,語調親切而自然,彷彿她們並非初見,而是多年相交的親密姐妹般。這樣的氛圍讓蘇暖玉好生感動,漸漸地連眼圈都紅了起來,語聲哽咽著說︰“姐姐……你真是……我……”

在蘇暖玉醞釀感情的這當口,何太守已經風塵僕僕地地自外面來到了廳中,行了下級參見上級的大禮,然後公式化地問︰“郡主急召何志,不知有何指示?”

裊裊便將蘇暖玉的意思傳達了一遍,讓他酌情擬一份公文,公文發往快馬半日可至的周邊郡縣,示意當地府衙極力促成此事。公文由郡守府、大理王府、威遠將軍府共同蓋章,大意內容是賀楚王及酈陽郡主大婚,全民共度元宵佳節。特在元宵夜舉辦喜結連理花燈會,次日於城外五裡的軍營內舉辦首屆春季運動會。所有看到公文的百姓,不分年齡性別,不論出身來歷,一律可免費報名參賽。各項賽事設一二三等獎,分別獎勵十兩、八兩、五兩的銀錢。凡入內觀賞者,門票費用為每人十兩銀。運動會當日,楚王殿下、酈陽郡主、大善人方詩浣、威遠大將軍、左路將軍方鎮欽、右路將軍史俊安皆悉數到場,所有在場人員均可得到楚王殿下賜酒同飲雲雲。同時附上報名及購票地點,地點就設在將軍府的大門口。參賽選手報名時間自即日起截止至臘月二十八。

何志便依言擬了公文,裊裊命人取了印璽蓋了章。方騰便說要帶何志去將軍府內蓋章。裊裊留了蘇暖玉共進午餐,方騰便先行告辭回府。

裊裊便親熱地執了蘇暖玉的手把大理王府遊玩了一番,蘇暖玉沈浸在這乍然的喜悅中猶自稀裡糊塗的,壓根兒不知道人家介紹了些什麼風景。只知道雕梁畫棟、亭台樓閣,處處透著雍容華貴,修整得美侖美奐。府中遍種著奇花異草,甚至還豢養著幾只孔雀,看得蘇暖玉瞠目結舌。

華宴擺在了後花園內的沁芳園。沁芳園是一座封閉式亭台的名字。在它的周遭,滿目皆是濃葉花紅的山茶,閉目吸氣,滿鼻都是沁人的花香,好個雅致的所在。裊裊便如一朵隨意移動的最美麗花朵般,陪著蘇暖玉穿梭於這花叢之中。

這山茶花盛產於雲南境內,將軍府也可見其蹤跡。不過將軍府內都是些普通品種,哪像這大理王府裡所種的,都是些稀罕物兒。大瑪瑙、蝶翅、流雲、追月……各種名目,不一而足。蘇暖玉還是首次聽說這山茶花是有名頭的,不過在這百花肅殺的冬日裡,這山茶偏 紫嫣紅開得一片荼蘼,倒是令人賞心悅目的一種享受。

“天哪,看這花﹗”蘇暖玉停在了一株山茶花前,驚奇地張大了眼睛。在她面前的,是一株怒放著的黑色山茶花。這是她首次見到居然還有黑色花朵的山茶花。一株開了五朵,最頂上的一枝高出另外四朵許多,也大了許多。微風過處,這花朵便似裊娜的少女般蹁躚起舞,黑艷至極的花瓣便如這少女含情脈脈的眼眸,引人遐思。

“這可是茶花中的極品呢,叫黑皇后。”裊裊解釋道,“黑色山茶花,唯此一株。”

“黑皇后?倒是有點皇后的姿態。果然是物以稀為貴呀﹗”蘇暖玉不由多看了兩眼,嘖嘖稱揚道。

“妹妹可是喜歡?若是喜歡的話,姐姐可以贈送於你。”裊裊一隻白玉似的柔荑輕輕攀在黑皇后的花瓣之間,真是黑白分明。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2:01:37

第五十一章 凱旋而歸 
 
“這可使不得﹗”蘇暖玉嚇得吐了吐舌頭,急急擺著手說︰“君子不奪人所好。況且此花如此高潔清雅,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開玩笑,即使送給了她,她又不懂得如何打理,快不要蹧蹋了這金子般的花兒。最關鍵的是,她又沒法帶回家去,看過就算了。

“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裊裊喃喃地重複了一下,絕麗脫俗的臉上隱約被痛楚牽扯了一下。

欣賞完各路名貴山茶花以後,飯已經擺好,於是裊裊攜著蘇暖玉進了沁芳園落了座。裊裊似是相當畏寒,進來之後,侍女便將房間的花格窗戶全都關了個嚴實。

裊裊好似相當禮遇蘇暖玉,還說是特意款待蘇暖玉的,是以連府中的家人都沒有一同叫上。蘇暖玉真是受寵若驚,真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桌上共布了十八道菜,盡皆是珍饌佳餚,蘇暖玉光是眼睛看都已經目不暇接了,更不要提吃了。根本就是每道菜嘗了個味道,就差不多已經飽了。

其中,最令她難忘的一道菜是“心香鴨”。

據裊裊介紹說,這道菜是本城最負盛名的天香樓的招牌菜,每日只提供二十只,好多人都要提前預定才能吃得到。它的主要作法是,採用上等普洱茶葉,只取嫩蕊中心形的碧綠葉片,填充在選好的優質仔鴨肚腹之內,蒸格上也薄薄鋪就一層,放在鍋裡蒸個半時辰,配以天香樓的秘製調料,吃到嘴裡絲毫沒有油膩葷腥之氣,只聞到淡淡的茶香,令人回味無窮。

天香樓麼?嘿嘿,她可不會忘了那大掌櫃的不屑地看她時的眼神,那眼神似乎在告訴她,天香樓的生意已經好得不得了,不需要她再來多此一舉。怪道如此有恃無恐呢,原來是有了這樣的王牌在手啊。哼哼,如此複雜講究的吃法,也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孫貴 才有此口福了。唉﹗這大理王府如此奢侈,即便天朝不攻南詔,恐怕亡國的命運也只是遲早之事罷了。

裊裊倒似看出蘇暖玉的心思般,停下了手中的銀箸,優雅地用絹子拭了拭嘴角,開解似地說︰“妹妹可是覺得王府內生活太過鋪張浪費?妹妹多心了。只是我與妹妹一見如故,想用這美食華宴招待妹妹,所以才費了些心思。平常府中的日子也都是些家常便飯而已。妹妹勤儉體國之心,真是令姐姐感到汗顏。”

“姐姐說那裡話?姐姐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從小錦衣玉食慣了,是妹妹沒見過世面,過於大驚小怪了。”蘇暖玉趕緊地澄清說。

“當今天子陛下也是極為躬修節儉之人,若是妹妹入朝為官,定能得到陛下的重用。”

“姐姐快不要取笑我了,那裡有女子當官的道理?就算有,我又哪有做官的命?”蘇暖玉窘迫地回道。

裊裊卻煞有介事地將她的臉仔細地打量一番,然後很像那麼回事地正色說︰“依我看,妹妹的面相是大富大貴之相,前途不可限量呢。”

“真的嗎?”蘇暖玉喜道,“若是真的的話,那也一定是得了大貴人姐姐你的幫助我才跟著沾光的。”

裊裊也跟著會心一笑︰“我願與妹妹同富貴,所以誠心邀請妹妹來府中居住,奈何妹妹卻不領情啊﹗”

蘇暖玉臉上頓現尷尬之色,不知道該如何應答才是。這個郡主到底是存的什麼心思?

雖然是隆冬時節,但裊裊依然保持著飯後午睡的習慣。又說了一會兒閒話,便不再將蘇暖玉羈留在王府之中,而是特地命人用紅昵軟轎將她好生抬送回去。

裊裊將她送至王府大門口,把包好的阮婆羅香茶一同放進轎中,囑咐她說得空了便來王府相見。蘇暖玉再三推辭不過,只得依從了她。

轎子四平八穩地把將蘇暖玉抬去將軍府的路上。

拿著那包沉甸甸的茶包放在鼻間深深嗅著,不知道長年喝這茶會不會變得跟香妃一樣遍體生香?這酈陽郡主出手倒甚是大方,連那黑皇后也願意割愛相贈。

剛才真應該答應她留在王府同居的,搞不好過不了多久她蘇暖玉就可以飛黃騰達腰纏萬貫了。跟著裊裊吃香的喝辣的也不錯,即使回不去了也不用擔心會淪落街頭啊。

外面的轎夫拖著綿長的聲音喝了一句︰“停轎﹗”轎子穩穩地落在地上,轎身微微前傾,有人為她打起了轎簾,她面帶笑容向那人示好,然後弓身從轎內出來。又有一人早已在將軍府的大門上將銅環叩得當當作響。

門應聲而開。那守門的人一見是蘇暖玉,立即滿臉堆歡彎身作揖道︰“喲,原來是蘇姑娘回府啦﹗蘇姑娘辛苦了﹗蘇姑娘快些回府歇著吧﹗”

蘇暖玉被這守門的諂媚態度給徹底弄暈了,她幾時可以如同主子般享受這點頭哈腰的禮節了?

然後,她從大門口一路回到海棠齋,只要見到她的下人們,無一不是恭敬有加地向她致意問好。想來必是方騰給大家召開過會議了,如今她蘇暖玉身分不一樣了,在將軍府也有地位了。哈哈,這種受人敬畏的感覺真爽﹗難怪世人都想做官呢。

於是哼著亂七八糟的小曲兒,蘇暖玉一蹦三跳地準備跨進海棠齋的門口。誰知冷不防的,從門後竄出一個人影,抱拳向她行禮道︰“恭迎小郡主回府﹗”

蘇暖玉嚇了一跳,定神看時,才發現這個促狹鬼竟是方鎮欽。

“喂,你這是幹什麼?”蘇暖玉臉上微紅,不解地問道。“你的腳都好了嗎?”

“你沒看見嗎?小郡主的小 正在迎接他的主人凱旋歸來呀﹗”方鎮欽依舊一副痞子十足的模樣。

“誰……誰是小郡主啦?”蘇暖玉臉更紅了,說話都有些結巴。

“將軍府大名鼎鼎的蘇姑娘跟酈陽郡主成了姐妹,那你可不就是小郡主了嗎?”他突然將臉湊近她的,神祕兮兮地說︰“這下可好了,咱倆可算是門當戶對了,再不會有人說你攀我的高枝的話啦。”

“你……”蘇暖玉一時語塞,趕緊顧左右而言他︰“你怎麼會跑來這裡的?你的腳已經完全康復了嗎?”

方鎮欽慢慢地在地上前行了兩步,還姿勢優美地轉了個身給她看。

“別擔心,大夫說恢復得很好,沒什麼大礙了。只是要稍微注意一下不要太過劇烈運動。”他說,“午飯時候我爹就把所有人召集起來訓了話,以後一律尊稱你為蘇姑娘,地位和詩浣是一樣的。我高興得飯都吃不下了,一直守在這裡等你回來向你道喜。暖玉,老天也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呢。”他調皮地眨眨眼,向她溫柔地笑了笑。



第五十二章 夜宴海棠

“那你在這裡等了多久啊?長久站立的話對你的腳很不利的,大夫沒有告訴你嗎?”蘇暖玉不高興地數落起來。

方鎮欽一臉興奮莫名地瞧著她,緩緩伸出了手,在她的臉上擰了一下。她唉喲叫了一聲,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向她指了指放在門後的椅子,蘇暖玉扶他坐下了。

“我好高興你在替我擔心。我現下心裡被種種喜悅給脹滿了。暖玉,今晚我們在海棠齋辦個喜宴,咱們關起門來,所有海棠齋的人都來為你賀喜,好不好?”

“好,太好了﹗”蘇暖玉喜得在原地旋轉一番,然後說︰“正好我藏了一壺好酒,正打算跟大家分享呢。”

又說了會兒無關緊要的話,方鎮欽才依依不捨地離了海棠齋。蘇暖玉回到自己的房間內,冷不丁地又有個人從門內迎出來,低眉順眼地問安道︰“蘇姑娘,您回來啦?”

蘇暖玉一嚇,方才看見面前一個穿著二等婢女服飾的女子正在向她盈盈行禮。與此同時她還發現了,她的房間變得簇然一新。床鋪上的東西是重新換過的,就連桌上的茶具都換成進階的了。

“你是誰?”她頓感疑惑地問道。

“奴婢抱雲,是專程調來伺候姑娘飲食起居的。”那名喚抱雲的女子呆板地回答說。

蘇暖玉這下明白了,方騰是按照方詩浣的標準來對待她了。

於是她也樂得坦然接受,欣喜地直奔床上倒了下去。

她要好好感受一番與這錦被玉枕相寢的美妙滋味。

啊,有個郡主姐姐真好啊。她今天一天之內所遇到的驚喜,真是勝過她前17年內所有驚喜的總和。

她怎麼會想到,這個艷冠群芳又身分超然的酈陽郡主竟會對她如此禮遇有加呢?果然人的命運都是難以預測的啊。想來,菩薩垂憐,終於還是令她絕處逢生啊﹗

小憩片刻,蘇暖玉實在因為太過興奮無法進入深睡眠,不得不怏怏地起了床。

然後她開始將帶回來的阮婆羅香茶分裝了幾個小紙包,一一送到瘦梅居大夫人處、芝蘭室二夫人處及兩位小姐的香閨之內。

不過她把名字改了,叫做“無敵青春美貌茶”。

宣揚說酈陽郡主就是喝了這茶所以才那般國色天香閉月羞花的。

因為蘇暖玉此時身分地位已然改變,大夫人對她的態度便不敢似先前般頤指氣使的。

她稱呼蘇暖玉為蘇姑娘,並且客氣地向她道謝。大夫人似有所顧忌的態度令蘇暖玉頗感受用啊。

二夫人卻顯得越發欣慰起來,一直拉著她的手說︰“我就說要收了你做幹女兒嘛。這樣一個鬼靈精兒的,誰人不愛呀?果然我也是慧眼。暖玉你這下可好了,跟酈陽郡主做了姐妹,從此便可以高枕無憂啦﹗”

蘇暖玉既是開心又是矛盾地虛與委蛇了一番,說多承慧姨一直的照拂,這無敵青春美貌茶便是暖玉用來孝敬她的,像二夫人這般善良之人就該青春不減美貌常在的雲雲,一席話說得二夫人心花怒放。

蘇暖玉把茶葉分給方詩浣和方婉娥的時候,兩個小丫頭也是高興得樂不可支的。

果然美麗是女性永遠的追求啊,不管你是十六歲還是六十歲,也不論你是在千年之前亦或之後。

而蘇暖玉也悄悄將酈陽郡主允諾賜婚之事告訴了方詩浣,把個方詩浣激動得無法言語了都。

是夜,海棠齋內大紅燈籠高高掛。院子當中,擺了一張四方桌,桌上布好了精美菜肴。而燈籠就掛在靠近的海棠樹上,清涼之風吹得這沾了喜氣的燈籠搖晃不已。大門緊閉,蘇暖玉與方鎮欽坐在左右手,另外雙姝各坐一方,幾個近身丫頭都隨意地侍立在一旁。

蘇暖玉上次在陸家酒莊時買的酒只是稍稍嘗了嘗,並不曾喝,便又多買了一些,讓頭家娘裝到了酒葫蘆中帶了回來。此次適逢其會,正好拿出來獻寶炫耀一番。

酒葫蘆的塞子剛一打開,便有沁人心脾的芳香漫溢開來。人人都贊了一聲,紛紛問是從何處得來的好酒。蘇暖玉卻說是祕密,始終不肯透露半個字。

“暖玉,祝賀你﹗”方鎮欽向她舉杯,真誠地說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成功的。看吧,你還說你一無所有呢,你詼諧風趣、機智勇敢、見多識廣,就連我都自嘆弗如。暖玉,你是好樣的﹗”

“你過獎了啦。”蘇暖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謙虛地說道︰“我只是運氣比較好而已。”

“暖玉,我哥絕對不是溢美之辭。我也覺得你非常了不起﹗”方詩浣也向她舉起了杯。

“暖……蘇姑娘,”方婉娥年紀比蘇暖玉小,如今蘇暖玉已今非昔比,直呼其名似有不妥。趕緊改了口,並笑容明媚地說︰“婉娥也是非常敬佩於你的,我也敬你一杯﹗”

“暖玉不過貪天之功,你們這麼誇我我會驕傲的哦﹗”蘇暖玉不否認自己是有些虛榮之心的,聽到這些恭維之語,臉上盡是得意之色。

“這下可好了,詩浣你心願可以了結了。為此便應浮一大白﹗來,大家同喜,盡興而飲,不醉不歸﹗”蘇暖玉學著電視中的英雄好漢一樣豪氣幹雲地說道。

四隻白玉般的酒杯清脆地碰在了一起,除了蘇暖玉以外,各自都甚是斯文地以袖掩面,細飲慢品。而蘇暖玉則是直接一仰脖咕嚕一聲盡數喝將下去,並且右手猛拍了一下桌子,贊道︰“好酒﹗”把另外三人嚇得不輕。

“暖玉,我有禮物要送你。”方鎮欽不知何時手中已經多了一樣東西,遞到蘇暖玉面前,柔情款款地看著她說。

“啊,還有禮物啊?”蘇暖玉面上已微微現出酡紅之色,聽聞有禮物可收,不由將兩手在衣服上擦了兩擦,喜孜孜地伸出雙手去接。“這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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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郡主有賞

“我特意讓人用上好的羊脂白玉打造的玉佩,戴在身上可以避邪的。”他不經意似地說。

哇,寶貝。蘇暖玉心裡樂翻了,這下真的要大發了,總算沒白來這裡走一遭。驚喜之餘情不自禁地將玉佩湊至唇邊親了一記,眉開眼笑地對方鎮欽道謝。

“你把它對著光照照看,看看有什麼發現?”方鎮欽被她的喜悅所感染,笑意一直浮現下臉上。

哦,原來還有古怪麼?蘇暖玉讓抱雲取下來一隻燈籠,把那晶瑩剔透的玉佩對著光線照了照,一片白璧無瑕的中央,竟有個隱約的“暖”字。暖玉,暖玉,這可不就是她的名字嗎?想來這方鎮欽是花了些心思的。蘇暖玉心中一陣感動,把玉佩緊緊地握在手中,看著方鎮欽燦爛的笑臉,甜蜜福祉的滋味便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

“鎮欽,謝謝你﹗你對我真好﹗”她由衷地說道。

“幸好你還有點良心,知道我對你真好﹗”方鎮欽笑嬉嬉地說道。

“我一向都是良心大大地好哦﹗”蘇暖玉有些飄飄滿然了,她感到有些暈眩了,甩甩頭,站起身來,含糊不清說︰“為了表示我對你的謝意,我決定……”

“你決定幹什麼?”方鎮欽沒來由地心中一陣狂跳,不會吧,這丫頭,這裡可還有別人呢。而方詩浣與方婉娥也竊笑不已地盯著蘇暖玉。

“我決定……我要……”蘇暖玉媚眼如絲地瞅著方鎮欽,中氣十足地大喊了一聲,踉蹌著向他的方向走去。其餘三人都是滿懷期待地想看她想幹什麼,誰知道她只跨出了半步,就腳下一軟,半杯倒的功夫立馬施展開來,她口中呢喃不清地說著什麼,整個人已經不聽使喚地迅速倒下,與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

“怦”地一聲,她只覺得身子受到重重的一番撞擊,眼前金星亂冒,然後聽到大家驚恐的叫聲︰“暖玉﹗”接下來再沒有任何意識。她怎麼會這麼沒用呢?她在暈過去之前如斯想著。

蘇暖玉一夜好眠至天明。雖然是醉倒的,幸而喝得不多,倒也沒覺得有何不適的感覺。抱雲伺候得極其周到,她真如大小姐般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正喝著茶,抱雲踩著小碎步急匆匆地跑了來,驚魂甫定地告訴她說,前院來了好多人,指名要見蘇暖玉。蘇暖玉內心一喜,難道這麼快就有人來報名啦?提起裙擺,大步跨出門檻,興奮不已地往外沖。

來到前院,見院中站了一溜的人,一個個都十分精明能幹的樣子。守門大叔見她來了,笑得極歡。向她問了好,又告訴那些來人說︰“呶,這位就是蘇姑娘了。”

“蘇姑娘金安﹗”其中一位大嬸模樣的婦人當先排眾而出,向她道了福,娓娓道︰“我們都是酈陽郡主遣來給姑娘選購衣物首飾的。我是萬隆金行的掌櫃的,我姓石。萬隆金行的珠寶首飾都是成色最好做工最精巧的,蘇姑娘不妨來選選看,不知道哪一款是您中意的?”

萬隆金行,她也去過的,當時她倒並沒見到這姓石的掌櫃。只有幾個小夥計,那贊助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說話間,已經有一個隨侍模樣的女子端了錦盒上來,打開盒蓋,露出滿格絢麗奪目的珠玉首飾來。

蘇暖玉一一看過去,雖然她不太識貨,但肯定的是這裡面的絕對都是上上之品。不過,神仙姐姐為什麼還要賞賜於她?昨天的把臂同遊及共進甕華宴,已經讓蘇暖玉受寵若驚了。心裡隱隱感到不安,理智告訴她,不能接受這樣的賞賜。

“請回去轉告郡主,就說她的心意我心領了。無功不受祿,請恕暖玉不能接受如此昂貴的賞賜。”

“喲,姑娘,這可叫石大娘為難呢。我們也只是聽命行事罷了。”那姓石的婦人兩手一攤,表現出為難的樣子說。

“既是如此,那勞煩各位跟我往大理王府走一遭吧。我親自去跟郡主姐姐說。”蘇暖玉眼見推脫不過,說不得,解鈴還需系鈴人。左右無事,便親自去道謝並婉言拒絕吧。

守門大叔聽說蘇暖玉要出門,便揚起了嗓門大叫道︰“蘇姑娘要出門了,快準備座轎﹗”

須臾間,四個家丁便抬來一頂藍絲絨的轎子,恭請蘇暖玉上轎。蘇暖玉面現得色,也不多問,爽快地坐進了轎內。出有轎,入有僕,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啊﹗

轎子起步,轎夫腳步沉穩行動利索地抬著蘇暖玉往大理王府而去。蘇暖玉在轎中無聊,便掀了窗簾往外打量。此時時辰尚早,但市集來往之人仍是絡繹不絕。

每隔百步左右,總會有三五之人於道路旁的建築邊上圍觀並議論什麼。蘇暖玉便叫轎夫暫且停了轎,蘇暖玉出了轎子,便靠近了那人群之中。

原來那邊廂的牆壁上貼著告示,赫然便是昨天裊裊讓何太守寫的那個,語中多鼓動激勵之辭。蘇暖玉聽到其中有人在問那上面都寫了什麼,原來他竟是不識字的。然後有人嘴快地給他念了告示,並打趣道︰“想不想掙那十兩銀子?”

“沒聽說過什麼運動會,我不懂。”另有人介面說,“我家中尚有許多事來不及處理呢,沒那閑功夫。”

蘇暖玉一聽這話,心裡極不是滋味。還有人對銀子不感興趣的?這獎賞太少?幸好另外有個人躍躍欲試,摩拳擦掌地說道︰“這倒新鮮,我倒要去瞧瞧。能掙到銀子自是再好不過,掙不到的話能跟酈陽郡主和大善人見上一見,那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嘿,若是人人都跟你一樣想法可就好了,我一個人包攬所有加菜金,兩三年不用做活。我真是要快活死啦﹗”

“你想得倒美﹗”又有人鄙薄了他一番。

蘇暖玉又暗喜起來,她就知道,對這新鮮事物感興趣者大有人在。說不定馬上就有人去將軍府門口報名了呢,她還沒做任何準備呢。這可如何是好?

趕緊地上了轎,催著轎夫拼命地趕到了大理王府門口。好像早料到她會來此處一般,蘇暖玉剛剛從轎中出來,昨日見到的婢女中的一位,好像叫西晴的,便已笑盈盈地迎了上來。

“蘇姑娘,你可算來了﹗郡主已經命奴婢在這裡候了將近半個時辰了。姑娘請府中說話吧﹗”西晴向她問了安,帶著她入了府。蘇暖玉吩咐那幾個轎夫按照位址去接一個叫鄭峰的公子回將軍府,她一會兒會自己回府。然後才安心地隨了西晴往裡走去。

這次倒並不像昨日那般約見在空蕩蕩的偏廳裡,而是裝飾精巧的花廳之內。西晴剛剛打起門簾,蘇暖玉便聞到了熟悉的阮婆羅香茶濃鬱的香氣。

“妹妹,你來啦﹗”依然是柔媚已極的聲音,在蘇暖玉剛踏進廳中那一瞬間,裊裊已自主座位中起身,娉娉婷婷地向她走來。



第五十四章 意外受聘  



在蘇暖玉還沒回過神來之際,她已經親熱地挽住了蘇暖玉的胳膊。蘇暖玉只感覺到一條柔軟如蛇般的輕綢裹著自己,整個人便不由自主地隨了裊裊分坐在茶幾兩邊。

蘇暖玉落座後,看見對面立了一扇半開半折的屏風,上面有丹青高手繪的仕女圖案。畫中的仕女個個長袖善舞栩栩如生,逼真得彷彿風一吹便能自上面破屏飛走似的。下意識地,蘇暖玉不由多看了兩眼。

“怎麼樣,姐姐的畫功可曾入得了妹妹的法眼?”裊裊嬌笑著問道。

“咦?莫非這屏風上所繪之圖,皆出自於姐姐的手筆?”蘇暖玉驚得下巴都快掉了。人已經美得一塌糊塗了,再有個長袖善舞的本事,那真的可以傾人國傾人城了。

“閑來無事,畫著玩玩兒的。”裊裊不以為意道。

蘇暖玉便站起身來,往那屏風前細細地再欣賞了一番,心中對裊裊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完美的女人呢?叫她這樣的凡夫俗子要怎麼活下去啊?

“若姐姐這僅只是畫著玩的,那要當真畫起來,可不是要破屏飛去了嗎?”蘇暖玉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裊裊被誇得格格嬌笑不已。

“姐姐,我有一事不明。”蘇暖玉重又坐回座位,正色地問道︰“為何今日又要打賞於小妹我呢?”

“那可不是打賞,只是想跟妹妹分享而已。我不是說了,要與妹妹同富貴的嗎?怎麼,妹妹不喜歡嗎?”裊裊一臉真摯,並不像虛情假意。

“姐姐盛情,妹妹心領了。不過妹妹素無寸功,實在受之有愧。還請姐姐收回成命。”蘇暖玉委婉說道。

“我就猜到會這樣。”裊裊狡黠地眨了眨眼,目中碧波蕩漾,輕笑道︰“我適才還跟西晴打賭,說你一定會來看我的。你果真沒讓我失望。”

蘇暖玉心中慶幸不已。就差一點,如果她稍有貪婪之心,令裊裊大失所望的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她就說嘛,這世上怎麼會有無端掉餡餅之事?

蘇暖玉垮下臉來,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我雖然是跟西晴打賭,但與妹妹分享之心卻是真真的。昨日與妹妹雖是初見,卻對妹妹的性情甚是喜歡。與妹妹分別後心中著實想念,是以出此下策請了妹妹來府中。惹得妹妹不開心,是姐姐的不是。”裊裊繼續說道。

“姐姐說那裡話啊?暖玉也很想和多陪陪姐姐的,只是近來妹妹瑣事纏身,不能在外耽擱得久了。”蘇暖玉盡力婉轉地解釋說。

裊裊語笑晏晏道︰“既然妹妹有要事在身,那姐姐也不拐彎抹角了。昨天我跟妹妹提過的事,不知道妹妹可有作過思量?”

“昨天提過的事?”蘇暖玉一時沒聽明白,問道︰“請恕暖玉愚笨,不知郡主姐姐指的是何事?

裊裊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故作無奈的神情說道︰“果然妹妹並未將我放在心上呢。”

蘇暖玉臉上尷尬驟現,趕緊辯解說︰“姐姐不知,暖玉是個馬大哈,總是忘三忘四的。絕對不是姐姐所想的那般沒放在心上。還請姐姐寬恕暖玉健忘之罪,明示一二。”

“昨天姐姐不是曾邀請妹妹搬來府中同住嗎?或許昨日方將軍在此處,你不便明說;又或者太過突然,你需要時間考慮。所以今天巴巴地請了你來,就是急著想知道你可有想好?”裊裊便又恢復了自若之色,娓娓說道。

蘇暖玉沒想到她竟會舊話重提。她當真是沒有細加思量過。這個酈陽郡主真就如此喜歡她,竟對她親昵到如此地步?她不會是……蕾絲邊?蘇暖玉不由一個寒戰,謹慎地打量著這美若天仙的裊裊郡主。

“恕暖玉冒昧,不知道姐姐執意想讓暖玉搬來同住可是有何用意?”

“這個……”裊裊儀態萬方地捋了一下頭髮,一雙妙目柔軟地纏上了她的。“就像你說的,黑皇后是可遠觀而不得褻玩之物。姐姐身處高位,人人只會對我唯唯喏喏,敬而遠之,跟那黑皇后又有何異?昨天見到妹妹,便被你的直率、誠懇與善良所感,感覺就像是尋覓已久的知音,對你一見如故。我真想跟妹妹多親近親近,說說體幾話兒呢。”裊裊淒絕哀艷地看著蘇暖玉,動情不已地說。

“蘇暖玉真是何德何能,竟能得郡主姐姐如此青眼相加?﹗”蘇暖玉再次被震憾了,臉上也頗覺動容。“可惜如今我實在是諸事煩身,拂逆姐姐一片雅意,暖玉深以為憾﹗”

“這麼說,只要等你忙過了這段時候,便可能搬來王府中了嗎?”裊裊杏眼含春,此時目中更加波光灩瀲地瞅緊了蘇暖玉。

“話雖如此說,可到那時姐姐已然出閣,我又何必再多此一舉?”

“其實我雖然想和妹妹朝夕相處,更多的卻是想聘請妹妹做八弟的幕僚。舍弟青玨,今年十一歲。家父抱病已久,八弟便由我一直訓導著。我擔心出閣後沒人管製得了他,萬一胡亂生事,無端使府中招致橫禍。昨天得見妹妹後,深覺妹妹乃可托之人。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姐姐,你可真是太看得起暖玉啦﹗”蘇暖玉不由失笑道。“我一介女流,出身寒門,孤陋寡聞的,怎麼擔當得起如此重責大任?﹗”

“妹妹過謙啦﹗”裊裊正色說︰“你死心塌地為將軍出謀劃策,說明你忠心護主;為困苦百姓謀求福利,說明你心懷天下;賜你稀罕之物,竟可說出‘可遠觀不可褻玩’之語,說明你並非貪圖享樂之輩;豪華盛宴之際,你卻心懷憂思,說明你絕非腐敗淫逸之徒……凡此種種,若說你不能教導八弟行當正途,恐怕姐姐我也再找不出別的人可以勝此重任了。”

裊裊緊盯著蘇暖玉,後者也回視著她。此時蘇暖玉心裡“怦怦”跳個不停。是嗎?她是這樣看自己的?自己真有她所說的那麼出眾嗎?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蘇暖玉自己都有些迷惑了。

“郡主姐姐,我真的不能……我不行的……你不知道……”蘇暖玉語無倫次,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此時的心境與思想。

“妹妹何必如此謙虛?﹗大理王府求才若渴,只要我覺得你可以,你便可以﹗怎麼,你對自己沒有信心嗎?”裊裊一雙美目盤旋在蘇暖玉眼周,彷彿在媚惑著蘇暖玉的心神一般,使得她不由自主地點頭應承說了一句︰“好,我願意聽從姐姐的安排﹗”

“如此甚好﹗”裊裊這才欣然微笑起來。然後朝外面叫道︰“去把小世子帶過來﹗”

西晴在外面應了“是”,蘇暖玉便聽到腳步聲漸行漸遠了。她端了香茶,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腦袋裡已經一片漿糊。



第五十五章 調皮世子  



不多會兒,門外傳來西晴溫順的聲音︰“回郡主,小世子帶到﹗”

於是,一個風流俊俏的小小少年郎從門口現身進來,臉上掛著年少之人少見的老氣橫秋之色。

“六姐,你叫我嗎?”小世子青玨眼睛裡只看到姐姐,聲音軟軟糯糯地問道。

“是啊。八弟今天都做了何事?”裊裊慢條斯理地問道。

“啊,左右不過是看書習字罷了。”青玨順暢地答道,但眼神卻有掩飾不住的躲閃之意。

“是嗎?那我怎麼聽說書房裡是小黎穿了你的衣服在李代桃僵的呢?怎麼,現下就學會玩障眼法了麼?”裊裊雖然聲色俱厲地說。

“六姐,六姐﹗”青玨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見露了破綻,立馬跑到裊裊跟前撒嬌起來,“六姐真是神通廣大,我只離開了一會兒兒,真的只有一會兒哦。都怪書房外面那只鳥,一隻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我就拿了彈弓去趕它。我把它趕走後就回去看書習字了,是真的。”

“每次都只有這一招,你就不會一點新鮮的招數?”裊裊微微板起了俏臉,美人生氣的後果可是相當嚴重的。

“今天青玨不乖,甘願受罰﹗”青玨噘起嘴,不甘不願地說道。

“嗯﹗”裊裊接受了他的認錯,然後將他的身子扳過來,正對著蘇暖玉,一字一頓的說道︰“看看這位姐姐,她叫蘇暖玉,日後就由她來教導監督你可好?”

青玨瞪大了雙眼朝著蘇暖玉看了又看,然後毫不留情地大叫道︰“不可不可﹗六姐,從何處尋來這無鹽女?我如何能跟此等拙劣之女朝夕相處?姐姐出嫁後一並帶走八弟不好嗎?”

蘇暖玉臉色沉鬱不已,裊裊的臉色也難看到極點。

“朽木﹗你的眼睛就只會看那絕色尤物嗎?你忘了南詔是如何亡國的嗎?”裊裊眼中似有輕霧,痛心疾首地訓斥道。

青玨沒有言語。蘇暖玉卻強顏歡笑地斡旋說︰“郡主姐姐莫氣,小世子本就是實話實說而已。暖玉的尊容確實是有礙觀瞻,不必怪責小世子。”

“童言無忌,還望妹妹千萬不可往心裡去。”裊裊不由陪笑說道。

“妹妹理會得。別說是妹妹我了,就是比我再美上百倍的人,只要到了姐姐面前,那可不全都是無顏之輩了嗎?姐姐便是那楊貴妃一樣的人物,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楊貴妃?她是什麼人?”裊裊疑惑道。

啊,蘇暖玉心中叫了聲不妙,怎麼興之所至就給隨口說了出來,於是只得胡謅說道︰“這是我曾經在戲文裡聽過的,說是有個皇帝的妃子美得不得了,這個妃子姓楊,封了貴妃。依我看吶,她跟姐姐一比,也非氣得七竅生煙不可。”

裊裊又吃吃地笑了開來,伸出纖纖食指點了一下她額頭,嗔道︰“你呀,就會揀好聽的說﹗”

蘇暖玉摸了摸自己額頭,鼓起腮幫子叫屈道︰“郡主姐姐明鑒,妹妹可是有什麼說什麼的人,從來不知道撒謊為何物﹗”

“單憑這句話,便知道你是在撒謊了﹗”裊裊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把戲,接著言歸正傳道︰“妹妹,青玨頑劣,以後要讓你多費心了﹗”

“六姐﹗”青玨哭喪著臉,哇哇叫個不停︰“六姐﹗六姐……”

“你若還當我是六姐,就乖乖地聽話﹗”裊裊板起了臉,嬌斥道。

青玨只得閉上了嘴巴,但神情卻惱怒不已地狠狠盯著蘇暖玉。這可真是的,她不想惹事,偏偏就有事要惹她﹗蘇暖玉心中真是哭笑不得。

“那麼,妹妹可就答應了姐姐,等到將軍府中事情辦妥了,就屈尊來王府之中,替姐姐盡這看護之責。”裊裊捉住蘇暖玉的手,臉色鄭重地言道。

這個裊裊可真是美麗“凍”人啊﹗蘇暖玉只覺得彷彿被一隻剛從雪櫃裡伸出來的手握住似的,暗想這個郡主身體怎麼會如此寒氣逼人?

“既然姐姐如此看得起暖玉,那暖玉就卻之不恭了。”

“這才是我的好妹妹吶﹗”裊裊不由喜上眉梢道。然後不由分說地,立時自她的皓腕上滑下一串熠熠生輝的瑪瑙手鏈,強行套在了蘇暖玉腕上,並用那嬌嗲不勝的聲音媚惑似地說︰“這個就當是姐姐事先給妹妹的聘資。等妹妹來了府中,姐姐絕不會讓妹妹吃一丁點虧的﹗”

蘇暖玉撫摸著腕間的手鏈,心中湧起陣陣感動。這個天仙般的人物,倒真是對她極好。就沖著她這一番心意,蘇暖玉覺得自己甚至可以為她肝腦塗地。

“姐姐請放心,我一定會盡職盡責地督導好小世子的﹗”蘇暖玉一臉莊重地表態說。

裊裊似乎也頗為動容,一直“好妹妹”“好妹妹”叫個不停,卻說不出別的話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2:03:11

第五十六章 炙手可熱

略略待了待,蘇暖玉便告辭回府。裊裊自是又命人好生用轎子安全護送蘇暖玉回去。

蘇暖玉回到將軍府便開始忙碌起來,從府中搬出桌椅等物。約莫一刻鐘後,那四個轎夫也抬著鄭峰回來了。

鄭峰今日倒是穿著八成新沒有補丁的玄色長袍,見到蘇暖玉,很是熟稔而熱絡地行了相見之禮。

“鄭峰,你家娘子可順利生產了麼?是女兒還是兒子?”蘇暖玉還惦念著他臨盆的娘子呢。

“托蘇姑娘洪福,母女均安。”鄭峰臉上還掛著初為人父的喜悅,但對蘇暖玉卻是恭敬有禮地回答著。

“那就好。”蘇暖玉淡淡地說。接著便吩咐鄭峰跟她一道投入了忙碌的準備工作之中。

很快,在將軍府大門外的顯眼處,端端正正地豎立著一塊木牌,上面也是極其端正地書寫著“春季運動會報名及購票處”。不過,直到晚飯時分,這裡安靜得幾乎門可羅雀。幸而蘇暖玉一直和鄭峰討論著門票的設計事宜,也沒覺得太過無聊。

日漸黃昏。蘇暖玉只得和鄭峰結束今日的工作,把桌椅都撤了搬進府內院中。讓管事的人安排了鄭峰的住宿問題,蘇暖玉也準備回到海棠齋吃晚飯了。此時,那守門大叔卻叫住了她,說門外有人找。

都這時候了誰來找她?蘇暖玉疑竇叢生移駕大門處。

“蘇姑娘,您可還記得我麼?我是瑞祥客棧的劉銀生。上次蘇姑娘跟我提到過的事,現下可還來得及?”大門外,那肥頭大耳的劉頭家滿臉堆歡,見到蘇暖玉忙不迭地上前說明來由。

蘇暖玉心裡一喜,正想要回答他時,遠遠地卻又奔來一個人影,聲若洪鐘地叫道︰“蘇姑娘﹗蘇姑娘﹗”

蘇暖玉順著聲音看去時,依稀認出這來勢如風且精神抖擻的半旬老者正是前兩日曾婉拒於她的某珠寶商。

“唉呀蘇姑娘,這兩日店內一直有些忙亂,本來早就想登門拜訪姑娘的,姑娘上次說的事田央一直記在心裡呢。這不,今兒得了空,便急急忙忙地趕了來。”那珠寶商果然是財大氣粗的樣子,講起話來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蘇暖玉心中更加喜不自勝,正準備要回複他時,那客棧頭家劉銀生惱怒道︰“喂,田頭家,我可比您老先到的,要談得先讓我談好才輪得上你吧﹗”

“我道是誰,原來是劉大頭家,真是失敬﹗”田央毫不示弱地還擊道︰“雖然你比我先到,可是我和蘇姑娘有約在先,那自然是該我先跟蘇姑娘商談在先才是﹗”

“田央,你要不要臉?﹗”劉銀生急紅了眼,立時便出言不遜起來。

“劉銀生,到底是誰不要臉?”田央也針鋒相對地予以回答道。

然後兩人便臉紅脖子粗地爭論起來,蘇暖玉被這驟然而生的變故先是驚得一呆,接著便想著要勸兩人和解。誰知道她的手肘卻被人往身後用力一扯,蘇暖玉定睛一看,卻是那陸家酒莊的頭家娘。

“蘇姑娘,我是來跟你說,那剩下的十一壇酒我都備好啦。你先前跟我商討的事可不會有什麼變卦吧?”她搓著手,有些不太自在地說。

“我想問一下,為什麼你們一個個地都突然改變態度啦?”蘇暖玉此時可真是如墮五裡霧中。

“衙門裡今天挨家挨戶地通知了,大家都知道這個活動是確有其事了。我是特地來跟姑娘你確認一下的。”

“原來如此啊﹗”蘇暖玉恍然大悟﹗果然還是政府出面最為管用啊。接著笑著寬慰她說︰“陸大嫂請放心,我答應過你的事不會改變的。因為你是唯一一個跟我商議成功的人啊﹗”

接著,陸陸續續又來了好些人。他們將蘇暖玉團團圍在中央,七嘴八舌地都想和蘇暖玉搭上話,而又彼此互相牽製。蘇暖玉就好比那人形面團一般,被人推搡著拉扯著左沖右突著。眼見加入陣營的人越來越多,蘇暖玉想要示意他們安靜一下都不太可能。

就在這混亂之中,陡然一聲暴喝︰“誰的金子掉地上了?”然後漫天花雨般的銅錢鏗鏗地與地板敲擊出清脆的響聲。幾乎所有的人齊刷刷地停下爭吵,皆大喜過望地彎下體去搶拾著地上的銅錢。

被圍在當中的蘇暖玉終於松了一口氣。還沒等她看清眼前的情勢,只見一條烏黑油亮的長鞭騰空而來,彷彿長了眼睛似的環著她的腰繞了一圈,然後蘇暖玉便突然拔地而起,身不由己地隨著這長鞭飛出重圍,在空中骨碌碌地轉了幾圈,幾乎轉得她頭暈眼花,然後附著在身上的力道慢慢被卸去,她穩穩落在地上。

蘇暖玉驚魂甫定地長籲口氣,此時映入眼簾的,是方鎮欽一襲錦袍卓然而立,手中的長鞭早已收好,正目光幽深地瞅著她。

“啊,方鎮欽,你好帥﹗”蘇暖玉不吝讚美起方鎮欽來。此時也終於明白了那些當紅明星們為什麼都要請保鏢的原因了。被粉絲圍追堵截,果然是險象環生。“有你在,我就不怕了﹗”蘇暖玉如釋重負地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方鎮欽頗為擔憂地問︰“你怎麼樣,可有傷到什麼地方?”

“我沒事。”蘇暖玉沖他甜甜一笑,然後轉過身,她對烏壓壓的一干眾人朗聲說道︰“各位,首先我要代表將軍府及大理百姓感謝大家對本次運動會的大力支援﹗既然大家如此熱情,而我又分身乏術,一個人照顧不過來所有人。我有個好主意,既能給所有人一個公平的機會,又不必吵得不可開交的。各位可有異議?”

“不知道蘇姑娘有什麼好主意,不妨說來聽聽?”站在最前面的那人正是天香樓那志得意滿目中無人的龍大掌櫃,蘇暖玉此前曾在他那裡吃了閉門羹,此時想起來都還心懷怨懟呢。

“是這樣的。既然大家都有這份意向和心思要和我合作,那我便耽擱大家一點寶貴的時間,今晚就在將軍府設立競拍大會。我會將我曾提到過的種種合作模式再詳加解釋說明,若是有興趣者,可以開價競拍,價高者得。不知此法可行否?”蘇暖玉字字擲地有聲,聰敏的雙目在面前的眾人身上自左而右地掃視了一遍。


第五十七章 競拍大會  

沒有人回應她的提議,所有人此時反倒有志一同地互相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起來。

“看來大家誠意還不夠。既是如此,各位就請散了吧。”蘇暖玉深諳激將之法,此時便揚聲說道︰“我會在府內設好競拍台,各位若是真心實意想與我合作,便請入內競拍。請相信我此前所說過的話,廣告會令你的店鋪聲名鵲起婦孺皆知,而貴寶號的生意也會隨之水漲船高應接不暇。古語說得好,捨不得孩子套不了野狼啊﹗天下豈有無本的買賣?”

蘇暖玉言罷,轉身便往府中走去。此時身後一聲清亮的男音卻語中帶笑地響了起來。

“蘇姑娘此法甚妙,雷昂願參加競拍﹗”

蘇暖玉止了步,回頭看時,卻見一名斯文儒雅的清秀後生排眾而出,大步流星地向她走來。

“閣下是什麼人?我似乎沒見過你。”蘇暖玉雖感詫異,但仍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微微翹起了嘴角。

“在下玉掖坊雷昂,昨日才剛剛接手店內生意,是以不曾有機會受教於蘇姑娘。”他彬彬有禮地回答說。

“果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蘇暖玉不由失笑道,“自古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你比你那冥頑不靈的老爹,是多些眼力見兒的。”

一席話引得一干人等爆笑開來。雷昂似乎也並不因蘇暖玉綿裡藏針的笑語而多計較,反而謙遜地說道︰“蘇姑娘謬贊了。家父風燭殘年,難免老眼昏花,倒辜負了姑娘一番美意。”

“將來這玉掖坊,勢必在雷公子手中發揚光大啊﹗”蘇暖玉不由大贊道。

“真要借姑娘吉言了﹗”雷昂對她的讚美似乎相當受用,一邊含笑回答著,一邊隨著蘇暖玉入了府門。方鎮欽微微牽動了一下眉毛,也步履平穩地跟了進去。

剩下的眾人一看,心裡都只存了一個念頭 怎麼能讓這姓雷的吃獨一份兒?於是都不約而同地齊齊奔入了府內。

院子中庭,蘇暖玉站在一方桌前,方鎮欽就離她兩步之遙,以策安全。鄭峰已經被叫了出來,坐在另一方桌前潤筆揮毫,靜等蘇暖玉示下。

“首先,第一件拍品。”蘇暖玉清了清嗓,揚聲道︰“本屆運動會冠名權。何謂冠名權呢?打個比方,假如是雷昂雷公子競標成功,那本屆運動會的全稱便是玉掖坊杯春季運動會。我們會為競拍成功的商鋪製作店招,”蘇暖玉忽然想起裊裊工於丹青,於是靈機一動,緩緩說道︰“不知道大家想不想得到楚王及王妃珠聯璧合的墨寶呢?由王妃作畫,楚王題字,這樣的金字招牌有沒有人感興趣呢?若是競拍成功,則此商家便作為本次活動的特別支援單位,可享有與楚王及王妃同台為獲獎者頒獎的殊榮。”

下麵又是嗡嗡聲四起,蘇暖玉字字句句都如春雷般轟然震響在所有人心中。天吶,楚王和王妃親製招牌,那是何等榮耀?與他們同台共賀,又是何等榮光?﹗這可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呀。蘇暖玉的條件真是充滿了極度的誘惑力。

蘇暖玉取了一面響鑼,重重了敲了一記。霎時間這巨大的 當之聲響徹庭院,餘音裊裊不絕,眾人的喧嚷之聲便戛然而止了。

“起拍價白銀一百兩。每叫價一次增加一百兩。出價後我會詢問三聲,若是再無加價,便視為成交。我宣佈,本屆春運會冠名權競拍開始﹗”

“ ”的一聲,蘇暖玉這回學了乖,不敲鑼了,而是拿棒槌直接敲擊桌面。響聲剛停,雷昂已經舉起了手,同時報價道︰“三百兩﹗”

“四百兩﹗”

“五百兩﹗”

“六百兩﹗”

就這樣,偌大的院子中,一連串的數位元組節攀升,加價之聲此起彼伏。

“一千兩﹗”雷昂一臉鎮靜,氣定神閑地出價道。

“一千五百兩﹗”天香樓的龍大掌櫃見勢不對,趕緊地也加入了競拍行列。

“兩千兩﹗”雷昂繼續加價道。

“兩千五百兩﹗”那龍掌櫃不由得有些煩躁起來,額上已有青筋隱隱。

“三千兩﹗”雷昂神色自若,而那龍掌櫃卻已雙目發赤了。

眾所周知,大理城中,唯一能與天香樓叫板的,便是這玉掖坊了。雖然目前天香樓稍勝一籌,但玉掖坊此番更換了掌事的,這雷昂雖是年輕後生,但將來能否大展鴻圖尚不能蓋棺定論。現如今,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可遇而不可求的金字招牌拱手讓玉掖坊得了先。

“五千兩﹗”雷昂似乎是志在必得一般,此時的表情卻已經不再漫不經心,而是無比凝重起來。

全場又響起了交頭接耳的嗡嗡之聲。現下已經沒有別人來競標這個冠名權了,只剩下了這水火不容的兩對頭在互相較勁。若說雷昂的淡定之意已經隱匿,那麼這個龍掌櫃額際已微見汗珠了。

“六千兩﹗”龍掌櫃臉上已然是青筋暴跳,出價時嘴唇都忍不住哆嗦起來了。

“八千兩﹗”意外地,雷昂陡地加價許多。

眾人一片吸氣之聲。那龍掌櫃已經急得雙眼凸出,恨恨地看了雷昂一眼,彷彿下了極大決心似地出價道︰“一萬兩﹗”

這次雷昂沈默了。全場沸騰了。

“天香樓的龍掌櫃出價一萬兩﹗還有沒有加價的?”蘇暖玉此時也才從興奮中回過神來,大叫道︰“一萬兩一次,一萬兩兩次,一萬兩三次﹗成交﹗”蘇暖玉敲著桌面歡喜道︰“祝賀龍掌櫃旗開得勝贏得首件拍品﹗各位,本屆春運會的全稱便是‘天香樓杯春季運動會’﹗鄭峰,可曾記下何人所拍何物?開價多少?”

“回蘇姑娘,記下了﹗”

蘇暖玉便讓這龍掌櫃在字據上按了手印,言明次日至天香樓兌現。那龍掌櫃一邊擦著臉上的汗,按手印時整個肉乎乎的手掌都止不住地發抖。蘇暖玉的心情卻無比舒泰,活該,本姑娘好言好語跟你商談的時候斜著眼看人,現下知道後果了吧?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蘇暖玉將本次的比賽項目定下了射箭、蹴鞠、長跑、短跑及4×100接力賽,因為只有這幾項才有實現的可能。接下來所拍之物,不過就是在比賽隊員衣服上縫製廣告而已。蹴鞠比賽由左右營挑選出優秀的士兵以作秀的模式作為此次大會的項目,並不設獎項,蘇暖玉卻在這裡大做文章,那就是蹴鞠比賽的贊助商可以得到楚王親書的嘉獎獎狀。

蘇暖玉一聲清脆無比的“現下開始起拍”剛剛音落,剩下的一干人眾便已爭先恐後地叫起價來。隨著出價的聲音此起彼落,蘇暖玉心中那個樂啊,感覺都快飛上天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2:03:48

第五十八章 論功行賞  

結果,蹴鞠比賽的贊助權分別由玉掖坊和大理茶都以六千兩的價格奪得。其他廣告的機會均分給了剩餘的店主,但所出費用都未超出千兩。饒是如此,集腋成裘,總共加起來,也是一筆相當可觀的收入。

鄭峰本就是個心思聰慧的伶俐之人,早就將今日的競拍結果備錄在案,所有競拍成功的人都留下了印鑒或簽名。最後,蘇暖玉開始總結陳詞。

“各位,感謝大家踴躍參加本次天香樓杯春運會。所有參與贊助的店鋪及店鋪所有者名單都有詳細備案,並且會呈給楚王過目。你們為大理百姓所做的積極奉獻一定會有所回報的﹗那麼,今天的公開競拍會至此結束﹗感謝大家的光臨與合作﹗”蘇暖玉又拎起了響鑼, 的一聲震耳欲聾。

人潮紛紛退去,不多會兒剛剛還鬧騰不休的庭院頓覺空曠與冷清起來。蘇暖玉長長地吐了口氣,大呼過癮。

“蘇姑娘,本次競拍共拍得三萬一千八百六十兩,請姑娘過目﹗”鄭峰把記錄好的帳冊遞給蘇暖玉。蘇暖玉接過來,草草瞟了一眼,表示知道了,又丟還給鄭峰。一轉身,發現方鎮欽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不但如此,在他身後,方騰、大夫人、二夫人、方詩浣及方婉娥皆悉數在場,且無一不是一臉震驚的樣子。

“你們怎麼都在?”蘇暖玉嚇了一跳。不過想想也是,這麼大動靜,不吵得府裡雞犬不寧才怪。於是面上又訕訕地笑了笑,給鄭峰使了眼色,蘇暖玉邀功似地把帳冊雙手遞給了方騰。

“方將軍,上面記錄著所有贊助商的名字和贊助數目,明日便可派心腹之人前往兌現。”蘇暖玉不無得意地說︰“總算不負將軍所托。”

“蘇暖玉,你剛才如何能夠信口開河用楚王作誘餌?你怎可獨斷專行擅作主張?讓楚王親筆題字,你有此把握說服楚王嗎?”方騰並不接帳冊,反而咄咄逼人地問道。

蘇暖玉好像犯錯被抓現行一般地愣在當場,吶吶地說道︰“我沒有這個把握,但我可以央浼郡主姐姐去當說客呀。”

“哦?若是郡主不允呢?”大夫人反問道。

“父親、母親,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方鎮欽不由挺身而出,替蘇暖玉解圍道︰“暖玉費盡心思籌到了這麼多款項,這是可喜可賀之事啊。至於以後的事,我們可以再從長計議嘛。”

“欽兒﹗”大夫人斜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

方騰卻收起了剛才的不悅之色,伸手接過蘇暖玉手中的帳冊,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做事雖然魯莽,但姑且念在你出於好心,你擅作主張之事,我們再從長計議吧。”微作沉吟,他又徐徐道︰“今日之事,給蘇暖玉記頭功。”

蘇暖玉心中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唉,何以她總是動輒得咎呢?

“詩浣,你把這枚耳環去與蘇姑娘戴戴看,若是合適的話,就當作是此次大功的獎賞。”方騰不知從何處變出來一枚小拇指大小的金葉子,燭火掩映下寒芒閃爍,蔚為綺麗,這可真是名副其實的金耳環啊﹗蘇暖玉都有些目不轉睛了,乖乖,真的要賞賜於她嗎?啊,發財了﹗

方詩浣雙手接過金耳環,蘇暖玉裝腔作勢推卻道︰“多謝將軍美意﹗暖玉魯莽,只怕又已釀下大禍。將軍不責已是萬幸,豈能收受獎賞?將軍快莫要羞愧死暖玉了。”

“我方騰做事,一向賞罰分明。既然認定你是有功,自然是該賞。你還不快快收下?”方騰似是緊張不已地說。

蘇暖玉見違拗不過,便半推半就,半垂著頭,聽之任之了。

方詩浣湊近蘇暖玉的耳畔,久久地並未有動作。接著,她詫異莫名地問︰“暖玉,你怎麼沒有耳洞呢?”

蘇暖玉突然驚覺,訕笑道︰“是哦,我差一點忘了,我還沒有耳洞呢。看來,似乎暖玉確實不該得此獎賞。”

方騰臉上閃過怪異之色,好像是失望,又彷彿是如釋重負。頓了頓,他只得將方詩浣招了回來,淡淡地說︰“既是如此,那就作罷吧﹗”

將那枚耳環慎重地收好,方騰接著說︰“蘇姑娘今兒受累了,聽說你還沒吃晚飯,我讓伙房做好送到海棠齋去,吃好便早些歇著吧,明天還得接著忙呢。”

蘇暖玉向那耳環戀戀不舍地瞥了一眼,眼見就要唾手可得的東西,居然就這麼地失之交臂,心中不免嗒然若失,悶悶地應了聲︰“好的,多謝將軍掛念。”

方詩浣挽了她的胳膊,一徑往內院去了。蘇暖玉一路仍念念不忘那枚金葉子,心想這個方將軍到底是不是真心要獎賞她啊?就算她不能戴耳環,他就不能賞點別的?

芝蘭室裡蠟燭高燃,羅美慧伺候著幫方騰脫鞋寬衣,淡笑著問道︰“將軍什麼時候竟然藏了枚耳環了?平日裡也沒見過你賞過我們這些裝飾之物啊?”

方騰全身放鬆地在床上躺下,意態闌珊地說︰“前些日子在府裡拾到的,我看樣式精巧,就隨手揣在了身上。今天論功行賞,蘇暖玉又是女子,突然就想起它來。美慧你幾時也生出這疑心的毛病來?”

“將軍冤枉,美慧不過只是一時好奇罷了。”羅美慧坐在銅鏡前,一邊拆卸頭釵之物,一邊掩飾般地回答說。

方騰隱約地嘆了口氣,翻身朝裡睡去了。羅美慧一雙巧手不由頓了頓,將軍好像有什麼心事啊?



第五十九章 一波未平 

翌日,蘇暖玉吩咐鄭峰守在了大門外的接待處,她自己則三入大理王府,求見酈陽郡主。昨晚細想之下,發現自己確實是太過冒失激進,怎麼能隨隨便便把那麼大的人物拿來作誘餌呢?萬一人家不買賬,她要怎麼向贊助商們交代?把她賣了也湊不出那麼多錢來﹗唯今之際,那也只得濃著臉皮好生去求那位口口聲聲說要跟她做姐妹的人了。郡主,考驗你的真心的時候到了﹗

從轎子中出來,蘇暖玉已經不需要得到繁複的通報,堂而皇之輕車熟路地跨進了王府的正門。

酈陽郡主居住在芳熙苑,通往延芳宮的捷徑是建在雁湖之上的四曲橋。蘇暖玉當然是要走捷徑的,這四曲橋她也不是第一回走了。

誰曾想一隻腳剛剛踏上橋端,突然右邊耳朵一痛,接著“嗖”的一聲,好像被什麼物體險險擦耳而過,她忙忙伸手捂住疼痛的耳朵,不由得怒火中燒。她如今是什麼身分?居然在這王府中被人偷襲?是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蘇暖玉疼得齜牙咧嘴,朝那始作俑者看去時,約莫十步開外,青玨把玩著手上的彈弓,挑釁般地看著蘇暖玉。

“小世子,你為何無端傷人?”蘇暖玉生平第一次在一個小毛孩子身上吃虧,偏生這個虧還討不回來,不由氣得鼻子都快歪掉。

“你知道為什麼我身邊都沒人督導於我嗎?”他得意洋洋地將彈弓向天上高高拋起,再輕鬆愜意地接住,依舊是老氣橫秋的態度說道︰“你若不想日後滿頭長包,就早些回了六姐,別自尋晦氣﹗”

“你這算是下馬威啦?”蘇暖玉冷笑道︰“念在你是初犯,且我現下尚未行使督導之責,就姑且不予計較。若下回再要無禮胡鬧,我可不是那省油的燈,你就等著瞧好吧﹗”

“喂,你這個醜八怪﹗”青玨顯然沒料到蘇暖玉不但不避不讓,還語出警告之言,這讓一向作威作福慣了的小世子那叫一個怒氣沖天。他立馬撿了一粒小石子,裝上了彈弓,拉滿,瞄準,“嗖”的一聲,那粒石子便挾了赫赫聲勢破空而去。

只見蘇暖玉足尖一蹬,微一發力,一個簡單的長跑起手勢,她整個人已經往橋上奔去一大截,於是,那粒石子便落了空,筆直地往前沖去,行將半途,勢頭漸微,終是“叮咚”一聲沈入水中,蕩起層層漣漪。

青玨見一弓落空,接著又發了第二弓第三弓,但蘇暖玉早已去得遠了,無奈之下,他只得恨恨地扔了彈弓,遷怒地重重踩上了幾腳。

儘管心裡有些不快,蘇暖玉到底還是沒有將剛才之事告知裊裊,反而是先向她先行請罪。

“暖玉好像又闖禍了,郡主姐姐恕罪﹗”蘇暖玉低垂著頭,可憐兮兮地說。

“怎麼,你是看姐姐我無所事事,特意給姐姐找點事做?”裊裊淺淺一笑,也不知道她這話是褒是貶。“沒想到我的畫筆竟如此金貴,能值那麼些銀子。”

“暖玉還以為,姐姐一定會很樂意的呢。”蘇暖玉一臉戚戚然,頗有些自怨自艾地說道︰“原來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妹妹本是好意,我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裊裊一隻玉手輕輕搭在了蘇暖玉肩頭,柔聲安慰道︰“姐姐我自然無話可說的,不過是隨便畫兩筆,倒也簡單。不過牽涉到楚王嘛……誰也料不準他到底會是個什麼態度。”

“依暖玉拙見,他如此愛慕姐姐,自然會對姐姐疼愛有加言聽計從的。只要姐姐稍稍美言兩句,則此事自當水到渠成。”蘇暖玉急色道。

裊裊“哧”地輕笑一聲,微用力拍了拍蘇暖玉的肩膀,慢聲道︰“你如何得知他會對我言聽計從呢?不過事已至此,那也只得勉為其難盡力一試吧。”

“姐姐,你真好﹗”蘇暖玉激動得幾要手舞足蹈起來。她了卻了一樁重大的心事,自然免不了又將這恩同再造的郡主姐姐吹噓恭維了一番,聽得裊裊既笑且嗔。

婉拒了裊裊留她共進午餐的美意,蘇暖玉向她作了辭,屁顛屁顛地離了延芳宮。安全無虞地出了四曲橋,穿過一面照壁時隱隱聽到一個氣極敗壞的聲音在大聲呵斥道︰“廢物﹗蠢材﹗連這點事都辦不好﹗害得我白白被那醜八怪看笑話﹗”聽這聲音,正是青玨。

“小世子息怒﹗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將來她入了這王府,日子長著呢,到時世子您想要將她搓圓或是捏扁,那還不是看您的心情嗎?”一個跟班奴顏婢膝地獻計道。

“不行,我不想看到她﹗最好是想個什麼辦法,讓她不能來王府當差。你們幾個回去好好想想﹗一群飯桶﹗”青玨鄙夷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趾高氣揚地漸行漸遠了。

蘇暖玉木立半晌。負責護送她出門的西晴一臉尷尬之色,討好似地笑說道︰“蘇姑娘莫要多心,這是小世子跟一幫下人鬧著玩兒的,跟姑娘沒關係的﹗”

“我知道的。”蘇暖玉也勉強笑答道︰“這件事也萬勿與郡主提起,免得徒增煩惱。”

“蘇姑娘真真是個玲瓏剔透的人兒,也難怪我們郡主那般憐愛。”西晴自是將蘇暖玉誇獎一通,領了她出了府門。

轎夫已經壓下轎簷,恭請她上轎。蘇暖玉與西晴揮手作別,稍稍提了提裙擺,正欲弓身上轎。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至遠而近地襲來,幾乎只是一個眨眼之間,那縱韁馳騁而來的一人一騎已是近在眼前。

馬上的人“馭”了一聲,那棕色駿馬“嘶”地長鳴一聲,揚起前蹄,生生用後蹄收住了前沖之勢。馬蹄周遭,驚得灰泥四起。馬上一男子,劍眉朗目英氣逼人,正是方詩浣念茲在茲的心上人史俊安。

史俊安顯然也看到了蘇暖玉,頓了頓,驚疑道︰“蘇姑娘何以在此?”

“哦,今兒正好得空,來看看我的郡主姐姐。”蘇暖玉一臉得色,著意加重了“姐姐”二字。

“這倒也稀奇了,蘇姑娘幾時竟成了王府中人了?”史俊安似是不信又似略帶嘲諷地問。

“即便如今還稱不上王府中人,不過總有那麼一天的﹗”蘇暖玉耀武揚威似地看著他說。是的,她早晚要入主這大理王府的,她豈能被一個黃口小兒給嚇得打退堂鼓呢?等她行使職權之日,一定要雪今日被石子擊中耳朵之恥。真是的,她可憐的耳朵,現下還疼著呢。

史俊安雖不解她話中何意,但並不與之糾纏,而是轉向西晴道︰“你可是專程候我來的?可知郡主差我來是何事?”

“回史將軍,奴婢不知。”西晴與史俊安說著話,徑往內而去。蘇暖玉也上了轎,四個轎夫健步如飛,蘇暖玉很快便已經回到了將軍府。




第六十章 一波又起  

接待處的梨木桌前,除了正襟危坐的鄭峰以外,還有個好整以瑕的閑人 方鎮欽。見到蘇暖玉下轎,鄭峰早已立起身來,規規矩矩地問了好。而方鎮欽卻端坐椅上,笑吟吟地盯著她。

“你怎麼跑出來啦?”蘇暖玉訝然道︰“一會兒讓大夫人瞧見,又該罵我了。”

“你多心了,母親並不是那麼計較的人。”方鎮欽眉目間一片柔情,含笑道︰“我看你忙得連飯也顧不上吃,所以想來幫幫你。若是再遇上昨天那樣的騷亂,我也可以保護你呀。”

想到他如此關心自己,蘇暖玉心裡甜滋滋的,便也毫不吝嗇地報之甜美一笑。

“謝謝你,你想得真周到。”

“謝什麼?我本來就應該保護你的嘛。”方鎮欽莞然一笑,眉梢眼底無一不是寵溺之意。“怎麼沒看到你佩戴‘暖玉’?”

“暖玉?”蘇暖玉不解其意地看著他,忽然明白了他指的是他送給她的刻著“暖”字的玉佩。她不由“噗嗤”一聲笑了開來︰“暖玉佩‘暖玉’,有點兒意思﹗”她從脖頸裡掏了出來,示意給他看。“我不能系在腰間絲絛上,萬一有歹人覬覦,豈不糟糕?這可是你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我要好好儲存起來。”

方鎮欽看她如此重視這枚玉佩,心中也是樂陶陶的。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手,輕言細語道︰“只要你喜歡,我以後再送你別的禮物。”

她應了聲“好”,將玉佩收掛妥帖,尋了椅子坐下。鄭峰報告說已經有兩個人報名參賽了。蘇暖玉一喜,問道︰“是真的嗎?”又拿了登記冊來看。

雖然才只有兩個人報了名,蘇暖玉便已經樂得眉開眼笑了。正當她聚精會神地瞅著冊子看時,眼前突然一暗,感覺有人來到面前,擋住了光線。蘇暖玉愣愣地抬起頭,只見李雲尚一臉久違的笑容,興奮地看著她。

蘇暖玉也是一驚,幾乎是立刻地彈跳起身,歡叫道︰“啊,表哥﹗”

“表妹﹗”李雲尚也是開心不已地歡叫了一聲。

“表哥,你來得正好,快點來報個名﹗”蘇暖玉趕緊抓緊機會推銷。

“好啊,表妹,我就是聽說了這個事,專程來問問看你,我可不可以也報名參加的。”李雲尚笑容燦若桃李,目光深鎖在蘇暖玉雙眸之間。

“可以的,當然可以啦﹗”蘇暖玉連忙讓鄭峰記錄在案,一面喜笑顏開地對李雲尚說︰“表哥,你應該早點來的嘛。不過,表哥你要報哪個賽事啊?”於是蘇暖玉將長跑、短跑及接力賽的規則解釋了一番。

“唉呀,我也不知道呢,我以前從來沒有參加過呢。”李雲尚懊惱地抓了抓頭髮。

蘇暖玉於是大致地講解了各個賽事的規則,為檢視他的實力,她還主動要求跟他比一下看看。李雲尚有樣學樣地照做不誤,跑出了蘇暖玉目測的公引距離,她停了下來。他跟她跑了個旗鼓相當。

調勻氣息後,她搖搖頭說︰“不行,你這個速度太慢,連我都跑不過。你不能參加短跑和接力賽,你只能參加長跑,希望你耐力夠好。幸虧你跟我熟,我給你開個後門。”蘇暖玉豪氣幹雲地一拳捶在李雲尚胸口,神祕兮兮地說︰“若是到時報名的人多了,還要進行幾輪淘汰賽呢。你夠幸運,我直接安排你入決賽好了。”

正說著話呢,突然由遠及近地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聽那聲音,真是來勢極猛。蘇暖玉剛轉頭看向發聲之處時,那馬已經不管罔顧地橫沖直撞過來,蘇暖玉躲避不及,與這馬匹險險擦身而過,被馬匹驚動的飛速氣流將蘇暖玉一帶,她不由得在原地轉了幾個圈。等她回過神來時,方鎮欽已經滿臉驚恐地沖到她面前,上上下下將她一番審視。

“幸好,幸好,只是有驚無險﹗”他自言自語地說著,又佯裝生氣地罵她說︰“看到有馬沖過來也不躲開,你的眼睛是白長的?你知不知道剛才都要嚇死我了?”

“你罵我幹什麼,又不是我的錯﹗”蘇暖玉本來就驚魂未定,此時被他這麼一罵,臉色也不好看起來。

方鎮欽意識到自己語氣重了,便放柔了聲音安慰她︰“我沒有罵你,我怎麼會捨得罵你呢?我只是擔心,害怕你出什麼意外,一時心急,所以才會有些沒輕沒重的。暖玉,你沒事嗎?剛才真的嚇了我半死﹗”

“我還好,只是受了點驚嚇,並沒什麼事。”蘇暖玉知道他是擔心自己,便也不去過多計較了。

“那就好﹗”方鎮欽這才放下心來,寬慰著拍了拍她的臉,繼而臉上微現慍怒之色,冷冷道︰“這個史俊安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光天化日之下也敢縱馬行兇?﹗”

蘇暖玉剛才也瞟到馬背上的人應該是史俊安,看他急匆匆的樣子,想來是出了什麼大事。

府門外,史俊安正俐落地翻身下馬,壓根兒不瞧旁人一眼,丟了手中的韁繩,幾乎是急不可耐地沖至大門前,居然罔顧形象地以腳狂踢大門。

方鎮欽的臉色更加冷凝,這個史俊安莫非是發瘋了不成,今天怎麼會一而再地作出有違常理的事來?現下居然到將軍府來撒野來了?

