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總攻大人]再世為妃(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1:37
標題:
[總攻大人]再世為妃(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現在登入 於 2015-7-29 11:05 編輯
再世為妃
作者:總攻大人
【
內容簡介
】:
上輩子,丞相嫡女孟苑為了所謂的愛情,拋下跟她已有婚約的三殿下,與出身貧寒的丞相門客蘇寄塵私奔。
哪料私奔之後得來的不是幸福,反而是折磨。婆婆的苛責與厭惡、不爭氣的肚子、寵妾滅妻將自己趕出家門的夫君,每一樣都讓她心涼。
熬到最後奄奄一息時她才發現,一直在暗地裡接濟她、幫她照顧家中父母的人,竟是被她拋棄的三殿下。
重活一世,她發誓絕不再走前世的錯路,一定要好好孝順爹娘,好好疼愛那個用心良苦的老男人……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1:56
第1章
這是一個非常寒冷的冬天,孟苑躺在暖暖的被子裡,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了八、九歲時的光景。
她還記得三殿下玉冠白袍的英俊模樣,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說話時溫柔的語氣,他會用寵溺的眼神看著她,會覺得她端茶倒水都會累到。
孟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現在想到的會是趙琛,又或者她其實一直都沒有真的放下他,否則她也不會抗拒和蘇寄塵圓房,並對他的清高自負諸多抱怨。
當年那一日艷陽如火,年少的她坐在轎子裡,打算去書畫齋挑選些新的筆墨,她一向不喜歡鋪張奢侈,不喜歡麻煩店家送入府中,但後來她卻非常後悔自己為什麼不呆在家裡,偏要出來。
如果她沒有出來,那她就不會看見那幅讓她恨不得時間倒退的景象。
那是京城最大的書畫齋,宮裡的文房四寶也大多是這裡供應,所以在那兒見到王侯貴族是常有的事,趙琛會出現在那兒也很正常。
只是孟苑沒想到,那個總是對什麼都淡淡的男人也會陪女子挑選飾物。她攥著手帕,看著他悉心為身邊的女子講解著一幅畫的來歷,另一手不自覺攥住了門簾。
她力氣用得很大,門簾一下子被她扯斷了,透亮的珠子灑了一地,就和她的心一樣。
她至今還記得,那時滿屋子的人全都看向了她,趙琛也見到了她,他神色難得一愣,可她跑出去時他卻沒追出來。
就這樣,傷心的孟苑被丞相門客蘇寄塵口中的「一生一世一雙人」荒唐戲言所哄騙,做出了私奔的糊塗事,到頭來淪落到這個被人休棄,趕出家門,淒慘死去的下場。
孟苑苦苦一笑,喉間湧上一股熱流,她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像是要散架子了一樣顫抖著,門外守著的掌櫃立刻推門進來,身後是剛出去不久的大夫。
「小孟丫頭怎麼又咳嗽了!」掌櫃的今年也是知天命的年紀了,孟苑的年紀跟他的女兒差不多,他見她如此心疼無比,老淚連連,「丫頭真是可憐啊,孤零零一個人,還這麼辛苦……哎……」
孟苑紅著眼眶,虛弱地笑了笑,她想安慰一下掌櫃,可她一開口便吐了一口血。
大夫與掌櫃兩人交換了一下視線,搖頭歎氣,全都退了出去。
孟苑看著地上那灘血,輕輕靠在牆上,牆壁微冷,貼著她滿是汗的後背,讓她心更冷了。
她覺得自己雖然還有氣在,卻已經死了,死在日復一日的後悔與愧疚當中,死在與時間無休無止的拉鋸戰中。
年少時的一切彷彿是個夢,那時她不需要患得患失,不需要在意任何事,她可以任性可以自私,因為她身後有那麼多人愛她護她的人。
可是現在呢?這一切都是她自己釀下的惡果,就算再苦,她也要吃下去。
孟苑的視線漸漸有些模糊,她的手臂搭在床邊,迷茫地望著上方,生命一點點流逝,濃濃的遺憾席捲了她。
她最大的遺憾莫過於對趙琛,被趕出蘇家後她曾聽民間提起過,被立為太子的三殿下至今都為娶太子妃,甚至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那日她在書畫齋裡所見,必然是個誤會。
她竟因一場誤會錯過了他,落得今天這個下場真是報應。
孟苑不清楚那是不是她臨死之前的幻想,但即便那是,她也滿足了。
她聽見門響了,匆忙的腳步聲傳來,很快就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帶著外面雪花的冷意。
孟苑微微睜大眼,震驚地看向握著她手的人,她大概知道自己現在是迴光返照,但她還是看清了,瞧瞧她見到了誰,是趙琛!
「對不起。」趙琛開口便是道歉,「對不起。」他歎息著,眉宇間凝著深深的愁鬱與痛苦,他充滿自責與愧疚,坐在床邊將她抱在懷裡,叫著她的名字,「苑苑。苑苑。對不起。」
已經多久沒人叫過她苑苑了?
孟苑淚如雨下,她已經沒有力氣去追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窮鄉僻壤,她想抬手觸碰他卻做不到,她無力地落淚,滿臉都是悔意和不甘,她哽咽著說:「我好後悔……」
趙琛沉默地接住她無力垂下的手,她粗糙的手與他白皙如玉的手形成向明對比,她悲痛欲絕地鬆開,從他懷裡一點點滑下,腦子裡一片白光。
混沌間,她似乎聽見掌櫃和大夫進了門,趙琛在責備他們,他說:「你乃太醫院院判,怎麼可能沒辦法!」
掌櫃在一旁低聲勸道:「殿下息怒,小孟丫頭憂思成疾,她……」
後來的話她已經聽不清了,原來,那位她以為是鄉間郎中的人竟是太醫院院判,而收留她照顧她的掌櫃,竟然也與趙琛有關。原來,這一切竟然都是他的安排,想來,她拋下與他的婚約跟蘇寄塵私奔後,丞相府沒有被皇帝怪罪,也沒有派人來追捕,都是因為他吧?
她張著嘴,再也說不出一個字,緩緩閉上了沒有生氣的眼睛。
她好後悔,真的好後悔。
外面好冷,可躺在他懷裡她卻覺得心都暖和了,就好像生命還在一樣。
她知道也許她這樣的人不配有重新活一世的奢望,那就讓她在死之前做一個和他白頭到老的夢吧。
她這一生活到最後如此失敗,只敢在夢裡有個期盼,如果世間真的有輪迴,她希望自己下輩子不要再將眼淚與相思浪費在沒有他的春夏秋冬。
孟苑死了,她這輩子根本就是蠢死的。
趙琛抱著懷裡嬌小的女人,她比年少時還要瘦弱。
從剛才進門到現在,他都好像做夢一樣。他好像又看見她依舊是年華無雙的俏麗模樣,坐在床邊向他招手,現在,夢醒了。
可那又如何呢,現在她在他懷裡,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猶記得當年在書畫齋門外,他不是沒追出來,只是出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他站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的方向,黑髮紛飛面無表情的模樣好似一尊玉雕。
或許這就是命,天注定他們要錯過,再怎麼努力也白費。
情之一字,趙琛將它看得很淡。這是個苦東西,離得太近容易傷著自己,兩情相悅更不如相敬如賓來得長久,那你中有我的感情太濃,對他來說就好像天邊的浮雲。
但是此刻,趙琛懷抱著失去溫度的孟苑,側首望向窗外,那蔚藍的天空中漂著的浮雲可真美。
如果能重來,他一定不會再幻想著什麼「如果她長大還沒有變心那他們就永遠在一起」的鬼東西,他一定不會再事事由著她,以為她喜歡那個蘇寄塵,因此退步讓賢,讓她錯付一生。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2:11
第2章
孟苑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睡在自己少女時的閨房裡。
她愕然發現,本該含怨而逝的自己竟然回到了未曾出嫁的時候。
她上一輩子的人生總結出來就是八個字——活得糊塗,死得窩囊。不論是和表面上舉案齊眉的夫君,還是跟吹毛求疵的婆婆,都是面上心連心,背後玩腦筋。
那樣子真的不好看。
孟苑是當今丞相的嫡女,才名艷名天下皆知,本已定好了要許配給手掌大權美譽天下的三殿下趙琛,也算是成就一段佳話,哪知她竟然跟丞相門客私奔了,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三殿下倒是大人有大量沒跟他們一般見識,不但不追究孟苑悔婚,反而奉勸丞相孟舉順其自然節哀順變,早應早超生,不然人家在外面娃都給生出來他再想做那便宜祖父可就晚了。
說起來孟苑和趙琛,其實他們也不算太熟,他們雖是早早定下的未婚夫妻,見過的次數卻屈指可數,但凡孟苑所見到趙琛的時候,必然是他肅顏以對苛責屬下和她父親的時候。
他是那種不論是誰都一視同仁的人,也正因他的公正不阿和手腕強硬,皇帝是對他喜歡得不得了,恨不能壯年時期便讓了位子給他坐,可人家三殿下偏偏是個孝順執拗的主兒,除非皇帝真的老了,否則怎麼都不肯早早接任皇位,更是對太子的位置不怎麼感興趣。
孟苑實在看不懂這個男人,也一早就知道自己絕對駕馭不了他,所以很不願意談及要嫁給他這件事,直到遇見了蘇寄塵。
蘇寄塵對她很好,文采斐然樣貌俊秀,典型的青年才俊,只是少不得志,沒有門路。
丞相大人惜才,收了蘇寄塵為門客,卻不知是引狼入室,擾了自己半輩子的清靜。
孟苑跟蘇寄塵私奔後吃盡了苦頭,兩個人真正生活在一起後才發現門當戶對的重要,蘇寄塵的母親更是偷偷變賣了孟苑從家中帶出來的唯一首飾,換了錢還藏得死死的,連她兒子也扣不出半個子兒。
再後來,孟苑兩年無所出,婆婆逼著蘇寄塵取了妾侍,那妾侍也是個狐媚主兒,沒多久就懷了孩子,還挑撥孟苑與蘇寄塵的關係。
孟苑自恃身份不與她一般見識,卻沒料到走錯一步半生淒慘,被那妾侍指責她妄圖害那孩子,怒氣攻心之下與蘇寄塵大吵一架,反被休之。
他似乎從未想過,他帶她走時的承諾——「一生一世一雙人」,到底有哪個男人可以做到?
離開了蘇寄塵孟苑沒有回到丞相府,她知道若是她回去,她爹一定不會不管她,但是她沒臉見她爹。她死的時候很後悔,後悔自己的任性和自作聰明,即便是嫁給趙琛,她也不至於落得個如此動輒得咎,慘遭下堂的結局。
但是她悔她怨,事以成定,再無可改變,她只能含恨而去,再無緣這世界。
卻哪知,再次睜開眼時,一切又如黃粱一夢,重新來過?
遇見趙琛那年,她才八歲。
猶記得當年第一次見到他時的畫面,雕欄玉砌的亭台水榭之中,年幼的她穿著單薄的裙衫在春日仍有些冷的風中奔跑著,步子異常靈活,水綠色的裙衫在如畫走廊中穿梭來去,伴著微風吹起的吐了新芽的綠柳,遠遠望著叫人如置身瑤池仙境一般移不開視線。
只是,追在她身後的一大班丫鬟讓這畫面失了幾分顏色,她們提著裙擺追得面紅耳赤,眼睛絲毫不敢離開少女身上,生怕她一不小心有個三長兩短,那她們可非要人頭落地不可。
要知道,這女孩可是當今丞相的掌上明珠,孟丞相去世的正房就留下這麼一個嫡女,寶貝得恨不能藏在心窩子裡,誰也不讓他們看見。
不斷地小跑讓小孟苑出了一身的汗,她笑著回頭望向動作滑稽的丫鬟們,那笑聲真如銀鈴般悅耳動聽。
不過她似乎有些過於得意了,剛剛笑話完別人自己就遭了報應,一不留神踩空了前路,直直地從小橋上朝下仰去——
「呀!小姐!!」
丫鬟們驚恐地往前衝,奈何越是著急就越是出問題,最後不但沒人能成功衝上去拉住她,反而將自己人弄得倒成了一堆,全軍覆沒。
孟苑嚇壞了,她稚嫩的身體彷彿沒有重量,風大一點就可以跟著飛起來一樣,身體的失重感和丫鬟們的驚呼讓她有點茫然,心道這次可玩出事來了,估計以後都沒得玩了,真是活該。
就在孟苑快要掉進湖裡的時候,湖面上忽然蕩起了規律的波紋,燦爛的陽光下,金冠烏髮的青年凌波踏水而來,將孟苑結結實實攬進了懷裡,抱著她安全地回到了地面上。
孟苑愣愣地抬頭,救她的男人也正好垂下頭來,兩人四目相對,他蒼白清雋的眉眼逆著光,幾絲亂髮掠過他細長的眉眼,天然一股王侯貴氣,不盡風華,叫她再也沒能忘記。
「這圍湖的欄杆修得不太規整,改日得讓丞相好好建一建,若是折了他的寶貝女兒可怎麼好?」青年將盯著他發呆的孟苑放到地上,如絲綢般悅耳低沉的嗓音隨意地說著,嘴角輕抿時勾起的笑容說是無情罷,又好似極其多情。
孟苑仰頭看著他,他的個子很高,約莫十九二十歲的樣子,金冠束髮,長髮漆黑如瀑,修長挺拔的身姿由勾著織錦雲紋的雪衣襯得越發俊逸,他的膚色瑩白如玉,眼眸好像墨一樣,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茉莉香,讓她聞了之後心安寧神,他的……
他的唇薄而削,一起一合時可以看見雪白整齊的牙齒。
他笑著問:「在看什麼?」
他寵溺地抬手揉了揉少女的頭,孟苑不高興地皺起眉,拍掉他的手撅起了嘴。
「不要揉我的頭,我不是小孩子了。」
青年漫不經意地一笑,自袖口取出一卷畫軸,遞給她後便拱手告辭,清風一吹,他轉身時腰間的玉珮搭著白色的衣袂矯矯出塵,如雲中白鶴。
孟苑連忙打開畫軸,只見她方才在水榭走廊中穿梭的畫面活靈活現於畫紙上,她不禁心神一凝,好奇地問身邊的丫鬟:「方纔那是誰,怎麼從沒在府上見過?」
丫鬟瞇著眼望向那轉眼不見了人影的方向,恭敬地說:「回小姐的話,要是奴婢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當今聖上的第三子,三殿下趙琛。」
趙琛。
孟苑握著畫軸,秋水般的眸子稍稍閉著,當時並不知道,自己今後會與他有什麼糾纏。
時間如白駒過隙,一晃眼孟苑已經十二歲,當年那個嬌俏地撅著嘴說自己不是小孩子的丫頭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再有三年行了及笄禮就可以嫁人了。
孟丞相早就為愛女物色了許多優秀的王侯將相,卻又總覺得每一個都配不上自己的女兒,於是便全都擱置了下來。
今日,孟苑打扮得非常精緻,像是畫裡走出來的人,雙手併攏端莊內斂地坐在孟丞相身邊,周圍的人總是投來意味深長的曖昧視線,她全都毫不在意地看回去,直叫那些偷看她的人都愣住了。
「苑兒。」孟丞相不贊同地喚了她一聲,孟苑這才不情不願地垂下了頭,盯著自己的手發呆。
今日是皇上最寵信的三兒子趙琛凱旋歸來的日子,皇上特意大擺酒宴為愛子接風洗塵,文武百官自然是要傾心而伴,不可懈怠的。
孟苑百無聊賴地掃視周圍,酒宴都開始有一會了,皇上人都到了,那三殿下怎麼還不到?
自從那一年被趙琛救下之後,孟苑就沒怎麼再見過他。他比自己的父親還要忙,忙著朝政和學業,就算再到丞相府來,也是和父親在書房議事,她匆匆忙忙趕過去也只能看到他離開的背影。
孟苑沒有將自己這些情竇初開的小心思告訴任何人,她覺得很丟臉,而且很羞恥,畢竟趙琛大了她十歲,她如今才十二,可他已經二十二歲了。
酒過三巡,趙琛姍姍來遲,月光下,他青衣黑髮,目光澄透,俊秀如瓊林玉樹。
「因著是剛回京,才換下戰袍便來赴宴,所以有些來晚了,大家可不要生三殿下的氣啊。」
跟著趙琛一起來的還有這次戰事的主帥,他毫不吝嗇地讚美趙琛,趙琛也不推辭,淡淡地頷首受了,卻又不多話,落座之後與皇上敬酒行禮,再然後便沉默著不再開口。
孟苑一雙不掩桃花的眸子和所有待字閨中的百官之女一樣全都定在趙琛身上,趙琛似不經意地抬眼對上她的視線,那張叫人目眩的臉上看不出情緒,但他漆黑的眸子卻閃閃發光。
黑夜裡,皎潔的月光下,遠遠對視的兩人之中,那青年的眼睛真的是閃閃發光。
孟苑臉一紅,立刻別開頭望向了其他地方,須臾之後又忍不住看了回去,但趙琛已經收回了視線,側首專注地聆聽著身旁同僚說著什麼,宮燈斑駁的光線映著他白皙的臉,他沒有再去看任何人,整場只回應過她一個。
不知為何,這個認知讓孟苑忍不住高興,她的喜悅感染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滿臉揶揄的皇上。
皇上先是打趣了一番孟丞相挑女婿好像挑狀元,隨後便問孟苑:「苑苑為何一直盯著朕的三子看啊?難不成是咱們眼高於頂的苑苑竟相中了朕的琛兒?」
孟丞相撚鬚一笑,縱容又疼愛地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他以為孟苑會很害羞,可孟苑居然非常冷靜,她甚至還說出了語驚四座的話:「若是臣女相中了,皇上就會把三殿下許給臣女做夫君嗎?」
皇上一怔,饒有興致地說:「那自然是可以的,不過苑苑這話說得不對,應當是你嫁給琛兒為妃,而不是把琛兒許給你做夫君。女子三從四德,應當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孟苑微微蹙眉,有些不太喜歡這個說法,她一向要強,從來不覺得女人的未來必須依靠男人,也不接受所謂的門當戶對的指婚,但又看了看一臉沒把這些話當回事的三殿下,她那不服輸的勁兒又上來了。
孟苑慢慢看向坐在台下的趙琛,她認真的模樣把他逗笑了,他笑得很好看,溫和又斯文,薄唇輕抿在一起,讓人覺得溫暖。
「好。」
於是她說了好。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2:22
第3章
人的一生有一半時間在後悔自己過去的某個決定,另外一半的時間則在彌補因為這個決定而犯下的錯。
上輩子,在三殿下的接風宴上親自討來了賜婚旨意的孟苑很快就開始後悔。
她越是長大越是覺得,她和趙琛之間隔著山江湖海。
不僅是十歲的年齡差距,她還覺得他和她之間有說不出來的距離感。
他好像從來都沒有真的將她當成未來要娶的女人,只把她當個無知的孩子。他將自己擺在了長輩的高度,給她的感情更像父親,不像情人。她在他那裡得不到任何他們「互相」傾慕的訊息。
直到過了及笄的年齡,孟苑還一直待字閨中,趙琛遲遲沒有與她完婚的意思。他倒是並沒有再娶別人,更是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如今已經是二十五歲的三殿下好幾次拒絕皇后皇上欲「幫忙」的美意,惹得帝后震怒,可謂天下少有的「奇葩」。
可儘管如此,當時的孟苑卻已被蘇寄塵的花言巧語迷惑。
想到那些,孟苑便收起了嘴角的笑容,她站起身打開窗子,望著剛剛繡了一半的鴛鴦戲水,長長地歎了口氣。
蘇寄塵是孟丞相的門客,孟丞相惜才,對他的才華十分欣賞,總在孟苑跟前念叨,說這後生必成大器。孟苑跟著孟丞相沒少領略蘇寄塵的驚采絕艷,對父親的話深以為然。於是乎就開始糾結,到底是老老實實嫁給三殿下,將來當上皇后,與後宮三千分享一個男人,還是跟這個年齡相仿的青年一起走,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
這個答案孟苑一時無法得出,她惆郁糾結日復一日,臉色越來越難看,不過很快發生的一件事便替她下定了決心。
那就是那個讓她悔不當初的誤會,現在想想,若是當初在書畫齋外見到那一幕時她未曾轉身便走,往日的一切是否便不會再重演?
「哎。」又歎了一聲,孟苑坐到椅子上,托腮發呆,沒一會,她的貼身大丫鬟扶風便進了屋裡。
「小姐,相爺今日請了三殿下過府議事,讓您準備一下。」扶風嘴角帶笑地說。
孟苑一愣,隨即明白。
這是孟丞相的老把戲。說是邀趙琛過府議事,其實不過是讓這對兒未婚夫妻聯絡一下感情,免得久不見面生分了,到時候成親時有隔閡。
孟苑過去不明白父親的苦心,如今卻不能再任性下去。
她順從地應下來,乖巧地好好打扮了一下自己,在適當的時機去前府給父親送「親手熬的燕窩粥」。
孟苑一踏進前廳就聽見了趙琛一個低低沉沉的「嗯」字。
她只聞餘音就不由在心中問自己,當初怎麼就看上了蘇寄塵那目光狹隘的紙老虎?
孟苑端著燕窩低著頭一步步走到孟丞相身邊,將放著燕窩的托盤遞上去,待孟丞相接過,才端端正正地給趙琛施了一禮:「見過三殿下,殿下千歲。」
孟丞相笑得合不攏嘴,對女兒忽然「開竅」很滿意:「殿下見笑了,苑兒怎得只端來一碗燕窩,這讓為父怎麼下口,難不成讓殿下看著?」
孟苑從善如流地致歉:「是女兒考慮不周,女兒這就去再盛一碗來。」
「不必了。」
孟丞相正想來一句「我自己去廚房覓食你來餵你夫君吧」就不巧被趙琛趕了先。
趙琛淡淡地說了一句「不必了」便沒再開口,端起桌上的茶,杯蓋掩過杯沿,吹了口氣,斯斯文文地喝了一口。
孟苑暗自咬牙,這廝果然是個冷淡的性子,和原先看到的沒兩樣,天生一副皇族做派,架子端得高高的,誰都別想把他扒下來。
孟丞相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思索了一下,腹黑地笑了笑說:「那怎麼行呢,殿下是貴客,就算您不介意,老臣也不能失了禮數,不然傳到皇上的耳朵裡去可不好聽啊。」
趙琛聞言抬眼瞥了孟丞相一眼,又側首看看孟苑,孟苑直被那極為銳利的眼神看得渾身發冷,不由低下了頭。
於是趙琛滿意地收回了視線,又說了三個字:「隨便吧。」
孟丞相滿意地撚鬚離去,還順便屏退了礙事的婢女,給兩位久未謀面的未婚夫妻留下私人空間。
孟丞相前腳一走,孟苑還沒想好要跟趙琛說什麼,趙琛就來了一句:「所為何來。」
「……」孟苑愕然抬眸,詫異地對上那雙漆黑如墨的鳳眸。
趙琛不鹹不淡道:「你以前沒這麼積極,忽然性情大變,若不是你爹逼你,就是你有事。」他又端起了茶杯,飲了一口輕飄飄地說,「看你爹挺高興,你也不難過,那應該是你自己有事。」他撂下茶杯,挑起一雙薄情的鳳眸,「說吧,何事。」
孟苑忽然就想起了自己上輩子去找他,求他放她和蘇寄塵走的時候。
當年她走之前去見過趙琛,她不是理想主義者,如果不是萬無一失她不會玩什麼「私奔」,她知道如果趙琛不放手,就算他們跑到天涯海角都沒用。
那時他也是像現在這樣平靜,只沉默了一會就問她:「想好了?」
孟苑垂著頭不敢看他,怕看到他的臉會遲疑,她輕咬著唇道:「是我對不起你。」
後來趙琛就說好,聲音很輕,他告訴她:「去吧,既然你想好了就去做,我會幫你。」
她原以為他會生氣,可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的反應,她望著他的眼睛,時間好像回到了幾年前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春日裡的湖上,他抱著她落在地上,溫柔而沉靜。
「孟丞相這邊我會幫你,你去吧。」趙琛說這些話時眼底蘊含了什麼深刻的東西,那時她不懂,現在她知道他也是難過的,雖然只是一閃而過,卻讓人無法遺忘。
「以後你孤身一人在外,記得照顧好自己,我能幫你的也只有這麼多,我若插手太多,被你夫家人知道會落口舌,於你名譽不好。」
到了那種時候他還在為她著想,真是讓此刻的她無顏面對。
有時候最好的人也許就坐在你身邊,他不一定是你最愛的人,但也許是最適合你的人。誰就能肯定若她當年和他在一起,就真的會如她所想的那般,看他妻妾成群,整天圍著王府打轉,與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女人勾心鬥角?
他今年二十五歲,可連一位通房丫頭都沒有。他大她十歲,從他和她的親事定下來那一年直到現在,他也沒跟一個女人不清不楚過。
前世淒慘的後半生讓今世的孟苑便的成熟,她收起思緒,大大方方地直起身,望進趙琛坦然的黑眸,只覺這男人越看越讓人割捨不下。
「我沒什麼別的事,就是想和你好好相處。」
瞧瞧,他那股子從裡到外淡定禁慾的氣息真是讓她忍不住想撕下他的面具。
趙琛瞇了瞇眼,似笑非笑地略一頷首,束髮金冠被陽光照耀得熠熠生輝。
他居然……抬腳走了!!
不過,讓孟苑聊有安慰的事,他離開時第一次告知了下一次來的時間。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改變。
趙琛說他下個月初三會帶孟苑去看一年一度的龍舟賽。
孟苑這顆心啊,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跳動。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2:37
第4章
周朝疆土萬里,國泰民安,在京城,每逢農曆五月初五端午節,便會有賽龍舟的習俗。
今日不過是農曆四月中,離與趙琛約定的日子還有好一段時間,孟苑呆在家裡,真是再也做不慣這當年做嬌小姐時做的事。
一對兒鴛鴦戲水繡了好長時間還只是個雛形,繡著繡著就走神,她左思右想了很久,決定換點別的繡。
喚來扶風,孟苑吩咐道:「去翟府遞個帖子,就說我約翟小姐過府一敘,晚些讓管家差人把她抬回去。」
扶風笑吟吟道:「小姐好些日子不與其他小姐們聯繫了,今日怎麼忽然有了興致?」
扶風自小與孟苑一起長大,兩人關心親密好似姐妹,有時扶風的話便失了些主僕規矩,孟苑也不介意。
「前些日子頭昏腦漲,身子不爽利,你且遞了帖子,順便去我庫裡把爹爹上個月送來的那些緞子拿來,我要做點東西。」
「好勒。」
扶風領命離去,孟苑趴在窗頭待了一會便又開始胡思亂想。
她琢磨著,自己得找個機會再見見趙琛,離端午節還有近二十天,為了讓他們這輩子的關係不像前世那麼冷淡,她得主動一點。趙琛是個冷淡性子,又是皇上最寵信的皇子,有架子是難免的,她已經不再是十幾歲的單純小姑娘,不能再由著自己的性子辦事。
翟清池來時,是半個時辰之後。
丫鬟楊柳進來傳了信,孟苑從榻上起來,捋了捋頭髮便出門去了。
「今天這是吹的哪門子風,我還以為你真是改了性子,老老實實在家裡當起了規規矩矩的千金小姐,不想今日卻約我過來了,我是不是該表示表示?」
翟清池一身綠色裙衫,搖著團扇婀娜多姿地走了過來。
她年紀比孟苑大一歲,但已經出落得身姿曼妙面若桃花,比起她,孟苑發育的倒是差了些。
「若想表示,翟姐姐不如替我挑一匹好緞子,你是最會挑這些的了。」孟苑杏眸一彎,那表情動作,便是個女子都要看得骨頭都酥了。
「我說苑苑。」翟清池拉住她的手坐了下來,「你這面貌,我瞧著是越來越勾人了,對著外人你還是板著臉比較端莊,這一笑起來,還以為你看上我了呢。」
孟苑嗔了她一眼,還不待說什麼,翟清池便接著道:「昨日我哥哥提起了你那位三殿下,說是上朝的時候他跟丞相意見相左,兩人在大殿上當著皇上便爭論了起來,你爹還好吧?」
孟苑怔了怔,這事兒她心裡是有印象的,上輩子被清池告知了此事,她便偷偷溜出府堵在了趙琛公幹的路上,因為他不給她父親留面子的事大吵了一架,最後還被他的侍衛給送回了家。
到家之後,她還因為這事兒挨了父親一頓罵,當時她只覺得委屈,自己好心好意,卻兩面不是人,現今想想,那時也是幼稚。
翟清池歎了口氣:「要說這三殿下,的確是夫君的好人選,不說這滿京的小姐們,便是外面的也惦記著他。可他這脾氣……也是真……」她安撫地拍拍孟苑的手,惹來孟苑一笑。
「我沒事兒。」孟苑坦然道,「前朝的事,咱們後奼女子就不要議論了,父親這兩日挺好,煩請替我謝過你哥哥,多謝他幫忙照看。」
說是照看,其實是還沒重生前的孟苑纏著翟清池的哥哥翟清墨幫忙盯著的,想了想,孟苑接著道:「清池,回去告訴清墨哥哥,不用再替我盯著前朝了,千萬記得。」
翟清池的哥哥在戶部任職,她父親在兵部任兵部侍郎,她們兩人自小便相識,有些話說出來倒也不擔心被有心人知道。
「為什麼?難不成你……」
翟清池不知道聯想到了什麼,孟苑急忙打斷她道:「我沒什麼,好了,不說那些了,快過來幫我挑緞子。」
翟清池被轉移了話題,便盡職盡責地出謀劃策,兩人選了一會,挑了一塊素淨典雅的緞子,孟苑滿意地收起來,嘴角甜蜜蜜的笑容很難不讓人遐想連篇。
「你該不會是要給三殿下做東西吧?」翟清池驚訝道。
「不行嗎?」孟苑挑眉。
「不是……」她噎住,半晌才道,「就是有點驚訝。」
前世,十四歲這年,孟苑正是春心萌動即將遇見蘇寄塵的時候,哪裡有心思給趙琛做東西?