門剛開了一條縫,史俊安已經“怦”地一聲雙手推開了大門,迅若捷豹般閃身沖了進去。方鎮欽拉著蘇暖玉的手,沉聲道︰“走,去看看﹗”

蘇暖玉暗忖︰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變故,何以會讓一向清冷有加的翩翩公子如此魯莽造次?於是向方鎮欽略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地入了府中。

尾隨著史俊安一路向前,心中暗叫一聲“不好”。看他的去勢,好像是前往海棠齋呢。海棠齋乃將軍府女眷閨閣重地,但凡男子,若非重大事故亦或不經通報,那裡能夠胡亂擅闖?除非……

方鎮欽心中也滿是疑惑與不安,史俊安罔顧禮數地直闖海棠齋,定是與方詩浣有莫大的關係。他到底所為何事如此怒氣沖天?難道……

一想到此,不由與蘇暖玉交換了一個眼神。蘇暖玉心裡無比慌亂起來,不由加快了前行的步伐。我的天神,又要節外生枝啦﹗

將要至海棠齋大門口,遠遠地已經看見門扉半掩,四下一片靜謐。再靠近些,已經能夠聽到一個怒氣濤天的聲音在大放厥辭。隨著他們越來越靠近,所聽到的聲音就越來越清晰。

“方小姐,我以為上次我說得夠清楚了﹗我實在是想不通,你怎麼就認定我了不放手呢?我真的那麼好嗎?以至於你連最起碼的矜持都拋開了要對我表白,現下甚至還蠱惑酈陽郡主強行賜婚﹗我實在沒有想到,小姐你竟有如此手段,行事作風也是如此地一意孤行恣意妄為﹗”

院子中庭,史俊安陰沈著臉與方詩浣對峙著。他這一番夾槍帶棒的指責與嘲諷,令本已是愁腸百結的方詩浣更加鬱結於胸。她局促地絞著手中的絹子,臉上一片淒楚哀憐之色。

“史公子,你說詩浣濃顏無恥也好,或是一意孤行也罷,我對史公子的一片真心,難道你真的如此鐵石心腸無動於衷麼?我這麼卑微的喜歡一個人也是大錯嗎?”

“方小姐,你怎會這般執迷不悟呢?方小姐的垂愛,恕史某承受不起﹗”史俊安傲然而冰冷地說道。

這一句“承受不起”簡直比那夾槍帶棒的嘲諷還要令方詩浣心痛萬分,她的雙目中早已蓄滿清淚,此時更因這句話再也無法遏製地 傾泄而出。

“你說這樣的話,倒不如拿把刀殺了我痛快﹗”方詩浣難以自已地伸手捶著胸口,淚水滂沱而下,入口既鹹且澀。

史俊安雖是攜著一腔怒氣而來,此刻見她這般情景,似有於心不忍,微嘆氣道︰“你的心情我很能理解,但是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是何等痛苦,你明知其不可為,又何苦極力為之?縱使我奉詔與你完了婚,我心中並不愛你,你豈不是貽誤終身?”

“俊安,”方詩浣稍稍擦了淚水,收斂了些許悲情,怯怯地說道︰“請你相信我吧。若是我們成了親,我會一心一意地侍奉你,只讓你快樂,不讓你煩惱。只要你能開心,我也就開心了。你不愛我有什麼了不起的,有我愛你不就行了嗎?”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2:04:26

第六十一章 節外生枝 

“看來我真是對牛彈琴﹗”史俊安仰天悲嘆一聲,再凝眸看她時,眼中顰添了一絲冷硬之色。“既然小姐非要一條道兒走到底,我也無可奈何。不過,我要鄭重聲明,我、是絕對不會娶方小姐的﹗方小姐若是還有些許自尊之心,便當不要再繼續糾纏﹗”

方詩浣那被迫隱忍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她心中早已被這無情之人傷得千瘡百孔體無完膚,縱使如此,她還要深藏住那份不甘與淒愴,只求她的一片癡情能得到心上人的些微體諒或垂憐。但事實上是,這一切都是徒勞的﹗但為什麼明知道是徒勞的,她卻仍是想要努力嘗試,哪怕任人奚落嘲笑看不起?

“自尊?”方詩浣冷笑道︰“在你面前,詩浣可還有一丁半點的自尊可言?我到底是那裡不好,又是那裡做得不對,我如此死心塌地地愛慕於你,不求回報地默默喜歡著你,卻得不到你絲毫的憐憫之情?你告訴我,好讓我知道,讓我以後不要再重蹈覆轍﹗”

史俊安本來冷硬的眼中微微動了一動,她沒有錯啊,他為何要如此殘忍地傷害於她?已所不欲,當勿施於人啊﹗自己受到的傷害就該遷怒無辜之人嗎?

“不是方小姐不好,你也沒有那裡做得不對。”史俊安臉上一片清輝,語聲也極其平靜地說道︰“都是我不好,我事先沒料到方小姐竟是如此情深意重之人。我以為你也跟普通女子一般,只是剎那的好感罷了,過些時日便當煙消雲散了。我應該早些打消你的癡念的,累得你情深至此,俊安難辭其咎﹗”

“既是我沒有錯處,你也知道我對你情深意重,怎麼你卻毫無所動呢?說到底你還是嫌棄詩浣對嗎?是因為詩浣太主動了?對你死纏爛打,讓你有壓力了?”方詩浣臉上一片野狼藉之色,聲音中帶著哭腔。

史俊安實在哭笑不得。有一個如此俏麗深情的女子傾心於自己,那是一大幸事;然而,不能回報她如許深情,卻又是不幸的。

不知道出於何故,他竟然伸手取了她手中的錦帕,輕柔地為她擦拭起臉上的淚痕來。以往他從沒有認真看過她的臉,此時這般近距離地接觸,發現她其實也是美麗的。她的眼睛已經有些紅腫,但此時卻散發出奪目的光彩。他、他、他竟然為她擦眼淚?﹗這實在是太詭異也太浪漫了﹗

方詩浣感覺自己一顆心彷彿要撞破胸腔直奔出來般,她難以置信地直勾勾地瞅著他,如夢似幻地輕聲喚他︰“俊安﹗俊安﹗”

這一聲如泣如訴的輕喃,卻如當頭棒喝般將史俊安震醒,他錯愕地看著自己的手,彷彿針砭肌膚一般立即松了手,往後退了一步。那方錦帕便悄無聲息地掉落在了地上,卻再次給予方詩浣元氣大傷的心上重重地一擊。

“抱歉,是俊安造次了。”史俊安不安地揉了揉眉頭,頗為煩躁地說。“方小姐不必為不值當之人流淚,更不要為不懂真情的人傷心。我言盡於此,就此別過﹗”說完,轉身便要離去。方詩浣有些手足無措,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史俊安皺眉,見她一臉哀戚之色,不由怔怔地立在當地。

“方小姐,請自重﹗”史俊安看著她,示意她把手鬆開。方詩浣搖了搖頭,柔弱的臉上卻是堅毅的神情。史俊安待要掙脫,方詩浣卻抓得更牢。史俊安無奈,只得提了劍,毫不留情地削下了那片衣袖。

方詩浣抓著輕飄飄的一片布頭,神情哀傷不已,突然間便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喝問道︰“史俊安,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能接受我?”

史俊安似是對眼淚比較沒有抵抗力,心內已有軟化的跡象。但是他卻不能予以同情,那會讓情況變得更糟。他是來慧劍斬情絲的,可不是來被幾滴眼淚打動拖泥帶水的。今天,必須有個了斷﹗

“我再次表明我的態度,請方小姐一字一句聽清楚。”他仍是一貫的清冷之色,說出的話來不帶絲毫的溫度。“請方小姐斷了對俊安的念想,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你的。至於郡主那裡,我會說服她取消賜婚之念的。你可聽仔細了?”

“我沒聽見﹗沒聽見﹗”方詩浣雙手捂住耳朵,大力地搖著頭,洶湧的淚水隨著這晃動而四下紛飛,剎那間芳心如陷冰窖。“你好殘忍﹗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但願你也能嘗一嘗這真心被人輕視的滋味,你便不會對我如此絕情寡義﹗”

史俊安臉色若有所動,眼中迅速蒙上一層淒楚之色,驀然間他的心臟便急促地跳動起來。他惱怒不已地覷她,幾乎是切牙切齒地說︰“好,你既如此說,我便給你個機會﹗”

方詩浣立時收了淚,趕緊用衣袖將眼睛竭力擦拭乾淨,破涕為笑且滿懷憧憬地問︰“俊安,謝謝你﹗你說吧,你想讓我怎麼做,我一定盡心竭力地照做不誤﹗”

史俊安久久不語,凝視著她。他的內心早已是翻江倒海,這麼好的女子,他怎麼忍心辜負她的一片癡心深情呢?她也不過只是個可憐的傻瓜而已啊。

“方小姐,”他的語氣不再淩厲,而變得柔和了許多。“我是為你好,我真的不希望你將來遺恨終生﹗我想總有一天,會有一個真心傾慕你疼愛你願意與你長相 守的人出現的。你就把俊安忘了吧﹗”

“我也想忘掉你﹗可是你知道嗎?你越是拒絕我,我卻越想要得到你﹗就算你不愛我也好,我只要天天看到你,只要你還在我身邊,我就別無所求了。”她笑得那樣淒美,言語之間又是多麼楚楚可憐﹗

他不由在心中咒了自己一聲,史俊安,你幾時變得這般優柔寡斷起來?

“我們兩個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他終於還是與她四目相對,堅定無比地說。“因為我們是互不匹配的兩個人。”他移開目光,避開她瞬間黯然且哀淒的眼神,眼光定格在院中的海棠樹上。“一如這海棠樹,它只能開出海棠花來,不可能開出梨花來。而梨樹也不可能結出柑橘來。因為它們不是一體的。我的意思,你可知曉?”他調回目光,深幽地盯著她,溫柔地問道。

“我不知道。”她茫然地搖頭,發間的珠釵步搖隨之搖擺不定。“那是什麼意思?人與樹怎可相提並論?樹是沒有思想的,而人的心是會慢慢改變的。你從來沒有試著讓我靠近你,或許你擔心真的會愛上我嗎?”

“我怎麼可能愛上你?”他似乎被她的話語所激怒,粗暴地大喊︰“若要我愛上你,除非……”

“除非什麼?”方詩浣感覺心臟快要停頓了,熱切地追問道。

“除非這院子裡的海棠樹開出梨花,府上的梨樹能結出柑橘,那我則可以期待有朝一日我的心會改變,會對你產生愛憐之意﹗否則,請方姑娘莫再要苦苦糾纏﹗”他以劍指樹,鏗鏘有力地說道。

方詩浣心中剛升起的微弱希望剎那間崩潰無遺,嬌軀幾乎不勝風力,搖搖欲墜。她緊咬著嘴唇,忍著聲音不讓自己痛哭失聲。

突然,“啪”的一聲,大門轟然洞開。蘇暖玉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熊熊怒火,化身正義女神從天而降。

“好,史俊安,你這話可當真?”她昂然挺立在史俊安不遠處,雙手叉腰,秀眉微挑,囂張地問道。



第六十二章 耳光響亮 
 
史俊安已然知道此次的賜婚事件與蘇暖玉大大地有關係,本來心中就對她相當不滿,此時見她沖出來一副打抱不平的態度,便更加陰沈著臉,冷哼道︰“我史俊安向來言必行,必行果﹗”

蘇暖玉讚賞似地拍著手鼓掌說道︰“好,這才是大丈夫所為﹗照你之前所說,是否只要這海棠樹開了梨花,梨樹上結了柑橘,你便死心塌地地愛詩浣,與之長相 守,不離不棄?”

“沒錯﹗”史俊安惱恨地盯著她,冷然道︰“若是蘇姑娘你有這通天的本事連樹木也能任你驅遣了,在下實是無話可說﹗但是,若你無力改變這事實,還要再勞動姑娘去跟郡主言語一聲,取消了那賜婚之事。也請蘇姑娘多加開解方小姐,莫要再自苦之﹗”

“口說無憑,立字為據﹗”蘇暖玉口出狂言道︰“難道這天下就你一個史俊安啦?看你長得溫文爾雅的,孰料竟是如此絕情寡義之徒﹗是詩浣錯看了你﹗你有什麼了不起的﹗”

史俊安被蘇暖玉一番搶白,本來白淨的面皮上卻青紅交加起來。這個蘇暖玉是出了名的伶牙俐齒,跟她辯論自然是占不了便宜的。輸人不輸陣,他昂首傲氣十足地說︰“好,便依姑娘,立字為憑﹗”

“秀娟,筆墨伺候﹗”蘇暖玉早就看見秀娟躲在內室探頭探腦的,此時便朝她的方向大喊一聲。秀娟現身出來,卻用眼神向方詩浣示下。方詩浣此時一張俏臉煞白,早已肝腸寸斷,那裡還能拿什麼主意?

“秀娟,你沒聽大將軍說過?我如今也是你的半個主子﹗怎麼,你要在外人面前坍我的台?”蘇暖玉丟給她一記殺人的眼光,秀娟駭得趕緊跑去書房取了紙筆來。

“史公子,請﹗”蘇暖玉接過紙筆,不容分說將秀娟推轉身子,按壓下去,將紙鋪在其背上,將筆遞給了史俊安。

史俊安此時已經是騎虎難下,只得悻悻地接了筆,在紙的抬頭上寫了“契約”二字。正當他準備繼續書寫時,蘇暖玉卻以手制止住了他。他輕抬眼瞼,斜睨著蘇暖玉,問道︰“怎麼,你反悔了?”

“我反悔什麼?”蘇暖玉冷笑道,“我來念,你來寫。不知道史公子要以多少時日為限呢?”

“依姑娘之見呢?”史俊安斜睨著她,反問道。

“你既說要見梨樹結出柑橘,那再怎麼著也等半年吶﹗”蘇暖玉狀似無奈地嘆氣道。

“聽姑娘的口氣,倒好似真的有法子讓梨樹結出柑橘一般。”史俊安掀了掀眉毛,似是不屑地說道︰“那便依了姑娘,以半年為限。”

“既是如此,就請書寫契約內容吧﹗”蘇暖玉開始念道︰“契約當事人,以甲乙雙方相稱。甲方︰史俊安。乙方︰方詩浣。契約內容如下︰自即日起,以半年為期,若得見海棠樹梨花盛開,府中梨木驟結柑橘,則甲方當心悅誠服執帚掃海棠齋十日,向乙方三跪以求得其諒解,後而行文聘之禮隆重其事迎娶乙方,不得推諉。此後當對乙方死心塌地,若有異心,天誅地滅﹗”

史俊安聽到這般講來,劍眉越收越緊,手中的筆竟是無論如何再也寫不下去。

“蘇姑娘,你這契約條件似乎太過狠絕了吧?”史俊安懶懶地瞟了蘇暖玉一眼,苦笑不已地問道。

“你做事就不狠絕麼?五十步笑百步﹗”蘇暖玉沒好氣地回以一句。

史俊安又噎在當場,只得無力地說道︰“我沒功夫跟姑娘鬥氣,姑娘請繼續念吧﹗”

蘇暖玉狠狠瞪了他一眼,繼而將中斷的後續內容接著念道︰“反之,則乙方斷絕對甲方之念,從此老死不相往來﹗若再生妄想,人神共憤﹗

本契約一式兩份,甲乙雙方各執一份,以為憑據。”

在場所有人幾乎都屏住了呼吸,睜大了雙眼看著蘇暖玉。方詩浣眼中一片驚濤駭浪,雙唇已經不由自主地顫動不已。

史俊安已經將兩份契約都按樣寫好,並咬破了大拇指按了手印。

蘇暖玉拎著那紙頭從頭到尾念了一遍,滿意地點點頭,低喚方詩浣來按手印。

然而方詩浣卻並不合作,雙眸紅腫又淚霧婆娑地緊瞅著史俊安,艱難地吸著氣,強忍著不讓淚水掉落下來。

蘇暖玉便強行抓了她的手,在自己手中捧著的墨硯當中蘸了墨汁,用力地在兩張紙上按壓下去。

幾乎是同一時刻,方詩浣的淚水再也不聽使喚地傾泄而出。

史俊安仔細收好契約書,臉上的神情便見輕鬆起來,向蘇暖玉及方詩浣抱拳道︰“事已了結,史某便不再多加叨擾。擅闖海棠齋之事,我會親向大將軍請罪。還請蘇姑娘謹記答應過史某之事﹗告辭﹗”

史俊安說完,瀟灑轉身,仗劍出門而去。蘇暖玉朝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將另一張契約遞給一旁的方詩浣。方詩浣捏著那張紙頭,雙手顫抖不止,淚眼模糊。

“詩浣,不要為這樣的男人傷心。他配不上你。”蘇暖玉安慰方詩浣說。“你不必如此低聲下氣的,若你一味如此,即使將來他勉強娶了你,你也不見得會開心的。”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方詩浣努力眨了一下眼睛,任淚水恣意滑落,責問蘇暖玉的聲音卻異常嚴厲。

“詩浣,你幹嘛要這麼任他欺負?我就看不得你這樣沒出息的樣子﹗他史俊安算哪根蔥啊,居然闖到海棠齋來耀武揚威的?詩浣,賜婚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了,他是無論如何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的。所以,你不要難過。那種人就應該教訓教訓他,不然他還以為……”

“啪”﹗清晰而響亮的一聲掌摑臉龐的聲音打斷了蘇暖玉的滔滔之辭。蘇暖玉伸手撫著自己的左臉,驚詫莫名地瞪著方詩浣。

“詩浣,你為什麼……”蘇暖玉心中的委屈之感油然而生。她到底招誰惹誰了?今天一連挨了兩次打。

方詩浣臉上驟現從未有過的絕望與憤懣之色,她幾乎是傾盡全力揮了蘇暖玉一巴掌,蘇暖玉的臉上登時腫了老大一片。

“詩浣,你太過分了﹗”方鎮欽也搶了過來,先是察看了一下蘇暖玉的情況,她臉上赫然已經印了五道手指紅印,同時方詩浣手指上殘留的墨汁也一並留在了她的臉上。

“史俊安如此惡劣地對你,連我都忍不住想要揍他一頓。暖玉是一片為你之心,你怎麼反而以怨報德揮拳相向呢?”他出聲訓斥方詩浣說。

“怎麼,哥哥,我就打了她一巴掌就把你心疼成這樣啦?”方詩浣諷刺道︰“那我若是生生將你們拆開呢,你當情何以堪?以怨報德?我倒要問問,她到底對我有何恩德之處?”

“詩浣﹗”方鎮欽受傷似地大叫一聲。

方詩浣卻不再理他,轉而緊盯著蘇暖玉,緩緩說道︰“是,我是沒有出息,我沒有你那樣高深的手段,出身卑賤、姿色平平,卻能深得我哥傾心。就算是這樣,有誰要你多管閒事啦?仗著郡主跟哥哥的寵愛就可以為所欲為嗎?我若再苦苦哀求俊安,他一定會回心轉意的。你為什麼要將他逼入絕境?你的聰明才智就只有這些?”

方詩浣一邊含淚控訴著,一邊動手撕了那份契約,然後撒向了空中。

“這是你跟他訂立的契約,我可沒有答應過﹗”方詩浣恨聲道︰“蘇暖玉,你斷了我的姻緣,你也休想跟我哥成其好事﹗我,第一個不答應﹗”



第六十三章 此恨綿綿 

“詩浣,你先別生氣﹗我只是想幫你,你這麼好,真的沒必要委屈自己……”蘇暖玉怯怯地去拉她的手,卻被方詩浣鄙夷地甩開。

“詩浣,不要得寸進尺啊﹗”方鎮欽語帶警告似地說︰“我跟暖玉的事,難道還需要得到你的首肯不成?”

“是啊,哥哥現下就已經開始袒護她了麼?”方詩浣不無尖刺地說,“哥哥曾經多麼疼愛詩浣啊﹗如今她壞了我終身大事,又奪走了最疼愛我的哥哥,她是我的仇人﹗”她指著蘇暖玉,眼中再無淚意,唯遺無邊的怨色。

“詩浣﹗”蘇暖玉沒料到她竟傷心欲絕至此,心中已是後悔莫及,此時不免著急地賠禮道︰“詩浣,對不起……”

“不要叫我的名字﹗”方詩浣直挺挺地立正了脖子,輕蔑地對蘇暖玉說︰“從你的口中聽到我的名字,真叫我覺得噁心﹗”

蘇暖玉沒來由一陣鼻酸,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個聲音。方鎮欽雖心疼妹妹,卻更加維護蘇暖玉,他厲色呵斥道︰“詩浣,慎言之﹗”

“好啊,這是一塊兒欺負我來了是嗎?好啊,你們都來欺負我吧。反正我心已死,你們要怎麼對我都已經無所謂了……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方詩浣回轉身,一邊喃喃不已地說著,一邊踉蹌著往自己的臥室而去。

“詩……浣﹗”蘇暖玉目送著方詩浣離開,心中又急又氣,胸口好像堵了一塊大石,幾欲令她窒息。

“暖玉,你疼嗎?”方鎮欽輕輕地觸摸著蘇暖玉腫得老高的左臉,心疼不已地問道。“你千萬不要記恨詩浣,她只是一時情急,才會打了你。若是你心中有氣,就打我一巴掌好了。”他莞然失笑道︰“反正你打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蘇暖玉心中確然氣苦,誰會想到好心辦壞事呢?唉,她這衝動的性子真該改一改了。可是史俊安那囂張跋扈的態度實在令人忍無可忍了嘛。她還以為她這一番舉措會替方詩浣挽回幾分顏面而大快人心呢?

方鎮欽牽著蘇暖玉的手到了疏竹軒,他哄慰著蘇暖玉坐下,叫人打了水,親自為她洗乾淨了臉部,然後在蘇暖玉臉上輕輕地塗抹著一種白色膏狀物。也不知是什麼藥膏,塗在上面清清涼涼的,疼痛之感立消大半。

“這是當年我們方家仍在蜀郡居住時,我家與當地的醫藥世家王家交好。這瓶潤肌清膚膏是王師傅自製的,聽聞對消腫散淤極為有效。我覺得有趣,便向他討了來,沒成想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場﹗”他一邊輕柔地在她臉上打圈按摩著,一邊細訴此藥的由來。

“給我瞧瞧﹗”蘇暖玉立即生起了好奇之心,自方鎮欽手中取了那素胎小瓷瓶,湊近鼻端聞了聞,藥膏微微地散發出清香之氣。“不如就送了我吧﹗”蘇暖玉臉現垂涎之色,濃臉皮地說道。

“你若喜歡,便拿去吧﹗”他寵溺般地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一頭秀發。“你為什麼要讓俊安寫那樣的字據?莫非你已有對策成竹在胸了嗎?”

“對策?什麼對策?”蘇暖玉得了寶貝,愛不釋手地把玩著。聽到他出聲詢問,不由一個呆楞。

“那你何以好似自信滿滿的樣子,還想讓史俊安打掃海棠齋,還要給詩浣下跪請求原諒?”方鎮欽不明白了。

“我哪有想到那麼多啊?”蘇暖玉懊惱地叫道︰“我只是看不下去他對詩浣那麼過分而已,想挫挫他的銳氣﹗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讓郡主姐姐請求皇上給他們賜婚的。唉,希望詩浣不要恨我太久啊﹗讓她這麼傷心難過,我真是該死﹗”

“暖玉啊﹗”方鎮欽不由敲了一記她的腦袋,大駭道︰“你既已答應了史俊安的條件,在那麼多人的鑒証下寫下了契約,又豈能言而無信呢?”

“啊?”蘇暖玉傻眼了。“要不然你去把那張契約偷出來?”她又亂出餿主意了。

“蘇暖玉﹗”方鎮欽哭笑不得地吼了她一聲,嚇得蘇暖玉趕緊捂住雙耳。她的耳朵可再經不起折騰了呢。

蘇暖玉因為臉上尚有淤痕,不便現身去接待報名眾人,反正有鄭峰和方鎮欽在,她大可放心。只盼這潤肌清膚膏早生奇效,快些消了臉上的痕跡,否則都沒法見人了。

午飯時分。抱雲給蘇暖玉布好了飯菜,蘇暖玉正覺得腹中有些飢餓,抓了筷子正準備開動。

突地“嘩啦”之聲大作,似是碗筷摔打在地上的聲音。蘇暖玉便如骨鯁在喉,再難下嚥任何東西。丟了筷子,迅速沖出了房間。

秀娟正默默地在門口收拾著碎裂開來的碗盤殘片,湯汁四流,一地野狼藉。

“詩浣,你何苦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呢?”蘇暖玉來到門前,怯怯地勸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若是損毀了身子,即便史俊安親來給你下跪求親,你也不能完好無虞地嫁給他是不是?”

“怦”然一聲,不知方詩浣又砸了什麼東西,駭得蘇暖玉一陣心驚肉跳。然後裡面傳出來方詩浣冷嘲熱諷的聲音。

“蘇姑娘莫不是來消遣詩浣的麼?你巧言令色將史俊安趕走,又生生地撕碎了我的心,還在這裡惺惺作態說什麼下跪求親?”

蘇暖玉頓時耷拉下臉,啞口無言。木立半晌,她鬱鬱寡歡地回到自己房間。本來是兩全其美的妙計,竟然變成兩面不討好。回家恐怕指望不上了,估計跟方鎮欽也只是白日做夢了。

現如今,只有打起精神,圓滿完成了這次運動會,讓酈陽郡主與楚王爺滿意認可了,她則可大搖大擺去大理王府走馬上任了。

不就一個十一歲的小世子麼?自幼嬌生慣養慣了,養得一身不可一世的臭毛病。

她連堂堂的一個朝廷首領左路將軍都能降服,還能敗給你個毛頭小子?

心裡雖是這麼安慰自己,到底還是極度不是滋味。雖然相處時間並不很長,但跟方詩浣卻真的結下了姐妹般的友誼。自己卻因為做事欠思慮,把事情給搞砸了,她確實有對不起方詩浣之處啊。

二夫人聽說方詩浣午飯也沒吃,大致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盡力哄慰了她一番。關於賜婚之事,方騰曾經跟她提過,看將軍的意思,似乎頗費躊躇。若是因此而讓此事作罷,倒是正中將軍下懷。

晚飯時分,羅美慧軟硬兼施地迫使她吃飯,方詩浣無奈,味同嚼蠟地稍稍吃了幾口,一邊吃一邊又流出幾行清淚。

第二天一大早,蘇暖玉起床後先看了看自己的左臉,這潤肌清膚膏果然神奇至極,只才過了一晚,臉上的紅痕便已消彌殆盡。她匆匆地跑到疏竹軒,說要方鎮欽幫她一個忙。方鎮欽問道幫什麼忙,蘇暖玉說想要調動幾個人手。

“你調兵遣將有何意圖?”他納悶道︰“你不會真的想去偷史俊安身上的契約吧?”

“看你說的,我就只會做些偷雞摸狗的事嗎?”蘇暖玉白了他一眼,神祕兮兮地說︰“我想了整整一晚,都覺得有必要試一試。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結果如何,卻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了。”說到後來,不由幽幽嘆了口氣。

方鎮欽知道她還在為昨日之事耿耿於懷,於是信手握住她的雙手,柔聲勸慰道︰“謝謝你相信我,記得在困難的時候來找我。不管你有什麼打算,我都無條件支援你。”

“我就知道你會幫我的﹗”她高興地反手握住他寬濃的手掌,昨日困擾了她一天的陰霾似也一掃而空。“鎮欽,還是你對我最好﹗”她癡望著他極富立體感的臉,微微地向他傾身靠攏。

他受寵若驚般地開懷一笑,輕輕地將她攬入了懷中。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2:04:46

第六十四章 移花接木

方鎮欽給蘇暖玉安排了十名孔武有力的家丁,自己卻不得不頂替她守到外面接待處。

聽說昨天接到四五十位報名者,最小的才八歲,最大的四十二歲,可真把鄭峰給忙了個焦頭爛額。

得知民眾對運動會如此熱情,方鎮欽對蘇暖玉的獨到的思想不免又多了一分欽佩之感來。

方鎮欽心不在焉地坐在接待處的位子上,今天的情況似乎比昨天清淡許多,這樣也好,免得鄭峰捉襟見肘疲於應付。只見他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坐下去,一會兒往大門裡瞧瞧,一會兒心神不定地踱著步。

“方公子,這裡有小的守著便可,公子似是有煩惱之事,便去處理吧﹗”那鄭峰本來就聰慧靈敏,見狀善解人意地說道。

方鎮欽若有所思地凝睇了鄭峰片刻,心中確也對蘇暖玉的舉動好奇不已,於是簡單交代了他一番,乾脆小跑步回將軍府內了。

將近海棠齋之時,見到進進出出的人不少,耳畔也傳來“鏗鏗鏘鏘”的聲音。方鎮欽愈加疑惑,再也按捺不住跨步入了院內。

海棠齋內好一派熱鬧繁忙景象﹗

院子裡,各路人馬已經就緒,家丁甲搭了木梯架在海棠樹上,正舉著斧頭砍樹枝,家丁乙則雙手緊扶著木梯。

丙則坐在一堆乾草旁聚精會神地搓草繩,丁則翻弄著一堆泥土,泥土中不知混合著某物,散發出刺鼻熏人的氣味。院子中庭已經堆放著好幾根海棠樹枝,家丁甲所在的那棵樹上,四圍的枝丫幾乎都被砍伐殆盡,更顯出樹的空曠來。

只見蘇暖玉往來穿梭於各處,不時指揮這個,又吩咐那個,一派大將風範。

只聽“喀拉”一聲脆響,家丁甲所砍伐的樹枝轟然墜地。蘇暖玉命人又往那樹上架了另一架木梯,自己撩起裙擺小心翼翼地爬到了頂端,然後接過了甲手上的斧頭。

蘇暖玉便劈劈啪啪地在預留的半截枝椏砍斫起來。

她在枝椏的當中斫出一個V形的空槽,將斧頭交給了家丁甲拿著。

然後示意下面的人將準備好的梨樹樹枝遞給她。

她事先已經將這梨樹枝的樹樁處也斫成了楔形,此番正好卡進海棠樹枝的空槽之內。

她扶著樹枝,叫人遞了一段麻繩給她,她便將麻繩一層層地纏繞上去,將兩者固定好。

丁已經在地上鋪了一塊布頭,均勻地將混合完畢後的泥土細細地鋪在布頭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攀上木梯遞給了蘇暖玉。

蘇暖玉便又將這混著泥土的布頭裹在了兩棵樹枝的接合處,大力夯緊,再令丙將搓好的草繩遞與她,她便又一圈圈地纏在了布頭外面,系緊,打了結,最後卡在繩索之中。

她一邊操作的同時還仔細地跟甲講解著其中的關竅之處。

“好了,總算是大功告成了。”她滿意地拍拍手上的塵土,問道︰“你可看明白了?”

“回姑娘,小的看明白了。”

“好,那你做給我看看﹗”蘇暖玉指示道。

家丁甲唱了個喏,便開始在另一根枝椏上砍斫起來,蘇暖玉凝神看著,頻頻點頭。

這人倒是一點便通嘛。這個家丁便是蘇暖玉挑選出來接手她的工作的。看來她還挺有做伯樂的資質的。

“暖玉,你竟懂得這移花接木之術?”

突然,蘇暖玉的耳畔傳來方鎮欽輕飄飄的聲音。她低頭尋找一番,很快看到一派閑適的方鎮欽正扯著一抹淡笑看著她。

移花接木?原來這便叫那勞什子的移花接木啊?蘇暖玉心裡暗忖道,她只知道這叫嫁接。

當年普及六年義務製教育時,曾掀起興辦國小的高潮。

後來由於種種原因,各鄉鎮之間的國小開始重新組合,原先的學校就被擱置下來。

她的一位叔叔將這所學校包了下來,開始種植各種果樹。

她因為好奇,曾跟叔叔學過嫁接之術。

她回家後依葫蘆畫瓢地將幼小的柑橘樹枝嫁接到梨樹之上,竟然成活了

昨晚她一直困坐愁城,突然靈光閃現,想起這件事,便興奮得輾轉難眠。

不過當年面對的是幼小的樹苗,現下麵對的是成年的大樹,為保險起見,只好把多餘的樹枝砍了,弱枝強幹,保證嫁接之處有足夠養分供給。

其實她已經不記得那個嫁接後的樹枝有沒有結出果子,不過她是個衝動派的人物,總歸是做了再說,其他的,沒想那麼多﹗

“咦,你什麼時候來的?”蘇暖玉太過專注了,居然愣是沒發現他的到場。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從木梯上下來,臉上因為剛才的一陣活動而顯得紅撲撲的。

“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呢。”方鎮欽趕緊跑過去接應她走下木梯,雙眼璀燦若星辰,炯炯看著她。“我就知道你肯定已經想好對策了﹗居然還對我守密﹗”

“我也是昨晚剛剛想到的,不知道行不行得通,所以不敢亂說﹗”她含羞說道。“你也知道這移花接木之術啊?”

“我不知道,我只是聽人提起過。沒想到今天真正見識了一番。你真了不起﹗”他向她豎起了大拇指。

“我哪有啊﹗”蘇暖玉不好意思起來。

正說話間,主屋的門開了,方詩浣一身粉紅色錦裳,蓮步輕移,婀娜多姿地走了過來,行動處環佩叮當作響,若有似無的隱約香氣繚繞鼻端,院子裡一下安靜了下來,幾乎所有人都呆若木雞地盯著這秀色可餐的美人兒。

“蘇姑娘,你這是在鬧騰什麼呢,在我的院子裡?”方詩浣正用牙齒嗑著香瓜子,此時罔顧形象地吐了瓜子殼出來,懶懶散散地問道。

“詩浣﹗”蘇暖玉還沒來得及解釋,方鎮欽已經按捺不住地當先發難了。“怎麼說話呢這是?”

“哥哥,你是不是應該好好教教她,在我的院子裡大興土木聒噪喧鬧個不停,怎地連個最起碼的招呼也不先打一個?”方詩浣臉上掛著極風情的笑容,款款問他道。

“詩浣,我是真心地想幫你的﹗”蘇暖玉臉上一片僵化之色,低低地說道。

“哦,是嗎?”方詩浣眼中現出一抹淒楚,臉上卻故作姿態地笑道︰“承蒙高義,詩浣受寵若驚啊﹗依詩浣之見,蘇姑娘還是莫要再白費心機了。

我心已死,從今後再不會對不屬於我的東西存半點念想。”



第六十五章 神祕男子

蘇暖玉蹙了蹙眉,正視著她的雙眸,極誠懇地說道︰“詩浣,不管你相不相信,或者我傷害了你你對我心存恨意,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是我會讓你明白我的苦心的。”

“蘇姑娘說那裡話?”方詩浣不慍不火地笑說道︰“姑娘今天興致好,想在海棠齋砍砍弄弄,詩浣就不妨礙你了。”回頭喚了一聲秀娟,好似私語卻又故意說得眾人都聽得見︰“今天先出去躲一天吧,不然都要跟著遭殃了,臭氣熏天的……”

“詩浣,你太過分了﹗”方鎮欽擋在方詩浣面前,沉下臉來,斥責道。

“哥哥,你知不知道你現下的行為叫什麼?”方詩浣也不惱,只伸了青蔥般的玉指輕點他的胸口,從容不迫地揚起秀眉道︰“吃、裡、爬、外﹗我跟你可是血親啊,你怎麼一味偏倚非親非故的外人呢?”

“我沒有偏倚誰,我只是幫理不幫親而已。況且,暖玉早晚會跟我變成一家人的。”方鎮欽撥開了她的手,溫和地說道。

蘇暖玉沒想到他突然扯到自己,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兒。

“哥哥,你就這麼有自信嗎?”方詩浣媚眼如絲,軟語道︰“我不是說了,第一個不答應的嗎?大娘會同意嗎?就算她勉強做了你的小外家,估計這日子也不見得過得舒坦吧?”

“詩浣﹗”方鎮欽氣極,不由得大叫起來。

“哥哥,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到底看上她那裡了?她美嗎?她溫柔賢慧嗎?她聰明能幹嗎?會點小聰明也算嗎?”方詩浣輕啟朱唇,嗤之以鼻地說。

“詩浣﹗”方鎮欽臉色鐵青,幾乎是咬著牙在說話。

方詩浣視若無睹地自他身邊掠過,優雅地步出了海棠齋,蘇暖玉心裡那叫一個難受啊,忽然間便委屈得紅了雙眼。

方鎮欽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而嘆了口氣,愛憐不已地說︰“詩浣她心裡難過才會這樣,你不要往心裡去呵。”

“我知道的。”她強笑著說道,“可不都是我自找的麼?”

“暖玉,我決定了﹗”他注視著她,篤定地說︰“今晚我就跟我爹娘說,我要娶你為妻,要永遠跟你在一起。”

“鎮欽啊﹗”蘇暖玉張大了眼,難為情地看向周遭。那些家丁那是知情識趣,一個個都各自忙碌起來,彷彿壓根兒看不到也不聽到關於他倆之事一般。

“暖玉,你相信我嗎?願意嫁給我嗎?”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深情款款地問道。

“我當然相信你啦。”她微紅了臉,羞澀以答。“可是,我覺得現下還不到時候,還是再緩一緩吧,好嗎?”

“不要,我不想再等下去了。”他無比凝重地說︰“今天你先忙,我晚上會找機會跟爹娘講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說不定明天他們就要聯合審你。不過你不要怕,我會替你擋住一切的。”

蘇暖玉茫然地看著他,芳心大亂。可是他臉上無比堅毅的表情,又彷彿給她注射了一針強心劑,迫使她微微點了點頭。該來的,總歸會來的不是嗎?

方鎮欽又說了些什麼話,她一概沒聽進去,她感覺像踩在不切實際的雲彩之中,疑心一個不小心便會栽倒下來。

這一整天她幾乎都處於魂不守舍當中。

天香樓蜚聲大理城內外,是眾色商賈名流趨之若 的飲宴場所。

傍晚掌燈時分,店內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呼朋引伴聲、猜拳勸酒聲、各持己見聲,一片人聲鼎沸。

跑堂的夥計來往穿梭於各處,時不時拉著長腔迎客點菜。

在這熱鬧的當口,一位神祕的客人也來光顧此地。

他一身黑衣裝束,頭戴一頂黑色斗笠,整張臉都被垂下來的黑紗給罩住。

雖然看不清他的長相,但自從他的周身中卻散發出一種冷冽而高貴的氣息。

他甫一踏進大堂門口,整個喧鬧的大堂立時變得鴉雀無聲,幾乎所有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跑堂的夥計自是不敢怠慢,熱情地將他引至樓上靠裡的座位上。他自始至終都目不斜視,旁若無人般地隨著店夥計信步上樓。他腳步移動之時,大堂之內才又恢復了初時的熱鬧光景。

他似乎對吃的倒不很在意,隨便點了兩個菜,便將夥計趕走了。

在他的旁邊一桌,有兩個紈 子弟模樣的男子已是酒酣耳熱,正在高談闊論。其中一個面如冠玉,長相倒甚是溫文爾雅,而另一個滿嘴噴著酒氣,帽子歪歪斜斜地掛在腦門前,一臉市儈模樣。

“金全,那個什麼運動會的,你去看嗎?”那市儈男子大嗓門地問他的同伴。

“理當去看罷,總得去長長見識啊。”那被稱作金全的斯文男子倒是清醒以對。

“這天香樓出了一萬兩白銀做份子錢呢,這姓龍的也真闊氣﹗”市儈男醉眼惺忪地說道。

“聽說那不叫份子錢,是贊助費。”金全解釋說,“到時候楚王跟王妃要親自給天香樓做招牌的。有了這面金字招牌,還怕掙不回這一萬兩?”

“是啊,聽說元宵節前後大理城內會蜂湧進成千上萬的人,龍掌櫃已經在我家的米行預訂了幾百石的米呢,估計他這廂更要賺得缽滿盆滿了。”

“正所謂‘長袖善舞,多錢善賈’嘛。”金全笑道,“要成大生意,當然得出大本錢啦。張兄府上不是也贊助了幾百兩嗎?”

“那是我家老頭子做的賠錢買賣,怎麼好跟這一萬兩的回報相比?”張姓男撇撇嘴說。

“張兄,此言差矣。君不見,最近貴寶號的生意扶搖直上了嗎?那也是拜這運動會所賜啊。如何是賠錢的買賣呢?”金全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這小子,”張姓男輕浮地笑道︰“你好像對這運動會甚是期待啊﹗你到底是去看比賽呢還是去看人呢?”

金全微微赧紅了臉,局促不安地辯解道︰“張兄何出此言?金全不過是好奇這所謂的運動到底是怎生模樣而已,值得花十兩銀子?”

“嗟﹗十兩銀子算得什麼?”張姓男子倡狂地笑道︰“莫說是十兩銀子,就是一百兩,我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到時候,那天仙般的郡主和將軍府的大美人兒任你看個夠本﹗”

“張兄,唐突佳人,有辱斯文。你醉了。我看我們也吃得差不多了,你還是早些回府吧﹗”金全並不苟同他的見解,趕緊顧左右而言他道。

“也好。”張姓男子嬉笑著,打了個酒嗝說。然後扭頭揚聲叫道︰“夥計,結賬﹗”

有那耳聰目明的夥計殷勤地跑了過來,客氣地對了帳,報了酒菜的費用。張姓男從衣袖中摸了散碎銀兩遞給那夥計,夥計一看,還需要為他找零。於是頭班化地笑道︰“張爺,您稍待,小的這就給您找零去﹗”

張姓男隨意向他揮了揮手,一面軟趴趴地半倚在桌上用一隻銀製耳挖子慢條斯理地剔著牙。此時他的目光正好落在了旁邊桌前神祕男子身上。他將對方自上而下地打量半天,然後對金全說︰“你說這個人把自己蒙得嚴嚴實實,是不是太醜陋見不得人啊?”

金全聞言也側目瞥了那人一眼,模稜兩可地說道︰“行走江湖的人,大多都帶些怪癖的,這也不足為奇。”

“或許為躲避仇家追殺,因此才要掩人耳目?”張姓男自顧自地分析道,“會不會是朝廷通緝的逃犯呢?”

那神祕男子應該是聽到了有人在對他評頭論足,他微微轉頭,將視線掉轉到這兩人身上。那兩人此時都在看他,雖然隔著面紗,兩人竟都不約而同地一凜︰好一股威嚴之氣﹗

“這位朋友,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張姓男壯了壯酒膽,舉杯向他示意說。

他只是冷然以對,並不表態。

“張兄,算了,莫要惹事﹗”金全忙不迭拉住他,勸解道。

“金全,你不想看看他長什麼模樣嗎?幹什麼搞得這麼神祕兮兮的?”那姓張的男子霍然起身,準備要往他這邊走來。金全有些發慌,連忙扯了張姓男子一把,誰料他被這猛力一扯,便身不由己地頹然倒坐在地,仿若一灘爛泥般。

捧著十幾個銅錢的夥計正好趕來,見狀趕緊把零錢往桌上一放,彎腰將張姓男子半拉半抱地扶了起來。

金全配合著夥計,將他架在了中間,拖拽著往樓下走去。

路過黑衣人身邊時,他乜斜著眼瞟向黑衣人,口齒不清地喃喃道︰“不可以……一起喝……一杯嗎?”

“你已經醉成這樣,還能喝得了嗎?”意外地,黑衣人出聲說話了,語聲中半分戾氣也無,竟令人如沐春風般舒服。

“這位壯士海涵,在下的朋友剛才多有冒昧之處,壯士不予計較,在下代他向壯士賠罪並且道謝。”金全謙謙有禮地向他作揖道。

“金公子多慮了﹗”黑衣人輕聲淺笑道︰“你的朋友並未有得罪我之處。你還是早些將他送回家去要緊﹗”

“壯士如何知在下姓金?”金全吃驚不小,狐疑地問道︰“莫非壯士認識在下?”

“剛才你的朋友無意中稱呼了你一聲,是以胡亂推測的。”

原來如此啊﹗虛驚一場﹗金全微放下了心,向他作了辭,扶著不省人事的張姓男子離了天香樓。

黑衣人很快地也結束了這頓便飯,付了帳,牽過通體雪白的愛馬,離開這燈火通明的所在,隱沒在漫無邊際的夜色之中。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2:05:43

第六十六章 楚王秦顯
  
方騰剛剛結束了軍中事宜,策馬回到府邸門前,翻身下馬,正準備喚人開門。驀然間,他的視線被一匹渾身雪白的駿馬所吸引。那馬見到他,彷彿跟他打招呼一般噴了個響鼻。這馬從何而來?如何恁般眼熟?

一道黑影在眼前一晃,迅速向北面更加幽暗之處行去。方騰悚然一驚,下意識地手按劍柄,矯若遊龍般直追過去,同時提聲喝問道︰“閣下是什麼人?”

那黑影聽到他問話之聲,立即收了腳步,負手而立。

方騰在距他一步之遙的距離停下,異常警覺地問道︰“可是相熟之人?”

“方將軍別來無恙否?”黑衣人此時轉身過來,與方騰對面而立,他緩緩地摘下了頭上的斗笠,現出了他的本來面目。

“啊?”方騰大驚失色,惶恐不已地欠身作禮道︰“不知楚王駕到,有失遠迎,方騰罪該萬死﹗”

那人正是楚王秦顯﹗

“方將軍不必行此大禮﹗”秦顯微微一哂,溫言說道。

“多謝王爺﹗不知王爺幾時來至此處?為何不事先通知末將一聲,好讓末將掃塵以待?”

“事出倉促,是以來不及知會將軍。況且本王是祕密行動,不宜過分張揚。今日本王來大理之事,萬望將軍守口如瓶。”秦顯緊盯著方騰,一臉凝重地說道。

“末將遵命﹗不知可有為王爺效力之處?”

“本王此次前來,是有事想向將軍求証。”秦顯看著方騰,後者顯得有些緊張之意。於是他又展眉一笑,想令對方放鬆一些。“昨日長安城中,有那好事之徒於市井之中散播了一些關於本王的消息。聽聞大理城內即將營造一項盛事,美其名曰為賀本王大婚,可有此事?”

“不敢隱瞞王爺,確有此事。”雖然料到早晚會傳至秦顯耳中,卻沒想到竟會流傳得如此之快。方騰心中無愧,一臉坦然地回答說。

“如此大事,為何不事先說與本王知曉?”秦顯並未動怒,語氣甚為閒散。

“是末將懷了私心,想給王爺製造意外之喜。請王爺降罪﹗”

“你將此事影響擴散得如此之大,本王早晚都會得知。別說是本王了,估計兩三日之內長安城中將傳至沸沸揚揚,以致父皇都要過問了。本王若是今日不來親加證實,到時如何向父皇解釋?”

“是末將一時大意,方騰甘願受罰﹗”方騰倒是毫不含糊,立刻跪在了秦顯面前,一副引頸就戮之態。

秦顯低頭看他,不由微微扯動了雙眉,輕嘆道︰“將軍本是好意,本王並無怪罪之意。”將方騰扶了起來,問道︰“聽說大理郡太守發了蓋著三府印章的公文至周邊郡縣,照此說來,酈陽郡主當是知情的了?”

“回王爺,此事是在征得郡主同意的前提下才大張旗鼓地進行的。”方騰謹慎地說道。把裊裊給拖下水,他即使被降罪也會減輕很多吧。

秦顯沉吟著點了點頭,似是在綢繆應對之策。俄頃,他莞然一笑,說道︰“只怕到時長安城中傾巢而出萬人空巷,盡皆趕赴你這運動大會而來,方將軍可要多用些精力來應付呢。”

“這倒未在末將考量之內。”方騰聞言稍感驚訝,緊接著回答道︰“這大會的吸引力竟有如此厲害嗎?”

“雖然不敢確定,但依本王之見,屆時長安城內鉅賈富賈,定會挽妻攜女前往觀摩的。不過,”他話題一轉,狐疑地問道︰“這個大會的想法將軍是如何想到的?”

“回王爺,此想法並非出自末將。而是小女詩浣的一位婢女獻計而來。”

“婢女?”秦顯臉上一片錯愕之色,繼而難掩激動地問︰“竟有如此與眾不同的思想﹗將軍,莫非……會是她嗎?”

“讓王爺失望了。”方騰也倍感惋惜地說︰“末將也曾懷疑是她,但經末將試探之後,發現也只是空歡喜一場而已。”

秦顯臉上的乍喜之色剎那間便又歸於平寂。

“為了這件事,將軍一定很辛苦吧?”半晌,他方才出言問道。“將軍是否也覺得,父皇此舉太過荒誕不經了呢?”

“末將惶恐﹗末將從未質疑過皇上的任何想法。末將也只是一心一意想要替皇上分憂解勞。皇上貴為天子,得天授意也不足為奇。”

“此事仍然只有將軍一人知曉嗎?連左將軍也不得知?”

“末將不敢擅作主張,將此事說與第五人知曉。”方騰極為嚴肅地說道。

秦顯開始在原地踱著步,彷彿內心充滿掙紮一般。過得片刻,他停止了踱步,好像下了極大決心似地說︰“從今日起,你就把此事告知鎮欽知曉吧。上陣不離父子兵,你也可以有個互相商量之人。父皇那邊,本王自會為你圓說其事。”

“王爺,此舉當真可以使得嗎?”方騰心中喜不自勝,但臉上卻滿是猶疑之色。“王爺切莫為了末將而令皇上心生嫌隙﹗”

秦顯向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擔心。接著又跳轉話題問道︰“聽說此次運動會,民眾只需付十兩白銀便可與本王同場觀賽了是嗎?”

“回王爺,本次大會設有門票制度,一人一票,憑票入場,票價確實需要十兩銀子。”方騰如實回答道。

“十兩銀子便可與本王同待一日,是不是太過廉價了?”秦顯不無揶揄地說。

“那依王爺之見呢?”方騰一愣,不由相問道。

“改為一百兩﹗”秦顯臉上浮現出報復性的笑意,那有錢的張家公子不是說一百兩也不在話下嗎?那就遂了他的心願好了。

“王爺,恐怕不妥﹗”方騰不由為自己捏了一把汗,鬥膽進言道︰“公文早已聯名蓋章發布出去,豈可朝令夕改?況且,本次大會是促進百姓間的更加和睦相處而興辦的。百兩銀子不是小數目,末將擔心此舉會令一些民眾心生怨言,適得其反。還請王爺三思﹗”

秦顯微微一怔,繼而臉上現出慚怍之色。是啊,他豈能因小事而壞大義呢?他幾時又變成這種睚 必報之輩了?雖然那人語氣輕佻,對裊裊甚為不敬,但諒他為酒後所為,姑且便饒了他這一回吧。

“將軍所言有理﹗”秦顯不由讚賞道︰“將軍行事深謀遠慮顧全大局,倒顯得本王任性而為了。”他欣然笑道︰“待到本王大婚回朝,定向父皇大力舉薦將軍之功﹗”

“王爺言重了﹗末將只不過略盡本分而已。”方騰謙虛謹慎地說。

“將軍不必過謙,本王心中自有分寸。”秦顯恭敬地說︰“此時天色已晚,城門也已關閉,今夜恐要叨擾貴府了。”

“王爺言重了。王爺肯屈尊下榻敝府,寒舍當蓬畢生輝啊﹗”方騰喜難自抑地說道。

“嗯,既是如此,那本王就不客氣了。不過,為免多生事端,府上除鎮欽之外,切勿驚動他人。”秦顯吩咐說︰“本王目前尚有要事待辦,須在外耽擱些時間。將軍只需告知鎮欽,讓他在疏竹軒給本王留門便行,到時本王自會神鬼不知地回來府中。另外,將本王的寶馬‘驚風’照顧好,明天一早,本王便要速速趕回長安。”

“是,末將領命﹗”方騰正色說︰“王爺隻身一人,暗夜行事,恐有危險。不知可有需要末將略盡綿力之處?”

“本王所辦之事,並無危險之處。”秦顯重新將斗笠戴在頭上,淡定地說道︰“將軍早些回府安歇,莫要泄了本王行方,便是為本王盡力著想了。”

“王爺﹗”方騰擔心不已地叫道。然而秦顯已經輕啟步伐,如燕剪寒風般飛掠而去。方騰見相勸無果,只得拱手恭敬地相送道︰“謹遵王爺吩咐﹗”



第六十七章 意外訪客  

秦顯離了將軍府,一身黑色的裝束與這茫茫夜色融為一體。他疾步如風般向前行駛,動作靈敏如鬼魅。只消半盞茶功夫,他已經來到到達站。他微微仰頭,看向那巍峨宮殿的門牆上朱漆深刻的四個字“大理王府”,臉上已是笑意深深。

來到側面宮牆之外,他自懷中掏出金鉤繩索,胳膊使勁一掄,那繩索便直沖雲霄般向上飛去,只聽“喀嗒”一聲,鉤子已牢牢咬在了牆頭之處。他抓住繩索扯了兩扯,覺得甚為穩固,這才順著牆壁往上攀沿而去。

上得牆頭,只見下面一片漆黑。側耳傾聽一番,四周萬籟俱寂。他收好繩索,提了一口真氣,縱身一躍,輕飄飄地落於地上。他只覺腳下似乎絆倒了何物,湊近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叢山茶花。

秦顯不由忍俊不禁起來。這真是,他不過想見一見他的未婚妻而已,竟然要如此偷偷摸摸,還連累這株無辜的山茶花﹗

成功地避過了巡夜的士兵,他憑著記憶來到了芳熙苑。芳熙苑內,走廊上的燈火已經熄滅,只有幾間內室尚有溫暖的燭火星星點點。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裊裊的起居室。室內燈光昏黃,闃無人聲,料想她是已經睡下了。他不由心生悵然。

秦顯站在當地鬱悶半晌,他煞費苦心翻牆越戶進來,總不能就此一走了之吧?好歹能看她一眼,也不算白走這一遭嘛。

思量已定,便琢磨著如何去“看”她。躡手躡腳地繞過前庭門柱,小心謹慎地往門口方向移動。

雖然他心中頗有些令人不齒自己的行為,但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成功站在了門口之處。緩緩探出手去,卻無論如何也沒有勇氣去推開那扇門。他這到底是在幹什麼呢?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日子,他就可以與她朝夕相對、長相 守了,他竟然連這一點時間都等不及了嗎?

就在這猶豫的當口,屋裡的人似乎發現了什麼異常,凜然問道︰“什麼人?”接著室內忽然燈光大亮,更多的明火被點燃。很快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他奔襲而來。

秦顯明顯感到緊張,他應該怎麼解釋他的行為呢?因為心緒不寧,他不假思索地便快速隱身於黑暗之處的簷柱之後。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來,自內泄出一地火光。開門的是裊裊的近身侍女西晴,秦顯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

西晴披了一件晨褸,對著空曠的中庭,厲聲問道︰“竟敢夜闖芳熙苑,是活得不耐煩了嗎?到底是何方大膽狂徒,為何鬼鬼祟祟不肯現身?”

秦顯臉色一沉,左腳抬出,正準備現身出來。誰料眼前一花,竟然有人憑空從天而降﹗他趕緊收回左腳,屏息斂氣,納罕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是我,史俊安﹗”那人一身白色裘袍,手中握著一隻酒壺,臉上已微泛紅暈。竟是史俊安眠臥於屋頂之上,貌似在借酒澆愁呢。

“史將軍﹗”西晴顯然也頗感意外,疑惑道︰“你何時來到芳熙苑的?深更半夜的,你不在寢帳之中安睡,卻來郡主苑中飲酒,是何道理?”

此時裊裊似已醒來,她慵懶卻嬌媚的聲音自裡面傳出︰“西晴,是誰在外面?是俊安嗎?”

“回郡主,正是史將軍。”

裊裊秀發如瀑,長長地披散下來,燈光掩映下,顯得她的臉更加蒼白柔弱,我見猶憐。她隨意地抓了一件暖裘罩在身上,趿著鞋子款步來至門前。

“俊安,你喝酒了?”裊裊將史俊安打量一番,皺眉問道。

史俊安心虛般地垂下頭顱,不敢與她的目光相接。

“你幾時來的?為何不說與我知?”她緊瞅著他,嬌聲說道。“一個人喝悶酒有何趣味,叫上我一起喝不好嗎?”

“公主……”他驟然抬起頭來,臉上一片動容之色,語聲中竟有哽咽之意。

“俊安你喝酒喝得糊塗了嗎?這王府之中何來公主?”裊裊嫵媚笑道。

史俊安受傷般地看著她,眼中痛楚莫名。

“公主……”他幾乎是怯聲輕呼退場門。

“既是不願與我共飲,你還是速速離府,早些休息罷﹗”裊裊柳眉輕蹙,微嘆氣道。

“你心中可是憎恨我討厭我的嗎?”他突然問道。

“此話怎講?”裊裊倍感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不然為何一見到我就要趕我走,還拼命地把我推給別人?”他正視著她,眼中的痛楚加深,神情卻變得曖昧不明。

“我幾時趕你走了?”裊裊語笑晏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嗎?”他面露痛苦之色,以手指自己的胸口之處。“我只不過想陪在你身邊,遠遠地看著你、默默地守護你,這樣……也算癡心妄想嗎?為什麼一定要將我推給方詩浣?她可是方家的女兒呀﹗”

“我雖然討厭方騰,但她的一雙兒女倒是深得我心。”裊裊一雙妙目中一片溫柔寧靜,徐徐說道︰“方詩浣嫁你為妻,絕不會委屈你分毫的。若是……你能連蘇暖玉也一並娶了,那可真是你的福氣﹗”

“公主,你……”史俊安的臉部肌肉抽搐不已,他感覺喉嚨像被堵住了似的,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手上一松,那酒壺便怦然墜地,骨碌碌地翻了幾個身,最後靜止不動。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2:06:10

第六十八章 一往情深  

整個庭院全部都隨之陷入僵局之中。他只是目光淒哀地盯著她,她卻依然維持著皇室的矜貴與傲然坦然凝視於他。

“看來你真是痛恨我入骨至極了,”良久,他才淒慘一笑,頗為無奈似地說︰“不然又豈會將我隨便打發給姓蘇的醜八怪?”

裊裊一雙美目立時森然一片,俏臉生慍,冷笑出聲道︰“醜八怪?在你眼裡,蘇暖玉就如此不堪?怎麼,你對我的那一片心,便是因為我生了這一副好皮囊嗎?”

“不是這樣的﹗”他大急道。“我對公主的心意,是在曾經朝夕相對的十年光陰裡生就的,並非因為貪戀公主的美色﹗”

“哼﹗”裊裊似乎不為所動,臉上仍餘慍殘存。“都是些有眼無珠的傢伙﹗可惜青玨還年幼,不然我倒樂意將蘇暖玉婚配於他。”

史俊安吃驚地看著她,她的臉上竟是一片認真之色。

“公主何以如此器重蘇暖玉?”他不解地問道。

“我也說不上來。”她眼望遠處,語調抒情般地說︰“在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時,我就覺得她能幫助我,她讓我心裡安定不已。”

“既然如此,那你大可延請她做你的入幕之賓啊﹗”他建議道。

“我也是作如此想,不過,被她拒絕了。”她似是自嘲地一笑,眼中的神色瞬間黯然些許。

“她竟如此不識抬舉?﹗”他大感驚訝地說。

“你笑人家不識抬舉,你不也一樣麼?”她不由得反唇相譏道。“方大小姐生得美貌溫柔,與你可謂是天作之合,你如何心中哀怨不已?”

“公主明知故問﹗”他擲地有聲地回答她,同時雙目灼灼地盯著她。

“夜已深沉,史將軍請回吧﹗”相對無言片刻,裊裊無奈地看著他,終於還是下了逐客令。

“請等一下﹗”史俊安心下發慌,情急之中,竟然伸手抓住了裊裊的手腕。裊裊並未出聲責備,只是銳利地盯在自己的手腕之處。他意識到自己造次了,趕緊撤了手,訕訕地道了歉,舉棋不定地看著她。

“你可是有話要說?”半晌,她終於抬起幽深的雙眸,凝睇著他,問道。

“我有一句話,一直想問你的。今天,希望能告訴我答案。”他感覺自己心如擂鼓似地,後背似乎都快要汗濕了一般,局促不安地說道。

她未置可否,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說出來。他似乎又有些遲疑了,微張著的雙唇愣是發不出一點聲音。院子裡又是一片死寂。

“你……可曾對我有過一點點的動心?”過了不知多久,他終於還是鼓起勇氣問了出來。

隱藏於暗處的秦顯臉上表情高深莫測。以她的美貌,有人對她心生愛慕本是情理中事,但今日叫他撞了個正著,心裡仍然覺得不是滋味。

“怎麼突然問這樣的問題?”裊裊有倏忽的失神,但很快又變得波瀾不驚,款款說道︰“你又何苦自尋煩惱呢?”

史俊安臉上一片失望,接著自腰間取下了形影不離的寶劍,問她︰“公主還記得此劍嗎?”

“當然記得﹗”她點點頭,輕言道︰“那年父王在宮中設宴,你隨令尊一同前來。我和二姐為搶奪一頂雀羽冠而互不退讓,推攘之中我不小心掉進了雁湖之內。你最先看見我落水,便也縱身跳了下來。誰知道你其實也不識水性,最後還是被侍衛們打撈上來的。”回憶過往,她的臉上綻放出一片絢爛之色,自眉間洋溢開來的笑意,也迷人得不可思議。

“原來你還記得﹗”他微微動容地說︰“我永遠不會忘記,當時國王問我為什麼不懂水性也要往下跳的時候,我豪情萬丈地說,男子漢大丈夫,一定要保護我們的姐妹。更何況那是公主﹗國王聽了高興極了,大大表揚了我一番,賜了我這把金翎劍,將我留在宮中做了近身隨侍。”他深情繾綣地望著她,柔聲說道︰“從那以後,日日可見公主的倩影,得聞公主甜美嬌酣的聲音,年複一年,我的眼裡心中,就再也看不見別的女子了。”

裊裊轉開了眼,不去看他的一臉深情。其實她何嘗不明白他心裡的想法呢?但是她卻不能回報他的這一腔深情,註定是要辜負於他了。

“我知道公主是金枝玉葉,對我來說是高不可攀的。有時甚至曾經想過,若你不是公主該有多好?”他臉上微現刺痛之色,無比懊悔地說︰“誰料一語成讖,南詔竟遇此劫﹗為此我心裡一直深深地自責,都怪我心存邪念,才招致此禍﹗我心裡雖然愛慕公主,此時卻更加愧對公主﹗我也沒指望公主能為我傾心,我只是希望從今以後的人生裡,我能為公主鞍前馬後生死相隨,餘願足矣。”

“你不用如此,這並不怪你﹗”她釋然一笑,淡淡地說道︰“也許冥冥之中上天都已經有了安排,誰也無從逃避。你若是真心視我為公主,便不要做那等令我食言而肥之事。我已經答應了蘇暖玉,等我與楚王大婚之後,定當稟明皇上,為你與方詩浣作主賜婚。”

“公主是心甘情願要嫁與秦顯的麼?”他痛心疾首地問道︰“他可是南詔不共戴天的死敵﹗公主怎可託付終生於背信棄義之人?”

裊裊沒有立刻回答,眼中有清波隱現,臉上好像猛然被人抽了一耳光似地,肌肉不由自主地一陣痙攣。

“公主,你可願意隨我仗劍天涯,隱姓埋名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史俊安料是說中了她的心痛之處,不由再接再厲地遊說她說︰“我就算拼盡全力,也定會護你周全,絕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第六十九章 癡男怨女  



秦顯明顯地大吃一驚,倍感忐忑地緊盯著裊裊。

孰料,她非但未被他說動,反而不以為意地說道︰“楚王位高權重,又生得過人的相貌,脾氣亦是出了名的溫柔和氣。此等完美男子本就可遇而不可求。我雖然曾經虛冠公主之名,但我同時也是一個女子,我也愛慕這樣的男子。更何況他傾心於我,我又豈能將這大好機會拒之門外呢?”

“公主,你……”史俊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著,劇烈的痛楚一波接一波接踵向他襲來。“你真是這麼想的?這是你的肺腑之言?”

“俊安,我可是拿你當自己人,才跟你說這些話的。”裊裊臉露嬌羞之色,語氣甚為親密地說道。

史俊安只覺得胸中血氣翻湧,口中似已嘗到甜腥之氣。他強壓下這翻騰不已的氣息,絕望而神傷地看著他可望不可即的心上人。就在那一瞬間,他忽然對方詩浣曾親歷的心境感同身受。是報應嗎?她不是曾經對他說過嗎?“但願你也能嘗一嘗這真心被人輕視的滋味﹗”這般肝腸寸斷的滋味啊,他和她同是自作多情卻又無可自拔的可憐蟲啊﹗

“公主,我明白了。”史俊安調勻了內息,神情也鎮定了許多。俄頃,他緩緩拔劍出鞘,劍尖斜斜上引。面對著她,他幾乎是要傾注所有的深情向她注目,他似乎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如風過境時被迫扭曲變形了。“就讓我最後一次為公主舞劍吧﹗我一定聽從公主之示,奉命與方詩浣完婚。但願公主與秦顯從此伉儷情深、恩寵日隆﹗”

史俊安艱澀地說完,別開了眼,目隨劍走。劍如靈蛇,輕柔曼妙,隱隱有劈風之聲。他這劍式貫注了他的心神,竟令目睹之人也感染著別樣的哀淒。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這是當初蘇暖玉向他挑戰之時所念的口訣。當時他的內心便深受觸動,是以便向蘇暖玉討了這首詩來。這本是一首豪情萬丈的壯志之詩,此時被他娓娓道來,卻是說不出的淒楚哀婉之意。

劍尖一轉,史俊安加重了一些力道,此時的劍招加快了些速度。他幽怨不已地接著吟誦道︰“難得佳人心,何若不相識?引劍向別舞,多少不平事﹗”

念至最後一句時,他橫劍在胸前,目光深深地注視著裊裊。後者臉上一片靜謐之色。見她似乎無動於衷的模樣,他緩緩收了劍式,將金翎劍插入劍鞘之中。

史俊安將金翎劍反覆摩挲了幾遍,很是愛不釋手的樣子。接著,他才下定決心似地走到裊裊面前,依依不捨地把金翎劍捧在手心,送至她的面前。

“公主,我已經無法再履行護衛的職責,金翎劍請代國王收下。”史俊安虎目蘊淚,神情愴然道︰“公主大婚之日,請原諒我無法參加公主的婚禮。”

裊裊顯是吃了一驚,臉上流露出幾分不自在,一時間竟訥訥地木立當地。

“金翎劍本就是將軍之物,你這又何必?”很快地,她恢復了自若的神態。

“我佩戴著它,是借它激勵提醒我,一定要練就一番過人的本領,好保護自己心愛之人。”他眼中的淚水終是流了出來,痛徹心扉地說道︰“不過,現下她已經不需要我的保護了。這把劍,對我而言,已經毫無意義了。”

裊裊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微微動容道︰“將軍若是執意如此,那我就收下好了。”她伸手接過了金翎劍,無情地說道︰“史將軍便從正門出去吧。西晴,送客﹗”

史俊安此時再也隱忍不住,“哇”地一聲噴出一口血水,他感覺自己快要支離破碎了般,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被人無情地對待,原來竟是如此地痛不欲生﹗他曾經迫使自己冷硬殘忍地拒絕方詩浣,此時他也得到了相同的待遇。是報應麼?他真是活該啊﹗

驀然間,他仰天長笑一聲,迅速向她投去眷戀的一瞥。繼而縱身一躍,人已經如大鵬展翅般直沖天際,身形斜引,一道白色的影子便如流矢般往投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芳熙苑的動靜引來了外面巡夜的士兵,西晴將他們打發走了。

秦顯的右手本是放在劍柄之處,用力握緊的,此時卻鬆懈下來,心裡倍感五味雜陳。突然遭遇到情敵,本該恨意濤天的,但眼見史俊安如此黯然神傷,他又不由自主生出了惻隱之心。用盡深情去愛一個人,何罪之有啊?

裊裊眼望著黑暗的盡頭,低頭看了手中了金翎劍一眼,自言自語道︰“俊安,我不過一具病弱之軀,你卻風華正茂,前程似錦。你何必眷戀於我?癡心錯付若奈何?”

“郡主,夜寒露重,還是進屋去吧﹗”西晴上前一步,提醒裊裊說。

裊裊緊了緊握劍的手,在西晴的牽扶下,緩緩地步入了室內。

秦顯這才從暗處現身出來,臉上表情複雜地看著裊裊的房間。到底這個史俊安只是一廂情願呢還是裊裊其實也愛慕著他呢?假若他們真的兩情相悅的話,他豈不是橫刀奪愛嗎?他該何以自處呢?

良久,秦顯無聲地長嘆了一口氣。不管怎樣,他都不會放棄的。即便她已心有所屬,他也會拼盡全力地讓她愛上他的。

他悶悶地離了大理王府。翻越圍牆之時不小心將頭上的帽子刮落在地,四下尋找一番,未果,便只得作罷。

一路順暢地回到將軍府。到了疏竹軒,在大門口花了點時間平整一下心情,到底還是在意的啊。

正準備伸手推開大門,突然身後一個清嫩的女聲響起︰“鎮欽,你回來了?”



第七十章 相見不識  




是誰?竟把他誤當作方鎮欽了?怎麼辦?要不要亮出自己的身分?