那時她對他,簡直是避如蛇蠍。
真是糊塗。
孟苑搖頭笑笑,沒再說具體的,將話題轉到了針腳的問題上。
七日過去,孟丞相散朝回府,沒走幾步就瞧見女兒滿臉笑意地走了過來,他頓覺不好,轉身想走,孟苑卻已經到了他身邊。
「爹!」
孟苑甜滋滋地喚了一聲,這一聲可叫得孟丞相通體舒爽,趕緊轉身道:「誒!」
「你跑什麼?」她歪著頭問。
孟丞相撚鬚笑道:「我不跑能行嗎?你來勢洶洶啊。」
孟苑咳了一聲,轉開視線說:「哪有,我只是幫你做了件新衣服,想拿給你去試試。」她招招手,身後的扶風便把衣服拿了過來,孟丞相看了十分感動。
「丫頭好久不動針線,竟給為父做了衣裳,就算你有什麼後招在那等著,為父也認了。」孟丞相含笑收下,靜待孟苑的後文。
跟自己的父親,孟苑一向不多繞圈子,直言道:「爹,我想見三殿下,你什麼時候再約他過府議事?」
孟丞相聞言一怔:「上次我就挺好奇,你怎麼忽然想通了?」
孟苑沒有回答,只是繼續追問父親自己的問題,孟丞相想了想,道:「後日?」
「後日?」孟苑皺皺眉,看上去不太樂意。
「那……明日?」
「就這麼說定了。」孟苑莞爾一笑,當真是人比花嬌。
但是,孟丞相雖然答應了她明日約趙琛過府,卻不代表一定會成功。
最後,孟苑等到的消息是:三殿下事務繁忙,無暇到此,讓孟丞相自己到他府上。
孟苑咬碎銀牙,攥緊手帕沉思了一會,對父親說:「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孟丞相果斷拒絕,「這於理不合。」
「我有辦法,爹你就帶我去吧。」孟苑使勁搖著父親的手臂。
孟丞相道:「你有什麼辦法?」
孟苑轉轉眼珠笑著說:「一會你就知道了。」
周啟帝的皇子們雖已都建府出宮,但還未封王,趙琛府上掛的匾額仍是三皇子府。
丞相府的車架緩緩停在皇子府外,門口的侍衛一人進去通傳,其他人領著孟丞相一行三人進去,今日孟丞相身邊除了跟著往日總是帶著的隨從李頑,還帶了一個面生的書僮,那人身量不高,膚色雪白,雖然一直低著頭,卻也不掩嬌態,三人一進府,便有暗處的人將這些情況告訴了趙琛。
三殿下一雙鳳眼微微上挑,輕撫著拇指上的扳指,思量了一下道:「退下吧。」
「是。」
暗衛退下,趙琛起身出了書房,快走到正堂時正遇上孟丞相一行人。
孟苑遠遠望去,陽光下,他金冠白衣,慵懶隨意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瞧著她時停頓了一下,隨後轉到了她父親身上。
「丞相到訪,有失遠迎。」趙琛抬手比向書房,「請。」
孟丞相點頭應下,與趙琛並肩走了幾步,兩人說了些前朝的事,接著孟丞相忽然皺眉道:「腹部不適,失陪片刻,殿下贖罪。」語畢,在得到趙琛首肯後先去解決私人問題了。
孟苑有點興奮地偷瞄趙琛的背影,他烏黑的長髮垂在身後,像是要回頭,可在一半時又轉了回來,一聲不吭地進了書房。
孟苑本要跟著,可李頑立在原地沒動她也不好行動,但趙琛屋裡走出一個人,是他的貼身侍衛星沉,他走到孟苑面前行了一禮道:「殿下請孟小姐進去。」
孟苑噎住,自以為掩飾很好的外貌其實早被看穿,但她也能屈能伸,謝過星沉便踏進了書房。
皇子府邸,自然要比丞相府更氣派,趙琛的書房她是第一次來,這裡頭的藏書無需贅述,要講講的,是端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三殿下。
孟苑一進來,外面便有人關了門,她尷尬了一下,就主動走過去,從身側取出繡得非常用心的荷包遞了過去。
「這個送給你。」她看著他,語氣無比認真道。
對於她沒行禮的行為,趙琛沒有異議。他垂眼看著她雪白小手上的荷包,不論是顏色、布料還是花樣,他看著都很順眼,只是……
他抬眼與她對視,似乎有些猶豫,她見此便又朝前走了一步,努了努嘴說:「拿著呀,你該不會拒絕吧?我繡了好幾天,選了我庫裡最好的料子,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趙琛便把荷包接了過去,她也沒看清他是怎麼弄的,荷包便掛在了他腰間。
「多謝。」他側著的臉說不出的英俊夷然,「如何?」問她時他也沒抬頭。
孟苑望著他腰間的荷包,耳根有些發紅,雖說重生後她心中對他更多的是懊悔與愧疚,此刻卻也忍不住泛起了不安分的漣漪。
「很配你。」孟苑壓低聲音說了一句,雙手負在身後糾結地纏著,像是很緊張。
趙琛這才又看向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可不過眨眼間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又無聲地歎了口氣,要說什麼時,星沉便稟報說孟丞相已經到了。
「下次不要再這般行事,傳出去傷了閨譽。」他言簡意賅地叮囑了一遍,站起身朝書房裡面走去,揚聲說道,「請丞相進來。」
孟苑搶在父親進來之前對他說:「要是你不經常來看我,那下次我還這樣來見你。」說罷,便在門打開後跑了出去,拉著李頑讓他先送自己回府。
書房裡,趙琛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非常淡定地將桌面上剛剛完成的畫捲了起來,畫的是……孟苑。
「殿下?」孟丞相試探性地喚了一下。
趙琛將畫軸收起,轉頭看去時已是肅容一片:「丞相是兩朝老臣,奉淵一向欽佩,怎麼今日也由著你女兒胡鬧。」
奉淵是殿下的字,不過……孟丞相忍不住腹誹,殿下,咱變臉能不能別這麼快?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2:51
第5章
孟丞相離開後,三皇子府內眾人喜笑顏開,沒什麼別的原因,就一個——
「方纔在前面兒伺候的人都去賬房領賞吧。」星沉淡淡說完,轉身欲走,卻被人攔住了。
「侍衛長,今兒什麼日子啊,怎麼有賞錢領?」侍衛某問。
星沉掀掀眼皮:「還能是什麼日子,殿下今天高興,見大家最近煩勞,便撥了點賞錢,你們不想要?不要我就替你們拿了吧。」說著便要去賬房。
「拿拿拿!怎麼不拿!」
侍衛們一哄而散,星沉想起三殿下對著鏡子打量腰間荷包的模樣,淺淺地勾了勾嘴角。
但丞相府上,就不如這邊和諧了。
臨近端午,快能跟趙琛一起去看賽龍舟,這原本是好事,可在它到來之前,壞事先發生了。
婉姨娘和孟柔要回來了。
孟丞相在和孟苑的生母成親之前,有個通房丫頭林婉,兩人並沒什麼感情,只是按部就班。孟苑的生母進門後,孟丞相與林婉的交流便更少了。
孟柔是林婉與孟丞相的女兒,比孟苑大兩歲,今年已經十六了,也算是林婉的依靠。
孟苑的生母去世後,是林婉照顧她和孟柔一起長大,前世她們的感情在一直很好,至少面上是那樣。後來,孟苑與蘇寄塵的事她們也沒少出力,她跟蘇寄塵私奔後沒多久,林婉便從姨娘抬到了夫人,而孟柔也成了名正言順的丞相嫡女。
至於她與她娘親,早就不知被遺忘到哪個角落了。
現在想想,孟苑只覺自己太傻了,哪裡有真把自己當親生女兒的繼母?
她還在丞相府時,爹爹對她關愛有加,於林婉和孟柔便不那麼關注,林婉服侍孟丞相多年也一直是個通房,還是後來孟苑長大了,覺得林婉對自己那麼好,又整天唉聲歎氣講述自己怎麼被下人看不起,才去求了父親給她抬了位份,雖然只是個姨娘。
而且,前世她和蘇寄塵私會、傳信,都是孟柔在其中「幫忙」,就連他們相識也沒少了林婉的助力,孟柔還一直在她面前說三殿下的不是,卻又在三殿下過府時極力表現,那愛慕癡狂的眼神,孟苑前世沒那心思看不出來,現在醒悟過來好好想想,可真是被人家好一頓算計!
咬咬牙,孟苑敲響了父親的房門,得到允許後端著親手煮的參湯走了進去。
「爹。」她甜甜地叫了一聲,「還在忙呢?」
孟丞相正在寫折子,見她進來便放下了筆,迎過來說:「這麼晚了還沒休息?」
「我看書房還亮著燈,想著您肯定還在忙,便給您煮了參湯。」她將湯盅放到桌上,挽住父親的手道,「您快來嘗嘗女兒的手藝是不是越來越好了。」
孟丞相欣慰地坐下說:「當年你母親還在世時,就常給為父煮參湯,苑苑真是長大了,知道心疼父親了。」
想起自己前世將父親氣成那樣子,孟苑心裡特別內疚,她紅著眼圈道:「母親走得早,沒能好好照顧父親,今後便由女兒代替吧。」
看女兒紅了眼,孟丞相笑吟吟道:「這是高興事兒,難過什麼?你娘雖然不在了,但還有爹在,爹斷不會讓你受了委屈。」
孟苑破涕為笑:「我知道,爹您快喝吧,一會涼了就不好喝了。」
孟丞相點點頭,安然地喝下女兒精心烹飪的參湯。等父親喝得差不多了,孟苑才再次開口。
「對了,女兒今天聽下人說,明日林姨娘和姐姐就要回來了,女兒想給她們辦個接風宴,父親覺得如何?」她一臉誠懇道,「林姨娘這些年服侍爹爹盡心盡力,連爹爹的下屬和門客都讚不絕口,爹該對林姨娘好一點。」
一個後宅妾侍,連前宅的人都在誇獎,還是男人,想來也沒有多安分。
孟丞相老謀深算,怎麼可能聽不出女兒的潛台詞?他瞇著眼凝視孟苑,像在思索這是誰教她的,想了一圈似乎也沒合適的人選,乾脆直接問了。
「誰讓你跟我說這些的?」
孟苑坦然道:「沒人讓我說,是我自己想說的。」
孟丞相放下勺子道:「苑苑是真的長大了,有自己的算計了。」他氣身走回書桌前,「爹明白你的意思,不過爹希望你以後有話直說,咱們父女倆之間,沒有什麼是不能說的。」
孟苑咬唇:「姐姐也是爹的女兒……」
「找打!那如何能一樣?你只需記得,以後跟爹說話無需拐彎抹角便可,知道了嗎?」
「女兒知道了。」孟苑乖巧地點頭。
「去休息吧。」孟丞相提筆,「女兒家不要熬夜。」
「女兒告退。」
孟苑從書房裡退出來,回想著父親的話,心情相當複雜。
有這樣的父親,為什麼前世的她要那麼糊塗的為了所謂的「愛情」跟蘇寄塵私奔呢?
小小年紀,養在深閨,被父親從小寵到大,哪裡懂得怎麼識人?
有信任的姨娘在耳邊慫恿,親密的姐姐在身邊出謀劃策,想當然的開始了叛逆,開始了誤會,開始了鑽牛角尖,前世諸般皆錯,今生……她絕不再讓她們得逞。
接風宴的事最終還是不了了之了。
因為她忘了一件事,臨近端午,宮中大擺宴席,丞相一家必然會參加,前世這個時候,孟苑還正因風寒在家養病,沒有去成,所以記憶模糊了。
如今想起來,那次倒是連林姨娘與孟柔也在受邀之列,卻是受了其娘家近幾年飛上枝頭的林妃所邀,其中內情,不言而喻。
「小姐,您看看要穿哪件?」
扶風拿來幾條裙子讓孟苑挑選,孟苑回眸瞧著,點了一件煙藍色的裙衫道:「就它吧。」
「會不會太素了?」楊柳道。
「小姐是去參加宮宴,又不是選秀,何必穿得那麼艷麗。」
扶風說完,便開始替孟苑梳妝,不過她的話倒是給孟苑提了醒。
這次去宮中參加宴會,肯定會遇見趙琛,作為皇上最寵信的皇子,他的位置一向好找,她可以看見他了。
心裡莫名雀躍,孟苑不是不懂這種感覺,她有點惶恐,勉強壓下這些,輕撫著手腕上的珠串想著其他事。
這一想,就想到了前世她風寒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去花園的時候被下人撞了一下,不小心掉進了池子裡,前世她只當是意外,現在卻覺得有點不對。
撞她那人是外院的人,當日怎麼會突然跑到內院來?
「丁香。」孟苑朗聲喚道。
正在外面候著的丫鬟丁香走進來道:「是,小姐。」
「你來替扶風幫我梳妝,扶風去幫我取個東西。」
「小姐要取什麼?」扶風問道。
孟苑抬抬手說:「附耳過來。」
扶風湊過去,兩人耳語了片刻,楊柳抬眼看了看,隨即低下頭。
「奴婢知道了,小姐放心吧。」
扶風應聲離開後,孟苑越想越不對勁。她不去宮宴,最為受益的便是孟柔和林姨娘,她想不出會有別人對她出手。若真是她們,那可真是高策,她們遠在娘家省親,誰也不會想到跟她們有關,也不知從什麼時候便開始佈置此事,府中恐怕已有不少她們的眼線,若不是她重活一世……
扶風是在孟苑即將和父親一起出發時才回來的。她臉色不太好看,但見到林姨娘她們都在便立刻斂了心神,笑著走上前道:「小姐,您要的鐲子我幫您拿來了。」
孟苑淡淡笑道:「拿來了?快給我戴上。」
見女兒那麼高興,孟丞相也望了過來,這就瞧見了亡妻的玉鐲子,本來挺高興的表情瞬間沉了下來。
林姨娘也笑得有點勉強,但還是硬著頭皮誇獎道:「這鐲子水兒頭好,款式漂亮,真是襯我們苑苑。」
孟柔也溫柔地附和道:「妹妹天生麗質,隨便一打扮便無人能比,今日宮宴,大家的眼睛可都得被妹妹吸引去了。」
明明是褒獎的話,說得人卻不怎麼舒服,有哪個大家閨秀喜歡被人圍觀?
儘管心中諸多想法,孟苑面上還是和和氣氣道:「姐姐謬讚了,我哪有姐姐說的那樣好,而且我還小,今日姐姐才是主角。」
話裡話外都在暗示孟柔年紀不小了卻還沒嫁人,今日宮宴便是挑選稱心夫君的機會,被她孟苑搶了風頭,孟柔本就不甘心,又被她這樣一說,當即臉上就有點掛不住。
「好了,閒話少敘,出發。」
孟丞相忽然發話,三個女人誰也不敢反駁,上了馬車,一齊去赴宴。
皇宮,天下皇權集中的地方,即便是夜晚,成串的宮燈卻把天照的好似白天。
這個地方,所有人都削尖了頭往裡擠,拼了命地往上爬,沒人去理會它地下埋了多少白骨,眼中只看的見無盡的繁華與榮耀。
這是孟苑重生後第一次進宮,若是順利,她將第三次見到趙琛。
想來這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她心中才剛剛劃過他的名字,前方便走來幾個高挑俊美的青年,為首的是大皇子趙軒,站在他身邊的便是一身玄色蟒袍的趙琛。
深色的衣袍,腰繫玉帶,最為顯眼的,便是隨他步伐微蕩的雲紋荷包。
孟苑的兩頰頓時飛上紅暈,還不待她轉開視線,趙琛便敏銳地望了過來,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便轉到孟丞相那裡,站在原地與幾個兄弟一起等他們過。
今日的他,金冠束髻,朱唇玉面,鋒芒耀眼。
這個男人,讓人畏懼又心生依賴,智慧,精緻,帶著三分威嚴,並且一絲不苟。
孟柔側頭觀察孟苑的反應,見她含羞帶怯,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老臣見過幾位殿下,殿下千歲。」
孟丞相行禮,身後的家眷也跟著行禮,幾個皇子打趣地看著趙琛,趙琛面不改色地望向大皇子,趙軒收到目光勾勾嘴角,開口道:「丞相多禮,快快請起。」
趙琛雙手負後注視著趙軒虛扶丞相起來,在大家不注意時,眼神才朝孟苑身上飄。
煙藍色很適合她,她真是出落得越發漂亮,偷瞄他的眼神好像貓兒的爪子,撓得他心煩意亂。
「久聞丞相千金美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五皇子趙黎是個輕浮的,明知孟苑是趙琛早已定下的正妃,卻仍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還口出妄言。
孟柔暗暗發笑,正想著孟苑肯定要招架不住,便聽見她落落大方道:「得殿下誇獎,乃是我孟家女的福氣,不過臣女姐姐素來害羞,便由臣女替姐姐多謝五殿下誇讚了。」
見她曲解自己的意思,趙黎不悅地想說什麼,卻見趙琛淡淡地看向了他,那個肅然警告的眼神,讓他硬生生嚥下了到嘴邊的話。
二皇子趙殷凝眸瞥向趙黎,趙黎與他眼神交換,這才徹底沒有了想再發難的意思。
「時辰不早了,丞相請吧。」趙軒出言解圍。
孟丞相意味深地看了二皇子趙殷一眼,直到越過他才收回視線,與家眷離開。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都明白這是他看出了是趙殷授意趙黎為難他的了,前些日子孟丞相與二皇子政見不合,跟大皇子還有趙琛站在了同一戰線,二皇子這是不高興了。
丞相一行人遠去後,趙琛才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他目若寒星,唇角輕揚,笑得凜如霜雪:「五弟還是少去些勾欄院之地為好,近日是越發口不擇言了,父皇知道必要動怒。」說完趙黎,他又看向趙殷,「二哥以為?」話落,竟不等他回答,斂了笑意面無表情地離開。
天下間敢這般甩臉子給他看的,除了當今聖上,便是他趙琛了。
趙黎欲追上,趙殷抬手攔住,謙恭道:「大哥先請。」
趙軒一直在笑,此刻笑得越發愉悅,點點頭先一步離開。
等他們離去,趙殷才抬起頭,目光陰鷙。
「蠢材。」他冷哼一聲,撇下趙黎獨行。
趙黎被孤零零丟在原地,礙於面子也不好追上去,猶豫半天,正巧碰上腿腳不好的四皇子姍姍來遲,只好與他結伴。
一邊走他便一邊苦惱,趙琛怎麼知道他去了勾欄之地?他明明出入非常隱秘。
先行離開後,趙琛快步穿過一條條走廊,輾轉良久才見到孟苑一行人。
他攥緊手裡的錦盒,跟在他們身後靜靜等待時機。過了一會,孟苑終於落在了隊伍最後,走著神好像在想什麼,他抓住機會上前,將錦盒塞進她手裡,接著轉身朝另一條走廊去了。
這個動作幾乎在眨眼之間完成,孟苑還來不及驚訝,就已經只能瞧見他長身玉立的背影了。
「怎麼了苑苑?」孟柔見她久未跟上便一副好姐姐樣子地過來詢問。
孟苑立刻將錦盒收進袖口,笑著說:「沒事,宮中的花開得好,我瞧著喜歡,一時有些忘我。」
孟丞相明明知道她所言非實,卻還是順著說道:「你這丫頭,在府裡時也不見你侍弄花草,難道宮中的月亮就比較圓?」
孟苑急忙跟上隊伍,對父親討好道:「哪有,就算宮中的花兒再漂亮,也不如咱們家裡的。」
孟丞相輕哼一聲,抬腳繼續往前走。孟苑跟在後面,在別人不注意時拿出盒子打開看了一眼。
是一對兒耳墜子,那顏色,竟與她今日的裙衫十分相配,三殿下他……像是早知道她穿了這樣的衣裳。
是巧合嗎?
總覺得,遍尋不見他,他卻又無處不在。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3:05
第6章
夜幕下,絲竹悅耳,觥籌交錯。
主位上坐著睥睨天下的皇帝,他一手邊坐著太后,一手邊坐著陳皇后,在陳皇后身邊,便是最近相當得寵的林貴妃。
孟苑與丞相坐在一起,林姨娘則和孟柔坐在他們後方,因為前面有人擋著,若不仔細看幾乎見不到她們,這也算理所應當。
姨娘和庶女本就沒資格參加宮宴,今日她們二人得以進宮都是托了林貴妃的福。提起林貴妃,就不得不說說江南林家。雖說林姨娘抬進孟府的時候只是個通房,她的出身卻也不低,只是相比世代皆為朝中重臣的孟家差了些許。
當年,孟丞相還不是丞相,他到江南蘇州府公幹,恰好林姨娘的父親是接待他的官員,這一來二去,林姨娘便有了認識他的機會。
第一眼看見孟大人,林婉便驚為天人,此後一直希望可以嫁給他,但她也知道自己與他身份相差懸殊,是斷斷做不了正妻的。
後來,她使了手段讓孟府主母將她抬進府內給兒子做了通房,雖說名分極低,但當時青春年少,只想著可以在心愛的人身邊便好,哪知後來會出現人家的「真愛」,也就是孟苑的娘親,威遠將軍的女兒程頤。
孟丞相娶程頤時,威遠將軍府已經只剩下這一根獨苗,兩人一個是戰死沙場的烈士之女,一個是世家出身的翩翩公子,當真是天生一對。事情會如何發展,幾乎不需要費腦子去想。
「娘?」孟柔見母親神色不愉,擔憂地開口詢問,「您沒事吧?」
林婉回神,淡淡一笑道:「沒事兒,呆會貴妃娘娘會給你機會表現,你可千萬別失了禮數,記住娘教你的。」
「放心吧,我都記得。」孟柔點頭應下。
林婉這才高興了一點,抬眼望向席間,幾位皇子都已落座,大皇子趙軒正在給皇上敬酒,二皇子趙殷不陰不陽地看著,四皇子在哀愁他的腿,五皇子似乎也不怎麼高興,最為平靜的,要數手執筷子垂眼忙碌的趙琛。
熱鬧的席間,只有他不與人交際,那副相貌與氣度,也不怪自家女兒會芳心暗許,便是這席間其他嫡出的小姐也有許多在偷看他,他卻好像一點都沒感覺,疏離淡漠的置身事外。
身後的兩個女人不安分,孟苑早就知道。她沒去在意,端莊嫻靜地小口吃東西,來的時候太著急,都沒吃什麼墊一墊,她早就餓壞了。
片刻,身邊忽然來了位婢女,將手裡的碟子放到了她的桌上,請了安後低聲說道:「孟小姐,這是三殿下讓奴婢給您端來的。」
孟丞相正在與隔壁的官員交談,並沒注意這邊,倒是孟苑身後的林姨娘和孟柔看了過來。
孟小姐孟小姐!她孟柔也是孟小姐,為什麼在別人眼裡,孟家的千金卻彷彿只有孟苑一個!
「這是什麼?」孟苑瞧著碟子裡雪白的食物,其實已經猜到了是什麼,卻並沒說出來。
「殿下見您方才吃那道魚吃得那麼認真,便挑了刺兒讓奴婢給您端過來。」
丫鬟笑得像朵花兒,看得孟苑臉都紅了。
「替我謝謝三殿下。」
原來他剛才嚴肅地拿著筷子忙碌不是為了填飽他自己的肚子,而是為了她?這個認知真是讓人悲喜交加。
他會不會覺得她太貪吃了,不像個大家閨秀?可是真的好餓,看到沒刺兒的魚肉就更餓了。
情不自禁地抬頭朝他所在的方向看去,他正與大皇子耳語,冷峻的眸子瞇著,威嚴銳利,氣勢逼人。
不得不承認,皇家的基因就是好,趙琛生得玉人一般,儘管身邊坐著的都是氣場不凡的皇家子弟,他卻硬生生將他們比得差了幾分,想來是深得傳說中美若天仙的昌文皇后遺傳,這副玄袍金冠的模樣,當真是具有迷惑人心的能力。
趙琛的生母昌文皇后,是當今陛下的第一任皇后,也是皇帝龍潛時的太子妃。
昌文皇后與皇上感情甚篤,只是命薄,在三殿下不足滿月時便撒手離去,這在某種意義上,與孟苑的經歷類似。
酒過三巡,太后身子乏力先行離去,皇上是孝子,親自送母親回宮,於是便輪到了陳皇后主持宴會。皇后娘娘剛剛跟大臣們寒暄一番,林貴妃便開口了。
「皇后娘娘,如此良辰美景,只飲酒豈不辜負?」林貴妃嬌媚說道。
陳皇后望向她笑著說:「妹妹可是有什麼好提議?」
林貴妃起身行了一禮,笑吟吟道:「臣妾不才,想著今日我大周的能臣良將們都帶了自己的親眷來,不若讓諸家的小姐們以端午節為題賦詩助興,皇后娘娘以為如何?」
「倒是個不錯的主意。」陳皇后一思量,點點頭道,「那妹妹覺得從誰開始比較好呢?」
林貴妃杏眼一彎,柔聲說道:「臣妾哪裡敢當,全聽皇后娘娘的。」
陳皇后似笑非笑地收回視線,平靜地說:「如此,便從孟丞相這兒開始吧,本宮早就聽聞孟丞相的女兒乃京中第一美人,今日一見,果然出落得比以前更漂亮了。」
皇后的誇獎,孟苑自然不會再推諉,孟丞相得意地撚鬚一笑:「皇后娘娘謬讚了,只是小女自小便不愛吟詩作對,讓她作詩,怕要污了娘娘和諸位同僚的耳啊。」
陳皇后笑道:「哪裡,今日高興,不必拘泥於此,丞相千金便來起個頭吧。」
其實,若是前世的孟苑,是真的不不太精通詩詞,她在琴棋和女紅上造詣更好。但後來認識蘇寄塵之後,因為受了他的熏陶,孟苑對詩詞多少擅長了些,所以,在林婉和孟柔已經準備看她笑話時,卻聽她略一思忖便作了一首詩。
孟柔的表情幾乎掛不住,手指用力地絞著衣服,林婉瞧見女兒如此,握住她的手搖了搖頭。
孟柔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的情緒,心道,不過是一首淺薄的詩罷了,勉強能算過關,上不了什麼檯面。
她的評論倒也算中肯,孟苑的詩的確沒什麼意境,勉強算是工整對題,雖不算出挑,卻也不丟人。
只是,趙琛的反應就讓孟苑有點不自在了,她會作詩很奇怪嗎?幹嘛一臉驚訝地看著她,好像她被鬼附身了一樣。
孟苑心裡不痛快,一時沒忍住便瞪了過去,趙琛被這麼一瞪,鳳眸一彎,這一笑,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從剛才三殿下給孟苑挑魚刺開始,孟柔就一直很不高興。現在又瞧見他們如此互動,她心裡更難受了。
所以,在輪到她時,她極盡所能地表現自己,所作詩句不但點了題,還懷念了戰死沙場保家衛國的將士們,鏗鏘激昂,實乃佳作。
皇后娘娘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其他人這才開始誇讚。孟柔一直看著趙琛,趙琛卻沒什麼特別的反應,這讓她失望透頂,心如針刺。
這首詩是她專門為他所作,他少年時便開始帶兵打仗,近幾年邊境安穩了才回到京中,她原想著自己的詩可以讓他另眼相看,哪知他卻好像根本沒聽見一樣!
含怨坐下,孟柔紅著眼圈一言不發,孟丞相回眸看了她一眼,無言地搖了搖頭。
孟苑倒是一直很淡定,就跟什麼都沒發現一樣,直到所有小姐都作完了詩,林貴妃又出蛾子的時候,她才有點皺眉。
「諸位小姐果然文采非凡,本宮今日真是大飽耳福。」皇后娘娘讚歎道。
林貴妃附和道:「皇后娘娘所言極是,只是臣妾才薄,卻是聽不出哪首詩可為魁首了。」
坐在林貴妃身邊的麗嬪說道:「嬪妾倒是有個建議,不如讓在場的幾位皇子殿下選出他們最喜歡的那首,取其中當選最多的為魁首,如何?」
林貴妃滿意笑道:「臣妾覺得不錯,但一切還是得看皇后娘娘的意思。」
陳皇后看向趙琛,趙琛沒什麼表現,她也無可無不可,索性隨了林貴妃的心願。
「那就這麼辦吧。」
於是乎,幾位皇子便開始評詩,大皇子第一個投票,他將自己那一票投給了孟柔,這讓孟柔又振奮起來,不像方纔那麼失落。
趙殷跟隨趙軒的選擇,也投給了孟柔,孟柔激動地握著母親的手,因為緊張,並沒發現孟苑意味深長地注視,倒是林姨娘看見了。
林姨娘朝孟苑微微俯身算是行禮,孟苑淺淺一笑,收回視線等著聽趙琛的選擇。
在她想來,趙琛應該也會投給孟柔,因為就連她也覺得他一定會喜歡那首詩。他是那麼一個公私分明的人,當著皇上的面都會和她父親爭論,更別提選一首詩了。
他不會偏向她,這是她以為的。可是,事情往往都發展得出人意料。
就在大家都以為趙琛會投給孟柔一票時,他放下酒樽,面不改色道:「我倒覺得,第一首詩雖然氣勢差了些,卻更適合今日的場合。」
孟苑吃驚地望向趙琛,第一首詩不就是她作的那首?他這意思是……是要選她的?
看著孟苑張大嘴巴驚呆了的模樣,趙琛淡然揚唇,一雙鳳眸似若含情地睨著她,說不出的傲岸風流。
這樣的表現,傻子都能看得出他是為了什麼——原來向來不近女色的三殿下也是個情種呀!
不過,像是為了應付大家那諱莫如深的表情,三殿下很快給出了他這般選擇的理由。
「端午佳節,如此宴上,第二首詩未免殺氣太重。」
他雖未直接誇讚孟苑,卻明確地表示了不喜歡孟柔的詩,孟柔很難過,卻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心中對孟苑的恨又深了幾分。
只是,雖然得了趙琛這一票,孟苑最後還是名落孫山,輸給了其他小姐。
但奪得魁首的孟柔也一點都不高興,直到回了府仍然悶悶不樂,比之她,孟苑實在太幸福了。
只要一想到明天她就很興奮,因為明天是端午節,趙琛說過,要帶她去看賽龍舟——只有他們兩個。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3:18
第7章
端午節這天,風和日麗,街市喧鬧。
來接孟苑的不是趙琛本人,而是三皇子府的車架。
孟苑穿著件翠色綢衫,臂間挽紗,頭上別著根碧綠長簪,一頭烏黑的長髮如春泉般披在肩頭,尋找趙琛無果後那失落的眼神真是看得人忍不住心疼。
「孟小姐請上車。」星沉撩開馬車簾子,恭敬地等候。
孟苑歎了口氣,提起裙子上車。
皇子府邸的車架,比丞相府還要好一些,躺在裡面感覺不到半分顛簸。
馬車中擺著一張小几,小几上放著各色點心,全都是孟苑愛吃的。
「小姐,嘗嘗吧。」
扶風用小碟子裝了點心遞給孟苑,孟苑接過來嘗了一口,好吃得瞇起了眼。
「你也吃一塊。」孟苑說道。
扶風笑著說:「這是三殿下特地給小姐準備的,奴婢怎麼能吃?」
孟苑咳了一聲說:「你不吃我就全吃掉。」她又捏起一塊,還沒咬下去又放了下來,憂慮地說,「不行,我不能再吃了,最近胖了太多,再吃更要被父親笑話。」
孟丞相最近沒少笑話孟苑吃得像只小豬,但那也是愛稱,不過孟苑還是記在了心上。
「小姐莫憂,比之過去,奴婢覺得您現在的身量才是剛剛好,小姐過去實在太瘦了。」扶風認真地說。
低頭看看自己的胸口,孟苑也贊同了她的說法,她雖豐腴了些,卻顯得比過去發育更好了,即便是現在的她,比起翟清池也略瘦,那再吃一點也無妨吧?
想著這些,孟苑就開始吃了,直到車子緩緩停下,她才停住嘴。
「到了,孟小姐請下車。」
星沉的聲音在外響起,孟苑撩起簾子朝外看了看,碧荷萬頃,人卻不如想像中多,她轉了個視線望向南邊,果然人全都聚集在了那裡。
由扶風攙扶著下了馬車,孟苑立刻便問:「星侍衛,殿下在哪兒?」
星沉指著不遠處說:「小姐看那。」
孟苑順著望去,趙琛穿著件銀絲滾邊的黑色錦袍,端坐在一艘簡單的小船前段,泊在不算太遠的河邊,正望著熱鬧的比賽和歡呼的人群。
孟苑一喜,不待星沉帶領就提著裙擺跑了過去,腰間環珮隨著她的腳步發出悅耳的響聲,趙琛也將視線轉到了她身上,總是嚴肅下垂的嘴角輕不可見地揚起了幾分。
「殿下等久了嗎?」到了河岸邊,孟苑朗聲問道,聲音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奮。
趙琛站起身,踏在船頭朝她伸出手,陽光下,他展顏一笑,眉眼如畫:「來。」
孟苑有幾分遲疑,但還是將手放在了他的手中,他的手修長如玉,骨節分明,包裹著她小手,有著讓人心安的力量。
由他牽著上了小船,小船晃了幾下,孟苑因為之前落過水而心有餘悸,所以順勢摟住了他纖細卻有力的腰身,等站穩之後抬頭與他對視,被陽光照得睜不開的眼睛依稀瞧見他在失神。
「殿下?」孟苑離開他的懷抱,疑惑地喚了一聲。
趙琛點點頭,走進船中坐下,比了一下對面的位置,孟苑順從地坐了過去。
她剛坐下,就發現趙琛盯著她的臉看,她抬手摸摸臉,不自然地問他:「我臉上有東西嗎?」
趙琛長臂探去,來到她唇邊,似乎想替她抹掉什麼,但僵持了一下又收回了手臂,在自己嘴角點了一下。
孟苑想起自己剛才吃完點心沒擦嘴,立刻取出手帕擦了擦,拿下來時就瞧見手帕上的殘渣,一下子紅了臉。
「臣女無狀了。」
都自稱「臣女」了,看來是真的窘迫了。趙琛深邃的鳳眸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小船已經慢慢開始往河中劃。
划船的船夫很精明,船隻所到的地方不但能看到賽龍舟,還不用人擠人。孟苑看龍舟時也欣賞了一下荷花,面前坐著美人,眼中賞著美景,這嘴上就有點沒把門兒的。
「這碧荷簇擁的美景,倒像是為哪家仙子搭的喜橋,真漂亮呀。」話說完,孟苑就發覺這頗有暗示「成親」之意的話不太適合她這樣還待字閨中的女子說,更不適合對名義上與她定下婚約的男子說。她偷偷觀察趙琛,見他似乎因為她的話想到了什麼。
就在她忐忑的時候,趙琛忽然開口說:「你可想與我成親?」
孟苑一怔,還沒作答,趙琛又換了一個問法:「你可願與我成親?」
孟苑紅唇一掀,道:「為何不想?為何不願?」
如此坦誠的回答,倒叫趙琛一時沒有反應。
過了一會,他才笑得模稜兩可道:「你還小。」
的確不大。
周朝女子十五歲及笄,孟苑今年才十四,如今也剛過六月,離明年及笄還有一年。
但其實,一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了,孟苑本想與他辯幾句,誰知他又說了一句讓她無言以對的話。
「你很快就會覺得,我不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人,繼而開始後悔今日所說的話。」
……他怎麼這麼說?不過他說的話在前世真的應驗了,前世她就是十四歲時在林姨娘的牽引下認識了蘇寄塵,被孟柔慫恿著與他常傳書信,放在趙琛身上那點心思全都轉移到了別人身上。但那也是因為他那時與她根本沒有現在這般「親近」,他們一年都見不到幾次面,她只能從別人嘴裡聽到他的消息,也不像今生這樣膽敢主動去見他。總之就是,一錯再錯。
「不反駁?」
她老半晌無語,趙琛便吐出這麼一句話,孟苑立刻看過去,他那尖銳威嚴的眼神看得她渾身發冷,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
瞧見這一幕,趙琛立刻和緩下臉色,端起小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淡淡的酒香由風吹著拂過她鼻息間,她覺得好像有點醉了。
然後她就說了醉話:「我不會後悔今日所說的話,因為我很傾慕殿下。」
趙琛聞言眨了眨眼,遠山眉微微蹙著,薄唇輕抿似有無限言語都隱於暗潮。
見他一臉「為難」,孟苑反而不害羞了,掩唇揶揄道:「莫非我要跟殿下成親這件事讓殿下為難了?」
趙琛放下手裡的酒杯,抬手輕彈額角,彷彿苦惱地說:「小丫頭才多大便說喜歡,我在你這個年紀已到關外打仗,腦子裡想的,只有兵法。」
孟苑輕哼一聲:「喜歡不喜歡我自己心裡清楚,殿下說了不算,如果殿下今日邀我來看龍舟只是為了說這些,那臣女實在失望。」她沉下了小臉。
趙琛撂下酒杯站起身:「那便看些別的。」
孟苑也跟著站了起來,看上去有點好奇,趙琛牽起她的手,扶住她的腰,將她攬在懷裡,輕點足見便已離開了船頭。
孟苑從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是個標準的大家閨秀,哪裡被人這樣帶著「飛」過?
她害怕地摟緊他的腰,腦袋埋在他懷裡,強忍著尖叫的衝動。
趙琛被她「拖累」的時間並不長,他們很快又落到了地上,他低下頭柔聲說道:「到了。」
孟苑睜開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這應該是湖邊蘆葦叢後的林地,景色相當雅致,若不是有趙琛這般功夫,怕是無法從湖中邊到了這裡。
「可以放手了。」趙琛提醒著緊緊抓著他衣服的少女。
孟苑反應過來,不滿地抬頭道:「不放。」
像是沒料到她會這麼回答,趙琛鳳眸睜大,有點驚訝。見他如此,孟苑才得意地離開他的懷抱,轉到他身後看了看,他的衣服果然被她抓皺了。
「下次帶我飛的時候先跟我說一聲,我也不會把你的衣服抓成這樣。」她還是有點內疚。
趙琛倒是很隨意,他現在跟她以前認識的他不太一樣,只見總是恪守禮節的三殿下隨便找了個樹靠著坐下,朝她招手的動作便像話本子裡的俠客,瀟灑落拓。
慢吞吞地來到他身邊,孟苑遲遲沒有坐下,趙琛見了便問:「怕髒?」
孟苑將自己的手帕工工整整地鋪到他身邊,斯斯文文地坐下說:「不是。」
「哦?」
「我只是怕弄髒了衣服回去又被我爹笑話。」孟苑有點不自然地抱怨,「他最近總是拿我的短處笑話我。」
趙琛拉開雙臂笑道:「當真?我倒不知丞相還有如此一面。」
「你當然不知道了,父親也不知道你還有這一面。」
趙琛似不經意道:「那你喜歡我哪一面?」
孟苑毫不猶豫:「現在這一面。」
「不覺孟浪?」
「你可覺得我放蕩?」孟苑舉例子道,「與殿下說話不用敬語,不自稱『臣女』,禮數全無,動不動就……」她噎了一下,比劃了個擁抱的姿勢。
趙琛忽然傾身靠近她,在即將貼住她額頭時聲音暗啞動聽道:「我偏就喜歡你這樣。」
皇城里外,無論何人,無不對三殿下恭敬非常,因為他是最有可能入主東宮的人。
沒人願意惹儲君不快,唯有這小小的孟苑,先看見的是他這個人,隨後才是他皇子的身份。
似乎終於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不妥,孟苑開始與趙琛保持距離,約莫是被他剛才忽然靠近給嚇到了。這是趙琛的猜測。
於是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便有人從林子裡出來,是星沉和一干皇子府侍衛。
「時辰不早了,將馬車趕來送孟小姐回府。」他負手吩咐,疏離清貴的模樣令人望而卻步。
等星沉退下,孟苑才站起來喚了他一聲:「殿下。」
趙琛轉過身來挑起眉,無聲詢問。
孟苑低下頭糾結地扯著衣袖:「方纔抱你,是因為前些日子不小心落過水,所以現在遇到水有點緊張,你可千萬別以為我……以為我……」以為她肆意放浪,水性楊花。
哎,這些話還是不怎麼好說出口,她咬唇抑鬱,抬眼卻正對上他柔和的眼神,一下子就什麼顧慮都沒了。
趙琛欲啟唇安慰她,恰好星沉親自牽了馬車回來,於是他到了嘴邊的話變成了:「女兒家行事需小心謹慎,今後切莫再魯莽任性。」
壞人,她落水又不是真因為自己不小心,也不安慰一下,孟苑委屈地想解釋,可又要強的想自己解決,於是最後什麼也沒說,悶頭走了。
趙琛表情一頓,蹙眉一歎,還沒離開的星沉見殿下這般,就知道他又在無奈說錯了話。
瞥見屬下那個表情,趙琛思忖片刻,略一抬手道:「你去幫我辦一件事。」
然後,孟苑剛回到府中沒多久,扶風便跑進房裡氣喘吁吁道:「小姐,你猜怎麼著!」
孟苑回眸:「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
「你上次讓我找的那個將你撞下池子的下人,找到了!」扶風激動道。
「不是說早就被林姨娘打發離府,不知去向嗎?」孟苑走了過來,隨扶風一起出屋。
扶風解釋道:「就在剛剛,有人捆了那人將他丟到了小姐的院子外頭。」
孟苑:Σ(°°;)
這是唱的哪一出?
三皇子府,聽完屬下匯報的趙琛端起茶杯安然飲茶——這是說錯話的補救。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3:31
第8章
丞相府,孟苑的院子裡,被捆得嚴嚴實實的男人倒在地上掙扎,滿臉青紫,顯然被人狠狠打過一頓。
「替他把嘴巴裡的東西拿出來。」孟苑吩咐下人。
小廝全福立刻上前將那男人口中的東西取出,那人立刻哀嚎道:「小姐饒命!奴才不敢了,你饒奴才一命,奴才全招!」
孟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會,慢條斯理道:「其他人都下去吧,全福和扶風留下。」
其他婢女全都告退,楊柳出門時又回頭看了一眼,孟苑正好與她對視上視線,她立刻低下頭離開,但孟苑還是看見了她眼底的慌亂。
「小姐?」扶風見孟苑久久不語,開口喚了一聲。
孟苑收回視線,隨意地靠到椅子上吃水果,倒在地上的男人是前些日子害孟苑落水的下人,他本是外院的雜工,那天說是送東西到內院,恰好路過花園,但到底是怎麼回事,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你說你全都招。」過了好半晌,孟苑好像終於吃夠了,在扶風的服侍下擦了擦手,淡淡問道,「那你要招些什麼?」
那人立刻便要開口,孟苑卻在他開口之前說:「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你招的令我不滿意,我就……」她轉轉眼珠,莞爾一笑,「把你送回剛才那個人手中。」
那人一聽這話,立刻嚇得哆嗦起來:「奴才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求小姐手下留情,奴才不想再回去了!」
孟苑姿態優美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說了。她一邊聽著他的陳述,一邊思索到底是誰把他捆了送來。
想來想去,好像只有趙琛這個可能。他剛剛聽過自己落水的事,會做這件事有理由,可他怎麼做到的呢?落水的事已經過去了好多日子,她本來都不抱希望了,現在卻又峰迴路轉,而且這是府中私事,她並沒透露細節給他,難不成……他在丞相府裡有眼線?
想到這些,孟苑心情有點複雜,一方面她覺得有點可怕,她一個後奼女子,是怎麼都想不到三殿下的手會伸的這樣長,連她無所不能的父親身邊都有他的眼線。另一方面,她又覺得很安全,因為她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
有點煩惱和矛盾,雖然知道趙琛不會害自己,但誰知道他對自己的父親是什麼態度?
父親若是一直站在他這邊還好,若是有一天父親阻礙了他前進的路,又或是表明站位去輔佐了別人,那他們孟家豈不是……
「小姐,奴才要說的都說完了,全都是林姨娘讓奴才幹的,她給奴才的錢奴才還沒花完,都埋在郊外梧村我媳婦家的地裡。」
孟苑思索了一下,掀掀眼皮道:「先把他帶下去,關到院子的柴房裡,不要讓外面的人看見。」
那人緊張道:「小姐,你可一定要饒奴才一命,奴才只是個下人,上有老下有小,奴才也是身不由己呀。」他忽然說,「不如這樣,小姐叫林姨娘來與小人對質,讓相爺替小姐您做主。」
孟苑溫柔一笑:「呦,真是個好主意,但你不怕丞相大人一氣之下要了你的命?」
那人哆哆嗦嗦道:「奴才相信小姐會替奴才說話的,奴才……」
「拖下去。」孟苑面無表情地打斷他。
全福領命,將那人拖了下去,那人離開時仍然在喊,孟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置若罔聞。
扶風不解道:「小姐為什麼不讓劉興和林姨娘對質呢?」
劉興是那下人的名字,孟苑放下茶盞勾起嘴角道:「你就知道他一定會說實話?」
「小姐的意思是……」扶風露出吃驚的表情,到底還算比較聰明,一點就通。
「既然林姨娘沒有斬草除根,肯定是另有安排,如今雖找到了劉興,卻不能草率地讓父親來看戲,到時候恐怕劉興會反咬一口,說是我讓他污蔑林姨娘的。」
「那劉興說他媳婦兒家地裡埋的錢不是證據嗎?」扶風皺起了眉。
孟苑沉聲道:「你找個得力的人手,去梧村劉興妻子家的地裡挖,記得別驚動其他人,看看能挖出什麼。」
扶風領命下去,孟苑站起來在屋子裡繞了一圈想著心事,還沒再坐下,楊柳就進來稟報說:「小姐,大小姐在外求見。」
孟柔?這麼快就來了?
孟苑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楊柳,她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孟苑慢慢坐下椅子上,笑著說道:「快請,天兒這樣熱,怎麼讓姐姐在外面曬著?」
楊柳彎腰退出去將孟柔請了進來,她穿了一層又一層的綢緞與紗衣,外面天氣又熱,她進來時額頭已經出了汗,進屋之後頓覺清涼,可心裡卻更加不好受了。
才六月份,孟苑屋裡已經放了這麼多冰塊,她與母親那兒僅是這裡的一半,這愈發堅定了孟柔心裡的目標,她暗暗發誓,定要讓母親和自己過上好日子,把父親的心從這個嫡出妹妹身上搶過來!
「姐姐聽說妹妹早上去看了龍舟,特地來聽妹妹講講那熱鬧的場面。」
孟柔客套地說著毫無意義的開場白,站在孟苑面前沒有落座,她雖然是大小姐,卻是庶出,在孟苑面前矮了不是一分半分。
「姐姐快坐,站著做什麼?早上是去看了龍舟賽,但離得不近,也瞧不清楚。」孟苑親自幫她倒了茶,話說得漫不經心,好像真的不怎麼在意那些熱鬧。
作為閨中女子,孟柔是沒什麼機會看那些場面的,雖然那只是個借口,可心裡也挺好奇和想去。但是沒辦法,她沒有一個三殿下可以依靠,可有依靠的孟苑卻又好像對那依靠不屑一顧,竟連說說場面都不願意。
孟苑若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必然要驚呼一聲真是病態,怎麼說實話都要被誤會?
其實很簡單,你若是討厭一個人,那她做什麼你都會覺得礙眼。你若是自卑,那比你好的人做了什麼,你都會覺得她是看不起你。
孟柔隱忍著心中的不快,溫柔笑道:「妹妹這下肯定高興了,侯爺和老夫人馬上就要回來了,他們去五台山禮佛已有月餘,妹妹素來與侯爺和老夫人親厚,必然極是想念。」她說著話,眼神似不經意地朝旁邊看,像在尋找什麼痕跡。
孟苑裝作什麼都沒發現,一臉驚喜道:「當真?侯爺和老夫人要回來了,那二叔他們不是也要回來了?」
孟柔笑道:「是的,瞧妹妹高興的,姐姐都要吃醋了。」
孟苑一臉天真無邪道:「姐姐消息真靈通,我竟還不知道這件事。」
孟柔一怔,尷尬了一下便說:「哪裡,妹妹沒聽說嗎?必然是妹妹事情多,忙忘了。」
「也許吧。」孟苑也沒為難她,心裡盤算著家中這點關係。
孟柔見她並無意與她多說,很識趣地又客套了幾句便告辭離開,走的時候自以為很隱秘地朝柴房那邊望了一眼,此次的來意昭然若揭。
孟苑面無表情地回到房裡,咕咚咕咚喝了幾口不熱不冷的茶,坐下來以手扇風,想著二叔家的堂哥孟澤,一時有點發愁。
孟苑的父親孟元君雖然貴為丞相,又是武安侯的嫡長子,膝下卻至今沒有一個兒子,只有她和孟柔這兩個女兒。自從孟苑的母親過世後,孟丞相便不願再娶,又不願再到林姨娘房中,所以生子大事耽擱了好幾年。武安侯為此動怒了好多次無果,這才將世子之位給了孟元洲。
孟丞相的嫡親弟弟,也就是二房的孟元洲一家,除了孟澤這個嫡長子外,還有孟瑜、孟卿兩個妾室出的庶子,女兒也有嫡出的孟玥和庶出的孟靜兩個,可謂人丁興旺。
這二房的嫡長子孟澤不是個省油的燈,前世孟苑還沒和蘇寄塵私奔時就知道他與趙琛不對付,是二皇子趙殷一派的人,為二皇子的儲君之爭效了不少力。
其實,在皇子爭權這件事中,孟丞相的站位一直不明朗,態度十分曖昧,作為侯府世子的孟元洲與兄長一樣不表態,孟家最先站出來的就是孟澤。
若孟澤還和前世一樣跟趙殷打得火熱,保不齊將來孟家會站到趙琛的對立面上,那時候事情就不好辦了。
孟苑不由長歎一聲。雖說女子出嫁後與娘家便再無干係,但父親對她如此好,她又怎麼能不為孟家著想?別人不知道,她卻很清楚,趙琛是未來的儲君,即便他入主東宮那日她早已與蘇寄塵私奔數年,但這也是板上釘釘的事,若孟澤真的在趙琛被封為太子之前得罪了他,今後免不得會拖累孟府,惹趙琛怪罪。到那時,她又該如何自處?
不過,她好像又太杞人憂天,父親與二叔身居高位,自然比她一個小女子看得明白,想來若是堂哥鬧得太過分,二叔會阻止他的。
武安侯和夫人回府這一日,正是孟丞相的休沐日,孟苑早早便打扮好與父親一道去侯府問安,林姨娘和孟柔也精心打扮過,但比起瑰姿艷逸的孟苑,還是差了不少。
孟元洲早早便得了消息派人在侯府外等著,孟丞相家一到便立刻有人通報,世子親自外出迎接,兩兄弟的關係看上去非常好。
「二弟何必如此,我自進府便可,你我兄弟二人不必拘泥於虛禮。」
孟丞相與弟弟說著話一起進了侯府,孟苑規規矩矩地跟在後面,眼瞼下垂不四處亂看,孟澤跟著父親來迎接大房一家,瞧見這位素來活潑外向的堂妹今日這般「乖巧」,倒有些奇怪。
「苑堂妹今日怎得這般沉默,倒叫為兄不習慣了。」孟澤笑吟吟地開著玩笑。
孟苑這才抬眼與他對視,柔和施禮道:「澤堂哥出去這段時間,堂妹也在加緊學習禮數,這才剛有些成果,澤堂哥可不要打擊了堂妹。」
孟澤靠近了些低聲說:「我聽說前些日子三殿下帶你去逛了端午節,還在宮宴上誇你作的詩好,可有此事?」
孟苑心裡咯登一下,雖然不願意往壞處想,卻也不得不先思忖一下,澤堂哥此刻是不是已經跟趙殷搭上線了?
她與蘇寄塵私奔時十六歲,現在她十四歲,還未遇見那非良之人,離澤堂哥明面上站到趙殷那邊應該還有一段時間。
也許現在正是萌芽階段?
「堂妹怎麼不說話,害羞了?」
孟澤溫潤一笑,漆黑的眸子無比深邃,若孟苑只是十四歲受盡寵愛天真爛漫的少女,必然看不出他眼中的深意,此刻卻不同了。
孟苑得體一笑,柔聲說道:「澤堂哥還是不要問我這些了,若想知道,便去問三殿下吧。」
她摀住臉裝作很害羞,嬌怯地緊跟上父親,孟澤站在原地單手負後思量著,嘴角的笑愈發意味深長。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3:47
第9章
武安侯府正廳,侯爺與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老夫人朝孟苑招招手,蠢蠢欲動的孟苑便立刻起身撲了過去。已經十四歲的少女身量發育得不錯,真用力去撲的話老夫人還有點接不住,所以孟苑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只是輕輕靠進了老夫人懷中。
「月餘不見,苑丫頭是越來越漂亮了。」老夫人輕撫著孫女的頭髮道,「聽你堂哥說,你最近在學規矩?看你撲過來那樣子,可見這規矩學得沒什麼成效。」
孟苑撒嬌道:「老夫人明鑒,苑苑是真的有學規矩,只是太久不見老夫人,心裡想念得緊,一時沒控制住。」
看著孫女討喜的模樣,老夫人笑吟吟道:「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油嘴滑舌了,與你父親真是不一樣。」她側眼看向一直安安靜靜的孟柔,不知何意道,「倒是你這姐姐,跟你父親挺像的。」
孟丞相喝茶的動作一頓,睨了睨自己的的大女兒,淡淡說道:「我的女兒,自然都是像我的。」
武安侯冷哼一聲:「像你是好事嗎?」
因為孟丞相不願再娶,也不願再與林姨娘同房生下兒子,武安侯一直都對自己的這個嫡長子很不滿,至今仍沒消氣,說話就不自覺帶了薄怒。
孟丞相心中有愧,也不反駁,端起茶杯淺淺一敬,低頭飲茶。
武安侯又是一冷哼,看向孟元洲道:「今日你大哥一家留下,我們一家人也吃個團圓飯,你且讓你夫人安排下去。」
孟元洲立刻站起來道:「是,父親。」說罷,看向身邊的正妻李氏,李氏起身向公婆行禮,躬身出去安排了。
孟苑一直靠在老夫人身邊跟老夫人說著體己話,忽然這話題就跑到了她的親事上。
「你與三皇子近日可還如從前那般?」老夫人問話時眉心微蹙,顯然十分擔心這個。
孟苑歎了口氣說:「勞老夫人替苑苑操心了,苑苑最近與三殿下很好,老夫人放心。」
聽到孫女這樣說,老夫人臉上才再次有了笑意,她壓低聲音道:「我雖一直不願你嫁入皇室,但那三皇子卻是難得一見的佳婿,若你能與他結秦晉之好,倒也是一件美事。」
孟苑低下頭,緊緊握著祖母的手,想起前世淒慘死去的結局,眼眶有些發熱。
其實重活一世,她也沒什麼大志氣,更沒想著復什麼仇,她只希望能做個腦子清明的人,不再作,不再蠢,不再被壞人蒙蔽,可以抓住前世虧欠的親人和愛人,待在他們身邊一輩子。
至於蘇寄塵……莫說還未遇見她,便是再遇見,她也不會如前世那般跟他走了那於他和她都不負責。
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蘇寄塵願意放棄作為丞相門客的大好前途,與她私奔遠走,再不問仕途,是真的很動人。但那之後他們的矛盾和無法解決的婆媳不合,讓他們沒辦法把這段才子佳人的佳話寫上完美結局。
她心中的叛逆隨著年齡的增長消磨乾淨,開始後悔和記掛第三人,與他圓房都抗拒跟不專心,這樣他會移情別戀也算情有可原,他們都有錯。
然而,不論前世他們有過什麼糾葛,究竟誰對誰錯,這一世,他只要好好的發展仕途便是,至於她,會好好走她該走的路。
夜裡,家宴,孟苑坐在丞相身邊,兩人後方是孟柔與林姨娘。
酒過三巡,大人們忽然議起了孟柔的親事,她是孟丞相的長女,去年便已及笄,倒也是該談婚論嫁的年紀。
孟苑想想,這樣也好,她早早出了嫁,免得再來攙和她的事,她也能清淨一點。
然而孟柔卻並不願意,在老夫人說完話後,孟柔嬌羞地說:「老夫人,柔兒還不想出嫁,還想多陪陪父親、老夫人還有侯爺。」
孟苑閒閒地看過去,心道,除了必要的請安,你可是幾百年不去他們那一回,你要去哪兒陪?
老夫人觀察到孟苑的表情,心底一笑,朗聲道:「你這丫頭也孝順,不過女子到了年紀便該出嫁,若是不嫁反倒會被外人說我們侯府與丞相府待你不好。你且放心,左右祖母不會虧待了你,定為你尋一門好親事。」
孟柔面上沒什麼不滿,依舊乖巧道:「多謝老夫人。」
心裡都恨得牙癢癢了吧?孟苑莞爾,安靜吃菜,那樣的笑容落在孟柔眼中,著實諷刺。
好親事?再好能好到哪去?便是去誰家做了正室又如何?她只想嫁給心中那個人,即便是為側室,可是……孟柔吸了口氣,雙手緊緊攥著帕子,強笑著附和別人的言談,這個年紀能有這般忍耐與野心,倒也不簡單。
席罷,孟丞相一席打道回府,臨出門時,孟澤忽然攔住了孟苑。
「堂妹。」孟澤笑吟吟道,「留步!」
孟苑看了看正在上馬車的父親,回眸問道:「澤堂哥可是還有什麼事?」
孟澤走到她面前低聲道:「明日午時,堂哥帶你去樓外樓吃招牌菜可好?」
孟苑有點為難:「父親不讓我隨意外出……」
「你且安心,我會與大伯說的。」孟澤摸摸她的頭說,「記得準時來就好,快去吧,別讓大伯等久了。」
孟苑無法,只好離開。
她心裡想的是,與孟澤多來往一下也好,看看能不能把他拉到趙琛的陣營裡,這樣以後就沒有顧慮了。
不過她到底還是太年輕,根本沒算計到更可怕的東西,那就是在她才剛十四歲的時候,孟澤就已經與二殿下趙殷交好了。
京城第一的酒樓便是樓外樓,這是皇室與官家子弟最愛的去處。孟苑跟孟澤到這裡時正是中午,人最多的時候,但掌櫃還是一眼就瞧見了他們,親自上來迎接。
「孟公子來了,快請。」掌櫃恭敬道,「二樓的房間給您留著呢,貴客已經到了。」
「多謝掌櫃了。」孟澤說著,隨手給了賞銀。
或許是前世窮怕了,看著堂哥給出去的賞銀,孟苑就忍不住肉疼,直到上了二樓,表情還是有點惋惜。
這個表情維持到雅間的門被打開,裡面的場景讓她從惋惜轉為錯愕。
「……堂哥,你可沒告訴我今日一起用膳的還有二殿下。」
趙殷與趙黎優雅地坐在圓桌之後,兩雙眼睛都盯著他們,顯然是早就得了屬下稟報,知道他們到了。
「伯鸞到了,快坐。」趙黎起身招呼,熱絡得好像他們是親兄弟一樣。
孟苑尷尬地站在那,倒是趙殷給她解了圍:「昨日伯鸞說要帶位貴客一起來,原來是孟小姐。」他施施然站起,慵懶隨意地展開折扇,風流瀟灑道,「有禮。」
孟苑只得行禮道:「臣女孟苑,見過二殿下。」
孟澤也抱了抱拳,朗聲道:「讓二殿下久等,是我等失禮,還請二殿下恕罪。」
趙殷坐下說:「無妨,是我來早了,你二人也坐下吧,這裡不是宮中,大家隨意一點。」
孟苑無聲地跟著孟澤坐下,面上雖然不顯,心裡卻忍不住犯嘀咕。
這表現哪裡是真希望大家隨意一點?那副端著的嚴肅樣子像是學著趙琛一樣,明明不是個大方的人,卻非要裝得很灑脫,何必呢?
趙殷天生一副陰柔面孔,英俊是英俊,就是有點嚇人,孟苑是不敢多看的。她滿腦子都在想,孟澤帶她來這兒到底是自己的意思,還是趙殷的意思。
趙殷的表現讓人看不出他事先知不知道,她想,會不會是他暗示了孟澤,而孟澤剛好也想向他投誠,所以就順水推舟了?