“你是從大將軍那裡回來的嗎?”她問。

他輕微地“嗯”了一聲。

“你是不是跟他提到我們的事了?他怎麼說?一定很震怒吧?”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秦顯沒有開腔,心內暗忖,原來這方鎮欽已經私定終身了麼?是什麼樣的女子?深更半夜還來與其私會,關係當是非同小可了吧?但她又怎麼會誤將自己錯認成她的心上人呢?略加思忖,暗道︰是了,今夜月不圓,天色昏暗,他又穿著夜行衣,身材跟方鎮欽相近,此時偏又出現下這疏竹軒,她自然不會對方鎮欽的身分有所懷疑了。

“我明白了。”聽到他沈默許久,那女子黯然開口說道︰“我就猜到會這樣的。你是不是心裡也很難受啊?鎮欽,何必為了我這樣一個卑賤的丫頭而跟大將軍鬧得不愉快呢?我跟你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我早晚是要回家的,我們真的是不可能的。你今天說要去跟將軍談及我倆的事,我一直都惴惴不安的。躺在床上也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所以一直等在這裡,想從你這裡得到答案。

這樣也好,真的。這樣我就可以無所牽掛地安心回家了。謝謝你曾經愛過我。從今以後,過往之事就通通付諸一笑吧。你也不用再為難了,好嗎?”

那個聲音本該情意綿綿的,此時卻令人倍感淒惻之意,剛剛才親眼目睹過心上人氣走愛慕者的一幕,此時對這個情形相似的女子不免多生了憐憫之心。

秦顯思忖著要不要出聲點明一下體份,但又礙於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藏而猶豫不決。在這當口,那女子試探似地問道︰“讓我最後一次抱抱你,好嗎?”

秦顯一愣,這下可該如何是好?

見他既不同意也不反對,那女子只當是預設了,徐徐走上前來。

秦顯只感覺到一雙手環上了他的腰際,一具溫軟的玉體便自背後抱住了他。他能感覺到她的臉龐貼著他的後肩,自她中口中呼出的溫暖氣息熨帖著他。然後,聽到她灑脫一笑道︰“雖然不能執子之手,與子攜老,但我仍然感激上蒼讓我與你相識一場。鎮欽,一定要快樂,一定要福祉﹗”

接著,那雙手果斷而決絕地松了開來。他只聽到一陣“嗒嗒嗒”的聲音,她竟是轉身奔跑著遠去了。他這才回過頭來,看到一個嬌俏的身影漸行漸遠。有如此窈窕背影的女子,又是鎮欽心儀之人,料來應該有幾分姿色的吧?

他今天到底是撞了什麼邪,怎麼一而再地遇到癡男怨女的哀哀別情?腦海中總是浮現出史俊安那雙深情而絕望的眼睛,耳邊又縈繞著那陌生女子的哀婉之語,為情所困的人還真多啊﹗他微微仰頭,滿臉皆悵惘。

而對此毫不知情的正主兒方鎮欽此刻正和方騰在芝蘭室的書房內進行密談。方騰先是面色凝重地囑咐方鎮欽不可將此事說與第三人知,方鎮欽意識到事態嚴重,便滿口答應了下來。此時方騰才向他透露了自己正在祕密進行中的一件大事。

“南詔曾經襄助皇上取得新政權,皇上便默許了南詔成為盟國,並且與南詔國主合同定永結睦鄰,絕不相侵。可是,皇上登基才只六載,他卻忽然違背諾言發兵攻佔了南詔國土。你可知這是為什麼嗎?”方騰先向方鎮欽賣了個關子。

“不是說南詔國主耽於女色,荒廢朝政,橫征暴斂以致民不聊生怨聲載道,皇上才要將南詔的國土歸入天朝,還政於民嗎?”方鎮欽說道。

“雖然也有這樣的原因,但還不足以令皇上背叛彼此的承諾而大興干戈。這南 彈丸之地,皇上還未放在眼裡。”

“那是另有隱情了?”方鎮欽訝異地問道。

“今年二月初,曾有一日,皇上夜裡夢見一位仙風道骨的老者。這位老者說了一句話︰‘聖賢出,天下足。’皇上便問這聖賢出自何處,老者再不言語,只是手指某處。皇上便看見有七彩雲朵飄浮其上,那老者手指的方向便是這雲朵的南方。

皇上醒來後,發現手掌之中握了一枚金葉子形狀的耳環,他本來懷疑可能是宮內某位妃嬪之物。但所有的妃嬪及宮女都試戴過此枚耳環,無一不是慘叫著脫卸下來。皇上終於相信是神仙托夢於他,那枚耳環便是尋找聖賢之人的信物。

第二天,皇上便召集了太子與三皇子還有我一道密議此事。按照這位神仙的指點,彩雲的南方正是南詔國的所在之地啊。到底這句‘聖賢出,天下足’是什麼意思呢?雖然不能完全弄明白它的準確意思,但我們得出的結論是,這聖賢之人絕不能為南詔所用。若是南詔因此而羽翼豐滿,對天朝反噬一口,那就大事不妙了。

於是我們籌備了一個月,找了個冠冕堂皇的藉口舉兵討伐南詔,我們方家也因此從蜀郡搬到大理城中,便是要我祕密尋找這位聖賢之人。”方騰這才娓娓道來。

方鎮欽聽完,突然想起當日對蘇暖玉論功行賞之事,不由大驚地問道︰“莫非父親是懷疑蘇暖玉便是這聖賢之人?”想起蘇暖玉的特立獨行之處,越想也越覺得她極可能便是父親所要尋找之人。

“當日我們還總結出來頭緒說,既是以耳環為信物,應該是說明尋找之人乃女子。所以我一直吩咐心腹之人幫我物色聰慧賢達的女子,你母親便以為我又有納外家之心,對我此舉頗有微詞。我又不能拿出證據來證明我的清白,所以只好避開她,常常留宿芝蘭室。”方騰解釋說。方鎮欽本來對父親濃此薄彼的行為也心懷怨懟的,此時卻完全釋然開來。

“雖然也打聽到一些與眾不同的女子,但沒有一個是我要找的人。”方騰接著說道。“本來我也和你一樣,看蘇暖玉思想見地異於常人,又有奮勇向前的銳氣,我心裡也認定了是她。不過,你也看到了,她連耳洞都沒有,又怎麼會是這耳環的主人呢?”

方鎮欽從父親手中取了那枚耳環,翻來覆去地研究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此時方騰又開口說道︰“楚王憐我辛勞,所以特命我告訴了你,讓你也多留些心思。不知你平日裡可有聽說過什麼樣的奇女子嗎?”

方鎮欽緩緩搖了搖頭,炯炯有神地看著父親,異常誠懇地說道︰“孩兒以後會多留神打聽的。父親,孩兒還有一件事想求得您的許可。”



第七十一章 父子反目  



“莫不是與蘇暖玉有關的?”知子莫若父,竟一下子就猜中了方鎮欽的心思。

方鎮欽點了點頭,有些不確定說道︰“孩兒想娶蘇暖玉為妻,不知道父親您是什麼想法。”

“娶妻當娶賢,納外家當納色。她是賢德還是美貌呢?”方騰反問道。

“父親﹗”方鎮欽無法反駁,只得頹然無力地叫喊了一聲。“可是孩兒心中喜歡她,只想跟她一生一世相守。”

“天下比她美貌動人又機靈活潑的女子比比皆是,你到底是迷戀她那裡?”方騰不可思議地說道。“而且她年紀輕輕便喪失雙親,想來並非有福之人。我不贊成你娶她,更別說是娶為正室了。”

“父親,暖玉對孩兒來說,是獨一無二的。這世上再多美貌動人的女子,我都覺得是庸脂俗粉。再機靈活潑的女子,都不及她十分之一。孩兒就是喜歡她,非她不娶﹗”方鎮欽異常堅定地說道。

方騰臉色乍變,向他怒目而視。

“怎麼,你這是在向我示威嗎?”他的臉緊繃著,訓道。

“孩兒不敢﹗”方鎮欽毫不畏懼地緊盯著父親的眼睛,倔強地說道︰“孩兒只是想讓父親明白孩兒的立場。父親難道不希望孩兒婚姻能夠福祉美滿生活快樂如意嗎?”

“哦?照你的意思,除了蘇暖玉,別的女子就不能讓你婚姻福祉美滿生活快樂如意了嗎?”方騰嗤之以鼻地說道。

“父親,孩兒跟蘇暖玉在一起真的覺得很開心,希望父親能夠成全我們。”方鎮欽近乎哀求地說。

“我知道你是看中她的與眾不同了。不過,這既是她的優點同時也是缺點。”方騰見硬來並不奏效,於是改為遊說他說︰“她行事魯莽衝動,膽大妄為,將來或恐給將軍府招致無妄之災。況且,”方騰輕哼一聲,低沈地說道︰“她竟然自作主張去跟郡主請賜浣兒的婚事,她可曾將這將軍府的家長放在眼裡?單憑這一點,我也無法接納她做方家的兒媳。”

“父親,您太偏激了。”方鎮欽辯駁說︰“難道這一次的獻計獻策,不是暖玉的功勞嗎?”

“你、很好﹗”方騰面現怒容,申斥道︰“你現下學會頂嘴忤逆了是嗎?”

“孩兒豈敢?﹗”方鎮欽面不改色地與父親對視著,鏗鏘有力地說道︰“我只是想向父親表明孩兒的立場。孩兒今生今世只愛蘇暖玉一人,只願與她共結連理白頭到老。”

方騰目不轉睛地盯著兒子,臉上有著惱怒卻又無奈的表情。他的兒子長大成人了,有了自己的主見了,然而卻學會了跟長輩分庭抗禮了。人家說紅顏禍水,偏生這個讓他父子倆 於牆的女子,壓根兒就毫無姿色可言﹗他實在弄不明白,以鎮欽的眼光與見識,怎麼可能會對這樣一個毫不起眼兒的女子情有獨鐘呢?

房間裡,蘇暖玉輾轉難眠。她眼睛睜得老大,直盯著屋頂。她就說嘛,叫他不要操之過急,非要這麼衝動,比她還衝動﹗她本來一早就想去阻止他的,去到疏竹軒的時候卻被告知他已經被大將軍叫走了。她心裡就一直七上八下的,暗暗地躲在竹叢之間,等他告訴她答案。她知道,若是她不能確認這個答案,她會一宿都睡不著的。但是她更加意想不到的是,知道了這個答案,反而更加睡不著了。

躲在竹叢之中,望穿秋水了他也不回來。夜裡又寒意四侵,她無聊得都迷迷糊糊打起盹來了。看到他在門前徘徊猶豫著,頎長的背影充滿落寞與蕭瑟之意,她就猜到他一定是受到了相當程度的打擊,心情不太美麗吧。不然他怎麼連轉過身看她一眼不都願了呢?也不多說話。他是怕無法面對她嗎?方鎮欽,你真是個膽小鬼﹗

她怎麼會鬼使神差地突然間主動地投懷送抱呢?真是莫名其妙嘛。此時回想起來,不由臉上一陣燥熱。他會怎麼看她啊,本來她的名聲就夠糟的了。唉,算了,就把它當作一個告別儀式吧。本來就是不般配的兩個人嘛,叫全世界的人來看,都會這麼說的。她在失落什麼呢?為什麼心裡會這麼難過呢?

心被揪緊了,鼻中竟微感酸楚。蘇暖玉啊蘇暖玉,人人都勸你不要癡心妄想了,你怎麼就沒聽進去呢?況且,你最終還是要回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家的啊,那還在這裡牽扯不清的幹什麼呢?

話說回來,貌似方鎮欽一直都比較堅持的,就遭遇這麼點挫折就放棄了?古代的人真是孝順。是啊,難道她要讓他做一個忤逆子嗎?她豈非罪大惡極了嗎?

左思右想,既苦且悶,恍恍惚惚中也不知道什麼時辰才睡著了。

幸而從第二天開始,蘇暖玉就投入了緊張而忙碌的籌備工作之中。她現下才發現自己攬了一個多麼累人的苦差事。將軍府與軍營兩頭跑,到處都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場地的佈置啦,服裝的設計啦,淘汰賽的進行啦等等,不一而足,弄得她都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

早上從吃過早飯就開始忙個不停,經常是披星戴月而歸,回到海棠齋,幾乎是倒頭就睡。別說跟方鎮欽說句話了,連見他一面都不太容易。

生活的忙碌與充實沖淡了一些哀愁,蘇暖玉對目前的狀況倒是挺滿意的。日子飛速流轉,一眨眼便已經是新年的大年初一了。

一大早,吃過湯圓,蘇暖玉便自府中消失了。

大家都是忙得馬不停蹄的人,唯有這除夕及大年初一是放假了的,連府中的下人們都不例外。方鎮欽是感覺許久沒見到蘇暖玉了,剛撂下碗筷便興興頭頭地跑到海棠齋來找她,豈料撲了個空。別說是她本人了,連她的使女抱雲也根本不在。那滿腔的喜悅與期待之情瞬間消失殆盡。

方鎮欽鬱卒不已地慢慢 上街,街上人頭攢動熙來攘往,一派熱鬧繁榮景象。他心不在焉地閒逛了一圈,夠長了脖子也沒看到蘇暖玉半個人影,她這是跑那裡去了?

很快地,他只得百無聊賴地怏怏而歸。怎麼搞的,沒有蘇暖玉陪在身邊,總覺得欠缺什麼似的。他真的是中了她的毒了。他自己也不禁莞然失笑起來。

悶悶地吃過午飯後,巴巴地又跑了一趟海棠齋,然而依舊是人去樓空。他心中不由有些怨怒起來。這個女人,真的是一點也沒考慮過他嗎?好不容易彼此有了閒暇,她竟然就這麼白白地蹉跎浪費掉了?到底是什麼地方做什麼事去了?他不能一起去嗎?就是不能一起去,好歹跟他說一聲,別叫他擔心啊﹗

蘇暖玉是將近晚飯時分才回到府裡的,一路上還跟抱雲談笑風生的。到了海棠齋門口,冷不丁斜刺裡竄出個人影,凶神惡煞地大叫道︰“蘇暖玉﹗”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2:06:34

第七十二章 白馬王子  

蘇暖玉和抱雲都嚇了一跳,“呀”地叫出聲來。只見方鎮欽臉黑如炭,雙眸也正怒氣沖沖地望著她。

“你幹什麼呀?嚇死人了﹗”蘇暖玉回過神來,口氣不善地數落了一句。抱雲向他道了福,先進院子裡去了。

“你今天一整天都去那裡了?也不跟我說一聲。”他臉色稍霽,語中卻仍是埋怨之意。“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整天?”

“大過年的,你不去好好玩兒,找我做什麼?”蘇暖玉一臉錯愕。“找我有什麼事?”

方鎮欽一張俊臉徹底扭曲,感覺異常受傷似地說︰“暖玉,你就一點也不想我麼?這麼久沒見面了,你竟然對我這麼冷淡﹗”

蘇暖玉一雙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他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上次說過的話全都忘了麼?都放棄了的人說什麼想不想,冷淡不冷淡的,這個人神經錯亂了?

“你……你是什麼意思?”蘇暖玉心中打鼓,六神無主地問道。

“你又是什麼意思?”方鎮欽似乎也有些惱了,緊迫地盯著她︰“你是在跟我鬥氣嗎?怪我上次跟長輩談我們的事沒談攏嗎?暖玉,我可以解釋的﹗”

蘇暖玉張了張嘴,好像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了。她伸手抓了抓頭髮,吶吶地說道︰“那你那天為什麼不跟我解釋呢?”

“因為有一點事情,而且被父親拒絕了,我心裡煩惱不已,覺得不好跟你交代。”他自責不已地說︰“我本來想等找到合適的時候再去跟長輩提一次的。暖玉,你真的是在怪我嗎?”

蘇暖玉猜到大致也是如此,不然他那天的反常行為實在說不通啊。但是她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已經決定要放手了,他怎麼又來攪亂一池春水啊?

“我沒有怪你。”頓了頓,她答道︰“鎮欽,我們真的是不同世界的人,我早晚都是要回家的,你不要為了我跟將軍唱反調,那樣讓彼此都感到為難。”蘇暖玉又將那晚的台詞複述了一遍,像是要說服他,更像是要說服有所動搖的自己。

“你說這樣的話就是在怪我﹗”他額上青筋隱隱,幾乎語氣不穩地說道︰“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信誓旦旦後又失信於你,你原諒我這一次不行嗎?我保證,以後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你怪我是對的,我太自以為是了。”

蘇暖玉脆弱的心防剎那間又轟然崩坍,電視小說裡演的那些情侶不都是分分合合的嗎?原來他們也不例外啊﹗

他把手伸向她,示意她遞出自己的手。她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把自己的左手放到了他的右手掌之中。他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笑逐顏開起來。蘇暖玉呆呆地看著他的笑,他的笑容彷彿長了觸角似的,長長地伸到自己心臟之處,她便再也招架不住,只能乖乖地豎了降旗。

從初二開始,將軍府整個都重新忙碌了起來。而大理城內開始陸續湧入外地來客。這波人潮每日都在增加,直到初十當日,城內所有客棧幾乎全部爆滿。街頭人山人海,吆喝叫賣之聲不絕於耳,各色茶樓酒肆盡皆賓朋滿座。這座古老的小城就這樣大張旗鼓地沸騰起來。

宣和二年正月十五這天,風和日麗,正是黃道吉日,適宜嫁娶。

近午時時分,秦顯一身紅色喜服,在眾人的引頸企盼之中 而來。這一行迎親隊伍,鮮衣怒馬,鑼鼓喧天,喜氣洋洋,所經之處,無一不引人注目。

秦顯騎著他最心愛的白馬驚風,當先往城門而來。驚風的額頭之處,也系著紅絲綢紮就的大紅花,它似乎也感染到了主人的喜氣,昂首闊步將四蹄揚得賊歡。

自城外三裡處,修整一新的馬路兩旁林立著一人多高的旌旗,五顏六色,迎風招展,似是歡慶迎親隊伍的前來。他不由松了松馬韁,放慢了行進的步伐,仔細看那張揚的各色旌旗。

只見旗幟上都豪邁且隆重地寫著祝辭,諸如“某某米行恭祝楚王大婚”、“某某酒樓恭賀楚王大婚”或是“某某金器行恭祝楚王及王妃白頭到老、永結同心”此類的吉祥話語。越靠近城門之處,夾道歡迎的人群便越發密集起來,甚至有官兵專門拉了警戒線維持秩序。

入了城門,方騰與方鎮欽當先迎了上來,一起跪拜下去,大呼︰“楚王殿下千歲千千歲﹗”民眾也隨之匍匐在地,同聲相呼。秦顯臉上燦若桃花,拱手命大家起身,並向眾人揮手致意。當他的目光不小心掠過人群中時,居然有若干女子因過分激動而當場暈倒。

街道兩邊的商鋪也都掛出了喜慶橫幅,一路上寫著“某某行恭祝天香樓杯運動會舉辦成功”、“歡度元宵佳節,共賀楚王大婚”、“強身健體、保家衛國”、“友誼第一、比賽第二”“賽出風采、賽出自我”等等標語。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這莫名其妙的標語給吸引住了。

“方將軍,這些古怪字幅是誰想出來的?”他低頭輕聲問方騰,“莫不是上次提過的府上的婢女?”

“回王爺,正是此女。”方騰有禮地答道。

“本王現下倒是對此女頗感好奇。”他難掩獵奇之心地笑道︰“明天倒要好生瞧一瞧,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信步由韁,秦顯逐一往那橫幅上祝婚之辭與另類標語看去,臉上洋溢著無比熱烈的笑意。今日天公作美,雲淡風輕,耀眼的陽光也趕來湊湊熱鬧,令人們誤以為春天真的已經來臨了。

正行至某處,突然從天上紛紛揚揚飄灑起花瓣雨來,同時一個清潤之聲朗朗地響了起來︰“花開滿天,情比金堅﹗”

人群中瞬間爆發出歡呼雀躍之聲,紛紛仰面去感受那漫天花雨。

秦顯心中一驚,那聲音好似在何處聽過。於是微微抬頭,往那發聲之處看去。看到那發聲之人,心中竟生出失望之意來。

只見左邊商鋪二樓的窗臺上,立著一位貌不出眾的年輕女子,手上拎著一隻竹籃,正在往下撒花。似乎察覺到他在看她,她也怔愣不已地看著他。

他忽然間想起來了,那聲音不是當夜在將軍府無意中聽到的女子的聲音嗎?是方鎮欽的心上人呀﹗奇怪也哉,他如何會看上這樣一位其貌不揚的女子呢?看她的背影,還以為她多少有些姿色的呢。莫非他記錯了?

於是不免牽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再繼續看那有意思的橫幅。接著,自右邊商鋪的上方也飄落起粉紅的花瓣雨來,同時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傳入眾人耳膜。

“花落一地,不離不棄﹗”

這兜頭而來的花瓣佈滿了秦顯身周,此般別開生面的歡迎儀式他還是首遇。抬頭看那發聲之處,那裡俏生生立著一個身穿鵝黃色衣衫的女子,正是將軍府的二小姐方婉娥。沒想到她今日居然也在公眾場合露臉了。想當然耳,這是將軍府籌謀策劃的戲碼,有她參加自是在情理之中。

等等,剛才那位長相平平的女子既是將軍府之人,又是方鎮欽所青睞之人,莫非就是方騰口中所說獻計之人麼?如此一想,不由又回頭再了那女子一眼。

蘇暖玉沒成想秦顯會回頭再對她投以注目。她在樓上遠遠地看到一個卓落的身影騎著白馬而來,他在陽光與花瓣的包圍中散發出流光溢彩般的色澤來,這樣一幅絕妙的畫面叫人心醉神馳。她第一次看到真正意義上的白馬王子。



第七十三章 美男妖嬈  



當他慢慢靠近她,她竟差點忘了要向他拋灑花瓣了。景不醉人人自醉啊﹗

當他抬頭看她時,她心中不由大感駭怪。這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啊?他是男人麼?不似方鎮欽那般剛硬有型,也不似史俊安之英氣勃勃。他眉若青山,雙眼皮,丹鳳眼,臉如傅粉,唇若塗朱,活脫脫就是一個大美女呀﹗

於是蘇暖玉的腦中立即閃現出泰國人妖的樣子來。這個男人莫非其實也是人妖來的?那可真是人妖中的極品人物啊﹗最要命的是,他沖她略帶嘲諷地微笑時,臉頰兩邊竟有深深的兩處酒窩﹗難怪剛才會有人莫名其妙地暈倒了,又難怪今日的各色紅粉個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連那青樓中的粉頭們,也都一改往日的濃妝艷抹,扮得清純可人我見猶憐的模樣來﹗

這樣的俊美妖嬈,只怕也唯有裊裊這樣天香國色才能鎮得住吧?果然世上萬物,都是一物降一物來的。由此看來,他倆的姻緣真正說得上是天作之合了。

幸好她蘇暖玉是對小白臉免疫的,她還是比較鐘情於方鎮欽那樣有棱有角男人味十足的類型,否則估計剛才他抬頭看她之時,她也要激動得心猿意馬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剛才那抹意味深長的嘲笑是什麼意思?是嘲笑她居然有礙觀瞻地出現下歡迎他的儀式上麼?乖乖隆地冬,她為了這個慶婚活動,不知道死了多少腦細胞啊。光這個漫天花雨,她差一點就把將軍府裡所有盛開著的花朵都給採光了。不僅如此,她還讓李雲尚從山上采了好些野花來呢。怎麼,她嘔心瀝血做了這麼多,就換來他這不知所謂的嘲弄之笑?真是豈有此理?﹗

想到此蘇暖玉心情變得極度不爽,雙眼悒鬱不平地緊盯著秦顯緩轡而行的背影。不料此時他竟又驟然回過頭來,用耐人尋味的目光打量著她。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是他分明感覺到了她滿腹牢騷之意。她這是什麼表情?彷彿他欠了她似的。果然是稀奇古怪的女子﹗

又有紅黃相間的花瓣雨紛飛而至,同時夾雜著女子含羞答答的聲音︰“花紅人好,白頭到老﹗”

去往大理王府這一路上,只要有二樓以上的商鋪,定會有新鮮嬌嫩的花瓣沾滿衣襟。不消片刻,秦顯已儼然身在花叢之中,成為人人稱羨的風流得意俏郎君了。

伴隨著最後一番花瓣雨的到來,一溫軟的女聲朗然道︰“花落成泥,此情不渝﹗”接著,秦顯一行也終於抵達了大理王府的正門之前。

大門洞開,由外可見裡面一片懸燈結彩之況。而在大門頂端兩側,卻掛了兩盞碩大的紅燈籠。

大喜之日張掛紅燈籠以應景,本是常事,秦顯也並未放在心上。正準備翻身下馬,沒成想一直隨行的方騰卻以眼神制止了他,並遞上了一張纏滿紅綢的金弓。

“請楚王一展身手,將這兩盞燈籠射破。”方騰笑著又遞上一支羽箭。

秦顯微感納悶,暗忖這大約是此地的風俗吧,便也不多加疑問,取了羽箭,搭弓瞄準燈籠,拉了滿弓,手上力道驟松,羽箭聲勢赫赫,眾人只見一道光線直逼左邊燈籠而去,便聽得“噗”地一聲,燈籠被生生洞穿,接著一條紅布自上而下地展開在眾人面前。

一時鼓掌聲、喝采聲不絕於耳,都道楚王射箭之術精湛了得,如臂指使,箭無虛發。再看那紅布上,鐵勾銀劃般寫了一行字。秦顯也定睛往上細瞧,只見上面寫的是︰“流光照妝台,喜迎新人來。”

秦顯又如法炮製地射穿了另一隻燈籠,同樣也自燈籠內垂下來一條紅布,上面寫道是︰“君心似我心,從此不離分﹗”

秦顯立時頓悟,這絕非此地的風俗,恐怕又是那古靈精怪的女子的主意吧?想來這女子也是有些可取之處的,不然方鎮欽又何以對她青眼相加呢?

他這才自白馬上瀟灑落地,意氣風發地步入王府之中。

因秦顯已自立門戶,而裊裊又有意願在大理王府完婚,於是他應了她的意思,只消在大理周全了婚禮之數,回到長安便直接拜謁公婆即可。這也是方騰何以要隆重其事為其大搞慶婚活動的原因之一。

前廳已經佈置好了喜堂。有侍女扶著病歪歪的大理王靠坐在上座。裊裊的生母業已病故,此時她的母親座位上,是現下的大理王妃。

蘇暖玉也混在人群之中,好奇地看這拜堂儀式。此時她不由得細細端詳起那神智不清的大理王起來。只見他雖然衣冠楚楚,卻早已沒了一位王者應有的氣概。他臉色蒼白,鶴發雞皮,竟是如此衰老頹唐之相﹗那雙眼中早已混濁不堪,完全失去了焦距,彷彿坐在這裡的不過只是一具肉身,而他的魂靈,早已不知所蹤。

而那位大理王妃,卻打扮得甚是雍容華貴,一身珠光寶氣。雖然已至不惑之年,卻仍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第七十四章 送入洞房  

正在這番打量之中,只見一抹嬌俏的紅影在侍女的攙扶之下款款而來,原來婚禮已經正式開始了。

在司儀熟稔的指令之下,秦顯與裊裊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最後雙雙步入洞房。

洞房就設在芳熙苑裊裊的寢殿之中。秦顯用紅綢牽著遮著蓋頭的裊裊,在親友的簇擁之下入了洞房。

房內紅幔鴛鴦枕,四處都縛了紅綢,連那擺滿婚慶用品的桌上,也用紅巾鋪就一番。

就裊裊牽引至床沿坐定,秦顯方取了秤揭了她的蓋頭。初為新嫁娘的她鳳冠霞帔,盛妝之下更加艷光照人。此時她略略抬起頭,沖秦顯羞澀且嫵媚地笑了笑。那笑立即在他心中蕩氣回腸起來,心中纏繞已久的困惑似是驟得解脫。她終歸還是心甘情願與他成親的吧?

秦顯在床沿與裊裊並排坐了下來,司儀請兩人飲了交杯酒。在座的長輩們從桌上的花生紅棗之中胡亂抓了一把,扔到他們的衣衫之中,口中念念有詞道︰“早生貴子﹗”秦顯眉開眼笑著,任這些過來人隨意折騰。

再怎麼說他也是皇子之身,大家並不敢太過造次。於是大致地走了走過場,逐一散去了。那行事老練的司儀臨走時還不忘囑咐說,請楚王殿下務必與到賀親友們舉杯共飲一番。

一時洞房之中曖昧且靜謐著。秦顯替她取下了沉重的鳳冠,輕輕執了她的手,喜難自禁地說道︰“愛妃,你終於成了我的妻了。我等這一天等得好苦啊﹗”

裊裊微微低了頭,俏臉生暈。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勾起她的下巴,輕喟般地說道︰“得妻如此,夫複何求?”看準那兩片紅唇,就準備湊身過去。

誰知道裊裊竟然巧妙地避了開去,笑嘻嘻地說道︰“王爺,外家身近日閑來無事,胡亂畫了一幅畫,不知王爺可願點評一番?”說完,站起身來,自床頭抽出一幅捲軸,將桌上雜物推了開去,徐徐鋪展於桌面上。

雖然有點介意她不著痕跡的躲避之舉,但秦顯卻裝得若無其事般,心平氣和地跟著她來到桌前。

在捲軸的左邊,一朵雍容華貴的黑山茶花正怒放著。她雖然輕描淡寫地說只是胡亂而為,其實看那落墨之處,非是在丹青之術中浸淫多年不能有此功力。他倒並不知道她尚有此才能,一種讚賞之意油然而生。

“怎樣?可還看得?”她笑盈盈地問道。

“豈止是看得,愛妃的功力堪與國手一較高下。”他不吝贊譽地說道。“也只有愛妃這樣國色天香之人才佩得上這國色天香之花。”

“王爺也覺得這花堪稱國色天香麼?”她明眸妙轉,輕啟朱唇問道。

“是愛妃的妙筆才讓它如此活色生香的。”他順勢將她摟在了懷中,恣意地與之耳鬢 磨著。“你真是令人著迷。”說話間,火熱的一吻已輕烙在她的耳際。

她卻似是極度怕癢一般又極力地避了開去,引誘他說︰“王爺可否為外家身題字一二呢?”

“不勝榮幸。”他兩度被拒絕,臉上卻依然是眉開眼笑著,他的嬌妻是個調皮鬼呢。“不知愛妃需要為夫題什麼字呢?”

“既是國色天香麼,那就題‘天香樓’三字可好?”她嫣然笑說道。

秦顯心中若有所動。想起在天香樓聽到的傳言,沒想到她在這裡設好了套等著他。當下也並不點破,大力點頭說好。於是裊裊移了墨硯,親為他墨了墨,又取了上好的蒙恬筆,在之中蘸飽了松煙墨汁,含笑盈盈地遞給他。

秦顯臉上蕩漾著一抹不懷好意地笑容,卻什麼也沒說地接過了筆,左手牽了右手袖管,凝神運氣、沉肩墜肘,在捲軸空白之處奮力疾書一番。末了,示意她看,問道︰“如何?可不致辱沒愛妃的畫技?”

裊裊迅速地瞟了一眼,那字蒼勁有力,力透紙背,他的書法之功由此可見一斑。接著她變戲法般地取了自己的印章,在角落之處用力按了下去。

“王爺也蓋上印璽可否?”她揚眉笑問道。

知道她在設計於他,但他還是樂意讓她牽著鼻子走。幸而印璽皆隨身帶著,於是便自懷中取了出來,在她的印章旁邊加蓋了自己的。

她再總體地細看一番,然後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她出其不意地往他臉頰之上蜻蜓點水地印下淺淺一啄,明淨澄澈的眼中盡是笑意。

“這是獎賞。”她抿嘴一笑,風情無限地說道。

好像得到了鼓勵般,他一把抓了她過來,緊擁著她,不容她再逃避躲閃。然後,他火燙的唇舌便如暴風驟雨般狂猛地向她冰涼的紅唇襲擊而去。

他伸手輕觸她的臉龐,喑啞著嗓言問道︰“愛妃,你心中可是愛我的麼?”當日無意中聽見她與史俊安的對白,心中始終耿耿於懷。


第七十五章 洞房溫情
  
裊裊臉色乍變,驚疑凝眸。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個時候來問這句話是不是太晚了?只要他一句話,她便要心甘情願地委身於他,他想要,她便給,無關愛情。若她不愛他呢,他難道就肯罷手麼?

“那王爺呢?王爺又心中愛裊裊麼?”她反問道。

“我自看見你的第一眼起,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你。”他目含深情,毫不掩飾地說道。“我當時就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娶你為妻,終我一生給你疼愛與呵護,要與你長相 守共白頭。”

裊裊回望著他,玉手無意識地輕拂過桌面,臉上不由微微不容。

“王爺的深情濃意,裊裊受寵若驚。”她稍稍垂下眼瞼,平心靜氣地說。

他輕笑出聲︰“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伸出手來,再度捉住她的柔荑。剛才親吻她之時,便覺得她的雙唇一片冰涼,此時握著她的手更是心下駭然,驚問道︰“為何你的手如此冰冷?可是身體有何不適之處?”

“你娶到的是一位病妻,你會後悔麼?”她眉眼不動,笑吟吟地問他。

“你身體有疾?是什麼病症?要緊嗎?”他一疊連聲地問著,關切之情溢於言表。“痛不痛?難受不難受?”

看到他此番模樣,她心中有莫名的酸意在翻滾湧動著。一時之間,曾經有過的顧忌都被粉碎殆盡,心中的怨尤似也隨之煙消雲散般不複存在。

“若你得知我隱瞞了病情,你會責怪惱恨於我麼?”她眼中似有淚光隱隱,語氣中似有忐忑之意。

“愛妃,你多心了。”他愛憐不已地說︰“你若身患隱疾,身心受累,我自是該疼惜你,守護你,還應該幫助你恢復健康才是,何來責怪惱恨之說?”他將她冰涼的雙手緊握在雙掌之中,反覆揉搓著,柔聲道︰“你心中好似埋藏了許多苦楚,從今以後可否讓我與你一起分擔呢?”

裊裊一雙美目之中淚花點點,本來對於這樁婚事抱無所謂態度的她此時不免暗暗慶幸起來。這個人與她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他曾帶給她的國家及百姓以災難,但她竟然會因他的花言巧語而心生感動,她又痛苦地覺得難堪。

“愛妃,你不相信我嗎?”見她面上神色變幻莫測,他不由出聲詢問道。

她微微搖了搖頭,盡力地將眼中的淚意逼除,這才強作沒事人般地娓娓道來。

原來,在四五年前她就已經察覺到自己身體有異,但遍尋名醫延醫,都說是虛寒之症,可惜吃了多少湯藥皆無濟於事。她每到冬天最為煎熬難忍,常常整夜都無法安眠。大概兩三年前,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大夫毛遂自薦為她延醫,斷言說此乃敗血之症。症狀表現為畏寒,一遇流血便極難受到控制。是以她總是要小心保護自己不讓自己受一點傷,哪怕只是輕微的一絲傷口,對她也有可能是致命傷。

然而這位大夫也無法根治她的病症,因為他也查找不出到底病因何在。他配了一副生溫保暖的湯藥,她每日午睡或晚睡前都要用它先泡個澡,才能踏實安眠。但這也只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所以這位大夫一直都留在府中,作為她的專職醫者,以防生變。

聽完她的述說,他感覺到自己的心都要揪緊了,對她滿心的憐惜愈發濃烈起來。她雖然盡量地講得雲淡風輕,然而他可以想像得到,這麼多年日日的徹膚之寒,她都是怎樣倍受折磨地挺過來的。

“讓我們一起尋找,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到根治之法的。你不要難過,”他輕擁她於懷中,下巴不住地磨 著她柔軟的秀發,誘哄似地安慰她說︰“你這麼好,老天爺一定會保佑你逢凶化吉否極泰來的。”

她點頭,露出編貝般的皓齒,向他輕鬆一笑說︰“我已經習慣了,沒關係的,別擔心。”然後推了推他,催促他出席酒宴。雖然不一定要敬酒,最起碼應該露個臉,與大家同飲一番才不失了禮數吧?

他卻緊緊拉著她的手不肯放鬆,墮入情網之中的人總是恨不能時時粘在一起,片刻不得稍離。不過她卻說覺得身上又生了寒意,還是想去泡一泡湯藥。這湯藥催生了她的倚賴心,只要稍感體寒,便不由自主地想要泡在裡面方才罷休。

無奈之下,他只得點頭應允。

裊裊揚了聲音喚侍婢西晴,誰知喚了三聲也不見她應聲而來。莫非借機躲起來偷懶去了?她走到門邊,打開門,又呼了兩聲,此時另一名侍婢西倩急匆匆奔來。

“見過王爺、王妃﹗”西倩大約也知道自己懈怠了,誠惶誠恐地見禮道。

“可曾見過西晴?”裊裊疑惑道。西晴一向與她形影不離,像今天這樣連呼數遍不應還是首次。

“回王妃,奴婢不曾見過。”

正在說話間,西晴已經提著裙擺虎虎生風地跑來,連連自責抱歉地說道︰“奴婢該死,奴婢一時腹痛,在茅房逗留太久,請王爺王妃降罪﹗”

西晴與裊裊一向親濃,雖份屬主僕卻情若姐妹,裊裊一向對西晴深信不疑。即使知道她是藉故搪塞與自己,裊裊也不會多加苛責的。

“可是吃壞了東西麼?要不要緊?”裊裊關心地問道。

“現下已經大好了,多謝王妃關心。”西晴額上微微沁出細密的汗珠,同樣也是惶惑不安地回答著。

“西晴,我想現下泡湯澡,你去叫下人準備一下吧﹗”裊裊吩咐說。

西晴這才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領了命,躬身退下,自去安排去了。裊裊又命西倩自房中取了書寫好的捲軸,暫時安放於書房之中。西倩唯唯喏喏領命去了。

秦顯又依依不捨地多看了她幾眼,這才往前廳大殿中的酒宴而去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2:07:47

第七十六章 春光乍泄
 
酒宴將男女賓客分隔開來,眾多女眷的酒席設於靠後的位置。蘇暖玉一席有大夫人、二夫人、方詩浣、方婉娥,外加何太守的一妻一外家及女兒何素嬌。

大夫人好似對這何素嬌甚感興趣,一直忙著問她問題。這何素嬌比詩浣小一歲,長得嬌俏可人,對大夫人有問必答。吃東西的時候也極有教養,先用筷子搛了一點菜在口中,然後用錦帕遮了口鼻之處,側臉細嚼慢咽一番。等到完全吞咽完畢,這才面朝眾人,再次舉筷。

反觀蘇暖玉,她那裡懂這麼多規矩,看見喜歡的菜色,大剌剌地夾了一筷子,整個塞進口中,毫無顧忌地大快朵頤起來。說實話,今天的酒宴稀鬆平常,雖然有二十二道菜,但要跟上次裊裊宴請蘇暖玉時的比起來,那真是遜色多了。那道據說聞名遐邇的用茶葉一同烹製的鴨子,今天也並沒有出現下此。

大夫人看見蘇暖玉的吃相,不由面露厭惡之色,在外人面前既是尷尬又是羞愧。

桌上每人面前都放了一個細瓷酒杯,有丫環逐個地添滿了酒,等待楚王前來與大家同飲。誰知道這丫環笨手笨腳的,給蘇暖玉添完酒竟不小心將杯子打翻,杯中之酒大部都灑在了蘇暖玉的衣衫之上。

那丫環慌了,一邊用手帕給蘇暖玉擦拭,一邊急急地道歉。蘇暖玉也慌了,怎麼這麼倒楣,這身行頭可是年前新做的,這才第二次上身呢,平時她愛惜得不得了。

“這丫頭怎地如此冒失?”二夫人不由替蘇暖玉出頭道。“暖玉,要不要緊?”

“小姐,對不起,對不起﹗”那丫環哭喪著臉,不停地道歉。“奴婢笨手笨腳弄髒了小姐您的衣服,若是小姐不嫌棄的話,奴婢有剛做好的新衣,先給小姐換上可好?”

“那怎麼能行呢?算了算了,沒什麼大礙。”蘇暖玉揮了揮手,君子不奪人所愛。衣服對於女人那是何等重要﹗

“我看還是去換了吧。”大夫人皺眉道。早知道就不要跟她同坐一桌了,真是丟人現眼。“一身臟汙,是對別人失敬的表現。”

蘇暖玉無法反駁,只得悶悶地隨了那丫環去更換衣物。這個大夫人看她橫豎不順眼,她哪敢奉她為婆婆呀?就算她肯,人家也未必答應呀。

到了下人房,那丫環果然拿出一套簇新的衣物來給蘇暖玉換上。濃重的絳紅之色,很是喜慶。蘇暖玉穿在身上,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不由暗感詫異。一個丫環對穿著竟也如此講究,果然女人就是麻煩。本來想問問她這是何種香料的,誰知那丫環竟已不見了蹤影。想來前廳忙碌不堪,她又去應付去了吧。

出了下人房,蘇暖玉左拐右彎的,差點迷失了方向。來的時候因為有人帶,所以也沒著意認路。正在不得要領時,碰巧遇上了王府中的一名家丁,她這才尋得去前殿的路徑。

等到蘇暖玉再回到座位上時,前面的座席之中已有喧鬧之聲傳來,原來楚王已往大殿而來,欲與大家共飲。

蘇暖玉坐下時又大吃特吃起來。開玩笑,當然是填飽肚子要緊。大夫人愛怎麼看她,悉隨尊便﹗

吃到半途,她便被大夫人強行繳了筷子。她錯愕地盯著大夫人,後者給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原來,楚王已經開始端起酒杯,向大家致辭來了。

“各位,感謝大家撥冗光臨本王的婚禮,本王便以一杯清酒,聊表本王的一片心意。大家請不要拘束,各自隨意些。本王先幹為敬﹗”

楚王中氣十足的聲音遠遠地傳來,蘇暖玉不由伸長了脖子望過去,只見他傲立中庭,向四座掃視一眼,頓時周遭鴉雀無聲。然後他示意所有人都端起酒杯,接著自己一仰頭,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最後,妖媚的臉上綻開一抹絕色笑容,端的是傾國傾城。

座中諸女盡皆以袖掩面文雅地飲了酒,蘇暖玉只是象徵性地抿了一口。她的酒量太淺,為了避免再出洋相,還是安分一點,少飲為妙。

楚王就簡單地喝了這麼一杯酒,便急不可耐地回洞房去了。於是大家又重新熱絡起來,喝酒的喝酒,敘舊的敘舊,勾兌的勾兌……蘇暖玉則仍是一副旁若無人的啖食模樣。

不知道是吃飽飯後熱量驟增的緣故還是錯覺,蘇暖玉總覺得身體有些怪怪的。片刻之後,她更加覺得皮膚發癢得厲害,不由伸手四處抓撓一番,又換來大夫人一番白眼。到後來,蘇暖玉簡直坐不住了,乾脆站起身來,四下亂跳。誰料好似越跳越厲害,身上竟越發地癢了起來。她心想莫不是剛才換衣服時不小心有蟲子爬進去了?那不行,得把衣服脫下來仔細找找看。

她忙忙地道了聲“失陪”,揀那無人之處尋路而去。但偌大的王府,她一時竟有些找不著北。奇怪,身上密密麻麻地仿若有萬千螻蟻爬行般,令她奇癢難耐。

一陣亂穿,竟來到了四曲橋。也好,乾脆去芳熙苑算了。那裡她比較熟悉。

當下拿定主意,再不停留,飛奔往延芳宮而去。

芳熙苑的院子門口有士兵把守,但她乃是裊裊待見的座上嬌客,是以那兩人倒也並不加以阻攔。眼見芳熙苑近在咫尺,蘇暖玉幾乎一溜煙地狂奔入內。

蘇暖玉先是到了裊裊寢殿之前,本來想跟她打個招呼的,以免被人誤會。不過人家洞房花燭,她又豈可打擾?

門扉緊闔,她俯首在門邊側耳傾聽一番,裡面靜悄悄地毫無聲響。唉,偷聽是不道德的。還是自求多福,見招拆招吧﹗

蘇暖玉便又往東而去,那邊貌似還有別的房間,左右無人,正好借用一番。正巧西倩迎面而來,見到她,大喜道︰“蘇姑娘,你可來了﹗王妃命我去知會姑娘一聲,說您要的字畫已經準備妥帖,現下正放在書房晾乾呢。”

“是嗎?正好,你快帶我去﹗”蘇暖玉一邊極不雅觀地胡亂抓著身體,一邊尾隨西倩去到書房。

到了書房,蘇暖玉不及細看桌上的捲軸,拜託西倩去給她弄一套乾淨衣衫來。西倩走後,蘇暖玉掩了房門,急不可耐地將身上衣物盡皆脫盡。細看衣物之上,又絲毫看不出端倪。而她身上的癢癢之意卻只增不減。

脫掉衣物之後,寒意四侵。書房之中有供暫寐的臥榻,榻上疊放著一床錦被。蘇暖玉取過錦被披在身上,一邊痛快淋漓地給自己抓起癢癢來。誰知顧此失彼,好似全身各處皆癢,弄得她好不難過﹗她此時真恨不得自己多長出幾只手來,好面面俱到。

其時她的心中已經明白自己是著了別人的道兒了。剛才那個丫環一定有問題。是誰?是誰要陷害她?難道是青玨?他就那麼恨她?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人﹗

正在一面尋思一面抓癢,陡地感覺肩上一輕,接著涼意襲來,耳邊同時還響起一個戲謔的笑聲︰“娘子,看你往那裡逃?”

蘇暖玉不由得一陣脊背發涼,接著扭頭看時,不由驚惶失措地大叫一聲︰“啊﹗”



第七十七章 如此相見  

常言道無巧不成書。

本來秦顯與眾人飲酒完畢迫不及待地回到洞房中時,裊裊還不曾浴湯完畢歸來,他只得百無聊賴地躲在牙床之上發呆。沒過多久,便聽到有腳步聲在門口躊躇一番,他大喜,正準備起身迎接。誰知那雙腳卻往右一轉,竟是又折而去了別處。秦顯心中暗忖,莫非是裊裊遇到什麼事故?

他三步並作兩步趕至門前,打開門,便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與西倩並肩疾馳而去。看她行色匆匆,莫非真的出了意外?他心中隱隱察覺到不安之感。

他並未發出聲響,只暗暗地緊隨其後。看她倆進了書房,而西倩一個人小跑步出來,迅若流星地又往外跑去了。他急急地沖至書房處,輕將門扉推開半扇,只見他朝思暮想的人兒正裹了一床錦被,悉悉索索地不知道在做什麼古怪。

看到並無大事發生,他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看她如此神祕兮兮地,他不由起了促狹之心,於是悄悄關好房門,冷不防伸手取了錦被,同時不忘附上一句調侃之語︰“娘子,看你往那裡逃?”

然而,就在拿下錦被那一剎那,他驚呆了。因為他面對的,竟是一具光溜溜的裸背。更為要命的是,那人回過頭來,驚恐萬狀地大叫起來︰“啊﹗”

秦顯也有一瞬間的慌神,接著條件反射般地將錦被扔還給她,迅速地伸手捂住了她大叫的嘴上,同時厲聲喝問道︰“你是何人?何以鬼鬼祟祟出現下書房之內?”

蘇暖玉極力擁裹著錦被,同時身上又奇癢難當,嘴裡卻只能發出“咿咿唔唔”之聲。他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於是正色說道︰“我可以放開手,但你不許大叫。”她要是再大叫,不知道要滋生出什麼事端來﹗

蘇暖玉點頭如搗蒜。他這才緩緩松了鬆手,但眼中的警惕之色仍未放鬆。

“你到底是什麼人?潛入芳熙苑居心何在?”他已經認出她就是今日城中首先向他撒花的女子。但光天化日居然將自己剝個精光,想來也不是什麼良家婦女。

“楚王明鑒,小女子渾身奇癢難耐,許是受人暗算也說不定。”蘇暖玉已經忍不住想讓他幫她抓後背了,不由地出聲哀求道︰“請王爺垂憐,快快離開此地。今日之事,還請王爺睜隻眼閉隻眼,就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

秦顯微感錯愕。這個女人幾乎已經被他看光光,她即使以此來要求他娶她也不為過,她非但無此要求,居然還拜請他將今日之事權當未曾發生過。啊,是了,她與方鎮欽已互訂終生,萬一今日之事張揚出去,大大地不妙。然而,他依稀還記得當夜,她曾信誓旦旦與他告別了不是嗎?他們又和好如初了麼?

正在怔愣之間,門外響起西倩的聲音︰“蘇姑娘,奴婢給您送衣服來了。”

蘇暖玉慌了手腳,秦顯輕皺雙眉,迅速移形換位至門扉之後。蘇暖玉強忍著抓撓之意,對門外的人說︰“好的,我知道了。你先放在門口吧,謝謝你,西倩﹗”

“蘇姑娘言重了,奴婢告退﹗”接著是西倩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蘇暖玉長舒了口氣,剛才神經繃緊了竟將癢癢之感暫時忘卻了,此時鬆懈下來,不由又是奇癢難當。她乞求般地看了秦顯一眼,面露痛苦之色。

“王爺,你趕緊走吧﹗我求你了﹗”

秦顯此時已經發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了,於是不再逗留,開了門準備離開。但在看到門口放著的衣服時,鬼使神差地,他一把抓起衣服,又重新回到了房間。在蘇暖玉目瞪口呆之際,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抖開衣衫,將她自錦被之中拉出,不容分說便將她裹了起來。與此同時,他一本正經地說了句︰“得罪了﹗”探手自她身上,“啪啪”拍了兩下。蘇暖玉陡覺四肢不聽使喚,竟是被他給封了穴道。

若是換了平常,她一定會覺得新奇好玩,說不定還要纏著他學習點穴之術,但此時她被困住,而身上又奇癢無比,端的是酷刑中的酷刑。

他將她平放在臥榻之上,一邊為他的行為解釋說︰“你切勿輕舉妄動,既是遭人暗算,就當找出那人以求解藥。若你胡亂而為,萬一情況更加惡化,後果將不堪設想。”

說完,他替她蓋好被子,然後轉身往門口走去。誰知身後那女子此時卻發嗲似地說道︰“王爺,你先不要走﹗”



第七十八章 驟生變故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她的臉幾乎擠成一團,顯見是正在忍受非同尋常的痛楚。他似乎也能感同身受般地牽了牽眉頭。

“王爺,”她雙眼渴求地緊瞅著他,無比溫柔地說道︰“請你把我的穴道解開好嗎?我真的好難受。我現下簡直生不如死。你行行好,要麼解開我的穴道,要麼乾脆一掌拍暈我算了。”

秦顯聽她說得有理,看見她倍受折磨的樣子也有些於心不忍,於是索性遂了她的意願,來到她面前,徑直點了她的昏睡穴。

她向他投以感激的一瞥,昏過去之前軟綿綿地說了一句︰“謝謝……”

秦顯不敢再多加逗留,離了書房,仔細地帶上門,腳步輕快地疾馳而去。

裊裊已經浴湯結束,回到了寢殿。她白玉般的肌膚稍微有了一點紅潤之色,頭髮仍是濕漉漉的,長長地垂墜下來。見到他踏進房門,她唇邊漾出一抹絕美的笑容,媚聲道︰“你回來啦?”

他向她伸出右手,她不解地看著他。他一把抓住她的左手,不由分說地牽著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你來看看,這個人你認不認得?”

裊裊敏感地意識到應該是出事了,於是也不多問,緊跟著他來到書房。

“暖玉﹗”裊裊看見臥榻之上的人後立即驚叫出聲來。但看蘇暖玉一動也不動,便扭頭詢問般地看著秦顯。

“她好像是被人下了什麼藥,聽她說渾身奇癢難忍。”他簡單地解釋了一番,繼而又問道︰“你認識她?”

“她是我認的一個妹妹。”兩個人於情急之中都隨意地稱呼了起來。裊裊心內焦急,也忘了追問他是怎麼發現她的,只是急切地說道︰“她現下情況怎麼樣了?”

“我看她這麼痛苦,所以點了她的昏睡穴。”秦顯決斷地說道︰“你既與她相熟,可知她有什麼仇家嗎?”

仇家?裊裊微怔,大腦飛速地旋轉著。沒聽到她提過有什麼仇家啊。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覺地使壞,這人若非手段高明就是相熟之人所為。不管是什麼人,事情發生在王府之中,她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更何況,蘇暖玉還是她將要倚重之人。

思量之間,突然一個跳脫的身影浮上腦海。她急忙喚了侍女,說是叫把小世子帶過來。雖然她心裡也相信青玨不可能做出此等下三濫之事,但他當日的惡劣態度,以及後來西晴跟她說過的他對蘇暖玉的種種惡行,她又不得不將他與此事聯想在一起。

在等待的時間中,秦顯出手拍開了蘇暖玉被封的穴道。

蘇暖玉悠悠醒轉,見到裊裊緊張不已的面容,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道︰“姐姐,你來啦﹗”

“妹妹,你覺得怎麼樣?”裊裊強裝鎮定地問道。

蘇暖玉心中挺感動的,看她的模樣,似乎倒真是對自己疼愛有加的。

“我還好,就是……就是……癢得不行啊﹗”蘇暖玉一臉苦相地說道。轉眸不小心看到秦顯也在,面上不由微微一紅。

“快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人害的你?”裊裊義憤填膺地問道。

“姐姐,是府上的一個倒酒的丫環。”蘇暖玉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她故意把我的衣服弄濕,然後找了一件衣服給我換,我就這樣了。”

“妹妹別著急,你再忍一忍,我馬上就召集府中所有的丫環,讓你來認一認。”

“謝謝……姐姐﹗可是我……好癢……你讓王爺把我穴道解開吧。我這樣……還不如讓我去死﹗”蘇暖玉哀憐不已地說道。

裊裊用眼神示意秦顯,秦顯向她搖了搖頭。然後便是一記漂亮的手勢,蘇暖玉又被他點了昏睡穴。

此時,青玨神采奕奕地撲了過來,嬉皮笑臉地問道︰“六姐,尋我何事?”

裊裊面罩嚴霜,疾言厲色地問道︰“你今天是不是又做壞事了?快把解藥拿來﹗”

青玨猛地被這麼一嚇,不由得結巴了起來︰“六姐,我、我哪有做什麼壞事?什麼……解藥?”



第七十九章 詭異花香 
 
裊裊將他拉到蘇暖玉面前,讓他自己看。青玨看她一動也不動,還以為她死了,不由得有些發慌,幾乎帶著哭腔為自己辯解道︰“不是我﹗不是我﹗六姐,你相信我,我沒有做壞事。我才不會殺、殺人的﹗”

“裊裊,你冷靜一些,嚇著小世子了。”秦顯安撫著激動的裊裊道︰“我相信不是小世子做的。”

青玨聽到有人相信他的清白,不由得又放鬆了些。裊裊也不過是關心則亂,病急亂投醫罷了。聽他這麼說,便也不再盤問青玨,只神色倉皇地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秦顯心裡也明鏡似的,將軍府與大理王府本就不甚融洽,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只會令兩府的關係更加僵化。何況,那個女子還是方鎮欽心儀之人。年輕人血氣方剛,料來也不會善罷甘休。

“我們兵分兩路。”秦顯鎮定自若地說道︰“其一,先找大夫看看可有解毒之法;其二,趕緊召集府中所有丫環,越快找到解藥越好。”

於是裊裊立即吩咐了下去,派人去請她的專職侍醫過來,又勒令所有的府中下女盡數集結於此。

那位醫術高明的侍醫是位年屆花甲的老者,姓鐘。他本來在婚宴上喝酒喝得興起,此時被人生生拉走,方興未艾中的他乾脆抱了酒壇跟著來了。他聽完秦顯簡明扼要的敘述之後,先是撿起蘇暖玉脫下的衣物仔細看了看,又湊近鼻端聞了聞,再自錦被之中拉了蘇暖玉的右手出來,誰料剛碰到她的手便似被燙到一般立即丟開。

“要命﹗要命﹗”他用衣袖擦了擦額頭,本來帶了半分酒意的醉態此時也煙消雲散,喃喃地說道︰“真是奇怪也哉﹗像是……又不像是﹗”

“鐘前輩,可看出是中了什麼毒麼?有解嗎?”裊裊當先問道。

鐘醫師顯得甚是為難,也不回答裊裊的問話,只一個勁地猛瞧著蘇暖玉裸露在外的手臂。不知是由於受寒還是別的什麼緣故,她手臂上的汗毛根根直豎,皮膚之上也滿是雞皮疙瘩。

“若老夫猜測不錯的話,她中的是苗嶺一帶的詭香粉。”鐘醫師有些拿不定主意地分析說。“此物可說是藥,亦不是藥。在苗嶺一帶的山間墳塋之上,生長過一種妖艷的白花。此花能散發出惑人心智的詭異之香,後來人便給它起名為詭香花。曾有不知情者將此花收集起來,做成香料塗於衣物之上。但這類人總是莫名其妙地死去。在他死後的第二天,便有異物自他體內破膛而出,其情景真是驚悚恐怖,令見之者幾欲將隔夜飯盡皆嘔吐出來。”

說到此處,裊裊及青玨都似親見般一臉驚恐之色。秦顯伸出手緊握著裊裊又陷入冰凍似的手上,示意她不用害怕。

“後來大家都知道詭香花是有毒的,所以只要見到此花,都會放火燒光。近年來此花早已經絕跡,如何會在這大理王府之中出現呢?倒真叫老夫百思不得其解。”鐘醫師繼續說道。

“可有解救之法?”秦顯冷靜地問道。

“唉,老夫只是聽聞過,並不曾親見過,更不知道有何解救之法啊。”鐘醫師兩手一攤,無奈地說道。

此路已然行不通了,那就只有從那下毒之人尋找方法了。

其時召集而來的下女已經差不多都到齊了。書房門口黑鴉鴉站了一群人,內務總管便點檢了一番人頭,然後回稟說道︰“回王爺、王妃,除了做庭院灑掃的小芬不在以外,王府上下一百二十六名婢女全都在此。”

“哦?那小芬去了何處?”裊裊及秦顯互望一眼,不由都了然於心。



第八十章 神祕兇手

“回王爺、王妃,奴婢匆忙之間趕來點名,並不曾得知她的去處。”

“趕快去找﹗”裊裊催促道︰“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我找出來。”

此時那鐘醫師也聞聲自書房內走了出來,以手捋了捋稀稀拉拉的胡須,憂心忡忡地說道︰“依老夫看,此人絕不是那麼容易給人找到的。即使找到了,也不見得她便是下毒之人。”

“鐘前輩所言甚是。”裊裊 首道︰“但以目前的處境,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請問王妃,此女子可是非救不可之人麼?”他似是話中有話。

“莫非鐘前輩有解救之法?”裊裊喜道。

“據老夫的推斷,此花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花中的寄生蟲。”鐘老頭面色沉重地說︰“此蟲頑固,能於極寒冷氣溫中存活數年,且肉眼不得見。當此蟲遇到溫熱之物,便會極力攀附其上。若是附著於人體,則誘使人撓破皮膚,它們則自傷口之處滲入血液之中,以血養身,逐漸長大,最後破體而出。”

聞言,裊裊駭得花容失色。秦顯縱使藝高人膽大,此時也不由打了個寒噤。幸好他有點先見之明,及時地困住蘇暖玉手腳,不然……到底是什麼人與她結下了何等深仇大恨,要下此毒手?

“那鐘前輩可有良策?”秦顯問道。

“老夫想到一個法子,但卻不知道能否行得通。”他眼望了秦顯及裊裊一眼,欲言又止。

看出了他的猶豫之色,秦顯相問道︰“鐘前輩可是有什麼顧慮?”

鐘老頭將那顆半白的頭顱猛力一點,說道︰“確有顧慮。”

“請鐘前輩言明。”

“依老夫愚見,既然此物嗜血,不若以鮮血誘其脫離其身,亦或可行。”他看了秦顯及裊裊一眼,不無憂心地說︰“然今日乃兩位大喜之日,衝撞血光乃不祥之事……”

“自是救人要緊﹗”秦顯幾乎是立刻地脫口而出。話退場門之後才覺得似有不妥之處,於是又刻意問了裊裊的意思︰“你介意嗎?”

“難得王爺深明大義,裊裊只會感激,何來介意之說?”裊裊由衷地說道。

“一切拜託鐘前輩﹗”秦顯一臉敬戴之色,鄭重地說道。

“老夫也不過勉力一試而已,尚不能確定能否管用。”他眼望秦顯,似是有些舉棋不定地問道︰“二位能否作主將那姑娘的性命交於老夫呢?”

秦顯與裊裊互望一眼,不由又有些擔心。但秦顯卻向她點了點頭,果斷地對鐘老頭說︰“鐘前輩大膽一試吧﹗”

鐘老頭臉上露出欣慰之笑來,這楚王倒是甚得他心。

“老夫尚需要一位元身手敏捷之人協助於我。”鐘老頭說道。

“本王協助你如何?”秦顯毫不猶豫地說。

“那自是再好不過了。”鐘老頭這才放鬆許多,笑答道。

裊裊於是立即吩咐了人去殺豬宰牛,取其血漿,再將其加熱至略高於人體的溫度,盛放於浴桶之中。

此時書房之中滿是血腥之氣,秦顯將昏睡之中的蘇暖玉完全浸沒於浴桶之中,這才將裹在她身上的衣物抽離出來。然後,他不得不用右手將她的腦袋固定住,以免她完全滑入桶內。

裊裊因為受不了那濃鬱的腥氣,只得站在門外。此時前去尋找小芬的下人陸續歸了隊,盡皆說找遍各處皆不見其蹤影。裊裊心中更加認定她便是罪魁禍首。於是讓那內務總管將小芬的出身來歷一一給她說了個詳細。然而令她失望的是,這小芬乃是孤兒,被牙婆販賣至此,身世背景毫無破綻可尋。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2:07:59

第八十一章 化險為夷  

房內,秦顯目不轉睛地盯著浴桶裡的動靜。

一開始桶內並無異樣,但沒過多久,裡面便似沸騰一般翻滾不已。鐘老頭面露喜色,欣然說道︰“謝天謝地,幸而此法可行。這位姑娘真是福大命大。”

秦顯感到右手有些吃力了,一個不留神,蘇暖玉的腦袋一偏,差點兒便跌落自血水之中。他不由暗驚,同時眼疾手快地換了左手托住她的腦袋。

隨著時間的逐漸推移,那桶中的動靜則越來越大。本是鮮紅之色的血液之中有白色的不明物體載沉載浮。再接下來,那物體越來越多,形狀也似越來越大,漸漸將水位抬高,幾乎要淹至蘇暖玉下巴之處。

“就是現下,馬上、快﹗快將她撈起來﹗”鐘老頭幾乎嗑巴著沖秦顯喊道。

說時遲,那時快,秦顯一得到指令立即將蘇暖玉自浴桶中撈出,同時用早就抓在手中的緞子將她裹了個密不透風,前後不過眨眼間的功夫。他這可不是一般的身手敏捷﹗

鐘老頭已經打開門,叫了守護在外的兩名侍衛進來將浴桶抬了出去。那兩名侍衛將浴桶安放在院中之後,都再也控制不住地狂嘔起來。

秦顯將蘇暖玉穩穩地放在臥榻上之後,他這才步出書房門外。候命已久的粗使丫頭抬了乾淨的浴桶,放了加生薑熬製的熱水,西倩親為蘇暖玉淨身。

鐘老頭已經命人取了酒來,瘋狂地倒入浴桶之中,接著往裡面點燃了火石。只見藍焰色的火光沖天而起,浴桶之中翻騰得更加猛烈。而他也不斷地往裡面注入酒水。火光熊熊,桶內傳來淒厲的“唧唧”之聲,慘不忍聞。然後自空氣中傳來一陣強似一陣的惡臭,熏得在場諸人無一不是掩鼻作嘔不已。

裊裊早就往遠處避開了去,她實在受不了這刺鼻的氣味。同時心中也是驚怒交加,到底那叫小芬的丫頭為何竟歹毒至此?暖玉前後不過出入王府四次,不至於跟她結下樑子吧?除非有人幕後指使。這個人又會是誰呢?

史俊安?她腦海裡驀地出現了他的身影。會是他嗎?他今天並未出席酒宴,在時間上完全可以一手策劃這借刀殺人之計,而且他對蘇暖玉請求賜婚之事懷恨於心,他又認識府中的侍女,他的作案嫌疑最大。

可是,以他的為人,不可能做出此等下三濫之事。裊裊馬上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胡亂臆測並不可取,現下至關重要的事情還是先要找到那個叫小芬的婢女。

西倩一共給蘇暖玉擦了三遍身子才算交了差。給她穿好衣服,棄了書房,在裊裊的授意下她被送至了寢殿之中。

秦顯此時方才解了蘇暖玉身上所有被封住的穴道。鐘老頭近前來望聞問切一番,確信她已經徹底無恙。蘇暖玉只是被蟲蛆附體,並非是體內中毒,昏睡一番,醒來時竟已是神清氣爽。

“妹妹,讓你受累了。”裊裊拉著她的手,情真意切地說道。“不過你請放心,姐姐一定會幫你找出兇手,還妹妹一個公道﹗”

若換在平常,按照蘇暖玉有仇必報絕不吃虧的性格,她一定要找出下毒之人,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但今天畢竟是人家的大喜之日,更何況還因為她而破壞了別人的洞房花燭,她已經很過意不去了。

“姐姐,都是我不好,我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把姐姐的院子弄得烏煙瘴氣的。”蘇暖玉撐著從床上起身,尷尬不已地笑說道︰“看我,怎麼能躺在新人的床上呢。”

裊裊虛扶了她一把,蘇暖玉在床頭的凳子上坐了下來,喝了一大杯熱茶。裊裊自桌上取了畫卷,展開到她面前,問蘇暖玉︰“剛才姐姐根據他們的描述,畫了小芬的頭像。妹妹你來看看,可是這位賤婢下的毒手?”

蘇暖玉看那畫卷上,畫著一個女子的面相。蘇暖玉當時並未多加留意此女的長相,此時看那畫像,隱約兩者好似重疊在一起。

“好像是她。”蘇暖玉不很肯定地說道。“其實我也並沒有十分留意她的長相,所以又不是很確定呢。不過,當時在場的很多人,他們中肯定有人記得她的樣子的。”

“那就好。”裊裊陰冷著臉說︰“到時我將畫像送至官府,讓他們全國通緝小芬。就算她跑到天涯海角,總有一天會落入法網的。”

蘇暖玉看她很認真的模樣,也不好拂卻她一番美意,只是一個勁兒地道謝,然後便向她告辭準備回將軍府。

今天遇到這種事,無論是作為主人的裊裊也好,還是作為賓客的蘇暖玉也罷,大喜之日多生事端,總歸是掃興的。裊裊也覺得頗感歉疚,便不強留於她,命人好好用轎子送她回去。

到賀的賓客也模糊地感覺到好像發生了什麼事,在王府管事的一再遮掩下徐徐將一干人等疏散出去。這會兒整個前殿杯盤野狼藉,桌椅淩亂不堪,看著不由令人喪氣。



第八十二章 新婚燕爾  



洞房之內只剩下新娘裊裊與新郎秦顯了。

“今日之事,真叫王爺看笑話了。”裊裊好似深感抱歉地說道。

“愛妃說那裡話?”秦顯握著她的手,寵愛地說道︰“此乃意外中事。況且,若真說是笑話的話,既是你的笑話,那自然也是我的笑話。愛妃何必自責?”

“謝謝你如此體諒我。”她眼目深沉地瞅了他一眼,接著疲倦地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呵欠。他似是緊張不已,急忙問道︰“可是累了?”