心中煩躁不已,面上還不能表現出來,孟苑快要憋屈死了。
席間,趙殷和趙黎多次主動與她交談,可她記恨著趙黎上次的失禮,又不喜這位陰沉的二皇子,所以只是平淡規矩地回復,這讓二人覺得無趣,也沒再主動搭話。
本以為這會是最鬱悶的事,可等到用完膳要走的時候,又發生了一件更讓人倒胃口的事。
開門欲下樓時,他們好巧不巧地遇見了趙琛與翟清墨。
翟清墨是孟苑的閨中好友翟清池的哥哥,任戶部郎中,比起父親的正四品兵部侍郎只差一級,年紀輕輕又如此成就,是翟家上下的希望。
重生前的孟苑還曾讓他幫她「盯」著朝中的三殿下,如今在這、以這種形式遇見他們倆,孟苑簡直哭笑不得。
「三弟?」趙殷一臉意外,「在這遇見,真巧。」
趙琛一身靛藍長衫,外罩重紗長袍,修長疏朗的眉宇凝著嚴肅的情緒,澄澈如水的鳳眸很淡地望著他們,面色異常皎潔。
「的確很巧。」他疏離開口,「從前只聽二哥說不喜這等凡俗之地,未曾想到今日會在這裡遇見,多有失禮,還望見諒。」
趙殷被他的話堵得有點不悅,趙黎、孟澤還有孟苑在這時一起向趙琛行了禮,三殿下垂眼睨著眼前三人,黑寶石似的眸子裡籠罩著一層不知源處的寒氣。
「不必多禮。」他半晌才開口,朱唇白膚貴氣不凡,薄唇開合告辭道,「我還有事,就不耽擱二哥與五弟了,先走一步。」說著,抬腳離開,下了兩節台階忽然又停住腳步,回過頭來一本正經道,「哦,還有這位孟公子,與,孟小姐。」
孟苑簡直要哭了,咱能不這樣嗎?瞧瞧那眉梢眼角的刻意,他這肯定是誤會了,她哪裡是要跟二皇子他們聯繫,分明是這糟心的堂哥不識趣地騙了她,她何其無辜。
說完話,趙琛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孟苑心裡湧出一股無法言說的情緒,竟然開口說:「堂哥,你與二殿下先走,我忽然想起有點事要去辦,和丫鬟先走了。」她俯身向趙殷與趙黎告罪,得到趙殷許可後扭頭就走,等在門口的扶風見到小姐出來,本打算喚來馬車,誰知小姐一轉彎朝不遠處那架低調的車架跑去,直接掀開簾子跳了上去。
扶風的嘴巴長成了圓形,追到門口的孟澤瞧見這一幕,摸摸鼻子歎了口氣。
身後傳來趙殷與趙黎的腳步聲,孟澤轉過身擋在他們面前道:「殿下今日肯定沒盡興,我知道一個好去處,殿下肯定喜歡。」
趙殷想看看他身後,可孟澤生的高大,等他挪開腳步望過去時,那裡只剩下路過的百姓了。
他皺皺眉,淡淡說道:「那便去吧。」說完,先一步離開。
孟澤鬆了口氣,讓扶風和家丁先回去,隨後才跟上二皇子。
另一邊,跳上馬車的孟苑正在後悔。感覺到翟清墨看她的視線,她簡直羞憤欲死。
「我也沒什麼事。」孟苑咳了一聲說,「那個,三殿下,麻煩讓馬車停一下,我下去。」
趙琛靠著身後的墊子,慢條斯理地數著手裡的佛珠,潑墨般的黑髮散落在肩頭,面上泛著瓷釉似的光澤。
「停車。」他薄唇開合,吐出命令,車伕立刻將馬車停下,他復又道,「走吧。」
不知道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本來挺想走的,可他這麼順從她又覺得不捨。她一步三回頭地掀開簾子,正要出去,就聽見趙琛又開口了。
「是他,不是你。」
三殿下斜睨了翟清墨一眼,翟清墨立刻越過孟苑下車,馬車裡這下寬敞了。
「走。」趙琛金口又開,馬車繼續前行,裡面只剩下他和孟苑。
他老神在在地閉上眸子,安然說道:「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
孟苑這心裡頭啊,說不清什麼滋味,她回到位置上,看了他好一會才說:「昨日武安侯爺和老夫人自五台山歸來,我隨父親到侯府為二老接風,走的時候澤堂哥約我今日樓外樓用午膳,我並不知道會有二殿下。」
趙琛慢慢睜開眼,墨如點漆的眸子熠熠生輝:「何須解釋,我自然信你。」
「那……」那你剛才那表現是怎麼一回事?
趙琛閒適地轉開視線,從抽屜路取出精緻的食盒,打開後推到她面前,道:「吃吧。」
看見吃的孟苑就笑了,剛才在席上她都沒吃什麼,只盼著趕緊離開,還是趙琛體貼。
看孟苑吃的開心,趙琛自從見到趙殷便一直垂著的嘴角終於上揚了一些,孟苑感覺到他的注視,思量了一下,試探性地問:「三殿下和二殿下似乎關係不太好。」
趙琛淡淡言詞:「一般。」
「你不喜歡他?」她大著膽子加深提問。
趙琛揚起長眉輕斥般盯她一眼,收到她討好的表情後才算作罷。他親自為她斟上一杯茶,低低沉沉道:「匹夫豎子,不相為謀。」
想起自己那不長眼的堂哥,孟苑苦了臉,正想再怎麼為孟家美言幾句,就感覺馬車停了下來,果然車伕很快開了口。
「殿下,丞相府到了。」
孟苑心裡咯登一下,手裡的點心也掉在了桌上。
趙琛抬手按了按額頭,好像有點頭疼,靛藍長衫將他膚色襯得越發雪白,他端坐在那兒,便似降世的謫仙。
他一抬眸,乾淨的眼睛裡閃著有神的泠光,當真是風雅標緻。
「回去吧。」他輕慢說道,「若無意外,三日後我將前往瀘州監修河堤,你……」他一頓,過了一會才說,「你若閒來無事,可寫信於我。」
孟苑這心裡真是又苦又喜,當時這兩種感覺不相上下,但很快就是苦大於喜了。
她讓扶風派去梧村挖地的人回來了,挖到的罈子裡放的不是什麼賞銀,反倒是孟苑的幾件貴重首飾,都是她私庫裡的,外人可弄不到。這若是當時由著劉興所言叫來了父親與林姨娘對質,豈不正上了她們的當?
她的雍雅苑裡有內賊,具體是誰,她心裡已經有數。
不過,在她著手處理院裡事務之前,宮中先傳來的宣召。
皇后娘娘宣她入宮。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3:59
第10章
皇宮,趙琛長大的地方,孟苑卻喜歡不起來。
也不是說不喜歡,只是走進來那一刻就覺得很壓抑,說話做事都變得拘謹小心。
因為要面見皇后,她今日穿得較平常更隆重些,藍色的裙衫上繡著繁複的花紋,昂貴的面料讓有點素的顏色也依舊華貴,領著她往裡走的宮人瞧見這位丞相千金,心中便不由將她與皇上最寵信的三皇子比較,倒也算般配。
到達未央宮之前,要經過其他幾座宮殿,其中最大的便是林貴妃所住的關雎宮。
在關雎宮外,孟苑看到一個婢女裝束的人跪在那,烈日曬得她皮膚紅腫破皮,她頭頂還頂著一個盆子,盆子裡裝滿了水,幾乎溢出來。
一個手拿鞭子的太監站在那宮女旁邊,尖著嗓子道:「我說小蹄子,你可給我端好了,若是灑出來,就別怪我的鞭子無情。你這次可是犯了大錯,別想著四皇子還能救你!」
幾欲昏倒的宮女被太監的聲音嚇了一跳,抖了一下,頭頂的盆子險些掉在地上,水自然也溢出來很多。
太監簡直兩眼放光,竊笑道:「好啊,這可就是你自找的了,我也是聽貴妃娘娘差遣,到了陰曹地府那兒可別恨錯了人。」
孟苑蹙眉睨著奄奄一息的宮女被鞭撻,腳步不自覺停了下來。那太監朝這邊望來,與領著孟苑的太監對視一眼,停下動作行了一個差強人意的禮,吊著嗓子道:「奴才給丞相千金請安。」
孟苑頷首道:「公公不必多禮,卻不知這宮女犯了何事,要被這樣懲罰?」
太監淡淡笑道:「奴才勸孟小姐還是不要多問了,這是我們關雎宮的私事,您還是趕緊去忙您的吧。」
領著孟苑的太監也說:「時辰不早了,皇后娘娘已經等了多時,孟小姐還是快點隨奴才走吧。」
孟苑笑笑說:「是,麻煩公公帶路。」
就這樣,孟苑從那宮女身邊離開,她垂眼望去時看見了她自嘲悲涼的眼神,她目光的盡頭,是高大的宮牆之外。
繼續安靜的前行,心卻比進宮時更加沉重。孟苑與領路人行色匆匆,卻也不及腿腳不利索的四皇子趙誠走得快。
他本就跛了腿,又急著往某個地方趕,一來二去就難免出了意外,差點摔倒在地上。
「殿下!」
奴才立刻扶住了他,他使勁推開,怒道:「你先去關雎宮稟報,將那些人攔下,不然……」
他的話還沒說完,孟苑身後就傳來淒慘的尖叫,發生了什麼事,不言而喻。那宮女,恐怕是去了。
趙誠一下子白了臉,失魂落魄地靠到了一旁的宮牆上,過了一會,忽然就大笑起來。
孟苑恰好在這時路過他身邊,他看都沒看一眼,重新站起來,整理了一下錦袍,低聲說道:「走,繼續走。」
人已經死了,他卻依舊要去,是要給那人討回公道嗎?
孟苑不覺有些可惜,若那宮女可以堅持一會就好了,四皇子雖然並不受皇上重視,但到底是皇家子弟,林貴妃再囂張也會賣他個面子……可惜了。
關雎宮裡,林秋月慵懶地躺在軟榻上吃荔枝,不一會便有宮人進來稟報說:「稟貴妃娘娘,方才孟丞相的嫡女孟苑從宮外過去了。」
「我安排的那一幕她可瞧見了?」林秋月輕聲問。
「娘娘放心,孟小姐瞧得一清二楚。」太監的一舉一動都非常恭敬。
「做得不錯,賞。」林貴妃抬抬素手,「那小賤人怎麼樣了?」
得了賞的太監笑吟吟道:「都按照娘娘的吩咐處理掉了。」
「下去吧。」林貴妃滿意了,揮揮手讓人下去,但又有一個下人進來,稟報的事就讓她不太高興了。
「娘娘,四皇子剛才將如鳶的屍體帶走了。」
林貴妃冷哼一聲:「一個賤丫頭就值得他堂堂皇子親自出手?難怪他總是比不上別人。」她優雅地吃著荔枝,優柔說道,「且讓他帶走吧,本宮處理一個犯了錯的宮女,左右也只是本宮宮裡的事,鬧不到皇上皇后那裡。」
……
未央宮,椒房殿,昌文皇后生前的住處,她薨了三年後,陳皇后才住進來。
掌事太監進去通傳過後,孟苑被人請了進去。天下間最尊貴的女人住的地方,自然不是她所見過的那些地方能比的。她管住自己的眼睛,不四處亂看,但餘光依舊可以瞥見富麗堂皇的美景。
陳皇后端坐在椅子上,溫柔地說:「天兒怪熱的,在外面走了那麼久,累了吧?來人,賜座。」
孟苑規規矩矩地行了禮:「謝皇后娘娘。」
等她坐好,陳皇后又道:「司墨,給孟小姐看茶。」
宮女行禮,應聲退下。孟苑一直垂著眼,陳皇后見她這樣,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
「進宮這一路可還順暢?」陳皇后忽然問道。
孟苑不太確定她的用意,斟酌了一下說:「如娘娘所說,外面兒的確有點熱,但路上還算順利。」
陳皇后挑著嘴角道:「前幾日宮宴上人多口雜,本宮也不曾與你說些體己話,琛兒雖不是我親生的,但我們母子的感情一直很好,你是他未來的妻子,可知本宮宣你進宮的用意?」
昌文皇后去世後,趙琛便被交給了當時還是貴妃的陳皇后撫養,咱們三殿下的生母和養母,都是妥妥的皇后。
「臣女愚鈍。」孟苑露出抱歉的表情,「還望皇后娘娘明示。」
陳皇后抬抬手,宮人都退了出去,等大殿裡只剩下她們兩個,她才端起茶杯,一邊輕輕掩著杯蓋一邊道:「前幾日琛兒領了命到瀘州府監修河堤,這一去恐怕得數月才能回來,往年你年紀小,丞相大人又愛女心切,本宮也不曾傳召你到宮中來,今後你且多來本宮這裡轉轉,眼瞧著明年也要及笄嫁人了,有些東西還是宮裡的嬤嬤們教的更好。」
孟苑嘴上應著,心裡卻五味陳雜。陳皇后到底是什麼意思?是好意還是惡意?前世她還沒和趙琛成親就與蘇寄塵私奔了,並不知道她和趙琛關係是好是壞,只是看著那日宮宴趙琛對她還算不錯,她也十分照顧趙琛的想法,那麼……他們關係還算好?
「林貴妃近日正得寵,你府上那母女倆定也會有動作,琛兒這些日子不在,你若有事,可以到宮中來找本宮。」皇后看孟苑有點懵,乾脆直話直說了。
原來如此,這是給她當靠山了?不過估計也不單純,她們有著共同的敵人,她不喜林姨娘和孟柔,皇后肯定不喜林貴妃,她會朝她遞出橄欖枝,倒也在情理之中。
「臣女多謝皇后娘娘提點。」孟苑起身跪下,行禮。
陳皇后頷首微笑,又和她簡單說了幾句別的便讓她回去了,回去的路上並沒有發生類似來時的「趣事」,她一路順暢地回到府中,進了院子也沒歇,直接讓全福將楊柳帶了過來。
跪在地上,楊柳看上去有點迷茫,孟苑靠到椅背上問她:「是你自己說,還是讓別人替你說?」
楊柳表情一僵,強笑道:「奴婢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孟苑揚起唇角,放下茶杯道:「很好,到了這個時候還嘴硬,也別怪本小姐不顧念這麼多年的主僕之情。」她冷聲道,「將劉興帶進來。」
全福得令下去,劉興很快被帶上,當他看見楊柳時腳步無意識地停頓了一下,這些異常全被孟苑看在眼裡。
「這個丫鬟你可認識?」孟苑問劉興。
劉興遲疑了一下道:「小姐,奴才不認識她。」
孟苑嬌俏一笑:「你確定?」她揚起手指,「可有人告訴我,埋在你媳婦家地裡那些珠寶,就是這丫頭給你的。」
劉興一驚,像是沒料到她會派人把那些東西挖出來,噎了半晌才說:「奴才不知道那些珠寶來自哪裡,只是有人把它們放到了城郊讓奴才自己去取,小姐明鑒!」
孟苑淡淡道:「我又沒提過這些珠寶的來歷,你忙著否認做什麼?」
劉興腦子一空,頓時明白自己說錯話了,他想補救,可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他立刻回頭望去,是他的老婆和孩子,他們本來早已被送出城,現在不知怎麼又回來了。
完蛋了。這是劉興當時的想法。
楊柳白著臉,本來還跪得直挺挺的,現在都垮了下來。
他們在等,等孟苑揭曉一切,可等來的卻不是她,而是……孟丞相。
簾子後面走出一個威嚴的中年男人,他穿著玄色深衣,漠然地看著堂下的鬧劇。
「爹。」孟苑站起來乖巧行禮,屋內其他人也都跟著行禮,喚道,「相爺。」
孟丞相揮揮手讓他們起來,走了幾步坐到孟苑身邊,接過扶風遞來的茶杯,問道:「劉興,你可願說實話了?」
劉興知道,這是小姐已經將一切稟告了相爺,相爺也相信了,他再掙扎也沒用。
劉興跪下,磕了個頭說:「相爺,奴才願意稟明一切,只求相爺放過奴才的家人。」
孟元君瞥了一眼他的老婆孩子,哼了一聲說:「本相要不要放過他們,還輪不到你提條件。」
他的話剛說完,楊柳忽然抽搐著歪倒在地上,屋裡的丫鬟們被嚇了一跳,全福上去查看,竟是服毒了。
孟苑詫異地看著倒在地上的楊柳,她眼中的不甘與猙獰讓人恐懼,究竟是什麼,讓她寧可死也不願意說出真相?
孟丞相見此一幕,表情愈發陰沉,恰巧這時外面有人稟報說:「相爺,林姨娘和大小姐在外求見。」
孟苑看向父親,孟丞相揮揮衣袖,慢條斯理道:「來的正好,不必見了,直接關到院子裡禁足去,等本相查清了這件事,再好好『論功行賞』。」
孟苑訝然,父親的意思,竟是不願意聽她們半句解釋,完全相信她。
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是難過。
前世究竟是如何鬼迷了心竅,才會丟下父親與別人私奔,釀成那般惡果?
她不禁開始回想,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這樣的父親在前世將林婉扶了正?
這其中,必有蹊蹺。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4:18
第11章
「相爺仁慈,求求您饒過劉興吧,我們一家老小還全靠他呢!」
劉興的母親和妻子見到楊柳的下場,嚇到撲到前面來乞求,孟苑看著劉興還不到十歲的兒子和女兒,兩個孩子哭得滿臉是淚,她也於心不忍。
可是孟丞相卻不打算網開一面。
「這裡是丞相府,是我孟家的地方,劉興敢在孟府算計我孟元君的女兒,若本相真能放他一馬,整個京城還不笑掉大牙。」瞥了一眼楊柳的屍體,孟丞相冷哼一聲道,「看來也不用問了,來人,將劉興帶下去亂棍打死,與楊柳一起丟到亂葬崗去。」
劉興的母親直接暈了過去,他的妻子絕望地倒在地上,兒女衝上來跪下,悲傷哭道:「不要殺我爹,求求相爺不要殺我爹!」
劉興頹喪地被人拉下去,孟苑忍不住道:「爹,要不然饒他不死,罰他一下好了。」
孟丞相不為所動:「不可能。」語畢吩咐護衛,「將他的家人帶下去,別留在這再吵鬧。」
護衛聽從命令將他們拉走,孟苑歎了口氣,心情有些複雜。
她沒想做那麼絕,將一切告訴父親只是為了求一個公道,讓父親看清楚林氏的嘴臉。
如今鬧得劉興一家失去了頂樑柱,倒是意外。
見孟苑蹙眉,孟丞相淡淡說道:「若你當時沒有被人及時救起,那今日哭到嘶啞的便不是劉興的家人,而是為父了,你還覺得為父應該饒他一命嗎?」
孟苑噎住,半晌才歎了口氣道:「爹,我只是……」
「我知道你心疼那一家人,可誰來心疼一下我的女兒?」孟元君道,「本來,顧念著她也照顧了你這麼多年,我原想給她個貴妾的名分,可她不安分也就罷了,還動了害你的心思,這是萬萬不能原諒的。」孟丞相站起來道,「這件事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一二,治她們的罪是早晚的事。你且不要插手了,京城最近也甚是無聊,不若擇個好去處轉轉,散散心,待你回來,家中一切都安好了。」
「爹要送我去哪兒散心?」孟苑歪著頭問。
孟丞相這才露出一個笑容,得意說道:「你去了便知道了。」
在孟丞相為孟苑準備著出行時,被關在蘭溪苑的林姨娘和孟柔正在苦思為自己脫罪的計策。
可她們想來想去、想了無數種方法都徒勞無功,因為孟丞相根本不理會她們。
他不但將她們的三餐和月錢減半,還撤掉了許多下人,嬌生慣養的小姐和丞相姨娘怎麼受不了?兩人坐在屋裡,被夏日又悶又熱的風吹著,不停掉眼淚。
「娘,爹太狠心了,他怎麼可以只聽那個丫頭的,也不聽我們解釋,直接就把我們定了罪?」孟柔不甘心道,「我也是他的女兒啊!」
林婉面無表情道:「他不聽是因為他知道,不論我們怎麼解釋都是在撒謊。」
「娘……」孟柔抓住她的手,「我們現在怎麼辦?那孟苑最近也不知怎麼了,忽然變得那般小心聰明,跟往日完全不同,難不成是有誰在背後指點她?」
林姨娘還能笑得出來:「柔兒,你總算清醒點了,一個人忽然性情大變,不是中了邪,就是背後有人。」
「娘覺得她背後的人是誰?三殿下?」孟柔停止哭泣思考著。
林姨娘無奈搖頭:「怎麼會是他?就算他想幫忙,依著孟苑那個性子,他也不會讓她看出來。再者,這是我們丞相府內宅的事,即便他是皇子也不好直接插手。」
「那是誰跟我們過不去?」孟柔皺起眉。
林姨娘意味深長地笑了:「還能有誰?自然是宮裡那位。」
「您是說……皇后?!」
「噓!隔牆有耳。」林姨娘摀住她的嘴不悅道,「皇上對昌文皇后感情深厚,能在她薨逝後住進椒房殿的怎麼會是簡單角色?她又是趙琛的養母,趙琛若是打算幫孟苑,自然會從皇后這裡入手。」
孟柔咬著唇道:「她憑什麼?她哪裡值得他對她那麼好!」
林姨娘歎氣道:「柔兒,雖然我是你娘,但說句真心話,趙琛不是你的良人,你別看他面上比其他幾位儒雅含蓄,城府卻深不可測。你爹當年願意抬我進門是被老夫人逼的,但你覺得皇后會為了給三皇子安排一個側妃——這個側妃還跟林貴妃有瓜葛而逼他嗎?」
「……不會。」
「所以你盡早死了那條心,我朝律法禁止姐妹同嫁一人,娘自會為你找一個好夫君,但絕對不是三皇子。」
孟柔捏緊了手帕,雖然沒說反駁的話,可仍是一臉倔強。
被人惦記著的三殿下此刻正在廬州府忙著修河堤的事。
這座本來還算富饒的城因為連任的知府貪污而民不聊生,許多災民湧入附近的城鎮,導致附近各州知府都很頭疼。
甚至還有災民一路乞討上京告狀,皇上得知後震怒無比,這才派了最信任的三皇子下來查這件事,並監修河堤。
此刻,趙琛坐在下榻官員府邸的書房中看信,信紙薄而昂貴,透著淡淡的墨香,邊角印著京城翰墨軒的標記,然則,這並不是讓趙琛拿著不願放下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封信的署名是孟丞相。
在信中,孟元君非常誠懇地感謝了三殿下對他後宅之事的參與,並且謝謝他幫忙找到了被林婉差人送出城的劉興家人。
這些感謝的話怎麼看怎麼刺眼,明擺著是諷刺他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去管一個大臣的家事嘛。
趙琛按按額角,看到後面時轉憂為喜,又轉喜為憂,因為孟丞相說要給他一個驚喜。
這種語境下的驚喜,他可一點都不期待。
趙琛勾勾嘴角放下這封信,繼續看下面的。
從京城到廬州府,一路行一路熱,到達時已經是三日之後。
丞相府最好的侍衛統領韓寧親自送孟苑到這兒,前往當地最好的客棧。
坐在馬車裡,孟苑好奇地掀開簾子看出去,卻瞧見滿街乞丐,許多商舖閉門謝客,與京城的繁華昌盛形成鮮明對比。
「廬州府怎麼會變成這樣?」孟苑自語般地問。
扶風歎息道:「聽說這兒以前的知府是個大貪官,前些日子剛被辦了,又遭逢水患,百姓辛苦耕種的地都被毀了,這才變成這副樣子。」
孟苑皺眉道:「之前聽三殿下說他奉旨來監修河堤,不知進展怎麼樣了?」
坐在馬車外的韓寧道:「小姐不必擔心,三殿下來了一段日子了,廬州府現在已經比前幾日好了許多,官府每日午時都會開倉放糧,百姓不會餓著的。」
「那就好。」孟苑寬了心,也有心思想想趙琛了。
她這邊想著,韓寧那邊便接著說:「說起這個,還得提一提那些糧食的來歷。朝廷撥給廬州府賑災的銀兩拿去修河堤後剩下的根本不夠用,眼見著百姓要挨餓,三殿下便開了私庫來賑災,這份仁心仁義真是讓屬下佩服。」
趙琛開了私庫賑災?這事兒莫說是韓寧,恐怕全天下的人都很佩服。想起自己在府中錦衣玉食,這裡的百姓卻流離失所,孟苑心裡很過意不去。她也是受過窮的人,雖然是上一世,但那記憶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於是她開口道:「韓寧,晚些時候官府開倉放糧時你們也去幫忙吧,順便再去臨府買點糧食,也算替父親盡一份心意。」
「屬下遵命。」
車伕將馬車趕到仙居樓外,韓寧檢查了周圍確定安全之後才撩開簾子讓孟苑下車。
孟苑知道自己到了廬州府時就開始期待見到趙琛,她其實很清楚父親讓她來的原因,無非是讓她體會一下民間疾苦,順便……
咳,總之,她不想辜負父親的苦心,所以她下車說的第一話就是——
「三殿下住在哪裡?」
扶風揶揄地笑了:「小姐真是心急,才剛到這裡,還不曾洗漱一下,便要去找三殿下。」
孟苑紅了臉說:「我只是……父親讓我到這兒來,既然已經到了,怎能不知會三殿下一聲?若是被人知道了,要說我們丞相府不懂禮數。」
韓寧聞言也笑了:「小姐,三殿下住在知府府邸,您若是想見,得容屬下去稟報一聲。」
「誰說我想見他?」孟苑哼了一聲走進酒樓,「要他自己來見我!」
她丟下這句戲言,沒想到卻成了真。
住進仙居樓還不到一個時辰,她才剛剛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正喝著酸梅湯解暑,扶風便敲門進來說:「小姐,三殿下來了!」
孟苑嘴裡的酸梅湯險些噴出來:「他怎麼來了?」
「是相爺告訴了殿下您要過來。」扶風咳了一聲說,「所以三殿下就來看看您。」
原來是父親傳了信……這應該是趙琛告訴扶風的,否則扶風也不會知道。
這麼刻意地解釋什麼呢?她又不會誤會什麼。
孟苑吐了口氣,站起身道:「我的樣子可以嗎?」
扶風驕傲道:「小姐可以艷冠京華的丞相千金,自然是美極了。」
孟苑嗔了她一眼,有點緊張地與她一起出門,在客棧空蕩蕩的一樓,見到了一身白袍的趙琛。
他坐在那,背挺得筆直,白蟒箭袖的長袍,漆黑如墨的丹鳳眼,疏朗的眉目間滿是溫文卻又殺伐決斷的貴氣,明明是回眸仰視著樓梯上的她,渾身上下卻犯著一股威嚴而不可侵犯的氣質,真叫人想下去捏一捏他的臉,看他是不是還那麼一絲不苟,遙不可及。
「怎麼這個時候來瀘州。」
他站起來,唇齒間溢出的語聲低沉富有磁性,聽得人即便身在炎炎夏日卻也心曠神怡。
就知道他一見面就會訓斥她o( ̄ ̄o#)
孟苑慢條斯理地下了樓,走到三殿下面前仰頭望著他,眨眨眼無辜道:「三殿下這是哪裡的話?臣女只是被父親送到這裡修身養性,又不是自己要來的,三殿下是皇子,若您不願意在這看見臣女,且讓人送了臣女回去,臣女的父親必當不會拒絕。」
趙琛垂眼睨著她,她一身藕色裙衫,素雅高貴,風姿翩然,說話時那古靈精怪的眸子讓人一眼便能看出她在打什麼壞主意,這般當著他面耍心眼,若是換了別人早被送去見閻王了,但也不知怎麼的,換成了她後他非但不討厭,還有點……
「。。。」
趙琛轉了個身,側著臉淡淡道:「既來之則安之,回去的事我與丞相大人商議後再定。」
孟苑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趙琛剛好轉回頭看見,她一點都不尷尬,瞇起眼睛笑得揶揄。
趙琛彎起眸子笑了,本如清泠孤月的三殿下忽然就融化了,變得親切溫柔。
他薄唇微啟,卻是吩咐韓寧。
「替你家小姐收拾行裝,送到知府府邸去。」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4:32
第12章
上一任大貪知府早已法辦,如今廬州府的知府劉大人剛剛走馬上任,對這裡還不太熟悉,又治理水患,又要與趙琛住在一起,可謂壓力山大。
孟苑的行裝被送來之前,趙琛已經跟劉大人打過招呼,等三殿下帶著孟小姐到了知府府邸,劉大人已經擱下公務在門口等候了。
先下車的是趙琛,劍眉星目,威嚴冷俊,削薄的唇,窄袖長衫,修長的雙眸如蘊江山之秀。
劉大人看見他朝車中的人抬起了手,車中人素白修長的手落在他的大手之中,掀開簾子下車時那一抬眉一揚唇,雖還年少,卻已是千嬌百媚,風致萬千。
劉大人急忙上前躬身行禮:「微臣見過三殿下。」
趙琛淡淡點頭,此刻孟苑已經站在他身邊,一眼望去,只歎好一對璧人。
孟苑看看趙琛,開口說道:「小女孟苑,見過劉大人。」她行了一個晚輩對於長輩該有的禮節,復又道,「來之前父親曾提起過您,讓我見了您替他向您問好。」
關於劉大人和孟丞相的淵源,還要從劉大人有次直言進諫惹了皇上不快,由孟丞相勸阻了皇上後才沒有被責罰說起。兩人雖說年紀相仿,但孟丞相成就遠高於他,還對他有知遇之恩,所以劉大人對孟苑是非常上心的。
「相爺實在客氣,小姐今次到了廬州府便是我劉某人的貴客,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說。」劉大人十分誠懇道。
趙琛輕輕咳了一聲,等他們二人看過來時,才漫不經心地說:「外面日頭大,敘舊還是等進去再說吧。」
劉大人自知失態,立刻迎了三殿下和孟苑進府。孟苑走在趙琛後面,餘光似乎瞥見有個嬌俏的人影閃了過去,但等她側首仔細去看時,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怎麼?」趙琛發現她的愣神,停下腳步關切問道。
孟苑搖搖頭說:「沒什麼,可能眼花了。」
趙琛看向她看的地方,微微瞇眼,隨後一笑:「或許,走吧。」
孟苑跟趙琛一起離開,不久後這邊兒假山後走出兩名少女,其中一名糾結地抓著手帕,另外一名在悄聲安慰。
「小姐莫憂,三殿下對那孟小姐也不算太熱情……」
「那又如何?」衣著稍稍華貴的少女失望道,「一切不過是我自己的小心思罷了,父親和殿下都不知道,你今後也不要說出去,我與殿下,是萬萬不可能的。」
丫鬟低聲道:「奴婢知道了。」
劉知府給孟苑安排的住處位置恰好在趙琛住處的隔壁,兩人相鄰。
看看那邊再看看這邊,孟苑將視線落到趙琛身上,漂亮的大眼睛裡是毫不掩飾好奇。
「我住在這兒。」他指了指那間松竹院。
孟苑笑著說:「那我住在雪梅院,我們豈不是一對兒?」
這話說得有點「口無遮攔」了,但劉大人正在安排搬東西的事情,並沒注意到這邊的對話,只有她和趙琛聽見,倒也無傷大雅。
「你……」趙琛欲言又止,見她俏皮地眨眼,明顯是故意的,卻也不忍苛責那面如桃花的少女,他負手立在她面前,黑曜石似的眸子熠熠生輝,半晌才吐出四個字,「先去休息。」
孟苑勾唇一笑,笑聲如銀鈴般悅耳,她乖巧地進了院子休息,扶風與韓寧安排著下人,趙琛與劉知府說了幾句話也進了隔壁的院子,看來是有事還沒有忙完。
其實廬州府真沒什麼好玩的,散心也散不到什麼,滿街的災民,趙琛都不怎麼允許孟苑出去。
然而,自己不讓人家出去,他又不來陪她,整天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她來了三天後,除了晚膳的時候,幾乎看不見他半分影子,更別說是陪她了。
趴在窗前發呆,孟苑已經第七次歎氣了,聽得扶風耳朵都長繭了。她本想安慰一下自家小姐,或者去找三殿下的侍衛星沉反映一下這個情況,不過很快就有事吸引了她們的注意,院子裡來了位畏手畏腳的不速之客,在門外試探性地往裡看。
「是誰?」扶風上前將半掩的門打開,看著那小丫頭道,「你是哪裡的丫鬟,在這裡探頭探腦地做什麼?」
見扶風一身華貴衣衫,氣派非凡,那丫頭有點怯懦地退後道:「奴婢是劉大人府上的丫鬟,我家小姐聽說丞相千金到訪,特來求見。」
從屋裡出來的孟苑已經聽明白了來人的意思,她倒是沒想到劉大人的女人會來求見,稍稍思索了一下便開口道:「劉小姐在外面?快進來吧。」
自家小姐都同意了,扶風也不會拒絕,她側開身道:「請進吧。」
於是,丫鬟退後幾步,劉小姐咬著唇出現在她們眼前,她穿著杏色裙衫,一臉緊張,年紀應該與孟苑差不多大。
「臣女劉琳琅,見過丞相千金。」劉小姐行了個禮,低著頭不敢偷瞄孟苑。
孟苑笑吟吟道:「劉小姐這是做什麼,我又不為官,咱們同為人女,不必向對方行禮。瞧你的面相,應該與我差不多大吧?」
劉琳琅抿著唇說:「臣女今年十四,生於臘月。」
「那你比我小了。」孟苑道,「進來吧,我長你幾個月,便叫你一聲琳琅妹妹,你就喚我孟姐姐,可好?」
劉琳琅點點頭,悄悄打量這位丞相千金,她發現這位千金不僅漂亮,為人還特別和藹,大概也只有這樣才貌雙全的人,才能配得上三殿下吧。
心裡想著三殿下,那邊三殿下偏巧就來了,這一聲通傳可把劉琳琅嚇了一跳,急得手足無措。
孟苑見她這樣,心道是個沒心計的,安撫了她一下出門迎接趙琛。
趙琛終於得空來瞧她,她可不能因為一個小姐妹就放過這個機會。
「臣女見過三殿下,殿下千歲。」
孟苑行禮,劉琳琅跟忙跟著,趙琛見了她,眉頭輕不可見一皺,隨即便面色如常道:「起來吧,不必多禮,劉小姐也在這?」
劉琳琅立刻道:「臣女只是來聽聞孟姐姐到此,特地來打個招呼,這便走了。」
孟苑本想客氣客氣,說說不用急著走啊之類的客套話,不過趙琛卻在她開口之前說:「嗯,走吧。」
……這倒叫她沒辦法開口了。
等人走了,趙琛就發現孟苑看著她的視線特別意味深長,他也不在意,逕自進了屋,屏退了下人,問她:「在這兒住的可還習慣?廬州府條件差了些,比不了京城,你將就一下。」
孟苑莞爾:「殿下身為皇子都住得習慣,臣女還有什麼好不習慣的。」
「不必自稱臣女。」趙琛揚眉道,「若無旁人,可以隨意一點。」
這意思就是有外人了還是規矩一點是吧?孟苑哼了一聲,點點頭,算是應了。
只不過……
「今天這是吹的什麼風,殿下怎麼有時間來看我了?」孟苑還是忍不住抱怨了幾句,但怨氣並不怎麼大,不算失禮。
不過,這一點點怨氣就足夠對付趙琛了,他抬眉笑道:「今日來便是彌補你的。」
「只有半日,彌補得了什麼?」孟苑說出這話就有點後悔,這話實在太有歧義,聽起來倒像是她嫌二人獨處的時間太短了,這跟她閨閣女子的身份實在不符,不過……去他的規矩!
「你往後還要那麼忙嗎?」孟苑坐到他身邊,隔著一張桌子與他對望,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
看著她俏麗眉宇間凝著的愁緒,趙琛點了點桌子說:「明日我要啟程去臨近瀘州的甘霖一趟。」
「又走?!」孟苑所有的怨氣都直面他了,「我來了三天,你沒跟我說幾句話就算了,現在又要走,乾脆你別走,我走算了。」
她站起來想進裡間去,趙琛微涼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她一下子紅了臉。
「我不走。」他的聲音微微沙啞,有點刻意壓低的性感,「甘霖情況比瀘州好很多,也更熱鬧,我想帶你一起去,可好?」
孟苑心裡一喜,第一時間轉過身笑著答應下來,可很快她又笑不出來了,最近的日子過得太好,她都快忘記上輩子的事了,可再仔細想想甘霖這個地名,她就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離甘霖很近的地方,便是蘇寄塵的故鄉棲霞。這個時間,正是蘇寄塵馬上要進京的日子。他要進京必要路過甘霖,他們該不會在那裡遇見吧?
發覺她在走神,趙琛也不打攪,就那麼不疾不徐地看著,探究的眼神略帶涼薄,俊俏的五官顯得非常冷靜。
「忽然記起府中曾有一丫鬟家鄉在甘霖,她總說那裡有很多好吃的點心,你可有時間帶我去嘗嘗?」孟苑的臉又慢慢帶起了笑容,但趙琛何等睿智,自然不會錯過她眼中的心事。他裝作什麼都沒發現,寵溺地笑了笑,頷首應了。
這下,孟苑臉上的笑容真切了幾分。
趙琛不動聲色地輕撫著拇指上的玉扳指,薄薄的一字唇輕輕抿在一起。
從廬州府到甘霖,乘馬車走官道要兩個時辰。孟苑與趙琛同乘一輛馬車,要呆整個上午的時間,本來還有挺多綺念。
可等上了車,沒多久她眼皮子就開始打架,還沒與趙琛說幾句話就睡著了。
失去意識前,她無比懊惱自己差勁的體力。
然而,趙琛好像一點都不意外她會睡著。
等她睡了,他放下手裡的書,將車內小几上的香爐扣住,壓低聲音道:「拿出去。」
星沉進來取走了那爐香,馬車裡那股好聞的味道很快就散了。
骨節分明的手指慢慢撫上孟苑白皙如玉的美麗臉頰,觸感好像剝了殼的雞蛋。趙琛曲起手指稍稍摩挲了一下,隨後收回手望向車簾外,目光銳利威嚴。
甘霖,再過幾里地便是棲霞,是前往京城的必經之路。
科舉之日漸進,廬州水患不適居住,考生大部分都住在甘霖,此次前去,不知會有什麼收穫。
這不論是於他還是於她,都是一場考驗。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4:45
第13章
俗語有云——久旱逢甘霖,由此可見,甘霖必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
然而,廬州府的水災讓緊鄰此地的甘霖也受到了影響,曾有大批災民湧入甘霖,幸得甘霖知府及時採取措施,這才沒有出什麼亂子。
孟苑醒來時,人已經躺在甘霖某地的房間裡,倒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身在何處。
「小姐。」扶風這時開了口,打斷了她的走神,「你醒了?」
孟苑揉揉額角問道:「我睡了多久?」
「小姐在馬車裡就開始睡了,是三殿下抱您進來的,此刻已是傍晚,您睡了好長時間了。」扶風低聲回道。
「他抱我下來的?」孟苑清醒過來,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上馬車之前她還很有精神的,可上了馬車之後就開始犯困,還那麼快就睡著了,這應該不是偶然。
「他現在何處?」孟苑抬眼問道。
扶風道:「殿下正與甘霖知府李大人在書房議事,不過奴婢已經通知過殿下您醒了。」
「我一醒了你就讓人通知他?」孟苑的表情有點古怪。
扶風解釋道:「小姐恕罪,是三殿下一早就派了星侍衛在這兒等著,說是您一醒過來就告訴星侍衛,這會兒星侍衛應該已經到書房,把消息告訴殿下了。」
孟苑張張嘴想說什麼,又不知該怎麼說,心裡怪怪的找不到出口,好在那位始作俑者很快就到了,站在屋裡遠遠就能看見院外走來的烏髮青年,他雪衣金冠,依舊是那個不苟言笑卻唯獨對她溫柔的趙琛,可和記憶裡的他好像又有些不太一樣。
「參見三殿下。」扶風立刻低頭行禮。
趙琛點頭,疏離道:「下去吧。」
扶風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孟苑也不忍她為難,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下去便是,她這才鬆了口氣躬身退了出去。
「你也下去。」趙琛落座在窗邊的椅子上,頭也不抬地吩咐星沉。
星沉行禮退下,屋裡只剩下匆匆趕到的趙琛和剛醒來沒多久的孟苑。
「睡得好嗎?」趙琛開口發問,語氣十分平淡,好像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孟苑忍耐著心裡的疑惑回答說:「還可以,沒覺得多累,但睡得很沉。」
趙琛一笑,修長的鳳眸裡除了溫柔好像還多了點別的什麼:「那便好,我特地在熏香裡摻了西域進貢的安神香,看來效果還不錯。」
原來是這樣?孟苑看著他欲言又止,好像懷疑被他輕鬆解開之後,她反而更不自在了。
趙琛沉默了一會,換了個慢條斯理地語氣說:「只是沒想到你會睡得這麼久。現在也晚了,本想帶你去轉轉的,科舉在即,許多考生聚集在甘霖爭取殿試名額,甘霖的街上最近熱鬧非凡。」他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說,「嗯,香醇清雅,李知府這茶不錯,苑苑也來一杯。」他逕自為她斟上一杯,也不問她是不是需要。
孟苑慢慢走過去坐到他身邊,兩人中間隔著一張小桌。她看了他一會,他只是低頭飲茶,面上瞧不出分毫破綻。
於是,她乾脆順從他的意思換了話題:「有殿下幫我倒茶,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這話好像讓趙琛聯想到了什麼,他抿抿唇,勾出一抹明媚的笑意,那俊美如玉的樣子直看得人失了心神。
「你若願意,我可以生生世世為你倒茶。」他順著說了一句,話鋒一轉道,「今日是甘霖的花燈節,一連三天都有花燈會,來得也算巧。你若不累,我便帶你出去轉轉,可好?」
要出去?孟苑有點猶豫,因為那個不能說出去的擔心。
她左思右想了一下,扶著頭道:「在馬車上靠著睡了半天,身上有些僵了,今晚便不出去了。」
趙琛鳳眸含笑,像篤定了什麼似的說:「那就明天去。」說罷,放下茶杯,利落地起身離開,「我先告辭,你好好休息。」
見他就這麼走了,孟苑直接站了起來,焦灼了一會又坐了下來,只是手裡的茶杯被她重重按在了桌上,弄得杯子和人的手都不怎麼好受。
「小姐,您沒事吧?」扶風進來時正看見這一幕,嚇了一跳的同時趕緊過來查看孟苑的手。
有點熱的茶水濺了她滿手,不過孟苑一點都不在意,她淡淡說道:「我沒事,三殿下走遠了嗎?」
「嗯,又朝李知府的書房去了。」
「想來是事情還沒談完就來看我了。」孟苑話裡的意思是很讓人害羞高興的,可她說話的語氣卻好像並不高興。
「小姐不高興嗎?」扶風不解道,「三殿下對您如此上心,連奴婢們都看得出來。」
孟苑歎了口氣說:「上心是上心,可我總覺得他哪裡不對勁。」與她以前認識的他不太一樣。
「你沒發覺嗎?」她又問扶風,像在尋求認可。
扶風搖搖頭說:「沒有啊,奴婢見到的三殿下總是那樣的。」
「……」
看來只有她一個人那麼覺得?若前世她印象裡的趙琛是溫潤如玉淡泊名利的君子,那這一世他給她的感覺,更像一匹耐心的狼。
難道是因為她的重生,造成了什麼錯誤,使他變成了這樣?
又或者自己表現得與重生前相差太大,所以他……懷疑了什麼?
這個猜測嚇得孟苑一激靈,徹骨的寒意席捲了她,是以第二天趙琛再邀她去看花燈的時候她已經顧不得可能會碰見蘇寄塵了,順從地跟著他出了知府府邸。
有了瀘州做對比,甘霖顯得繁華太多,又恰逢城中節日,街上張燈結綵,男男女女都在外行走,熱鬧的場景倒讓人少了幾分戒備。
趙琛走在孟苑前面,她很守規矩地跟在後頭,他也不曾回頭去看她是否跟得上,走走停停,時不時講一下甘霖花燈節的來歷給她聽,她也偶爾會問上幾句,兩人你來我往的倒還算融洽。
然而,和諧時光總是短暫的,等他們走到甘霖的玉泉湖旁,見到放河燈的少女與取河燈的青年們,就開始有點古怪。
真是無巧不成書,怕什麼來什麼,這放河燈的對岸那一襲長衫的溫雅青年可不正是來此地趕考的蘇寄塵嗎?
孟苑表面淡定,心裡卻忍不住腹誹,這輩子她還沒遇見過蘇寄塵呢,趙琛特地帶她來這個地方到底是為了什麼?真的是無心之舉嗎?
見孟苑對眼前的畫面無動於衷,趙琛負手轉過來笑著問她:「你不想放河燈?」
孟苑一愣,接著她就看見日理萬機的三殿下讓星沉去買了河燈,躍躍欲試地站在原地等著,貌似還要親自在河燈上寫下一些祝願。
「你想放河燈?」孟苑問道。
趙琛說:「替你放。」
「我可以自己放。」
「你站在那半天不動,我以為你與其他女子不同,不喜歡做這種事呢。」
「那你覺得我不喜歡,為什麼還要替我放?」孟苑蹙眉問道。
趙琛看向她,一手拿筆,一手拿著蓮花河燈,夜晚的燈火照著他貴氣不凡的臉,他薄唇輕啟,說的話讓人很難不心生傾慕。
「看來路上你沒有認真聽我說話,甘霖的花燈節不但可以傳姻,還可以祈福,既你沒有前者那個打算,我便替你放一盞燈,望你生生世世,平安順遂。」
孟苑說不清自己心裡什麼感覺,就好像之前自己對他此次目的的諸多猜忌是玷污了他一樣,她抿起唇,低柔地說了聲「謝謝」,靠在他身邊乖巧地看著他寫字。
河對岸,接到許多少女河燈的蘇寄塵卻無心欣賞那些少女的心意,他的目光被河對岸那一對璧人吸引,眼神凝在身著水色裙衫的少女身上,久久無法移開。
有同伴見他如此,好奇地順著望去,不由打趣道:「子桓,這麼多花燈還不夠你看,偏要看那有了主兒的?」
蘇寄塵收回視線慚愧道:「哪裡,並沒有。」
河對岸,趙琛撩袍蹲下將河燈放出去,隨後站起來說:「這樣便好了,還要不要再四處轉轉?」
孟苑朝四周看了看,指著南邊說:「那裡有猜燈謎的地方,我們去看看吧?」
趙琛今日好像真的要陪她玩個徹底,見她想去就真帶她去了。幾個侍衛因為人群太擠又不能輕功上房,所以跟得有點費力。趙琛直接打發他們在外等著,親自帶著她去猜燈謎了。
孟苑感覺到他牽住了她的手,心裡慌亂了一下便滿是難以言喻的愁緒。
等他停下了腳步,她也不去看燈謎,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詢問:「你是嫌我煩了麼,所以在馬車上要讓我睡著?」
趙琛一怔,低下頭來凝著她的眸子,眼裡倒映著周圍的花燈,璀璨耀眼。
「還是我做了什麼讓你覺得不對或者不喜歡,所以你不高興了?」孟苑擰著眉說,「我總覺得你與來甘霖之前不同,可又想不出是哪裡不同,所以乾脆直接問你。」她反握住他的手,「你可願告訴我?」
趙琛眼瞼微垂沉默著,最後像放棄了什麼一樣,抬起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柔聲說道:「胡思亂想什麼,只是瀘州水患和修堤的事讓我有些心煩,與你無關的。至於馬車上的事,只是怕你與我徒呆半晌會無聊,所以點了安神香,讓你好好睡一覺。若你不喜,我便讓人扔掉。」
孟苑覺得他的眼神溫柔得很真摯,不像有假,可心裡頭還是放不下,只能順著說道:「那麼貴重,又是貢品,扔掉太可惜了,留著等哪天晚上睡不著了再點吧。」
趙琛視線朝她身後瞥了一下,很快又收了回來,直接攬住她的肩膀飛身而起,孟苑使勁抱住他,正不明所以便聽見身後兵戎相見,竟是有刺客!
知府府邸,李大人的書房裡,坐著的不是李大人,而是一位仙風道骨的老和尚。
這便是從瀘州前往甘霖的路上孟苑睡著後,趙琛請上馬車的人。
趙琛會讓孟苑睡著,便是因為他要上來。
不多時,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盤腿打坐的和尚睜開眼,神色清明,寶相莊嚴。
「殿下遇刺了?」他居然已經猜到。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5:00
第14章
本該快樂逍遙的夜晚頓時充滿了殺機,街上亂作一團,趙琛帶著孟苑閃躲刺客的刀劍,看樣子他並沒有隨身攜帶兵器,唯一可以用來抵禦襲擊的就是手裡的折扇。
那折扇材質顯然非同一般,幾次將他們拯救與刺客的劍刃之下,孟苑看得不敢呼吸,只是本能地努力抱緊他,月光下他黑髮翻飛,金冠反射著刀劍的劍刃,泛著刺骨的光。
「殿下!」
侍衛們已經衝過混亂的人群,上前來將趙琛與孟苑圍住。趙琛停下動作,雪白的衣袂蕩出瀟灑的璇,他緊蹙眉頭看著與護衛打鬥的那些刺客,眉宇間凝著凜冽的寒氣。
孟苑依著他站穩,趙琛低頭丟下一句「在這站好」便上前幫星沉的忙。刺客的數量遠勝於他們,但他們應付得還是游刃有餘,孟苑待在他們的保護圈裡,已經沒有剛才那麼害怕。
然而,意外總在放鬆時發生,在一個護衛去幫另一個護衛擋去刺客的偷襲時,有別的黑衣人從背後偷襲孟苑。孟苑並未察覺,但趙琛早已發現,他有足夠的時間過去將孟苑救下來,其他離得近的護衛也完全可以把她保護好,但就是這麼安全的氛圍下,偏有人多此一舉。
只見一身青色長衫的書生衝上去拉住了那要偷襲孟苑的刺客,被刺客果斷一腳踹飛,重重地摔倒在地。等好不容易爬起來再看過去時,孟苑已經被趙琛攬在懷裡,那些張牙舞爪的刺客們全都倒在地上,臉上蒙面的布巾也被盡數褪下。
蘇寄塵的表情好像有點尷尬,努力站起後步履蹣跚地走過來,強忍著疼痛行了個禮,道:「在下好像多此一舉了,給先生小姐增添困擾了,實在抱歉。」
即便身上劇痛,還十分尷尬,可還是能落落大方地上前行禮打招呼,這樣的蘇寄塵絲毫不必前世已經有了殿試資格的他差勁,這也是孟苑當初會對他另眼相看的原因。
趙琛放開孟苑,上下打量了一下蘇寄塵,合上折扇在手心敲了一下,莞爾笑道:「哪裡,不知公子貴姓?你救了她,我該好好謝謝你。」
「無名小卒,不足掛齒。」蘇寄塵笑著說,「你們沒事就好,只是我從未見過甘霖有過這麼多刺客,想來公子對此事也心裡也數,在下就不耽誤你們處理了,先走一步。」他禮數周到地離去,只是背過身後捂著心口的樣子很讓人擔心。
孟苑全程皺著眉,並沒怎麼去看他,一直是小女人模樣地靠在趙琛身邊或者懷裡。前世她是沒有遇見過這種事的,那時她根本沒什麼機會和趙琛單獨在一起,更別提出遊了。她也沒想到,這輩子會這麼快遇見蘇寄塵。
重活一世,果然很多事都不一樣了。莫名的,她反而有些期待呢。
關於孟苑對蘇寄塵冷淡的態度,趙琛似乎很受用,等蘇寄塵進了小巷,便側首吩咐道:「星沉,護送那位公子回去,記得留下傷藥。」
星沉抱拳離去,其他護衛已經檢查完了刺客,上前稟報道:「殿下,全都服毒自盡了,身上找不出什麼線索。」
趙琛晾著他們不理,竟是轉過來看著孟苑,將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遍,又讓她轉了個圈看了看後面,這才按了按額角說:「你沒事就好。」
孟苑嘴角抽了一下說:「我當然沒事,關鍵是你。」她有點著急,「怎麼會出這種事?誰那麼大膽子敢害你?」
趙琛略一思忖,抬腳走到一個死去的刺客身邊,撩起袍角蹲下,探了探對方的鼻息,掀開他的領子看了看裡面,又翻看了一下他的頭部,在他左耳後發現一個標記。
「看看其他人左耳後是不是也有這個梅花標記。」他站起來說。
護衛領命退下,過了一會回稟道:「稟殿下,所有人耳後都有這個標記。」
趙琛還沒回答,護衛們就一起跪下道:「屬下辦事不利,請殿下責罰。」
孟苑被這些硬漢們的行為嚇了一跳,趙琛還是那般平靜,只說:「去找星沉去領,現在回府。」說罷,牽起孟苑朝馬車處走。
孟苑跟著他上了馬車,剛坐穩就聽見他開了口。
「那位公子俠義心腸,苑苑可想過怎麼酬謝他?」趙琛似不經意地詢問,面色如常地掌燈。
孟苑有點遲疑,趙琛笑了笑,涼薄的眼神,笑裡有陰影閃動:「你一向心慈人善,怎麼這次對救了你的人不聞不問?」
孟苑回答得很快,因為說得是心裡話:「光顧著擔心你了,一時沒顧上。其實也沒不聞不問,只是你安排得周到,星沉都去了,我也沒什麼需要擔心的了。」
這回答天衣無縫滴水不漏,饒是趙琛也挑不出差錯。他凝著她的眸子看了好一會,看得她眼睛裡露出好奇才收回視線,靠到身後的軟墊上說:「睡會,到了叫我。」
孟苑「嗯」了一聲,默默注視著他假寐的臉,他一頭鴉羽般的黑髮如流水般傾瀉而下,泛著淡淡的好聞的味道。
其實,她鼻息間似乎還殘留著剛才那些刺客屍體散發的血腥味,現在摻雜了他的髮香,兩種味道融合,聞得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馬車到達知府府邸外時,不需孟苑呼喚,外面李知府的聲音就已經吵醒了他。
「恭迎殿下!在甘霖竟發生行刺殿下之事,微臣難辭其咎,請殿下治罪!」
趙琛睜開眼,眉宇間有倦色,他單手撐頭平淡說道:「時候不早了,李大人早點歇息吧,今日之事與你無關,你不必請罪。」
李知府老淚縱橫,趙琛慢慢坐直,像要掀簾下車,可孟苑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不解地看過去,對上她十分炙熱的眼神。
「等會再下去。」
「為什麼?」
「我有話問你。」
「哦?」趙琛回到座位上,閒適側靠道,「什麼問題?」
孟苑一點點逼近他,等快要與他鼻尖對鼻尖時才停住,壓低聲音說:「為什麼你明明離我很近,對我很好,可我卻總覺得你很遙遠?」
趙琛垂下眼瞼睨著她紅潤的唇瓣,少女的身上有著獨特的芳香,她根本不知道此刻的她有多誘人,趙琛喉結滑動,朝後仰起吐了口氣,說:「你靠我太近了。」
「不行嗎?」她立刻反問,且又逼近了些,這行為著實太大膽,可她好像已經不擔心別的了,她好像什麼都不顧慮了,就是想扒開他的面具看看下面是什麼。
趙琛半躺在馬車裡與她對視,一陣不知哪來的風吹滅了馬車裡的蠟燭,黑暗給了欲行不軌的人很大的幫助,孟苑又朝前挨近了些,逼問道:「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其實,她想問的是前世和這一世的她都想問的。
上輩子他便是這樣,誰也看不出來他到底對誰更有感情,可她死去的時候他又那般懊悔,還默默地為她做了那麼多。
若不是這些,她即便重生也無法看到他的心意,就像現在,即便瞭然一切,她卻仍會懷疑——他對她到底是什麼感情?是愛,還是……責任?
趙琛呼吸很淺,很長時間沒有回答她,清泠的目光,皎潔的面龐,一身雪衣的他就像夜空中冷冷的月。
然後,他忽然抬手攬住了她的肩膀,她靠得他那麼近,這個動作直接讓她重重壓在了他身上。
他乾脆直接躺到軟墊上,大手按在她的後腦勺,直接將她的臉壓向了他。
一個吻,力道很重,時間長久,但只是貼著,沒有人更進一步。
他長而濃密的睫毛忽閃著,撓得她很癢,可她又震驚緊張,一時不知該先反應哪個一個比較好。
最後,是趙琛先放開了她,壓抑又稀薄地說:「我很早就想這麼做了。」
孟苑傻了吧唧地趴在他身上,小手無措地抓著他的衣袍,他仰躺著望著馬車頂,過了一會忽然朗聲笑了起來,孟苑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立刻坐起身,捂著嘴唇看了他一會,掀開簾子跳下了車。
這一下車不要緊,只見李大人和星沉等人全都跪在地上,他們在裡面打情罵俏的時候,外面竟無一人是站著的,這壯觀的場面,大概也只有不管走到哪都常常受人大禮的三殿下能習慣。
「都起來吧。」他在她後面出來,雙手負後,薄唇輕揚道,「星沉,送孟小姐回房休息,加派人手,一隻蒼蠅也不能放進去。」
「是,殿下!」
星沉領命要帶孟苑離開,三殿下遠遠又丟來一句話,語氣輕飄飄的,可卻聽得他腳步發虛。
「若再出什麼意外,提頭來見。」
孟苑忍不住回頭看趙琛,他肅著一張臉,哪裡還有什麼笑容,威嚴不可侵犯的樣子遙不可及。
但等他察覺到她的注視,便斂去了溫文的殺氣,又變成了那個和藹溫柔的他。
……都說女人變臉快,三殿下可比女人快多了。
夜裡,子時。
經歷了一場行刺的孟苑早已入睡,李知府的書房裡卻還亮著燈,趙琛在與和尚下棋。
兩人誰也不言語,直到趙琛穩贏棋局時,忽然丟下棋子起身道:「夜已深,我也該告辭了。」
「殿下心繫旁事棋藝仍如此精湛,貧僧佩服。」和尚單手作揖。
「大師謬讚。」趙琛心不在焉地說完,與和尚告別離開,腳步越過他住的松竹院,停在了孟苑住的雪梅院外。
「參見殿下。」
守在外面的護衛都跪下行禮,趙琛示意他們不要出聲,他走進了院子,看著燈光很暗的房間,知道裡面的人已經睡了,那是丫鬟守夜的燈。
檢查了一下這裡的防守,確定沒有破綻之後,趙琛才轉身離開。可走了幾步又停住,蹙眉思索半晌,沉吟道:「將雪梅院的廂房收拾一下,我今晚住在這兒。」
這樣子,竟是不信任手下的護衛,要親自在這保護她。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5:14
第15章
孟苑一整晚都睡得不踏實,夜裡幾次驚醒,本想喚來扶風倒點水喝,可又不想折騰別人,遂安靜地躺在那,睜著眼望著床頂發呆。
床畔帷幔的紗質地很好,摸起來很柔軟,外面好像起了風,帷幔被吹起,孟苑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猛然發現撩開帷幔的不是風,是一個人。
她正要尖叫喊人又硬生生忍住了,因為她努力看清了來人是誰——
「怎麼是你?」她抓緊被子坐起身,壓低聲音道,「這麼晚了,你來這做什麼?」她發覺外面除了守夜的微弱燈光還是很黑,於是繼續道,「你偷偷進來的?」
趙琛坐到床邊,面不改色地捋著耳側的長髮,平靜說道:「翻窗進來的。」
「……」孟苑嘴角狠狠一抽,「想不到平日裡恪守禮節的三殿下竟然夜裡翻窗到女子閨房,都趕上採花大盜了,若被別人知道你一世英名就毀了。」
「我沒去翻其他女子的閨房,只是到你這裡。這兒只有我們兩個,若傳出去,便是你說的。」
他低頭看她,目如點漆,朱唇貝齒,嘴角勾著好看的弧度。
孟苑抿起唇,半晌才嘟著嘴說:「我不會說出去的。」
「所以我來了。」
他回得很快,快得讓孟苑領悟到他早就知道自己會這麼說。
有點心塞,孟苑就不說話了,摟緊被子靠在床頭瞪他,趙琛坐直身子,溫柔笑道:「莫不是將我當做了登徒子?你且安心睡吧,我替你守夜。」
「你要替我守夜?我哪受得住那麼好的待遇……而且,你不睡覺嗎?」孟苑睜大了眼。
「今夜讓你受了驚,是我的不對。未曾料到會出意外,是我的疏忽。一切都是我犯下的錯,自然該由我來彌補。」他靠到床尾,長腿搭在床下,雪白的長衫讓她可以在黑暗中看清他的輪廓,「你醒了好幾次,我在窗外便聽你呼吸不穩,所以才進來。」
孟苑心情異常複雜,看著他遲遲沒有動作。
趙琛乾脆傾身過來,貼著她的額頭低聲道:「莫不是你不想睡覺,想跟我做之前在馬車裡的事?」
他都這麼說了,孟苑再不睡就成邀請了!