“是啊。”她不由微合了合雙目,撒嬌般地說道︰“今天被他們給我穿衣打扮折騰了一上午,又遇上蘇暖玉之事,真是覺得有些疲憊不堪。”

“那你躺下來,好好地休息一下吧。”他提議說。同時向她展開了一個賞心悅目的笑容,嘴角的酒窩似也盡情跟著歡笑不已。

她點頭說好,目光不由被他的笑容所羈絆住。伸出手來,輕輕按在他梨渦之處。既然已經選擇了,那就義無反顧地走下去吧。

秦顯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不由笑得更加歡快。低頭輕輕在她額間印下一吻,又動手替她脫了外面的喜服,仔細地服侍她躺下睡了。他一路風塵而來,其實也是甚感疲倦的,所以便也在她身旁躺下,不一會兒竟漸漸沈入了夢鄉。

等到裊裊一覺醒來時,甫睜開眼,便對上一雙明亮若星辰的眼眸。此時見他側著身子與自己並躺著,初時倒不覺得什麼,現下見他一瞬不瞬地猛瞧自己,一張俏臉頓時飛上紅霞。

“你終於醒了,我的睡美人兒。”他輕輕捲起她垂落在香肩上的秀發,語態曖昧地說道。“我已經這樣看你看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了。”

“現下是什麼時辰了?”她羞澀地迴避著他的目光,顧左右而言他地問道。

“已經申牌時分了。”他仍是目光膠著在她臉上,星星點點的笑縈繞在他眼角眉梢。

“我睡了這麼久啊?”她不由驚呼起來。稍微起身,看向外面時,似乎天色已經昏暗不少,桌上的一對紅燭已經燒卻一大半。

“現下覺得怎麼樣?”他斂了調笑的神情,一本正經地問道︰“可還有覺得冷嗎?”一邊說著,已經自顧自地動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她的手雖然比暴露在空氣中地稍微有點溫度,但與他的溫度比起來,就形同冰塊一般。他不由略感心疼地看著她。

“別擔心,不要緊的。”她楚楚地笑了開來,安慰他說。

他情不自禁地將她整個圈進了懷裡,想將自己身上的溫度分她一半。她似是察覺到了他的意圖,放鬆地閉上眼,緊緊依偎在他寬濃溫暖的懷抱之中。

令他魂牽夢縈的人兒此時就置身於他的懷中,他的眼神不由變得熱切起來,呼吸也沒來由得急促了許多。她大約也感受到了他的變化,微微睜開了眼瞼偷窺他,一張俏臉在撞上他熱烈的眼神之時便瞬間紅到了脖子根。

他的俊臉在她眼前被逐漸放大,他鼻端溫熱的呼吸吹拂在她臉上,有些癢癢的,她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動得相當厲害。不知是由於緊張還是怎麼,就在他的唇即將貼上她的時,“咕咕”一連串熟悉的響聲。裊裊本就遍佈紅暈的臉上更加羞紅不已,她立即伸出手,掩飾般地捂住自己的嘴,彷彿那不合時宜的聲音是自她口中逸出一般。

他的嘴巴便只得親熱地粘在了她的手背上,同時他臉上也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像是忿然,又像是沮喪,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你餓了嗎?”他只得按捺住想要一親芳澤的慾望,體貼地問道。

“有一點。”她羞赧地點頭,恨不得把立刻找個地洞鑽進去。

“那我們叫人送吃的來,吃好我們去逛看花燈如何?”他極盡溫柔地問道。剛才令人稍嫌不快的小插曲好似並沒帶給他多大的影響。

她欣然應允。然後她起身穿好彼時脫下的喜服,對他神祕地說︰“你等我一下,我去換件衣服。”

“你不在這裡換去那裡換衣服?”他調侃不已地笑問道。

“我還不習慣在外人面前換衣服。”她羞答答地說完,轉身跑出了門外。吩咐西晴去與她更衣,讓西倩去準備吃食。


第八十三章 柔情蜜意  



誰知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換件衣服要花這麼長時間嗎?在此等待的一瞬一剎,都讓秦顯飽受煎熬。真是望穿秋水,不見伊芳人來。

正在坐立不安間,西倩端著香噴噴的飯菜進來了。跟在她身邊的,還有一個毫不起眼的僕婦。她將飯菜布好,那僕婦就低眉順眼地幫著擺碗筷什麼的。

西倩道了聲“王爺”請慢用,臉上似乎是看見他焦急的神情而微翹起了嘴角。她行了禮,然後恭身退下。秦顯看也沒看桌上的菜肴一眼,只是渴切地眼望門外。

“王爺,奴婢服侍您進膳可好?”這會兒,那僕婦不知死活地冒出一句,那聲音難聽得跟公鴨嗓沒兩樣。

“不用你伺候了,退下吧。”秦顯也並不為難她,只是向她揮了揮手,說道。

“王爺,奴婢是奉王妃之命來服侍您進膳的。”那僕婦倒是有些膽識,竟不躲不避地造次起來。

“王妃她人呢?”秦顯微感不悅地問道。

“王妃吩咐奴婢說,等王爺進完膳,她自會現身出來。”那僕婦仍舊是一副謙卑的模樣,低垂著頭回答說。

“她真是這麼說?”他狐疑地問道。他家娘子比較調皮,不知又在耍什麼花樣了。

“是的,王爺。”

秦顯半信半疑地坐了下來,那僕婦便取了銀箸遞給他。他伸手去接的時候不當心碰到了她的手,他心下大駭,不由側目往那雙手上看去。那哪是一雙婦人的手啊?如瓷玉般閃著耀眼的光澤,分明就是養尊處優的少女之手。

那僕婦見他在打量自己,不由訕訕地藏起手來,溫言問道︰“王爺需要飲酒嗎?”

秦顯臉上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輕點頭道︰“好啊。”

那僕婦便執了酒壺,靠近他跟前,姿勢優美地為其斟酒。斟酒畢,她放下酒壺,又將手籠進了寬大的衣袖之中。

突然,毫無預警地,秦顯猿臂一伸,一把摟住她的腰身,輕輕一帶,她便已經整個兒跌坐在他的大腿之上了。她大驚失色,極力地推卻著,局促不安地說道︰“王爺,你幹什麼呀?”

“既是王妃吩咐你來陪我進膳,那我就卻之不恭嘍。”他將她箍得死緊,她雖然極力掙紮卻一度動彈不得。他往她耳畔吹了口氣,不無挑逗地說道︰“怎麼樣,如此合你的心意嗎?你真的很頑皮,愛妃﹗”

“你怎麼知道……”她眨了眨眼,不由露出了自己的本來聲音。“原來你早就看出來啦,就故意裝作不知來捉弄我啊?”她不滿地撅起了嘴唇,嗔道。

“愛妃,你如何顛倒黑白呢?”他正視著她波光盈盈的妙目,柔聲說道︰“明明是你改頭換面戲耍為夫在先啊﹗”

“我哪有?”她鼓著腮幫子,氣呼呼地說︰“我不過是想喬裝一下,一會兒我們去看花燈才不容易引起騷動而已。你到底是怎麼發現的?”

“一個下等僕婦如何會有如此纖細的雙手?況且你的手如此冰涼,再加上你身上若有若無的香味,足以使我斷定,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古怪。”他分析得頭頭是道︰“最後那句‘愛妃’也只是試探之語,你果然一下就中計了。”

裊裊被他當場拆穿,顯得極為不悅,掙脫了他的束縛,坐到了旁邊位子上。秦顯不由對她的易容之術大感好奇,追問道︰“愛妃幾時學得如此絕技?師承何人?”

“這個嘛,”她眼眸稍轉,故弄玄虛道︰“不足為外人道也。”

“外人?你已經在我面前說第二遍這個詞眼了。”他瞇起眼睛,戲謔地問道︰“我還是外人麼?”

“那可不?”她幾乎是強詞奪理般地回答︰“君不聞,外子外子,可不就是指外人麼?”

他啞然失笑,虧她竟能如此屈解這個詞語並牽強附會一番。他的妻子,心思何等百轉玲瓏啊﹗


第八十四章 歡度元宵 


 
兩人結束了說笑,麻利地吃好飯,裊裊也替秦顯喬裝一番,一轉眼,本來俊美無儔的公子哥變成了一個面黃肌瘦的中年漢子,裊裊還猛勁地取笑了他一番。

然後兩人興興頭頭地離了王府,往那燈火璀璨人聲喧鬧之處而去。為安全起見,秦顯從長安帶來的四位親隨心海、心浪、心波、心濤,都裝作漫不經心地分散各處,將兩人暗護了個滴水不漏。

大理城在今晚變成了不夜之城。

大街的兩旁,店鋪都掛出了精美的花燈。花燈掩映之下,可看見酒肆茶樓之內座無虛席。路過脂粉飄香的青樓窖子,絲竹管樂輕歌曼舞鶯聲燕語不絕於耳。而街道兩側,賣花燈的、捏面人兒的、還有香氣四溢的面攤兒……無處不是人滿為患。但見一雙雙一對對的男女笑語盈盈地來去,誰也沒有多看這混入人群之中的王爺及王妃一眼。

秦顯緊拖著裊裊的手,以免兩人被人這熱鬧的人群沖散。裊裊似是從未參與過如此隆重盛事,一臉新奇欣喜之色。

他們幾乎是在人群之中蠕動著前行的。對於這樣與民眾接踵比肩之事,秦顯也是首嘗,一時半刻間還有些頗不適應。他只是牢牢地拽著裊裊,生怕一個疏失,就發生什麼意外。

突然,一群人蜂湧著擠了過來。秦顯將裊裊緊緊地護在懷中,慢慢地往後退去。只聽前方不遠處,一陣陣鑼聲喧天,然後一個尖銳的女聲大嗓門地吆喝道︰“玩一玩,看一看,只看不玩真遺憾﹗射飛鏢,贏花燈,花燈送給心上人﹗過往的客官看過來,這裡的作秀更精彩﹗”

這一嗓子遙遙傳了開去,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人的圍觀。剛才那一波人潮,有一部分是沖著那裡去的,正好跟反方向的人群撞了個正著,人群之中立時亂做一團。

秦顯護著裊裊退到了較為安全之處,他低頭問道︰“你怎麼樣?有沒有撞到?”

她搖頭,眼中有異樣的光彩閃現。他視她如珠如寶,對她呵護有加,她不是感覺不到,她又豈能無動於衷呢?

“那就好。”他如釋重負般地說。因為他個子較高,在人群中可謂鶴立雞群。他隨意地抬頭朝那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中看了一眼,臉上露出微驚愕的神情。“娘子,你可想要花燈麼?為夫地幫你贏一盞回來如何?”

裊裊也已經聽到那一嗓子清亮的喊聲,依稀還覺得有些熟悉。往那邊看去時,只看到影影綽綽的一干人眾哄鬧著擠做一堆不知道在做什麼。她並不在意有沒有花燈,她只是好奇心大起,也想一睹其中的奧祕。於是便沖他甜甜地一笑,點了點頭。

秦顯便擁著裊裊往那人堆而去。在幾位暗衛的大力協助下,他與裊裊艱難地擠到了最裡面。在這最前面,攔起了一條長長的紅絲帶,以限制靠近的距離。

這人群簇擁之中,有二十幾盞樣式各異的花燈被高高地挑至顯眼之處,花燈之下的主事者為兩女一男。其中最為活躍的那個女子正在鼓動唇舌,不停地遊說看客去玩那所謂的“射飛鏢”遊戲。

秦顯與裊裊都已經認出了那個舌綻蓮花的女子正是蘇暖玉,於是兩人不由相視而笑。

話說蘇暖玉當時回到將軍府後,她失蹤了那麼久,竟然沒有一個人問及她的去處。這樣也好,她也好按原計畫進行自己的活動。原來大年初一那天,方鎮欽四處遍尋她不得,她卻是帶了抱雲和李雲尚一道,去找城中有名的能工巧匠,軟磨硬泡威脅利誘人家為她打造了三十支飛鏢。想她蘇暖玉為這運動會如此費心竭力,所以今天城中才如此繁榮熱鬧,若她不趁機也小賺一筆,那真是太對不起她了。

此番蘇暖玉正在眉飛色舞地引誘眾人道︰“各位,今天這個小遊戲,就叫‘射飛鏢’,其玩法極其簡單。各位請看﹗”蘇暖玉微一側身,手指向身後不遠處的一隻箭靶,這是她偷偷自軍營出順手牽羊來的。

“只要你連續 一定要連續的哦,”蘇暖玉強調了一番,繼續說道︰“連續射中靶心五次,就可得到精巧花燈一隻。若連續射中十次,那就恭喜恭喜,本姑娘手中尚有剩餘幾張運動會的入場門票,這便忍痛割愛,獎賞閣下啦﹗”

頓時人群中爆發出強烈的議論之聲。先前不明白行情,個個都抱著觀望態度,買票之人並不十分踴躍。但隨著元宵佳節的臨近,鄰郡諸縣的富與貴者接踵而來,三日之內,計畫中的六百張入場門票便已宣告賣罄。到後來甚至有人出了十倍即一百兩的銀錢來購買別人手中的門票,都已經是一票難求了。此時眾人紛紛後悔莫及,早知道多買幾張門票,低進高出之下,不是一下就成暴發戶了麼?


第八十五章 飛鏢遊戲


  
蘇暖玉當然免不了要自鳴得意一番。不過軍營校場的場地有限,況且有楚王及王妃在場,人太多總歸會投鼠忌器一番,所以也不能再加印門票。

說起來這個門票也是蘇暖玉發明的。雖然此時已經有了紙張,但印刷術還未誕生。她就按照平常電影票的規格,設計了一個版式。一個圓圈代表腦袋,左一劃右一劃象徵雙臂,最下面兩豎就代表雙腿。這是平常作畫時最為簡單的畫法。然後尋了一位刻章的師傅,把圖案刻章一般刻了出來,蓋章一般地蓋在紙張之上。這樣還不算完,每張門票的背面都必須有三府蓋章才算生效,此舉是為防有人偽造門票而生。

蘇暖玉也是知道了這門票奇貨可居,故此來引誘眾人積極參與她的飛鏢遊戲。開玩笑,哪有那麼容易被射中啊?她們班上曾有個飛鏢社團,她還是社員之一,即使她常與人訓練切磋,也很難說有連續十次都射中靶心的。

於是蘇暖玉這一番說辭下去,人群之中爭先恐後都要來一展身手。秦顯嘴角微揚,這個女子倒深諳心理戰術的嘛。

一時間眾人過分踴躍,大家你推我攘,都恨不能第一個射中了靶心。於是場中立時亂作一團。蘇暖玉見勢不對,趕緊敲響了鑼,疏導大家排好隊,還警告說若有人插隊,取消遊戲資格。如此一來,秩序馬上變得井然有序了。秦顯早已趁機拉著裊裊混進了隊列之中。

“兩錢一枚飛鏢,感謝你的參與,祝你好運﹗”抱雲端著個盤子,盤內整齊地列放著三十枚形若袖箭的玩意兒。想當然耳,想要連續射中十次靶心,最起碼得買十隻以上的飛鏢才行啊。

第一個幸運兒是個長相粗魯的漢子,他一口氣買了所有的飛鏢。只見他挽了袖子,朝自己手心之中吐了兩口唾沫,互搓了兩搓,大有志在必得之勢。

他取了第一枚飛鏢,瞇了一隻眼,看準五步開外的箭靶紅心,口中“嘿”地一聲,飛鏢脫手而出。“咻”﹗那飛鏢竟如臂指使地穩穩射中了紅心。他高興得大叫起來,臉膛頓時因興奮變得通紅。人群中出爆發出喝采之聲,同時更加擔心落於人後就沒有機會了。

此人乃是一介屠夫,本來是有些手勁的,偶一射中也沒什麼稀奇之處。蘇暖玉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那漢子一射得中,大受鼓舞,一鼓作氣地連續射出好幾支。人群中時而有喝采之聲,時而又是惋惜之聲。他定睛看時,發現自己已經有兩支射偏了。無奈,只得重新計數。

蘇暖玉命守在箭靶一旁的李雲尚將之前射上去的飛鏢全都取了下來,並鼓勵那人再接再厲。可惜他好運有限,頂多只有一次六支連續射中的。蘇暖玉命李雲尚取了一隻花燈給他,那人無奈,只得領了花燈,怏怏地離了頭前位置。但他卻並不就此離去,只是站往一邊旁觀。

接下來的好幾位都是空手而返,都說那小小飛鏢如何竟毫無準頭可言。

終於輪到秦顯與裊裊了。秦顯讓裊裊站至身側,語聲溫柔地說︰“待為夫去為愛妻把所有花燈都贏了來送你可好?”

裊裊眼波流轉之處,盡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你要是砸了人家的生意,人家要惱恨死你的。”裊裊低聲說道。她當然可以想像得到,一位武功高手,這小小的飛鏢之術,還不是手到擒來嗎?

蘇暖玉當然也沒認出他們來。只見眼前的兩位男女,雖然長相拙劣,衣著也相當粗糙,但表情之間甚是親密,想來感情不錯。

“兩位如此恩愛,真叫羨煞旁人啊﹗”蘇暖玉不由得恭維了一句。這漢子長得病歪歪的,想來也是沒什麼力氣,一定又是想試試手氣,若是能僥倖贏得一張門票,他們的生活馬上大變樣一番。

“請問買幾支?”抱雲將盛著飛鏢的托盤遞到秦顯面前,問道。

“十支。”秦顯運氣變聲說道。

十支?蘇暖玉不免再次打量了他一眼。原來她估計錯了,這個人不是想贏門票,只是想贏一盞花燈博愛人芳心?倒也有些自知之明。

秦顯自懷中摸了一塊碎銀,“鏗”然一聲扔進了盤子之中。蘇暖玉不由一驚,這銀子少說五兩,能買好幾十個花燈了。眾人之中一片抽氣之聲響起。蘇暖玉也略感忐忑起來。他莫非不是誠心來玩遊戲的,而是來踢場子的?

此時抱雲也怔怔地看著那塊銀子,扭頭看向蘇暖玉。蘇暖玉弄不清對方的來意,暗想我並沒有得罪於你呀。剛才拍的馬屁莫非又拍錯了?他們不是合法夫妻,其實是情人關係?

蘇暖玉心思電轉,此時已是滿臉堆歡,趕緊迎上前說道︰“這位兄台,在下只是小本經營,你這一出手,倒叫在下好生為難。”蘇暖玉將那錠碎銀揀起來,重新遞至他面前,意思是說不做他生意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2:08:59

第八十六章 情人之夜  

秦顯剛才不過隨便在懷中一摸,感覺出手太少未免小家子氣,所以掂了塊不大不小的銀子出來,沒成想讓蘇暖玉起了疑心。

“我又沒說要你找零,你怕什麼?”事已至此,秦顯只得見招拆招了。

蘇暖玉更加惶恐了。不要找零,你老究竟意欲何為呢?早知道還是應該把這事告訴方鎮欽,讓他來幫忙壓場子的。

“閣下莫非是沖那門票而來?”蘇暖玉茅塞頓開,非此即彼,既不為小小花燈而來,料想是被剛才她的言辭說動了,故此要來搏一搏的吧?

秦顯見她話說到這份上,於是便順水推舟地說道︰“姑娘冰雪聰明,竟一下子猜中在下的心思,佩服﹗”

蘇暖玉心中大石落地,於是便不再與之糾纏,讓出道兒來,對秦顯作了個“請”的手勢。

秦顯手中掂了掂飛鏢的份量,此物甚輕,若要準確無誤地射中靶心,必定要運動內力,使其去勢既快且急,方能萬無一失。這對他來講,當然是不費吹灰之力之事。

只見他左右手各握了五支飛鏢,兩手先後一揚,眾人只覺得眼前勁風乍起,接著“ ”的破空之聲大作,再看向那半空之中,十隻飛鏢一先一後仿若飛蝗般整齊劃一地往一個方向而去。接著一片“噌噌”然之聲,那十隻飛鏢竟是齊刷刷穩穩當當地釘在了靶心之中,其力道之深濃,在場諸人只能看到飛鏢最上方的幾根羽毛露在靶心外面。

蘇暖玉一時也是看得瞠目結舌。場中頓時一片寂然。過了好一會兒,不知誰先回過神來,當先叫了一聲“好”,場中立時大聲喝采起來。

蘇暖玉知道今天遇到高人了。她緩緩將眼光掉轉過來,不由困難地咽了咽口水。想到之前自己信口許下的諾言,此時真是哭笑不得。

“那個……這位兄台果然身手不凡﹗”蘇暖玉皮笑肉不笑地緩步上前,壓低聲音對秦顯說道︰“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秦顯正準備搭腔,那邊已經有人揚聲質問道︰“姑娘,你先前不是說只要連續射中十隻,便可得到明日的運動會門票一張麼?姑娘為何不兌現於眾人眼前呢?姑娘莫不是拿話誆我們大傢伙兒的吧?”

蘇暖玉心中暗叫一聲“糟糕”,票都賣光了,那裡來的票再給別人?俗話說,寧吃過頭飯,莫說過頭話。這子虛烏有之事,果然不能信口雌黃的﹗

人群之中開始鼓噪起來。想是那沒贏得任何物品的人心有不甘,正好借機生事,出一口氣。蘇暖玉當機立斷,此刻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先下手為強﹗

此時她走到場地當中,面向所有觀眾,鳴鑼示意大家噤聲。

“實不相瞞,各位,門票確實是沒有……”

蘇暖玉話猶未完,底下人群之中早已群情激憤,個個摩拳擦掌,準備要聲討一番的模樣。蘇暖玉見勢不妙,趕緊又敲響了鑼聲。

“各位請稍安勿躁﹗我話還說完呢﹗”蘇暖玉泰然自若地說道︰“我雖然沒有門票,但是有入場的信物。其實我有一位親戚在將軍府當差,她因為表現良好曾得到大善人的賞賜。這件賞賜之物就可以作為明日運動會入場的信物。”

蘇暖玉便自懷中掏出一方錦帕,向眾人展示一番。她也不是完全信口胡謅,這方錦帕本就是當初她央求方詩浣為她做的。在下方一角,繡有一個“玉”字,另外還有一個特別記號。她只消向守門之人吩咐一聲,持著這方錦帕入內也不是什麼難事。

秦顯心裡卻犯嘀咕了,此女似乎也忒魯莽了些。他見此情勢,不由和裊裊互望一眼,然後暗中點了點頭,意思是說相機行事。

“姑娘,但憑這一方錦帕,如何取信於人?”又有人出聲質疑道。“如此信物,我連夜可以造出十個八個的。”

接著一片附和之聲。

“既是信物,當然有其特別之處,豈是隨隨便就能偽造的?”蘇暖玉冷聲說道。俗話說眾怒難犯,她今天倒楣,竟然一下子撞在槍口之上。

“既然姑娘言之鑿鑿,那在下就暫且相信你一回。”秦顯趁勢上前說道。

“這位兄台不僅技藝超群,這看人的眼光也是頗為獨到的。相信我,絕對出不了岔子。”蘇暖玉松了一口氣,將那方錦帕遞給秦顯,自是不免要溜須拍馬一番。接著鄭重地囑咐道︰“千萬將它收好﹗莫要叫那有心之人得了去,你這幾兩銀子就白花了。”

“在下理會得,多謝姑娘提點。”秦顯笑答。

眾人間交頭接耳開始有了騷動之意,顯是有相信的,也有不信的。在這當口,幸而有參加比賽的淘汰選手認出了她來,此時便仗義為她聲援說︰“我認得她﹗她就是這次運動會的策劃人蘇姑娘,大家可以相信她﹗”

蘇暖玉向那人投去感激的一瞥,這番話份量真重,人群中的竊竊私語聲漸息,場中頓時又安靜不少。

“為了慶祝第一位幸運兒的產生,”蘇暖玉掃視場中諸人一眼,朗聲道︰“本姑娘特別贈送一盞花燈於這位壯士。”

她親自選了一盞繪有鴛鴦圖案的花燈,取下來遞至秦顯面前,飛快地說了一句︰“今天多謝你的解圍﹗”然後才慢條斯理地大聲說︰“祝這位兄台及嫂夫人恩愛綿長情比金堅﹗”

秦顯接過花燈,轉身遞至裊裊面前,問道︰“夫人,可還喜歡這燈?”

裊裊強忍住笑,粗聲粗氣地回答道︰“多謝相公,外家身喜歡極了。”然後歡欣無限地接過燈去。

“那在下就先行告辭了﹗”秦顯向蘇暖玉抱拳客氣道︰“祝姑娘生意興隆﹗”

“多謝﹗也祝二位元宵節快樂﹗明天見﹗”蘇暖玉笑逐顏開地回答。

“明天見﹗”秦顯深深地笑了開來,心裡再次重複了一遍“明天見”。是的,明天,我們一定會再見的。不知道你又會給我帶來怎樣的“驚喜”?



第八十七章 海誓山盟
  
蘇暖玉好似也感到他話中有話似的,他的女伴也一直用異樣的眼光緊盯著她。那樣的眼光並未有半分敵意,竟似看熱鬧一般的神情。依稀她又覺得此人似曾相識,但遍尋記憶都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那漢子便護衛著他的女伴離開了,留給蘇暖玉兩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不過很快她就不再去思考是否與之確有淵源,因為她還要照顧自己的生意呢。

飛鏢遊戲仍在繼續,接下來竟一直都順順當當的。直到亥時時分,人流漸漸散去,蘇暖玉的攤位上人煙也稀疏起來。

蘇暖玉感覺自己喊得嗓子都要冒煙了,準備的二十個花燈只用掉了十四個,還剩了六個。倒是便宜了最後參加遊戲的兩名顧客,也不管人家有沒有射中,一人送了一個。那兩人自是歡天喜地地受了。

結束營業,蘇暖玉跟李雲尚及抱雲拾掇拾掇,點檢一番,結算出今日總共掙了十幾串錢。嗯,斬獲不錯。蘇暖玉不由得沾沾自喜一番。

蘇暖玉分給李雲尚和抱雲各三串錢的辛苦費用,又送了兩人各一隻花燈,這才意猶未盡地慢慢往將軍府而去。

將軍府的大門已經上了門閂,門簷上的風燈也已吹熄了燭火,整個門庭霎時顯得冷清而詭異。

抱雲上前拍門,喊了幾聲都無人應門。

蘇暖玉氣忿已極地沖上前,握了拳頭使勁捶打著門。過了好半天才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極不耐煩地問道︰“是誰呀如此沒有禮貌?你可知這是何處?深更半夜在此撒野﹗”

“撒野?﹗”蘇暖玉怒從心中起,惡自膽邊生,不由冷聲說道︰“我回自己的住所,你這個小小的守門的奴才,在這裡偷奸耍滑,門不開倒罷了,還敢出言不遜﹗好啊,你說我撒野,你可知道什麼叫撒野麼?姑奶奶我今天就讓你開開眼界﹗”

蘇暖玉一生之中,最是痛恨此種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渾人。這天寒地凍的,即使是有不相識之人投奔而來,也當問一聲別人的需求。更何況她是將軍府的座上賓?

蘇暖玉自李雲尚手中一把奪過銅鑼,一腔怒意都發洩在這手捶之上,一時之間,“ ”,巨大的鑼響之聲驚破了這一府的寧靜。

就在須臾之間,大門迅速洞開。那守門人趕緊打躬作揖求她止了鑼聲,並哭喪著臉說道︰“蘇姑娘冤枉奴才了﹗奴才並不知道是姑娘在外面,怠慢了姑娘,請姑娘大人大量,不要跟奴才一般見識﹗”

“你知道就好﹗”蘇暖玉冷冷瞥了他一眼,略帶訓誡意味地說道︰“下次不管是誰,你都把嘴巴放乾淨些﹗”

那守門之人一張臉羞得通紅,垂著頭連連稱是。蘇暖玉便不再跟他囉嗦,招呼了抱雲和李雲尚一道入內。

將近海棠齋門口,遙遙地便看見一個青衫磊落的人影卓立當地,目光緊緊追隨著蘇暖玉移動的身形。

“奴婢抱雲見過大少爺﹗”抱雲向他行了禮,識趣地先進了海棠齋的院門。

“鎮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裡?”蘇暖玉見到他先是一愣,雖然一直的好心情剛才被打了個折扣,但總體來講心情還是不錯的。所以見到方鎮欽時不由微笑著問道。

“你……你怎麼就這麼讓人操心呢?”他嘆息似地說,目光自動忽略掉一旁礙眼的李雲尚。“今天一整天都沒看到你,你到底都在忙什麼啊?還弄得這麼晚回來﹗”

“你今天有找過我嗎?是在這裡等我的嗎?”還以為這個府裡沒人在意她呢,本來心灰意懶的蘇暖玉此時又有些喜悅起來。“你來得正好,城門關了,我表哥今晚要麻煩你照顧一下。”

“暖玉,你先過來﹗”方鎮欽不由分說拉了她的手,往遠處疾駛了幾步,也不管李雲尚能否看得見或者是胡思亂想,猝然然,他一把抱住了她。他把她抱得那麼緊,好像想要將她生生嵌進他的身體內一般。“暖玉,我好不安﹗你是快要離開我了嗎?你會從我眼前消失嗎?我只要看不到你,心裡就會失落不已。”他放開她,仍是牢牢地抓著她的肩膀,注視著她的眼睛,狂熱而急切地說道︰“暖玉,我們成親吧﹗我們也去請求楚王代為進言,向皇上請旨賜婚,好不好?”

“鎮欽,你是怎麼了?怎麼說是風就是雨的?”蘇暖玉心如鹿撞,一時間變得方寸大亂。她怔營不定地看著他,緊張兮兮地說道︰“我們兩個的事急不得的,欲速則不達,嗯?”唉,其實她也有些搖擺不定就是了,到底是回家還是意志堅定地留下來與他同進共退?

“你一定在心裡笑話我,是吧?”他幽怨不已地瞅著她,低低切切地說︰“我本來也極力勸慰自己,要多加克製自己的感情。可是剛才我一聽到那陣驟然響起的鑼聲,立馬聯想到可能是你。所以我趕緊穿了衣襪趕了過來,忙亂之中,竟然只穿了一隻鞋子。”

蘇暖玉立即低頭去看他的腳,借著朦朧的月色,看見他只有左腳上趿了一隻便鞋,右腳則只穿了襪子,一路奔來,露水早已將襪子弄濕。蘇暖玉心中一片激蕩,他那麼緊張關心她,說明他對自己真的是真情實感。幾乎在那一剎那間,她便作了要留下來與之長相 守的決定。

“鎮欽,我蘇暖玉真是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你的垂青與疼愛。我現下答應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和你在一起,永不分離﹗”她一臉動容之色,無比莊重地向他許諾說。

“真的嗎?暖玉,我沒有聽錯吧?”他幾乎是狂喜地大叫出聲。“你再說一遍﹗”

“我,蘇暖玉答應方鎮欽,除非天崩地裂,或是海枯石爛,否則永遠都要在一起,長相 守、不離不棄﹗”在那瞬間,曾經聽過的最甜蜜最動人的情話一古腦兒地湧上了蘇暖玉的腦海中,她也不假思索地念了出來。

“暖玉,我的好暖玉﹗”方鎮欽高興壞了,一把抱起了她,竟在原地打起轉來。蘇暖玉神魂飄飄間,心裡湧動著前所未有的踏實與滿足之感,與此同時,那對菩薩曾有的敬畏及恐懼也漸勢微,整個人變得無比神勇起來。愛情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覷﹗菩薩,不管你要如何懲罰我,請儘管來吧﹗


第八十八章 運動大會
 
宣和二年正月十六,天香樓杯春季運動會正式拉開帷幕。

辰時三刻,軍營外面,兩列劍戟森嚴的士兵拉了長長的警戒線在入場門口,檢票的士兵火眼金睛般認真謹慎地檢視每一張門票,並對每一位入場觀眾詳加搜身,以確保並無利器在身。為女性觀眾服務的是將軍府的秀君及大理王府的西倩二人。

今天大理城中可謂萬人空巷。成千上萬的民眾湧往場地附近,苦於無法進入場地而圍堵在軍營四周。當然,這裡也是經商的最佳場所。於是,有賣茶水的、賣點心的、賣小玩意兒的,可謂應有盡有。

辰末巳初時分,秦顯及裊裊才姍姍來遲。

秦顯身穿一襲皂色蟒袍,腰身束一根寶藍色腰帶,腰帶中央鑲著一顆碩大且成色極佳的紫紅瑪瑙,在陽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輝。他春風得意地駕著驚風,護衛著裊裊的座轎緩緩前行。

民眾早已紛紛退避兩側,跪迎楚王夫婦的大駕光臨。秦顯微笑地向所有人道“免禮,平身”,當先引馬來至軍營門前。

大門頂端,也是拉起長長的橫幅,橫幅上依然是眼熟的字跡,上書“天香樓杯春季運動會”。秦顯微瞇起傾倒眾生的丹鳳眼,嘴角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蘇暖玉,我們又要見面了哦﹗

入了軍營,縱身下馬,只見營地之中的校場被寬大的紅布圍成了比賽場地,而在點將台的左右兩側,分別用粗壯的原木支撐出階梯狀的三層座位,正好與點將台遙相呼應。在點將台的下方,設有二十幾個特殊的座位,是附贈給贊助商們的。

此時所有營地內的民眾都安靜地站在校場當中,恭迎楚王及王妃的到來。

裊裊也自轎中娉婷而出,秦顯自然而然地牽了她的手。由方騰引導著眾人向他們行了君臣之禮,秦顯一臉春風得意,示意大家免禮,與美嬌娘並肩信步上了點將台。

臺上擺了一張紫檀木桌,放了兩張椅子。桌上擺了茶水、糕點、時令水果、乾果、堅果、炒貨、蜜餞等物,滿滿擺了一桌。另外,桌上還擺了兩只空酒杯。

秦顯與裊裊分別落座,方鎮欽及史俊安各侍立在左右手以策安全。在他們身後還有精心挑選出來的四名士兵,以防突發意外時可作接應。

當裊裊出現的那一刻起,史俊安的目光就再未自她身上移開過。這令秦顯微感不悅。

觀眾們也都依次徐徐入座。

在點將台的上方,同樣掛了橫幅,上面用粗大的字體寫著︰“入天香樓,交真朋友﹗”正是蘇暖玉為天香樓設計的廣告詞。她不懂什麼文案創意,所能想到的不過也是平常司空見慣的廣告語而已。

那將內營與校場隔開的紅布之上,也是密密麻麻寫滿了廣告之語。如“宮廷禦膳房,大理玉掖坊”、“大理茶都,名動京都。”“酒香不怕巷子深,陸家酒莊歡迎您﹗”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寬闊的場地之中,兩側分別劃了六道白線,白線起頭之處,畫了幾個奇形怪狀的文字。方騰作為本次運動會的主持人,此時正在向楚王解釋說,此乃跑道,那幾個字是從一到五的阿拉伯數字,是蘇暖玉發明的記數方法。

“是嗎?倒也有趣。”秦顯看著那幾個稀奇古怪的文字,臉上彌漫著高深莫測的淡淡笑意。“何以不曾見到她人?”

方騰舉目四望一番,不由也是倍感疑惑,自言自語地說︰“奇怪,剛才明明還看到她了呢。”稍一思索,才回稟秦顯說︰“回王爺,想是自內場安排去了罷。”

秦顯心中竟然生出些許的悵然之感,暗笑自己莫名其妙。然後他點點頭,示意方騰可以開始了。

方騰於是命人敲響了軍鑼,示意所有人集中注意力。

“歡迎大家參加本次天香樓杯春季運動會。”方騰中氣十足的聲音響徹全場。“大會進行第一項,歡迎楚王為本次運動會致辭﹗”說完,帶頭鼓起掌來。接著,全場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

此時方騰自袖中取出一張折紙,恭敬地呈現給秦顯。秦顯狐疑地接過,展開來,卻見上面用隸書字體寫了滿滿一張紙,想來是要讓他照本宣科用的。

他迅速地掃描了一眼,只見上面寫的是︰“各位來賓、各位朋友,女士們、先生們,上午好﹗

今天是一個令人激動的日子,我們歡聚一堂,共同慶賀本次天香樓杯春季運動會。我代表皇上、國家領導以及各族民眾歡迎你們的到來﹗

生命在於運動,希望透過舉辦運動會為契機,能達到人人熱愛體育、人人參與體育,強身健體、保家衛國的目的﹗昂首挺胸,揚眉吐氣,誰敢說我們是‘東亞病夫’?

……”


第八十九章 美酒好合
 
秦顯越往下看越是一臉怪異之色,看這滿紙亂七八糟不知所雲的文字,不難猜到又是蘇暖玉的傑作。這個蘇暖玉,果然如他所料,又給他製造出一番“驚喜”。雖然有些令他猝不及防且啼笑皆非,但他卻很快地恢復了鎮定自若的神情,眼光直接跳過荒唐之處,鏗鏘有力地揚聲說道︰“本王宣佈,天香樓杯春季運動會現下開始﹗”

又是一片經久不絕的掌聲響起。在這片掌聲中,秦顯含笑將那演講稿遞給右手方的裊裊,輕言說道︰“愛妃也來欣賞一下令妹的大作﹗你們倆倒很有些相似之處的﹗”

裊裊早就察覺到他臉色的細微變化,此時疑竇叢生地接過演講稿,忍俊不禁的同時也是倍感納罕。

蘇暖玉此時已悄然出現下了點將台之下。她當時讓鄭峰寫這份演講詞的時候,就把鄭峰給駭了個無以複加,幾乎無從下筆。蘇暖玉可算得上根正苗紅的共青團員,平常聽國家領導人發言聽得多了,此時自然而然是依葫蘆畫瓢地拿來主義一番。此時聽秦顯直接將前面部分忽略掉,不由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仰面朝天翻了個白眼。

方騰又作了手勢示意全場注意,接著聲若洪鐘地喊道︰“大會進行第二項,由陸家酒莊向楚王及王妃獻禮﹗”

蘇暖玉剛才溜號就是去找這陸家酒莊的當家去了。這陸頭家是個老實巴交的小百姓,聽說要跟楚王近距離接觸,似是極為緊張,竟然臨陣退縮準備讓他婆娘代為獻酒。他的婆娘也是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的人,一聽他如此說整個人都有些犯哆嗦。蘇暖玉費了好一番口舌,才安撫住陸頭家,並成功說服他親自獻酒,還煞費苦心地面授機宜一番。

此時方騰話音剛落,蘇暖玉便一把將陸頭家推上了台階之處。

陸頭家抱著一個酒壇,彷彿臨刑之人步上斷頭台般惶恐不安。他幾乎是強壓住那股莫名的恐懼之感,舉步維艱地一步步挪上了點將台。

上得最後一步,雙腿便不由自主地重重一跪,頭也不敢稍抬半分,嗓言幾乎都在打著抖,期期艾艾地說道︰“小的……草民……陸有光,參見楚王殿下……王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你請起吧﹗”秦顯溫言說道。

他的聲音彷彿有鎮定的力量般,這陸有光漸漸不那麼恐懼了。他謝了恩,站起身來,將手中的酒壇舉過頭頂,用平靜許多的聲音恭敬地說道︰“這是陸家酒莊自釀的美酒,在此獻醜為王爺及王妃祝婚,祝王爺及王妃和和美美,天長地久﹗”

方騰接過了酒壇,拍開了酒封,一股濃鬱的酒香立即四溢開來。秦顯與裊裊互望一眼,都暗贊了一聲“好酒”。

方騰分別往那兩只酒杯中注了約四分之三的酒水,然後小心翼翼將酒壇放下。秦顯執了酒杯,就著杯沿先嗅了一回,這才淺淺啜飲了一口。那酒甫一入口,便覺無比醇濃與美妙,令人齒頰生香、回味無窮。

“真是好酒﹗”秦顯對低垂著頭站立一旁的陸有光褒獎了一句,又問︰“此酒名叫什麼?”

“回王爺,尚無名字。”陸有光回答完,鼓足勇氣說道︰“草民鬥膽,不知王爺能為這酒賜名與否?”

“有何不可?”秦顯爽快地說道。然後稍作思忖一番,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本王飲酒之時竟能覺到茶的香味,想來是將茶葉入了酒中,相互融合在一起了。陸有光,本王猜得可對?”

“王爺英明,正是如此﹗”陸有光便順水推舟地回了一句。

“既是如此,本王就為它賜名‘好合’。既是指這酒乃茶香與酒香完美結合,又寓意本王與王妃你中有我、百年好合。”秦顯一臉燦爛之笑,目光深情地凝視著裊裊。

裊裊玉面微暈,卻仍是淺淺一笑以作回應。

“多謝王爺賜名﹗”陸有光大喜,隨後忘情地振臂高呼道︰“王爺為陸家酒莊新酒賜名為‘好合酒’,祝王爺及王妃百年好合、天長地久﹗”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2:09:09

第九十章 百年好合
 
蘇暖玉在下麵已經是迫不及待地介面大呼道︰“祝王爺及王妃百年好合、天長地久﹗”然後全場都跟著重複了遍“祝王爺及王妃百年好合、天長地久﹗”,聲音整齊劃一,彷彿是排練許久一樣。

喊聲漸歇,陸有光也躬身退下。方騰又繼續說道︰“大會進行第三項,兩百士兵獻禮﹗”

台下,蘇暖玉已經指揮著一幫人入了場地中央。這批人是從左右營挑選出來身高在伯仲之間的士兵,蘇暖玉夜以繼日地訓練了他們N多天,今天終於要粉墨登場啦。

士兵們身著紅、黑兩色的戎裝分開站好,首先是操練了一段兵法,紅黑兩方互為攻守方,呼喝殺伐之聲不絕。接著,他們很快地移形換位。大家只覺得眼前一花,這幫士兵們已經齊齊地跪了下去,同時高聲喊道︰“祝楚王及王妃情比金堅﹗百年好合﹗”

秦顯與裊裊定睛看時,只見這兩百名士兵頭上都纏了與自身服飾同色的頭巾,紅黑相間之間,分別顯示出了四個字 “百年好合”。秦顯看得心花怒放,不由撫掌笑說道︰“好﹗本王喜歡此禮。各位將士多為辛苦,本王有賞﹗來呀,為在座所有諸位賜酒﹗”

舉座歡呼之聲四起。

於是陸有光夫婦攜同蘇暖玉招募的志願者們一起為在場所有的人倒酒。這酒是當時蘇暖玉跟陸家酒莊談妥用作贊助之酒。這陸有光夫婦單純地相信蘇暖玉,以最微小的代價贏得了最大的收益,此時兩口子臉上連皺紋都笑開了花。

秦顯與裊裊雙雙站起身來,手捧酒杯示意大家同飲。蘇暖玉也端著酒杯裝腔作勢地要喝,其實只是聞一聞那酒香而已。

陽光鋪就一地,層染在秦顯與裊裊的臉龐身周,愈發顯得他們這一對璧人相映成輝無比登對。不經意間與方鎮欽目光對了個正著,後者正壞笑著向她舉杯。蘇暖玉也稍稍抬高了杯子,示意與他同飲。剎那間,她忽然將自己與方鎮欽並排站在一起的畫面映射了出來,自己都不忍相視。真個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啊﹗當然,方鎮欽是鮮花,她蘇暖玉是牛糞了。哼,牛糞怎麼了?正因為有了牛糞提供養分,這朵鮮花才開得如火如荼的嘛。

蘇暖玉心裡正在天人交戰,那邊廂秦顯正悄聲問方騰道︰“這份禮也是蘇暖玉的主意吧?”

“回王爺,正是。”方騰欠身回話,心中不由微感納悶,這個楚王好像對這個蘇暖玉很是關心呢。

接下來就是常規的射箭比賽,這個蘇暖玉並不懂行,是方騰選的人手出來,設定的比賽規矩。反正軍營中常常會舉行類似的比賽的,所以也沒什麼特別之處。儘管如此,但今天上場的個個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手,看到他們百步穿楊神乎其技的箭術,在場觀眾無一不是報以熱烈的掌聲。

“大會進行第五項,蹴鞠競技﹗”

隨著方騰的話音落下,身穿紅黑服飾的士兵精神煥發地步入了場地正中的蹴鞠賽場中。在他們的服裝後背,分別縫製了玉掖坊和大理茶都的店鋪名稱,同時每位隊員以阿拉伯數字編號,很醒目地與贊助商的店名縫在了一起。

鳴鑼,爭發球權,球賽開始。這一次的比賽較之以往的選拔賽中似乎更為激烈,追逐、拼搶、射門……觀眾席上時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與激動的吼叫聲,簡直震耳欲聾,整個校場之內,完全變成一片沸騰的海洋。就連那以溫柔儒雅聞名的楚王,也分明有躍躍欲試的表情流泄開來。

半場結束,休息片刻。

楚王及王妃移駕自封閉中的主帥帳內,茶點香酥奉上。秦顯將方騰一個勁兒地猛誇,說這次大會搞得很不錯,方騰一疊連聲謙虛地說“那裡,那裡﹗”。

秦顯怡然自得地捧了茶碗,放到嘴邊略微吹了吹滾燙的茶水,眼角不經意間瞟到一個粉紅色影子鬼鬼祟祟地挨了過來。

“你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呢,蘇暖玉?”秦顯也不抬頭,就那麼一針見血地問道。


第九十一章 你是好人


  
蘇暖玉正雙手緊拽著兩張寬大的宣紙,遮擋著頭臉躲躲閃閃地準備走到裊裊身邊。昨天的事到底還是讓她覺得臊得慌,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秦顯。此時秦顯一語點破,倒似已全然將昨日之事給忘了。唉,蘇暖玉呀蘇暖玉,你真真是杞人憂天。人家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風流人物,想脫光光給他看的女人必定多如過江之鯽,燕瘦環肥,嬌媚純情,品種齊全,人家還不一定想看呢。再說了,人家都已經放下了,你還在耿耿於懷個什麼勁兒?虧你還是現代人呢。

如此一想,便覺得也沒什麼可難為情的,於是將宣紙從面前移開,她笑靨如花,規規矩矩地行了禮,鸝聲婉轉地說道︰“民女蘇暖玉,見過楚王、王妃﹗”

秦顯讓她免了禮數,也不多看她一眼,自顧自閑閑地喝茶。

蘇暖玉向正襟危坐的裊裊急使了個眼色,裊裊會意,便相當合作地將面前的蒸糕香酥之類的點心通通推了開去。蘇暖玉便緊接著將那兩張白紙鋪陳上去,接著又手腳麻利地搬來了筆墨,殷勤地研墨潤筆。

“你們倒還真是姐妹同心哪﹗”秦顯見此舉,不由調侃地說道。“怎麼,愛妃,你就跟她沆瀣一氣來算計我了嗎?”這一句卻是戲謔地笑問裊裊的。

“王爺,我哪有?”裊裊撒嬌著矢口否認。

“王爺,此言差矣。”蘇暖玉糾正地說︰“第一,我跟王妃合作,那只能算是強強聯手,怎麼用‘沆瀣一氣’來形容呢?這太有損王妃的高貴身分了。第二,我們也並沒有算計王爺您哪﹗我們一介女流,怎可與王爺一較高下呢?王爺豈會被我們算計呢?那不是班門弄斧弄巧成拙嗎?王爺,您說,暖玉說的可對?”

這個蘇暖玉﹗秦顯心中不由暗暗切牙,表面上看似在誇他似的,但他怎麼聽著就這麼不是滋味呢。

“方將軍,她一向是這般得理不饒人的麼?”秦顯巧妙地繞開了蘇暖玉言語中的機鋒,問站在一旁的方騰說。

“咳……這個……王爺……”方騰支吾了半天,尷尬地看了看秦顯,似乎頗為緊張似地說︰“蘇暖玉在府中並未受過專門的調教,衝撞了王爺,還請王爺恕罪﹗”又板起了臉申斥蘇暖玉說︰“蘇暖玉,怎可沒大沒小地頂撞王爺?還不趕緊給王爺磕頭請罪?”

蘇暖玉此時也已經回應過來,她怎可如此逾矩?看來,她在將軍府還真是自由閒散慣了。無奈,她只得慢慢蹭到秦顯面前,委委屈屈地作勢要跪。秦顯一看她那個表情,不由得感到啼笑皆非,於是淡淡地說道︰“算了,下不為例﹗”

蘇暖玉如獲大赦,喜得立即站直了身子,謙卑地道了謝。

“說吧,想讓本王做什麼?”秦顯開門見山地問道。

“其實也沒什麼。”蘇暖玉笑靨如花,討好地說︰“對王爺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就是給玉掖坊和大理茶都寫獎狀啦。反正王爺你閑著也是閑著,就當練練字吧﹗”

“蘇暖玉,不得無禮﹗”方騰出聲提醒說。

蘇暖玉心裡暗叫,完了,又造次了。不過她回應及時,幾乎是立即認錯道︰“蘇暖玉心直口快,看到王爺對人寬濃,一時間忘了規矩,請王爺責罰﹗”

嘿﹗秦顯莞然一笑,這個女子果然能說會道。明明請他責罰於她,卻壓根兒不給他責罰的機會。你聽聽,人家在誇你對人寬濃呢,叫他如何責罰?

蘇暖玉也在仔細觀察他的神色。他只需輕輕一笑,臉頰的酒窩就會顯露出來。相信每個女子看到他的酒窩,都會不由自主多看兩眼,蘇暖玉也不例外。這個世上怎麼會有男人美得如此驚天動地的?﹗

“咳咳﹗”方騰乾咳兩聲,再次提醒蘇暖玉不可造次。她怎麼能貪婪地緊瞅著秦顯不放呢?更何況他還不是尋常的男子,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呢。

蘇暖玉也自知失態,趕緊地收回了視線,臉上已經紅暈漸染。

“不就獎狀麼?本王寫了就是了。”秦顯貌似心情極佳,甚是豪爽地回答道。

蘇暖玉自然是喜不自勝,趕緊筆墨伺候著。秦顯取了筆,牽好衣袖,一揮而就。蘇暖玉看他寫得龍飛鳳舞蒼勁有力,比鄭峰的功夫那是高明了不少。然後,他極為自覺地取了印璽,在角落自己名字的下款處蓋了章。

“多謝王爺﹗王爺你真是一個好人﹗”蘇暖玉激動不已地感慨著。若不是礙於身分,她真想一拳捶至他肩頭,大叫一聲︰“好兄弟,講義氣﹗”這下,她心頭懸著的大石終於可以放下了。

秦顯心頭居然“怦”地撞了一下,他第一次聽別人用“好人”這兩個字來形容他。雖然所到之處,難免都是阿諛奉承之詞,但這再簡單不過的兩個字,卻比任何經過華麗修飾的語句都讓他心頭湧出一道暖流。



第九十二章 頒獎儀式 


 
接下來的半場比賽也順利結束。

此時已近午時,各自都四散去吃午飯了。秦顯與裊裊也回了大理王府之中。由於裊裊有午睡的習慣,所以下午的比賽時間定在未末申初時分。

未時三刻,本次大會的重頭戲,田徑比賽開始了。

第一個項目是100米短跑。雖然當初招募選手,說的是不分性別,但報名參加的也只有男性而已。此時這五位選手正站在起跑線邊上做熱身運動。在終點處橫掛了一根紅布條,選手們都要奮勇爭先地第一個撞開這根紅布條。

選手們的服裝是大會統一定製的輕便裝,以喜慶的大紅為主基調,窄袖貼身,便於奔跑。在他們服裝的胸前背後,都縫製了贊助店鋪的名稱,極為醒目。

蘇暖玉用紙糊了一個喇叭,正使出吃奶的勁兒在現場為大家解說。幸而會場內秩序良好,並無隨意交談或是高聲喧嘩之事發生,不然她真不敢想像沒有擴音器的大會上將是什麼樣的後果。

蘇暖玉已經喊了“各就各位”,這些選手都是經過淘汰賽勝出的幸運兒,對蘇暖玉的每一個指令都不再陌生。她將每一根跑道上的選手姓名及其代表的贊助商通報一番後,隨著一聲鑼響,五位選手已經如離弦之箭般飛奔出去。蘇暖玉鼓動著大家熱烈地為選手大喊“加油”,一時間,整個會場皆被加油之聲淹沒覆蓋。

1號選手第一個沖過終點線,他不能自已地向觀眾席中揮手致意,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接下來是頒獎儀式。第三名得獎者先行走上點將台。天香樓的代表龍掌櫃被邀請至臺上為第三名頒獎。

蘇暖玉讓西倩暫行禮儀小姐之職,禮儀小姐麼,自然還是要有點樣貌及身材的吧?看來看去,蘇暖玉還是比較中意於她的。此時西倩手裡捧了托盤,托盤內盛放著兩三枝怒放中的臘梅,以紅絲帶綁縛在一起,紅配黃,喜洋洋。其香撲鼻,竟生生壓住了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氣。花束的旁邊,放著白晃晃的一錠銀子,五兩重的。

“請龍掌櫃為獲獎者頒獎。”蘇暖玉也已經移步上了點將台,做起了頒獎儀式的主持人。

龍掌櫃先是取了花束,遞給第三名獲獎者。那人也是興奮莫名,激動地向觀眾席中揮舞著花束。當然了,最為激動的還是領到了五兩銀子的加菜金。

“請龍掌櫃與獲獎者親切握手,以表祝賀之情。”蘇暖玉突然天外飛來一筆,讓在場所有的人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龍掌櫃本來心存猶疑,但料想這大約也是他所不知道的規矩之一,遂很快伸了右手,舉在獲獎者面前。那獲獎者趕緊騰出右手,使勁在身上擦了兩擦,再才試探性地握住了龍掌櫃的肉手。

第二名是由方騰頒的獎,同樣的,蘇暖玉也讓他跟獲獎者握手道賀了。那獲獎者甚感惶恐,官民之間,焉有握手的先例?當方騰向他伸手而去時,他竟然一再地後退不已。由蘇暖玉拉住他,強行拽了他的手與方騰相握。觀眾席中唏噓之聲四起,不由驚嘆此女的敢作敢為。

輪到楚王秦顯為第一名頒獎。這一次,場上的觀眾更加翹首以待,對此事的關注度似乎超過了對比賽本身。

獲將的1號選手此時已經是手足無措,能與楚王平等地站著,得到他照送花贈銀,已經是家門三生有幸了。若這個司儀之人也堅持要楚王與自己握手的話,他該怎麼辦?這等於是藐視王權,乃大不敬之事啊﹗一想到此,他不由臉色泛白,雙腿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請王爺與獲獎者握手致賀﹗”果然,蘇暖玉真的響亮地喊了出來。

舉座皆驚﹗1號額頭已微見虛汗,“咚”地一聲跪了下去,軋澀難言地說︰“饒命﹗小的豈敢?”



第九十三章 拍錯馬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秦顯身上,整個會場安靜得似乎只聽見所有人的呼吸聲。

“你並無罪過,何需如此?”意外地,秦顯並沒有為難任何人,即使對膽大妄為的蘇暖玉,他也只是略略瞟了一眼。他溫言對那人說︰“你起來吧﹗”

全場的觀眾似乎都為之松了一口氣,同時心中也暗贊秦顯的豁達大度及平易近人。於是場中頓時掌聲雷動。

1號叩謝了恩典,誠惶誠恐地站起來,緊張不已地耷拉著腦袋,根本不敢看秦顯的臉。

“祝賀你獲得第一名﹗”秦顯伸出了右手,語氣平靜而沉穩地說。

全場再次噓聲四起。

那人驟然抬起頭來,見秦顯一臉溫和,且已將右手遞至了自己面前,想來拒絕肯定是不能的,那就只有順從了。雖然如此想,但到底還是忐忑不安,不由四顧一番。他的目光接觸到蘇暖玉時,蘇暖玉向他努嘴,示意他趕緊些,別不識抬舉。那人一嚇,下意識地便伸手一把抓住秦顯的手。

他的手心裡已是濕漉漉一片了,而且很用力地握著自己的手,弄得秦顯的手心都跟著黏乎乎的。但秦顯仍然努力維持著風度,臉上還顰添了一絲鼓勵性的微笑。那人大約被他的真誠所感染,不由咧開嘴笑了開來。

結束了這震古爍今的官民親近一幕,觀眾席中也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那人喜不自禁地奔下臺去,幾乎是繞場一周,興奮不已地大叫著︰“天啊﹗楚王跟我握手了﹗楚王握過的手﹗我……我的手太幸運啦﹗我以後都不洗手啦﹗我太開心了﹗”

在那人狂喜地與人分享之時,秦顯回到位子上坐好,把蘇暖玉叫了過來。

“王爺,您有什麼吩咐?”蘇暖玉心中暗叫一聲糟,心想八成要治她的罪了,少不得惴惴不安起來。

“你來看看本王的手﹗”秦顯向她展示他剛才被人汙濕的手心,那上面隱約可看見幾點墨黑的汙跡。

但是蘇暖玉明顯沒有弄明白他的意思,心想到你叫我看你的手幹什麼?莫非是想要我誇你的手是多麼的高貴又勞苦功高啊?

“啊,王爺的手真是……”蘇暖玉努力思索可以用來形容手美的字句,可惜她似乎沒大留意這方面的東西,搜腸刮肚一番,竟一無所得。此時只得硬著頭皮說︰“真是……纖細修長、優雅完美、舉世無雙……嗯……簡直美得令人嘆為觀止﹗也只有王爺這樣風度翩翩英俊不凡卓爾不群的人物才配擁有這樣一雙獨一無二的玉手……”

那邊廂,裊裊早已經笑得花枝亂顫,正端著茶杯佯裝喝水的樣子。秦顯也是倍感意外,聽到她曲解其意,竟還煞有介事地拍起他的手的馬屁來了,心中早已忍俊不禁,但臉上卻不動聲色,而是取了一方絹子細細擦拭手心。

“蘇暖玉,我不過想讓你看一下,因為你製造的驚人之舉,令本王的手上變得齷齪不堪,你該如何補償本王?”秦顯打斷蘇暖玉滔滔不絕的溢美之辭,氣定神閑地看著她,說︰“誰讓你煞費苦心來溜須拍馬來了?怎麼,你覺得本王的手很美麼?”

蘇暖玉整個被生生噎在當場。這是什麼狀況啊?她怎麼會出了這麼大的洋相?一一朝邊上的人看過去,除了史俊安仍是一臉清冷之狀外,無一不是死憋著笑意,一臉通紅。就連方鎮欽,看著她的目光中也都彌漫了趣意。蘇暖玉只覺“噌”地一聲,臉上陡然變得紅艷艷的一片。

“那個……王爺﹗”蘇暖玉羞窘不已地回答說︰“暖玉不過一個粗淺丫頭,誤解君意也不足為奇,倒叫王爺看笑話了。”

“你也覺得這叫笑話嗎?”秦顯色厲內荏地問道︰“剛才你可不是先看了本王的笑話麼?今日你擅作主張之事,本王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不過,”他話鋒一轉,分明是在警告說︰“若再有下次,則嚴懲不怠﹗”

蘇暖玉用眼角餘光覷了裊裊一眼,後者正色著略 了 首。蘇暖玉雖然有點不服氣,但仍是順從地回答說︰“暖玉遵命﹗”


第九十四章 圓滿結束 


 
接下來便是1500米的長跑比賽。

參賽選手一共有10位,李雲尚也在其中,他是蘇暖玉直接點進決賽的。雖然蘇暖玉只是出於感激之情對他開了綠燈,但李雲尚卻不想辜負她一番美意。加上他經常負重於山路中行走,耐力異於常人,是以竟成了第一個沖過終點之人。

李雲尚自然是喜出望外,蘇暖玉也由衷地替他感到高興。

點將臺上,第三名和第二名的頒獎儀式都已經順利結束,蘇暖玉依然擔當主持人。當秦顯為李雲尚頒完獎準備握手時,蘇暖玉突然出聲阻攔說︰“對不起,請稍等一下﹗”然後,她迅速地自懷中摸出一塊手絹,牽了李雲尚的右手,細心地擦拭了一番。

李雲尚微紅了臉,急急地想要縮回手,蘇暖玉卻緊抓住不放,並且凶巴巴地說︰“看看你,手這麼臟,沒得弄髒了人家王爺高貴的手﹗”

此時李雲尚結束長跑,確然已經是滿身大汗,手心之中也是一片濡濕。聽蘇暖玉說得有理,便不再推脫,只是一個勁兒地說︰“我自已來吧﹗我自己來﹗”

秦顯聽得很是清楚,聽蘇暖玉的口氣,似乎對他頗有微詞呢。心中既是好笑又覺得無奈。好奇地看向方鎮欽時,後者一臉怒容,好似怨感不輕。

蘇暖玉反覆地將李雲尚的手擦了好幾遍,又好似是故意做給秦顯看的一般。幸而李雲尚皮糙肉濃,雖然都已經摩擦得皮膚有些發紅了,但他竟毫不覺得疼痛般,含笑盈盈地望著蘇暖玉。

終於結束了漫長的拭手之舉,蘇暖玉攤了李雲尚的手再三端詳了一番,然後看了看那條手絹。原本是白璧無瑕般的絹面上,此時已有斑駁的汙跡疏布其中。她將那方手絹團成一團,不由分說地塞至李雲尚未經處理的左手之中,大方地說︰“送給你了﹗你想拿去擦手還是擦腳,都悉隨尊便﹗”

李雲尚一臉感動狀,幾乎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蘇暖玉。後者已經退了開去,把空間讓出來給他和秦顯。李雲尚不小心瞟到秦顯的臉,這位文質彬彬的儒雅王爺此時臉上似有不耐之色,他的眼光也在自己的左手處流連徘徊。李雲尚一驚,暗想怎可如此怠慢堂堂王爺?急忙將弄髒了的手絹胡亂往懷中一塞,難掩激動與喜悅之情,他怯生生地伸出擦拭乾淨的右手,謹慎地握住了秦顯業已伸至面前的右手。

秦顯的手並不像李雲尚想像中的那麼柔軟細膩的,反而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手指處的隱約繭子。並且,秦顯握住自己的手時,似乎很用力一般,李雲尚幾乎能聽見自己手指骨節作響的聲音。他心中不由大駭,暗想這楚王果然是動怒了。但他卻又不好發作,只得生生地隱忍著。

“祝賀你取得好成績﹗”秦顯一臉笑態可掬地對李雲尚說。

李雲尚想說一句謙遜及道謝的話,可是秦顯的手勁實在太大,他只能極力地抗拒著自他手上傳過來的力量而使自己不要呼痛出聲,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幸而秦顯很快便鬆開了他的手。李雲尚的額頭之上,已經能夠看見豆大的汗珠自發際之間滾落出來。然後,他趕緊俯首察看一番自己被楚王臨幸過的右手。他的手先是一片煞白,繼而慢慢變紅,最後變成釅紅一片。

本次大會的最後一項賽事,也是蘇暖玉用作壓軸的一場賽事,即4×100接力賽。這個賽事也是蘇暖玉傾注了大量心血來組織訓練的一個賽事。由於接力賽主要靠團隊的力量,並且極能帶動觀眾的熱情。因此在場上選手竭盡全力的你追我趕之中,在觀眾席中爆發出的此起彼伏的加油聲中,大會進入了賽事的最高潮,同時也到了最尾聲。

頒獎儀式上,由於每組都有4個選手,蘇暖玉不可能一一為他們擦手。不過她早已命人準備好了乾淨的巾子,每人分發了一條。

頒獎儀式結束後,由楚王照著一張單子念了本次大會贊助商的名字,以示嘉獎,並且將此次募集所得及大會的支出項一一公示於眾。秦顯還說,為了積極支援大理的經濟恢復,給百姓營造安居樂業的環境,他也願意略盡綿力,以個人的名義出資白銀三千兩。而作為原南詔國的公主,裊裊更是果敢堅決,表示將此次婚宴所得之賀禮全部變現,用以此次恩澤百姓之舉。

在他二人夫唱婦隨的俠義引領下,當場又有許多遠道而來的富商巨賈也都紛紛慷慨解囊,現場再次募得善款六千餘兩。如此一來,加上之前募集所得,現下的善款總額已經累積至白銀五萬兩,換成現下的民眾幣的話,市值已經超過千萬。雖然與現下一場晚會下來動輒上億的成果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但是對這小小的大理之城,能在短短半月內,能有如此矚目成就,實在是難能可貴。

最後,楚王宣佈本次天香樓杯運動會圓滿結束,並且通報說明天將舉行賑災活動,請本城百姓相互告知,並請留了前來與會的周邊郡縣長官,邀其一並參加該活動。

這一天,在眾所期待之中轟轟烈烈地落幕了。



第九十五章 喜見花開


  
是夜,秦顯召集了方家父子及何太守等一干人等至大理王府中議事。蘇暖玉的任務已經圓滿達成,其他的都不關她事了。近日多有勞累,此時無事一身輕,正好踏踏實實睡個好覺。

一夜好眠至天明,醒來倍兒精神。

蘇暖玉懶洋洋地掀被起床,靜待抱雲舒舒服服地伺候她洗漱完畢。吃罷早飯,蘇暖玉心滿意足地伸了伸懶腰,偷得浮生半日閑,突然一下子空了下來,反而不知道該怎麼打發時間了。

海棠齋一片靜悄悄的。

蘇暖玉在院中懶洋洋地做著廣播體操,一邊問正在房中忙碌的抱雲︰“抱雲,今兒怎麼這麼安靜?人都去哪兒了?”

“我的好姑娘,你都睡到這個時辰了,別說是海棠齋了,就是將軍府裡的人也都離開得七七八八了。這會子大街之上不知該有多熱鬧呢。”抱雲抿唇笑答道。

哦,是了,今天可不是有賑濟百姓的戲碼嗎?這是何等大事,她就是用腳趾頭也能猜想得出來城中該是一副何等熱鬧非凡的景象。她已經功成身退,要不要去湊個熱鬧呢?

今日陽光明媚,曬得人身體暖洋洋的。仰面思忖間,耀眼的陽光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她伸手在眉毛之上搭了個春篷,瞇著眼睛迎接這令人怡悅的光線。就在她百無聊賴地隨意四顧的時候,突然間,她的目光定格在了某處。

“抱雲,你快來﹗”蘇暖玉激動不已地大喊了一聲。

抱雲聞言急匆匆地趕來,氣喘吁吁地問道︰“姑娘,什麼事?”

“你來看一下,我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陽照得眼花了,我怎麼看見這樹上好像打花苞了?”蘇暖玉有些難以置信地問抱雲道。

抱雲便也用手遮了陽光,仔細地看向那株曾被蘇暖玉嫁接過的樹上。春天真的來了吧,這樹梢之上已經悄然長出了許多隱約的花蕾,在陽光的洗禮下泛著清幽的光澤,令人倍覺生機盎然。

“回姑娘,是長出花苞了。”抱雲看過以後回答說。

耶﹗蘇暖玉難掩興奮地做了個勝利的V型手勢,嫁接成功了﹗看來她有望向方詩浣交待了。最近她們彼此都客氣而疏離,感覺別扭得要死。而她也忙得腳打後腦勺,居然都沒閑功夫觀察一番這樹上的變化。真是天助我也﹗

因著這意外之喜,她心情加倍好了起來,雀躍不已地叫了抱雲說︰“走﹗我們也出去瞧瞧﹗”

大街之上果然人潮如織。往城內方向去的,無一不是拖家帶口,一臉亢奮的模樣。往城外去的,手中都抱著鼓鼓囊囊的布袋子,欣欣然且無限愉悅。想來是領到了救濟物資,趕著回家的。

蘇暖玉和抱雲便混在去往城內方向的人群之中。向人一打聽,才知道派遣物資現場設在了大理府衙之內。

還沒走到大理府衙,距其大門約兩公引的樣子,有官兵督導著將人群排成了整齊的三列縱隊。蘇暖玉一路走來,已經聽到不少關於此次善舉的言論,無一不對楚王及王妃等帶頭之人交口稱揚。

蘇暖玉心想我又不是來領物資的,排隊做什麼?於是出了隊列,徑直往府衙門口而去。豈知還沒摸到大門是用什麼做的呢,一左一右的守衛就毫不客氣地將她往外趕。

“你這人怎麼這樣?沒看到大家都在排隊嗎?不要插隊﹗後面排著去﹗”其中一個士兵呼喝著說道。

“這位官爺,麻煩通融一下,我並不來領救濟的,我只是想進去看一下而已。”蘇暖玉打著哈哈說。

“小左,你聽聽﹗”那人對同伴笑說道︰“又來一個渾水摸魚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2:09:57

第九十章 百年好合
 
蘇暖玉在下麵已經是迫不及待地介面大呼道︰“祝王爺及王妃百年好合、天長地久﹗”然後全場都跟著重複了遍“祝王爺及王妃百年好合、天長地久﹗”,聲音整齊劃一,彷彿是排練許久一樣。

喊聲漸歇,陸有光也躬身退下。方騰又繼續說道︰“大會進行第三項,兩百士兵獻禮﹗”

台下,蘇暖玉已經指揮著一幫人入了場地中央。這批人是從左右營挑選出來身高在伯仲之間的士兵,蘇暖玉夜以繼日地訓練了他們N多天,今天終於要粉墨登場啦。

士兵們身著紅、黑兩色的戎裝分開站好,首先是操練了一段兵法,紅黑兩方互為攻守方,呼喝殺伐之聲不絕。接著,他們很快地移形換位。大家只覺得眼前一花,這幫士兵們已經齊齊地跪了下去,同時高聲喊道︰“祝楚王及王妃情比金堅﹗百年好合﹗”

秦顯與裊裊定睛看時,只見這兩百名士兵頭上都纏了與自身服飾同色的頭巾,紅黑相間之間,分別顯示出了四個字 “百年好合”。秦顯看得心花怒放,不由撫掌笑說道︰“好﹗本王喜歡此禮。各位將士多為辛苦,本王有賞﹗來呀,為在座所有諸位賜酒﹗”

舉座歡呼之聲四起。

於是陸有光夫婦攜同蘇暖玉招募的志願者們一起為在場所有的人倒酒。這酒是當時蘇暖玉跟陸家酒莊談妥用作贊助之酒。這陸有光夫婦單純地相信蘇暖玉,以最微小的代價贏得了最大的收益,此時兩口子臉上連皺紋都笑開了花。

秦顯與裊裊雙雙站起身來,手捧酒杯示意大家同飲。蘇暖玉也端著酒杯裝腔作勢地要喝,其實只是聞一聞那酒香而已。

陽光鋪就一地,層染在秦顯與裊裊的臉龐身周,愈發顯得他們這一對璧人相映成輝無比登對。不經意間與方鎮欽目光對了個正著,後者正壞笑著向她舉杯。蘇暖玉也稍稍抬高了杯子,示意與他同飲。剎那間,她忽然將自己與方鎮欽並排站在一起的畫面映射了出來,自己都不忍相視。真個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啊﹗當然,方鎮欽是鮮花,她蘇暖玉是牛糞了。哼,牛糞怎麼了?正因為有了牛糞提供養分,這朵鮮花才開得如火如荼的嘛。

蘇暖玉心裡正在天人交戰,那邊廂秦顯正悄聲問方騰道︰“這份禮也是蘇暖玉的主意吧?”

“回王爺,正是。”方騰欠身回話,心中不由微感納悶,這個楚王好像對這個蘇暖玉很是關心呢。

接下來就是常規的射箭比賽,這個蘇暖玉並不懂行,是方騰選的人手出來,設定的比賽規矩。反正軍營中常常會舉行類似的比賽的,所以也沒什麼特別之處。儘管如此,但今天上場的個個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手,看到他們百步穿楊神乎其技的箭術,在場觀眾無一不是報以熱烈的掌聲。

“大會進行第五項,蹴鞠競技﹗”

隨著方騰的話音落下,身穿紅黑服飾的士兵精神煥發地步入了場地正中的蹴鞠賽場中。在他們的服裝後背,分別縫製了玉掖坊和大理茶都的店鋪名稱,同時每位隊員以阿拉伯數字編號,很醒目地與贊助商的店名縫在了一起。

鳴鑼,爭發球權,球賽開始。這一次的比賽較之以往的選拔賽中似乎更為激烈,追逐、拼搶、射門……觀眾席上時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與激動的吼叫聲,簡直震耳欲聾,整個校場之內,完全變成一片沸騰的海洋。就連那以溫柔儒雅聞名的楚王,也分明有躍躍欲試的表情流泄開來。

半場結束,休息片刻。

楚王及王妃移駕自封閉中的主帥帳內,茶點香酥奉上。秦顯將方騰一個勁兒地猛誇,說這次大會搞得很不錯,方騰一疊連聲謙虛地說“那裡,那裡﹗”。

秦顯怡然自得地捧了茶碗,放到嘴邊略微吹了吹滾燙的茶水,眼角不經意間瞟到一個粉紅色影子鬼鬼祟祟地挨了過來。

“你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呢,蘇暖玉?”秦顯也不抬頭,就那麼一針見血地問道。


第九十一章 你是好人


  
蘇暖玉正雙手緊拽著兩張寬大的宣紙,遮擋著頭臉躲躲閃閃地準備走到裊裊身邊。昨天的事到底還是讓她覺得臊得慌,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秦顯。此時秦顯一語點破,倒似已全然將昨日之事給忘了。唉,蘇暖玉呀蘇暖玉,你真真是杞人憂天。人家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風流人物,想脫光光給他看的女人必定多如過江之鯽,燕瘦環肥,嬌媚純情,品種齊全,人家還不一定想看呢。再說了,人家都已經放下了,你還在耿耿於懷個什麼勁兒?虧你還是現代人呢。

如此一想,便覺得也沒什麼可難為情的,於是將宣紙從面前移開,她笑靨如花,規規矩矩地行了禮,鸝聲婉轉地說道︰“民女蘇暖玉,見過楚王、王妃﹗”

秦顯讓她免了禮數,也不多看她一眼,自顧自閑閑地喝茶。

蘇暖玉向正襟危坐的裊裊急使了個眼色,裊裊會意,便相當合作地將面前的蒸糕香酥之類的點心通通推了開去。蘇暖玉便緊接著將那兩張白紙鋪陳上去,接著又手腳麻利地搬來了筆墨,殷勤地研墨潤筆。

“你們倒還真是姐妹同心哪﹗”秦顯見此舉,不由調侃地說道。“怎麼,愛妃,你就跟她沆瀣一氣來算計我了嗎?”這一句卻是戲謔地笑問裊裊的。

“王爺,我哪有?”裊裊撒嬌著矢口否認。

“王爺,此言差矣。”蘇暖玉糾正地說︰“第一,我跟王妃合作,那只能算是強強聯手,怎麼用‘沆瀣一氣’來形容呢?這太有損王妃的高貴身分了。第二,我們也並沒有算計王爺您哪﹗我們一介女流,怎可與王爺一較高下呢?王爺豈會被我們算計呢?那不是班門弄斧弄巧成拙嗎?王爺,您說,暖玉說的可對?”

這個蘇暖玉﹗秦顯心中不由暗暗切牙,表面上看似在誇他似的,但他怎麼聽著就這麼不是滋味呢。

“方將軍,她一向是這般得理不饒人的麼?”秦顯巧妙地繞開了蘇暖玉言語中的機鋒,問站在一旁的方騰說。

“咳……這個……王爺……”方騰支吾了半天,尷尬地看了看秦顯,似乎頗為緊張似地說︰“蘇暖玉在府中並未受過專門的調教,衝撞了王爺,還請王爺恕罪﹗”又板起了臉申斥蘇暖玉說︰“蘇暖玉,怎可沒大沒小地頂撞王爺?還不趕緊給王爺磕頭請罪?”

蘇暖玉此時也已經回應過來,她怎可如此逾矩?看來,她在將軍府還真是自由閒散慣了。無奈,她只得慢慢蹭到秦顯面前,委委屈屈地作勢要跪。秦顯一看她那個表情,不由得感到啼笑皆非,於是淡淡地說道︰“算了,下不為例﹗”

蘇暖玉如獲大赦,喜得立即站直了身子,謙卑地道了謝。

“說吧,想讓本王做什麼?”秦顯開門見山地問道。

“其實也沒什麼。”蘇暖玉笑靨如花,討好地說︰“對王爺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就是給玉掖坊和大理茶都寫獎狀啦。反正王爺你閑著也是閑著,就當練練字吧﹗”

“蘇暖玉,不得無禮﹗”方騰出聲提醒說。

蘇暖玉心裡暗叫,完了,又造次了。不過她回應及時,幾乎是立即認錯道︰“蘇暖玉心直口快,看到王爺對人寬濃,一時間忘了規矩,請王爺責罰﹗”

嘿﹗秦顯莞然一笑,這個女子果然能說會道。明明請他責罰於她,卻壓根兒不給他責罰的機會。你聽聽,人家在誇你對人寬濃呢,叫他如何責罰?

蘇暖玉也在仔細觀察他的神色。他只需輕輕一笑,臉頰的酒窩就會顯露出來。相信每個女子看到他的酒窩,都會不由自主多看兩眼,蘇暖玉也不例外。這個世上怎麼會有男人美得如此驚天動地的?﹗

“咳咳﹗”方騰乾咳兩聲,再次提醒蘇暖玉不可造次。她怎麼能貪婪地緊瞅著秦顯不放呢?更何況他還不是尋常的男子,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呢。

蘇暖玉也自知失態,趕緊地收回了視線,臉上已經紅暈漸染。

“不就獎狀麼?本王寫了就是了。”秦顯貌似心情極佳,甚是豪爽地回答道。

蘇暖玉自然是喜不自勝,趕緊筆墨伺候著。秦顯取了筆,牽好衣袖,一揮而就。蘇暖玉看他寫得龍飛鳳舞蒼勁有力,比鄭峰的功夫那是高明了不少。然後,他極為自覺地取了印璽,在角落自己名字的下款處蓋了章。

“多謝王爺﹗王爺你真是一個好人﹗”蘇暖玉激動不已地感慨著。若不是礙於身分,她真想一拳捶至他肩頭,大叫一聲︰“好兄弟,講義氣﹗”這下,她心頭懸著的大石終於可以放下了。

秦顯心頭居然“怦”地撞了一下,他第一次聽別人用“好人”這兩個字來形容他。雖然所到之處,難免都是阿諛奉承之詞,但這再簡單不過的兩個字,卻比任何經過華麗修飾的語句都讓他心頭湧出一道暖流。



第九十二章 頒獎儀式 


 
接下來的半場比賽也順利結束。

此時已近午時,各自都四散去吃午飯了。秦顯與裊裊也回了大理王府之中。由於裊裊有午睡的習慣,所以下午的比賽時間定在未末申初時分。

未時三刻,本次大會的重頭戲,田徑比賽開始了。

第一個項目是100米短跑。雖然當初招募選手,說的是不分性別,但報名參加的也只有男性而已。此時這五位選手正站在起跑線邊上做熱身運動。在終點處橫掛了一根紅布條,選手們都要奮勇爭先地第一個撞開這根紅布條。

選手們的服裝是大會統一定製的輕便裝,以喜慶的大紅為主基調,窄袖貼身,便於奔跑。在他們服裝的胸前背後,都縫製了贊助店鋪的名稱,極為醒目。

蘇暖玉用紙糊了一個喇叭,正使出吃奶的勁兒在現場為大家解說。幸而會場內秩序良好,並無隨意交談或是高聲喧嘩之事發生,不然她真不敢想像沒有擴音器的大會上將是什麼樣的後果。

蘇暖玉已經喊了“各就各位”,這些選手都是經過淘汰賽勝出的幸運兒,對蘇暖玉的每一個指令都不再陌生。她將每一根跑道上的選手姓名及其代表的贊助商通報一番後,隨著一聲鑼響,五位選手已經如離弦之箭般飛奔出去。蘇暖玉鼓動著大家熱烈地為選手大喊“加油”,一時間,整個會場皆被加油之聲淹沒覆蓋。

1號選手第一個沖過終點線,他不能自已地向觀眾席中揮手致意,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接下來是頒獎儀式。第三名得獎者先行走上點將台。天香樓的代表龍掌櫃被邀請至臺上為第三名頒獎。

蘇暖玉讓西倩暫行禮儀小姐之職,禮儀小姐麼,自然還是要有點樣貌及身材的吧?看來看去,蘇暖玉還是比較中意於她的。此時西倩手裡捧了托盤,托盤內盛放著兩三枝怒放中的臘梅,以紅絲帶綁縛在一起,紅配黃,喜洋洋。其香撲鼻,竟生生壓住了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氣。花束的旁邊,放著白晃晃的一錠銀子,五兩重的。

“請龍掌櫃為獲獎者頒獎。”蘇暖玉也已經移步上了點將台,做起了頒獎儀式的主持人。

龍掌櫃先是取了花束,遞給第三名獲獎者。那人也是興奮莫名,激動地向觀眾席中揮舞著花束。當然了,最為激動的還是領到了五兩銀子的加菜金。

“請龍掌櫃與獲獎者親切握手,以表祝賀之情。”蘇暖玉突然天外飛來一筆,讓在場所有的人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龍掌櫃本來心存猶疑,但料想這大約也是他所不知道的規矩之一,遂很快伸了右手,舉在獲獎者面前。那獲獎者趕緊騰出右手,使勁在身上擦了兩擦,再才試探性地握住了龍掌櫃的肉手。

第二名是由方騰頒的獎,同樣的,蘇暖玉也讓他跟獲獎者握手道賀了。那獲獎者甚感惶恐,官民之間,焉有握手的先例?當方騰向他伸手而去時,他竟然一再地後退不已。由蘇暖玉拉住他,強行拽了他的手與方騰相握。觀眾席中唏噓之聲四起,不由驚嘆此女的敢作敢為。

輪到楚王秦顯為第一名頒獎。這一次,場上的觀眾更加翹首以待,對此事的關注度似乎超過了對比賽本身。

獲將的1號選手此時已經是手足無措,能與楚王平等地站著,得到他照送花贈銀,已經是家門三生有幸了。若這個司儀之人也堅持要楚王與自己握手的話,他該怎麼辦?這等於是藐視王權,乃大不敬之事啊﹗一想到此,他不由臉色泛白,雙腿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請王爺與獲獎者握手致賀﹗”果然,蘇暖玉真的響亮地喊了出來。

舉座皆驚﹗1號額頭已微見虛汗,“咚”地一聲跪了下去,軋澀難言地說︰“饒命﹗小的豈敢?”



第九十三章 拍錯馬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秦顯身上,整個會場安靜得似乎只聽見所有人的呼吸聲。

“你並無罪過,何需如此?”意外地,秦顯並沒有為難任何人,即使對膽大妄為的蘇暖玉,他也只是略略瞟了一眼。他溫言對那人說︰“你起來吧﹗”

全場的觀眾似乎都為之松了一口氣,同時心中也暗贊秦顯的豁達大度及平易近人。於是場中頓時掌聲雷動。

1號叩謝了恩典,誠惶誠恐地站起來,緊張不已地耷拉著腦袋,根本不敢看秦顯的臉。

“祝賀你獲得第一名﹗”秦顯伸出了右手,語氣平靜而沉穩地說。

全場再次噓聲四起。

那人驟然抬起頭來,見秦顯一臉溫和,且已將右手遞至了自己面前,想來拒絕肯定是不能的,那就只有順從了。雖然如此想,但到底還是忐忑不安,不由四顧一番。他的目光接觸到蘇暖玉時,蘇暖玉向他努嘴,示意他趕緊些,別不識抬舉。那人一嚇,下意識地便伸手一把抓住秦顯的手。

他的手心裡已是濕漉漉一片了,而且很用力地握著自己的手,弄得秦顯的手心都跟著黏乎乎的。但秦顯仍然努力維持著風度,臉上還顰添了一絲鼓勵性的微笑。那人大約被他的真誠所感染,不由咧開嘴笑了開來。

結束了這震古爍今的官民親近一幕,觀眾席中也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那人喜不自禁地奔下臺去,幾乎是繞場一周,興奮不已地大叫著︰“天啊﹗楚王跟我握手了﹗楚王握過的手﹗我……我的手太幸運啦﹗我以後都不洗手啦﹗我太開心了﹗”

在那人狂喜地與人分享之時,秦顯回到位子上坐好,把蘇暖玉叫了過來。

“王爺,您有什麼吩咐?”蘇暖玉心中暗叫一聲糟,心想八成要治她的罪了,少不得惴惴不安起來。

“你來看看本王的手﹗”秦顯向她展示他剛才被人汙濕的手心,那上面隱約可看見幾點墨黑的汙跡。

但是蘇暖玉明顯沒有弄明白他的意思,心想到你叫我看你的手幹什麼?莫非是想要我誇你的手是多麼的高貴又勞苦功高啊?

“啊,王爺的手真是……”蘇暖玉努力思索可以用來形容手美的字句,可惜她似乎沒大留意這方面的東西,搜腸刮肚一番,竟一無所得。此時只得硬著頭皮說︰“真是……纖細修長、優雅完美、舉世無雙……嗯……簡直美得令人嘆為觀止﹗也只有王爺這樣風度翩翩英俊不凡卓爾不群的人物才配擁有這樣一雙獨一無二的玉手……”

那邊廂,裊裊早已經笑得花枝亂顫,正端著茶杯佯裝喝水的樣子。秦顯也是倍感意外,聽到她曲解其意,竟還煞有介事地拍起他的手的馬屁來了,心中早已忍俊不禁,但臉上卻不動聲色,而是取了一方絹子細細擦拭手心。

“蘇暖玉,我不過想讓你看一下,因為你製造的驚人之舉,令本王的手上變得齷齪不堪,你該如何補償本王?”秦顯打斷蘇暖玉滔滔不絕的溢美之辭,氣定神閑地看著她,說︰“誰讓你煞費苦心來溜須拍馬來了?怎麼,你覺得本王的手很美麼?”

蘇暖玉整個被生生噎在當場。這是什麼狀況啊?她怎麼會出了這麼大的洋相?一一朝邊上的人看過去,除了史俊安仍是一臉清冷之狀外,無一不是死憋著笑意,一臉通紅。就連方鎮欽,看著她的目光中也都彌漫了趣意。蘇暖玉只覺“噌”地一聲,臉上陡然變得紅艷艷的一片。

“那個……王爺﹗”蘇暖玉羞窘不已地回答說︰“暖玉不過一個粗淺丫頭,誤解君意也不足為奇,倒叫王爺看笑話了。”

“你也覺得這叫笑話嗎?”秦顯色厲內荏地問道︰“剛才你可不是先看了本王的笑話麼?今日你擅作主張之事,本王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不過,”他話鋒一轉,分明是在警告說︰“若再有下次,則嚴懲不怠﹗”

蘇暖玉用眼角餘光覷了裊裊一眼,後者正色著略 了 首。蘇暖玉雖然有點不服氣,但仍是順從地回答說︰“暖玉遵命﹗”


第九十四章 圓滿結束 


 
接下來便是1500米的長跑比賽。

參賽選手一共有10位,李雲尚也在其中,他是蘇暖玉直接點進決賽的。雖然蘇暖玉只是出於感激之情對他開了綠燈,但李雲尚卻不想辜負她一番美意。加上他經常負重於山路中行走,耐力異於常人,是以竟成了第一個沖過終點之人。

李雲尚自然是喜出望外,蘇暖玉也由衷地替他感到高興。

點將臺上,第三名和第二名的頒獎儀式都已經順利結束,蘇暖玉依然擔當主持人。當秦顯為李雲尚頒完獎準備握手時,蘇暖玉突然出聲阻攔說︰“對不起,請稍等一下﹗”然後,她迅速地自懷中摸出一塊手絹,牽了李雲尚的右手,細心地擦拭了一番。

李雲尚微紅了臉,急急地想要縮回手,蘇暖玉卻緊抓住不放,並且凶巴巴地說︰“看看你,手這麼臟,沒得弄髒了人家王爺高貴的手﹗”

此時李雲尚結束長跑,確然已經是滿身大汗,手心之中也是一片濡濕。聽蘇暖玉說得有理,便不再推脫,只是一個勁兒地說︰“我自已來吧﹗我自己來﹗”

秦顯聽得很是清楚,聽蘇暖玉的口氣,似乎對他頗有微詞呢。心中既是好笑又覺得無奈。好奇地看向方鎮欽時,後者一臉怒容,好似怨感不輕。

蘇暖玉反覆地將李雲尚的手擦了好幾遍,又好似是故意做給秦顯看的一般。幸而李雲尚皮糙肉濃,雖然都已經摩擦得皮膚有些發紅了,但他竟毫不覺得疼痛般,含笑盈盈地望著蘇暖玉。

終於結束了漫長的拭手之舉,蘇暖玉攤了李雲尚的手再三端詳了一番,然後看了看那條手絹。原本是白璧無瑕般的絹面上,此時已有斑駁的汙跡疏布其中。她將那方手絹團成一團,不由分說地塞至李雲尚未經處理的左手之中,大方地說︰“送給你了﹗你想拿去擦手還是擦腳,都悉隨尊便﹗”

李雲尚一臉感動狀,幾乎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蘇暖玉。後者已經退了開去,把空間讓出來給他和秦顯。李雲尚不小心瞟到秦顯的臉,這位文質彬彬的儒雅王爺此時臉上似有不耐之色,他的眼光也在自己的左手處流連徘徊。李雲尚一驚,暗想怎可如此怠慢堂堂王爺?急忙將弄髒了的手絹胡亂往懷中一塞,難掩激動與喜悅之情,他怯生生地伸出擦拭乾淨的右手,謹慎地握住了秦顯業已伸至面前的右手。

秦顯的手並不像李雲尚想像中的那麼柔軟細膩的,反而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手指處的隱約繭子。並且,秦顯握住自己的手時,似乎很用力一般,李雲尚幾乎能聽見自己手指骨節作響的聲音。他心中不由大駭,暗想這楚王果然是動怒了。但他卻又不好發作,只得生生地隱忍著。

“祝賀你取得好成績﹗”秦顯一臉笑態可掬地對李雲尚說。

李雲尚想說一句謙遜及道謝的話,可是秦顯的手勁實在太大,他只能極力地抗拒著自他手上傳過來的力量而使自己不要呼痛出聲,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幸而秦顯很快便鬆開了他的手。李雲尚的額頭之上,已經能夠看見豆大的汗珠自發際之間滾落出來。然後,他趕緊俯首察看一番自己被楚王臨幸過的右手。他的手先是一片煞白,繼而慢慢變紅,最後變成釅紅一片。

本次大會的最後一項賽事,也是蘇暖玉用作壓軸的一場賽事,即4×100接力賽。這個賽事也是蘇暖玉傾注了大量心血來組織訓練的一個賽事。由於接力賽主要靠團隊的力量,並且極能帶動觀眾的熱情。因此在場上選手竭盡全力的你追我趕之中,在觀眾席中爆發出的此起彼伏的加油聲中,大會進入了賽事的最高潮,同時也到了最尾聲。

頒獎儀式上,由於每組都有4個選手,蘇暖玉不可能一一為他們擦手。不過她早已命人準備好了乾淨的巾子,每人分發了一條。

頒獎儀式結束後,由楚王照著一張單子念了本次大會贊助商的名字,以示嘉獎,並且將此次募集所得及大會的支出項一一公示於眾。秦顯還說,為了積極支援大理的經濟恢復,給百姓營造安居樂業的環境,他也願意略盡綿力,以個人的名義出資白銀三千兩。而作為原南詔國的公主,裊裊更是果敢堅決,表示將此次婚宴所得之賀禮全部變現,用以此次恩澤百姓之舉。

在他二人夫唱婦隨的俠義引領下,當場又有許多遠道而來的富商巨賈也都紛紛慷慨解囊,現場再次募得善款六千餘兩。如此一來,加上之前募集所得,現下的善款總額已經累積至白銀五萬兩,換成現下的民眾幣的話,市值已經超過千萬。雖然與現下一場晚會下來動輒上億的成果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但是對這小小的大理之城,能在短短半月內,能有如此矚目成就,實在是難能可貴。

最後,楚王宣佈本次天香樓杯運動會圓滿結束,並且通報說明天將舉行賑災活動,請本城百姓相互告知,並請留了前來與會的周邊郡縣長官,邀其一並參加該活動。

這一天,在眾所期待之中轟轟烈烈地落幕了。



第九十五章 喜見花開


  
是夜,秦顯召集了方家父子及何太守等一干人等至大理王府中議事。蘇暖玉的任務已經圓滿達成,其他的都不關她事了。近日多有勞累,此時無事一身輕,正好踏踏實實睡個好覺。

一夜好眠至天明,醒來倍兒精神。

蘇暖玉懶洋洋地掀被起床,靜待抱雲舒舒服服地伺候她洗漱完畢。吃罷早飯,蘇暖玉心滿意足地伸了伸懶腰,偷得浮生半日閑,突然一下子空了下來,反而不知道該怎麼打發時間了。

海棠齋一片靜悄悄的。

蘇暖玉在院中懶洋洋地做著廣播體操,一邊問正在房中忙碌的抱雲︰“抱雲,今兒怎麼這麼安靜?人都去哪兒了?”

“我的好姑娘,你都睡到這個時辰了,別說是海棠齋了,就是將軍府裡的人也都離開得七七八八了。這會子大街之上不知該有多熱鬧呢。”抱雲抿唇笑答道。

哦,是了,今天可不是有賑濟百姓的戲碼嗎?這是何等大事,她就是用腳趾頭也能猜想得出來城中該是一副何等熱鬧非凡的景象。她已經功成身退,要不要去湊個熱鬧呢?

今日陽光明媚,曬得人身體暖洋洋的。仰面思忖間,耀眼的陽光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她伸手在眉毛之上搭了個春篷,瞇著眼睛迎接這令人怡悅的光線。就在她百無聊賴地隨意四顧的時候,突然間,她的目光定格在了某處。

“抱雲,你快來﹗”蘇暖玉激動不已地大喊了一聲。

抱雲聞言急匆匆地趕來,氣喘吁吁地問道︰“姑娘,什麼事?”

“你來看一下,我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陽照得眼花了,我怎麼看見這樹上好像打花苞了?”蘇暖玉有些難以置信地問抱雲道。

抱雲便也用手遮了陽光,仔細地看向那株曾被蘇暖玉嫁接過的樹上。春天真的來了吧,這樹梢之上已經悄然長出了許多隱約的花蕾,在陽光的洗禮下泛著清幽的光澤,令人倍覺生機盎然。

“回姑娘,是長出花苞了。”抱雲看過以後回答說。

耶﹗蘇暖玉難掩興奮地做了個勝利的V型手勢,嫁接成功了﹗看來她有望向方詩浣交待了。最近她們彼此都客氣而疏離,感覺別扭得要死。而她也忙得腳打後腦勺,居然都沒閑功夫觀察一番這樹上的變化。真是天助我也﹗

因著這意外之喜,她心情加倍好了起來,雀躍不已地叫了抱雲說︰“走﹗我們也出去瞧瞧﹗”

大街之上果然人潮如織。往城內方向去的,無一不是拖家帶口,一臉亢奮的模樣。往城外去的,手中都抱著鼓鼓囊囊的布袋子,欣欣然且無限愉悅。想來是領到了救濟物資,趕著回家的。

蘇暖玉和抱雲便混在去往城內方向的人群之中。向人一打聽,才知道派遣物資現場設在了大理府衙之內。

還沒走到大理府衙,距其大門約兩公引的樣子,有官兵督導著將人群排成了整齊的三列縱隊。蘇暖玉一路走來,已經聽到不少關於此次善舉的言論,無一不對楚王及王妃等帶頭之人交口稱揚。

蘇暖玉心想我又不是來領物資的,排隊做什麼?於是出了隊列,徑直往府衙門口而去。豈知還沒摸到大門是用什麼做的呢,一左一右的守衛就毫不客氣地將她往外趕。

“你這人怎麼這樣?沒看到大家都在排隊嗎?不要插隊﹗後面排著去﹗”其中一個士兵呼喝著說道。

“這位官爺,麻煩通融一下,我並不來領救濟的,我只是想進去看一下而已。”蘇暖玉打著哈哈說。

“小左,你聽聽﹗”那人對同伴笑說道︰“又來一個渾水摸魚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2:10:44

第九十六章 珠玉在側 

“什麼渾水摸魚啊?﹗”抱雲忍不住搶白說︰“你們兩個睜眼瞎,也不打聽打聽我們姑娘是什麼人?﹗惹惱了我家姑娘,管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抱雲怒目圓睜,底氣十足地瞪著那兩只攔路虎。那兩人見此情景,不由得膽怯了幾分。互相耳語幾句後,那個叫小左的士兵十分和氣地問道︰“恕在下有眼無珠,不知道姑娘該如何稱呼?”

“我家姑娘姓蘇,跟將軍府的兩位千金住在一個院子裡的,跟楚王妃認作了姐妹的。”抱雲搶先回答說︰“你若不信,自去問個明白人,就知道我們進得進不得這府衙大門了。”

兩位守衛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小左讓蘇暖玉及抱雲稍候,自己跑進裡邊去了。

蘇暖玉自門外往裡看去,遠遠地能看到在隊伍最前方,派發物資的人員分成了三組。秦顯與裊裊一組,方詩浣與何素嬌一組,方鎮欽與史俊安一組,都是俊男美女,十分養眼。而在旁邊一側,則是何太守與方騰共同守在一起發放領取竹簽。昨夜秦顯與他們計議一番,為免有人冒領或重複領取,特意按照戶籍登記,按人頭髮放竹簽,每支簽可領兩斗米、一串錢。

很快地,小左回來了。他怪異地看了蘇暖玉一眼,頤指氣使地說道︰“頭兒說你進去可以,不過不許生事,也不可問東問西,看完了新鮮趕緊回家歇著去﹗”

蘇暖玉聽他這口氣,覺得渾身都別扭著,剛才的好心情突然變得陰霾重重了。若換在平常,一定要跟他理論一番。但念在今天日子特殊,算了,不跟他一般計較了。

“這位小哥請放心,姑娘我不是沒分寸的人﹗”礙於目前的場合不宜喧嘩生事,蘇暖玉免不了忍氣吞聲一番。她橫眉斜飛了小左一眼,略略提了提裙擺,故意曲起胳膊肘,裝作不經意路過時撞到他。

小左被她一撞,不由得接連退後三步,整個人都貼靠在門牆之上。他惱羞成怒地盯著蘇暖玉若無其事地揚長而去,右手暗暗握在劍柄之上。真是陰溝裡翻船,居然在這個不打眼的丫頭身上吃了悶虧,想起來都是一肚子氣﹗

蘇暖玉大約也猜到他會有此表情,心裡因這一點點報復後的快感而倍感愉悅。下意識地,她不由自主地吹起了口哨。哨聲響亮,居然將正在忙著派發物資的俊男美女們齊齊頓了一頓,眼光不約而同地掉轉至她身上。

都是我的錯,口哨惹的禍﹗蘇暖玉不由在心中默念了一句,並用燦爛的笑容向所有人傳遞她的歉意。

“打擾了﹗你們繼續﹗”蘇暖玉向他們敬了個禮,淘氣地說道。

裊裊看見她的模樣,傾城一笑。秦顯臉上則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緒。方詩浣只瞟了她一眼,迅速地投入自己的工作中。何素嬌含蓄地微笑著,似乎覺得她頗為有趣。方鎮欽則是眼含深情,向她會心一笑。史俊安當然是木無表情啦。

蘇暖玉對上方鎮欽的笑臉時,她臉上笑得更歡了。

今天三大帥哥齊聚一堂,有柔媚型的,有冷酷型的,還有陽光型的。她不喜歡比女人還能顛倒眾生的男人,整天一張僵屍臉的酷哥也敬謝不敏。看來看去,還是她家的鎮欽最對她的胃口啦。臉蛋不差,身材又好,溫和又不失陽光之氣,是帥哥中的極品啦﹗偷看帥哥無罪,何況是份屬她的帥哥﹗一想到這麼棒的男子將要與她相伴終生,真是睡著也要笑醒。她算是交好運了﹗

此時輪到一位老嫗到裊裊這一組領取米糧。這老婦人年過半百,兩鬢蒼蒼,飽經風霜的模樣。秦顯接過了老嫗手中的兩支竹簽,裊裊照例給她裝上了四斗米。那老嫗領了米,卻並不急著離開,而是陡然抓住了裊裊的手,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你們都是好人啊﹗公主,不,王妃,你一定要長命百歲,要讓所有當官的都像你們一樣愛民如子﹗我們……我們就有指望了﹗”

普通民眾雖然領取救濟時也是感恩戴德一番,但像她這麼激動的還真是鳳毛麟角。裊裊與秦顯對視一眼,雖然玉手被她抓得隱隱泛疼,可她還是極力忍耐著,並笑著寬慰她。那老嫗便開始絮絮叨叨地述說她的家事。說她家中獨子在戰場上犧牲,兒媳婦改嫁,自己拖著一個6歲的孫子相依為命。言語之間無不流露出她的生活艱難與不易。最後,她竟然哭著跪下地,口中多有對此次善舉的褒獎之詞。

一時之間,幾乎所有的人都為之動容。



第九十七章 王爺有賞

裊裊親彎了柳腰將她攙扶起來,替她擦拭淚痕。跟秦顯不過交談了兩三句,立即頒發新的救濟令。那就是新添給在戰場中英勇獻身的死者家屬撫恤金,每戶領取白銀一百兩。一時現場齊齊自發地跪地叩謝恩典。

安撫了民眾,申領物資的隊伍又恢復了起初的秩序井然。

秦顯命何太守上前來,引那老嫗辦理登記領取手續。

“請等一下﹗”本來只是充當看客的蘇暖玉總覺得似有不妥,此時便忍不住插嘴說道︰“王爺,暖玉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哦?不知道你有何高見?”秦顯頗感意外,一雙堪比美人的妙目充滿興味地看著她問。

“是這樣的。對烈士家屬追加撫恤金乃是恩德之事,不過財不露白,她一對孤兒寡母領了這一筆銀錢,反有可能招致無妄之災。”蘇暖玉此時便也不閃不避,直視著秦顯,從容不迫地說。

秦顯心中微有所動。聽她如此一說,確實不無道理。

“那麼依你之見,又該如何?”

“依暖玉的拙見,不如將這筆銀錢先登記在太守府處,由府衙按月發放所需生活費用,或是直接購置所需生活物品送至其居處。最最重要的,作為地方父母官,理當多加過問民間疾苦。一來既可以提升官聲名望,二來有助於官府作出相應的治理方案,此不是一舉兩得嗎?”蘇暖玉正色說道。

秦顯本來充滿獵奇之心,此時聽她這樣一番講解,心中不由暗生一股讚賞之意來。難怪方鎮欽會傾心於她,難怪方騰要倚重於她,又難怪裊裊竟願與之姐妹相稱呢﹗此女果非凡人﹗

“言之有理﹗”秦顯微帶讚許之意地笑著說。於是吩咐何太守製定一個專門針對撫恤金的方案來,又命人護送這位老嫗帶著領取好的物資回家。

“蘇暖玉,你進言有功,你可需要什麼賞賜嗎?”秦顯忙完後,問蘇暖玉說。

蘇暖玉一愣。她本來只是說出心中的想法而已,也沒有指望他能採納,更沒想到會因此而得到封賞,一時間木立當場。

本來正在給民眾分發物資的方鎮欽一聽此言不由心中一動,輕咳嗽一聲,示意蘇暖玉注意到他。蘇暖玉果然心領神會地轉過頭去看他,方鎮欽不住地擠眉弄眼,意思是在跟她說,趁此機會,向秦顯請求恩賜准許他們成婚之事。

蘇暖玉差不多是接收到他的意思了,但是大庭廣眾之下,要她親口去請求別人為自己的婚事作主,她還沒有濃臉皮到這個地步。可是方鎮欽又一臉急切的模樣,這確實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呀﹗

“暖玉罔顧禮數,口不擇言,幸得王爺不予降罪,暖玉不敢居功。”蘇暖玉的一顆心因舉棋不定而劇烈地跳動著,但是口中卻謙遜地推辭著。

“有功便該獎賞,否則如何激烈眾人積極立功呢?”秦顯不以為意地說︰“本王一向獎罰分明,你只管說出需要什麼樣的賞賜便可。”

“多謝王爺﹗敢問可是任何賞賜皆可?”蘇暖玉深吸了口氣,下定決心似地看著秦顯,謹慎地發問說。

“只要是本王力所能及之事,絕對不會短你分毫。”秦顯信誓旦旦,嘴角綻開一抹絕美之笑來,臉頰的酒窩也跟著深深地顯現出來。

“嗯,既然如此的話,那我就不客氣了。”蘇暖玉又偷眼看了一下方鎮欽,後者給了她一個鼓勵性的笑容。於是蘇暖玉鼓足勇氣說︰“請王爺恩準我跟方鎮欽的婚事﹗”



第九十八章 再見表哥

“嗯?你說什麼?”秦顯不解地問道。

蘇暖玉感覺自己一張臉已經紅到了脖子根,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看著她,她也彷彿能夠聽見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關於她恬不知恥的流言蜚語。若是真的應驗成真的話,她自己倒也罷了,叫方家怎麼抬頭做人呢?日子久了,方鎮欽又會怎麼對她呢?想到這些的時候,心裡不由得又打起了退堂鼓,說出來的話語已是聲如蚊蚋,難怪秦顯要問她說的是什麼了。

機會稍縱即逝,蘇暖玉的勇氣更加如此。儘管方鎮欽一再地向她使眼色,但是她再也無法不管罔顧地說出賜婚之事了。

“我現下暫時想不起來需要什麼賞賜,”蘇暖玉臉色通紅,說起話來似乎都有些慌張之意。“不過王爺可不可以答應暖玉一件事當作賞賜?將來暖玉若有需求時,自當向王爺提請領賞。”

秦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臉上笑意愈加深邃。

“你既有此意,那本王就成全你﹗本王答應你一件事,只要是本王力所能及範圍之內,當對你有求必應﹗此地所有民眾皆可為証﹗”

“多謝楚王殿下恩典﹗”蘇暖玉盈盈行了叩謝之禮。

一扭頭,不當心撞上方鎮欽略含怨色的俊臉,蘇暖玉只得沖他無辜地笑了笑。

派發儀式繼續進行著。

蘇暖玉是閑雜人等,自然是不好久待的了。正準備說退出去呢,一轉身跟什麼人碰了個正著。蘇暖玉心想是什麼人不長眼睛,正準備要發作,抬起頭來,卻看見一張無比燦爛的笑臉。

“表妹﹗”李雲尚憨濃地笑著跟她打招呼。

“表哥﹗”蘇暖玉也是歡喜無限地叫了出聲。看見他懷裡抱著一個布袋子,極有分量的樣子,猜想他是剛剛領取完物資,但仍是多餘地問了句︰“都領好了嗎?”一邊好奇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懷中的袋子。

“都領好了。”他回答說,看著她,幾乎笑彎了眼睛。

“看你今天這麼高興﹗”她湊近他一些,打趣地問︰“這麼近距離地看到大善人,你要樂得合不攏嘴了吧?怎麼樣,有沒有說上一句兩名?”

“我是看到你高興得﹗”他不緊不慢地反駁說。

蘇暖玉不屑地揮了揮手,心想,小樣兒,你心裡想什麼我不知道?還在這裡藏著掖著的?少來這一套﹗

“那你現下是要回家了嗎?”蘇暖玉跟他一問一答著,慢慢走出了府衙的大門。她那麼投入與專注,所以一點也沒有察覺到身後的幾雙各懷深意的眼睛一直目送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

在門外不遠處,碰到了前來接應的李父。見到蘇暖玉,仍是有些訕訕的。

“蘇姑娘﹗”李父有些局促地跟她打招呼,老臉上一片慚色。

“李大叔,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謝謝你跟雲尚替我圓謊,我才得以順利在將軍府待到現下呢。你不用跟我客氣的。”蘇暖玉一臉誠懇地說道。

李父“嘿嘿”乾笑兩聲,額頭溝壑般的皺紋層層疊疊。一會兒又極不自在地以手抓撓腦袋,一會兒又尷尬地看蘇暖玉兩眼,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表妹,你真了不起﹗”李雲尚一臉的仰慕之情。

之前蘇暖玉在府衙之中大吹口哨時他就已經看到她了,不過她卻沒有看見他。然後她將那樣一番深切要害又體恤民意的見解慷慨陳辭的時候,他的全副注意力幾乎都集中到了她身上,以致於輪到他時,給他派米的方詩浣輕聲提醒了他好幾回他才回過神來。

就在那一瞬間,蘇暖玉的形象在他的心中又昇華了一番。他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如此勇敢又富有正義感的女子呢。

“了不起?有什麼了不起的?”蘇暖玉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了不起之處。

“可不是嗎?”李雲尚解釋說,“我們在楚王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的人,表妹你居然敢直面於他,還說得頭頭是道的。你就一點也不怕嗎?”

“怕什麼呢?我又不是殺人放火了,也沒有信口雌黃。況且,人人都有言論自由的。”蘇暖玉不以為然地說。

“總之,我是很佩服你的﹗”李雲尚知道她是有些與眾不同的,也不去認真追查她話中的意思,只是無比景仰地說出自己的心裡話。

“表哥,等你領到了撫恤金以後,差不多也要為自己找個媳婦兒了吧?”蘇暖玉跳轉了話題,問道。


第九十九章 從此天涯

李雲尚本來是行進著的腳步此時驟然停頓了下來,他的臉籠罩在陽光之中,看向蘇暖玉的眼中隱約有莫可名狀的哀傷。

“表妹﹗”他悶聲悶氣地喚了蘇暖玉一聲。

“有事?”蘇暖玉也停下步伐,轉頭問他。

“上次你來我家的時候,都沒能好好請你吃頓飯。”他又恢復了自在的神態,輕鬆地說道︰“我跟我爹一直商量著要好好做頓飯給你吃的,不過可惜一直碰不到你有空的時候。難得今天碰到一起,表妹你還有沒有別的事?若是方便的話,不如去我家一起吃個便飯可以嗎?”

蘇暖玉現下是閑人一個,對於這類邀請本來是無可無不可的,但她看到他那樣殷殷相詢的模樣,真是讓人無從拒絕。

“如果不麻煩的話,那就去吧﹗”蘇暖玉沖他甜甜一笑,爽快地說。

李雲尚再次眉開眼笑起來。

於是蘇暖玉與抱雲一起,隨同李家父子往城外而去。

很久沒有進行如此高強度的運動了,到達李家時,蘇暖玉和抱雲都已經是香汗淋漓氣喘吁吁了。

蘇暖玉並不是第一次來到李雲尚的家了,但這次的到來卻令她有些不能適應。屋子矮小狹窄,隱隱還有難聞的氣味夾雜其間。想是住慣了將軍府寬敞明亮的房間,那裡有專人灑掃,自然是雅潔可喜的。所以古語有雲︰“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絕非是她蘇暖玉嫌貧愛富啊。

所以當蘇暖玉甫一踏入房門中時,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口鼻。但很快意識到這是極不禮貌的,於是又不露痕跡地將手放了下來。

這下子蘇暖玉坐在條凳上也極不自在,總覺得桌椅之上都是塵埃油膩之物,她雖然沒有潔癖,但心中難免覺得有些不舒服。

李家父子忙著宰雞殺魚來款待她這位貴客。她前一次和此次光臨此地,身分已經由微不足道變成舉足輕重了,況且他們本也是發自肺腑地想犒勞她一番的。

李家父子忙碌了大半天,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但對於蘇暖玉來說,這不過是她所吃的平常之物罷了。但為了不辜負他們的一番盛情,她自是裝出一番受寵若驚的模樣來。李家父子也因為她的表現而變得喜笑顏開。

吃過午飯,略略坐了一會兒,蘇暖玉便作辭了李家父子,打道回府了。李雲尚殷勤地送她下了山,才依依不捨地與她揮手作別。

蘇暖玉也笑著跟他揮手,直催促他回家去。他卻一定要目送著她先走再回去。莫非是光線折射的緣故,為何她覺得他眼中有隱約的淚花閃現呢?

李雲尚難過不已地目送著蘇暖玉和抱雲相攜而去,心中湧動著無限的悲傷。當初是上蒼將她親自送到他身邊,但他不曾挽留過她。如今不過短暫的兩個月時間,他已經無力再去挽留她了。

她是曾經誤入他生命裡的過客,但她卻又如此閃亮動人,使他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她靈動的身影。多少個日夜,一閉眼都能清晰地浮現出她的一顰一笑,耳邊也淨是她的溫言軟語。

他知道,她與他已經是雲泥之別了,他只能卑微地仰望著她,憂傷地向她微笑。元宵節那夜,他無意中看到了蘇暖玉與方鎮欽的親密神情,當時他真恨不得自己是個瞎子是個聾子,這樣就可以自欺欺人到告訴自己她仍然是原來的她。

她的身影去得遠了,轉過彎去,再也看不見了。他眼中的淚水無聲地漫溢開來。曾經以為自己一心愛慕著大善人方詩浣,卻沒想到在遇到蘇暖玉之後,那個曾一度佔據他腦海心中的美妙身影就被取而代之了,並且再難忘懷。

每一次的短暫相聚,總會帶給他開懷與悲傷交織的情緒。因為每一次的作別,都將他和她的距離拉得愈加遙遠。怨他好高騖遠嗎?不然為何暗戀的對象都是遙不可及的人物?

以為這次離別後,很快會再次相見的,以至於他後來時時徘徊在將軍府附近。誰知道至此一別,竟是山長水闊﹗此後的若干年中,他跋山涉水千裡迢迢地尋找她、追隨她,與她生死與共,為她拋頭顱、灑熱血,他心甘情願﹗



第一百章 送別裊裊

回到將軍府,蘇暖玉躺倒在床上,感覺渾身都快要散架了似地,很快便沉沉睡去了。等她睡好醒來,日漸西沉,整個海棠齋裡靜悄悄的。想來方詩浣一行還沒有忙完吧。

喚了抱雲掌了燈,一起吃了晚飯。

飯畢,收拾停當,抱雲遞了一疊粉色的紙片給蘇暖玉,說是門房的人送來的。因為當時她正睡得正香,就沒有叫醒她。

蘇暖玉好奇地接紙片,看過之後不由啞然失笑,原來竟是各處豪門富戶的邀請函。不止大理城中,亦連鄰郡縣的也在其中。居然就在這一天之間,她的行情就水漲船高,變成炙手可熱的香餑餑了。究其原因,估計和楚王欠她一諾之事不無關係吧?

真是一堆見風使舵的混人﹗

“告訴門房的人,下次若再有人送邀請函來,一律不收﹗”蘇暖玉將那疊粉色紙片隨意往桌上一扔,囑咐抱雲說。

抱雲雖對主子的舉動頗感詫異,但並未多加過問,只唯唯諾諾地應了聲“知道了”。

戌時三刻的樣子,方詩浣回到了海棠齋。蘇暖玉看她甚是疲倦的樣子,便忍住了上前攀談的衝動。

蘇暖玉來到此地後的最為清閑的一天就這樣落下帷幕。

次日天明,蘇暖玉一大早便醒來,聽由抱雲給她梳洗打扮一番。今天楚王便要攜新婚嬌妻回長安去了,她自是應該前去相送的。

城門外,回程的馬車隊伍更加浩蕩,從打頭陣的開路旗手,到最末押陣的護衛官兵,一路綿延了將近五裡。同樣的,自發前來送行的群眾也是傾巢而出,即使有護衛官兵攔著,也阻擋不住他們愈發靠近的隊伍。隊伍之中的“楚王千歲千千歲、王妃千歲千千歲”響徹雲霄,不絕於耳。尤其多愁善感的婦女兒童,無一不是眼含熱淚一臉不舍之色。為此秦顯和裊裊還專門安慰了大家一番,讓大家各自安居樂業,豐衣足食雲雲。眾鄉親各自亮嗓喊道︰“楚王及王妃保重﹗定不負楚王濃望﹗”

與眾鄉親作別後,秦顯翻身上馬,輕風吹動他的衣衫獵獵作響,更顯得他的氣質清雅俊逸。此時他俊顏之上一派淡定,正專心致志地看他的寶貝嬌妻與至親好友作別。

作別的重頭戲當然是蘇暖玉與裊裊的話別場面了。裊裊許是昨日過於忙碌,又或是想到即將離鄉背井遠嫁他鄉之故,她的臉色分明比往日多了一點憔悴。

“妹妹,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跟我一起去長安嗎?”裊裊緊握著蘇暖玉的手問。經過上一次的受驚事件後,裊裊也不再提要蘇暖玉效命大理王府之事了,此時改弦更張要帶她同行了。“姐姐如此真誠地邀請於你,你真的狠得下心來拒絕我嗎?”

裊裊熱切地看著蘇暖玉,美目中甚是期待的模樣。蘇暖玉看到她這個樣子,真的有點想要拋開所有追隨而去的念頭。但是不行啊,她答應了方鎮欽,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要與之共進退的。她還要爭取到方家上下的准許,她要風光地嫁進方家,她要與方鎮欽相濡以沫相愛到老呢。

“姐姐的美意,暖玉心領了。”蘇暖玉抱歉地笑笑,盡力開解地說︰“姐姐已經找到了如此完美的夫婿,將來自有楚王殿下來陪伴你、呵護你,讓你開心快樂,遠離煩惱憂愁。只怕到時,姐姐連我長成什麼模樣都要想不起來了﹗”

聽她這麼一說,裊裊不由得抬頭看了一眼夫君秦顯,後者正凝眸看她,她乍一撞上他專注的眼神,麗顏微現紅暈之色。

“人各有志,那我也不便勉強你。”回過頭來,她釋然般地笑對蘇暖玉說道。“不過將來你若是機緣湊巧來到長安,可一定要來看我啊﹗”

“姐姐,我有第六感,我們一定很快就會見面的﹗”蘇暖玉煞有介事地敷衍了她一句。

“那就好,姐姐在長安等你﹗”裊裊笑眉彎彎,殷殷切切地說︰“妹妹多保重﹗”

“姐姐也請保重﹗”蘇暖玉松了手,陪嫁的西晴西倩二人忙上前扶了裊裊坐上馬車之中。



第一百零一章 黯然銷魂

蘇暖玉又來到秦顯的馬前,仰面望著他。此時他的目光也自裊裊身上收了回來,俯首看著不請自來的蘇暖玉。

許是因為他騎在馬背上的緣故,他居高臨下的姿態讓她倍感壓抑。

“楚王殿下﹗”她尊稱了一聲。

“你可是有什麼話想說?”秦顯眼中微現波瀾,彷彿在期待什麼一般。

“暖玉鬥膽,請殿下一定要善待裊裊姐姐,只做對她好的事,不要惹她生氣,更不要傷了她的心。要像愛你自己一樣去愛她。”雖然有多管閒事之嫌,但蘇暖玉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你這算是請求嗎?”秦顯的臉上明顯垮了下來,眼中也是隱藏不住的失望之色。“這算是使用昨天的賞賜嗎?”

呃?蘇暖玉一呆,就這樣便把他的千金一諾給消費了嗎?好像……有點吃虧。但是既然已經說了退場門,她又不能收回,只得模稜兩可地說︰“王爺您說是那就是吧﹗不過王爺您可要言出必行啊﹗”

秦顯目不轉睛地緊盯著她,感覺到她似乎有些懊悔的意思,他微揚了揚嘴角,意態瀟灑地說道︰“本王既然娶了裊裊為妻,自然會真心相待的,這個不消外人操心。你剛才說的話也是出於對本王愛妻的關心之意,本王不會把它當成是你的請求的。本王對你的承諾依然有效。你若是有想好的賞賜之物,不妨告訴本王,本王自當應允於你。”

蘇暖玉聽說賞賜仍然有效,面上不禁又喜形於色起來。

“多謝王爺﹗不過此時暖玉尚未想好,等暖玉想好了,自會前去拜會王爺的。”蘇暖玉躬身相謝說︰“祝王爺及王妃一路順風﹗”

蘇暖玉退了開去,秦顯默默看了她一眼,然後揚聲說道︰“啟程出發﹗”

隊首的人員開始向前移動,秦顯的白馬驚風噴了個響鼻,四蹄輕揚,馱著主人向前而去。在他的身後,緊跟著的是裝飾精美的新娘花車。此時馬車夫揚鞭朝天虛抽一鞭,兩匹同色的千裡馬收到指令,立即啟動步伐拖動車輪向前。

作為隨行護駕人員,方騰及方鎮欽分別騎著愛馬一左一右亦步亦趨地跟著馬車移動著。臨出將軍府大門時,方鎮欽就抽空跟蘇暖玉碰了個頭,跟她說要護駕將楚王及王妃送至蜀秦接壤之處,等秦地接應的人交接之後,他們才算圓滿完成任務打馬回府。

此時方鎮欽信馬由韁往前,身子卻扭了回來,眼含深情地看著蘇暖玉,用口型跟她說道︰“等我回來﹗”蘇暖玉向他點頭微笑,眉眼彎彎,燦若春花。情不自禁地,她伸出手來,用力向他揮舞著,同時也用口型說︰“早去早回﹗我等你回來﹗”

正在此時,秦顯意外也回頭看了一眼,撞見方鎮欽與蘇暖玉這番傳情達意的光景,不知打那裡來的一股怒意,他大聲喝令道︰“打馬向前,全速前進﹗”

於是,“啪啪啪”,此起彼落的馬鞭之聲響起,馬兒四蹄生風,霍霍地向前奔去了,只留給送行之人滿眼的灰霧塵埃。

蘇暖玉便背轉身去,以期躲避這驟起的灰塵,不經意間,竟看到城頭蕭索地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向冷若冰山的史俊安﹗

此時他屹立在城牆之上,眼望著前方,一身白袍在風中飄揚不已。雖然蘇暖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所表現出來的氣質,竟是讓人感覺到無比的悲傷與黯然神傷﹗

他這是在凝望誰呢?他是那麼驕傲的孤芳自賞般的人啊,有什麼人或事令他折了從容不迫的氣度,丟了自負的獨往獨來的魂魄呢?

蘇暖玉再次回頭看那消失在塵埃之中的茫茫馬車隊伍,茅塞頓開般地失聲驚呼開來︰“原來如此﹗”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2:10:53

第一百零二章 重拾友情

蘇暖玉總算是有一點明白了,難怪他竟會對方詩浣那般溫柔美貌的女子會無動於衷,難怪他聽說自己去請求裊裊賜婚後勃然大怒。原來,這個自視甚高的孤傲男子心中,竟是早已心有所屬﹗可笑她蘇暖玉還在那邊亂點鴛鴦譜﹗

可惜他的對手太強大了﹗那是楚王啊﹗除了出身高貴之外,人品、長相、身手,不說高出他許多,與他不相伯仲那是肯定的。最至關重要的是,裊裊的心裡是怎麼想的?說不定,他不過也是單相思罷了。即使裊裊與他是兩情相悅的,那又怎麼樣呢?他能冒天下之大不韙與裊裊私奔?他是孤家寡人無所謂,那她呢?已經頹敗不堪的大理王府該怎麼辦?

果然,再堅貞的愛情也敵不過強權利器。何況秦顯與裊裊的婚配,本來就是門當戶對且郎才女貌,人人稱羨。在這場愛情交鋒中,他始終是處於下風的那一個。

看到這個曾令人心折瀟灑自若的翩翩公子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蘇暖玉心中暗嘆了口氣。無論你是多麼出眾的人物,若是命中註定無法擁有,那真是再怎麼強求也沒用的。

回到海棠齋,意外地與方詩浣撞了個正著。

今日的方詩浣有些奇怪,一改往日的冷淡與刻薄模樣,此時正站在庭院中央,微仰著頭半合著雙目神往地看著一株海棠樹。

蘇暖玉朝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不由也是大吃一驚。她昨天只看到原來由她嫁接的那棵海棠樹上,冒出的些許細嫩花蕾而已,不過一夜功夫,此時幾乎每一棵樹上都如雨後春筍般刷刷地冒了出來。

“詩浣﹗”蘇暖玉一時激動,忘情地叫了一聲。

方詩浣聽到聲音,收回了目光,轉而看向蘇暖玉。原先一看到她就會變得冰冷怨毒的目光此時異常柔和,甚至還破天荒地對她微微一笑。

“暖玉﹗”方詩浣輕啟朱唇,輕聲回應她。

“哎﹗”蘇暖玉喜出望外地應了一聲,有些難以置信地飛奔至方詩浣面前,定定地看著她。

“暖玉,把你手給我一下﹗”方詩浣突然莫名其妙地說了這麼一句。接著,不由分說拉過了蘇暖玉的右手,在猝不及防之中,她已經抓著蘇暖玉的手重重的刮打在自己左臉之上。

蘇暖玉大驚,待要收回手時,卻早已收勢不及。只聽“啪”的一聲脆響,方詩浣白璧無瑕的臉上立時映出幾處紅痕。

她可真使勁兒啊﹗蘇暖玉收回手,用力甩了甩,反作用之下,蘇暖玉的手掌之中也覺得火辣辣地生疼。想來當初她甩自己耳光的時候,她的手也同樣承受著疼痛之苦吧。

“現下,我們扯平了﹗”方詩浣釋然地笑了開來。

“詩浣,你這又是何必?”蘇暖玉不解地問出聲,伸手輕撫她受傷的臉龐。又叫人打水為她擦臉,叫抱雲自她房中取了潤肌清膚膏,準備給方詩浣塗抹。

“暖玉,你還在怪我嗎?”方詩浣反倒並不覺得疼痛似的,撥開了蘇暖玉的手,凝視著她,問道。“你本是一心為我,我反而令你難堪。你一定恨死我了吧?”

蘇暖玉眨了眨眼,看來她們終於可以冰釋前嫌結束冷戰了。蘇暖玉一把抱住方詩浣,喜極而泣。

“你這個壞丫頭﹗壞丫頭﹗”蘇暖玉且哭且笑著,一邊捶打著方詩浣。

“暖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害得你這陣子那麼難過﹗”方詩浣也有些哽咽著輕聲說。

然後兩個姑娘互相為彼此擦了眼淚。洗乾淨了臉,蘇暖玉小心翼翼地為方詩浣上了藥膏,還不時問她疼不疼。

重拾友情後的兩人此時並立於庭院之中,齊齊仰望著誕生奇跡的海棠樹上的梨樹枝。

“你說,它會開出梨花吧?”方詩浣不太確定開出來的是海棠花還是梨花,征詢般地看著蘇暖玉,問。

“會的﹗一定會的﹗”蘇暖玉自信滿滿地說。與此同時,她轉頭看著一臉憧憬中的方詩浣,心中又為她感到悲哀。

嫁接在海棠樹上的梨樹或許或開出梨花來,然而,即使得到了心儀之人,他們之間的愛情之花又能如願開放嗎?或許這個梨花不開倒好了,反正她已經生了絕望之心不是嗎?如今她似乎又看到了些許希望,若希望再次破滅呢?她能承受得住接二連三的沉重打擊嗎?

自此海棠齋又恢復了當初的其樂融融景象。



第一百零三章 既見君子 


 
等到方家父子返回之時,已是三天後的事情了。這兩天裡,方詩浣與蘇暖玉形影不離談笑風生,做得最多的事是傻乎乎地一起看海棠樹,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你說這海棠樹真的能開出梨花來嗎?”

方騰與方鎮欽回到將軍府時已是酉時時分。兩人先是吃了飯,沐浴一番,洗掉一身風塵,然後各回住處休息。

是夜淅淅瀝瀝下了一場細雨。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第二日卻是艷陽高照。近午時時分,沐浴在陽光之中的蘇暖玉及方詩浣,似乎都覺得有些微感發熱了,於是索性脫了濃重的棉襖,換上了輕薄的春衫。

經過這場春雨的滋潤後,那海棠樹上的花蕾越發密集起來,最先長出來的花骨朵似乎也漸見綻放開來。兩個妙齡女子並肩俏立於樹下,春風盈袖,暗香隱隱,人比花更嬌。

主屋之內,秀娟與抱雲已經接連出來催促了好幾次,說飯菜擺好了,再不吃就要涼透了。蘇暖玉與方詩浣卻只顧著觀賞風景,似乎感覺不到飢餓似的。末了還是蘇暖玉扛不住了,提議說把飯菜擺到院子中來,既可飽眼福,亦可裹肚腹。

幾個丫頭七手八腳地把飯桌擺到了院子當中,蘇暖玉與方詩浣才剛坐定,院子門口突然竄進一個人影,同時不忘調侃似地說︰“這是鴻門宴還是友好席啊?”

蘇暖玉和方詩浣同時抬頭往發聲處看去,只見方鎮欽一襲湛藍色長袍,此時正莞然卓立於面前。

“鎮欽﹗”

“哥哥﹗”

兩人同時出聲相呼。

秀娟早已搬了凳子來,方鎮欽款款落了座。

“鎮欽,你來得正好,你看﹗”蘇暖玉巧笑著,獻寶一樣的指著開花的樹給方鎮欽看。

方鎮欽早已經看見這院中的海棠樹上點綴了不少粉白的花蕾,心中對蘇暖玉更加折服及喜愛。此時見本已結怨的兩人和好如初,心中更加開懷不已。

“看見了﹗”方鎮欽笑得陽光燦爛,同時不忘誇獎心上人一句討其歡心︰“暖玉,你真是個曠世奇才呢。”

“公子過獎了﹗”蘇暖玉向他盈盈一福,故意含羞帶怯地說道。

院子中頓時響起笑聲一片。

吃完飯,方詩浣領著下人知趣地回了房中。庭院中央便只留下了蘇暖玉與方鎮欽。

眼見四下無人,方鎮欽便大膽地將蘇暖玉抱了個滿懷。

“暖玉,我好想你。不過跟你分開了兩三天而已,我卻覺得像是分別了兩三年似的。吃飯的時候我會想,暖玉是不是也在吃飯呢?睡覺的時候,我也會想,暖玉睡了沒有,睡得好不好?整天魂牽夢縈的都是你的影子,恨不能長了翅膀立馬飛回到你身邊……我現下終於能夠體會到何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意了。”他緊擁著她,無比感懷地呢喃著。“你呢,可有想我?”

“恩……我……”蘇暖玉結巴著,要她說出肉麻兮兮的話來,似乎還是有些為難。所以她逃避似地將頭深埋進他懷中,不敢迎視他追問的目光。

“暖玉,嗯?”他卻不容她逃避,硬要托起她的臉,逼她正視著他。

出於無奈,她只得微抬眼眸看他。光影交錯中,他的臉部輪廓更顯立體分明,她居然癡癡地望著他,還沒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當這吞咽口水的聲音驟然響起時,蘇暖玉的臉“唰”地一下頓時變得通紅,然後又將頭埋進他胸前。而方鎮欽卻非常滿意似地開懷大笑起來。

“暖玉,我們今天就去跟我父母講,請他們准許我們成親,好不好?”過了一會兒,方鎮欽斂了笑意,詢問道。

蘇暖玉倏然間整個身體為之一僵,迅速地掙脫了他的懷抱,理了理微亂的頭髮,吶吶地說︰“那個……嗯……還早呢,再等等吧﹗”

“暖玉,你怎麼了?”他扳過她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疑惑地問道︰“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呢?你不是一向膽大包天敢作敢為的嗎?為什麼一到節骨眼上你就畏首畏尾起來了?我們的事早晚都是要去面對的不是嗎?”

“可是,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蘇暖玉囁嚅著回答說,“再說了,我年紀還這麼小,我不想這麼早就成親﹗”

一想起18歲就嫁為人婦,然後19歲成了孩子他媽,天天圍著這一大一小轉,一點自己的自由空間都沒有,她心裡就煩躁不已。她可不想過這樣的生活﹗

“暖玉,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他似乎有些生氣了,質問道︰“是不是你並不想跟我成親?元宵節那天你說的話只是隨便說說的?”

“不是這樣的﹗”她著急地辯解。“我不想讓你左右為難。大將軍跟大夫人對我一點好感也無,我想再相處一段時間,盡量表現出好的一面,讓他們對我有所改觀了再……”她盡力向他解釋說。

他沒有開口接腔,只是熱烈地注視著她。半晌,他再次將她拉入懷中,將她抱得緊緊的,並欣慰地說道︰“你說的有道理,是我太心急了。暖玉,我相信,假以時日,他們一定會發現你的優點,然後真誠地迎納你為方家一分子的。”

蘇暖玉敷衍似地笑了笑,並不反駁他的言語。但是她心中卻很明白,要方家的家長迎納她為方家的一分子,無異於癡人說夢。

又說了一會兒閒話,蘇暖玉得知他此前剛自軍營回來,於是多嘴問了一句︰“史俊安他還好嗎?”

方鎮欽先是一怔,繼而狐疑地問她︰“怎麼這麼問?難道我們離開的這兩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沒有﹗”蘇暖玉連連擺手錶示否定。“好像有一陣子沒看到他了,所以問問。”蘇暖玉微微一笑,促狹不已地說︰“不知道他要是來看到海棠齋梨花開了會是什麼表情。你覺得他那張冰山臉會不會氣得抽筋?”

方鎮欽在腦海中也在設想史俊安大吃一驚又無可奈何的表情,俊顏上也盡是促狹之笑。

“你真淘氣﹗”他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嗔道︰“以後萬不可對我這般淘氣,嗯?”

蘇暖玉未置一詞,只是“嘿嘿”乾笑兩聲。兩個人便商量說明天由方鎮欽使計將史俊安哄騙至將軍府來,讓他親眼見一見這海棠樹開梨花盛景,先打個預防針,看他日後還有何話好說。


第一百零四章 雲胡不喜 


 
第二天一大早地,蘇暖玉就被窗外的啁啾之聲驚醒。披了晨褸趿著布鞋,蘇暖玉邊打呵欠邊打開門。

門外,撲面而來的不止是清新的空氣與微涼的晨風,也有璀璨的日光,更令蘇暖玉驚喜不已的是,院子裡的海棠樹上,嫁接過的十根樹枝,除了兩根似有枯萎之意之外,其餘的八根樹枝之上,淨已盈盈地綻放出潔白喜人的玉色梨花來。

此時,正對著蘇暖玉的這間屋子的那株樹上,盈盈然停著一隻灰色的小鳥,此刻正在旁若無人的引吭高歌呢。正是這聒噪的東西,擾人清夢。蘇暖玉便雙手作驅趕狀,以期把那該死的破鳥給趕走。

“蘇姑娘,喜鵲報喜來了﹗”抱雲打來了洗漱用的水,見到此景,不由喜上眉梢地說道。“今天府裡會有大喜事﹗”

大喜事?蘇暖玉住了手,微挑眉頭,會有什麼喜事?原來這灰不溜秋的鳥兒,竟然就是喜鵲?﹗。好吧,對她來說,這滿樹的梨花盛開,也算得上喜事一樁了。她就勉強認可一下吧。

約巳時時分,方鎮欽果真如約將史俊安帶來了。

彼時蘇暖玉正在庭院當中教海棠齋的姐妹們打太極拳來著,看到方鎮欽與史俊安來,她把其他人都打發走了,於是院子裡只剩下她和方詩浣及那兩位帥哥。

也不知道方鎮欽是怎麼把史俊安給拐來的。但是當史俊安靠近時,鼻端分明襲來一股酒氣。他在借酒澆愁?

蘇暖玉不由皺了皺眉,留神看向史俊安時,發現他雙目深陷,唇畔青黑色的胡須也趁勢而出,神情落寞而憔悴。再看他身上,腰帶略見鬆散,竟已形銷骨立至此﹗

“史公子﹗”方詩浣顯也已經發現了他的異常之處,不由搶前一步,失聲脫口而出。

他曾是多麼潔身自好的一個人啊﹗他怎麼會變成這般萎靡不振的模樣?方詩浣心疼不已地看著心上人,黛眉輕顰。

史俊安對她的關切之意似乎並不領情,只是淡淡地對她抱了抱拳,看見蘇暖玉,則是冷冷地橫了一眼。

“方兄,不是約史某喝酒的麼?來此處作甚?”史俊安轉向方鎮欽不解地問道。

原來,近日史俊安甚是沈迷美酒佳釀,幾乎手不離酒壺,張嘴閉嘴就是呼朋引伴同飲共醉。方鎮欽便以邀他共飲為由,輕易地將他誘至了海棠齋來。

“史公子,將軍府窖藏的美酒多得很,只怕你都喝不過來。”蘇暖玉及時接過了話茬,頗為不屑地說道︰“請問史公子現下是清醒著還是仍在醉中?”

“醒著如何?醉中又如何?”他挑釁般地看著蘇暖玉,漠然地問道。

“醒著麼自然是要用最醇最美的酒來招待公子啦。”蘇暖玉也不惱他,反而輕笑出聲︰“若是醉了,自是不必了。”

史俊安自鼻中冷冷地“哼”了一聲,不知道蘇暖玉又要耍什麼把戲,甚是警惕地盯著她。

“不知道公子可還記得當日之約?若這海棠齋得見梨花盛開,公子當要如何?”蘇暖玉故作輕鬆散漫的樣子,抬眸看著上方梨花搖曳的海棠樹,說道︰“不若我們一起邊賞梨花邊飲酒,豈非美事一樁?”

史俊安的臉色乍然一變,不由也抬眼去看那院中的海棠樹。這一看不打緊,驟然間,那本來瘦削成皮包骨似的臉部劇烈地抽搐起來。而那一樹繁花,卻似在嘲笑他似的迎風輕擺,姿態柔美動人,端的是秀色可餐。

“怎麼?將已經開花的梨樹枝砍下,安放在這海棠樹上,這也算是海棠樹上開梨花麼?”史俊安看著樹枝上的布包繩索強行辯解說。

“哦?”蘇暖玉也看見了,愜意一笑,處變不驚地說︰“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來人﹗取梯子來﹗”

丫頭們搬來了梯子,搭在了面前的海棠樹上,蘇暖玉又問方鎮欽借了佩刀,叫人扶好了梯子,這才提了裙擺,親自攀上了梯子頂端。只見她伸手輕輕一揮,寶刀經過之處,捆綁在樹枝上的繩索應聲即斷,同時包裹在外面的布條也隨之飄落下來。再用刀輕輕一劃,上面早已乾枯的泥土也紛飛而下,最裡層的麻繩早已腐壞,隨著泥土一道墜落下去,揚起一陣塵土。

此時那被包裹之處立即顯現出來。大家都看得明白,這兩根樹枝的嫁接之處已經相互生長在一起,不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來其實是硬將兩根樹枝綁在一起的。

蘇暖玉從梯子上下來,還了刀給方鎮欽,揚眉吐氣地沖史俊安發問︰“如何?閣下還有何話好說?”

史俊安沒有說話,只是撩了長袍的下擺,迅捷地登上了梯子的頂部,他要親自檢查一下那個能開梨花的海棠樹枝。

只見他伸出手來,猛力地搖動兩根樹枝的接合之處,可惜那嫁接上去的梨樹枝毫無松動的跡象。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悻悻地住了手,但仍是不解恨地自靴筒之中拔出一拔匕首,奮力地往樹枝上砍去。

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那棵樹枝終於承受不住這般猛烈的攻擊,只聽“喀啦”一聲,樹枝應聲折斷,“嘩”地掉落下來。

然後,他臉上流露出泄憤成功的表情,翩翩飛身下來,穩穩停在蘇暖玉對面。方鎮欽恐他會有對蘇暖玉不對,趕緊將她拉至自己身後,同時右手緊握刀柄,敏銳且謹慎地看著近乎癲狂的史俊安。

“最終,還是你贏了﹗”史俊安苦笑著說道,“也許這就是天意吧﹗”接著,他轉身看著始終目光相隨的方詩浣,無奈地說︰“我史俊安從來一諾千金,言出必行﹗方小姐,我願意娶你為妻﹗”

方詩浣臉上不知是悲還是喜,只見兩行淚水順著她大理石般的面龐滑落下來。

“娶我讓你這麼痛苦嗎,俊安?”她淚眼模糊地看著他,幽怨不已地說︰“看到你難過的樣子我真的好心疼。我早就想過了,如果你不愛我,我勉強你又有什麼用呢?你別這樣,我的那份契約早就不在了,你不必苛求自己了。我只願你好好的……好……好的……”說到後來,已是哽咽不成聲了。

“你此話當真?”聞言,史俊安眼前一亮,激動不已地問道。

方詩浣略微擦拭了一下淚痕,重重地向他點了點頭。

“謝謝你﹗”史俊安心裡還是有點內疚的,見方詩浣如此通情達理,於是誠摯地向她道謝說。

“我不需要你謝我﹗”方詩浣避開他的目光,嘆氣著說。

“我說,你剛才還在那裡自詡說你是什麼‘一諾千金,言出必行’的,原來不過也只是個沽名釣譽之輩罷了﹗”一旁再也按捺不住的蘇暖玉不無諷刺地開口說道。

“蘇暖玉,你何以如此咄咄逼人?﹗剛才方小姐說的話,你不曾聽見麼?”史俊安見她如此不依不撓,不由得氣血上湧,據理力爭地問。

“我聽見了﹗”蘇暖玉斜睨著史俊安,慢條斯理地說道︰“我這人記性一向很好的﹗嗯,我記得當時契約裡是這麼說的,若是得見海棠樹開梨花,梨樹結柑橘,那史公子你就得掃海棠齋十日,三跪以向詩浣請罪。史公子,我說得可對?”


第一百零五章 願賭服輸


  
史俊安忿忿然地看著蘇暖玉,眼中如欲噴出火來。

“姑娘說得沒錯﹗正如姑娘所言,需得開梨花,結柑橘之後,史某才當踐約。”史俊安極力隱忍著怒氣,切牙切齒地說︰“如今只見了梨花,並未見梨樹結出柑橘,史某不用現下就踐行諾言吧?”

“公子說得極是。”蘇暖玉撫掌笑道︰“我不過提醒公子一下。並非我家小姐自願解約,而是因為公子你誠意不夠,所以我家小姐不願委身於你而已。對了,公子覺得,暖玉既然有此能耐能讓海棠樹開出梨花,就不能讓梨樹結出柑橘麼?只怕公子不過是自欺欺人拖得一時是一時罷了。”

史俊安被蘇暖玉這一番搶白,俊顏頓時一片猙獰之色。

“姑娘這口舌不饒人的功夫,早晚會給你帶來橫禍的﹗”史俊安寒著臉,語帶警告似地說。

“這個就不勞閣下操心了﹗”蘇暖玉嘻笑著說。

史俊安怒極卻又無可奈何地盯著蘇暖玉看了半天,後者卻也渾然不懼地回視著他。半晌,他終於收回視線,埋長官嘆一聲︰“也罷﹗天意如此,奈之若何?”