她立刻閉上了眼,躺到床上用被子蓋住臉,緊張地呼著氣。
瞧著她這模樣,趙琛嘴角的弧度愈發溫柔,他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替她拉開被子,她閉著眼不敢睜開,怕跟他對視後會更加狼狽。他這麼看了她一會,略帶涼意的唇落在她額頭,留下一個不輕不重的吻。
孟苑身子一僵,很快又放鬆,嘴角悄悄上揚。
趙琛是個不折不扣的君子,即便他擁有可以為所欲為的身份。這一晚孟苑再也不曾驚醒,只是早上再醒來時,她已經找不到任何趙琛來過的痕跡。
想了半天,還在梳頭時問了出來。
「扶風,昨晚外面可一切安好?」她用詞小心地問。
扶風以為她擔心再出行刺的事,便安撫道:「小姐不必擔心,三殿下派了最好的侍衛守著雪梅院,昨晚一直很安靜,必不會再有什麼危險。」
看來扶風不知道趙琛來過。
孟苑點點頭,手裡捏著簪子在想,會不會是她昨晚睡迷糊了,做夢也當是現實,趙琛根本就沒來過?轉念想想,怎麼會呢,那麼真實的溫度,他必是來過的。
嘴角又忍不住上揚,這含羞帶怯的模樣看得扶風也勾起了唇,她家小姐這真是春心萌動,帶著她這丫鬟都開始小鹿亂撞了。
讓少女惦念著的三殿下現在正在忙,他好像可以一心三用,本人正手不釋卷地靠在書房的椅子上看書,耳朵在聽星沉和一眾屬下稟報查刺客的事,餘光瞟了瞟坐在榻子上打坐的中年和尚。等星沉他們稟報完畢,他才放下手裡的書,捲起來負到身後開了口。
「不知雲水大師有何高見?」
和尚睜開眼,笑吟吟道:「阿彌陀佛,殿下心中早有決斷,又何必再問貧僧?」
趙琛一笑,朱唇輕啟吩咐道:「甘霖的事明日也辦的差不多了,準備一下,後天回瀘州。」
星沉與一干屬下領命退下,趙琛從椅子上站起來朝門口走,他霸佔了李知府的書房好幾天,總算要還給他了,他一定很高興。
雲水和尚在趙琛離開之前再次開口說:「殿下,您雖天賦異稟,但切記行事留一線餘地,我佛慈悲,既生來與眾不同,便有責任多行善事。」
趙琛回眸,莞爾一笑,陽光照在他臉上甚至給了人他很聖潔的感覺。
「大師實在多慮了,奉淵如今修堤治水,可不正是在行善嗎?」他反問了一句,也不等雲水回答,逕自道,「總之,我自有分寸,多謝大師提點。」語畢,再不回頭,就此離去。
雲水搖搖頭,捻著佛珠道:「世間外物,皆為執念……」
知府府邸,趙琛的居處,房門緊閉,門口守著護衛,李大人求見,星沉只道:「殿下在休息,李大人過會再來吧。」
李知府點點頭,順從地離開,走的時候遇見了三殿下的「家屬」,於是殷切地交談了一番,表達了自己對孟丞相的仰慕,又發表了一下對三殿下的欽佩,這才滿意離去。
孟苑和扶風看著他的背影,臉上都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小姐,李知府看起來比劉知府好相處多了。」扶風說。
「面上是這樣,但劉知府雖然嚴肅,實際上卻比李知府更好相處。」孟苑低聲說。
「為什麼?」扶風不解地皺眉。
「因為……」孟苑看向趙琛的松竹院,「笑裡藏刀呀。」
扶風恍然,跟著孟苑來到松竹院外,一看守衛森嚴,當即便要走,可星沉直接迎了出來,抱拳道:「孟小姐,殿下剛剛躺下,可是有什麼事?屬下進去稟報。」
孟苑忙道:「不必了,讓殿下好好休息吧,我只是路過。」
「是嗎?真的沒事嗎?」星沉不死心地追問,好像很希望她有事似的。
「沒有呀,沒事啊。」孟苑眨眨眼,「我應該有事嗎?」
「您要是有事儘管直說,殿下會很高興的。」星沉點到為止地提醒。
孟苑表情古怪了一下,故作不懂道:「可是殿下在休息,我若因為一些小事打攪他,他不會生氣嗎?而且,我是真的沒什麼事。」
星沉真的很想說「孟小姐請你沒事也努力製造一點事」,可到了嘴邊又嚥了下去,感覺和自己英武的形象不太符。
「那孟小姐慢走。」星沉乾巴巴地說了一句,回了院子裡。
侍衛長回來了,其他侍衛忍不住小聲道:「孟小姐沒事兒嗎?」
「沒有。」
這樣的回答讓大家都很失望,侍衛某道:「哎,怎麼會沒事呢?拿賞錢的機會就這麼沒了。」
「說話仔細著,小心殿下聽見。」星沉皺起了眉。
侍衛某立刻閉嘴,然則為時已晚,屋裡根本不曾躺下的趙琛已經全聽見了。
只見三殿下慵懶瀟灑地靠在榻子上,眼神輕飄飄地瞧著外面,門口處的少女早已離開,她說沒什麼事兒,真叫人遺憾。
趙琛慢慢放下手裡的書,將書皮拆下來,裡面赫然是一本跟書皮毫無關係的書,上面那三個字,叫人羞紅了臉。
原來三殿下從剛才議事時就在細細品讀的「書」竟是這個……
大白日看如此孟浪的書,若是被其他人瞧見,三殿下的好名聲可就全沒了。但俗話說的好,人不風流枉少年,殿下今日看這些書,無非是動了某些心思,又不樂意去問其他兄弟和幕僚,於是就自己看書鑽研,真是勤懇好學。
就這樣,我們勤懇的三殿下帶著孟苑在甘霖又停留了一天,隨後浩浩蕩蕩地回了廬州府。
瀘州的水患已經治理的差不多,但堤壩只是剛開始修,離完成還有很久,趙琛怎麼也得在這看著河堤修個七八成。但孟苑一個閨閣女子,出來太久不像樣,加之家中有些變動,孟丞相傳信讓韓寧帶她回去,所以孟苑只能跟趙琛告了別。
「我這一走,我們又得好久不能見面了。」
坐在馬車裡,掀著簾子看著外面的男人,重生後的孟苑心中第一次產生這種濃厚的不捨。
有許多外人在,趙琛依舊是那個嚴肅的三殿下,他眉頭微蹙,長身玉立,淺淺地「嗯」了一聲後忽然說:「我好想忘了什麼在你的馬車裡。」
孟苑一頭問號:你有坐過我的馬車???
趙琛繼續道:「我進去看看。」
孟苑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但身子已經後撤進來給他讓道兒。
趙琛掀開簾子傾身進來,在她要問「你要找什麼」的時候,用唇瓣堵住了她的嘴。
於是,等扶風上馬車的時候,就看見自家小姐悶在毯子裡紅著整張臉。
那模樣,白癡都知道是思春了。
「小姐……」扶風忍不住出了聲。
「怎麼了?」孟苑看過去,水靈靈的眼睛裡全是星星。
「……沒什麼,你繼續。」扶風木著臉看向車窗外,心道,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回京城的路很順利,除了丞相府最好的護衛韓寧,趙琛還將星沉派來護送她。孟丞相見他出現在自家女兒的馬車外似乎很滿意,與他閒敘了幾句還行了賞,這才讓他走了。
出去了小半個月,孟苑對家裡的事並不太清楚,她將一切都交給了父親,這次聽父親說家中有點變動,還以為是解決了林姨娘和孟柔,誰知進去之後就看見她們倆也在等著她。
「妹妹可算回來了。」孟柔上前熱情道,「許久不見,妹妹像是瘦了,臉色也不太好,不過回來就好,外面再好也不如家裡,妹妹很快就能養好的。」
林婉笑著說:「是啊,苑苑氣色的確有些差,是趕路累了吧?快進屋去,這兒熱。」
孟丞相瞥了她一眼,沒有任何表情,只對孟苑說:「進屋吧,別再曬著。」
孟苑安靜地跟著父親進去,心道,我臉色能不差嗎?本來以為你們都要灰飛煙滅了,誰知道一進門又瞧見你們倆,我臉色能好才有鬼了。
我的親爹呀,你怎麼這麼不給勁兒呢?
心裡好奇到底是出了什麼變數,讓林婉和孟柔還這麼好好的,於是孟苑一進屋就暗示父親屏退左右。孟丞相很上道地打發走了孟柔跟林婉,等屋裡就剩下他們父女倆時才開口。
「為父食言了,苑苑可生氣?」他有點無奈地歎了口氣。
「女兒不生氣,父親不要多想。」孟苑替他倒了一杯茶,兩人落了做,她遞上去後才問,「卻不知是因為什麼,讓父親改變了主意?」
孟丞相喝了口茶說:「哪裡是我改變主意,是那林貴妃讓我不得不改變主意。」
「她逼父親解了她們的禁足?」孟苑皺起眉。
「怎麼會,她畢竟是後宮妃子,怎麼能干涉大臣家事。」
「那是?」
孟丞相搖頭道:「你那姐姐柔兒,已與二殿下定了親,不日便要嫁入二皇子府為側妃。」
孟苑頓時張大了嘴,愕然道:「二殿下?那個不陰不陽的傢伙?」
聽到女兒對趙殷的形容,孟丞相不由笑了:「這話你在家與為父說還好,可不要到外面去說,妄論皇家子弟,被人聽去可是大罪。」
孟苑自知失言,訕訕道:「我只是太驚訝,姐姐與他從無交集,怎麼會忽然定親?」
「是皇上賜婚。」孟丞相道,「就是你走後沒幾天的事,說是柔兒年紀不小了,又是長姐,她若不出嫁,來年你與三殿下成婚也會受影響,所以便賜了婚,給二殿下做側室。」
皇上乃九五之尊,天下之主,哪裡有時間關心相府是不是有待嫁的庶女?這裡面的彎彎道道多著呢,左右不過是那林貴妃吹得枕邊風。
不過這林貴妃也算能人,說服皇上的理由竟然是趙琛,半分沒提她與相府妾侍林氏的關係,全是為皇上寵信的三殿下著想,既達到了目的,又在皇上那博了個好印象,一箭雙鵰呀。
「不知姐姐和二殿下的婚期定在什麼時候?若我沒記錯,二殿下府上已有一位正妃和側妃,妾就更不用說了,她明明可以嫁得更好,為什麼甘願……」
孟苑說到這自己停住了,因為她已經想明白了。
原因無他,她們之前害她的事暴露了,得想個出路,既然在丞相這找不到出口,林氏又是個後宅婦人,便只能從孟柔這閨閣女子身上下手了。
說到底都是為了生存,不知道將來孟柔真的嫁了過去,會不會後悔今天的選擇?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5:27
第16章
孟苑回來的日子臨近中秋,下個月便是。
她的生辰就在中秋前一天,也不知趙琛能不能回來?
前世過生辰的時候,也曾很期待他的禮物,他送的也都是些稀罕玩意兒,連她這丞相嫡女都摸不到的東西。
可那時候每次生辰都見不到他,兩人關係也不似現在這般親近,收到了也只是稀罕一陣,隨後便鎖進庫裡去了,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們與前世不同,所以她格外期盼。
不過,修堤壩又哪兒是那麼簡單的事?莫說下個月,便是年底,恐怕也玄。
想到這些,孟苑本就不怎麼好的心情就更差了。她正在前往武安侯府的路上,武安侯爺和老夫人聽說她回來了,特地讓丞相大人帶她去看看,老夫人最喜歡這個孫女,以前沒分家的時候還能常常看見,如今分了家,愣一下子看不著,心裡總是空落落的。
到了武安侯府,孟苑剛下馬車,還沒和父親進去,孟澤便滿臉笑意地迎了出來,熱情道:「大伯和堂妹可算到了,老夫人都念叨了一上午了,現在用午膳正好,咱們一家又能吃個團圓飯。」
這話說的,林姨娘和孟柔都不在,孟澤卻說團圓飯,由此可見,在孟家人眼中,這孟丞相的女兒,就只有孟苑一個。
「大伯,堂妹,快請——」孟澤站到門口,彎著腰恭候孟丞相先進。
孟元洲點點頭,笑著撚鬚道:「苑苑可要和你堂哥好好學學,瞧瞧你堂哥,再看看你,為父真是心情沉重啊。」
孟苑撇撇嘴道:「澤堂哥是場面上人,我一個閨閣女子,只要恪守本分就行了,這八面玲瓏的功夫,我是學不來啦!」
孟澤朗聲笑道:「哪裡,我倒是覺得苑堂妹這樣正好,與眾不同,討人喜歡。」
「她都被我慣壞了,哪裡討人喜歡了。」孟丞相一臉悻悻,「不討人煩就不錯了。」
說話間,三人與隨從已經到了正堂,老夫人遠遠便聽見了孟丞相的話,忍不住道:「誰敢說我的苑丫頭討人煩?我看他才是。」
孟丞相笑著附和道:「母親說的對,我煩,我最討人煩。」
老夫人道:「這還差不多,我的苑苑呢?快讓祖母看看!」
孟苑連忙越過父親跑向老夫人:「老夫人,苑苑想死你了!」
老夫人抱住這小鳥兒一樣的丫頭,眉梢眼角都是喜愛:「還想我,想我會去了那麼久也不回來?那瀘州有什麼好玩的,竟是樂不思蜀。」
孟澤聞言,插話道:「好玩得太多了,主要是看誰陪著玩。」
原來大家都知道了,也是,都是家裡人,孟丞相也沒瞞著誰,大家心裡都清楚。
「咳……」孟苑掩唇咳了一聲,道,「哎呀,別說這個了,我給老夫人帶了禮物,老夫人快猜猜是什麼?」
老夫人裝作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嘴角掩不住笑意:「嗯,讓我猜猜……頭面?」
「不對不對,再猜。」孟苑漂亮的眼睛幾乎在發光。
武安侯世子,也就是孟苑的二叔孟元君這時也到了正堂,他身後跟著嫡女孟玥和庶女孟靜,兩人看到老夫人對孟苑如此疼愛,眼神變幻莫測。
「聽著前邊兒這麼熱鬧,就知道是大哥到了。」
世子與丞相寒暄著,孟玥和孟靜便道老夫人面前行禮。
「見過老夫人。」
妙齡女孩們柔軟的聲音打斷了孟苑與老夫人的對話,老夫人淡淡地看來,笑著說:「嗯,乖,都坐吧。」
兩人應了是,找了位置坐下,比起靠在老夫人懷裡的孟苑規矩多了。
只不過老夫人好像還就喜歡這沒規矩的,又跟孟苑玩起了猜謎遊戲,最後孟苑揭曉的謎底讓孟玥和孟靜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原來禮物是你這個鬼丫頭!」老夫人好像還挺受用,摸著她的手不鬆開。
孟靜忍不住低聲說道:「姐姐,妹妹可是很少見到老夫人這麼高興,看來咱們倆平日裡不夠討老夫人喜歡。」
孟玥平靜道:「你若想妄自菲薄,說你自己便是,做什麼帶上我?」說著,她又起身回到老夫人面前,掩唇笑道,「老夫人,你只和苑堂妹聊,都不理玥兒,玥兒都要吃醋了。」
孟玥比孟苑大個不到一歲,叫她一聲妹妹。
孟苑聽見她這麼說便立刻站好了身子,乖巧柔順道:「見過姐姐。」
「咱們都是一家人,這麼見外做什麼?」孟玥笑彎了眼,「母親正在準備午膳,呆會苑苑該多吃點,我瞧著又瘦了。」
孟苑笑道:「瘦點好,之前父親老說我胖,現下正好。」
孟澤老神在在地插話道:「女孩還是胖點好。」
「這世上若是多幾個大哥這樣審美異常的人,那我們可就享福了。」孟玥開著玩笑,現場氣氛十分融洽,如果不是孟靜陰著一張臉的話。
說起來,這次來沒有瞧見二叔的庶子孟卿,想來是在書院沒有回來。
這人後來可是發展得相當不錯,主要是找對了樹乘涼,站到了趙琛的陣營裡,後來還做了正二品,權勢直逼嫡子孟澤。
其實這些不過是她前世落魄後聽人說的,雖那時早已不是孟家人,卻還是無意見聽著關於孟家的事,是本性,也是初心。
不過,現在好了,她回來了,一切重新來過,都是嶄新的。
廬州府,剛剛成型的堤壩邊,趙琛與劉知府並肩站著,抬目遠眺,炎炎烈日,汗流浹背的工人,若太倉促地加快進度,只會適得其反。
「酷暑擾人,工人不能上工太久,不然會有中暑的危險,只會更耽誤工期。」劉知府道,「所以進度有點慢。」
趙琛頷首表示理解,一身從裡到外端肅雅致的長衫外袍,盤扣系到了脖子根,明明很熱的天氣,他卻一點汗都沒有,劉知府看著十分羨慕,這就是傳說中的文武雙全呀,三殿下可真不簡單,他是只能幹文官,若有機會,也想學學武藝,至少可以讓自己在夏天涼快點。
「準備些解暑湯,定期發放給他們。」趙琛說完這話就抬腳下了大壩,雖然語調與平時無異,可這眉頭一直皺著,讓周圍的人不由思索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事惹殿下不高興了。
其實,問題不是他們做了什麼,而是他們什麼都沒做。眼看就要到中秋了,孟苑的生日就要到了,可這裡的功夫還差得很遠,除非有神仙相助,否則他肯定是趕不回去的。
趙琛有點煩躁地負手朝馬車走,孟苑走了近一周,星沉早已回到了他身邊,疾步跟在殿下身邊,就在他們快要到馬車旁邊時,前面忽然衝出幾個災民,身上泥濘不堪,十分狼狽。
「殿下救命呀!」其中一個老者說,「我們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啦,求殿下施捨一點!」
因為這是在修堤的地方,離鎮中還有點距離,放糧的工作開展的不夠到位,所以災民災情得到的緩解有限。那些餓的不行的人們聽說這邊來了皇子,全都聚集到了這,想要求一條生路。
趙琛的護衛將災民隔在離趙琛好幾米遠的地方,他瞇眼瞧著被護衛擋住的老老小小,眉頭的褶皺更深了。
「星沉,開我的私庫,去隔壁甘霖買糧食回來發放給他們。」
趙琛幾句話吩咐完,前面哀求的災民也都聽見了,全都跪在地上磕頭謝恩。
趙琛歎了口氣,也沒了離開的心思,一時沒有挪動步伐。
災民裡有個出落得異常漂亮的小姑娘,遠遠看著錦衣華服的他,本來苦澀的表情變得和緩許多,她想越過護衛去找他,可沒辦法達到目的,正想作罷,身後的父母就瞪了過來,小姑娘一嚇,只能提高音量嚷道:「殿下,殿下!」
趙琛側目望去,那小姑娘努力抹掉臉上的泥土,露出漂亮的臉蛋,很想扯出一個笑容,但還是笑得有點僵。
趙琛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後一臉討好的一男一女,瞬間明白了他們的目的。
他冷著臉站起來,金冠白衣的模樣像白日裡清泠的月,那對父母見他站起來了,以為他是對自己的女兒感興趣,激動得無以復加,誰知殿下卻朝左一轉,進了那邊開著的破敗酒捨,真是…………
「要你有什麼用!」那父親憤怒地打了女孩一頓。
星沉見此皺著眉道:「殿下,可要屬下上前阻攔?」
趙琛慢條斯理道:「不必。」
「這……」看那女孩被打得遍體鱗傷,星沉動了惻隱之心。
「你若是去了,才是隨了那男人的願。那女孩生在這樣的家庭,遲早會是這樣的命運,救與不救意義不大。難道你還真以為,我會收了它進府為奴為婢?」
「……」
殿下,人家的意思可能是想讓你拉回去做妾,雖然不可能,不過你居然壓根不往那邊想……
星沉的表情太過明顯,趙琛冷眼看了看,道:「看來我最近對你太好了,你真是越發鬆散。」
「屬下冒犯。」星沉立刻雙膝跪下,「屬下有罪,請殿下責罰。」
趙琛站起來,用絲帕擦著手,目若寒星,聲音冰冷:「剛好,有個差事我想了很久都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想來還是你去最妥當。」
主子心情不好,還往槍口上撞,侍衛長,你也是滿拼的——侍衛某站在角落裡幸災樂禍。
「但憑殿下吩咐!」
「雲水大師為我準備了一塊開了光的玉墜,你回去取了,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丞相府孟小姐手中,就說我祝她生辰快樂。」
趙琛說這話時語氣裡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遺憾,作為他的心腹侍衛,星沉是很清楚的。
——那是不能親自送上賀禮的煎熬與糾結啊!
不過,從瀘州到京城,八百里加急,心也挺累的tat
這份禮物,從領了命,到五天後開始去送,星沉一直非常用心,一路上跑癱了好幾匹馬,可算是在中秋節前一天到了丞相府外。
就是那精神有點不太好,以後京城第一侍衛要換人做了。
「星侍衛?」相府門口的人認識他,見他如此趕緊上前牽住馬說,「這麼晚了,您怎麼回來了?快進來歇會!」
星沉道:「不歇了,麻煩替我通傳一下,我是來替三殿下給孟小姐送生辰賀禮的。」
孟苑這會兒眼睛都綠了,今天是她生辰,現在已是夜裡,她還以為趙琛不會出現了,禮物也沒有了,可星沉來了!
也不等父親允許,孟苑直接不顧禮數地跑到了正堂,看見正在等待的星沉便道:「他讓你給我送了什麼?」
星沉從懷中拿出包得很好得錦盒,雙手遞給孟苑說:「請小姐過目。」
孟苑接過錦盒,二話不說就打開了,裡面躺著一塊鏤空玉墜,色澤柔和,水頭兒極好,摸起來十分舒適,玉上面刻著一個端肅有力的「苑」字,這字,一看便是趙琛的手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5:41
第17章
「咳咳。」
熟悉的聲音傳來,孟苑略帶窘態地轉過了身,悄悄將手背到身後,把玉墜塞進了袖子裡。
「爹。」她討好道,「這麼晚了您還沒睡?」
「我哪兒能睡呢,我這還沒睡呢,我女兒的心都要飛了,我若真睡了,估計連你人都見不到了。」孟丞相淡淡道,「星侍衛,路途遙遠,受累了。我命人備了宵夜和客房,快去歇著吧。」
星沉抱拳道:「多謝丞相大人,卑職告退。」
星沉是趙琛的護衛,自稱屬下自然不對,面對孟丞相,他得自稱卑職。
等他走了,孟苑翻著眼睛看天,小手兒背在身後怎麼都不肯轉過來。
孟丞相繞到她身後,她又把手轉到前面,那意思就是不給他看趙琛送了她什麼。
「你們到底還沒有成親,你心裡要有個度,不要做得太過。」孟丞相忽然道。
孟苑一怔,回眸道:「爹,不是你把我送去瀘州的嗎?」
「我那是看你難得開了竅,怕你是一時興起,過會兒又鑽牛角尖,所以行事有些匆忙。現在看你是認真的,也就不著急了。」他這樣解釋道。
孟苑說:「爹,我一直都很認真,你不用擔心,我有分寸。」
孟丞相點點頭,本來都打算走了,又不甘心地繞了回來,猶豫半晌還是問出了口:「你們沒做什麼吧?」
孟苑臉紅得好像燒起來一樣,跺了跺腳說:「爹,您說什麼呀,我們能做什麼,你真是的……」話畢,扭頭跑了。
孟丞相歎氣搖頭,實在不是他要問,這原本該是由娘親叮囑的事情,可孟苑早早沒了娘,他只能自己操心一點了。
回到房間,孟苑又將那玉墜拿出來看,托在手心,越瞧越喜歡。
其實,她手頭倒是不缺這些墜子,可趙琛送的這塊玉色澤和樣子都非常精緻,人家都說玉養人,以前還不覺得,見了這塊玉,孟苑就對這句話深信不疑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看著它就覺得安心,重生以來所有隱藏在心底裡的畏懼和焦慮全都平淡了,大概是因為送的人不一樣?
小心翼翼地將玉墜收起來,此刻的孟苑還沒察覺到自己對趙琛的感情已經從最初的愧疚慢慢轉變了。她熄了燈上床睡覺,心裡盤算著,明天得讓扶風找個什麼給她串起來,她不打算掛在腰上,想要繫在脖子上,藏在衣服裡,誰也不給他們看。
這是趙琛送她的東西,只有她自己可以看。
不過,她這樣的心思外人是想不到的,男人更想不到。
第二天,星沉告辭離開,當天正好孟丞相休沐,所以帶著孟苑出來相送。
星沉轉身走之前特地看了看孟苑的腰間,沒有找到殿下送的玉墜,所以他騎上馬的時候表情有點複雜。
孟苑沒怎麼細緻觀察他的表情,他走了她便也回去了,卻不知,等星沉快馬加鞭回到瀘州,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告訴了三殿下的時候,有人心碎了一地。
「沒戴?」他不確定地又問了一次。
星沉道:「是,殿下,屬下看得很清楚,孟小姐腰間沒有那玉墜。」
「哦。」趙琛眼神飄忽地看著一邊,側靠在榻子上自語般說,「也許她收起來了。」
「嗯,屬下覺得孟小姐可能是太喜歡了所以捨不得戴。」星沉用安慰的語氣說。
這語氣實在刺耳,趙琛不由看向了他,皺著眉道:「我忽然想起今天該是去壩上看看的日子,你剛好回來了,也沒什麼別的事做,就替我去看看吧。」
星沉:「……」殿下,我可一會兒都沒歇,就不能讓我歇會再去嗎?
雖然人在瀘州,但趙琛對京中動向瞭如指掌。
他知道林貴妃從皇上那請了聖旨,將孟家的長女孟柔賜給了趙殷做側室,出嫁的日期就在十月底。
如今已是九月,那時他差不多也回去了,既然趙殷給他在瀘州來了那麼一個「驚喜」,還嚇到了孟苑,那他也得還他一個不是?
「你是說,三皇子在瀘州時遇到了行刺?」孟丞相一邊喝著女兒燉的參湯一邊道。
孟苑點頭說:「那些人耳後都有梅花標記,爹您知不知道是哪兒的賊人?」
孟丞相笑道:「你爹又不是神仙,能憑一個標記猜出是哪兒來的賊人。」
孟苑有些失望,孟丞相接著道:「你也不用太擔心,你年紀小,第一次遇見這種事,但三皇子身為皇子,又是皇上最看中的那個,可是從小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行刺的事,不算什麼。」
孟苑苦著臉道:「聽爹您這麼說,總覺得皇家子弟挺可憐的。」
「可憐?也許吧,就算是你我,也可能過得不如一個普通商戶輕鬆幸福,凡事無絕對。」孟丞相放下湯盅,「嗯,苑苑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只是為父也吃不了多久了,倒是便宜了三皇子。」
「哪裡。」孟苑挽著丞相胳膊道,「爹你放心,就算女兒出嫁了,也會常常回來看爹的。」
「說的什麼話,女兒出嫁後便是夫家的人了,再與娘家無半點干係,你且與三皇子好好過,那便是對為父最好的報答了。」孟丞相點了點女兒的額頭,笑著提點。
孟苑感覺失落,靠在父親懷裡不再言語。同樣也是來給深夜仍在公幹的父親送參湯的孟柔站在房外,敲門也不是,不敲門也不是,抬著的手舉累了,便放了下來。
「小姐不進去嗎?」守在門外的侍衛問道。
孟柔尷尬道:「不了,妹妹應該正在和父親說話,我先回去吧。」說完,她轉身離開,手裡的參湯端了一會,等到了沒人的地方便直接丟掉了。
「小姐……」
丫鬟看了看那熬得十分用心的參湯,又看看走得飛快的小姐,長長地歎了口氣。
九月底時,回來許久的孟苑再次接到了皇后的宣召,滿腹狐疑地進了宮。
這次進宮再路過關雎宮時,門口已經沒有受罰的宮女了。回來這些日子,孟苑也聽人說過一些宮裡的事,說是林貴妃懷了身子,無法侍寢,皇上仍然夜夜留宿,她在宮中的盛寵已無人可比。但是……這真的是好事兒嗎?
林貴妃此刻,恐怕已是後宮所有人的眼中釘,就算是貴為皇后的陳氏,面上雖不顯什麼,心裡也是不平的吧。
有哪個女人真的能忍受丈夫總是在別的女人那兒,而那個女人還老與自己作對呢?
到了椒房殿,孟苑便瞧見了陳皇后。她與記憶中的樣子沒什麼差別,面若桃花,眼含秋水,金色和正紅襯得她人若牡丹,比起艷麗有餘端莊不足的林貴妃,孟苑還是喜歡她這樣的。
「臣女孟苑,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長樂未央。」孟苑規規矩矩地行禮。
「起來吧。」陳皇后溫柔地說,「快坐,眼瞧著過了年你便是我的兒媳了,咱們之間也不必那麼見外。」
孟苑聽從吩咐坐下,十分謹慎道:「娘娘看得起臣女,那是臣女的福分,娘娘越是對臣女好,臣女便越應該敬重娘娘。」
陳皇后淡淡一笑,道:「馬上要到十月了,你姐姐快要出嫁了,家中最近很忙吧。」
孟苑如實道:「長姐的婚事有姨娘和父親準備,已經置辦得差不多了,倒也沒有很忙。」
陳皇后慵懶地靠著椅背道:「本宮也有個姐姐,我們倆感情很好,當年她出嫁時本宮跟著忙了很久,瞧著她嫁人,心裡既是高興又是羨慕。就想著,本宮若是嫁人,該是什麼模樣?」
陳皇后的姐姐和她一樣都是嫡女,兩人嫁的都相當好,皇后娘娘自不待言,她的姐姐則嫁給了恭親王,也就是當今聖上的二哥,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只是兩人一直住在恭親王的封地,不曾回到京中。
「苑苑會不會也羨慕你姐姐?」陳皇后似不經意地一問,倒讓孟苑猜不出她的用意。
她斟酌了一下,說:「姐姐有姐姐的緣分,臣女也有臣女的緣分,大家都按部就班,臣女覺得……」
「好了。」陳皇后忽然打斷她的話,朗聲笑道,「看你,緊張什麼,上次不是和你說了,我是琛兒的母后,咱們將來便是一家人,你不用提心吊膽字字斟酌地與我講話。」
孟苑有點尷尬道:「娘娘見笑了。」
「好了,我宣你進來是有原因的。」陳皇后坐正了身子說,「御花園的南邊兒有一座摘星樓,那上面的花兒開得正艷,苑苑來都來了,便去看看吧。」她也不等孟苑回答,逕自吩咐道,「小泉子,帶孟小姐去摘星樓。」
小太監上來,躬身領孟苑離開。孟苑直到走出椒房殿都沒想明白皇后到底要做什麼,不過聽她的口氣,倒是不會害她。如今林貴妃在宮中最為得寵,又懷了龍種,陳皇后雖貴為皇后,卻一直沒有子嗣,除了養子趙琛,沒人可以依靠。
她想要站穩腳跟,自然也會對趙琛未來的正妃好。
心情忐忑地跟著小太監到了摘星樓,孟苑一節節台階走上去,快要到門口時,前面的小泉子停住了腳步,笑吟吟道:「孟小姐,奴才就送您到這吧,接下來的路您得自己走了。」
孟苑不由問道:「公公,您說我在這兒賞多久的花比較合適?」她很想回家,在宮裡太費腦子了,前世她就沒有那玩意兒,這輩子也只是有了前世記憶這一利器,否則也……不提也罷。
「孟小姐,這奴才可不知道,您得上去後看裡面兒的花怎麼說了。」小泉子意味深長道。
孟苑更加迷惑了,花兒還會說話嗎?只是小泉子已經走了,她也沒人可問了。
上完最後幾節台階,孟苑試探性地敲了敲門,裡面無人應答。
於是,她推門而入,抬眼朝裡望去,這一望,著實吃了一驚。
只見漫漫無邊的盛放鮮花中間擺著一張軟榻,軟榻上躺著個錦衣金冠的青年。他微闔鳳眸假寐著,潑墨般的黑髮如泉水般散落在身下雪白的緞面上,金冠上瑩潤的珍珠,當真是如他的肌膚一樣,泛著韻致非凡的光澤。
「你回來了?」孟苑無意識地開口,語氣是她自己都沒想到的驚喜。
趙琛緩緩睜開眼,面如美玉,目若點漆,當真是天下無雙的美男子。
「我剛到宮中,才見過父皇,未免直接去你府上惹人非議,便托母后傳你進來。」
他說著話,眼睛不斷在她身上搜尋,不論是腰間還是其他地方都找不到玉墜的蹤跡,這個認知真讓人難以控制地垂下嘴角。
「卻不知,你為何還不曾戴我送你的東西。」他問著,動聽低沉的嗓音好像努力克制著什麼。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5:52
第18章
乍一聽趙琛的問話,孟苑還有點懵,等反應過來臉上就帶了點揶揄,以及小小的羞澀。
趙琛也發覺自己這問題太過直白,有點失了身份,正想要換個話題補救一下,就看見孟苑慢慢走到了軟榻邊,自上而下凝視著半靠著的他,柔聲說道:「我戴著呢。」
趙琛鳳眸一亮,揚著唇角似笑非笑道:「哦?」
「你想看嗎?」她眨眨眼,水靈靈的眼,眼尾上挑,秋波瑩瑩。
怎麼說呢,她這樣看著他,他只想到一個詞——媚眼如絲。
趙琛喉結輕輕滑動,側開頭看著一盆盛放的鮮花,故作平靜道:「也好。」
孟苑笑出聲來,沒有片刻猶豫,當著他的面解開了裡衣的盤扣,慢慢拉下紗裙領口的位置,露出了雪白的頸項、美麗的鎖骨,以及一點點隆起的……嗯。
「你這是……」
向來能言善辯的三殿下忽然變得笨拙了,沉吟半晌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不是想看看嗎?」孟苑將玉墜取出來,放在手裡,也不忙著掩住胸前,和緩說道,「你送我的東西我當然要隨身帶著,而且要貼身帶著,不給別人看見。」
趙琛轉頭看進她的眼睛,像在分辨這話的真假。她坦然地與他對視,這樣的反應讓他從回程開始就有點壓抑的心情漸漸平緩,嘴角的弧度也真誠了幾分。
「你喜不喜歡?」
他問著,坐直身子,眼瞼微垂凝著她的脖頸,以及……下面的部分。
孟苑正在看玉墜,沒發覺他的視線,笑吟吟道:「怎麼會不喜歡呢?戴著它,總覺得很安心,就像你在我身邊一樣。」
她的話剛說完,身子便被人擁入懷中,她嚇了一跳,驚訝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
他慢慢抵住她的額頭,胸腔震動,喉間發出性感低沉的笑聲,然後好像很開心一樣,後撤臉頰,在她額頭響亮地親了一下。
「你……」
孟苑紅著臉想要躲開,趙琛哪能讓她如願?他加大了擁著她的力道,兩人在花叢中的軟榻上相互依偎,那畫面美得像幅畫。
「你喜歡就好,也不枉我費了好一番心思幫你尋得它。」趙琛隨意說完,接著道,「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提前回來?」
孟苑努力回想自己所知的事情,好像除了孟柔快要到二皇子府做側室以外,朝中沒什麼大事。
可趙琛乃是皇子,孟柔出嫁也只是做個側室,還不至於滿朝文武都要參加,更不至於讓趙琛放下瀘州修堤的大事提前回京。
「不知道。」她如實說道,誠實的模樣惹人憐愛。
「若我說是為了你,你可相信?」
風乍起,拂過趙琛的面頰,吹起了他垂在肩側的黑髮,蕩著瀟灑的弧度。
在孟苑所見過的眾多皇族之中,趙琛絕對是最英俊的,大概是因為他不但繼承了當今聖上的英武,還繼承了昌文皇后的美麗吧。
「相信。」孟苑低下頭拉住他的手,過了一會才小聲說道,「你說什麼我都是信的,若連你都不可以相信,這世上還有什麼是真的?」
聽到心愛之人這樣的回答,正常男人都會情不自禁的做點什麼,趙琛自然也免不得。
雖然比孟苑大了十歲,將近一輪,可這以前在他看來是極大差距的東西現在變得十分微小。既已曾因為這些導致彼此錯過,這次就讓他自私一點,再不放她走。
就那麼被趙琛翻身壓在身上,孟苑腦子裡直接蹦出之前父親的叮囑。
再世為人,她不可能沒有經歷過男女之間那點事,可這一世自己還太小,離及笄尚有一年,所以她還沒想過再遇見那些事要如何應對。
與蘇寄塵的那些過去在她腦海中埋得很深,但一觸碰這些還是會翻湧出來。她覺得十分壓抑,前世的自己雖曾十分抗拒與蘇寄塵圓房,但人已經嫁給了他,怎麼可能真的不圓房?只要想到這些,她就覺得自己已經配不上趙琛了——即便這一世她還不曾嫁給誰。
「殿下,我……」她緊張地看著他,說話時咬著唇,這樣六神無主的模樣趙琛自然看得出她在想什麼。
她一緊張就喊他殿下,恐怕她自己都沒發覺。
其實,她自以為他不知道很多事,可她不知道,這一切若不是有他,將不復存在。
「放心。」趙琛溫柔地咬著她的耳垂,「你還那麼小,像花苞,我怎麼捨得摧殘。」他低低笑了一聲,隨後吻了吻她的唇,非常溫柔道,「別怕,我不做什麼。」
有她這句話,孟苑也放了心。其實她早就有開始一切的心理準備,但絕對不是現在,時候還不到,這一輩子她想好好做自己,不再像前世那樣任性妄為,不顧他人。若輕浮地交付自己,不要說父親會生氣,就算是趙琛,怕也會覺得她水性楊花。
在這對久別重逢的情人耳鬢廝磨的時候,正有其他人朝摘星樓這邊走。
倒也不是別人,正是很快要納孟柔為側室的趙殷。
趙殷身邊跟著趙黎,另一邊是御史大夫周凌。在周朝,御史大夫與丞相、太尉合稱三公,地位僅次於丞相,凡軍國大計,皇上都要與他還有孟丞相共同商議。如今孟丞相還沒有在皇子之中站位,但周大夫已經傾向於二皇子。除此外,掌管兵權的徐太尉則屬意大皇子趙軒,這麼乍一看好像沒什麼人明面上站趙琛這邊兒,但皇上的青睞已經勝過一切。
「二哥,呆會也不知會瞧見什麼。」趙黎笑得不懷好意,「這陳皇后也是,讓孟丞相的寶貝女兒單獨呆在摘星樓,要是出了點什麼事,壞了名節,與三哥的婚事不是泡湯了?」
周大夫淡淡道:「孟丞相最重視的便是這個嫡女,比他的烏紗帽都要重視,五殿下還是不要開這種玩笑了。」
「周大夫,玩笑說不定哪天就成真了,在這宮裡頭,發生什麼事都不稀奇的。」趙黎意味深長道。
趙殷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說:「恐怕孟丞相連他的庶女也不想交到我手上的,只是被皇上下了旨,騎虎難下罷了。」
趙黎道:「二哥提醒了我,我倒是沒想到,丞相府裡那個十幾年來一直都是個姨娘的林氏竟是林貴妃的遠親,林貴妃這是在向我們示好?」
「示好?」趙殷笑,「別高興的太早,這件事除了趙琛誰都得利,林貴妃可聰明著呢,你別稀里糊塗上了鉤兒。」
趙黎點頭:「二哥說的對。不過若是這孟苑能嫁給二哥就好了,來了個孟柔,總覺得二哥好像吃了虧。」
與趙琛娶的嫡女相比,納了庶女的趙殷好像的確不怎麼平衡。可他到底是納側室,不是娶正妃,丞相庶女、武安侯孫女,這身份也不算低了。
而且他哪裡好提正妃之事?他府中的正妃可是周大夫的嫡長女,嬌生慣養,金貴著呢,就連他也事事依著她、寵著她,不為別的,只因他現在需要周大夫的支持,來爭取太子之位。
「我朝有律,姐妹不可同嫁一人,這孟苑,殿下可以放棄了。」周大夫緩緩開口,說的話老是讓趙黎感到憋屈,卻在趙殷預料之中。
「這可是個大助力。」趙黎仍不死心。
趙殷看著近在眼前的摘星樓,停下腳步負手說:「五弟說得對,娶了孟苑等於得了孟丞相支持,父皇向來信任丞相大人,這是把利劍。但周大夫所言也有理,父皇既已將孟柔賜給了我,孟苑便必得放棄了。不過,既然我不能得到這把利劍,別人也休想得到。」他嘴角陰鷙地揚起,「毀掉一個女人,比得到她容易多了。」
周凌不緊不慢道:「二殿下其實不必如此。」
「哦?」趙殷看了過去。
「一個女人,只要心在您這,就算她嫁給了別人也沒關係,說不定還會給您帶來更大的利益呢?」周大夫若笑非笑地說。
趙殷眼睛一亮:「周大夫的意思是……」
話說到這份上,連趙黎都明白了,自然也不必說開。三人相視一笑,周大夫先行離開,趙黎與趙殷漫步進摘星樓,兩人心裡都在合計著該怎麼俘獲孟苑的芳心。
周大夫的計委實有點陰了。以孟丞相對孟苑的寵愛,但凡她要的,他都會為她辦到。再加上趙琛與她將要結成的關係,若她能為趙殷所用,趙琛將來有任何動作,趙殷都可以第一個知道。且不說這些,便是主動為趙琛下什麼絆子,都會非常容易。
那可是枕邊之人,趙琛又對她疼愛有加,怎麼還會防備呢?
兩個人上樓的聲音不算小,身懷武藝的趙琛即便在樓頂也早就聽見了。他和孟苑早已分開,兩人並肩坐著,他蹙眉凝視房門,輕撫著一下拇指上的扳指,不知在思考什麼。
「怎麼了?」孟苑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看他久久不語就問出了口。
趙琛轉回頭來說:「還想不想飛?」
「像上次那樣?」孟苑睜大了眼。
「嗯。」他點頭,站起來張開雙臂,「苑苑,來。」
孟苑跟著站起,遲疑了一下就緊緊抱住了他的腰,趙琛將她橫抱起來,她驚呼一聲,眨眼間便感覺身子失重,竟是被他這麼抱著從摘星樓的一個窗戶躍了出去。
他抱著她在御花園中快速掠過,停在一片湖邊,湖岸邊泊了一艘小舟,之前送孟苑過來的太監小泉子在那等著。
「回去吧。」趙琛放開她道。
孟苑欲言又止地看著他,他不由一笑,湊近她的耳邊低聲說:「我過幾日就去看你。」
孟苑紅了臉,立刻轉身跑走,等上了船再回頭時,那裡已經什麼人都沒有了。
趙殷與趙黎到了摘星樓頂,在那只看見空蕩蕩的軟榻,乾淨整潔,不見一絲凌亂,哪裡有人來過的痕跡?
「哼。」趙殷冷哼一聲,「跑得倒是快。」
「趙琛肯定也在,不然那丫頭一個女的,怎麼能跑那麼快?」趙黎咬牙道。
「無妨,不過是來看個笑話,既走了,我們便也走吧。」
趙殷嘴上說得好聽,臉上卻滿是不悅,真是口不對心的一個人。
他們這番一走,便開始籌備搞定孟苑的事。然則,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打破了整個皇城表面上的平靜——兩日後的早朝上,徐太尉再次上書請皇上立太子,一直都以「朕還年輕不急立太子」為由拖著的皇上頭一次沒有反對,連總是附和皇上的孟丞相也沉默了。
這代表什麼?
這代表太子將立,東宮有主,默默進行的一場沒有硝煙的較量,即將進入巔峰。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6:05
第19章
那日從宮中回來後,孟苑就總是神不守舍的,好像在等誰,整天朝門口的方向張望。
雍雅苑的下人們都知道小姐在想誰,大家心照不宣,默契地保持沉默。
回來兩日後,丞相大人下朝回府,第一時間喚了孟苑過去。
孟苑當時的反應是,難不成趙琛跟著來了?
她歡天喜地地跑了過去,敲開門進去後就只看見還沒有換下朝服的父親。
「父親?」孟苑左右張望了一下,行了個禮道,「您找我有什麼吩咐?」
孟丞相指了指身邊的位置說:「坐。」
孟苑坐到父親身邊,看他表情有些凝重,一時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你可知今日早朝上發生了什麼事?」孟丞相直接奔了主題,說話的語氣異常嚴肅。
孟苑也感覺到了氣氛非同尋常,本來還浮動的心情立刻沉澱下來,鎖著眉頭道:「出什麼事了?」
孟丞相似笑非笑道:「倒也不是出事兒……」
「那到底是怎麼了?爹您別賣關子了。」孟苑著急道。
孟丞相撚鬚道:「徐太尉又提了立太子的事,我瞧著皇上的意思,像是要立了。」
「……這麼快?」
孟苑吃驚地睜大眼,立太子在前世是她死前一年左右,怎麼提前了這麼久?
是哪裡出了變數?
「如今二皇子有周大夫支持,大皇子有徐太尉,四皇子腿腳不好,與皇位無緣,五皇子的脾性不適合做君主,能跟三皇子競爭的就是前面兩個了。」孟丞相緩緩說道,「為父與你說這些,是因為你明年及笄後就要嫁給三皇子了,相府跟三皇子算是綁在了一起,為父也算劃到了三皇子的陣營。」
孟苑噎住了,沒有吭聲,孟丞相繼續道:「我還要去一趟侯府,與你祖父商量一下這件事,還有你二叔,若無意外,孟家會全力支持三皇子。」
「父親,這……」
「但我們也有條件。」孟丞相靠到椅背上淡淡道,「他若真當了儲君,將來繼承皇位,你就必須是皇后。」
說到底,父親最大的初衷還是為了她,孟苑心裡特別不好受,眼圈泛紅,孟丞相見此不由道:「你這丫頭又哭什麼?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是,可是爹,你為我做這些,我實在……」孟苑說著就開始哭,有些狼狽地抹著眼淚。
「你是為父的女兒,為你著想很正常。你也不要有壓力,孟家會選擇三皇子也並非全是因為你,你只是其中一個因素。」孟丞相透露道,「很早之前皇上就找為父商議過這件事,三皇子是皇上最青睞的人選,也是幾個皇子裡最適合的人,孟家選擇他是必然,你只是一方面。」
孟苑舒了口氣說:「爹,其實,我也不是很希望三皇子做皇帝。」她想起自己前世會和蘇寄塵發展的原因,苦著臉道,「他做王爺還好些,府裡女人不會太多,也不會有人逼他納妾,可若是做了皇帝,這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我要怎麼應付?就算他不自己主動充裕後宮,文武百官也不會幹看著。」
不但孟苑糟心這個,連孟丞相也是這樣。其實孟家人大部分都是一夫一妻的,像如今的武安侯、孟丞相,都是如此。孟元洲那樣人丁興旺納了好幾房妾的,是少之又少。孟元洲會這樣,也是因為孟丞相這邊子嗣單薄,整個孟家靠他,自然得多納幾個,多生幾個。
「你且安心。」孟丞相道,「左右你爹我也不會死得太快,只要有為父在一日,你便安心享福,誰也不能欺負了你去。」
孟苑心裡的內疚此刻達到了頂點,雖然背叛父親是前世的事,可那也真實發生過,她多後悔啊,這樣的父親,卻被她那樣辜負,她還有什麼資格為人女?
「爹!」孟苑撲進父親懷裡,哭得十分可憐,孟丞相只當她太感動了,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在兩人議此事的時候,孟府還有一個即將嫁給二皇子為側室的孟柔在苦惱這件事。
林婉看著原地打轉的孟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不要走來走去了,看得我心煩。」
孟柔急切道:「娘,現在皇上要立太子了,你說二皇子會是太子嗎?」
這是今天散朝後林貴妃著人偷偷送進府裡給林婉的消息,她會這麼做也是料到孟丞相不會把她們母女倆當回事,前朝的事,若她還不提點一些,搞不好林婉就要被瞞到出了結果。
雖說有個在相府做姨娘的遠親很丟臉,但林貴妃如今在朝中需要這麼一個照應,林婉在相府,相府裡又沒有其他夫人,那就還有扶正的機會,只要她多教導教導。
對於林貴妃的看重,林婉是非常謹慎的,得到了消息就開始籌措辦法。
她也清楚自己在相爺那裡已經沒有任何地位,相爺會將她與孟柔合計謀害孟苑的事壓下來,也是因為家醜外揚會讓相府處於不利地位,再有一個便是,若真說出去了,豈不是打了林貴妃的臉?今後孟苑嫁給趙琛,便也是皇家人,免不得要經常進宮,林貴妃肯定會為難她。
到底是皇帝的枕邊人,又正得寵,懷著龍種,身為父親,孟丞相要考慮家族、名譽、未來……很多很多,他不得不有所顧忌。
總之,丞相大人用心良苦,一來是顧著相府還有武安侯府的面子,另一面就是為了孟苑了,跟她們母女倆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多可笑啊不是嗎,十幾年了,就算是一塊石頭也該捂熱了,他竟還是那麼冷漠無情,林婉這顆心也冷透了。
「二皇子?他有御史大夫支持,也不是完全沒有勝算。」林婉淡淡說道。
孟柔一喜,隨後又一悲:「那三皇子不是……」
「你急什麼,我只說他也有勝算,可勝算哪裡比的上三皇子?」林婉有點發愁,「貴妃娘娘傳這個消息給我們,必是要我們助二皇子一臂之力,可以我們母女現在的身份,實在太難了。」
「貴妃娘娘是支持二皇子的?」孟柔問道。
林婉歎氣道:「也不算吧,除了趙琛之外,誰做太子她都可以忍受。」
「忍受……?」孟柔表情微妙。
「那是自然,她當然是希望她自己的孩子做太子的。皇上如今身體還很好,若貴妃娘娘這一胎是個小皇子,那等小皇子長大,說不定太子之位還會易主呢?」林婉壓低聲音說,「但若三皇子真坐上太子之位,以皇上對昌文皇后的感情,陳皇后這個障礙,還有三皇子的才能,肯定不好扳倒。」
「娘,你……」孟柔語無倫次道,「那我們到底算什麼?」她苦了臉,「爹會幫我們嗎?」
「幫我們?怎麼可能?」林婉悲哀道,「柔兒,你別傻了,你爹心裡只有孟苑那丫頭,他從未將我當成他的妻子,現如今,我們只能甘做貴妃娘娘的棋子,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我也是他的女兒啊!」孟柔掉了眼淚,「我要去找爹,他為什麼從來不像對二妹那樣對我?我也是他的女兒啊!」她跑出了門想去找孟丞相,林姨娘趕緊追出來道,「快攔住小姐,別讓她去發瘋!」她的話才說完,下人們正要攔住孟柔,院子外面就進來了人通報,相爺竟來了!
「娘,你看,爹來了,他還是關心我們的!」孟柔一喜,眼淚掉得更歡了。
孩子可以那麼想,但林婉卻不敢自以為是,她忐忑地站在門口迎接夫君,孟丞相踏進門時她就低下了頭謹慎施禮,他在她與孟柔面前站了好一會,才不疾不徐道:「起來吧。」
兩人站起來,孟柔眼圈紅腫道:「爹,我就知道你還是認我這個女兒的。」
看著孟柔,孟丞相眼裡還有些微的父女之情,只是她陷害孟苑的事讓他始終無法釋懷。
聽她這樣說話,他也沒否認,屏退了下人逕自進了屋。
三人一齊到房內,孟丞相落座,她們兩個站著,他坐了一會,開門見山道:「想必林貴妃已經著了人將皇上要立太子的消息告訴你們了。」
這句話讓林婉有些慌神,但她還是強裝鎮定道:「相爺何出此言?皇上要立太子了嗎?妾身惶恐,不敢打聽前朝的事。」
孟丞相勾起嘴角道:「不敢?呵呵。」他慢條斯理地敲著桌面,淡淡地說,「你說不敢那就是不敢吧,若你真能如你所說的那般老實,柔兒就可以順順利利地嫁給二皇子。」
這明顯還有後話,林婉不接話,孟柔卻有點慌了。
「爹,您這是什麼意思?」她絕望地咬著唇,知道自己似乎曲解了父親來這的用意。
「你自然是我的女兒。」孟丞相道,「否則我也不會仍然容著陷害你二妹的人還活在世上。」
孟柔心裡咯登一下,眼睛睜得大大的。
「但若你還跟著你娘胡鬧,想要違背爹的意思,那不認你這個女兒,也不是什麼大事。」
這話一出,孟柔直接癱到了地上,哭得泣不成聲:「爹,你好狠的心……我和娘與你十幾年感情,你竟是沒有將我們當做家人……」
孟丞相直接笑出了聲:「我沒將你們當做家人?柔兒,為父且跟你直說,若不是你們陷害你二妹的事,說不定你林姨娘此刻還手掌著相府中饋,如今這一切誰也怪不得,怪只能怪你們自己。」說罷,他站起身走到門邊,顯然言盡於此,「話我就說到這,林婉,你自己掂量著辦。」語畢,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婉氣極反笑,那笑聲驚得孟柔都忘了哭泣。
「好一個孟元君,真是半分不念這十幾年的情意,我倒要看看,你能將我與柔兒怎麼樣!」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6:19
第20章
立太子的事,大臣家中自然比不了各皇子府熱鬧。
大皇子府和二皇子府聚集了他們所有的幕僚,徐太尉和周大夫都在為各家主子出謀劃策,唯有趙琛這邊兒安靜得跟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這麼大的事,殿下好像一點都不著急?」
翟清墨坐在涼亭中與趙琛對弈,和煦地風拂過兩人身上,衣袂翻飛,人美景美,不似凡塵。
趙琛慵懶地靠在椅背上,一腳踩地,另一腳踩在椅子邊上,單手支著膝蓋,漫不經心地落子。
「不著急。」他說得十分隨意。
翟清墨笑了:「莫不是殿下心裡已經有數,知道這次太子的人選會是誰?」
趙琛仔細地看著棋局,面不改色道:「總之不會是我。」
翟清墨有些驚訝:「什麼?」
趙琛落下一字,朗聲笑道:「文杉,你又輸了。」
翟清墨慚愧道:「殿下棋藝高超,與您下棋卑職自是贏不了的。」
「已經讓了你許多。」趙琛揚著眉,看上去心情不錯。
瞧殿下這副得意樣子,翟清墨站起來躬身作揖:「微臣自愧弗如,以後還得請殿下多多指教棋藝。」
趙琛淡淡一笑,擺擺手道:「你我二人還談什麼指教,快坐下吧。」
翟清墨再次落座,等丫鬟加了茶之後,才輕聲問:「殿下已猜到了皇上會立誰做太子?」
趙琛雙手交握揣進袖子裡,瞇著眼望向無邊湖泊,臨近十月底,荷花已經敗了,湖中景色不如夏季,卻也能品出另一番滋味來。
「文杉,你瞧這荷花,夏日開得那麼艷麗,入了秋還不是敗落至此。」趙琛慢條斯理道,「物極必反,有時候,越想得到什麼,就越該拒之門外。」
翟清墨蹙眉道:「殿下的意思是……」
「不急。」他輕笑著說完,站起來道,「時辰不早了,你也回去吧,不然你那妹子又該去告我的狀了。」
前幾次,因為趙琛總是使喚翟清墨,翟清池已經到孟苑那抱怨了好幾次。孟苑跟他說起這個還歎了好幾次氣,反正那意思就是他也該體諒一下其他人,翟清墨家裡正給他定了一門不錯的親事,與那家小姐還見不夠呢,老是被鎖在他這個大男人身邊也不像那麼回事。
趙琛是再也不願意被她說了,因為她不想看見她歎氣,就連她每次皺眉,他都想以身代勞。
翟清墨被趙琛說得有點臉紅,趙琛淡淡一瞧,笑了。
「都多大了,還像個少年一般,且回去吧,再留在這,我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翟清墨行禮告辭,趙琛獨自走到湖邊,望著被風吹得波光粼粼的湖泊,削薄的唇上翹著,劍眉鳳眸,眼神深邃且冷俊,他對立太子之事雖沒有任何動作,卻似是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皇宮,上書房。
聖上在看折子,下面站著個身著黑衣面目極其普通的人在稟報。
御前侍奉的大太監劉瑾不著痕跡地一聽,原來是在說各個皇子的動靜。
「御史大夫周凌正在二皇子府上議事,徐太尉已從大皇子府中離開,三殿下那兒只去了一個翟郎中,現下也已經離開了。」
聽著這些,皇帝不由一笑,放下硃筆道:「哦?這翟清墨不過一戶部郎中,父親也只是個兵部侍郎,琛兒只叫了他一個?」
黑衣人道:「是的陛下,臣曾進府一探,三殿下只是與翟郎中下了幾盤棋。」
皇帝笑意加深,連說了好幾個「有意思」。
「是否需要臣再去一探?」黑衣人問。
皇帝擺擺手道:「不必了,下去吧。」
黑衣人行禮告退,很快消失在宮中,那是皇上得力的暗衛之一。
姜到底還是老的辣,皇子們急著要爭那儲君之位,卻不知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皇上眼中,這在皇上心中,已有了評分。
然而,他究竟會立誰做太子,還真不是那麼好預估。
劉瑾伺候完皇上,便按照吩咐出了上書房。
他走到門口,吩咐小太監聽著皇上傳喚,自己則繞過走廊,在一處隱蔽的假山石後留下字條,出來後左右仔細查看了一下,才離開這裡。
不一會,侍衛打扮的人取走了字條,三皇子府上的暗衛將它呈了上去,看著上面的字句,趙琛臉上的表情是:果然如此。
在父皇眼中,他是無可挑剔的好兒子,然而越完美的人,就越是容易給人危機感。皇上明面上對他寵信有加,在重臣面前好幾次暗示想將立他做太子,但這真是對他好嗎?
如今不管是大皇子還是二皇子,他們最大的目標都是他,搞不好還會聯合起來對付他。畢竟父皇可是最看重他了,少了他這個大威脅,他們才好再競爭。
自嘲一笑,趙琛將字條用內力震碎,微風吹散碎紙屑,它們飄在空中,像在對他笑。
且當做父皇只是想考驗一下他吧,前世不是也很辛苦才安然無恙地活到繼承皇位麼?
再來一次,他只會做得更好。
接連七天,孟苑都不曾再見趙琛,她心裡理解,這恐怕是因為皇上突然要立太子,所以沒時間再來看她。
她不怪他,可心裡還是有點失落。
哎,說到底,在男人心中,權力地位的誘惑還是要勝過愛情吧?之前父親對她說,她嫁給趙琛,孟家便會支持他做太子,這很難不讓人聯想到,趙琛會不會是為了這個才對她那麼好?
可重活一世的她哪裡會那樣想他?
前世她那般窮困潦倒時他都沒忘記她,足可見他不是那種利用別人感情的人,她對他完全信任。
只是,利慾熏心的人卻不這麼想,在會做出這種事的人心裡,趙琛就是這樣的人。
臨近孟柔與二皇子成親的日子,丞相府也熱鬧了起來,雖然只是嫁個庶女,且只是做個側室,但那可是嫁給二皇子,連御史大夫周凌都支持二皇子,搞不好他就會做太子,孟柔又是丞相的長女,雖是庶出,可只要二皇子還想拉攏丞相,就會對她寵愛有加,那些看好二皇子的官員,也因此絡繹不絕地來送上賀禮。
孟丞相對此表現很平淡,禮薄的就收下,這無傷大雅,太貴重的就是全數退了回去。
比如京城最大的皇上秦家送來的東西,孟丞相看都沒看就差人退回,孟苑看著那一箱子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心裡感慨萬千。
「人性就是這樣,你若身居高位,誰都想巴結你,吃你點好處。可你若潦倒落敗,誰都想踩上一腳,俗語右眼,牆倒眾人推。」孟丞相淡淡說道,「以前覺得你還小,為父也不願意你過多接觸這些,可眼下你就要及笄,要嫁的又是皇家子弟,有些事情你也該懂了。」
孟苑乖巧道:「父親說的是,女兒一定用心去學。」
孟丞相歎了口氣說:「爹是不想你學這些的。」他似乎有點悵然,「若你當初未曾在宮宴上自己求來這份姻緣,為父一定會為你找個老實本分的人家,讓你一輩子不用操心這些不乾淨的事。」
「爹……」孟苑欲語,話還沒落外面就進來了人,是府內侍衛統領韓寧。
「相爺,方才三皇子府上暗衛來報,說三殿下晌午會過來。」韓寧稟報道,「三殿下這次是避著人來的,看樣子是不希望聲張。」
孟丞相稍稍思索便明白趙琛的用意,笑著說:「本相知道了,你退下吧。」
韓寧行禮退下,孟苑悲喜交加,遲疑半晌還是說:「爹,三殿下過府是要和您……」
「見我恐怕不是主要的。」相爺老神在在道,「見你才是主要的呀。」
孟苑紅著臉道:「爹您別取笑女兒了,眼下太子之爭正如火如荼,他過來怎麼會是為了見我。」
孟丞相道:「除了太子之爭,馬上又要到科舉殿試的日子,這也不是小事兒,為父很忙,跟他議事?還是等等吧。」他一笑,壓低聲,「太子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女孩子不該考慮那些,心裡有數就行。」說完,孟丞相抬腳離開,臨出門時遠遠丟來一句,「快去準備吧,心都飛了,人還在這有什麼用?哎,到底是青春年少呀。」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6:41
第21章
所謂避人耳目,就是神不知鬼不覺,連早有準備的孟苑都沒發覺趙琛的到來。
她僅僅是被父親招到花園時,在路上遇見一白衣玉冠的書生,背後瞧著好個儀表,還有點眼熟,離近了等他轉過來,她才驚訝地瞪大了眼。
「很驚訝?」趙琛手持折扇,在十月天裡著實有點多餘,他扇了兩下好像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合適,所以合上來丟給一邊小廝打扮的星沉懷裡去了。
「有一點。」孟苑如實說著,「父親喚我去花園……」這裡是必經之路,會在這遇見他,應該也是丞相的意思。
哎,爹,您下輩子如果不做官,去做冰人肯定也能揚名天下。
趙琛微微一笑,花葉襯得他的笑如畫動人。
他朝她伸出手道:「過來。」
星沉本來就在眼觀鼻鼻觀心,聽見殿下這麼說立馬轉身自動消失,孟苑有點害羞,但還是走了過去,把手放到了他手心。
「丞相大人用心良苦,改日我會好好謝謝他。」趙琛說完,揚眉看向花園的方向,「既是要去花園,那就去那裡。」
可以看得出來孟丞相特意安排過,本來花園是灑掃下人最多的地方,現今卻很少見到人影,能看見的只是最得力的護衛和孟苑院子裡的下人。
與趙琛一起到了花園的長廊裡,兩人並肩行走,忽聽趙琛道:「可還記得這裡?」他指著前方。
孟苑順著看去,那地方已有高高的欄杆擋住,但在幾年前,那是什麼都沒有的,她八歲時曾險些在那裡墜河,是趙琛將她救起才倖免,重生後,她一直憂慮前世的事,很少留意這些,如今被他提起,心裡是實實在在的如隔世一般。
「我第一次見你就是在這裡。」趙琛好像很高興,說話時眉梢眼角都在笑,「你瞧,如今丞相已將這裡圍上,當時可是平平坦坦,若非我及時接住你,怕是你就要嘗嘗丞相府的湖水是什麼滋味了。」
孟苑乾巴巴道:「嘗過了……」
趙琛失笑:「瞧我,我記得的,前些日子你落了水,是你府上一下人撞到的。」
「事情已經解決了。」孟苑十分直接道,「謝謝你將劉興送到我院子外,辛苦星沉了,帶著那麼吵鬧的一個人,還要做到不驚動別人,怕是也只有他能辦到了。」
趙琛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說破一切,眼神有片刻停頓。不過他仍然非常平靜,削薄的唇始終溫柔地抿著,身上的書生長衫襯得他愈發雅致溫文。褪去錦衣華服,那位不苟言笑的三殿下是那麼平易近人,仍然未變的,是他依舊英俊得讓人心驚肉跳的臉龐。
在她觀察他時,他忽然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自後方環住她纖細的腰,垂眼睨著她近在咫尺的美麗臉龐。她緊張地四處亂看,小手不知該放在何處。
他一笑,握住她的手,那觸感,真是叫人握住了就不想再鬆開。
「你可怪我監視相府。」
他聲音很低地詢問,恐怕也只有與他緊緊相擁的孟苑能聽清楚。
「……不,就是有點擔心。」孟苑忐忑地說,「而且我也不是很清楚,若你早知如此,為何不……」
「不阻止?」趙琛接下了她的話繼續道,「為何任由她們害你,讓你落水?為何在你提起那件事的時候,才將劉興交給你?」
孟苑的話被他說完了,所以也不用費口舌,只要等著他的回答就是。
趙琛抱著她沉默了一會,輕飄飄地說:「有些事,我們還是一輩子不要互相戳破比較好。至於為何那麼晚將劉興交給你,是怕你知道我……」
「怕我知道你盯著相府之後生氣?」這下是孟苑替他把話說完了,「怕我將這事兒告訴父親?」
趙琛沒說話,算是默認。
對於這些,孟苑可以理解,但她不理解的事他所說的「一輩子不要互相戳破」的事。
「到底有什麼事是不能告訴我的?」孟苑追問道,「你不想讓我知道什麼?互相戳破……難道是……」我們都保留著的某個秘密?究竟是哪個?越想孟苑就越慌。
「我好不容易來一趟,你要把時間都浪費在這上面?」趙琛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沒幾天便是你姐姐成親的日子,雖只是納個側室,但你姐姐到底是丞相的長女,即便是庶出,也不能太過怠慢。」說到這他一笑,「只是,怕她過了門後日子不好過呢。」
「是嗎?」孟苑細細打聽,「你可是有什麼別人不知道的內幕?」
趙琛鬆開她的手,點了點她的鼻子道:「我只有人盡皆知的消息,你可要聽?」
「人盡皆知,為什麼我不知道?」孟苑揪著這個不放。
趙琛特別認真地說:「因為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孟苑柳葉眉倒豎,「你說我不是人?」
趙琛直言:「你當然不是。」說罷,在她憤怒爆發之前話鋒一轉道,「你是小仙女。」
「……%&¥¥&……%&」孟苑頓時無語,哭笑不得地看著他。
趙琛卻繼續了剛才的話題。
他放開她,獨自走到欄杆邊,望著漫漫的湖泊道:「你應該也知道,二哥府上的正妃是御史大夫周凌的嫡長女,治家很有一套。如今二哥正是需要周大夫出力的時候,雖你姐姐的出身也需照料,但周家嫡女性格強硬,怕是不會善待她。」
這『正是用到御史大夫的事』,怕就是太子之爭,可若是如此……
「二皇子不會因為我父親的關係而維護姐姐嗎?」孟苑走到他身邊問,初衷當然不是關懷孟柔。
趙琛瞇起眼:「有什麼用呢?」
「沒用嗎?」孟苑滿腦袋問號。
趙琛轉過身來,清俊的臉上帶著與生俱來的貴氣與傲岸。
「若他想拉攏丞相,該下功夫的人是你,會接納你長姐,一來是給林貴妃面子,二來……」
「二來是什麼?」
「沒什麼,無非就是噁心我。」
孟柔嫁進了皇家,也算嫁的不錯,將來爭氣一點懷了趙殷的孩子,在府裡就更有地位了,到時候林貴妃要攙和一下丞相家事,又或者孟柔找個機會求個什麼恩典給林婉,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林婉被扶了正,那孟苑就噁心了,噁心她自然就是噁心趙琛,這沒什麼區別。
不過,這些噁心的事和太子之事還沒解決,其他事又擠到了一起。
殿試在即,各地有資格參加殿試的考生匯聚京城,有關係的住進了京官府邸做門客,沒關係但家裡有錢的就住進京城那間出了好幾屆狀元的「狀元樓」。
至於沒關係又沒錢的,就得找點別的門路了。
雖說才學才是出頭的關鍵,可若是沒點其他支持,做個光桿狀元,又有什麼用呢?