然後,史俊安開始左顧右盼,四下尋找起來了。

“你找什麼?”蘇暖玉好奇地問道。

史俊安不搭理她,沒過多久,他的眼光停駐在院子一角。接著,他健步如飛地沖了過去,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他手持一把大掃把,旁若無人地掃起院子來了。

方詩浣驚得伸手捂住了嘴巴,難以置信地看著忙碌中的史俊安。

“俊安,你幹什麼?”方詩浣緊張不已地問道。然後飛奔過去,想要搶奪他手上的掃把。不過,史俊安只消輕輕一使勁,她就被帶往一邊去了。

“詩浣,你過來﹗”蘇暖玉恨鐵不成鋼地朝方詩浣嚷嚷著。不趁這功夫治住這驕傲的傢伙,方詩浣恐怕一生都要看他的臉色過活。“你讓他去掃,這是他該做的。他也做得很對,言而有信,不愧為君子所為。其實啊,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又何苦單戀一枝花呢?”蘇暖玉向著史俊安的方向說話,也不知是說給方詩浣聽,還是說給史俊安的。

不過史俊安顯然是領會到了,此時他手上已經微微停了一停,眼睛不經意地看向蘇暖玉,後者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好像是在說︰“我知道你的心事﹗”

史俊安有一時的失神,但很快又恢復了常態,繼續掃院子去了。方詩浣則是萬分不安地亦步亦趨相隨左右。

方鎮欽看到史俊安的樣子,不由也掩面偷樂一番。然後他拉過蘇暖玉,附在她耳邊說道︰“你就會為別人的事上心,上次楚王面前大好的機會你都不知道把握。你真壞﹗”

“女人不壞,男人不愛嘛﹗”她稍稍修改了一下時下流行的名言,也湊在他耳邊戲謔地說道。

他一驚,眼珠子都快要駭得突出來了。覺得好笑又好氣的同時,他因這一驚而劇烈地咳嗽起來。

很快地,史俊安掃院子的任務也宣告結束。

他把掃把放歸原位,然後慢慢來到方詩浣面前,雙腿一屈,單膝跪了下去,嚇得方詩浣連連後退不已。

“方小姐,男兒膝下有黃金,俊安只跪天地君親師,小姐仁義,請允許俊安單膝向小姐跪求原諒。昔日是俊安缺心少肺辜負了小姐的一腔深情,惹得小姐傷心難過不已,今日俊安跪在這裡,小姐是打或罵,俊安都甘之如飴,絕無半分怨言。”

“原來這單膝跪地求婚的風俗是從這裡開始的啊?”蘇暖玉恍然大悟般地說道。

“什麼意思?”方鎮欽不解地問。

“哦,在我的家鄉,一個男子想要娶一個女子的話,這是最起碼的儀式。”蘇暖玉自知失言,不由機警地順嘴胡謅說道。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方鎮欽聽她如此說,不由得劍眉輕蹙,心想,難不成你一再地動搖拖延,莫非便是因為我沒有向你下跪求婚麼?

那邊廂,方詩浣早已是受寵若驚地喜極而泣。她急急忙忙地將史俊安扶了起來,也不管邊上有沒有旁人,父母曾教導過的禮儀廉恥什麼的全都拋至九霄雲外,她忘情地投入了史俊安的懷抱中,一邊流著淚一邊囈語似地說著︰“俊安,都是我不好,都是我……”

史俊安看到方詩浣這個樣子,心中不由大為感動。眼中逐漸地濕潤開來,他默默地對自己說,自己被人辜負的滋味既知苦不堪言,他又何苦再去折磨另一個同樣深情的人呢?何況,除了那個人之外,他娶誰都沒有分別不是嗎?他就把她當成是那個人,付之以愛,聊遣悲懷,得過且過吧﹗

蘇暖玉得意忘形地打了個響指,笑說道︰“原來今天喜鵲就是來報這個喜事的呀﹗”

方鎮欽又追問什麼喜鵲報喜,蘇暖玉便把早上看到喜鵲鳴枝的事說了一遍。

史俊安正在用一絹子給方詩浣拭淚,一邊低低切切地安慰著她,說了一些抱歉的話,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會好好待她之類的雲雲。

蘇暖玉凝神看著史俊安的表情,摸不透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而她自己也無比矛盾,不知道如此大費周折地撮合他們是不是明智之舉。

不管怎麼說,裊裊嫁作人婦已成定局,他史俊安總不能打光棍一輩子吧?他若要娶親,那裡還有比方詩浣更理想的對象呢?時間能沖淡一切,但願他不要辜負方詩浣的一番深情濃意吧﹗

正在思忖間,連柱神色匆匆地沖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少爺、小姐,快﹗快到前院去﹗有聖旨﹗”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5:43:38

中卷 牛 刀 小 試 第一章平地驚雷
   
眾人一聽聖旨駕到,不由面面相覷一番,繼而收起了嘻笑的神色,相攜往前院而去。

前院中庭,一位白淨面皮的中年男子一臉自負的神色,倨傲地看著這一撥姍姍來遲的人。

此時方騰、大夫人、二夫人等一干相關人等也都陸續來到。

方騰當先拱手作禮相迎說︰“丘公公一路辛苦了﹗方騰不知聖旨駕到,迎接來遲,罪該萬死﹗”

“方將軍言重了﹗”丘公公尖著嗓言打哈哈說道︰“不知者不罪﹗今兒是給方將軍報喜來的﹗快快跪下接旨吧﹗”

方騰便領頭跪了下去。其餘人等也紛紛跪了下去。那丘公公掃視了眾人一番,問道︰“這裡可有一位史俊安小將軍?”

“正是在下﹗”史俊安抬頭回答說。

丘公公“嗯”了一聲,便展開了手中的明黃色聖旨,細聲細氣地念道︰“天朝皇帝陛下詔曰︰茲有駐大理威遠大將軍方騰,忠君體國,愛護百姓,主動獻計獻策,積極配合楚王恩濟百姓,澤被一方,人所稱道。特賜封為惠民侯。其子方鎮欽,年少有為,護駕有功,特賜婚於北安公主,擢升駙馬都尉,賞駙馬府邸一座。其女方詩浣,深明大義,巾幗不讓須眉,每月受累奔波往返三聖寺,為民祈福,風雨無阻,誠可動天,至此功德圓滿。賞布百匹,金百兩,以示嘉許。孤嘗聞右路將軍史俊安,儀表堂堂、身手不凡,乃個中翹楚;方詩浣溫柔賢淑,宜家宜室,堪為良配,特賜婚二人。欽此﹗”

對方鎮欽賜婚之語,不啻是平地驚雷,蘇暖玉已經委頓在地,後面聖旨上說的什麼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她出謀劃策一番,得不到獎賞就罷了,怎么能橫刀奪愛棒打鴛鴦呢?

方鎮欽也是渾身一震,抬眼向蘇暖玉看去時,後者也正惶惶地看向他。

方鎮欽依然直挺挺地跪著,毫無懼色地坦然迎視著父親。

“皇上英明神武,相信只要跟他解釋說明,他決不會生生拆散一對相愛的人的。”方鎮欽繼續說道。

方騰氣得七竅生煙,卻又有點無可奈何。方鎮欽犯起倔來還真是束手無策。他頭一轉,將矛頭對準蘇暖玉。

“蘇姑娘,我想請問一下,將軍府可有虧待過姑娘的地方?”平穩了些許情緒,方騰安然地問蘇暖玉。

“將軍問這話,真叫暖玉羞愧得無地自容。”蘇暖玉面現慚色,回答說︰“暖玉在將軍府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相信好多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

“蘇姑娘能這么說,說明姑娘是明事理的人。蘇姑娘,你來說說看,犬子鎮欽拒婚之事,可為明智之舉?”方騰眼中已是怒火大熾,但臉上卻波瀾不驚似地問道。

蘇暖玉一時啞然。她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方鎮欽,又看了一眼方騰,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以對。
這可真是兩難的問題啊﹗

方鎮欽眼神炙熱的凝望著蘇暖玉,現下屋子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讓她感覺如芒刺在背。她要怎么辦?與方鎮欽站在同一戰線,做方家的罪人;還是辜負方鎮欽,成全這一家人的榮耀?

一時間,往事歷歷在目,所有曾與他有過交集的點點滴滴都兜涌上來。

第一次相逢,第一次爭吵,第一次親吻,第一次因誤會要分手時的心痛與神傷,第一次下定決心要與他生死與共是的,她不能再退縮,她不能沒有他﹗

於是,她也“咚”地一聲跪了下來。全體人員都因她這個舉動而呼吸一窒。唯有方鎮欽喜笑顏開眼含深情地看著她。

“暖玉自知罪孽深重,可是左思右想一番,若是跟鎮欽分開,那暖玉會痛不欲生﹗請將軍垂憐﹗”蘇暖玉盈盈跪拜下去,言辭懇切。

“蘇姑娘,你”方騰怒瞪著她,感覺肺都快要氣炸了。“蘇姑娘,平日裡你膽大妄為,我姑且念你年輕莽撞,一味地遷就於你。但是此事非同小可,難道你就罔顧忌我方家上下百來口人的性命嗎?”

“方將軍可曾記得,楚王尚欠暖玉一諾,暖玉愿親去長安,乞求楚王相助請皇上收回成意。”蘇暖玉振振有辭地說。



第二章棒打鴛鴦

“我不同意﹗”大夫人果斷地反駁起蘇暖玉的說辭,一臉從容地問道︰“蘇姑娘,換作是你,願意娶公主做兒媳,還是娶你這樣無德無才無權無勢的女子為媳呢?”

“回大夫人,換作是暖玉的話,暖玉只願意子女各擇相愛之人成婚,不管對方是富貴還是貧窮,是美貌還是醜陋。”

大夫人被她這一搶白,差一點沒將鼻子給氣歪,哆嗦著嘴唇說道︰“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潛入將軍府來,就是想迷惑欽兒的。”

接著嘆著氣對方鎮欽說︰“我當初就勸戒過你,叫你要提防著這丫頭,你為什麼不聽為娘的話?沒想到,叫我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欽兒,你好糊塗啊﹗”

。二夫人、方詩浣、方婉娥也都哭得唏哩嘩啦的,但任她們喊破了喉嚨,都勸阻不了怒沖牛斗的方騰。

蘇暖玉的心疼之情比大夫人不減分毫,此時她真是再也控制不住了,一下子撲在方鎮欽身上,生生受了方騰好幾鞭。那樣徹膚的疼痛啊,蘇暖玉已經止不住地呼痛出聲了。

她不過挨了幾下就痛成這樣,方鎮欽該有多痛真是可想而知﹗

“你快讓開﹗”方鎮欽嚇呆了,趕緊把蘇暖玉推開。同時伸手去拭她的眼淚,笑說道︰“你別哭呀﹗我沒事,真的,一點都不疼﹗父親不過是嚇唬我罷了,他並不是真打我的,真的,一點也不疼﹗”

蘇暖玉更是抑制不住地“哇”地放聲大哭起來。怎么會這樣啊?她從來沒有想到,會有一天,她的愛情會遭受如此大的挫折,而她的愛人要接受如此嚴重的懲罰。

方騰叫人按住蘇暖玉,接著鞭落如雨,更加變本加厲地往方鎮欽身上揮將過去。

蘇暖玉真是痛徹心扉,臉上舊淚未干,新淚又添。

“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蘇暖玉且哭且喊道︰“虎毒不食子,將軍,你真忍心將他打死嗎?不要再打了﹗我求求你了﹗”

蘇暖玉掙脫下人的管製,跪著行至方騰面前,抱著他的腿說︰“求求你不要再打了﹗我願意,我願意離開他﹗我現下馬上就走﹗”

“你此話當真?”方騰聽罷,住了手,怔營不定地看著蘇暖玉。

蘇暖玉擦干眼淚,轉頭看了一眼錯愕不已的方鎮欽,再轉向方騰時一臉的毅然決然。

“暖玉自打入府以來,承蒙各位照拂,更意外得到少將軍鎮欽的喜愛,暖玉心裡都記得各位的恩德。發生今日之事非我所愿,暖玉更不會讓少將軍為難,做一個不忠不孝之徒。其實暖玉早就在大理王府中謀好了差事,只等著這次運動會結束後,便思量著跟各位作別,去王府中就職赴任去了。”

蘇暖玉環視眾人一眼,最後目光定格在震驚不解的方鎮欽身上,款款說道︰“鎮欽,我早就說過,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你再執著也不過是徒勞罷了。不要為了我這樣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女子跟家人反目成仇,不值得的。”

“暖玉,你在說什麼呀?”方鎮欽眼中如要滴出血淚,即使剛才遭受鞭笞之苦,他也覺得不及她這話一半的疼痛難忍。“暖玉,我真的不疼,你不必管我。你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

蘇暖玉眼中頓時又淚霧蒙蒙,她伸手輕撫上他俊顏,輕柔無比地說︰“你真是個傻瓜,娶了千嬌百媚的公主,你就變成皇親國戚啦﹗快快向大將軍認錯,別再干這等愚昧至極之事啦﹗”

“不﹗不是這樣的,暖玉,你是怎么了?”方鎮欽眼中已有晶瑩的淚珠墜落,心中更覺奇痛無比。他緊緊抓住蘇暖玉的手,哀傷欲絕地瞅著她。



第三章 別了吾愛

蘇暖玉更加淚落如雨,心中也是糾結惆悵不已。

兩人無語相對凝噎片刻,蘇暖玉最終還是咬了切牙,狠心掰開他的手。

站起身來,牽衣袖拂拭一番淚漬,再拍了拍沾在裙褂上的塵土,她向方騰正色說道︰“方將軍,請賜給暖玉一筆足夠遠走高飛的盤纏。暖玉保證,一定會去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會出現下方家任何一個人視線範圍之內。”

“暖玉﹗”幾乎是不約而同地,方鎮欽、方詩浣及二夫人都同時驚呼出聲。

“蘇姑娘,”方騰沉吟半響,這才慢吞吞地說道︰“按理說,你是王妃托付給本將軍要禮遇的嬌客,我本不該放你出府。況且,此次運動會之事你又功不可沒。不過,事已至此,我卻不得不做一回背信棄義的小人了。幸得蘇姑娘識大體,方家才避免了一場無妄之災。我在此向姑娘道謝﹗”語畢,他抱拳向蘇暖玉作了相謝之禮。

蘇暖玉心裡對他的假仁假義鄙視不已,但臉上卻不動聲色。

“方將軍言重了,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將軍府的收留之恩,暖玉無以為報,但求暖玉離府之後,闔府上下平安吉祥,將軍也能更加飛黃騰達,那暖玉也就心滿意足了。”蘇暖玉虛與委蛇地說道。

“蘇姑娘,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為你作主配給鎮欽做小如何?”許是覺得蘇暖玉知進退識分寸,方騰心中稍感愧意,於是委婉地提議說道。

蘇暖玉先是一怔,繼而無奈地笑了笑。

“多謝將軍美意。不過暖玉雖然出身清貧,卻偏生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臭脾氣,與人共享夫婿之事,暖玉的原則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

好一句“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方騰心中不由暗贊一聲“有骨氣”,第一次用公允的目光正視著她,臉色中微現嘉許之意。難怪他的兒子會對她情有獨鐘呢,果然是有些特別的。

“既是如此,那本將軍也就不勉強委屈姑娘了。不過,我還有一點小小的要求﹗”方騰客套完,吩咐下人取了五百兩銀子,卻只是拿在手中,眼望著蘇暖玉說道。

“方將軍有何吩咐,只管說來聽聽﹗”

“煩請蘇姑娘立個字據,言明是自願離府的,不然到時恐無法向楚王妃交代。”方騰不慍不火地說道。

蘇暖玉在心裡切牙唾棄不已,這個姓方的,還真叫應了那句話,“既想作婊子,又想立貞節牌坊”﹗明明是他逼著人家離開,卻還要裝出一副無辜的嘴臉,我呸﹗

“這有何難?”雖然心裡恨得牙痒痒,不過蘇暖玉臉上仍是不形於色,爽快地回答說︰“筆墨伺候﹗”

此時方騰倒顯得心急得什麼似的,也不說移步至書房之中,只叫人快快取了紙筆來,將筆潤好,命下人彎腰獻背,蘇暖玉便在那人的背上寫字。

此時蘇暖玉也顧不得藏拙不藏拙了,硬著頭皮寫了歪歪扭扭的幾行字,大意就是說思家成狂,淚別將軍府回鄉探親雲雲。

蘇暖玉草草寫完,示意方騰查驗一番。後者看到她那拙劣的筆法,竭力忍住笑意,正色著點點頭,將銀兩遞給了蘇暖玉,緩緩說道︰“愿姑娘早日尋得如意郎君,過著福祉圓滿的生活﹗”

蘇暖玉收了銀子,沖方騰甜甜一笑道︰“借將軍吉言,暖玉一定不會辜負將軍的期望的﹗”

方騰心中突然一動,她如何竟能甜蜜開心地向他微笑?莫非這只是她的緩兵之計?唉呀,一時大意,差一點被此女蒙混過去。一想至此,他的臉色不由再度陰郁起來。

“暖玉﹗”方鎮欽心碎神傷地大喊了一聲。

蘇暖玉扭頭看了一眼方鎮欽,後者眼中的淒愴之色令她不忍相視。她緩緩蹲下體來,伸手將趴倒在地上的方鎮欽攬自懷中,目中盡是愛憐之意。

“鎮欽,你看,我就是看中了將軍府的銀子。我這樣的女子你還有何可留戀的呢?你就把暖玉忘了,開開心心地去做你的駙馬爺吧﹗”

“不,我不相信﹗”方鎮欽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牢牢攥著她的手,他盡力湊至她耳邊,滿懷期冀地問道︰“暖玉,這只是你的障眼法是吧?”

蘇暖玉驚得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這人怎么這么了解她的心思?百密一疏,她怎么忽略了方鎮欽對她的了解程度?以方騰的警覺靈敏,應該很快就會發現她的計畫了,事不宜遲,遲則生變﹗

蘇暖玉趁他附耳過來的時機,順便與他緊緊抱在了一起。接著,在眾人的錯愕結舌中,蘇暖玉看準方鎮欽的嘴唇,主動獻上香吻。

大夫人輕輕“呸”了一聲,老臉當場臊得通紅。大約覺得蘇暖玉太過不知廉恥,而她也不忍見此傷風敗俗的一幕,自動自發地背轉身去。

方騰雖存了警惕之意,但想她既接收了饋贈,自是非離府不可了,此時就權當開恩給他們話別的機會吧。於是干咳了一聲,也視而不見地轉開身去。

見此情勢的蘇暖玉臉上露出慧黠之笑,心中暗道︰不在此時,更待何時?她移開嘴唇,快速貼在方鎮欽耳畔,既快且急地說︰“鎮欽,如果你願意,我們一起私奔吧﹗我會在表哥李雲尚的家中等你﹗”然後,她狡黠地朝他眨了眨眼。

方鎮欽得知了她的心意,不由心中一寬,虛弱地沖她笑了笑。

蘇暖玉鬆開方鎮欽,大聲說道︰“從今以後,我與方鎮欽一刀兩斷,再無任何瓜葛﹗”語畢,她重重扔下他,冷漠地站起身來,往內院方向而去。

方鎮欽一臉悲憤難平之意,絕望又無助地吶喊著︰“暖玉﹗暖玉﹗”他強撐著傷痕累累的身軀想要站立起來,無奈腿腳已有麻木之感,甫一直起身來,便不由自主地雙膝一彎,整個人筆直地朝地上栽去。

“欽兒﹗”

“哥哥﹗”

伴隨著不同內容卻相同緊張的聲音傳來,一大堆人蜂涌著圍了上去。

蘇暖玉回到海棠齋,簡單地打點了一番行李,將銀兩慎重地裹在行李之中,與抱雲作了別,臉上故作哀戚狀,慢騰騰地離了院子。

前院中人已消退,唯有兩名下人在打掃弄髒的庭院。是啊,事情都解決了,她這個中心人物都打算隱退了,還有什麼好大做文章的呢?

那人喜上眉梢,殷勤地為她打起了轎帘。蘇暖玉得意洋洋地略低了頭,一只腳剛踏進轎子之中,卻陡感後頸一痛,繼而眼前一黑,立時頭重腳輕,身子軟綿綿地倒了下去。真個樂極生悲啊。

常言道,人怕出名豬怕壯,真沒想到她也有樹大招風的時候﹗在暈過去之前,她不無嘲諷地自我安慰說。



第四章與“野狼”同行

等到蘇暖玉稍覺清醒時,她只覺得既渴且餓,喉嚨之中彷彿久經炙烤而乾旱龜裂一般,肚腹之中亦是“咕咕”地叫個不停。

後頸之中的疼痛之感還未完全消退,此時便乍然一驚︰混蛋,是誰暗算本姑娘的?

於是,她霍然間睜開了雙眼。

觸目所及的,是一張因距離過近而放大的老女人的臉部。

這 臉甚臃腫,雙眼因贅肉的堆積而被擠壓得幾剩一條縫。最顯眼的是長在右腮靠耳邊的一顆黑色大痣,而這顆痣上還長著一根長長的毛髮。

她低下頭來檢視蘇暖玉時,蘇暖玉幾乎被她這根毛髮掃得痒痒不已。

“姑娘,你醒了?”見她睜開眼來,那老女人這才離了她遠點,歡笑著問道。

蘇暖玉不置一詞,只是好奇地打量起四周來。

首先,她是躺著的,並且身上能夠感覺到顛簸之意,耳邊能清晰地聽到車 轆碾壓地面的聲音,再張望一番眼前的景象,她意識到自己正置身於一輛行進中的馬車之上。

想來外面天色已經暗沉,是以這馬車車壁之上掛著一盞馬燈照明。

“請問你是什麼人?要帶我去什麼地方?”蘇暖玉彈身坐起,全神戒備地盯著那老女人問。

“姑娘,你可別誤會。”那老女人有些不高興地說︰“我們途經岷山之時,發現你昏迷在山路之中。一來天已漸黑,二來我們急著趕路,我可是出於一片好心,才把你救上馬車的。姑娘一個單身女子,怎么會昏倒在這山路之上?這山中人煙稀少,若非我們恰巧經過,姑娘不是餓死在山中便是被野狼給叼走了。”

蘇暖玉這一驚非同小可。岷山?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裡應該是四川的地盤。也就是說她現下已經離開大理了。到底是什麼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設計於她?如果真是與她有滔天之恨,為什麼不在把她弄昏之後直接把她干掉算了?上一次是一個叫小芬的丫頭,雖然衙門之中已向各州各縣發了海捕通緝文書,但至今她仍逍遙法外行方成謎。難道此女尚在大理城中,只待可趁之機,再度向她下手?

一想到某個變態一直在暗處對她虎視眈眈,隨時都有可能將她碎尸萬段,蘇暖玉就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這位阿”蘇暖玉準備稱呼這老女人為阿姨的,不過看她雖已年過不惑,卻打扮得甚為風騷,想來這女人是不服老的。她對蘇暖玉既是有救命之恩,蘇暖玉又懂得察言觀色,自然便懂得如何去討好於她了。“大姐,多謝你伸出援手﹗我叫蘇暖玉,不知大姐該如何稱呼?等暖玉有了出頭之日,定當報答今日的活命之恩。”
“你叫我大姐?”那老女人果然喜上眉梢,掩嘴而笑,還伸手拍打了一下蘇暖玉的肩頭,發嗲似地說道︰“你這小丫頭,倒真是叫人喜歡。我姓朱,你管我叫朱大姐好了。”說完,似是仍在回味蘇暖玉的這一聲“大姐”,眉梢眼角的笑意猶存,連帶著眼角的魚尾紋也暴露無遺。
“是,我知道了,朱大姐。”蘇暖玉又是甜甜叫了一聲,喜得那朱大姐心花怒放。然後她四下尋找一番,找到了自己的包袱,她取過放在自己面前,然後問朱大姐討了水喝,又問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吃的,她餓極了。
於是朱大姐沖馬車外喊道︰“老楊,你來一趟﹗”
馬車被車夫“馭”地一聲喊停了。車帘一掀,一位瘦得跟竹竿似的男子佝僂著背探身進來,問︰“阿朱,什麼事?”
“咱們的乾糧還有嗎?分一點給這位姑娘吃。”朱大姐甚是和氣地問他。

瘦竹竿瞟了蘇暖玉一眼,放下車帘,轉過身,悉悉索索一番翻找,然後遞給蘇暖玉一塊干硬的饅頭。

蘇暖玉心中暗自呻吟,磨蹭著接過了饅頭,就當聊勝於無吧。

向那人微微一笑,算作道謝,蘇暖玉皺眉咬了一口,混著唾液困難地吞咽下去。

“朱大姐,你們現下是要去往何地?”蘇暖玉一邊啃饅頭一邊問道。

此時自外面傳來馬鞭虛劈半空的聲音,接著馬車又緩緩啟動了。

“我嗎?”朱大姐嬌笑著說︰“我是四海為家。不過現下我們要到前面青平鎮過夜,明天天亮再出發。你若是嫌這饅頭難以下咽,到時再到店家吃些熱乎的飯菜吧。”

蘇暖玉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言語,只默默地看向黑乎乎的車窗外面,心中百般惆悵。

她跟方鎮欽約好在李雲尚家碰頭,她明天一早往回趕路,也不知道能不能趕得及。若是他撲了個空,會不會認為是她在騙他?

車子緩緩停靠下來。

老楊過來牽扶著朱大姐下了車,蘇暖玉自己抱了包袱也跟著下了車。

四下張望一番,原來這裡是一個簡陋的集鎮。

此時蘇暖玉才發現,原來在他們的馬車之後還跟著一輛馬車。

此時老楊和朱大姐已經往那輛車而去,眨眼間的功夫,從車上陸續走下來七八個花樣年華的少女,一個個臉上不是茫然就是恐懼之色。

馬車就停靠在一家客棧面前,外面夜色溶溶,室內透出微弱的光線。

店小二已經殷勤地把馬車趕到後院去了。然後老楊先帶著這群姑娘們步入室內,朱大姐押後。

蘇暖玉木立在當地,一頭霧水。這是什麼狀況?

朱大姐剛走到門口,卻忽然意識到什麼似地回頭看了一眼蘇暖玉,向她微笑招手,示意她跟上。蘇暖玉雖然心裡疑竇叢生,但看在她並無惡意,便三步並作兩步跟了上去。

但是,就在剎那間,她怔住了。

她驀地想起來,她的包袱之中原本是有五百兩銀子的。是啊,剛才一時還沒留意,此時越想越不對,怎么包袱會輕了這許多的?

心驚膽戰中,她先是由著朱大姐安排著帶進了二樓的一間客房。

朱大姐笑說︰“今晚你就跟我住一起吧。我先去看看別的姑娘們安頓好了沒有。”然後帶了房門,走了出去。

蘇暖玉趕緊打開包袱,四下仔細尋找一番,真個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但是她翻遍了整個行李,每個角落都檢視過了,卻壓根兒沒有看到一錠銀子的痕跡。

非但如此,還有裊裊曾送給她的那串瑪瑙手鐲,她一並放在包袱之中的,此時也失去了蹤跡。

這下要怎么辦?她欲哭無淚地看著被她翻得凌亂不堪的衣物,一下子委頓在地。

伸手進脖子裡摸了一把,還好,還好,方鎮欽送給她的玉佩還在,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朱大姐推門進來,看見她這個樣子,疑惑地問道︰“你怎么了?”

她不問還好,一問之下,蘇暖玉好不容易克製住的情緒驟然間爆發出來,眼淚也不爭氣地滾落出來。

蘇暖玉突然腦中靈光乍現,她怎么能相信這個朱大姐的片面之辭?看她帶了那麼多女孩同行,說不定她就是專門拐賣少女的人販子呢?那些人販子不就是專門打落單少女的主意嗎?又或者,她的確被人陷害丟棄於山間,而這個女人正好路過,然後對她趁火打劫一番。

還撿了便宜又賣乖,對她說是自己救了她,希望她對自己心生感激,而不去懷疑自己動機不純或是想讓她為自己賣命?

“朱大姐﹗”一想到此,蘇暖玉心裡就忿忿不平起來,對朱大姐說話就沒那麼客氣了。“你到底是什麼人?你說實話,是不是有人私下交代你,要把我軟禁起來,帶我走得遠遠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5:45:08

第五章人為刀俎

朱大姐“咦”了一聲,被蘇暖玉凶巴巴的神情激怒,她也沒好氣地說道︰“你這丫頭,你到底在說什麼呀?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我一時心生惻隱救了你,沒想到你不領情倒罷了,好像現下還懷疑我有所圖謀一般?你說說看,是何道理?”

“那我包袱裡的五百兩銀子去那裡了?還有一只上等的瑪瑙手鐲也失蹤了。不知道朱大姐你可有印象?”蘇暖玉已經惱怒得失去理智了,沖她大聲嚷嚷著喊道。

朱大姐眼中柔和的光芒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凌厲狠辣之色。

“我一直跟老楊說過,不可有婦人之仁。我朱澈還很少有發善心的時候,今日聽了老楊的懇求之辭,才勉強同意他出手救你。”她冷笑著說道︰“果然,好人是做不得的﹗”

“好啊,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蘇暖玉聽她這么說,更加認定她不是真的好心要救她的,只是礙於老楊的情面,才對她特別相待的。

“把我銀子還來﹗”她把手伸向朱澈,臉上因為焦急和憤怒而變得漲紅不已。

“銀子?”朱澈笑得更加陰冷︰“別說我沒拿你的銀子,就算我真的拿了你的銀子,哼哼,我告訴你,還沒有進了我朱澈口袋的東西又取出來的道理﹗”

“你這個壞女人,你還我銀子﹗”蘇暖玉沖上前,揪著她大喊大叫。

那個銀子對她多么重要啊?這是她的原始資金啊。沒有這筆銀子,她要怎么回去大理,她要怎么跟方鎮欽過逍遙快活的神仙日子?

誰料到這個朱澈竟然力氣奇大,蘇暖玉只看見她伸出一只肉乎乎的手指,在她身上輕輕一戳,她就不由自主地倒退幾步,繼而跌落在床頭之上。

“我求求你,把銀子還給我,那銀子對我真的很重要﹗”見無法力敵,蘇暖玉便轉而想要智取。

她露出可憐楚楚的神情,哀求說︰“朱大姐的救命之恩,在我有生之年,暖玉一定沒齒難忘,徐圖報答﹗”

“哼﹗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嘛﹗”朱大姐並不為所動,閑適地找了地方坐了下來,彷彿看戲一般瞅著她,慢條斯理地說道︰“你不要胡亂冤枉人,我根本就沒碰過你的包袱,更不知道你那裡面有什麼銀子手鐲的。

我朱澈做了十幾年的牙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但是我從來不會對做過的事矢口否認的。不過我沒做過的事,誰要是敢冤枉我,我也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蘇暖玉一直以為自己伶牙俐齒無人能敵,現下才知道自己很傻很天真。

以前遇到的對手不過都是以風度自詡的少爺小姐們,自然不屑與她這樣出身粗鄙又胡攪蠻纏的下女過於計較的。

然而她現下卻遇到了專靠一張嘴吃飯的久經江湖的牙婆,她如何能與人一爭高下?

“朱大姐,蘇暖玉一時魯莽,衝撞了朱大姐,還請您多多海涵,不要與暖玉計較。”好漢不吃眼前虧,蘇暖玉再次改變策略,乖乖認了錯,心中暗暗後悔太過衝動,應該多加討好她。

既是睡在一室,那等她睡著了再慢慢查找一番豈不是更好?何況,她既是牙婆,若是得罪了她,將自己賣至不知名之處,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豈不是人財兩失?

“你倒挺識時務的﹗”朱大姐嘲笑般地看了她一眼,“也罷,看在你也挺可憐的份上,況且又這般知情識趣的,朱大姐就原諒你一時情急口不擇言。不過,”她話鋒一轉,語氣又見凌厲︰“若是再胡亂撒潑的話,你也領教過了,朱大姐要對付你,就跟拎一只小雞般的輕而易舉。”

蘇暖玉只得陽奉陰違地答了話,說暖玉知道,再也不敢之類的話語。

那朱大姐便叫人將晚飯送來房間裡,蘇暖玉餓極了,又因為要為逃跑補充體力而飢不擇食地狼吞虎嚥了一番。

飯畢,叫小二打了水兩人洗漱了,滅了燭火上床安睡了。

蘇暖玉一來心事重重,二來那朱大姐睡覺之時呼吸甚重,吵得蘇暖玉無法入睡。這樣也好,免得她一覺睡得過了頭。

蘇暖玉睡在床鋪裡側,借著夜色看朱澈正香夢沉酣,她故意伸手推了朱澈一把,後者竟渾然不覺。蘇暖玉心中一喜,悄悄起身,摸索著下了床。

之前她有留意一下朱澈的行囊,只是隨意放在了桌上,這更方便蘇暖玉作案了。

她躡手躡腳地來到桌前,極速在朱澈的行囊之中動手翻找了一番,不過,令她失望的是,裡面除了換洗衣物之外,並無什麼值錢之物,別說是銀兩了,就是連銅錢也沒見到一枚。

想想也是,誰會隨隨便便將幾百兩銀子放在易得之處?說不得,她蘇暖玉為了重回大理,只能壯著膽子在老虎頭上捋毛了。

蘇暖玉便重又來至床頭,試探著伸出手去摸朱澈的懷裡腰間。

當她接觸到朱澈身上懷揣的堅硬圓滑之物時,蘇暖玉大喜過望,猜測那定是銀兩之物。

老天在上,她可只是取回失物,這算不上偷竊吧?

朱澈的呼嚕之聲依然不絕於耳,蘇暖玉更加放心地探手自她衣物之內,一摸之下,確定果然便是銀兩之物,她便果斷地掏了一錠元寶出來,因為過於緊張,慌亂之中,竟將元寶掉在了地板之上,於是,“當”地一聲,在萬籟俱寂的夜晚之中顯得尤其響亮,本來是熟睡中的朱澈竟然因此警覺地睜開了眼睛,看到她鬼鬼祟祟的樣子,已經猜到了八九分,於是怒喝道︰“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覺這是做什麼呢?”同時她已經出手如電地扣住了蘇暖玉的手腕,以防止蘇暖玉畏罪逃逸。

蘇暖玉只覺得那只手跟鐵箍般抓得自己手腕生生發疼,生性怕疼的她不由連連呼痛出聲。

“痛﹗啊,痛﹗”蘇暖玉吸著氣,眼淚一下充斥滿眼眶,帶著哭腔說道︰“朱大姐,手要脫臼了,朱大姐,有話好好說﹗”

“哼,我說你怎么忽然變得乖乖的了,原來是想趁我不備,竊我財物來的。你這小賊﹗”朱澈手上加大了力道,直疼得蘇暖玉齜牙咧嘴的。“真沒想到我朱澈也有識人不明引野狼入室的時候﹗”

朱澈抓著蘇暖玉的手,摸出火石點了蠟燭,又將掉在地上的元寶拾了起來,然後她伸手拍了拍蘇暖玉的臉,冷冷說道︰“我之前怎么跟你說的?不是叫你不要胡亂撒潑嗎?你口口聲聲說要報答於我,原來就是這么報答的么?”

“誰讓你偷拿了我的銀子不還?”蘇暖玉見東窗事發,心想求饒多半無望,干脆霍出去算了。於是她紅著眼氣勢洶洶地叫囂著說︰“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托兒?那個壞蛋害我,你就來落井下石,拿走我的銀兩,還一路監視著我,不讓我回大理。你還擺出一副救命恩人的嘴臉,讓我對你感恩戴德。我又打不過你,只好趁你睡著了,拿回我的財物偷偷跑路。我才不是小賊﹗我只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被我當場抓住你還死不承認?”朱澈惡狠狠地看著她說︰“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恨別人冤枉我了。我都說了我沒動過你的包袱了,你不相信就算了,但你不能紅口白牙地污蔑我。怎么,你是在試探我的耐心嗎?”
“你你先放開我的手,再說﹗”蘇暖玉痛得眼淚長流,不得不哀求於她。

“可以﹗不過你要跪下來,向我磕三個響頭,跟我告解說你錯了。要是這樣的話,今晚發生的事我可以寬宏大量不予計較,如何?”朱澈鬆開了她的手,將她輕輕一推,蘇暖玉就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之上了。

她趕緊察看一下自己已被抓得紅腫的手,不停地往患處吹風,疼痛稍感減輕。



第六章我為魚肉

“如果我真的冤枉了你,我向你道歉。”蘇暖玉站起身來,拍了拍摔疼的屁股。聽她的口氣,又有些覺得自己過於武斷,於是放柔了語氣說道︰“那筆銀子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而且我也急著回大理去。朱大姐莫怪﹗”

“怎么?你是在拿我當三歲小孩戲耍嗎?”朱澈打著哈欠說︰“睡得正香被你生生吵醒,你要怎么補償我?”

“我已經跟你道歉了,你還要我怎樣?”蘇暖玉也來氣了,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誰來補償她呢?

“你就這個態度?”朱澈被蘇暖玉激怒了,陡然伸出手來,“啪”地一聲朝蘇暖玉的臉上扇去。

蘇暖玉頓感眼冒金星,並且立時一個趔趄,她重重摔在了地上,發出巨大的震動聲。

隔壁的老楊似乎被驚醒了,此時敲門聲山響,他急促地問道︰“阿朱,發生什麼事了?”

朱澈為老楊開了門,老楊看她並沒有任何閃失,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但一轉眼看到躺倒在地上的蘇暖玉時,他也呆了一呆。

“阿朱,怎么了?你打她了?”他疑惑地問道。

“她就是個欠打的賤貨﹗”朱澈吹了吹自己的手掌,漫不經心地說道︰“老楊,我可是看你的面子才放她一條生路的,不過這個不識好歹的賤貨一直惹怒我,我實在是忍無可忍﹗我決定了,明天,將她跟那幾個姑娘關在一起,等到了地方,把她一並賣到窯子裡去。我朱澈幾時做過賠本的買賣來?”

蘇暖玉聽說她要將自己賣到妓院去,心中更覺得毛骨悚然。她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對朱澈怒目而視。

“你敢﹗”蘇暖玉揚頭說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你要敢動我一根毫毛,只要我不死,到時定叫你跪在我腳下苦苦求饒。”

“哦?”朱澈沒想到她還有這樣一番說辭,頗感興趣地問道︰“你倒是說說看,你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

“我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不過我認識的人都是大人物就是了。”蘇暖玉不能確定搬出楚王能否起到震懾作用,但她此時也別無他法,不管怎么樣都要試一試。

“啊,是嗎?”朱澈在條凳上坐下來,不無揶揄地問道︰“你說出來聽聽,搞不好跟我也認識的呢。”

“威遠大將軍方騰,你可知道?”蘇暖玉先試探著問。

“第一次聽說。”朱澈不以為然地回答說︰“怎么,他就是你的後台?”

蘇暖玉心中又變得驚疑不定了。

她原來是懷疑自己被方騰弄暈了,然後找到這個牙婆,把自己賣給她,並且許其好處,斷不得讓自己回到大理壞了方家的好事。但看她的神色,似乎不像是跟方騰沆瀣一氣的。

不過轉念一想,那方騰又不是傻子,他沒必要親自出馬,指使個手下的人,隨便弄了個身分就敷衍過去了,這朱澈不認識那也在情理之中啊。

“楚王妃你知道吧?我跟她是結拜姐妹﹗”反正不管怎么說,她倆的梁子已經結下了,現下是人家要跟她秋後算帳,她沒有選擇的權利。無奈之下,蘇暖玉只得押上了最後一個籌碼。

“啊?真的嗎?”朱澈大驚失色道︰“這么巧啊?你竟然認得楚王妃?那你認得王皇后嗎?我跟她是表姐妹呢。”朱澈調侃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開來,轉頭對站在一旁的老楊說︰“呶,老楊,你看中的姑娘,不但行為舉止不端,就連撒謊的功夫也令人望塵莫及。”

老楊聞言微微紅了紅臉,輕聲說道︰“阿朱,你又取笑人家﹗我幾時看中她啦?”

蘇暖玉心中也是一陣失望透頂,這個朱澈壓根兒就不相信她說的話。

“我說的是真的﹗”蘇暖玉急了,爭辯說︰“如果你不相信,你大可以跟我去一趟長安城,我們去楚王府當面對質好了。”

“我管你是蒸的煮的﹗”朱澈好像已經失去了耐性了,對蘇暖玉揮了揮手,冷嗤道︰“你的後台既然這么大的來頭,想來他們很快就會來救你的。你也不會吃太久的苦的,你就慢慢等吧﹗老楊,這丫頭不老實,找根鐵鏈來,把她手腳都鎖起來。”

老楊沒有動作,吶吶地說道︰“阿朱,她她又不是美女,賣到窯子去也賣不上價錢的,還是留著給你做使女吧。”

朱澈知道他又在為蘇暖玉求情,便譏笑道︰“老楊,我知道你說她長得像你的初戀情人。我本來也是看在你對我忠心耿耿的份上,想著要成全你們倆的。不過這丫頭太令人討厭了,我不想看到她﹗”

老楊的臉更紅了,不但口舌笨拙得不知道如何以對,亦連手足也不知所措了。他不停地搓著手,喃喃不已道︰“阿朱﹗不是你說的那樣﹗我沒有﹗”

蘇暖玉見此情勢,敏銳地感覺到老楊能夠幫助到他,於是充分利用剛剛得到的情報,她急中生智地大呼道︰“楊大哥﹗”

老楊被她這一聲“楊大哥”叫得渾身一震,轉頭看向她,臉上籠罩了一層喜悅的光彩,輕輕“哎”了一聲。

“楊大哥,你過來,我有話要跟你說﹗”蘇暖玉向他招了招手。真沒想到,以她的姿色,也能巧用美人計。

老楊猶豫著要不要過去,低頭看朱澈時,後者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蘇暖玉,似乎想看她到底要玩什麼把戲似的。

於是老楊踱著步子來到蘇暖玉面前。

蘇暖玉對他甜甜一笑,溫柔無比地說道︰“楊大哥,你是個好人﹗我知道這次是你救了我。不知道楊大哥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幫助我回到大理去呢。我跟朋友約好了要在那裡碰頭的。”

“這個這個”老楊結巴著,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

“楊大哥﹗”看來不下點猛料是不行了﹗蘇暖玉主動挽住他的胳膊,撒嬌般地搖晃著他的手說︰“楊大哥,我只相信你﹗你一定會幫我的對嗎?楊大哥,只要你幫我回到大理,我向你承諾,不管你有什麼要求,我蘇暖玉都會滿足你的。”

“他要你嫁給她,你肯嗎?”朱澈奸笑著問。

蘇暖玉心裡暗罵了一聲“三八”,臉上卻不動聲色,依然纏著老楊要他把她送回大理。

然後朱澈便挑撥離間地說︰“老楊,你看,人家根本就沒把你放在眼裡呢。你還是跟著朱大姐我混吧,除了蘇暖玉,那車中的幾個姑娘,隨便你挑。”

蘇暖玉狠狠剜了朱澈一眼,恨不能沖上去將後者撕得粉碎。她鬆開了老楊的胳膊,眼中漾出層層清波,柔弱無助地說道︰“假若楊大哥你為難的話,就當我沒說過好了。”

老楊看著蘇暖玉的模樣,心中不由一動,臉上盡是憐惜的神色。他鼓足勇氣對朱澈說︰“阿朱,不行嗎?”

“老楊,你就是太心軟啦﹗”朱澈嘆氣著說︰“既然你喜歡她,好,你可以留下她。不過,你們要馬上拜堂成親入洞房﹗”

蘇暖玉睜大了眼睛,又驚又懼地看向老楊。

老楊也是大吃一驚,繼而臉紅到脖子根。他扭捏著來到朱澈身前,柔情無限地看著朱澈,伸出雙手握住她的雙手,情意綿綿地說︰“阿朱,你在說什麼呢?你難道不知道我的心嗎?我的心中只有你”

朱澈因他這突如其來的告白而略感意外,緊接著她歡悅不已地說道︰“你終於明白只有我對你最好了是吧?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阿朱,你真好﹗”老楊感動不已地說著,然後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了朱澈。朱澈大約對這個比她小十歲的老楊是有一點曖昧情愫的,現下看他這么主動,竟是欣喜若狂地整個將腦袋埋在了他胸前。

蘇暖玉詫異莫名地看著這對旁若無人的男女,只覺得無比厭惡。但是就在剎那間,她看到老楊空了左手出來,放到背後向她作手勢。

她猛然一驚,原來這老楊是故意迷惑那老女人,以其背遮擋住她的視線,以給共蘇暖玉逃脫的機會。

蘇暖玉心中一陣激蕩。

不過現下不是向他表達謝意的時候,她趕緊貼著牆根兒慢慢挪到門邊兒,稍微開了一條縫,然後小心翼翼地鑽出了門外。看準來時的路,她飛奔著往樓梯的方向而去。

樓下大堂的前台上,小二正趴在桌上打盹兒。蘇暖玉不想驚醒任何人,悄無聲息地穿過大堂,先離開這老女人的魔掌再說﹗





第七章奴婢蘇三

等蘇暖玉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大亮,而她也坐在了行進的馬車當中。

此時她躺在馬車的地板之上,昨晚被人用手刀砍過的後頸依然在隱隱作痛。

對,一定要知道是哪個王八蛋下的手﹗蘇暖玉立時睜開雙眼坐了起來。

“她醒了﹗”“她醒了﹗”“”

耳邊,七嘴八舌的女聲縈繞而來。蘇暖玉定睛一看,原來她真的和昨天看到的那幾個女子關在了一處。

看到她醒來,幾個女子都開心不已地圍攏了過來。

“你感覺怎么樣?渴不渴?餓不餓?”其中一個女子甚是關切地問道。

一時間蘇暖玉大受感動,張嘴笑說道︰“謝謝關心﹗你叫什麼名字?我叫蘇暖玉。”

“什麼?”那女子看她的嘴一張一合的,卻聽不清她在說什麼,於是重複問了一遍︰“你在說什麼?”

“我問你叫什麼名字。”蘇暖玉納悶道,這女的年紀輕輕就耳背至此嗎?不過看在她對自己如此友善的份上,她便再度重複了一遍。

但話一退場門她自己也驚呆了。接著,她不斷努力地說著話,可是,她自己根本就一個字都聽不見。

怎么回事?她不由大感惶恐。

“唉,好像是個啞巴。”另一個女子斷言說。

什麼啞巴?蘇暖玉瞪大了雙眼,反駁說︰誰是啞巴了?然而,無論她強調多少遍都無濟於事。

因為大家聽不到她說話都將眼光調向了別的地方,甚至在暗暗商量要如何逃跑。

蘇暖玉心中大急。她扯開了嗓子,使勁地大喊一聲。

沒用﹗沒有聲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怎么會失聲了?

她不甘心﹗姓朱的,我跟你拼了﹗

蘇暖玉掀開了車帘,妄圖跳下車去。

此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變成啞巴已經很不幸了,你還想變成瘸子嗎?”

蘇暖玉一驚,這個聲音不就是昨晚襲擊她的那個人的聲音嗎?聽這聲音,好像是這馬車夫發出來的。

蘇暖玉試探著探頭過去,只見那馬車夫渾然不當回事一般兀自駕著車往前趕。

看他年紀約莫四十出頭的樣子,一張臉白得跟僵尸一般的異乎尋常,蘇暖玉這么近距離地打量他,他連眼睛也不斜一下。

上一頁 蘇暖玉便暴跳如雷起來,對著那個人無聲地罵個不停,她恨恨地看著那個為虎作倀的狗腿子,心中磨損了成千上萬的刀刃。這個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敗類人渣,專做這傷天害理的勾當?

蘇暖玉無聲地咒罵了半天,看著那人不屑一顧的神情滿腔怒火,眼光中流露出的恨色彷彿是要將人生吞活剝一般。可惜那人並不以為意,仍是麻木不仁地趕車而已。

蘇暖玉既感憤怒又感到無可奈何,她仔細地看那人的長相,她一定要把他的一眉一眼記清楚,即使他死了化成灰,她也要把他給認出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早晚有一天,她一定要讓這人渣痛哭流涕後悔莫及﹗

中午時分,馬車停在了一處官道之上。老楊到馬車中為諸人分發食物。

看到蘇暖玉,他既是疼惜又是愧疚地凝視了她一眼。

蘇暖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請他幫助她。

“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他安慰著她,苦笑不已。

不經意間,蘇暖玉看到了他下巴之處的抓劃痕跡。她指著他的傷處,無聲地問他是怎么回事。

他嘆息著說︰“阿朱說我騙她,你看到的只是她用指甲抓傷我的地方。還有你看不見的地方呢。”

蘇暖玉心中一陣愧疚,都是她連累了人家。

同時她又異常地忿忿不平,起身就準備去找朱澈論理。

老楊一把拉住她,急得什麼似的說︰“蘇姑娘,你快別再鬧了﹗她喂你吃了啞藥,沒讓你吃皮肉之苦,真是天大的仁慈了。你別再去惹怒她。再有下次,你就沒這么輕鬆了。”

正說著話,只聽見外面傳來一陣陣哀號的聲音。蘇暖玉與老楊齊齊步出馬車,然後,他們看見朱澈正對一個女子拳腳相向,一邊還凶神惡煞地罵道︰“你敢跑?叫你跑﹗老娘可是真金白銀把你買來的,本錢還沒收回來呢,你就想開溜,反了你了﹗”

“朱大姐,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那女子蜷縮起身子,哭聲震天。

“阿朱,別打了,打壞了賣不上價錢了﹗”老楊又沖上前去充好人了,勸阻著朱澈說︰“再說,殺雞焉用牛刀?這裡不是還有我呢嗎?沒得弄髒了你的手。”老楊陪著笑,示意另外的女子將她扶至馬車內。

“別在這裡跟老娘打馬虎眼兒。”朱澈瞪了老楊一眼,埋怨著說︰“你也一樣,給我小心點兒﹗”然後有意無意瞟了蘇暖玉一眼,逕自上了馬車。

蘇暖玉心中既害怕又絕望,啃著手中的乾糧,眼淚一滴滴落在上面,她現下連放聲大哭的資格都沒有。她該怎么辦?鎮欽,你會來救 我吧?

車內一片愁雲慘霧。看著那個近乎鼻青臉腫的女子,這下誰也不敢再存逃跑的念頭了。

車子在第三天天擦黑時入了一座城池。

蘇暖玉因為無法說話,也打聽不出這是什麼城池。只聽得車外面人聲喧嘩,不像是普通小鎮的模樣,想來應該是較大的城池了。

馬車在某處停了下來。

朱澈叫了兩個長相稍佳的女子下車去,蘇暖玉聽見那兩個女子啼哭著哀求朱澈,說願意留下來給她當牛做馬,不要把她們賣到這煙花之地。

蘇暖玉自車中探頭出來,見眼前一棟兩層的木樓,燈籠高掛,粉布作飾,香味旖旎,酒色無邊,不是妓院還是什麼?

那老鴇想來對這兩個女子甚感滿意,一番討價還價後,老鴇帶走了那兩個啼哭不已的女子,而朱澈收好銀兩上了馬車,指揮其餘人馬繼續往前。

一路向城內行進,蘇暖玉車中的人漸次稀少起來。

有的被賣至妓院,有的被賣至作坊,有的被賣作仆佣。剩下的人中,無一不是臉帶恐懼之色,不知道輪到自己時會是什麼地方。

最後,車子穿過繁華的街區,香味漸漸輕淡,喧嘩之聲也漸止息,這才再度停了下來。

此時車中只剩下蘇暖玉與另一個長相與她不相伯仲的女子了。朱澈把她兩人叫了出來。

蘇暖玉下了車,抬頭仰望了一番面前的建築。

這是一個豪門大戶的莊園。

眼前是供下人出入的偏門,門檐旁邊掛著明亮的燈籠,燈籠上大大地書寫著兩個字 “蘇府”。蘇暖玉心中一動,她這可算是到了本家啦。

一行人在夜色中稍微停頓片刻,此時自裡面走出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美婦人,遍身綺羅,珠圍翠繞。

她在蘇暖玉及另一個女孩子身上巡視一番,然後視線停在蘇暖玉身上,吐氣如蘭,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蘇暖玉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

“怎么?是個啞巴?”那婦人輕挑眉頭,問向朱澈道。

朱澈瞟了一眼蘇暖玉,又對那美婦人陪著笑臉說︰“夫人,請借一步說話﹗”

那美婦人疑惑著跟她往前走了兩步,朱澈便塞了什麼東西到那美婦手中,又低語了幾句。

那美婦人“咦”了一聲,怔忡不已地說道︰“是嗎?”頓了頓,又說︰“如此正好﹗我就想找個啞巴﹗”
如此正中朱澈下懷,她連連點頭稱是。

美婦人叫身後的隨從付了銀子,蘇暖玉看得清楚,是兩錠十兩的元寶。

她不由撇了撇嘴,心想,她就值這么點銀子啊?還以為那姓朱的老女人多能耐呢。

早知道她貪圖這十兩銀子,蘇暖玉就不跟她鬧了。

真正應了那句話 小不忍亂大謀。

朱澈喜孜孜地收好銀兩,吩咐了人準備趕路。老楊見縫插針地找了個機會對蘇暖玉惋惜地說︰“我所能做的,也只到這裡了。你自己多保重﹗”說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迅速奔往馬車去了。

“你們兩個﹗”那美婦人開始對蘇暖玉及另一個女子訓話︰“自今日起入了我們蘇府,就當遵照我們蘇府的規矩。你﹗”她玉指纖纖,指著蘇暖玉說︰“你是買來頂替蘇三的位子的,以後你的名字就叫蘇三。聽到了嗎,蘇三?”

蘇暖玉一震。

乖乖,她怎么也變成了書中落難的那個女子了?不過好像那個蘇三比她幸運,雖然鋃鐺入獄,但最終沉冤得雪,並且有情人終成眷屬了。不知道她這個倒霉蘇三,結局又當如何呢?

“蘇三?”那婦人又叫了一聲,語氣中微露不滿。“你只是啞巴了,難道你耳朵也聾了?”
蘇暖玉聞言趕快收回心神,重重地向她點頭表示聽見了。

那美婦人便讓隨從領著她去春園,並讓那位管事告知她關於她的工作內容等方面的事項。

蘇暖玉隨著那管事的一路前行。佳木蔥籠間,曲折蜿蜒後,他們終於停在了一所陰森森的庭院前。

那管事把手中的燈籠遞給她,沉聲說道︰“以後你的任務就是照顧沁水園裡表少爺的飲食起居,其他的粗活不用你管。表少爺人很好的,你不要害怕。”然後催著蘇暖玉走進了半開著的院門。

蘇暖玉雙腳剛進院子站定,只聽身後“啪”地一聲,那扇門被管事自外面給關上了。

蘇暖玉一驚,伸手要去拉院門,奈何卻怎么也打不開。

重重地敲了兩記,也無人搭理。她儘管有些害怕,可惜卻無法呼救,只得絕望地住了手。

蘇暖玉只得無奈地打著燈籠往前走,心裡怨尤地想道,上次是撕裂了聲帶,所以只好裝聾作啞。

沒想到這回遭人暗算,又讓她變成啞巴。難道這也是菩薩的懲罰之一?就喜歡看她有口難言的樣子?

院子裡陰暗無比,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息隨之襲來。蘇暖玉困難地吞咽著口水,提著燈籠一步步往前走去。

穿過一道月亮門,前面是一個大水塘,月光印在池面之上,反射出慘白的光。隔岸隱約可見一排建築,其中一間房屋之中透出微弱的燭光。

蘇暖玉便看準那盞燭火而去。

行至門前,門大開著,她探頭看向裡面時,除了簡單而必要的室內陳設外,沒看見有人在裡面。

於是她伸手敲了敲門。

“你是誰?”驀然間,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蘇暖玉先是嚇了一跳,繼而循聲望去。

這一看不打緊,真驚得她汗毛直豎,燈籠一扔,無聲地大叫“鬼呀﹗”,立時倉皇逃竄。

走出大門口,屋外清暉脈脈,照著這寂靜的集鎮。蘇暖玉站在門邊猶豫片刻︰該往何處而去呢?

“真是自討苦吃﹗”突然間,一個陰惻惻如鬼魅般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蘇暖玉不知道這是什麼人發出的聲音,她也不敢回頭去看,她現下只有一個念頭︰跑﹗於是,她邁開步子,拔足狂奔。

但是才不過跑出兩步,她只覺得有呼呼的風刮過腦後,緊接著後頸一痛,她惱怒交加地翻了個白眼,準備回頭看一眼是誰在使壞。

“日你先人板板﹗你就不能換個地方砍哇?老子白天遭別個砍了都還在痛,龜兒子的又砍老子右邊頸子﹗”蘇暖玉終於忍不住罵罵咧咧起來︰“狗日的瓜婆娘,老子辛辛苦苦裝了兩個月的淑女,硬是叫你個龜兒子跟老子破了功﹗我蘇暖玉在此立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可惜她這些罵詞也只能裝進肚子裡了,因為她才剛要回頭時,已經是眼前一黑,她再度昏厥過去。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5:46:14

第七章奴婢蘇三

等蘇暖玉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大亮,而她也坐在了行進的馬車當中。

此時她躺在馬車的地板之上,昨晚被人用手刀砍過的後頸依然在隱隱作痛。

對,一定要知道是哪個王八蛋下的手﹗蘇暖玉立時睜開雙眼坐了起來。

“她醒了﹗”

“她醒了﹗”

耳邊,七嘴八舌的女聲縈繞而來。蘇暖玉定睛一看,原來她真的和昨天看到的那幾個女子關在了一處。

看到她醒來,幾個女子都開心不已地圍攏了過來。

“你感覺怎么樣?渴不渴?餓不餓?”其中一個女子甚是關切地問道。

一時間蘇暖玉大受感動,張嘴笑說道︰“謝謝關心﹗你叫什麼名字?我叫蘇暖玉。”

“什麼?”那女子看她的嘴一張一合的,卻聽不清她在說什麼,於是重複問了一遍︰“你在說什麼?”

“我問你叫什麼名字。”蘇暖玉納悶道,這女的年紀輕輕就耳背至此嗎?不過看在她對自己如此友善的份上,她便再度重複了一遍。

但話一退場門她自己也驚呆了。

接著,她不斷努力地說著話,可是,她自己根本就一個字都聽不見。

怎么回事?她不由大感惶恐。

“唉,好像是個啞巴。”另一個女子斷言說。

什麼啞巴?蘇暖玉瞪大了雙眼,反駁說︰誰是啞巴了?然而,無論她強調多少遍都無濟於事。

因為大家聽不到她說話都將眼光調向了別的地方,甚至在暗暗商量要如何逃跑。

蘇暖玉心中大急。她扯開了嗓子,使勁地大喊一聲。

沒用﹗沒有聲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怎么會失聲了?

她不甘心﹗姓朱的,我跟你拼了﹗

蘇暖玉掀開了車帘,妄圖跳下車去。

此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變成啞巴已經很不幸了,你還想變成瘸子嗎?”

蘇暖玉一驚,這個聲音不就是昨晚襲擊她的那個人的聲音嗎?聽這聲音,好像是這馬車夫發出來的。

蘇暖玉試探著探頭過去,只見那馬車夫渾然不當回事一般兀自駕著車往前趕。

看他年紀約莫四十出頭的樣子,一張臉白得跟僵尸一般的異乎尋常,蘇暖玉這么近距離地打量他,他連眼睛也不斜一下。

上一頁 蘇暖玉便暴跳如雷起來,對著那個人無聲地罵個不停,她恨恨地看著那個為虎作倀的狗腿子,心中磨損了成千上萬的刀刃。這個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敗類人渣,專做這傷天害理的勾當?

蘇暖玉無聲地咒罵了半天,看著那人不屑一顧的神情滿腔怒火,眼光中流露出的恨色彷彿是要將人生吞活剝一般。可惜那人並不以為意,仍是麻木不仁地趕車而已。

蘇暖玉既感憤怒又感到無可奈何,她仔細地看那人的長相,她一定要把他的一眉一眼記清楚,即使他死了化成灰,她也要把他給認出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早晚有一天,她一定要讓這人渣痛哭流涕後悔莫及﹗

中午時分,馬車停在了一處官道之上。老楊到馬車中為諸人分發食物。

看到蘇暖玉,他既是疼惜又是愧疚地凝視了她一眼。蘇暖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請他幫助她。

“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他安慰著她,苦笑不已。

不經意間,蘇暖玉看到了他下巴之處的抓劃痕跡。她指著他的傷處,無聲地問他是怎么回事。

他嘆息著說︰“阿朱說我騙她,你看到的只是她用指甲抓傷我的地方。還有你看不見的地方呢。”

蘇暖玉心中一陣愧疚,都是她連累了人家。同時她又異常地忿忿不平,起身就準備去找朱澈論理。

老楊一把拉住她,急得什麼似的說︰“蘇姑娘,你快別再鬧了﹗她喂你吃了啞藥,沒讓你吃皮肉之苦,真是天大的仁慈了。你別再去惹怒她。再有下次,你就沒這么輕鬆了。”

正說著話,只聽見外面傳來一陣陣哀號的聲音。

蘇暖玉與老楊齊齊步出馬車,然後,他們看見朱澈正對一個女子拳腳相向,一邊還凶神惡煞地罵道︰“你敢跑?叫你跑﹗老娘可是真金白銀把你買來的,本錢還沒收回來呢,你就想開溜,反了你了﹗”

“朱大姐,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那女子蜷縮起身子,哭聲震天。

“阿朱,別打了,打壞了賣不上價錢了﹗”老楊又沖上前去充好人了,勸阻著朱澈說︰“再說,殺雞焉用牛刀?這裡不是還有我呢嗎?沒得弄髒了你的手。”老楊陪著笑,示意另外的女子將她扶至馬車內。

“別在這裡跟老娘打馬虎眼兒。”朱澈瞪了老楊一眼,埋怨著說︰“你也一樣,給我小心點兒﹗”然後有意無意瞟了蘇暖玉一眼,逕自上了馬車。

蘇暖玉心中既害怕又絕望,啃著手中的乾糧,眼淚一滴滴落在上面,她現下連放聲大哭的資格都沒有。

她該怎么辦?鎮欽,你會來救 我吧?

車內一片愁雲慘霧。看著那個近乎鼻青臉腫的女子,這下誰也不敢再存逃跑的念頭了。

車子在第三天天擦黑時入了一座城池。蘇暖玉因為無法說話,也打聽不出這是什麼城池。

只聽得車外面人聲喧嘩,不像是普通小鎮的模樣,想來應該是較大的城池了。

馬車在某處停了下來。

朱澈叫了兩個長相稍佳的女子下車去,蘇暖玉聽見那兩個女子啼哭著哀求朱澈,說願意留下來給她當牛做馬,不要把她們賣到這煙花之地。

蘇暖玉自車中探頭出來,見眼前一棟兩層的木樓,燈籠高掛,粉布作飾,香味旖旎,酒色無邊,不是妓院還是什麼?

那老鴇想來對這兩個女子甚感滿意,一番討價還價後,老鴇帶走了那兩個啼哭不已的女子,而朱澈收好銀兩上了馬車,指揮其餘人馬繼續往前。

一路向城內行進,蘇暖玉車中的人漸次稀少起來。

有的被賣至妓院,有的被賣至作坊,有的被賣作仆佣。

剩下的人中,無一不是臉帶恐懼之色,不知道輪到自己時會是什麼地方。

最後,車子穿過繁華的街區,香味漸漸輕淡,喧嘩之聲也漸止息,這才再度停了下來。

此時車中只剩下蘇暖玉與另一個長相與她不相伯仲的女子了。

朱澈把她兩人叫了出來。

蘇暖玉下了車,抬頭仰望了一番面前的建築。

這是一個豪門大戶的莊園。

眼前是供下人出入的偏門,門檐旁邊掛著明亮的燈籠,燈籠上大大地書寫著兩個字 “蘇府”。

蘇暖玉心中一動,她這可算是到了本家啦。

一行人在夜色中稍微停頓片刻,此時自裡面走出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美婦人,遍身綺羅,珠圍翠繞。她在蘇暖玉及另一個女孩子身上巡視一番,然後視線停在蘇暖玉身上,吐氣如蘭,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蘇暖玉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

“怎么?是個啞巴?”那婦人輕挑眉頭,問向朱澈道。

朱澈瞟了一眼蘇暖玉,又對那美婦人陪著笑臉說︰“夫人,請借一步說話﹗”

那美婦人疑惑著跟她往前走了兩步,朱澈便塞了什麼東西到那美婦手中,又低語了幾句。

那美婦人“咦”了一聲,怔忡不已地說道︰“是嗎?”頓了頓,又說︰“如此正好﹗我就想找個啞巴﹗”

如此正中朱澈下懷,她連連點頭稱是。

美婦人叫身後的隨從付了銀子,蘇暖玉看得清楚,是兩錠十兩的元寶。

她不由撇了撇嘴,心想,她就值這么點銀子啊?還以為那姓朱的老女人多能耐呢。

早知道她貪圖這十兩銀子,蘇暖玉就不跟她鬧了。真正應了那句話 小不忍亂大謀。

朱澈喜孜孜地收好銀兩,吩咐了人準備趕路。

老楊見縫插針地找了個機會對蘇暖玉惋惜地說︰“我所能做的,也只到這裡了。你自己多保重﹗”說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迅速奔往馬車去了。

“你們兩個﹗”那美婦人開始對蘇暖玉及另一個女子訓話︰“自今日起入了我們蘇府,就當遵照我們蘇府的規矩。你﹗”她玉指纖纖,指著蘇暖玉說︰“你是買來頂替蘇三的位子的,以後你的名字就叫蘇三。聽到了嗎,蘇三?”

蘇暖玉一震。乖乖,她怎么也變成了書中落難的那個女子了?不過好像那個蘇三比她幸運,雖然鋃鐺入獄,但最終沉冤得雪,並且有情人終成眷屬了。不知道她這個倒霉蘇三,結局又當如何呢?

“蘇三?”那婦人又叫了一聲,語氣中微露不滿。“你只是啞巴了,難道你耳朵也聾了?”

蘇暖玉聞言趕快收回心神,重重地向她點頭表示聽見了。

那美婦人便讓隨從領著她去春園,並讓那位管事告知她關於她的工作內容等方面的事項。

蘇暖玉隨著那管事的一路前行。佳木蔥籠間,曲折蜿蜒後,他們終於停在了一所陰森森的庭院前。

那管事把手中的燈籠遞給她,沉聲說道︰“以後你的任務就是照顧沁水園裡表少爺的飲食起居,其他的粗活不用你管。表少爺人很好的,你不要害怕。”然後催著蘇暖玉走進了半開著的院門。

蘇暖玉雙腳剛進院子站定,只聽身後“啪”地一聲,那扇門被管事自外面給關上了。

蘇暖玉一驚,伸手要去拉院門,奈何卻怎么也打不開。重重地敲了兩記,也無人搭理。

她儘管有些害怕,可惜卻無法呼救,只得絕望地住了手。

蘇暖玉只得無奈地打著燈籠往前走,心裡怨尤地想道,上次是撕裂了聲帶,所以只好裝聾作啞。

沒想到這回遭人暗算,又讓她變成啞巴。難道這也是菩薩的懲罰之一?就喜歡看她有口難言的樣子?

院子裡陰暗無比,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息隨之襲來。蘇暖玉困難地吞咽著口水,提著燈籠一步步往前走去。

穿過一道月亮門,前面是一個大水塘,月光印在池面之上,反射出慘白的光。

隔岸隱約可見一排建築,其中一間房屋之中透出微弱的燭光。

蘇暖玉便看準那盞燭火而去。

行至門前,門大開著,她探頭看向裡面時,除了簡單而必要的室內陳設外,沒看見有人在裡面。於是她伸手敲了敲門。

“你是誰?”驀然間,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蘇暖玉先是嚇了一跳,繼而循聲望去。

這一看不打緊,真驚得她汗毛直豎,燈籠一扔,無聲地大叫“鬼呀﹗”,立時倉皇逃竄。


第八章鬼面少爺

莫非這雷根本就沒有人住?這裡是一間鬼宅?要不就是她眼花了?剛才看到的那個東西,他是人嗎?

腦袋光禿禿的沒有一根毛髮,有的人喜歡扮光頭,好,這可以理解。

可是她明明看見他連眉毛也沒有。

一雙眼睛小得跟綠豆似的,還發著幽幽的光芒。

鼻子小得異乎尋常,兩個朝天翻似的鼻孔卻又大得詭異無比。

五官中最好看的應屬那張嘴了,小巧潤澤,引人遐思。

可惜跟其他器官組合在一起,實在是超級怪異、超級離譜。

一雙耳朵跟豬八戒的耳朵似的,比常人的要大出一半來。猛地一見之下,真是有些駭人。

這下蘇暖玉慌不擇路中,一口氣沖出老遠,也不知道,到哪個不知名的角落去了。

感覺身後那個“鬼”沒有跟過來,這才停下腳步。

蘇暖玉松了一口氣,四下一望,到處黑 的,更顯得陰森恐怖了。

細回想一下,突然覺得這個“鬼”有點眼熟。

怎么會眼熟呢?她幾時見過他的?在夢中?那豈不是噩夢中的噩夢?她不由一個激靈,身不由己地打了個擺子。

再想想看,對了,想起來了,凱絲莫多﹗蘇暖玉頓悟一般睜大了雙眼,當時她看《巴黎聖母院》的時候,依稀勾勒過凱絲莫多的樣子,跟眼前這個人好像頗為相似。啊?不會吧?

再次吞咽了一口口水,蘇暖玉自己安慰自己說,凱絲莫多是個善良的人,只是長相醜陋了些罷了,絕對是對牲畜無害的物種。

反倒是自己,看到他的模樣嚇得落荒而逃,讓人家凱絲莫多心裡怎么想啊?說不定人家本來就自卑不已了,她這樣不是更加打擊人家嗎?怪不得剛才那美婦說什麼“如此正好﹗我就想找個啞巴﹗”想來他的尊容此前曾驚嚇過不少人,包括前任蘇三。

也正因為此,所以要找個不會嚇得失聲尖叫的人來服侍這位長相怪異人人避而遠之的表少爺吧。

蘇暖玉懊惱地捶了捶自己的腦袋,暗罵自己的膚淺與魯莽。在她看來,眼前這個人是個丑八怪。

她自己呢?在將軍府中那些人眼中,她不就跟這凱絲莫多的情形差不多么?說起來,他們還同是天涯淪落人呢。

這么一想,蘇暖玉心裡就沒那麼害怕了。

她掉轉頭,借著蒙蒙的夜色,沿著來時路往回走。

然而剛才抱頭鼠竄的時候根本就是見路就沖,這時想再要找著路回去卻沒那麼容易了。

轉過來繞過去,感覺這裡好大,根本就像迷宮一樣。

蘇暖玉在這片竹林之中反反覆複走了好幾遍,最後略感疲憊了,她找到一塊大石坐了下來。

春寒料峭,更何況已是夜間,蘇暖玉晚飯還沒有進食,現下真是飢寒交迫。

可惜她又不能開口呼救,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倒霉到家了。

一只手有意無意地抓扯著竹葉,心想這竹葉要是能裹腹就好了,要是她是屬熊貓的就好了。

扯了一片竹葉放進嘴裡,“呸”了一聲趕緊吐出來,既苦且澀,咱們的國寶怎么會喜歡吃這玩意兒的?

腦海裡陡然閃現出叔叔用樹葉吹曲兒的畫面來,她一拍腦門,暗罵自己蠢笨不已。

自己不能出聲,找個能出聲的不就行了么?難不成她要在這裡活活凍死嗎?真是豬腦袋,山不轉路轉嘛﹗

想到這裡,不由咧開嘴笑了起來,果然天無絕人之路啊﹗

上一頁 蘇暖玉重新找了一枚稍大點的竹葉,放到嘴邊嗚嗚咽咽地吹了起來。

當初她因為覺得新奇,鬧著要跟叔叔學吹曲兒,很可惜她憋足了勁兒也最多發個刺耳的單音出來,後來她自己也覺得沒趣,便半途而廢了。

想想真是後悔,若是當時學會吹曲兒,現下一吹,定然轟動全城。

現下她也不求轟動全城,只要能驚動那位凱絲莫多少爺,好歹把她帶走再說。

於是,這萬籟俱寂的夜裡,這原來死寂得連蚊子哼叫聲都稀少的園子裡,驟然間響起了鬼魅般的哭叫聲,驚得樹枝上的鳥群紛紛一飛沖天,惶惶四散不已。

“你在這裡做什麼?你是新來的蘇三嗎?”一個聲音打斷了這有辱清聽的鬼曲怨咒。

蘇暖玉喜上心來,趕緊將那枚含在口中的竹葉拿下,抬頭看向那發出美妙聲音的主人。

是的,這個時候,這個聲音媲美天籟。

他的個子不高,她幾乎只要微一抬眼就能平視其雙眼。

剛剛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不難看出他年紀尚輕,似乎比她還小了一兩歲。

此時他雖然面對著她,但夜色昏沉,她並看不清他的臉色,不過他的眼珠更加幽亮,仿若野狼眼。想來他在夜裡該是視如白晝的吧?於是她趕緊點了點頭。

“我嚇著你了是嗎?”他問,聲音倒是極溫柔的,甚至略帶了點自嘲的韻味。

她點頭,繼而迅猛地搖頭,同時微笑著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明明就是嚇著了。”他嘆了口氣,說︰“不然你何以見到我就跑呢?好了,你怕是迷路了,先跟我回屋裡去吧。”

蘇暖玉歡欣鼓舞,點頭如搗蒜。

蘇暖玉便亦步亦趨地緊跟在他後面。

轉個彎,蘇暖玉不由錯愕結舌,原來她本來就離主屋近在咫尺呀﹗那她怎么會轉過來轉過去都沒看見呢?真丟人﹗霎時間,蘇暖玉一張臉變得通紅不已。

凱絲莫多將她帶至西耳房中,言說這就是蘇三所住的居所。

室內一燈如豆,映出房間的整潔與簡陋,顯見得之前的蘇三是個勤快愛乾淨的姑娘。

蘇暖玉暗暗嘆了口氣,她要是在這裡住上兩天,一準兒變狗窩。

“今天太晚了,你先暫且住下。明日我跟舅母說一聲,放你出沁水園。”他眼神飄邈地看著跳動的燈芯說道。

蘇暖玉一愣,放她出園?有這么好的事?終於可以恢復自由之身了么?一時間她喜得笑逐顏開起來。

凱絲莫多自是沒忽略她的表情,於是苦笑著準備離開房間。

誰知此時,突然自蘇暖玉肚腹內傳來不雅的“咕咕”的叫聲。

蘇暖玉微感臉紅,趕緊伸出雙手按住肚子,又腆著臉向凱絲莫多笑著。

“怎么?你難道還沒有吃晚飯嗎?”他狐疑地問道。

蘇暖玉趕緊點了點頭,那表情活像搖尾乞憐的小狗小貓似的。

凱絲莫多擰眉(他有眉么?蘇暖玉忍不住再次研究他一下)略加思索,似是自言自語地說︰“怎么辦呢?已經過了晚膳時間了啊。”接著又看了她一眼,問道︰“我房中尚有些糕點之物,或可充飢一二。”

蘇暖玉幾乎是垂涎三尺地連連點頭不已,用渴望的眼神催促他趕快去給她取點心。這個凱絲莫多果然像那管家說的,是個善良的人呢。想來這也是她不幸中的大幸吧?不過前任蘇三為什麼要離職的呢?

很快,凱絲莫多端了兩個淺口的盤子,上面堆放著小山樣的桂花糕香脆酥之類的點心。

他剛剛把盤子往桌上一放,蘇暖玉已經雙眼放光餓野狼撲食般沖將上去,兩只手都不閑著,左手抓一塊糕,右手一塊酥,一古腦兒往嘴裡塞,一時間塞得兩只腮幫子都鼓脹出來了。

凱絲莫多“咦”了一聲,頗感興趣似的,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定定地欣賞著她進食的模樣。

蘇暖玉不經意抬眸,看見他正興致勃勃地看著自己野狼狽的吃相,不由呼吸一岔,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嚇得立時站起身來,來到她身後,伸手輕為她撫背,並溫柔地說道︰“你吃慢一點,會嗆到的。你要水嗎?”

蘇暖玉雖然覺得此時此景有些略感怪異,但還是忍不住點了點頭。凱絲莫多便為她去倒了杯水過來。蘇暖玉接過喝下,感覺呼吸稍微舒暢了些。到底他們誰是主子啊?﹗

“你吃好就先歇著吧。”他眼中忽地大放異彩,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翹著,說︰“從明天開始,你就留在這裡跟我作伴吧

“咳”蘇暖玉無聲地咳嗽著,她再次被嗆住了。

她不解地看著他,剛才不是明明說明天要放她出園的么?這人怎么這么快就出爾反爾了?

顯然是猜到了她心裡的想法,他向她解釋說︰“還沒有人在見到我這副尊容的情況下吃得下飯的,像你這樣大吃特吃的人,我是第一次見到。所以我改變主意了,以後你就留在園子裡,我們一起做個伴兒。你知道嗎?其實一個人吃飯真的很沒滋味。”說到後來,語聲漸輕,口吻之中甚是感喟之意,他本來幽亮的眼睛也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蘇暖玉先是無聲地反駁了一句︰“我那是餓的﹗”既而又有些同情起他來。

看他孤零零一個人被關在這鬼宅一樣的園子裡,得不到本應該屬於他的親情和友情,相信將來他的情路也必不是一馬平川那般容易順遂的。

蘇暖玉凝眸看著那張拙劣的臉,心裡漸漸覺得不像初次接觸時那樣受到刺激了。

雖然他長相醜陋,但他心地卻是那麼柔軟善良,這樣就夠了,不是嗎?

下意識地,她向他點了點頭。

他的眼睛瞬間被點亮,幾乎是欣喜若狂地問道︰“真的嗎?你願意留下來陪我?”

蘇暖玉再次點頭,心裡說道︰“一來是覺得你可憐,二來我要想辦法拿到解藥才行啊。”

是的,她分明看到朱澈把解藥給了那美婦人,所以她要想辦法拿到那個解藥才行。

“蘇三,你真好﹗”他臉部的笑容逐漸擴大,像受到獎勵的孩子般大叫起來。

那一夜,蘇暖玉睡得很踏實安穩。凱絲莫多因為興奮得難以入睡,在她門外徘徊來去好幾回,她卻渾然不覺。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5:46:28

第九章險象環生

一覺至天明。蘇暖玉舒服地翻了個身,耳邊傳來清脆的鳥鳴之聲,睜開眼,忽然意識到自己現下已經不是將軍府裡的嬌客了,現下已經是別人的侍女了。於是,她一骨碌翻身下床。

拉開門,意外地迎來凱絲莫多燦爛的笑臉。

“蘇三,你醒啦?你睡得好嗎?餓不餓?渴不渴?”

見到她開門出來,凱絲莫多搓著手,局促不安地詢問道。

蘇暖玉真是既感詫異又覺得好笑,怎么她感覺他們的身分好像正好調換了一下呢?

此時一個老媽子小跑步過來,大聲嚷嚷著說道︰“唉喲,我的小祖宗,蘇三,你怎么比表少爺還起來得晚呢?你要伺候表少爺洗漱用膳的呀﹗真是個沒規矩的,看來非要好好調教你一番不可了﹗”

“常媽,不要﹗”凱絲莫多反而替蘇暖玉求情說︰“蘇三做得挺好的。是我自己睡不著,起得太早了,你不要怪她。還有,你千萬不要在我舅媽面前提起這件事﹗”

“這樣啊”常媽打量了蘇暖玉幾眼,喃喃著說道︰“表少爺,她才剛來你就這么寵她,日後她要無法無天的。”

凱絲莫多呵呵一笑,並不加以反駁。

常媽將手中的兩套衣衫遞給蘇暖玉,有些嗔怪地說道︰“這是夫人挑的她自己平常不大穿的衣服,特地讓老奴送來給你將就著穿。原來那個蘇三個子比你小,你怕是穿不上她的衣服。這春天馬上就過去了,等到了夏天的時候給大家做新衣服時再一起給你縫。”還再三耳提面命地叮嚀她要好好照顧表少爺,不要恃寵而驕之類的。

蘇暖玉有口難言,只有連連點頭應允的份。

凱絲莫多帶蘇暖玉到他的專用浴室,讓蘇暖玉好好洗了個澡,換上了紫花布縫製的褂裙,她正式開始了蘇府侍女的生涯。

洗好澡出來,凱絲莫多迫不及待地拉著她一起到他房中進食。看得出來,他心情不錯。蘇暖玉暗想這大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陪著吃早餐吧,不禁心有戚戚焉。

吃罷飯,蘇暖玉收拾好碗筷放進食盒中,又將剛才換下來的衣物連同凱絲莫多的一起,準備送出園子去。凱絲莫多真的孩子氣得很,非要黏著說要跟她一起去。蘇暖玉拗不過他,就任由他跟著了。

剛走到園子中庭,蘇暖玉看見池塘水中現出風箏的倒影,她便停下來朝天空望了一眼。凱絲莫多也抬頭看了看,試探著問她︰“你喜歡紙鳶?你想要嗎?我叫人去買﹗”

蘇暖玉微微一笑,輕輕搖了搖頭。他卻固執地說︰“買吧,買吧,我們也來放﹗你等我一下﹗”說完,撒開雙腿飛馳而去。蘇暖玉只感覺一陣風飄過她跟前,吹動了她的衣衫。她心中一驚,敢情這家伙還是個練家子呢。

蘇暖玉步出沁水園的大門,常媽正好往這邊而來,她讓蘇暖玉跟她一起往收洗處而去,說是要讓她熟悉熟悉,以後她就自己做這些事了。蘇暖玉無言地點頭表示知道了。

一路上也遇見好些下女,蘇暖玉驚訝地發現這裡的下女們個個都好丑,她跟她們一比,真要算得上天仙美女了。更令蘇暖玉不可思議的是,她們人人都穿著褲裝,只有她一個人穿的是裙裝。

難怪常媽說她會穿不上以前蘇三的衣服了。

常媽帶她熟悉了一下地方,然後就遣她自己回園子去了。

蘇暖玉沿著原路返回時,不經意間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瑟瑟發抖般地說︰“求求你了,大少爺,老奴膽子小,你就放過老奴吧﹗嗚嗚嗚”到最後似乎是哭起來了。

蘇暖玉心想︰大少爺?是凱絲莫多嗎?他說叫人去買紙鳶,莫非那個人不肯?

心裡這么想著,蘇暖玉的步子卻並沒有停下,往反方向拐個彎,她來到一個空曠的操練場上。

場上一共四個人。

一個身著炫白輕裘的少年人,他左右手兩側各站了一男一女的下人,及他們十步開外正對的一個身穿灰色仆服的 瘦老者。

此時那白裘少年正手持弓箭瞄準前方的目標,目標是那老者頭頂的一個蘋果。

而那老者渾身哆嗦著,彷彿是一片風中的枯葉,隨時都會被致命的一擊而宣告隕落。

蘇暖玉不由怒從心起,這個少年也真是不可理喻。人家都那麼大一把年紀了,怎么經受住這般驚嚇?

那少年卻似甚感有趣地故意大喊著說︰“老高,你站著別動啊,本少爺擔保你沒事﹗不過如果你亂動的話,那本少爺就不敢保證了。我數一二三,我就射了啊﹗一﹗”

那老者更加驚懼不已,同時哭腔更甚︰“大少爺﹗我的好少爺﹗老奴求求你了﹗老奴膽子小”他囁嚅著,嘴唇都變得一片煞白了。

“二﹗”那白裘少年已經作勢拉開了弓箭。

“啊﹗”那老者終於承受不住這樣的刺激,整個人都滑落下來,然後他的兩胯之間頓時濕了個透,竟是嚇得尿失禁了。

那少年悻悻地收了弓箭,朝那老者“呸”了一聲,甚感無趣地說了一句︰“真晦氣﹗這老頭也太沒用了。”

那一左一右的下人一個遞上茶水,一個趕緊附和著,諂媚地說道︰“就是就是,可惜了大少爺這百步穿楊的箭術啊﹗”

那跋扈少爺啜飲了一口茶水,眼光在他的寶弓上巡視一番,漫不經心地問︰“是嗎?小宋,你也覺得本少爺的箭術高明么?就由你來給少爺作靶如何?”

“啊?”那個叫小宋的男仆頓時垮下臉來,沒想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於是訕訕地說︰“大少爺,小的膽子也小”一側目,不留神瞟到旁觀的蘇暖玉,面上一喜,計上心來,對那大少爺又進言說︰“大少爺,那邊有個絕對不會哇哇大叫的靶子﹗”一邊向那大少爺努了努嘴。

大少爺便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來,不以為然地問道︰“她是誰?我怎么沒見過?你怎么知道她不會害怕得哇哇大叫?”

“回少爺,昨兒個晚上,小的為夫人打燈籠照路來的。她是剛買來頂替蘇三的位置的,是個悶葫蘆,啞的﹗”小宋一臉媚相地回答道。

“哦,是嗎?”大少爺挑了挑眉,似是很感興趣,對他說道︰“你去把她給我叫過來﹗”

小宋領了命,遠遠地朝蘇暖玉喊話︰“蘇三,過來﹗”

蘇暖玉搖搖頭,這家伙叫她干什麼?看那大少爺的性情神色,多半沒有什麼好事。她

剛入蘇府,還想博得那美婦人的好感呢,還是不要再橫生枝節了。於是轉身準備離開。

“蘇三,大少爺叫你過來你沒聽見吶?見到主人也不問好行禮,你懂不懂規矩?再不過來可就要罰你了﹗”小宋惡狠狠地向她沖過來,一把抓住蘇暖玉的後領,拖曳著她不得不跟著來到那老者的位子上。然後,小宋將掉落在地上的蘋果放在了蘇三的頭頂之上。

“你放心,沒事的,大少爺的箭法很高超的,不會傷著你的。”小宋先寬慰她一番,繼而面目猙獰地威脅說︰“你要敢反抗的話,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蘇暖玉差點沒有背過氣去,這叫怎么回事呀?果然是人善被人欺呀﹗哼,你們找錯人了﹗

蘇暖玉表面上一動不動地站著,但其實她的心裡也是極為緊張的。她的目光筆直地正視著那個正在引弓待射的少年。

只見他拉滿了弓,右手微動,箭頭便吃足了勁兒,“嗖”地一聲往蘇暖玉的方向射來。

蘇暖玉就等著這一刻﹗說時遲,那時快,蘇暖玉早已往後一躍,整個人貼地倒了下去,那柄箭便自她上方沖射開去。

“你這死賤人,你敢躲大少爺的箭?﹗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小宋立時大怒,凶神惡煞地朝蘇暖玉沖了過去。

蘇暖玉早已翻身站起來,眉眼冷冷地看著小宋。

她臉上雖然故作鎮定,但心中也有幾分緊張和擔心的。

要是這家伙過來跟他動手怎么辦?他令堂的,她又打不過,又不能高聲呼救,今天不是又要吃一次啞巴虧了?這該死的朱澈﹗

小宋三步並作兩步奔到蘇暖玉面前,高舉起右手,作勢要打她耳光的樣子。蘇暖玉凝神看著他的手,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出手如電抓住這只兇手,然後狠狠咬上一口,有咬總比沒咬好吧?

“姓宋的,你要是敢動她一根手指頭,我管保叫你以後都用左手吃飯﹗”在這千均一發之際,一個冷冽的聲音響了起來。

蘇暖玉心中大喜,暗道我的救星來了。抬頭看過去時,凱絲莫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到場中,此時正緩步向她而來。

小宋聽到這個聲音飽受驚嚇,手便趕緊縮了回去,膽戰心寒般地躬身向凱絲莫多作禮道︰“表、表少爺﹗”

“亦亨表哥,”此時那白裘少年也翩然而至,似是為小宋出頭般地說道︰“小弟倒不知道你竟是如此憐香惜玉呢。這丫頭剛來,不懂規矩,確實需要好好調教調教。”

“蘇三既是我的人,即使要調教那也是我的事,怎敢勞動表弟大駕呢?”凱絲莫多不甘示弱地說道︰“打狗也得看主人哪,表弟到底是在打她的臉還是打我的臉呢?”

“亦亨表哥,你說得對。”那大少爺輕蔑地笑了,不緊不慢地說︰“你不過是寄住在我們蘇家,幾時變成主人了?難道我連教訓一個丫頭的權利也沒有嗎?”

凱絲莫多本來醜陋不堪的臉上此時更加扭曲變形得厲害,蘇暖玉看到他的雙手握緊,手背上青筋突出,想來這句話對他刺激不小。

“蘇子樂,難道只有你是姓蘇的嗎?我也姓蘇﹗”凱絲莫多幾乎是切牙切齒地低吼出聲。

“表哥,不是因為你爹不要你娘了,所以你才不得不跟你娘姓的嗎?這樣你也敢自稱是蘇家的主人么?”蘇子樂彷彿是聽到極好笑的事一樣,狂笑著說道。

蘇亦亨早已是磨刀霍霍,只是顧及兄弟情分,一直在極力隱忍。

但蘇子樂看不起自己就算了,他要羞辱自己娘親,那真是忍無可忍之事。

於是,蘇子樂笑聲未歇,只聽“怦”地一聲,猝不及防的蘇子樂結結實實挨了蘇亦亨一拳。

小宋和那名女仆一起驚恐萬狀地大叫起“大少爺”來,趕緊上前將蘇子樂扶了起來。

蘇子樂也是年少氣盛之輩,那裡咽得下這口氣去,一把推開兩人,沖上前就與蘇亦亨 打在一起。

於是兩人你來我往,在場地之中進退攻守見招拆招,直看得蘇暖玉眼花。

雖然她看不懂他們到底是什麼打法,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們都是身懷武功之人,出手之時章法有度,不像鄉下少年打架一般胡亂扭打。

很快地,蘇亦亨已然將蘇子樂製服,他一只手按住蘇子樂的肩膀,一只腳踏在後者腿上,生生將蘇子樂給釘在了地上,目中火花四濺。

“你打不過我的,表弟。”蘇亦亨炫耀加示威地說。

蘇子樂被他壓制得動彈不得,只一味“哼哧哼哧”地喘著氣,口中仍是不服氣地嚷嚷著︰“總有一天我會比你厲害的,你等著瞧﹗你這野”

蘇亦亨凌厲地瞪著他,蘇子樂似乎也懾於這樣迫人的眼神,未盡的話語便生生地咽進肚去。

“還有,別再找我園子裡的人的麻煩,否則,我絕對不會再手下留情﹗”蘇亦亨鬆開手,不無警告地說。

蘇子樂沒有答話,只是氣呼呼地跳起身來,小宋和那下女趕緊過來給他拍身上的塵土。

蘇亦亨臉色甚為陰郁,語氣不快地下命令說︰“蘇三,跟我回沁水園﹗”說完,看也不看在場諸人一眼,當先揚長而去。

蘇暖玉沒想到自己剛入蘇府,就引起這對表兄弟之間驟起衝突,感覺自己怎么跟個惹禍包一樣,走到哪兒都會製造一番騷亂。

蘇暖玉幾乎是小跑步地跟著蘇亦亨,一路進了沁水園的大門,再到竹林邊的精舍居所,蘇亦亨也不過問蘇暖玉只字片言,只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裡。

蘇暖玉駐足在他的房間門口,苦於無法言語,難以為自己開解,也不能去安慰他些許。

聽剛才他與蘇子樂的對話,好像他有著被人看輕的身世。

或許蘇子樂在言語中觸及到了他的隱諱之處,令他悶悶不樂卻又無處發洩,只好把自己關起來,默默地自我排遣一番吧。

蘇暖玉便不去打擾他,自己回了房中,百無聊賴中漸感困倦,於是干脆倒床睡了。

一覺醒來,見日至中天,忙不迭地跑到伙房中領取蘇亦亨的飲食。

幸而蘇亦亨氣悶歸氣悶,卻絕不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

蘇暖玉取來飲食時他的房間門已經打開了,蘇暖玉便為他送了午飯進去。

兩人對坐著默默地吃飯,室內只聽見碗筷相交之聲。蘇亦亨臉色不似先前那般駭人,但也不像早間對蘇暖玉那樣的和顏悅色。

蘇暖玉用筷子蘸了湯汁,伸到他面前的桌面上,慢慢寫出幾個字︰“你在生我的氣嗎?”

沒想到他正在吃飯的手一僵,整個臉色更加陰沈惡劣,他索性將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氣惱不已地說︰“我吃好了,你趕緊把碗筷收走﹗”

蘇暖玉被猛地一嚇,感覺好像有人突然從背後給了她一悶棍般,一下子給噎在當場。

他到底為什麼會這么陰陽怪氣的?她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罪了?是,她害得他們兄弟反目,不過這只是個意外,又不是她搞出來的。

果然是個怪人﹗難怪上任蘇三要離開你呢,我也想離開這鬼地方了﹗蘇暖玉一邊收拾著碗筷一邊暗暗地想著。

蘇暖玉還了碗筷,正準備往回走,此時一個丫頭攔住她,說夫人有事找她。

蘇暖玉心中“戈登”一下,心想定是今天的事被夫人知道了,此時找她興師問罪來了。

這樣也好,夫人要是想從她這裡知道來龍去脈,定要叫她開口講話,說不定她就因禍得福,解了這啞藥之苦呢?心中這么一想,居然立時滿懷期待起來,欣欣然地跟著那丫頭而去。

一路穿花拂柳,卻是離前庭越去越遠。蘇暖玉不由倍覺蹊蹺起來,這到底是去什麼地方?

出了一座亭子,那上一頁 丫頭立定腳步,淡淡地說︰“到了。”

蘇暖玉往前一看,不由全身打了一個寒戰。

只見前方十步開外,蘇子樂換得一身素色輕綢春衫,一左一右侍立著孔武有力的家丁,此時都虎視眈眈地看著她。

蘇暖玉頓時明白了,什麼夫人找她,她還做著拿解藥的美夢呢,原來這壓根兒就是個騙局。

那蘇子樂豈是省油的燈,在蘇亦亨那裡討不到便宜,自然要從蘇暖玉這裡討回來了。

“蘇三,過來﹗”蘇子樂向她遙遙招手。

蘇暖玉不動,只是警惕地看著他。

這個人也真是冥頑不靈,被蘇亦亨教訓了還警告了,居然仍是不怕死地要來無事生非一番。

“蘇三,你聾啦?”其中一個家丁大喊道︰“大少爺叫你過來﹗”

蘇暖玉不理,轉身準備往回走。誰料後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鑽出來兩個彪形大漢,各自抱拳在胸,居高臨下地獰笑著。

蘇暖玉咽了咽口水,正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看來今天要全身而退是不太可能了。

既是後退無門,那只得硬著頭皮上了,看他要耍什麼花樣?

蘇暖玉雙眼直勾勾地緊盯著蘇子樂,後者一臉壞笑,充滿興味地回視著她。

一步、兩步、三步她離他越來越近,他臉上的笑意便越來越濃。

再往前,一步、兩步、三陡地,蘇暖玉只覺腳下一空,整個人便身不由己地猛地下沉而去。

怎么回事?蘇暖玉心中不由一陣大駭。



第十章落入陷阱



“ ”地一聲,蘇暖玉終於落在了地面上。她惶恐不已四望一番,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原來這是設定好的一個陷阱。井中泥土之氣觸鼻濃烈,想來是新挖不久,說不定就是專門用來對付她而現挖的。

“她掉下去了﹗大少爺,她掉下去了﹗”此時自井沿探出來一張臉,那人興奮地高呼起來。

此時蘇暖玉半坐在地上,她準備起身之時,不由大驚,她的腳好像扭到了,已經無法支撐著她站起來了。她稍微碰一下腳踝,疼得吸氣不已。

“這下子,看那個丑八怪怎么來救你﹗”井沿之上,蘇子樂幸災樂禍探頭往下,看著蘇暖玉說道。

蘇暖玉抬起頭,井口大的一片天中依然陽光刺眼,那張令人作嘔的臉更是刺眼無比。說蘇亦亨是丑八怪,你就不丑?你比蘇亦亨丑了千倍萬倍不止﹗

“或者,”蘇子樂突發善心似地說道︰“你愿不願意跟了本爺?爺我去跟我娘說,叫她把你賞了給我,可好?”

你做夢﹗蘇暖玉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手邊順手抓了一塊泥土,奮力往上扔去。

幸而蘇子樂躲得快,才沒被她襲擊得手。但此舉更加激怒蘇子樂了,他恨恨地“呸”了一聲,喝斥道︰“不識抬舉﹗來人哪,把洞口偽裝好,別叫那丑八怪發現了﹗”

蘇暖玉只覺得眼前一暗,洞中光線立收,彷彿夜幕已經降臨。

腳部的痛楚一波波襲來,蘇暖玉不由悲從中來,滾燙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到底招誰惹誰了?她怎么會這么衰啊,自從得罪了菩薩,莫名其妙來到這異時空,就沒遇到過一件順心如意的事﹗

離開將軍府也有四五天了,不知道方鎮欽有沒有出府去找過她。

若是他找到李雲尚的家,打聽到她根本沒有去李家,他會不會認為她是在騙他?鎮欽,鎮欽,我在這裡,你會來救我嗎?

現下怎么辦?她茫然了。

無法呼救,也無法攀爬而上,她只能坐以待斃嗎?四下摸索一番,抓起身邊觸碰到的泥巴土塊,死命往上扔去,希望外面過往的人能聽到動靜來解救於她。

可是黑暗之中,本來就看不清方向,即使有的誤打誤撞地碰到了井沿之上的遮蓋物,卻無一不是因為反作用力的緣故強勢反彈回來。蘇暖玉絕望了,難道她就葬身此處了嗎?

慢慢地,手臂有些酸軟了,再也使不出力氣了。

身上也越來越冷,她只得蜷縮起身子,雙手抱在一起,企圖留守住一點熱量。慢慢地,她頭歪在井壁之上,竟是迷迷糊糊睡去了。

再說沁水園中,蘇亦亨正在房間中對著面前的一堆紙鳶發呆。

這丫頭去送碗筷,怎么到現下還沒回園子裡來?是他剛才凶了她,所以她躲起來了?

他信手取了一只紙鳶,走出房門。

到蘇三房間一看,果然撲了個空。

心想她會不會是迷路了,於是園子裡找了數個來回,未果。

干脆出了沁水園,幾乎將整個蘇府找了個遍,逢人便問︰“你有沒有看到蘇三?就是那個新來的,穿裙子的。”

但是所有人都同聲一詞地搖頭說“沒有”。

他感到失望的同時越來越擔心,這丫頭到底去了那裡?真的生他的氣了,故意躲起來讓他著急的嗎?還是干脆就去跟蘇夫人講說,不要再伺候他了,要離開蘇府了?

想到此,蘇亦亨感到心中莫名地犯堵。他匆匆地跑去正院主屋之中,找到蘇夫人,問道︰“舅媽,蘇三是不是來過這裡?”

蘇夫人乍見到他,似是吃了一驚,繼而柳眉輕蹙,微帶責怪之意地說︰“你怎地又到處亂跑?要是有客人來了”頓了頓,見他臉色不郁,便不再說下去,而是回答他的問題︰“發生什麼事了?蘇三不在沁水園裡嗎?”
蘇亦亨聽她言下之意,好似也並不知道蘇三的行方。

於是訕訕地告了退,心中愈迦納罕起來。這個蘇三,她到底是飛天了還是遁地了?

重新回到沁水園,若有所待地去到蘇三的房間,不過,令他失望的是,她的房中依然空空如也。

他頹敗地跌坐在她的床上,心中既感後悔又覺生氣兼惱怒。真是一個不讓人省心的丫頭啊﹗

日暮時分,蘇亦亨開始倚門而待了。

常媽拎了個食盒匆促而來,將飯菜擺在桌上,一邊還碎碎念地數落著︰“這個蘇三,到底怎么回事?這么慢待表少爺,回頭跟夫人說一聲,要扣她這個月的月錢。表少爺,常媽不是跟你說嗎?不要慣她,她會無法無天的。你看,這才第一天呢﹗”

“常媽,蘇三她不見了,怎么辦?”蘇亦亨一點進食的慾望也沒有,眼巴巴地望著常媽,甚是焦急地說道。
“不見了?什麼時候的事?”常媽驚問。

“吃完中飯就不見了。”蘇亦亨頗感沮喪地說。“我找遍了府中的每一個角落,只差只差落英閣沒去,都沒找著她人。常媽,你說她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不會的吧?她都那麼大個人,會出什麼事?”常媽寬慰了他一番,勸著他多少吃了些飲食。她說去幫他再問問看有沒有人見過蘇三的。

近戌時時分,蘇亦亨出了沁水園的大門,他準備去找舅舅,請他幫忙找一找蘇三的下落。門外的一棵榕樹之後,隱約露出一只女鞋的鞋尖,蘇亦亨心中一陣激動,失聲叫道︰“蘇三﹗”緊接著疾步奔了過去,一把將躲藏在樹後的人兒拉了出來。

“你是誰?”兩人一照面後,都異口同聲地問了出來。原來竟是一個陌生的丫頭。而那丫頭見到他的尊容之後,也是驚恐萬狀地“啊”地尖聲叫了出來,背轉身去,顫栗著聲音說︰“你是表少爺嗎?我來看看蘇三回來了沒有。”

蘇亦亨一聽她此話,不由問道︰“她還沒回來,你知道她去那裡了是嗎?”

這個丫頭正是當日與蘇暖玉一同被賣進蘇府的女子,她在府中的名字叫蘇五。

今日蘇五曾遠遠地看到蘇暖玉同一位侍女往後院而去,當時也並未加以留意。

但是剛剛常媽四處向人打聽,說有沒有人見到新來的蘇三,表少爺到處找她。

蘇五料想是不是那侍女將蘇三誘至某處去了,所以偷偷去後院尋找了一番,未果,以為她回來沁水園了,便守在這裡,想要確定一下她的行藏。

豈料剛剛來到門口,蘇亦亨就自門內出來了,她一慌,趕緊躲到門外這棵粗壯的榕樹之後。

雖然她聽別的丫頭提過,沁水園裡住了個怪物,但乍一見到蘇亦亨本尊,仍是受驚不小。

此時聽他這么問,自是蘇三還沒有回來了,她便將今日見過蘇三之事和盤托出說給蘇亦亨聽了。

蘇亦亨一聽之下,再也按捺不住,拉了蘇五的手就往後院而去。一邊走,兩人還一邊大喊著蘇三的名字。然而,庭院深深,樹木蕭蕭,那裡有蘇三的影子?

蘇亦亨真是心急如焚,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這個丫頭如此擔心不已,他只是隱隱覺得害怕,害怕她就這樣離開,他又要重新回複到一個人吃飯的時光。

正在思索間,陡覺腳下一空,不由心中大驚,急忙一提氣,拔出踏落往下的右腳,踩在自己的左腳背之上,以此稍一借力,人便斜斜射了出去,暗道一聲︰“好險﹗”

蘇暖玉早已經是又冷又餓地醒來,絕望無助地抬著望著眼前黑乎乎的一片,淚水濕了又干,干了又濕,到後來似乎已經脫水到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只乾巴巴地睜著空洞的雙眼,等待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現的救援。

上一頁 肚子又傳來“咕咕”的叫聲,她腦海裡頓時浮現出一家人圍坐在火鍋前的情景,翻騰不已的油辣之香四溢開來,蘇暖玉頓覺口舌生津,肚腹之中更是飢餓不已。

就在這一分神間,感覺上面好像有飛鳥低飛而過似的,翅膀拍撲得井沿之上的覆蓋之物簌簌下落不已,沾得蘇暖玉一頭一臉的塵埃。

突然耳邊傳來一個極熟悉的聲音︰“你確定看到她是往後院而來嗎?”

另一個女聲猶疑著說︰“我也沒看真切,我估摸著是這個方向吧,其實也不確定”

“那我們再往裡面走一走看吧。”蘇亦亨郁卒不已地說道。

蘇暖玉大驚,心中吶喊不已︰“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可是她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情急之下,靈機一動,脫下腳上的鞋子,照著井壁就重重地拍打起來。

蘇亦亨與蘇五正準備繼續前行,卻突然“啪啪”之聲大作,似是就在身邊不遠處響起。兩人皆大驚,蘇亦亨微抖著聲音問︰“蘇三,是你嗎?”

彷彿是對他的回應般,那聲音愈加重重疊疊地響了起來,好像是什麼東西相互拍打出來的聲音。蘇亦亨側耳一聽,發現聲音是從剛才落腳之處的下面傳來的。

心中罵了一句自己粗心,繼而驚喜交加地探身至井口之上,一邊撥開覆蓋在井口之上的樹枝草根之物,一邊向下面喊話道︰“蘇三,蘇三,是不是你在下面?”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5:51:30

第十一章向天求救

更加急促不已的“啪啪”之聲傳至鼓膜,覆蓋之物被撥開之後,蘇亦亨凝眸朝井底一看,蘇暖玉委頓在地,正雙手握著鞋子不停地拍打井壁。

他心中一緊,原來她被困在這裡了,他從這裡走了兩個來回,怎麼就沒有多留個心眼兒呢?她一個人在這冰冷的井中,該是多麼寒冷又該多麼害怕呀﹗

不及細思,蘇亦亨依仗著武功不差,乾脆縱身一跳,直接飛身下至井中。他的雙目愈加幽亮起來,他大概自己也不曾發覺,自己有在暗處視物的本領。

蘇暖玉的眼淚更加洶湧澎湃起來,他伸出雙手,準備將她扶起來,但她卻堅決地搖晃著腦袋,並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腳。

他立時頓悟,明白她是受了傷。他轉眸四下打量一番,朝上面喊話道︰“蘇五,給我扔一根樹枝下來﹗”

蘇五依言給他扔了一根樹枝下來,他伸手接住,然後從中折成兩半,取了稍粗的一段。

他解開了身上的腰帶,對蘇暖玉說︰“我背你出去﹗”

蘇暖玉堅定有力地點了點頭。她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他剛才奮罔顧身地跳進井中之時,她心中真是大為感動。

他或許武藝高超,但他就一點都不擔心下麵會有什麼危險嗎?而且,即使正在對她生氣,也不忘要來尋找她,這樣的人,這樣的人老天何其殘忍,怎麼能配給他形同惡魔的容顏?﹗

他將蘇暖玉背縛在背上,用腰帶系緊,然後借助樹枝插入泥土中的力量,盡力施展出壁虎遊牆的功夫,不過片刻光景,他已經將蘇暖玉安全無虞地帶到地面上來了。

他解開腰帶,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地上。

“腳受傷了嗎?痛得厲害嗎?能不能走路?”他憂心忡忡地問蘇暖玉。

蘇暖玉露出被疼痛折磨的表情,又指著自己的腳連連搖頭。

蘇亦亨牽動著眉際之處的皮膚,其實他有好多疑問想要問她,不過現下顯然不是最佳時機,最起碼應該把她帶回沁水園再說。

於是,他彎下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大步流星地往沁水園而去。

把蘇暖玉輕放在床榻之上,蘇五也把常媽叫來了。

蘇亦亨讓常媽給蘇暖玉弄了一份飯菜,又讓她去請跌打大夫來。

常媽說現下太晚了,只有等明天再去請。

蘇亦亨雖然著急上火,但他在蘇府根本就沒有身分地位,聽到這麼說,也只得悻悻作罷。這個常媽是平日服侍他娘的人,所以對他格外疼愛一些。

蘇暖玉湯足飯飽,對蘇亦亨既是感動又是感激地笑著。

“是誰叫你去後院的?”此時他才得以細加審問她,“是不是蘇子樂那小子搞的鬼?”

蘇暖玉雖然恨蘇子樂恨得牙癢癢,也很想揍他一頓出氣,但她不想因為她再惹得這兩兄弟間不愉快了,於是搖頭如撥浪鼓,意思說不是的。

即使不問蘇暖玉,蘇亦亨也能隱約猜測得到的。

不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去向蘇子樂尋仇,真是下下之策。

蘇子樂那樣心高氣傲的人,絕不會吃了虧不討回來的,他總會找機會來尋舋生事的。

蘇亦亨自己倒是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不過眼前這個丫頭就難說了。

總不能每一次等到她出事了他再來營救,他一定要想辦法把她變成有能力自保的人。

看著蘇暖玉安睡了,蘇亦亨這才回到自己的臥室之中。

第二天,常媽果然請了個老態龍鐘的大夫來,那大夫似乎眼神已經有些不濟了,察看蘇暖玉的傷勢之時,幾乎是湊近了她的腳看的,還幾次三番地將蘇暖玉弄得齜牙咧嘴的。

想來常媽是怕蘇亦亨付不出銀子,所以請了個過期的大夫來。

上一頁 好在這大夫雖然眼神兒差了點兒,神智倒是極為清醒的,寫了方子叫人去抓藥,外敷內服有條不紊。

另外,蘇亦亨還讓常媽買了一串鈴鐺回來,蘇亦亨親自替她戴在腕間,並再三囑咐說,如果以後再發生類似的事件,一定要搖鈴找人幫忙。

蘇暖玉晃了晃手腕上清脆作響的鈴鐺,對蘇亦亨甜甜一笑。這小子心思倒蠻細膩的嘛。

托腳傷的福,蘇暖玉在床上躺了一個禮拜,直躺得蘇暖玉喊腰酸背痛兼無聊。

這其間,沁水園裡的日常事務都是常媽和蘇五在互相打理。

蘇暖玉躺在床上躺到近乎發黴的地步,所以一周後就死活要下地。

蘇亦亨一直緊張不已,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囑咐她小心加小心。

蘇暖玉自是小心翼翼的,並不大用到腳,只是坐在園中太陽底下,看蘇亦亨為她放風箏,忙得個不亦樂乎。

受傷第十日,蘇暖玉依舊是在園中看蘇亦亨放風箏。

今天風很大,所以風箏飛得極高,到後來蘇亦亨似乎已經掌控不住,滿園跟著風箏跑。

最後,由於他太過用力,線被生生拉斷,風箏便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最後看不見了。

“蘇三,你說它會飛到那裡去呢?”蘇亦亨懊惱地扔下線軸,走到蘇暖玉面前,問道。

蘇暖玉抬頭望著藍天碧雲,再看向蘇亦亨,微微一笑。

“蘇三,要是你能說話該有多好﹗”蘇亦亨略感遺憾地說道,“我好想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叫什麼,你的家鄉在那裡,你是怎麼會來到蘇府的,還有你心裡都在想些什麼。”

蘇暖玉看著眼前這個面容醜陋卻心地善良的凱絲莫多,心裡對他說道︰會的,有一天你一定會知道的。

不過他卻聽不見,他重新仰頭,看向遙遙的天際,似是在自言自語︰“如果紙鳶認得路,會不會重新飛回來?”

聽著這孩子氣的話語,蘇暖玉唇邊再次綻開大大的笑容。然而這個笑容還沒來得及收斂,她腦中靈光一現,不由激動得自椅子中站了起來。

“你幹什麼?”蘇亦亨緊張兮兮地問。

蘇暖玉突然伸出手來,牢牢抓住他的手,充滿力量地死命搖了搖,然後緩慢地往房間而去。蘇亦亨看了看自己被她握過的手,不由心中暖暖的,好像有什麼東西裝滿胸臆。

日子平靜而恬淡地過了三天。

這天,吃好午飯,蘇暖玉送完碗具回到自己房中,趕緊坐下來,拿出向蘇亦亨要來的一摞風箏,取出其中一隻,擺在了桌面上。然後又自衣櫃之中摸出了筆墨等物,這是她問蘇五幫她找來的。

當日蘇亦亨無意之中一語驚醒夢中人,蘇暖玉立時便想到透過放風箏來傳達她的求救之意。

雖然不指望它能飛到大理去,但是如果方鎮欽有在找她的話,自然會放出風聲來,只要她將自己的下落散佈出去,被那些眼線看見,她出府之期也許指日可待了。

先祈禱一番,蘇暖玉開始在風箏的空白之處緩緩落筆。現下是真的後悔,當初在將軍府的時候為什麼不好好練一練字。現下看到自己這慘不忍睹的字體,心中一陣苦笑。

正寫得起勁,突然感覺眼前一暗,她抬頭一看,蘇亦亨正一臉詫異地看向她寫的字。

此時她想要遮蓋已經來不及了,幸而她是不會說話的,正好裝傻充愣敷衍過去。

“蘇三,你這個寫的是什麼啊?”蘇亦亨好奇地問道,他臉上微微紅了起來,似乎有些羞於啟齒般。“我不識字的。”

蘇暖玉先是一驚,繼而大大松了一口氣。

怪不得上次她用筷子蘸湯汁寫字給他看時,他氣得拂袖而起,想來是因為當時他本來受到欺辱尚在氣頭上,而她卻還要來火上澆油地寫字與他,擺明瞭又在羞辱他的目不識丁。

不過,他再怎麼說也是蘇府的表親侄子,如何連字都不識得?這跟睜眼瞎有什麼區別﹗不過這樣也好,她就不用費腦力去想要怎麼解釋她的行為了。

蘇暖玉的腳傷恢復得差不多了,一大早地,她就異常勤快地爬起了床,在寧靜的園中放飛了風箏。待到風箏高飛之時,她便用剪刀把線給剪斷了。



第十二章我喜歡你

吃過早飯,蘇亦亨突然提出要教蘇暖玉習武。

蘇暖玉先是一怔,繼而明白了,這小子是擔心會再度發生上次那樣的事件。看在他一片好心的份上,而且她對武功也有些嚮往之情的,於是便欣然應允了。

不過事實證明蘇暖玉不過是葉公好龍,三分鐘熱度罷了。

蘇亦亨才不過讓她紮了半個時辰的馬步,她就已經開始不耐煩地磨洋工了。

蘇亦亨平常時候對她很好很遷就,但唯獨在這件事上非常執著,對她要求極為嚴厲。

只要她稍微動一下胳膊,一定換來他毫不客氣的一記鞭打。

雖然他是折的最纖細的柳枝,而且只是象徵性的警戒,但她還是覺得打得好痛。到最後,她實在忍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了,乾脆一翻白眼,裝作昏倒栽在地上。

這著實把蘇亦亨嚇得不輕,他趕緊把她抱進房間,讓她躺在床上休憩一下。

蘇暖玉暗暗松了口氣,祈禱他就此打住,不要再提讓她習武之事。不過她也真想不通,習武就習武嘛,叫她紮馬步幹什麼?﹗

好在這一天算是平安順利地度過了。

次日,蘇暖玉照例起了個大早,來到庭院之中放風箏。剛剛才把風箏線給剪斷,就不幸地聽到身後一個詼諧的聲音傳來︰“蘇三,看樣子你已經沒有大礙了,真好﹗來,我們繼續﹗”

蘇暖玉無聲地呻吟一聲,待要找個藉口怎麼推脫一下,又苦於口不能言。

昨天那一招不可能再繼續使用了,那是裝肚子痛?腳傷復發?頭暈眼花?

還沒想好用哪一招能夠一勞永逸,蘇亦亨已經逼著她紮起馬步來。

蘇暖玉只要稍不合作,他就“啪”地一聲用柳枝招呼她了。

雖然她也用各種古怪表情以示抗議,但蘇亦亨好像根本不吃她這一套,視若無睹地繼續執行監督之責。

正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蘇暖玉雖然對凱絲莫多百般埋怨千般地不願意再練武,不過在他的強權淫威之下,她也不得不屈服順從了。

幸而經過一個月的適應期以後,蘇暖玉已經不那麼排斥了。

一個月後,除了繼續紮馬步之外,蘇亦亨又給她多增加了一項任務,那就是雙手各拎一隻石礅,反覆地挺舉向上,蠻有點舉啞鈴的味道。

蘇暖玉一開始也是興致勃勃的,不過時間一長,又有些厭煩了,當然了,挨打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最要命的是,那兩只石礅每十天往上增加兩斤,蘇暖玉越來越覺得吃不消,每天被蘇亦亨折騰個半死,幾乎是一躺上床就睡了過去,連半個夢也沒做過。

蘇暖玉每個月領兩串錢,每次都央常媽去幫她買風箏回來。

算起來,她放風箏也有兩個月了,可是為什麼她越來越覺得希望渺茫,心底的失落越來越大呢?鎮欽,鎮欽,你還好嗎?你有沒有四處尋找我?有沒有像我一樣,找不到那個人就心如蟲嚙?

從第三個月開始,蘇亦亨開始訓練蘇暖玉拉弓。蘇暖玉心想,原來他是要教她學射箭嗎?嗯,這個肯定簡單,她以前射飛鏢的成績也還馬馬虎虎,想來這兩者該是異曲同工的。

於是乎,自信滿滿地取了蘇亦亨遞來的一張烏黑生光的俊弓,感覺拿在手上挺有點分量的,帶了點輕視的心情伸手一使勁。咦,怎麼麼會紋絲不動的?蘇暖玉不由大駭。

接著再加了把勁,才稍稍拉開了一點點,就這樣還累了個滿頭大汗,兩只手臂酸軟不已。

蘇亦亨幾乎笑了個前仰後合,不無調侃地說道︰“你以為每個人都能拉弓射箭嗎?你毫無武功根基,下盤不穩,手臂無力,所以才要訓練你的,你莫要太過恨我了。”說完,把弓取了回來,輕而易舉地就拉了個滿弓。蘇暖玉面露欽佩之色,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果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爭強好勝之心激迫得蘇暖玉暗下決定,一定也要做到他那樣的地步﹗

從那以後,蘇暖玉再沒有半點抗拒反對之意,他讓她幹什麼,她就乖乖地幹什麼。

這兩個月以來的魔鬼訓練,已經讓蘇暖玉的身體慢慢接受了。

由於她的合作,蘇亦亨的柳枝也失去了用武之地。他看她的目光中,越來越流露出驚喜的神色來。

第四個月,蘇亦亨會在蘇暖玉紮馬步的時候故意去推她,若是她因此而腳離原地一步,她就得多紮半個時辰的馬步。

蘇暖玉雖然已經決定要下苦功習武,可是也覺得他太過古板專製,忍不住常常怨恨地怒視著他。

不過蘇亦亨根本就不當一回事,還刺激她說︰“若是你不服氣,我們打一架如何?”

蘇暖玉無聲地罵了一句︰算你狠﹗繼續氣沉丹田,穩紮馬步,堅若磐石。

此時已值初夏,天氣漸漸熱了起來。蘇亦亨便將訓練場所轉移到竹林之中。

林深葉繁,落陰重重,倒也涼快。

七月中旬的時候,蘇暖玉已經能拉開滿弓了,雖然還有點僵硬和微感吃力。

最可喜的是,由於她的刻苦訓練,她現下只要紮好馬步,蘇亦亨用尋常之力已經無法撼動她一絲半毫了。

而且,事實證明蘇亦亨是頗有先見之明的,她對射箭之術太有天賦了。

他教了她正確的射箭姿勢,教給她瞄準目標的訣竅,測試她射箭之時,十步之內,箭靶不動,她可以射中靶心十之六七。

這對於一個初學人來說,真是可喜可賀的成績。

“蘇三,你真厲害﹗”蘇亦亨喜笑顏開地誇獎她說。

蘇暖玉向他一抱拳,感謝的話說不退場門,只向他會心一笑。都是因為你的堅持啊,若不是你,焉有我蘇暖玉的今天?﹗

蘇亦亨,你雖然是我的主子,卻更像我的老師,還是我的朋友和親人。

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了,我一定會回報你的知遇之恩的﹗

忽有一日,晚飯後,因為天氣燠熱無比,蘇暖玉已經把自己給關在房間內,脫掉長衣長裙,拿了一把蒲扇狂扇。

這一次的夏裝,兩個月前已經做好了,不過蘇暖玉還是感到極其不解,蘇五偶爾造訪沁水園的時候仍然穿著長褲,常媽就更不在話下了。

正扇得起勁,門上響起敲門聲,蘇亦亨有些異樣的聲音響起︰“蘇三,你睡了麼?”

蘇暖玉只得穿好衣服,打開門,征詢似地看著他。他好似極興奮又略帶了些許羞澀般地說︰“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有好多漂亮的飛蟲,我們去看好不好?”

蘇暖玉反正也熱得無法入睡,於是便向他點了點頭。他臉上綻放出大片的笑容,難掩激動地說道︰“謝謝你,蘇三﹗我敢保證你一定也會喜歡的﹗”

當夜的月光朦朦朧朧,他和她一前一後地走著,地面上拖曳著兩個瘦長的影子。他們離的距離並不遠,看那兩個影子,便彷彿很是親密地靠在一起的。

蘇亦亨無意中看到那兩個影子,心中“怦”地驚跳起來,那聲音那麼響,彷彿園子裡的人都能夠聽得清楚。

蘇亦亨帶著蘇暖玉往竹林深處而去。每到夏夜之時,竹林之中蚊蠅甚多,蘇暖玉一定是避而遠之的。

還以為他帶她去那裡呢,原來是這麼個討厭的地方,於是心情變得有些不快起來。
“蘇三,你快看﹗”
正在蘇暖玉磨蹭著不願再往裡走時,蘇亦亨突然大叫一聲,並伸出了右手食指。蘇暖玉抬眼看時,不由也是一呆。
竹林空隙之處,飄浮來去著好多螢火蟲。

它們就像低飛盤旋的流星一樣,將這幽暗的竹林點綴得流光溢彩美不勝收,令人嘆為觀止。於是蘇暖玉之前的不悅之情便也一掃而空,臉現欣喜之色專注地看著那道流動的風景。

“蘇三,我沒騙你吧?真的很好看,對嗎?”耳畔傳來蘇亦亨低低切切的問話聲。蘇暖玉向他看過去之時,他的一雙眸子此時亮如明珠,那點點的螢火之光跟這雙眼眸一比,真是黯然失色不少。

“你喜歡嗎?我去捉來給你玩可好?”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所以轉移話題地問道。

蘇暖玉尚未置可否,他已經自作主張地一躍而起,一腳踩在竹節之上,翩若驚鴻般向那螢火蟲而去。

忽東忽西,時左時右,他的輕功比起史俊安也毫不遜色,改天真要拜他為師,好好教她這輕功之術。

正在尋思中,蘇亦亨已經輕飄飄地飛至她面前。

此時他將整個長袍的前端撩了起來,用手牢牢地握住開口之處。蘇暖玉幾乎可以看得見自布料裡洩露出來的點點螢光。

然後,他慢慢鬆開了手,剎那之間,成百上千的螢火蟲自兩人中間四散開來,令人彷彿置身繁星滿天的夜空之中,又好似曇花一現時帶來的奪人眼球的璀璨光芒,這真是一場光影曼妙的華麗盛宴﹗

“蘇三,我喜歡你﹗”

在蘇暖玉驚艷地追逐那撲面而來的螢火蟲這時,隱約中,她聽到了蘇亦亨低如蚊蚋的聲音。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便掉轉目光去看他。此時借著他明亮的雙眼,她可以清晰地看清他的面部表情。

他的臉上泛著窘迫的羞紅之色,同時雙目炯炯,滿盈期待地看著她。

蘇暖玉先是吃了一驚,緊接著也一臉胭脂色,心中暗暗叫苦。

她又不能告訴他,她已經心有所屬。再說了,即使她心無所屬,她也絕不會接受一個比自己小的男生的。

若是她直接搖頭以示拒絕呢?以後他們相處起來該要多麼尷尬?他又該遭受怎樣的打擊呢?一時之間,蘇暖玉只能手足無措地木立當場。

“蘇三,以後我們永遠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習武,一起看會發亮的蟲好不好?”他羞赧著臉輕柔地問道。
蘇暖玉不由得一陣苦笑。

“蘇三,好不好?”他有些焦灼地追問了一句。

蘇暖玉緩緩搖了搖頭,臉上滿是不忍之色。

果然,蘇亦亨臉色變了變,雙眼迅速黯然下去,受傷不已地問道︰“為什麼?蘇三,我們一起吃飯,一起放紙鳶,一起看發亮的蟲不好嗎?你是不是怪我逼你練功?好,我答應你,以後我再也不逼你了,好不好?”

蘇暖玉仍然堅決地搖著頭。

他的滿懷心思在她搖頭的動作中轟然崩塌。

他不明白,蘇三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不是挺開心快樂的嗎?她為什麼不願意一直跟他在一起呢?

“蘇三蘇三為什麼為什麼”他難以置信地呢喃著,慢慢往後退卻著,然後轉身往竹林深處飛奔而去。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5:52:08

第十三章身世成謎

蘇暖玉心裡也是無比沉重,她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她真的很不願意傷害他。他是她來到天朝以後,最銘感五內的人。

他從不懷疑她,他從不向她擺架子,他是那麼善良的人啊,是她一心一意想要回報的人啊﹗

第二天,他果然不再督導她練功了。不過她不想讓這幾個月的苦都白受了,於是仍然像往常一樣,紮馬步,提石礅,射箭靶,就好像他仍然在旁邊監視著她一樣。

兩人都默不作聲地吃了飯,蘇暖玉去送還碗具回來,發現他並不在房間裡,想來還在生她的悶氣,躲開去別處了吧。也罷,就讓他自己冷靜冷靜,說不定就想通了呢。

她一個啞女,有什麼好喜歡的?只不過相處的時間長了,彼此還算融洽,他誤以為是對她產生了感情,才冒失地跟她表白的吧?更何況,他年紀尚輕,那裡懂得什麼男女間的情愛之事了?

不過蘇暖玉似乎想得過於簡單了。沒過多久,沁水園迎來了一位稀客。她就是蘇暖玉初來蘇府時僅有過一面之緣的美婦人。從後來別人的口中,蘇暖玉得知她就是這蘇府的女主人,也是蘇亦亨的舅媽。

一位長相平平的侍女攙扶著蘇夫人進了蘇暖玉的陋室。那侍女用一方絹子將室內唯一的一張椅子仔細地擦拭一番,蘇夫人方才儀態萬方地坐下了。

“蘇三,見到夫人還不請安?”那侍女斜睨了一眼蘇暖玉,頤指氣使地說道。

蘇暖玉便向蘇夫人行了問安之禮。蘇夫人輕輕“嗯”了一聲,接著開門見山地說道︰“今天亦亨來告訴我,說他喜歡上你了,有這回事嗎,蘇三?”

蘇暖玉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截了當,一時間竟怔怔地不知道如何回答。

“看來是確有其事了。”蘇夫人看她的神色,便自己下了結論。“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蘇暖玉趕緊找出筆墨之物,又拿出了一隻風箏,按照當時的人的閱讀習慣,迅速在風箏紙上寫幾行字,然後呈給蘇夫人。

蘇夫人接過一看,上面寫著是︰“夫人,蘇三已經訂親了,還請夫人開恩,放蘇三還鄉。為此帶來的所有損失,蘇三願百倍償還﹗”

蘇夫人“哦”了一聲,秀眉微挑,似有不悅地說道︰“聽你的口氣,好像家底甚為殷實呢。若果真如此,又怎麼會被人販賣為婢呢?

蘇暖玉心想這可說來話長啊,現存的風箏可不夠她來敘述清楚來龍去脈的啊。於是,索性雙膝往地上一跪,面容懇切地向蘇夫人磕起頭來。

蘇夫人俏臉生慍,冷若冰霜地問道︰“怎麼,你就那麼討厭亦亨?據我所知,他對你倒是好得很吶﹗”

關於這一點,蘇暖玉真是無話可說。於是,她只能更加不停地磕頭,以此來減輕些許心中的罪惡感。標準的以怨報德啊﹗

“行了,你就別再裝可憐了﹗”蘇夫人無比厭惡地說︰“你既是不願意,也沒有人勉強得了你。你愛做奴婢就繼續做下去吧﹗”

蘇夫人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正要跨出門坎,她卻停下了腳步,輕蔑地掃了蘇暖玉一眼,硬梆梆地說︰“我平日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不要當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既是喜歡做奴婢,就該做奴婢應做的事﹗以後沁水園中的灑掃活計,也都由你來幹了吧﹗不過,”

她話鋒一轉,稍稍緩和了語氣,繼續說道︰“若是你改變了主意,不妨來找我。我曾經許諾過亦亨,若是他有了中意的女子,我會出錢給他置一所宅子,贈送僕役十名,另外再送一間店鋪給他經營。雖然說不上大富大貴,但衣食無憂是不成問題的。我不管你過去是如何的,但你現下總歸是蘇府的下人,想要出人頭地,這是最快的法子。你仔細考慮一下。”

她將這番恩威並重的話說完,便離了沁水園而去。一旁的侍女蘇一打開油紙傘,小心翼翼地為她遮擋著毒辣的日頭。

本來是要回至正院主屋的,行進一半,她突然改變主意了,輕啟朱唇對蘇一說道︰“我們去落英閣看看吧。”

落英閣已經近在眼前,蘇夫人卻陡地停下了步子。在她們的前方不遠處,落英閣的大門外,蘇亦亨眼巴巴地看向裡面,似是有些渴望但又有些遲疑。

“亦亨,你在這裡幹什麼?”蘇夫人趨上前,巧笑著出聲︰“為什麼不進去?”

蘇亦亨顯然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叫了一聲“舅媽”,搓著手略感局促地說︰“還是不要了吧,萬一又嚇著她”

“那你總不能一輩子都不見她呀﹗以後你獨立門戶了,還不得接了你娘一起住嗎?日後還要朝夕相對呢。”蘇夫人勸導似地說。看他沒什麼回應,她又接著說道︰“我剛才見過蘇三了。”

蘇亦亨先是一驚,繼而立馬變得緊張起來,說道︰“舅媽,你去找她幹什麼?她她什麼回應?”

“你真的那麼喜歡她嗎?你是不是很想娶了她,然後天天都在一起?”蘇夫人問道。

蘇亦亨頓時赧紅了臉,輕輕“嗯”了一聲。蘇夫人輕籲了口氣,展顏笑了開來,伸手輕拍拍他的肩頭,寬慰似地說︰“既然是這樣,這件事就包在舅媽身上。你也不要太過灰心喪氣,再給她一點時間好好想想。以她的條件,要到那裡找你這麼好的對象啊?不過,你也不要操之過急,欲速則不達,你太心急了會嚇著她的,嗯?”

“我知道了。謝謝你,舅媽﹗”蘇亦亨立時又變得豁然開朗起來,喜不自勝地別過她,興沖沖地回沁水園去了。

蘇夫人勾畫精緻的芙蓉玉面上掠過一絲陰影,這個累贅她到底還要擔多久呢?她背負著賢良淑德的虛名還要忍耐多久?

吩咐蘇一留在外面,她自己推門往裡走去。

落英閣裡遍植樹木,雖然艷陽高照,但這裡卻絲絲生涼。沿著樹下灑滿碎光的小路而去,耳畔開始隱隱傳來一個女子如泣如訴的歌聲。蘇夫人暗暗嘆了一口氣,這首歌,日復一日年複一年,連她都已經會唱了。

越往裡走,那歌聲便越來越清晰可聞。歌聲悠揚悅耳,即使蘇夫人有幾分不耐,卻也受到感染似地靜下心來,輕輕出聲相和。

“春草碧,落花香,細雨霏霏遇見郎。

情切切,意綿綿,海誓山盟勿相忘。

天涯海角,碧落黃泉,願與君,結成雙。

寒來暑往,空負好時光。

恨君不憐,年年淚千行。

憂君不來,痛斷奴肝腸﹗”

歌聲已畢,餘音裊裊,尚自在耳邊盤旋回響。尤其那句“憂君不來,痛斷奴肝腸”,聽來纏綿悱惻,催人淚下。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憐之處啊﹗她有什麼錯呢?錯在太過癡心麼?

蘇夫人便逕自朝那發聲之處而去。

閨房之內暗香盈盈,一位作少女妝扮的女子正半倚在窗臺邊出神。看到蘇夫人來,不由喜形於色,向她揮手打招呼︰“嫂嫂,你來啦﹗”

“是啊,小姑,我來看你來了﹗”蘇夫人再次展開笑臉,迎向那少女而去。

雖然是少女妝扮,其實她的年紀已經三十有二了。十六年前的一次外出後,這個女子的人生被徹底顛覆。

她懷孕了。

但是她卻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那個人總是在晚上來與她私會,天明之前離去,還信誓旦旦地說去徵求父母的意見,然後來接她走。

但是直到孩子降臨,再是漫長的等待,那個人卻再沒有出現過。

蘇家的父母深以為恥,在她懷孕初期,就曾威脅她墮胎,但她堅決不從。

又逼她說出那人的真實身分,好幫她打聽尋找一番。

然而她似乎對那個人一無所知,當然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了。

為此蘇父一時怒急攻心,溘然長逝。

然而孩子出生後,卻形狀古怪面貌醜陋,致使這位蘇小姐也受到極大的驚嚇,大喊其“妖怪”,此後拒絕給他餵奶,拒絕與他見面。

她不相信那是她十月懷胎分娩的小孩,她害怕有一天她的情郎回來看到了,會對她心生嫌惡。

幸而蘇母可憐那孩子,說他天生異相,將來必非平庸之輩,於是接到自己住處,叫身邊的侍女常媽幫著照料一番,並親自為其起名為‘亦亨’。可惜小亦亨三歲之時這位善良的外婆就撒手西去了。

但她在臨終前,特地將女兒及外孫託付給兒子蘇正,讓他一定要善待他們母子。

直到蘇正對天發願說會好好對妹妹及外甥,蘇母才瞑目咽了氣。

蘇夫人閨名藺如誨,是當地富商藺謙的掌上明珠,生得閉月羞花之貌,性情高傲,好多青年才俊對她趨之若 ,而她偏偏對蘇正情有獨鐘。蘇正向她求親時許諾只娶她一個妻子,一生一世一雙人,此情不渝。不過作為交換條件,她要善待他的妹妹蘇眉音及其子亦亨,直到蘇亦亨成家立業獨立門戶為止。

婚後,蘇正一直忙於生意,藺如誨對蘇眉音母子倒還過得去。蘇正對她的表現相當滿意,直誇她是賢內助,對她益發地恩愛。

蘇亦亨五歲時曾誤入落英閣,嚇得蘇眉音哭鬧不休,嚷嚷著見鬼了,很久都不能將其安撫下來。於是藺如誨只得把蘇亦亨單獨關在沁水園中,安排了常媽照料他,並且聘了西席向他授課。

可惜蘇亦亨頑劣無比,根本靜不下心來聽老夫人之乎者也。於是她改弦易轍,另外聘請了武師來教導蘇亦亨。

果然,蘇亦亨在舞刀弄槍方面頗為得心應手,那武師也一直誇他天生慧根。

更令他驚奇的是,蘇亦亨似乎根骨奇佳,在輕功上面的造詣令人瞠目結舌。

可惜他空有根基,卻並不會運用。於是武師生了愛才之心,對其盡力栽培傾囊相授。

十年後蘇亦亨早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尤其是箭術與輕功,堪稱雙絕。武師覺得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教他了,便留下一句“多行善事多積德,少出風頭少作惡”,與他作別後飄然而去。

蘇亦亨長大了,藺如誨的一雙兒女子瑜和子樂也相繼長大了。蘇子瑜是女孩子,早晚要嫁出去倒沒什麼大礙,但蘇子樂得娶美嬌娘進門,家裡住著這兩尊煞星,難保不會耽誤蘇子樂的美好姻緣啊。

也正是基於此,藺如誨日日期望著蘇亦亨早日長大成人並覓得合適的對象成家立室,這樣她就不用為這對母子頭疼分神了。

藺如誨是個醋性極大之人,雖然蘇正已經許諾只愛她一人,但她仍然不放心,家裡的下女一定要比她貌醜,不僅如此,她們還必須都穿著褲子,起碼系三根腰帶,就為了防備她的男人萬一不小心擦槍走火。

而唯有蘇三例外。

因為她知道,以蘇亦亨的尊容,想要得到女子的青睞,這種可能性極小,所以她儘可能挑相貌還過得去的女子給他做侍女,並且做漂亮的衣裙給她穿,把他們倆關在院子裡,希望這對男女乾柴烈火,有朝一日能生米煮成熟飯,她就得償所願了。

然而事與願違,那蘇亦亨似乎壓根兒就不開竅一樣,前任蘇三服侍了他兩年半,兩人一點曖昧都沒製造出來。

反而是有一次蘇正無意中看見蘇三,因為覺得眼生,不由多看了兩眼,偏偏又讓藺如誨給撞見,把她給氣了個半死。當晚便找了個藉口,連夜將蘇三給趕出府去了。

沒料到,這個呆子居然對現任蘇三,一個啞女產生了好感,藺如誨既覺得慶幸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想來這呆子是看她身有生理殘障,同病相憐吧。

“小姑,以後等亦亨成了親,你就搬去跟他一起住好嗎?”此時她拉了蘇眉音坐在自己旁邊,哄小孩子般地說道︰“你將來會有兒媳婦仔細周到的伺候你,聽你唱歌,給你梳頭,陪你說話,好不好?”

蘇眉音傻笑著望著她,好像根本沒聽見她說的什麼,又好像聽見了似懂非懂的。

“夏郎,夏郎”蘇眉音低頭玩弄著羅帕,呢喃著那令人耳熟能詳卻不明所以的東西。“夏郎,你來了嗎?你不是在騙我的吧?夏郎﹗夏郎﹗”



第十四章將計就計

從那天起,沁水園裡的一應事務都由蘇暖玉獨力承擔了。灑掃、浣洗、澆花、鋤草,原先的粗使丫頭都被蘇夫人給調走了,並留了句話給蘇暖玉,如果不想幹這些粗活,就考慮一下當少奶奶。

蘇暖玉一想起這句話就苦笑再三。為什麼她想嫁的人家百般阻撓,她不想嫁的人家卻偏偏想方設法地要逼她就範呢?

看到蘇暖玉從早到晚忙個不停,蘇亦亨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幾個箭步沖上前,將蘇暖玉手上的活計丟開,哀怨不已地說道︰“蘇三,誰讓你做這些的?是不是那些丫頭欺負你,我去幫你出氣﹗”

蘇暖玉真是被這孩子心性兒的少爺給打敗了。

是啊,他壓根兒不懂什麼男情女愛的,不過是單純地喜歡和她作伴的感覺而已,偏生蘇夫人曲解其意,想以此來脅迫她俯首聽命。

可惜她口不能言,她要怎麼跟他解釋,怎麼來尋求到他的幫助呢?

擦了擦額頭的汗,蘇暖玉繼續揮舞著手中的布頭,用力擦拭著房間裡的桌椅傢俱之物,不就這點兒粗活麼,這就難倒她了?她蘇暖玉一向吃軟不吃硬,來這套,沒門兒﹗

蘇亦亨見她不理他,只“哼哧哼哧”地幹活,心中難免氣惱,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布頭,乾脆自己擦起傢俱來,並且發脾氣說︰“那好,你喜歡幹活,我就跟你一起幹活﹗反正不管你做什麼,我都要跟你一起﹗”

蘇暖玉看他氣呼呼的模樣,不由啞然失笑。他真是個可愛的孩子﹗於是索性坐了下來,只默默地看著他,任由他笨手笨腳地擦拭那些沾了灰的器物。

轉眼日子又過去了一月。這一月裡,蘇暖玉放走了二十只風箏,隨著日子的逐漸推移,她的心思越發地沉重起來。蘇夫人偶爾會派人來查驗她是否有認真幹活,常有下人藉故刁難她,她也只能忍氣吞聲地逆來順受了。

蘇亦亨天天地跟著她做相同的事情,這個原本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現下也會做許多粗活了。蘇暖玉知道他輕功好,本來想讓他教她學輕功的,奈何他所傳授的東西,蘇暖玉真是絲毫摸不著頭腦,便只得作罷。本來想學會了好逃跑的,看來也指望不上了。


酷熱難當的夏天總算結束了,蘇暖玉迎來了秋高氣爽的九月。院子裡的桂花、菊花等開始陸續綻放,微風習習,送來花香撲鼻,令人心曠神怡。

記不得那天具體是什麼日子了,傍晚,蘇暖玉正在花圃給菊花澆水,蘇亦亨也在一旁竄來跳去,學著她的樣子用瓢舀了水,往花叢中潑灑而去。

一串環佩叮當之聲由遠及近而來,蘇暖玉直起身來,看見蘇夫人正款款向她這邊走來。

“亦亨,你在做什麼?”蘇夫人略感訝異地問道。

“舅媽,原來給花澆水很好玩呢。”蘇亦亨笑著回答道。他臉上不知怎麼沾上了泥漿,此時臉上更顯怪異。

“蘇三,你看,亦亨對你這般溫柔體貼,你還有什麼對他不滿意之處呢?”蘇夫人似乎開始改變策略,使用起綏靖政策來。“你若跟他成了親,他死心塌地地對你,又不會三妻四外家花天酒地的,你可以完全當家作主,你想做什麼都可以,總比整天汗流浹背地幹這些粗活強啊﹗”

蘇暖玉不置可否,只淡淡地看著她。蘇夫人看她的臉色似是並不反感,於是再接再厲地繼續說道︰“我家亦亨除了長相差了些,其他各方面都是擇偶選婿的上上之選。以蘇三你的條件,算來還是高攀了呢。”說到這裡,以帕掩口,吃吃了笑了兩聲。

也就在此時,蘇暖玉突然靈機一動︰既是如此,何不將計就計?既然等待救援希望渺茫,那還得想辦法自救才行。不如先答應了她,把解藥騙到手再說。

反正蘇亦亨懵懵懂懂的,她只要能開口說話了,要製住他不是什麼難事。

到時候再讓他寫一紙休書,兩人一拍兩散。她重新恢復自由身,再去與方鎮欽團聚就是了。

思慮既定,蘇暖玉便向蘇夫人點頭示意,表示她同意與蘇亦亨成親。不過,她同時向蘇夫人伸出左手手心,右手指在上面緩慢地寫出兩個字 “解藥”。

蘇夫人看得真切,見她已經心生動搖之意,便趁熱打鐵地說︰“可以﹗不管你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不過,必須在完成你和亦亨的成親禮以後﹗”

蘇暖玉不想表現得太明顯,於是順從地點了點頭。蘇夫人見狀大悅,喜不自禁地誇了她一句︰“對嘛,這才是聰明的孩子呢。你既然已經想通了,那就事不宜遲,我馬上去叫人來給你做嫁衣,亦亨就只有我們蘇府這些親人,所以也不必宴客了。我已經買下了一所宅子,到時就把那邊佈置一番,你就當我們蘇府是你的娘家,從這邊嫁過去吧﹗”

蘇暖玉本就無法言語,此時更加默不作聲,只稍稍點頭表示許可。蘇夫人心頭大石落地,不由笑得有些過激,以至於精心想要隱藏的魚尾紋都一一暴露出來。

一旁聽得似懂非懂的蘇亦亨茫然地看了看她們倆,確認似地問道︰“舅媽,你說的這是什麼意思啊?”

“蘇三答應嫁給你啦,你開不開心?”蘇夫人難掩笑意,心情大好地問他道。

“是真的嗎,蘇三?”蘇亦亨轉向蘇暖玉,樂不可支地問道︰“是不是嫁給我了以後我們就可以天天一起玩了?一起習武、一起澆花、一起放紙鳶?”

“是啦,就是這樣﹗”蘇夫人替蘇暖玉回答說。

“真的嗎?真的嗎?蘇三,這是真的嗎?你要嫁給我啦﹗”蘇亦亨仍一味地追問著蘇暖玉。

蘇暖玉強壓著心中的愧疚與抱歉之意,向他晏晏一笑,輕輕點頭。原諒我利用你,我也是逼不得已才這麼做的﹗

“太好了﹗太好了﹗蘇三,你真好﹗”蘇亦亨拉著蘇暖玉的手,開心得又蹦又跳的。

當夜,蘇暖玉因為極度鬱悶所以睡不著,摸索著從儲物櫃內取了一隻風箏,在院中奔跑開來。風箏飛上了天,她把線剪斷,看著風箏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她在心中默念著︰鎮欽,你一定要等我﹗我們很快就要團聚了。

淚水漸漸迷蒙開來,她已經看不見那只風箏了。從今天起,她不會再做這種寄希望於風箏的傻事了,沒用的﹗

想要成功逃出生天,除了兵行險招,別無他法﹗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鋌而走險﹗

是夜刮著偏北風,那只風箏便順著風嚮往南而去。風力並不很強,風箏漸漸降下了些許高度。

飛過青磚灰瓦的人家,穿行在空闊的馬路上方,一不留神,“啪嗒”一聲,被掛在了一戶人家門前的大樹上。

這戶人家的門楣上掛著匾,匾上蒼勁有力地書寫著“咸陽侯府”。


第十五章公主大婚

寅末卯初時分,天邊微露魚肚白,一隻花喜鵲翩然而至,對著咸陽侯府嘰嘰喳喳了半天,繼而又飛至樹上,安穩地停在樹枝之上。巧的是,正好這只風箏也糾結於此,懸掛在該樹枝之下,隨風輕舞。

“嗒嗒嗒”,一陣清脆的馬蹄聲由遠自近傳來,一輛套著兩匹斑騅的馬車停在了府門前。

接著大門“嘎”然自內打開。一個中年男子輕巧地抱著一個睡意朦朧的小男孩走了出來。

車把式掀起了車簾,那男子彎腰將小男孩帶入車內,他手法極輕,似乎不想吵醒香夢沉酣中的小人兒。

樹上的花喜鵲見來了人,愈加叫得歡快起來。

其中一匹馬似乎討厭這鳥鳴之聲,不耐煩地揚了揚前蹄,馬車便因它這一動而跟著輕晃了晃。

就這麼一晃,本在熟睡之中的小男孩驟然醒轉,眼睛猶自緊閉著,但一張檀口卻張了開來。

“我要尿尿﹗”那小男孩清亮地說道。

中年男子便又抱了小男孩出了馬車,來到路旁,幫他脫了褲子,伺候他小便完。

一切結束停當,他正準備又將小男孩抱回馬車之中,此時一陣響過一陣的鳥鳴之聲引起了小男孩的注意。

小男孩睜開了眼,看到了樹枝之上站著一隻身著花衣的小鳥,突然睡意盡去,用命令的口吻說道︰“韓英,把那只鳥抓來給我玩兒﹗”

“是,小公子﹗”

那名叫韓英的男子畢恭畢敬地回答完,將小男孩輕輕放在地上,然後在路邊尋了一粒小石子,緊扣在兩指之間,看準那只聒噪個不停的花喜鵲,“咻”地一聲彈射出去。

那只花喜鵲聽到聲音,本待振翅高飛以期躲避一番,但那粒石子來勢兇猛,既快且急,目標正是射向它的翅膀的,那裡容它全身而退呢?只聽“啪”地一聲,那粒石子便不偏不倚地擊中了它的左翼。

花喜鵲吃痛,掙紮撲騰不已,但最終還是無濟於事,重重地墜落下來。

它銳利的爪子緊蜷在一起,企圖勾住樹枝不下落,然而下墜之勢既定,那裡又勾得住呢?反而是無意中勾住了纏在樹枝上的風箏線,於是順便地也將這風箏給拉扯下來。

韓英便上前拎起了那只喜鵲,強行解開了纏在它足端的風箏,把它獻給了那小男孩。小男孩雙手合攏,將其捧在手心,開心無比。

此時府內又走出一對壁人,男的溫潤如玉,女的嬌俏玲瓏,都不過雙十出頭的年紀。小男孩見到他們出來,不由雙眉微揚,奶聲奶氣地說道︰“爹、娘,看,小官的新朋友﹗”

“哦?”那女子盈盈含笑,向他走來,無限寵愛地說道︰“小官,那是報喜的小鳥呢。今天是你小柔姑姑的大婚之日,它是特意來向我們報喜的呢。”

“小柔姑姑?她是誰?”小官一邊撫摸著喜鵲的羽毛,一邊疑惑地望著娘親問道。

“是個大美人哦。”女子將男孩抱入懷中,與他耳鬢 磨了一番,繼而才款款說道︰“她還抱過你呢,不過你當時還在繈褓之中,並不知道罷了。今天她要做新娘子啦,小官想不想看新娘子?”

“想﹗”一聽說可以看新娘子,小官的心情似乎比得到花喜鵲還要亢奮。

“娘子,帶小官上車吧,再不出發,要趕不及了。”那一直默默注視著妻與子的男子溫文地開了口,卻是催促著妻子趕路。

“好﹗”女子向丈夫回以恬淡一笑,抱著小官上了馬車,那男子也跟著上了車。

然後那男子便吩咐車把式準備啟程。此時小官卻突然說道︰“爹爹,小鳥的窩呢?小鳥的窩還沒上車呢。”

“那裡來的窩?”男子不解地看著兒子問。

“韓英知道的,他剛才把小鳥和鳥窩一起抓下來的。”小官煞有介事地說道。

男子便叫來韓英,問是不是有跟喜鵲一起抓下來的東西,韓英說有一隻紙鳶。

他便讓韓英把那紙鳶一並送上了車來。

小官接過那只紙鳶,小心翼翼地把喜鵲放在上面,好心情地用手逗弄著它,害得那只喜鵲躲避不已。

“江行,打馬走吧﹗”此時,那男子向車外言語了一聲。外面的人應了一聲“喏”,緊接著揚起馬鞭,向空中虛劈一鞭,“駕”了一聲,兩匹斑騅馬便“嘶”地叫了起來,奮力揚蹄而起。

於是這輛馬車便飛馳而去,劃破晨曦最初的靜謐。

這一天,是宣和二年九月初九日,是大吉大利之日。

午時一刻左右,馬車進了長安城。

今日的長安城似乎格外熱鬧。雖然還未到達到達站,但隱約已經可以聽見鑼鼓喧天談笑風生的聲音飄蕩在空氣之中了。

很快地,馬車在一處府邸門前緩緩停下。車中的一家三口相攜而下,女子揚頭看時,只見門簷之上懸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一塊濃底燙金的門匾上鐫刻著三個大字 “駙馬府”。

門口之處,一臉得色的方騰正與前來道賀的賓客寒喧著。

此時,那引領客人進門的管事高聲呼喊道︰“咸陽侯攜妻子遠道而來,賀北安公主大婚﹗”

方騰聽到這聲音,跟之前的客人道了聲“失陪”,便滿臉堆歡地迎了上來,抱拳說道︰“咸陽侯,一路勞頓,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這咸陽侯名叫秦應華,乃當今皇上的侄子輩,封地在鹹陽,並不在長安居住。但咸陽與長安相距不遠,皇上召見也甚是方便,由此可見皇上對他頗為喜愛。

此時秦應華也微笑著向方騰道賀,又介紹了妻子二人與他認識,自不免又是好一番客套。

正在攀談間,又聽到招待管事誇張的喊聲︰“楚王及楚王妃到﹗”

方騰與秦應華相視一眼,便雙雙轉身迎了上去。

小官也好奇地看向來人。只見一位身著白衣的美男子扶著一位大腹便便的大美人緩步自外而入。

真是好美的一對神仙人物﹗即便像他父母那般出類拔萃者,竟也在這兩位神仙面前失色不少。

那個女子雖然微挺著肚子,但絲毫不損她的精緻玉顏,那般的美貌,無論在何時何地,只要一出現,定是全場矚目的中心。

小官暗想道,娘親告訴她,小柔姑姑是個大美人,難道就是她嗎?他竟然有個這麼美艷的姑姑啊?一時激動,竟然掙開了母親的手,飛奔至那仙女面前,在眾人驚呼聲中,他仰起小臉,對著那仙女稚氣地問道︰“你是我的小柔姑姑嗎,仙女姐姐?”

裊裊不由被他的話語逗笑了,也學著他的聲音說道︰“我不是小柔,我是楚王妃。你又是誰,小仙童?”

“我叫秦飛官,是咸陽侯的長子﹗”小官倒是個機靈聰慧的孩子,此時竟小大人似地自我介紹起來。

裊裊將為人母,見秦飛官如此聰明可愛,真是滿心的歡喜。於是牽了他的手,向咸陽侯夫婦說道︰“小叔和弟妹真是好福氣,生得這般聰慧俊秀的兒子﹗”

“楚王妃過獎了﹗”見愛子被裊裊誇獎,那咸陽侯夫人既是得意又是赧然,嬌柔依依地報以一笑,說道︰“犬子年幼魯莽,冒犯了楚王妃,還請王妃不要見怪才是﹗”

“弟妹說那裡話?﹗”裊裊看著咸陽侯夫人,目光中竟還有些羨慕之意。“一會兒就讓小官坐在我旁邊,我好跟他說說話﹗”

“王妃,您有孕在身,小官調皮,恐有不便﹗”咸陽侯夫人急道。

“弟妹太過謹慎了,我那裡就那麼嬌貴了?”裊裊語笑晏晏,牽了秦飛官的手往裡而去,對咸陽侯夫人說道︰“我還有西晴西倩二人在旁邊幫襯著呢,不要擔心﹗”

一想到出門之前秦顯比她還緊張,堅持一定要西晴西倩二人隨行照顧,甜蜜的微笑便不由自主地浮現下俏麗無雙的玉面之上。

咸陽侯夫人見愛子得楚王妃喜愛,心中本來也是極為歡悅的。

此時聽裊裊如此一說,便也不再相阻,板起了臉囑咐秦飛官說︰“小官,這位是楚王妃嬸嬸,要多些尊敬,不可像在家裡一樣任性胡來﹗”秦飛官迷惑地看了看娘親,軟乎乎的小手撓了撓頭,又征詢般地看向裊裊。裊裊既笑且嗔地對她說道︰“不會有事的,不要嚇壞了小官﹗”

秦顯又對西晴西倩二人耳提面命一番,這才戀戀不舍般地與秦應華往男賓區而去。裊裊便與咸陽侯夫人一並去了女賓區。

方才坐定,只聽外面一人尖聲細氣地高呼道︰“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青蓋車,鳳鑾轎,天子天後齊駕到﹗方騰與皇帝結了親家,那自是與有榮焉臉上貼金之事,此時率領妻兒老小趕緊出門迎接。

所有人皆面朝大門方向,屈膝下拜,山呼萬歲。裊裊因有孕在身,只是象徵性地欠了欠身。

皇帝與皇后穿過人群,入了喜堂上座,這才抬手示意所有人平身就坐。

“吉時已到,請新郎新娘入喜堂﹗”隨著司儀中氣十足的聲音傳遍全場,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目光追隨著兩個紅色身影一前一後步入喜堂之中。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5:53:12

第十六章淚灑洞房

方鎮欽一身惹眼大紅喜袍,手上牽著系成花朵的紅綢緩步往喜堂而去。

他的臉上看不出新婚時的歡欣喜悅,他只是機械麻木地任由人擺佈著,讓他往前便往前,讓他拜堂便拜堂。

隨著一聲“禮成,送入洞房﹗”的話語結束,他又牽引著頭蓋紅巾的新娘往洞房而去。

但很快地,他就離開洞房,前往宴客之處,熱情地敬起酒來。

京中世家子弟甚眾,那等趨炎附勢之輩亦不在少數,不用等他相敬,便頻頻地與其拼起酒來。

雖然皇上皇后都有在場,不過新婚之日無大小,大家倒並未太過拘謹,竟是放懷暢飲起來。

方鎮欽的母親俞心葦看得分明,心中甚感焦慮。他剛才的樣子真讓她氣憤已極。

即使再不甘願,如今已然成為事實,他怎可在皇上皇后面前擺出那樣漠然的臉色來﹗如今更是肆無忌憚地與眾人周旋灌酒,難不成他想在洞房花燭之夜醉得不省人事?這讓看在眼中的皇上皇后作何感想?﹗

喜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才漸漸曲終人散。

裊裊因喜歡秦飛官得緊,便極力邀請咸陽侯夫婦至楚王府中留宿。咸陽侯夫人先是推脫一番,繼而還是盛情難卻地答應了。

出得門口,兩家的馬車都候在外面。方騰攜了家人前來道別。

裊裊悄悄拉了方詩浣到邊上,輕問道︰“怎麼樣,暖玉還是沒有和你們聯繫嗎?”

方詩浣既感慚愧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雖然料定是沒有什麼結果,但裊裊看到她這個模樣仍然止不住一陣失望。

早在幾個月前,她到長安後沒多幾日,方家父子曾至朝中叩謝聖恩,方騰順路前來拜望楚王夫婦,並告知蘇暖玉已經離開方家,問其是否曾來過長安。

方騰還拿出當日蘇暖玉留下的字據為憑,說她執意要回家探親,於是他給了她不少銀兩作為盤纏。

裊裊本來還以為不久後蘇暖玉一定會來長安與她相見的,沒想到轉眼間半年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她竟然隻字片語的消息都沒得到,是忙得分不開身來長安了,還是遇到什麼意外了嗎?

與方詩浣作了別,裊裊任由西晴西倩服侍著上了馬車,秦飛官也被她特別邀請一並上了馬車。

咸陽侯夫婦上了自己的馬車。馬車之內,那被秦飛官蹂躪不堪的花喜鵲已是奄奄一息地躺倒在紙鳶之上。

秦應華自懷內摸出一方絹子,覆於其上,心想等到了楚王府後找個地方把這小東西埋了吧,好歹人家是來報喜的。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抵達了楚王府。

秦顯自馬車中下來,小心翼翼地扶著裊裊下了車。

西倩抱了秦飛官跟著下了馬車。西晴已當先去敲府門去了。

秦應華夫婦也下了馬車。秦夫人幾步趨上前,對西倩說道︰“這位姑娘,犬子讓姑娘受累了,這就給我來抱吧﹗”

“侯夫人言重了,能伺侯小公子是西倩的福氣呢。”西倩抿嘴笑說道。

秦應華捧著紙鳶走上前來,對西倩說道︰“犬子淘氣,一路帶了只小鳥過來,此時怕是咽了氣,還煩請姑娘指個清靜的地方,給它個葬身之地。”

西倩往紙鳶上看去之時,見那紙鳶是一隻蝴蝶樣式,雙翼塗彩,樣式也只是尋常之物。

上面一方錦帕遮著什麼東西,錦帕未遮住的上端露出兩行各兩個字“蘇暖”“鹹陽”,筆法拙劣,想來是什麼迂腐文人在上面題了字,弄得不倫不類的。

西倩便只得將秦飛官交給了咸陽侯夫人,自己問秦應華取了紙鳶,說交給她來處理。秦應華道了聲“偏勞姑娘”,便攜了妻子二人隨著楚王夫婦入了府中。

西倩便叫了個粗使丫頭,吩咐她去後院挖個坑把東西埋了。

那丫頭應了聲,接過紙鳶。交接移動中,紙鳶上被遮住的字體多露出一字,西倩只是無意中多看了一眼,見上面寫的是“蘇暖玉”“鹹陽蘇”。

蘇暖玉是在紙鳶的中央骨架兩側由上自下寫的字,正好符合當時之人的閱讀習慣,此時又讓西倩眼尖給看到了。

那丫頭捧著紙鳶已經轉身離開,西倩心中也是驚疑不定︰這個蘇暖玉難道就是大理中那個蘇暖玉麼?是楚王妃常常提起的蘇暖玉麼?

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西倩趕緊地將那丫頭召回,取了紙鳶飛奔至王府正院馥桂園中。

秋天的傍晚來得早,此時客廳之中已經掌了燈,楚王與王妃坐在客廳上首,特意命人沏了從大理帶來的陳年普洱茶,熱情招待遠方而來的咸陽侯夫婦。

西倩上前道了“打擾”,三步並作兩步沖到裊裊面前,雙手捧著紙鳶,氣喘吁吁地說道︰“王妃請看這個﹗”

裊裊疑惑地接過那個紙鳶,正在詫異西倩何事如此慌張,但在乍一看到上面的兩行字時,她便“唰”地變了臉色。

“這個是這個是”裊裊激動又疑惑地看向西倩,問道︰“西倩,這只紙鳶從何得來?”

“王妃嫂嫂,這是小弟無意中從鹹陽城中帶來的。”秦應華認出了那紙鳶,當先搶白說道。“怎麼,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秦顯被裊裊的表情一驚,便也往那紙鳶上看了過去。視線所及之處,“蘇暖玉在鹹陽蘇府”幾個字清晰可見,他不由得也一下子臉色凝重起來。

“愛妃,把紙鳶給為夫瞧瞧﹗”秦顯安撫著裊裊說道。

裊裊便把紙鳶遞給了秦顯,秦顯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向緊張不已的裊裊寬慰似地笑笑,繼而問道︰“敢問應華弟,咸陽城中可有名聲在外的蘇氏府第嗎?”

“有的。”秦應華略加思索後回答道︰“城北絲綢世家蘇府,城南是以皮貨買賣發家的蘇府,兩家皆商人之家。楚王兄,可是發生何故?”

秦顯與裊裊交換了一個了然的眼神,然後他淡淡地說道︰“無甚大事,應華弟不必擔心。今日你與弟妹一路勞頓,便去早些歇著吧。”

秦應華雖然隱約猜到有什麼變故,但既然人家不願相告,他便也不再追問,於是向秦顯夫婦道了晚安,跟著下人去往客房之中。

駙馬府中,洞房之內紅燭高燒。

北安公主秦柔頭頂鳳冠,沉得她早已無法正襟危坐。

這都過去多少時辰了,駙馬將她送入洞房之後便不見了人影,直到現下也不見其歸來。

透過蓋頭底部的流蘇,她嬌聲問一旁的陪嫁丫頭︰“瓊兒,外面賓客還未散去嗎?”

“回公主,聽說那些個世家子弟一直給駙馬爺灌酒呢。”瓊兒體貼地問道︰“公主是不是餓了,要不要先吃點點心?”

秦柔輕聲說“好”。瓊兒便往她手上塞了幾塊糕點,秦柔也確實餓了,便微側過身,狼吞虎嚥地吃了。瓊兒為她倒了杯水,秦柔一口氣全都喝幹了。沒想到,成個親這麼累﹗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人聲嘈雜之聲,秦柔趕緊坐好,雙手交握著放在腿上。

瓊兒迎出門去,只見兩個半醉半醒的錦衣子弟扶著東倒西歪的新郎官很是不易地來到洞房之前。

“對不起啊,公主,今兒駙馬爺太夠意思啦,陪著我們一直喝到最後。”其中一位面色通紅的公子訕訕地說道。

秦柔暗自咬著牙,又不能說什麼,幹坐著不吭聲。

瓊兒便讓了開來,示意他們將新郎官扶到了床上。

一股熏人的酒氣隔著蓋頭也撲鼻而來,秦柔微蹙雙眉稍微往旁邊挪了下屁股。那兩個錦衣子弟再三地說抱歉,然後迅速地離開了。

瓊兒關了門,秦柔便一把扯掉了紅頭蓋,不免生氣地看了看醉得一塌糊塗的方鎮欽,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公主,奴婢去打點水來,給駙馬爺擦把臉吧。”瓊兒細心地說。

秦柔點頭不語,瓊兒自去打水。她自己動手取下了沉重的鳳冠,又為自己倒了杯水,潤潤嗓順順氣。

新郎方鎮欽本來是整個人撲倒在床上的,此時似乎覺得有些不舒服,便雙手胡亂抓了一把,正好摸到了床頭的枕頭,於是夠了腦袋上去,背對著秦柔,側身而睡。

瓊兒把水打來了,把臉盆放在一旁的圓凳之上,將水中的濕巾取出來擰幹水,欲為方鎮欽擦拭一番。

此時卻聽他斷斷續續地說道︰“除非天崩地裂或是海枯石爛否則永遠都要在一起長相 守不離不棄﹗”

瓊兒一時之間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開來,低聲說道︰“恭喜公主,嫁了個情深意重的好郎君﹗”

秦柔既羞且喜,須臾間塗過胭脂的臉上愈發豔麗紅潤了。

她啐了瓊兒一口,一把奪過後者手中的濕巾,嗔道︰“這個沒大沒小的壞丫頭,竟敢打趣你主子﹗罰你趕快去面壁思過,不得本宮允許,不可私自離開﹗”

“是是是,公主,奴婢這就去了﹗”瓊兒嬉笑著跑出門外,順便將門給關上。

秦柔右手握著濕巾,左手輕輕翻轉方鎮欽的身子,低低切切地說道︰“駙馬,本我給你擦把臉再睡吧﹗”

方鎮欽似乎已經睡著了,便任由著她將自己扳正了身子,平躺在床上。

秦柔看著他的俊顏先是呆了一呆,繼而臉色緋紅地伸手為他擦臉。

秦柔雖然對他忽略自己而肆意飲酒甚感不滿,此時卻被濃濃的柔情蜜意包圍著,心情說不出的舒泰愉悅。

突然,一顆豆大的淚珠自方鎮欽右眼之中滾落出來,他口中模模糊糊地囈語著“阮玉”或是“阮韻”之類的字眼。秦柔大驚,他的眼淚彷彿燃著的蠟燭突然墜下來的蠟油般灼熱,燙傷了她的眼睛與她正沈浸在甜蜜中的柔軟芳心。

這個叫阮玉還是阮韻的人是誰?是他的初戀情人?他既是心有所屬,又為何要另娶他人?她堂堂天朝公主,難道還比不過那個姓阮的女子,竟讓他在與她成親之後還不能忘懷?他的求醉是故意的嗎,就是不想面對她這個賜婚而來的妻子?

“嘩啦”一聲,秦柔重重地將巾子扔進臉盆之中,臉色陰鬱地來到門口。她要去問問方騰,到底那姓阮的是個什麼樣的女子,他既是對她情難割捨,卻又為何拋下了她?

手剛碰到門格,卻又迅速縮了回來。

她是在幹什麼?怎麼,新婚當日就為不確定的事爭風吃醋嗎?不管她姓阮的是個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他方鎮欽既與她拜了堂成了親,就是她秦柔的男人,早晚叫他對她死心塌地的。

管你姓軟的姓硬的,她秦柔有絕對的自信讓她的夫婿心裡眼中只有她原配一個﹗

來到床畔,秦柔伸出纖纖玉手,朝方鎮欽臉上左右開弓各打了響亮的一記。

然後她恨恨地收回右手,輕輕朝疼痛之處吹了吹,無限風情地說道︰“駙馬,這兩巴掌是勾銷你冷落我和酒後胡亂言語之過的。從此以後我們要相親相愛,你心中只有我,我心中也只有你,相依相守一輩子﹗”

上一頁 方鎮欽渾然不覺這一切。他是真的醉了。

此時他的思緒正沈浸在元宵節當日,他匆忙之中出門去見蘇暖玉,腳上只穿了一隻鞋子,蘇暖玉見了之後感動得無以複加,許諾說要與他長相 守不離不棄,他大喜過望,抱著她不停地轉圈。

然而,皇上賜婚,父親責打,暖玉出走,從此音杳﹗

他找不到她了,暖玉,你去了那裡?不是說好要一起私奔嗎,為什麼就這樣拋下我不管了?心中好痛,就好像心已經破了一個大洞,怎麼縫補也無濟於事﹗暖玉,你快點回來,我現下好難過﹗暖玉,難道我們真的就這樣錯過了嗎?

洞房花燭之夜,傷心的淚水恣意地爬了他滿臉。



第十七章楚王駕到

次日,天際微明。

四人四騎守候在長安城門之前,眼光無一不灼灼盯著城門。領頭一人峨冠博帶,白衣白馬,正是楚王秦顯。

昨夜與裊裊討論後,一致認定蘇暖玉遭遇了什麼事故,最後秦顯決定帶上海、浪、波三名隨侍一同前往鹹陽尋找蘇暖玉。

不多會兒,城門被緩緩拉開了一條縫,隨著這條縫逐漸加大,自外而來的光線也一寸一寸地增多。

待到可以容納一人一騎通行之行,秦顯雙腿一夾馬肚,揚起聲音呼喚白馬驚風“駕”。

驚風跟隨主人多年,自是明白他的每一個指令,此時他剛剛有所動作,它已經四蹄生風,呼呼地往城門洞開之處狂奔而去了。

待到城門大開,心海、心浪、心波三侍衛也揚鞭打馬,快速地跟隨秦顯的方向而去。

一路不曾稍歇,巳午相交時分,四人四騎入了鹹陽城。

城中人頭攢動,已不容許人馬快行,於是秦顯勒了馬韁,放緩了速度,向人打聽了城南蘇府及城北蘇府的具體位置,這才有的放矢地往到達站而去。

費了一刻鐘的功夫在城南的蘇府尋找,未果,於是打馬往城北而去。

到了蘇府,發現門口停了一頂花轎,這戶人家似乎正在辦喜事。

一位身著大紅喜服的小個子男人正站在迎親的馬匹前面,翹首望向府門深處。

這個男人頭戴飾以禽羽紅花之物的寬邊帽子,臉上竟還戴了張銀色面具。

真是奇怪也哉,大白天的,又是明媒正娶的大喜之日,如何竟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秦顯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並不以為怪。當初他去大理之時也曾黑紗覆面,想來他也是有必須隱藏真身的苦衷的吧。

秦顯騎在馬上巋然不動,心海、心浪、心波皆翻身下馬,秦顯示意心海上前叫門。

“你們是什麼人?”小個子新郎也發現了幾位不速之客,於是好奇地問道。

“這位是楚王殿下,還不快快參拜﹗”心浪上前喝斥道。

幾個轎夫聞言先是面面相覷一番,接著看秦顯那居高臨下的派頭,還有幾個威風凜凜的親隨,他們無一不是嚇得面如土色,趕緊跪下參拜了秦顯。

而那小個子新郎似乎是世外之人一樣,竟傻愣愣地看著幾個跪地參拜的轎夫,似乎甚感莫名所以。

“你為什麼見楚王不跪?”心浪淩厲地盯著那新郎,咄咄逼人地問道。

“我、我為什麼要跪?”那男子傻乎乎地問。

秦顯隱約感覺他年紀尚輕,並且不大與外界接觸,彷彿思想極為單純的孩子般,所以他將心浪召了回來,示意他不要再與之糾纏。

心海已經入府門之中尋得主事之人,此時正帶了蘇府主人蘇正倉促而來。

蘇正大約三十五六的年紀,長相甚是斯文,卻一臉的精明之相。

“草民蘇正參見楚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蘇正跪拜在秦顯白馬之前,心中忐忑不已。

“你起來說話﹗”秦顯此時方自馬背上輕躍而下,背負著雙手看著蘇正說道。

“謝楚王﹗”蘇正惴惴不安地站起身,不敢抬頭看秦顯的臉。“不知楚王殿下大駕光臨,未曾遠迎,蘇正罪該萬死﹗還請楚王移駕府內說話﹗”

於是秦顯當先闊步邁進府門,心海、心浪、心波三隨侍也緊跟其後。蘇正虛抹了一把額上的毛毛汗,半哈著腰也要往裡而去,卻被新郎叫住︰“舅舅,蘇三怎麼還不出來?我還要等多久啊?”

蘇正平時疼惜這個外甥,此時貴客光臨,他卻來不及敷衍這個小屁孩,粗魯地回答道︰“你多等一下怎麼了?搞不好蘇府都大禍臨頭了,你懂什麼?﹗”說完便丟下聽得稀裡糊塗的外甥,小跑步往裡而去。

秦顯一行人正穿過前院時,只見一個老媽子背著頭遮紅巾的新娘往西院方向而來,左右邊分別跟著一個美艷的少婦及一個其貌不揚的下女。

那少婦正是蘇家的女主人藺如誨。此時見到陌生人來,先是一怔,繼而見來者氣度不凡,想來並不是普通人,於是說話之間便甚是客氣︰“這幾位公子是什麼人?來蘇府之中可是有什麼事嗎?”

心海、心浪、心波三親隨正當要發作,此時緊跟而來的蘇正已經急得大喝道︰“娘子,不得無禮﹗這位是楚王殿下,還不快快跪下參拜﹗”

藺如誨雖出身富賈之家,但像皇族之人卻鮮少接觸,此時一聽丈夫說來者是皇子出身,心下也有一絲慌亂,趕緊地跪拜下去。

“民婦藺如誨,參見楚王殿下﹗”

她這一跪,緊跟著那背新婦的老媽子也把背上的人放了下來,跟著跪了下去。秦顯注意力盡在藺如誨身上,此時便命她起了身。

正當要開口詢問一番,不經意間,秦顯的眼角餘光掃到那本應該下跪參拜的新娘竟然已經掀開了紅蓋頭,此時正垂著手將蓋頭拖曳在地,目中已是波光隱隱,怔怔地看著自己。

秦顯被那目光猛地一蜇,感覺心中被重重一擊似的,也錯愕結舌地看著她。

“蘇三,不得魯莽,還不快快跪拜楚王殿下﹗”蘇正見狀大驚,沉聲喝斥道。

“蘇暖玉,你還不到本王身邊來?”秦顯極力壓制住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緒,溫柔又不失威嚴地半命令道。
蘇暖玉心中也是洶湧澎湃不已。

昨天,蘇夫人叫了裁縫鋪的人來給她量體裁衣,然後又教導了她好些話,最重要的是帶她去落英閣認識了她未來的婆婆。

蘇夫人的良苦用心蘇暖玉總算明白了,難怪她那麼心急火燎地催促著趕緊辦喜事呢。蘇暖玉看到蘇眉音那癡癡傻傻的樣子,不由得替她感到惋惜。

不過,以蘇眉音的美貌,怎麼會生得蘇亦亨那般模樣的兒子呢?基因變異啦?

蘇暖玉不過只是將計就計利用機會想要逃跑,但一想到如果她離開了,這對母子誰來照顧呢?蘇夫人擺明瞭是要把這兩個包袱扔給她蘇暖玉的,她腳底抹油溜了,他們怎麼辦?想到此,蘇暖玉又覺得有些於心不忍。

然而轉念一想,現下不是同情別人的時候,她自己也很需要他人的同情﹗於是又硬起心腸,同蘇夫人周旋起來。

今天一早,正睡得香呢,門被敲得山響。她只好閉著眼摸索著去開門。

原來是裁縫鋪把連夜趕出來的嫁衣送來了,先給她試試看合不合適,不合適還得抓緊時間改。蘇暖玉打了個呵欠,仍是閉著雙眼,任他們折騰。

接下來就是給她洗臉、上妝、梳頭大凡女子出閣之時的過場一應做足了。

蘇暖玉是被耳朵上傳來的刺痛感給驚醒的。原來負責給她打扮的老媽子竟拿了一根繡花針給她穿耳洞呢。

蘇暖玉當即痛得跳腳,睡意頓消,口不能言,只得四處躲避,同時心疼地伸手捂著受傷的耳朵。那老媽子見她如此固執,便也不再堅持給她穿另一隻耳朵了。

然後,蘇夫人就來催人了。

老媽子把紅蓋頭往蘇暖玉頭上一遮,弓身背了蘇暖玉出門。

蘇暖玉耳朵上的疼痛之處佔據了她整個的思惟,隱約中似乎聽到蘇夫人說了一句“楚王殿下”,蘇暖玉還以為耳朵受了傷聽覺出問題了。楚王殿下,哪個楚王殿下?秦顯麼?他來此處幹什麼?

那老媽子將自己放了下來,蘇暖玉偷偷掀了蓋頭一角往外瞧去。

這一眼當真是比天雷勾動地火還要來得令人神魂俱銷,直把蘇暖玉激動得想說歐買嘎,趕緊一把扯下紅蓋頭,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個人。

她做夢沒有想到,在她某一天陷入困境的時候,第一個出現來拯救她的人竟然是秦顯。

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哎,即使是因著對裊裊的好而愛屋及烏,那也不必親自出馬來營救她呀。

難怪人人交口稱揚他的賢德之名,她現下終於能夠理解當時目送他離開大理時的百姓的心情了,這個人就像久旱後的及時雨、暗夜裡的璀璨星辰一樣,看到他就看到了希望。

一時間,蘇暖玉這長時間等待後的絕望,受製於人的辛酸無奈通通一古腦兒地湧上心頭,不由得鼻中微酸,眼中也波光粼粼起來。

“蘇暖玉,你還不到本王身邊來?”他也看到了她,臉上有微微地動容之處,用充滿蠱惑般地聲音向她說道。

  

第十八章無語淚流

蘇暖玉點點頭,扔下手中的紅蓋頭,先是一步步緩慢地走過去。

她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不然為什麼走在地上感覺如此的不踏實,飄忽得像踩在天邊的雲朵上一樣呢?

楚王,謝謝你,謝謝你肯對我伸出援手﹗蘇暖玉在心裡對他說道。眼淚再不受控制地在臉上漫溢開來。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你為什麼不早點來?你知不知道我在這裡多苦悶多難受?

此時此刻,他鄉遇故知,果然是人生中一大喜事。蘇暖玉極力吸了吸鼻子,企圖阻止那紛至遝來的莫名淚水。為什麼要哭?他來救你來了,你應該微笑。她試圖製造出一點笑意,然而,她失敗了。

她彷彿是委屈得不得了似地,眼淚根本不受控制地 而出。她只能安慰自己說,這是喜極而泣呀喜極而泣﹗

終於來到他面前了。立定,蘇暖玉淚眼模糊中,根本就看不清秦顯的臉。

她現下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眼前的這個人,是跟她親人差不多的人。如果你不嫌棄的話,讓我做你的妹妹吧,請你像一個兄長般永遠地疼惜我,保護我﹗

蘇暖玉怯怯地伸出手,輕輕拽住了他的衣袖一角,仰頭望著他。

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讓秦顯心中沒來由地一痛,鬼使神差地,他長臂一伸,只是輕輕一帶,她便整個人跌進了他的懷抱之中。

昨天在看到紙鳶上她的留字時,他就已經心神不定了。

昨夜是他繼新婚頭晚之後的第二個不眠之夜。

雖然他自己也有點想不通,他到底為什麼如此緊張焦慮不已,但一想到她可能有危險時,他實在做不到若無其事。於是卯時未到便急急忙忙地起床洗漱,帶上三名親隨,一路馬不停蹄地趕往鹹陽。

當他看到一身嫁衣的蘇暖玉時,他心中彷彿堵上了一塊大石般難受,接著又暗自慶幸不已,幸好他及時趕來了。見她凝噎無語淚流的模樣,抓著他衣袖哀哀地看他的神情,他再也忍不住地,一把將她抱入了懷中。

蘇暖玉心中一暖,頭伏在他的寬濃肩膀上,熱淚奔騰。多少個夜晚,她孤單無助的時候,多麼希望能有這樣一個肩膀,盡情地給她依靠,感受她的悲苦,傾聽她的心聲,接受她眼淚的洗禮。

她甚至幻想著有朝一日與方鎮欽團聚的時候,她一定要與他抱頭痛哭,用自己的眼淚鼻涕弄髒他的衣衫,告訴他自己受了多少苦悶委屈,告訴他自己是多麼地思念他﹗

秦顯緩緩伸出手輕撫著她的脊背,輕聲如耳語般呢喃道︰“蘇暖玉,你受苦了﹗”

站在一旁的蘇正夫婦早已是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個蘇三這麼大的來頭啊?怎麼辦?他們不僅囚其為婢,現下竟還想把她嫁給那個怪物蘇亦亨?﹗天哦,這是造的什麼孽啊﹗幸好楚王趕得巧,不然木已成舟,那他蘇府還能安然無恙嗎?

蘇暖玉大概哭得差不多了,抽嗒著離開了秦顯的懷抱,看著他清澈的雙眸,破涕而笑。

沒想到這一笑竟莫名地讓秦顯鼻中酸澀,別開了眼,自懷中摸出一塊手絹,遞給蘇暖玉。

“擦一擦臉,妝都被你哭花了。”秦顯嘆息著說道。

上一頁 蘇暖玉趕緊接過手帕,胡亂地往臉上抹了一把,展開來看時,上面紅的白的弄得手帕臟兮兮的。

把人家的手帕弄髒了,蘇暖玉怪難為情的。把它疊好,準備洗乾淨了還給人家。

不經意間,蘇暖玉看到手帕的一角用金線繡了一個“玉”字,旁邊還有她特別設計的大寫“S”。這是當初蘇暖玉扭股糖似地纏著方詩浣讓她幫忙給繡上去的,絕對是獨家設計,不大可能有人雷同的。

而這張手絹,她分明記得在元宵節當晚,有位黃臉漢子贏了飛鏢遊戲,她作為運動會入場憑証送給了他。現如今怎麼會在秦顯手上的?

蘇暖玉愣愣地看著手絹,卻苦於無法開口詢問。算了,等她恢復聲音了再問吧。於是,她伸手牽過秦顯的手,在他手心上寫了三個字 “謝謝你”。

秦顯見她毫無徵兆地突然來牽自己的手,大感不解。

接著她用手指在他手心之中寫起字來。就在這短暫而輕微的接觸中,他感覺到她手指生繭了。

他的心頓時被揪住了。她是做了什麼粗重不堪的活計,竟然讓她的手變得如此粗糙不已?

很快地,秦顯又是一驚︰她為什麼要用寫字的模式跟他交流?

“蘇暖玉,你為什麼都不說話?”於是,秦顯大惑不解地問道。

蘇暖玉苦笑了一下,指指自己的嘴巴,然後擺了擺手,意思是說她無法開口說話了。

“是他們害你的嗎?他們給你下毒了是不是?”一股怒氣頓時自胸中熊熊竄出,秦顯近乎咆哮地以手指著蘇正夫婦問蘇暖玉。

蘇正尚不解其意,蘇夫人已經嚇得立時雙膝跪地。

“楚王明鑒,蘇三來到府上時便已經口不能言,不信你可以問她﹗”蘇夫人眼巴巴地瞅著蘇暖玉,聲音中盡是懼意。

秦顯轉頭去看蘇暖玉,後者點頭表示同意蘇夫人說的話。此時他的心情真是複雜已極。有太多的震憾,有一點憤怒,有稍許的同情,還有微不可察的心疼。

蘇暖玉又捉住他的手,再度在他手心中寫字。

也許她為了能讓他看得清楚,所以一筆一劃寫得很慢。她的手指在劃經他的掌心之時,他覺得手心有些癢癢的,但又覺得很舒服很享受,竟令他心神不由為之一蕩。他這是怎麼了?

秦顯強自斂了心猿意馬的神智,認真看她的手指勾劃出來的字,好像是“她有解藥”四個字。

蘇暖玉寫完,又用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蘇夫人。

“解藥呢?還不把解藥拿出來?﹗”秦顯冷峻地喝問出聲。

“回楚王,民婦並無解藥﹗”蘇夫人矢口否認。

蘇暖玉又給秦顯寫字了︰“我看見了,她有﹗”

“怎麼,在本王面前,你也敢睜著眼睛說瞎話?﹗”秦顯心中惱怒,語氣更加冰冷迫人。“你蘇府膽敢買賣人口,這本已是重罪,況且這位姑娘乃本王愛妃的結義妹妹,你們竟然隨意為她安排婚事。到底是何方神聖膽敢強娶王妃之妹,本王倒想見識見識﹗”

“楚王請息怒﹗”蘇正也趕緊跪了下來,一邊向秦顯告罪,一邊詰問其妻藺如誨道︰“到底有沒有解藥,趕緊拿出來給楚王﹗”

“相公,”藺如誨顫栗著嗓言向丈夫求援道︰“那姓朱的牙婆說她嘴巴刁鑽,慣會胡謅騙人,外家身怕她教壞亦亨,所以乾脆把解藥給扔了相公,外家身如何得知她是貴人啊?﹗”說到後來,已是低不可聞。

但蘇暖玉卻聽得十釐清楚,不由怒火中燒。

居然敢騙她﹗這個女人欠修理﹗仗著有秦顯做靠山,一個箭步沖到藺如誨面前,“啪”地一聲甩過去一個響亮的耳光。

蘇暖玉經過這幾個月的魔鬼訓練,其手勁早已今非昔比,又加上氣不打一處來,一出手便使上了全力。

藺如誨冷不防被蘇暖玉這麼一出手,細皮嫩肉的臉上頓時現出幾道紅痕,整個人便不由自主地一個趔趄,重心不穩地栽倒在地上。

她從小到大受盡寵愛,待遇就跟眾星捧月的公主也相差無幾了,何時受過這樣的屈辱,還在大庭廣眾之下,這叫她如何咽得下氣去?一時怒急攻心,不由眼前一黑,當場昏厥過去。

“娘子﹗娘子﹗”蘇正嚇得不輕,連忙撲過去抱住藺如誨,一臉憂心忡忡。

“蘇三你個臭丫頭,你憑什麼打我娘?”

突然,耳邊傳來某物急速破空襲來的聲音,同時伴隨著一個少年老成的暴喝之聲。

蘇暖玉往發聲之處看去時,不由大吃一驚。

原來一支雕翎羽箭已聲勢赫赫,直撲她面門而來。

蘇暖玉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那箭來勢甚猛,蘇暖玉又猝不及防,當真是避無可避,說不得,只得伸手去抓,好歹也要賭一把﹗

“蘇暖玉,你想幹什麼?”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7 15:53:44

第十九章因禍得福

就在蘇暖玉直勾勾盯著那只箭頭,迅速地伸出手時,身後傳來一個驚懼莫名的聲音。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耳畔響起“鏗鏗”然一陣金屬相撞的聲音,接著一股旋風襲來,她已被帶入一個強有力的懷抱之中。

那支羽箭筆直朝蘇暖玉射來之時,秦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尤其看到蘇暖玉毅然決然地伸出手來,他更是驚得差點魂飛魄散。

她是想把整個手給廢掉麼?情急之中,慌忙拔下頭上的金簪,運氣其上,看準羽箭來勢,金簪疾射而出,不偏不倚地撞在羽箭之上。

與此同時,他也是一個錯步上前,出手如電,一把將蘇暖玉往懷中一帶,提氣縱身飛出。

心海常年追隨秦顯,對主人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幾乎瞭若指掌。眼見他拔簪、射出、救人,眨眼之間,一氣呵成,心海也迅速雪劍出鞘,劍氣如虹,轉瞬間已經移形換位至剛才蘇暖玉立足之地,劍尖輕挑,輕鬆自若地化解了這一箭的攻勢。只聽“啪嗒”一聲,羽箭已經折成兩段,筆直地垂落下地。

而秦顯的金簪剛撞開羽箭之後去勢不停,一路沖往前方的一棵樹前,“噗”地一聲深深插入樹幹之中。

現下蘇暖玉和秦顯的姿勢真是曖昧得可以。蘇暖玉被他緊緊護在懷中,她仰頭看他,臉上一臉後怕之色。而他低頭看她,想確定她安然無恙,剛才那一幕太過驚險,現下想想都覺得驚心動魄。

好像覺得這樣有所不妥,蘇暖玉忍不住臉上泛紅起來,掙脫了他的懷抱。

他也意識到有些失態,尷尬地乾咳兩聲,接著又外強中幹地詰問她道︰“你剛才想幹什麼?你不想要你的手了嗎?愚蠢﹗”

蘇暖玉一呆。他這是怎麼了?看樣子好像是動怒了呢。她好像還是第一次看他如此大的火氣。他一向不是都極溫柔寬和的嗎?

蘇暖玉聳了聳肩,反正她也無法回答他,他要罵就罵吧,畢竟人家剛剛救了她。

此時心海已經將那支金簪托在手掌之中,幾個大跨步來到秦顯身前,畢恭畢敬地遞給秦顯。蘇暖玉此時才發現秦顯的頭髮散亂了開來,原來他用來綰住發絲的金簪被臨時當成了武器了。

能讓一向從容不迫鎮定自若的秦顯變得如此野狼狽不堪,剛才的凶險之狀可想而知。

秦顯取過金簪,又遞至蘇暖玉面前,帶著賭氣似的味道說︰“你來,給本王把頭髮整理好。”

蘇暖玉不由傻了,悶悶地接過了金簪,對著他的頭髮呆許久。

她那裡會綰這個該死的頭髮啊?而且,就算是她勉強給他敷衍了事一番,那也要夠得著他的頭才行啊﹗他可比她高出一個頭的距離呢,總不能叫人家王爺低下頭來將就你吧?

“你愣著幹什麼?”秦顯見她遲遲沒有動作,不由得皺眉問道。

蘇暖玉用手比劃了一番,想要表達自己的意思,可惜秦顯一臉不解其意的模樣。不得已,蘇暖玉只得又拉了他的手,在他手心上寫字︰“你這樣更好看﹗”

秦顯先是一怔,繼而緩緩挑了挑眉,嘴角也不自覺地微微上揚起來。

雖然明知道這丫頭慣會以糖衣砲彈麻痺對方,但她這句話卻真叫他受用不已,於是便也不強迫她為自己束發了,而是轉頭看向那個始作俑者。

此時心波已經將射箭的兇手蘇子樂擒住,押解到秦顯面前,請示說︰“王爺,怎麼處置這小子?”

“把他雙手砍下來,煮了湯,給他父母喝下去﹗”秦顯發狠說道。

蘇子樂頓時嚇得臉色煞白。蘇正剛剛掐了藺如誨的人中把她弄醒,此時她一聽到這話,頓時一陣天昏地暗,眼見又要嚇得半死過去。

蘇暖玉也是一臉驚疑地看著秦顯。這是他麼?那個溫文儒雅令人如沐春風的男子?今天怎麼會一而再地大動肝火?

“楚王開恩,楚王開恩哪﹗”蘇正跪行至秦顯面前,匍匐在其腳下,老淚縱橫著央求不已。“犬子年幼無知,冒犯之過,草民願代受其罰。還請楚王網開一面,饒了他一條狗命﹗”

蘇正一邊哭訴著,一邊向秦顯磕頭不已。

蘇暖玉雖然不太明白秦顯只是要威嚇他們一番還是真的有心如此,不過可憐天下父母心,她真是不忍見蘇正這淒然的模樣。況且這蘇子樂雖然可惡,倒也罪不至此。

於是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向他微微搖頭。

“怎麼,他差點出手傷你,你卻要替他求情嗎?”秦顯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看著蘇暖玉。

蘇暖玉仍然搖頭不止。她蘇暖玉是什麼人?她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算清﹗”的那等人,她為什麼要給犯她的人求情?

接著,蘇暖玉走到蘇子樂面前。

此時的蘇子樂被反綁著雙手,臉上再無不可一世的表情,雙眼憤怒卻無奈地看著蘇暖玉。

蘇暖玉彎腰將地上的斷箭帶箭頭那一截拾了起來,然後得意地笑著,將箭頭慢慢靠近蘇子樂的臉,作了個畫叉的手勢。

你敢罵蘇亦亨怪物?﹗我今天就把你變成最醜的怪物﹗蘇暖玉心裡如是說著。

蘇亦亨雖然長相是怪異了些,但心地純良,比任何人都美麗。

死蘇子樂,你兩次向我射箭,砍了你的雙手真是一點也不過分﹗不過看在你的父母對蘇亦亨有養育之恩,就暫且放你一馬﹗

此時蘇子樂看到蘇暖玉這個動作,嚇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幾乎帶著哭腔在喊︰“娘,救我﹗救我啊,娘﹗蘇三她要劃爛我的臉﹗她要把我變成醜八怪﹗娘,我不要﹗娘﹗娘﹗”

藺如誨本來聽到秦顯說要砍蘇子樂的雙手時差點昏厥,但蘇暖玉制止了他,又讓她驚恐萬狀的心略微沈著了些。此時見蘇暖玉要劃蘇子樂的臉,蘇子樂的呼喊聲又是如此驚天動地,藺如誨不由花容失色。

“蘇三,不,蘇姑娘,求求你,求求你放過子樂﹗”藺如誨全然沒了平常趾高氣揚的神態,此時也跪在蘇暖玉面前苦苦哀求著︰“都是我的錯,是我有眼無珠,不識姑娘貴人之身。

子樂衝撞了姑娘,也是我這個為娘的沒有教導好,您大人大量,放過子樂好不好?我們蘇府定當竭盡全力,哪怕是傾家蕩產,也會尋得解藥,治好姑娘的難言之苦。蘇姑娘,我求求你﹗我給你磕頭﹗你高抬貴手,饒了子樂吧﹗”

蘇暖玉將箭頭自蘇子樂臉前移開,繼而蹲下體來,湊近了藺如誨的眼前,裝腔作勢地比劃著。意思彷彿是在說,我不劃他的臉,你來代替他如何?

藺如誨見狀,驚駭得幾乎魂飛魄散。要知道,她向來以美貌自負,只覺得天下女子,無一人容貌出其右者。若蘇暖玉要毀去她的容顏,那真叫比殺了她還要叫她難以接受﹗

“蘇蘇蘇姑娘,你你啊﹗”

蘇暖玉只不過一不小心用箭頭輕輕碰了一下藺如誨的臉而已,誰知道她竟然就此嚇得號陶大哭起來了。

蘇暖玉見狀不由啼笑皆非。悻悻地縮回手,扔了殘箭,拍了拍掌中的泥灰,蘇暖玉起身往秦顯身邊而去。

“相公,相公,我破相了,怎麼辦?相公,你還要我嗎?你會不會嫌棄我呀?”此時藺如誨臉上已經是一片野狼藉,她淒然地看著蘇正抽泣不已。

蘇正慢慢爬至她面前,伸手替她拭了淚痕,安撫著說︰“娘子休要驚慌﹗蘇姑娘宅心仁濃,並沒有劃你的臉。不信你伸手摸摸看﹗”

藺如誨半信半疑地伸出手來,輕輕地碰觸著自己的臉,感覺到仍然完整如初般光滑細嫩之時,這才欣喜若狂地大叫起來︰“我沒事﹗我沒事﹗相公,我沒事﹗”接著轉身朝蘇暖玉磕頭道︰“謝謝蘇姑娘手下留情﹗蘇姑娘,我想把朱頭家的頭像畫出來,以便按圖索驥一番。

不過我跟她接觸時間不長,可能畫得不太準確,還得請姑娘協助一二。”

蘇暖玉正準備開口說話,秦顯已經搶先說道︰“如此正好﹗蘇暖玉,你就協助她把圖像畫出來吧﹗本王也很想看看,這個姓朱的到底怎生模樣,竟膽大包天至此﹗”

蘇暖玉點點頭,秦顯便示意蘇正夫婦起身,一同前往書房中作畫。

蘇正早已收拾好了座椅給秦顯,又命人擺了上好的茶水糕點好生伺候著。

秦顯便好整以暇地坐定,一邊漫不經心地啜飲著茶水,一邊看藺如誨取了文房四寶,挽了衣袖準備作畫。

藺如誨心裡本來是惶恐慌張的,但她自知茲事體大,大意不得,所以盡量地克製隱忍著,稍覺鎮定了些,手也抖得不是很厲害了,盡心盡力地畫了朱澈的頭像。

蘇暖玉把蘇五也叫上了,疏漏的地方一起細加回憶。

這藺如誨畫功倒也不差,不過小半時辰的功夫,朱澈的頭像已經是栩栩如生地呈現下宣紙之上了。

“讓王爺久等了,請王爺過目﹗”藺如誨擱了筆,垂手向秦顯示意說。

秦顯遞給蘇暖玉一個眼神,蘇暖玉便捧了那張圖紙過去。

“畫得可像?”他問蘇暖玉道。

蘇暖玉點頭,並伸出了大拇指。這副畫像不僅十分形似,亦連朱澈那陰狠狡詐之氣也有七八分的神似。

“心波、心浪,帶上這張圖紙,以十天為限,本王要在王府之中見到這個女人﹗”秦顯伸手取了那張圖紙,對心波說道︰“超過一天,罰一月薪俸﹗”

心波接過那張圖紙,卷了起來,往懷中一放,正色以答︰“請王爺放心,心波等定不辱使命﹗告辭﹗”

心波與心浪二人便向秦顯辭了行,並肩往蘇府大門方向而去。

“至於你們,”秦顯淩厲地掃了蘇正夫婦一眼,威嚴有加地說道︰“本該將你等送官治罪的,不過,本王認為這既浪費官家的糧食也妨礙蘇府的前途。本王有個提議,不知二位接受不接受?”

蘇正聞言早就“咚”地一聲跪下地來,向秦言叩頭道︰“多謝楚王寬赦之恩﹗楚王縱有萬千要求,只要留得蘇正一家性命,即便散盡家財也毫無怨言﹗”

“也不需如此苛求於你,”秦顯稍顯溫和了些,淡淡地說道︰“你只需要將每月所賺取銀兩的一半用於救助老弱生理殘障或是行善於築路修橋等公共事務,本王便既往不咎,不知你意下如何?”

蘇正已是大喜過望,急忙回答道︰“多謝楚王濃恩﹗草民定當遵照楚王的吩咐,將月盈之半造福咸陽百姓。楚王大仁大義,實乃天下之福啊﹗”

“你能接受此提議就好了。”秦顯聲色俱厲地說道︰“若是讓本王發現你陽奉陰違或是藏私短捐,則數罪並罰,絕不姑息﹗”

“絕不會有此事發生,草民願接受楚王定期查驗﹗”蘇正信誓旦旦地說道。

“但願如此﹗”秦顯站起身來,看著蘇暖玉說道︰“此間之事已了,你便隨我回長安去吧,王妃惦念你得緊﹗”

蘇暖玉以右手食指頂住左手手心,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秦顯雖然不解其意,但料想她必是還有什麼交代,於是便不再說話,目光只一味停在她身上。

蘇暖玉便再次來到書桌之前,取了筆,規規矩矩地寫起字來。

此時她的書法功夫自是進步不少,握筆之時只覺得有無窮力量,不再像先前那般虛浮飄忽。“刷刷刷”一陣奮筆疾書,她停了筆,將其紙遞至藺如誨面前,示意後者閱讀。

藺如誨疑惑著接過紙張,卻不由皺眉起來。秦顯見她此番情狀,不由得好奇地走上前來。

當他看到蘇暖玉端正秀氣的字體時,先是一驚,繼而展顏一笑。原來如此,怪不得這個藺如誨摸不著頭腦呢。

當初方騰將蘇暖玉留下的墨跡呈給裊裊過目時,秦顯本來也是一頭霧水,經方騰指點一番後才恍然大悟。別人都是從右至左由上而下地豎著書寫,唯有這個蘇暖玉,偏偏是從左至右地橫著書寫。

上回蘇暖玉在風箏上給藺如誨寫字的時候,因為風箏的架構之故,蘇暖玉只得豎著書寫,此番在一張大白紙上寫字,按照習慣,自然是要橫著寫了。

“希望從今以後,蘇府上下能善待蘇亦亨母子,不得歧視、冷落或虐待他們,否則蘇暖玉定會回來為其討回公道﹗”秦顯看畢,也一並念了出來。

“蘇姑娘,蘇正肉眼凡胎,不識姑娘金貴之身,還癡心妄想要將姑娘許配於亦亨。

幸得姑娘深明大義,不計前嫌,竟還替他著想,蘇正替舍妹及劣甥向姑娘請罪並道謝了﹗”蘇正聽到蘇暖玉寬待蘇眉音母子,真叫他意外又感動,於是也情不自禁地向蘇暖玉行了叩頭之禮,發自肺腑地說道。

蘇暖玉那裡肯受他這樣的大禮,趕緊將他拉了起來,又在紙上寫字道︰“蘇亦亨是好人,好人應該有好報的。”

這下又是秦顯念給蘇正聽的。怎麼搞地,他一位王爺之身,竟然替蘇暖玉做起書童來了?秦顯真是覺得既好笑又無奈。

蘇正當然少不了又是感恩戴德一番。

也正因為此事以後,他踐行諾言,不僅將收入所得的一半都用於扶貧救災,還以身作則,裁減府中一半開銷,規定府中飲食,每日只食一餐肉食,不許子女四處招搖生事。

家人每季只做一套衣物,勤儉持家,敦親睦鄰。兩年後,蘇正名聲大振,成為鹹陽城內婦孺皆知的大善人。



第二十章恍如隔世
   



事情了結得差不多了,秦顯又命藺如誨將自己最心愛的衣裙取出,給蘇暖玉換上。

藺如誨對蘇暖玉真是恭敬得不得了,親自幫蘇暖玉換上新衣,還說了許多好聽的話語,然後殷勤備至地送蘇暖玉出府。

府門前,秦顯已經騎坐在馬背之上,心海緊隨其後,也安坐於馬背之上。蘇正則一臉肅穆之色,垂手侍立於秦顯的白馬一側。

蘇暖玉一身粉嫩輕盈的錦綢絲裙,款款步出府門,走動之間手腕之上的鈴鐺便“丁玲”作響。

“蘇三,你可來了﹗”一直默不作聲等候在外的新郎蘇亦亨誤以為她坐花轎來了,此時便沖上前大喜地叫道。

蘇暖玉一頓,怔愣地看了他一眼。

她都差點忘記了,今天是自己的大喜之日。

這傻小子心中何等期待與憧憬著,她卻自始至終地一心想利用其耳。

而眼下,她又要棄他而去,他憤恨她倒在情理之中,但恐怕又當與他倍添些許沮喪與痛苦之意吧。

“亦亨,不得無理﹗”蘇正驚嚇不已,趕緊上前拉開了蘇亦亨,怒斥道︰“這位蘇姑娘乃王妃的結義妹妹,不是什麼蘇三,你不要在這邊瞎胡鬧﹗”

“舅舅,她明明就是蘇三,怎麼又不是蘇三啦?”蘇亦亨有些莫名其妙,嚷嚷著說︰“王妃?王妃是什麼東西?”

“啪”地一聲脆響,蘇正已經揮手重重打了蘇亦亨一巴掌,幾要將其臉上的面具摑落。

接著他喚來妻子藺如誨,生生將蘇亦亨拉走。

蘇亦亨真是莫名其妙已極,他就搞不懂了,這個一向對其疼愛有加的舅舅怎麼就會突然對他揮手相向呢。

一時間太過驚愕,也顧不得蘇三蘇四的了,傻呆呆地任由藺如誨半拖半拉地帶至府門之內。

蘇正自又是打躬作揖地向秦顯陪禮道歉,聲稱定要嚴加管教蘇亦亨之類雲雲。

秦顯臉色陰鬱無比,聽到他此番言語,冷冷一哼,語氣僵硬地說道︰“姑念他是無心之過,本王暫且饒過他一次﹗不過你既身為長輩,未盡教導之責,難辭其咎,罰你自省三日,三日之內不得出府門半步﹗”

“多謝楚王恩典﹗草民定當遵命而行﹗”蘇正松了一口氣,恭敬地回答說道。

“蘇暖玉,你還不過來?”秦顯便丟開蘇正不管,向蘇暖玉疾言厲色道。

蘇暖玉重見天日,心情本來一片大好,只是剛剛看見蘇亦亨,心裡又掠過一絲陰霾。

此時聽到秦顯喚她,於是又整理好心情,快步跑到白馬驚風面前,仰頭看著秦顯。

秦顯伸出手來,示意她將手遞給他。蘇暖玉看明白了,原來他是要與她共乘一騎。也是哦,她自己又不會騎馬,總歸要找個人來駕馭馬匹吧。不過,他可是高不可攀的王爺啊,她如何能與之共騎而行呢?

蘇暖玉猶豫著要不要伸出手,誰知秦顯已經甚感不耐煩了,彎腰下來,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一運力、一提氣,只聽他一聲“起”字音落,蘇暖玉已經穩穩當當地坐在了馬背之上。

突然地淩空而起,蘇暖玉本已是大驚,此時又坐在秦顯前面,秦顯手執馬韁,幾乎將她整個兒納入了懷中。

感覺到他離自己那麼近,他身體的溫度透過衣衫傳給她,他灼熱的呼吸就在耳畔連綿起伏,蘇暖玉不由全身一僵。她盡力往前挪動著身子,雙手緊抓住馬脖子上的鬃毛,眼睛筆直地看向前方,盡量掩飾著自己的尷尬窘迫。

秦顯也感覺出她的不自在,她的耳朵已經因發燙而泛紅,他們倆現下的狀況顯見是親密了些,也難怪她要害羞了。不過這個認知讓秦顯凝重的心情一下子輕快不少,嘴角也不自覺地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來。

他抖了抖馬韁,正準備駕馬前行,此時卻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同時伴隨著一個急匆匆的聲音︰“蘇姑娘,蘇姑娘﹗”

秦顯又勒住馬韁,朝發聲處看去時,見來者身穿下女服飾,一臉氣喘不定的樣子,正是之前和蘇暖玉一起協助藺如誨畫像的女子。

“楚王殿下,奴婢原名唐秋雁,是和蘇姑娘一道被賣至蘇府之中的。

奴婢願意追隨蘇姑娘,服侍蘇姑娘一輩子,請楚王一並帶奴婢走吧﹗”那女子也顧不得許多忌諱,雙眼渴求般地看著秦顯,意態急切地說。

蘇暖玉錯愕不已地看著唐秋雁,又扭頭征詢似地看著秦顯。秦顯見她沒有反對的意思,並且此女熟知蘇暖玉的過往,讓她服侍蘇暖玉可以省心不少,於是吩咐隨從的心浪道︰“心浪,帶上她﹗”

“是,王爺﹗”心海畢恭畢敬地回答道。

知道裊裊對於蘇暖玉牽念不已,想來她在王府之中也等得甚感焦灼。於是秦顯再不耽擱,韁繩一抖,吆喝一聲“駕”,驚風長嘶一聲,催動四蹄,當先疾馳而去。心海帶著唐秋雁也一並絕塵而去,蘇正自是恭送一番不提。

在城中尋了一處飯鋪,四人隨意吃了一點飲食,給馬補了給養,便又馬不停蹄地出城而去。申末酉初時分,四人兩馬終於進了長安城門,半盞茶功夫,他們便已抵達了楚王府門之前。

秦顯所料不差,裊裊果然在西晴西倩二人的陪同之下在門外引頸企盼。

見到來人,裊裊難掩喜色,極盡溫柔地問道︰“王爺,你回來啦?”

“愛妃如何出府相候來了?”秦顯急忙翻身下馬,迎向裊裊,執了她雙手裹入大掌之中,不無嗔怪地說︰“現如今天黑得早了,小心沾露受涼了。”

蘇暖玉已在心海的牽引之下落了地,此時也已來到裊裊三步左右的距離,與之遙遙相對。再見到她時,蘇暖玉真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看她雖然一如當初般美艷絕倫,但腹部微隆,母性光輝隱現,竟又是別樣風情﹗

“暖玉﹗”裊裊一臉欣悅,輕聲低喚了一聲。蘇暖玉趕緊展顏一笑,快步上前而去。然後向她欠身作禮,又拉了唐秋雁過來行禮。

“奴婢唐秋雁,見過楚王妃﹗蘇姑娘讓奴婢向王妃請安﹗”唐秋雁與蘇暖玉相處日久,對於蘇暖玉的一些眼神手勢已頗能心領神會,於是順勢替蘇暖玉說道。

“暖玉,你怎麼了?”察覺到蘇暖玉有別於常,裊裊不由大感疑惑。

“愛妃,我們先進去再說吧﹗”秦顯扶了裊裊的香肩,小心翼翼地引其入內,並將蘇暖玉難言之情娓娓訴之。

一行人在大廳之中落座,隨侍裊裊而來的鐘老頭已被叫來,此時正在為蘇暖玉把脈聽診。

忙活了半天,鐘老頭向秦顯回稟說︰“楚王、王妃不必過憂,依老夫看來,蘇姑娘所中之毒,不過是江湖上尋常可見的致啞之藥,並不難解。待老夫配了方子,按方抓藥煎服,三五日便可恢復嗓言。”

聽他如此一說,在場諸人無一不是如釋重負。

於是秦顯吩咐下人擺飯,蘇暖玉被隆重邀請至宴廳與楚王夫婦共進晚膳。蘇暖玉自是受寵若驚極力想要推託,奈何口不能言,也只得恭敬不如從命了。

膳食的豐盛程度自是勿庸置疑。

裊裊坐在秦顯與蘇暖玉當中,西晴一干人等便候在一旁。

席間秦顯對裊裊殷勤備至,夾菜添湯,輕言細語,好一幅溫馨和諧的美妙畫卷﹗蘇暖玉怎麼感覺自己就像一盞千瓦以上的大燈泡呢,她往那裡一坐,就突兀刺眼得要命。

不過,雖然自覺有些多餘,但看到人家如此恩愛,心裡既是羨慕又有些發酸。觸景生情,她此時真是愈發地想念方鎮欽了。

“暖玉,這些菜可合你口胃嗎?”裊裊好似意識到有些冷落了蘇暖玉,此時轉過頭來,笑問蘇暖玉道︰“我記得你不是很挑食的人,所以命人隨便準備了飯食,你要多吃點。看你,都瘦了一圈了。”

蘇暖玉聽到裊裊這似嗔又嗲的聲音,不由生生被嗆住,一陣猛烈而無聲的劇咳。唐秋雁趕緊遞了一杯水給她,蘇暖玉趕緊接過一口氣喝了。

秦顯眼神複雜地看了蘇暖玉一眼,終究是一句話也沒說。

飯畢,秦顯命江管家給蘇暖玉安頓了住處,他自是挽攜了愛妻回房中溫存去了。

不知的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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