在京城狀元樓門外掛著一副對聯,下聯是空的,上聯是填好的,這是京城知名的「死聯」,自從掛上之後便無人對出。
據狀元樓的掌櫃說,這是當今丞相出的上聯,若有誰能對出來便有機會見到丞相大人。
蘇寄塵風塵僕僕地趕到京城,身上的盤纏已經花得差不多。他挑了間偏僻的客棧,但因為京城考生聚集,就算是偏僻的客棧也很貴,他身上的盤纏支持不了幾天。
囊中羞澀的事他沒有聲張,畢竟讀書人都好面子,這種事就算憋屈也只能自己想辦法。
在面上,他仍是乾淨利落的蘇子桓,將行李放到客棧後,他便與一起從棲霞來參加殿試的同窗到了狀元樓外,想要對一對那傳說中的死聯。
他的想法就是,若能做了丞相大人的門客,不但前程似錦,盤纏的問題也可以解決了。
丞相府裡,孟苑好幾夜都沒睡好覺,心裡特別不安生,就算戴著趙琛送的玉墜都收效甚微。
直到一日用午膳時,聽父親提起他出了多年的死聯終於有人對上時,她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
這幅對聯,便是上輩子她與蘇寄塵孽緣的開始。
她的腦子被趙琛與家中的事塞得滿滿的,身體卻很敏銳地感覺到了危險。
無論如何,這一世與那人再無可能,前世的事無人可怪,若蘇寄塵不與她糾纏,安安靜靜地走奔赴他的前程,那便是最好。
若他再如那日在甘霖般主動與她牽連,那……
一切就不能怪她了。
說到底,她都是個自私的女人,前世是,這輩子也是,只不過前世是為了自己所謂的「幸福」而背棄父親與趙琛,將爛攤子都丟給趙琛去處理,而這輩子……是為了孟家與趙琛,視仍然什麼都還沒經歷過、什麼也不知道的蘇寄塵的前途與不顧。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6:57
第22章
「今年參加殿試的考生人才輩出,真是我大周之福啊。」
孟丞相放下筷子,臉上的笑容十分燦爛。
比起他,孟苑的表情就有點平淡了:「哦,是嗎,的確是大周之福。」
孟丞相何等智慧?女兒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就能看出來她什麼意思。
本已經用完膳,打算去書房處理公文,他又停下來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孟苑,過了一會才再次開口。
「苑苑認識那個後生?」
父親的問話讓孟苑嚇了一跳,忙笑道:「爹爹何出此言,女兒養在深閨,怎麼會認識那個後生?」
孟丞相輕輕一笑:「真不認識?」
孟苑搖頭,回答的相當果斷:「不認識。」
孟丞相也沒戳穿她,直言道:「既如此,那為何你不喜歡他?」
「我沒有不喜歡他。」她矢口否認。
「苑苑,你爹當了這麼多年的官,察言觀色的功夫還是到家的,你可不要糊弄為父。」孟丞相說完,也不需要她回答,繼續道,「不過既然你這麼說了,為父自然也願意相信,那後生我很想見一見,約莫過幾日會邀他到府中一敘,你可有什麼話要說?」
這充滿試探性的話讓孟苑無法拒絕,若她表示不贊成,那就等於變相承認自己不喜歡蘇寄塵。
於是她從善如流道:「既然他可以對出那副死聯,想來的確是個可塑之才,爹見見他也好。」
孟丞相笑著搖頭,起身朝書房去了。
見他走了,孟苑舒了口氣,心裡愈發煩躁,只盼望蘇寄塵到府那一日來得晚一點,那天她只要呆在院子裡哪也不去就不會有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也不知是不是孟丞相有吩咐,蘇寄塵來的這天沒人告訴她前面來了外人,還是她在前門的眼線來稟報的,這個認知讓她有點鬱悶。
自從當初因為險些落水而認識趙琛之後,孟丞相便有了一個習慣。家裡不管是來了什麼外人,無論男女,都會提前知會孟苑一聲,讓她不要亂跑,免得再出什麼事,或招惹什麼不該招惹的人。
這一次孟丞相一反常態的什麼消息都沒通知,如果不是故意試探她,就是來通知的人在路上出了什麼問題。
對於父親,孟苑是既愧疚又信任,她自然不願意去考慮父親是否對她有假,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來通知的人在路上有什麼事耽擱了。
孟苑坐在椅子上喝茶,耐心地等待著,果然過了約莫半個時辰,來通知的人才到。
「給小姐請安。」下人行了禮,「相爺讓奴才告訴小姐,前面來了外客,請小姐不要隨意走動。」
孟苑頷首道:「我知道了,扶風,賞。」
扶風拿著賞銀交給來傳信的下人,那下人笑得很高興,說了一堆吉祥話,孟苑慢慢聽完,才笑著說:「前面兒的人是剛到嗎?」
下人道:「來了一會兒了,奴才來時因為一點事耽擱了,還請小姐贖罪。」他跪了下來,臉上也不似剛才那麼高興了。
「你倒是聰明,知道立刻坦白。」扶風的笑聲十分悅耳,可那下人聽了卻渾身發抖,「小姐,要怎麼處置這奴才?」
「且聽聽他是因為什麼事耽擱了。」孟苑端起茶杯,掀起杯蓋淡淡地掩著熱氣。
那奴才聞言立刻道:「小姐明鑒,屬下來時在路上遇見了大小姐,大小姐崴了腳,只有一個丫鬟跟著,實在不得力,所以讓奴才幫忙喚了她院子裡的其他丫鬟過來。」
「只是找一個丫鬟而已,用得著半個時辰那麼久?」扶風追問。
奴才滿頭是汗道:「扶風姐姐,奴才說得都是實話呀,本來只是叫個人,用不了多長時間,所以奴才才去的,可是到了大小姐的院子,林姨娘又說她不舒服,讓奴才幫忙叫郎中……」
總之,就是不准通傳的人趕緊來。
可就算他不來,只要孟苑不出門,還是不會出差錯,林婉和孟柔出這一招也沒什麼用。
孟苑正尋思她們會不會有什麼後招呢,就見全福進來稟報說:「小姐,大小姐來了,說想跟您見一面,為『那次』的是道個歉。」
「那次」,多麼謹慎的一個用詞?自從孟柔和林婉害過孟苑之後,孟丞相便讓人守著雍雅苑不准她們進來,但凡她們過來總會有人去告訴孟丞相,這會丞相那應該已經收到消息了。
「她不是腳崴了?那就回去休息吧。」孟苑閒適道,「再站在這,一會該遇見父親了。」
全福領命出去將原話告訴了孟柔,孟柔額角都是汗珠,像是因為腳崴了疼的。
她一點都沒有要走的意思,繼續求全福再通傳,全福通傳了兩次就不再進去,在門口勸她。
「大小姐,您也別為難我們做奴才的了,小姐她說身子不舒服,不想見客,您今次就請回吧。」
孟柔笑著說:「麻煩你再幫我去說說,你就說……」她的話說了一半,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原來是孟丞相到了。
她回眸一看,孟丞相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除了護衛沒其他人,不由有點失望。
「柔兒,你在這裡做什麼?」孟丞相冷眉厲目道。
孟柔傷感道:「女兒只是來跟二妹妹道個歉,上次的事是女兒糊塗了,不該聽林姨娘的話,做那些不該做的事……」
聽她這麼說,孟丞相的臉色稍有緩和,但心裡還在仔細品味她的話是否屬實。
「給相爺請安。」全福也恭敬地行了禮,小心翼翼地說,「相爺,大小姐剛才讓奴才通傳過了,但小姐實在不太舒服,不想見客。」
孟丞相點點頭道:「既然你二妹不舒服,你就先回去吧,改日再來看她。」
孟柔頷首離去,背影狼狽,走路蹣跚,孟丞相看見就問:「你的腳怎麼了?」
孟柔道:「女兒沒事,多謝父親關心。」說完,強咬著牙挺著離開,到底是自己的骨肉,雖然做過錯事不可原諒,可瞧著她這樣,也會有些不忍。
不過,孟丞相到底是沒攔住她,對於犯過一次錯的人,他總是很難再信任,孟柔的苦肉計雖然有那麼一丁點成效,但也要長年累月地繼續下去,在她老實本分的前提下,才會出結果。
前堂,蘇寄塵正在等丞相大人回來,剛才一番交談讓他受益匪淺,而且若是真能做了丞相門生,再靠著自己的真才實學,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等了一會不見丞相回來,蘇寄塵也沒著急,只是忽然走進一個不認識的下人,幫他又滿上一杯茶後說:「公子在等相爺?相爺此刻正在二小姐處,應該很快就會回來,公子何不去路上等著,迎接丞相大人?」
蘇寄塵一怔,道:「這樣不太好吧。」
那下人笑得非常自然:「怎麼會,相爺見了公子在迎接,肯定會很高興。」
「是嗎?」蘇寄塵有點懷疑。
「是的,公子放心。」下人露出「信我肯定沒錯」的表情道,「出了前堂順著有花的方向一直走就到了,奴才先下去了。」說完,不等他回答就走了。
出了前堂之後,那下人轉了幾個彎,換去身上的衣服,翻牆離開了丞相府。
那一身功夫,一看便不是簡單角色。
蘇寄塵在座位上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聽下人的話。
他離開前堂,順著那下人說的地方走,走到盡頭時瞧見了「雍雅苑」三個字,這裡已經不見人了,只有開著的門和門口的丫鬟。
「大膽,你是什麼人,敢亂闖相府後宅?」扶風見了他,當下便要傳人將他抓起來。
蘇寄塵立刻道:「姑娘誤會了,小生是丞相大人請來相府做客的,只是按人說的來這裡尋丞相大人,並非故意亂闖後宅,小生這就離開!」
院子裡,還沒進屋躺著的孟苑聽見那無比熟悉的聲音,心肝肺都擠在了一起,別提多壓抑了。
「扶風,關門進來。」
說完這句話,孟苑疾步進了屋,院子外的蘇寄塵也沒猶豫,很快離開這裡,這一次未曾見面的相逢看似不經意,卻有人一覽無餘。
孟苑剛進屋,屏退下人到了裡間,就看見一個身著白蟒錦袍的男子坐在榻子上自斟自飲,聽見她進來,他不疾不徐地抬起眼,當真是目若棋子,黑白分明。
「多日不見,十分想念。」趙琛矜持地用八個字表示了自己的來意,隨後翻過茶盞倒了茶放到自己對面,繼續道,「莫要聲張,不要讓別人知道我在這。」
孟苑心裡跟揣著好幾隻小鹿一樣,緊張、刺激、忐忑三種心情糅雜在裡面,一言難盡。
「你怎麼會來?」她坐到他對面,問了有點沒意義的話。
「你父親不知道我來。」趙琛淡淡道,「我現在也不適合到相府。」略頓,他壓低聲音,「可我覺得,我應該來看看你了,所以便來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不經意道,「方纔外面那人看著有點眼熟,你可記得在哪見過?」
孟苑遲疑了一下道:「是我們在甘霖遇到行刺時想要救我的那個書生。」
「哦?」趙琛故作驚訝道,「你讓丞相大人親自答謝他了?」
孟苑無奈道:「你能不能別裝傻了,你明明什麼都知道。」
趙琛表情一頓,須臾之後才淺淺一笑,柔聲道:「跟你開個玩笑罷了。」他晃了晃手裡的茶杯,「我來之前,在相府外見到一幕很有意思的景兒,可想聽聽?」
「什麼景兒?」孟苑很上道地問。
趙琛放下茶杯,傾身靠近她,她也不自覺挨近他,直到兩人面前只差一隻手指的距離才停止。
「我在外面看見二皇子府的人從相府裡翻牆出去。」
孟苑的第一反應是:「我爹沒見過什麼二皇子府的人。」
趙琛聞言瞇了瞇眼,又朝前一點,鼻尖貼住了她的,沉聲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孟苑知道自己是因為知道前世他做了太子,後來必然也做了皇帝而心裡有壓力,所以下意識為父親解釋,怕父親在未來的儲君和天子心裡留下不好的印象。
現在反應過來,就知道他指的是蘇寄塵為何到後宅了。
「二皇子算計他一個書生做什麼?」她一臉懵懂,似乎真的什麼都不懂。
趙琛也不去窺探她是不是裝的,直起身靠到身後的墊子上說:「回答你這最後一個問題,下面就不再說這些與我來意無關的事。」
孟苑莫名就開始臉紅,趙琛很滿意這一幕,復又說道:「林貴妃與二皇子之間不乾淨,自然要多多相助。」
「……」看來林婉還是不安生,這樣的話也沒必要再由著她了。
想著那些事,孟苑的臉便有點陰沉,趙琛看了覺得很新奇,仔仔細細地打量,等她發覺之後,瞬間變得慌亂和拘謹。
「你怎麼……」她噎住,「你怎麼亂盯著人看!」
趙琛無聲一笑,也不知怎麼做的,忽然就到了她面前,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就摟住了她的腰,在她耳邊低聲說:「我不但要看,還要做些別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已多日未曾見你,便是數不清多少個年頭了,這般難熬,想來你也不會拒絕我。」
孟苑還沒反對,門外的扶風就開了口:「小姐,相爺來了。」
「我爹來了。」孟苑驚訝地抓緊他的衣袖道,「你快走,別被他看見。」
趙琛相當鬱悶,但也沒辦法,這次來沒通知丞相,若被瞧見了,作為父親的他肯定也不會高興。
哪知他正要跳窗出去,丞相大人就邁進了院子,他只得又關上了窗。
「這可怎麼辦?」孟苑急得轉圈圈。
「苑苑?」孟丞相站在屋子外面道,「怎麼鎖著門?休息了?」後半句是在問扶風。
「小姐進去有一會兒了,有可能是睡下了。」扶風這樣說道。
孟丞相似乎有什麼事,猶豫了一下沒走,孟苑急中生智,落了床帳,指著裡面對趙琛道:「進去!」
趙琛看著,有點僵硬,問:「那你……」
「我也進去。」孟苑毫不猶豫。
扶風,我真要謝謝你了,謝謝你那句「有可能是睡下了」——趙琛翩然上床,隨後溫香軟玉在懷,兩人躺在床上,他在裡她在外,那場面,別提多香艷了。
「不對,她沒午睡的習慣,莫不是……」孟丞相到此的來意像是跟什麼危險有關,稍稍思索便皺起了眉,趕緊又拍了拍門,「苑苑,你可在裡面?可是睡了?」他好像真的著急了,孟苑那邊還沒出聲他便直接道,「爹進去了!」說著,獨自進了門,房間裡一切安好,只是床帳放了下來。
「爹……」帳子裡發出細細的聲音,「我剛才睡著了,您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想起二皇子府有人潛入丞相府,孟丞相不確定女兒是否被挾持,他謹慎小心地朝裡面走去,帳子裡兩人簡直……無法直視。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7:13
第23章
紗帳裡瀰漫著屬於少女的馨香,心愛的姑娘就在身邊,若不給點什麼反應反而不正常。
孟苑轉回頭來用口型告訴趙琛不要出聲,趙琛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只是默默拉住被子蓋在了身上。孟苑一開始還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以為他想藏在被子裡,又覺得大男人藏被子裡不現實,所以搖了搖頭。
趙琛只好張張嘴告訴她不是的。
孟苑不明白他的意思,順手想把被子拉開,上手時不小心碰到了什麼,硬硬的,然後趙琛的表情就變得很微妙。
呃,好像,闖禍了?
孟苑倏地轉回頭,再也不敢看過去。
「苑苑?」孟丞相在外喚了一聲,說,「爹有事跟你說,你先起來。」
孟苑尷尬地提高音量道:「爹,那您先出去,女兒衣衫不整的,不太合適。」
孟丞相聽見她這麼說,愈發覺得有問題,因為他早就看了屏風,也問了扶風,她何曾褪換過衣服,怎麼可能衣衫不整?
孟丞相悄無聲息地將外面的侍衛都招了進來,藏在帳子裡的趙琛何等功夫,雖然那些人極力掩蓋腳步聲,但他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這下趙琛是沒什麼旖旎心思了,孟丞相是把他當刺客了,萬一他掀開帳子,那就真丟人了。
孟苑偷偷看他,見他鎖住了眉,以為他不高興了,擔心父親與他有什麼衝突,只能繼續說服父親:「爹,你出去了嗎?女兒要下去穿衣服了啊。」
孟丞相直接讓扶風上前去拉開了帳子,其他人在那等著。孟苑攥住紗帳一角,本想拉開一點偷偷看看,可扶風已經被迫拉開了不少,先看了看。
孟丞相這也是顧忌到了許多情況,為避免傷了女兒的名聲,先讓身為女性的扶風去看看,但這裡面若真有刺客,扶風去了之後就必死無疑。
扶風也知道這個結果,過去時抱著必死的心態,哪知拉開帳子看到的是這樣一幅畫面。。。。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不管誰都好,帶我走吧tat在相府當丫鬟心好累啊。
見扶風拉開簾子但沒事兒,孟丞相就屏退了侍衛獨自上前,道:「小姐怎麼樣?」
扶風表情變幻莫測,半晌才道:「沒事。」
孟丞相蹙眉,感覺到了她言語間可疑的停頓,他快步上前,透過扶風掀開的部分朝裡看去,那裡面兒是一男一女,兩人挨得很近,雖然衣衫整齊,可那一臉「被抓到」了的羞恥模樣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不好的事。
「走開。」
孟丞相冷著臉命令扶風,扶風趕忙退後,孟丞相一把掀開床帳,趙琛與孟苑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孟苑已經沒臉見父親了,拉起被子摀住臉,扮鴕鳥。
倒是趙琛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但他還是往後撤了撤,和孟苑拉開距離。
「三殿下真是好興致,不在自己的皇子府邸,跑到我女兒的閨房裡來了!」
孟丞相氣得不行,說話就有點冷嘲熱諷。
趙琛有點無奈,摸了摸鼻子躍下床,站到了孟丞相身邊。
「丞相不要動怒,我和孟小姐並沒做什麼,只是……」他欲解釋,可孟丞相根本不聽。
「苑苑,為父平時怎麼教你的?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在這個緊要關頭做出這種糊塗事,傳出去以後你還怎麼見人?!」
孟丞相字字嚴厲,可這話卻不像是說自己女兒的,聽著更像是針對著趙琛。
正是選太子的關鍵時刻,若這件事真的傳了出去,不但趙琛與孟苑的婚事會被詬病,他們倆的名聲也算毀了,就連武安侯府可能也要受到牽連,這還只是輿論上,若惹得皇上震怒,後果更不堪設想。
當今聖上最是注重這些,總是說沒有任何人可以凌駕於禮法律例之上,趙琛這不是明擺著跟聖上對著幹麼?
最最主要的,還是他做出這樣對孟苑「不負責任」的舉動,實在讓孟丞相痛心。
「三殿下,老臣這裡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您先請回吧,老臣要好好教訓女兒。」
孟丞相甩了袖子,趕人。
趙琛看向床上,孟苑露出一雙眼睛,可憐兮兮道:「爹……」
「你閉嘴!」孟丞相吹鬍子瞪眼。
趙琛抬抬手示意她不要多說,只對孟丞相道:「那就麻煩丞相大人讓外面的侍衛退出去吧,若他們瞧見我從孟小姐的閨房走出去,對孟小姐閨譽不好。」
孟丞相斜睨著他,那表情好像在說:原來你還知道這個?
趙琛輕咳一聲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等孟丞相讓所有侍衛都回歸崗位之後,才輕飄飄地翻身離開了相府。
站在雍雅苑外,孟丞相黑著臉道:「我這相府也不知何時成了客棧,什麼人都能進來,韓寧,你也做了相府這麼多年的護衛統領,你有什麼話說?「
韓寧跪下道:「卑職無能,請相爺責罰。」
孟丞相冷哼一聲:「待會我們再說你的事。」語畢,他回到孟苑的房間,看著已經下了床眼觀鼻鼻觀心站在那的孟苑,丟下一句,「你從今天開始不許出這個院子,待在這給我好好思過。」
孟苑苦了臉,孟柔跟林姨娘的詭計沒讓她出什麼事,倒是趙琛讓她被禁足了,也是醉。
孟丞相離開後就回了書房,氣得一直在裡面走來走去,老管家見此,不由勸道:「相爺消消氣,小姐年紀小,一時糊塗,下次斷不會再如此了。」
「我不是氣她,我是氣那三皇子,一把年紀了還這麼魯莽。」孟丞相生氣起來真是什麼話都敢說,「若不是他的身份擺在那,今次的事我必會討個說法,退了這門婚事!」
老管家忙道:「相爺言重了,小姐和三殿下也是感情深厚情不自禁,想來還沒做什麼……」
「行了你,做了不就晚了!看來這府裡就剩下本相一個正常人了。」孟丞相仍然有點生氣,哼了一聲說。
趙琛雖然人走了,但他也能預見自己在孟丞相心目中的形象會多麼崩塌。
其實這很正常,以前形象有多好,現在就會有多爛,因為反差太大,讓人心理上更加接受無能。
回了府中,趙琛就坐在亭子裡望著遠處沉思,說是沉思,倒不如說是發呆。
入了秋的天,落葉和開敗的花被風送到每一個角落,從亭子裡往遠處看,花花葉葉隨風飛舞,看著看著裡面好像就有了個人,那人穿著翠色裙衫,笑靨如花,當真是如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
不自覺地,趙琛便勾起了嘴角。守在一邊的星沉見到殿下單手支頭莫名傻笑的樣子,有點不忍直視地轉開了視線。
其實,要說最鬱悶的,倒不是他們這些人,而是大皇子和二皇子。
趙軒也算是儲君之位的有力競爭者,他一直都很積極地打探二弟三弟的反應,二弟那邊還多少有些動作可以打探到,可三弟那邊就有點奇葩了。
怎麼不是下棋就是踏青,不是出去吃點什麼好吃的,就是被未來岳丈拒之門外?
二皇子同樣也很鬱悶,你說你趙琛就不能幹點正事?這樣我們也好想一想下一步怎麼應對啊。
偏生趙琛還是沒什麼動作,他最近做的最積極的事,就是給丞相大人送禮。雖然是送禮,可都是不算重卻又能戳到相爺喜好的禮物。本來趙軒和趙殷都覺得他是想賄賂丞相,但他們發現丞相把禮物都退了回來,還把自家女兒禁了足,倒像是半點都瞧不上趙琛。
………
為什麼從眼前的形式上看,原本最有力的太子競爭者趙琛變得越來越沒有競爭力了,這不科學!
然而,還有更奇妙的事在後面等著。
又過了七天,在孟柔要嫁到二皇子府的前一天,皇上下了旨,宣佈要立大皇子趙軒為太子。
一併受到側封的還有其他皇子,只是其他人是封王,大皇子是當了太子。
得到這個消息時,二皇子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他想做太子,不想做什麼「賢」王,這個封號真不是諷刺他嗎?
還有五皇子,封了個靖王,四皇子也跟著封了瑞王,大伙平起平坐,父皇還真是用心良苦。
大皇子是欣喜無比卻故作矜持的,本以為還有場惡仗要打,誰知這麼簡單就做了太子,簡直不要太幸福。
至於被封了端王的趙琛……他第一時間給大皇子送去了賀禮,那禮物選得特別合人心意,趙軒表示很滿意,弟弟很懂事。
嗯,看來這陣子給未來岳丈送禮讓他學到了很多挑禮物的技巧,也不是完全沒用處。
「大皇子做了太子啊?」
孟苑本來正坐在榻子上看書,現在已經把書放下了。
她在苦惱,前世明明是趙琛做了太子,為什麼這輩子不但立太子提前了,選的人也不是趙琛?
難道是因為她的重生造成了什麼變數?
正思考這些,另一個讓人無語凝噎的消息又傳來了。
蘇寄塵住進了相府前宅,以門客的身份。看來無論前世還是這輩子,唯一沒改變的事是——我們的丞相大人一直都很欣賞蘇寄塵的才學。
「小姐很不喜歡蘇公子嗎?」扶風道,「蘇公子不是在甘霖救過小姐?怎會這般惹小姐討厭?」
在自家院子裡,孟苑也沒掩飾自己的不高興,她也沒過多解釋,只是說:「那日你不是也見了,擅闖相府後宅的人,就算有一點才學,也不值得看重。而且他沒救過我,只是想救卻添了亂而已。」
這個倒是,那日在後宅見到蘇寄塵,扶風還只覺得眼熟,後來才想到他是誰,當時還感慨了一下真是無巧不成書,蘇寄塵竟會博得丞相大人的青眼。
只不過,眼下小姐不喜那人,她做丫鬟的當然也要跟著討厭。
因為明天就是孟柔出嫁的日子,一直沉寂的丞相府終於有點了熱鬧氣息。孟苑雖然不喜歡林姨娘和孟柔,但礙於身份,還是得在她出嫁當日給些面子。
另外,她還挺高興這天到來的,因為二皇子趙殷也就是現在的賢王,他要納側妃,趙琛應該也會來,她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一點都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被人惦記著的三殿下……哦不,應該叫端王,他已經在路上了。
太子殿下很給面子,與他一同前去賢王府為賢王祝賀。
其實說是祝賀,但在趙殷看來,太子只是來示威和炫耀罷了。
趙殷很不高興。
一身玄色錦袍,頭束金冠的趙琛跟太子趙軒一起出現,趙殷遠遠瞧見,心裡一千一百個「殺殺殺」,面上卻還是得咬著後槽牙努力去維持和睦。
賢王趙殷的正妃周菁坐在房間裡,侍女在用心為她裝扮,她看著鏡子,問身邊的李嬤嬤:「嬤嬤,本宮好看嗎?」
李嬤嬤笑道:「這京城之中,怕是找到不到比王妃更美的了。」
周菁笑吟吟道:「嬤嬤你是偏心,覺得本宮最好,可若本宮真的好,王爺為什麼還要再……」話說到此,戛然而止,周菁忽然將梳妝台上所有的首飾全都劃到了地上,看著一地狼藉淡淡道,「也罷,左右不過一個庶女,還能翻得出本宮的手掌心?」
相府內,等著出嫁的孟柔既緊張又遲疑。
其實,她知道嫁給趙琛是不可能的,能做賢王的側妃已是她不錯的未來。
可到了這一步,她竟還是抱有幻想。
她甚至都不知道,賢王府內等著她的究竟是什麼。
算了,一切終究是命,怪只怪,她只是一個沒有人在意和疼愛的庶女。
當大紅的蓋頭遮住了視線,孟柔眼中的淚水終於還是落了下來。
最悲哀的,不是無法和心愛的人在一起,而是他連你的感情都不知道。
他甚至,不曾與她說過一句話。
事已至此,既然永遠無法得到,那便就此墮落,就此認命吧!做貴妃娘娘的妻子,做母親的妻子,做賢王的側妃,為了不愛的男人,斗一輩子。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7:28
第24章
孟柔出嫁前,叫了孟苑過去,說是要跟她說說話。
人都要走了,孟苑想著給她的閉門羹也夠了,所以便同意了,到對方的院子轉了轉。
她來了,自然得到了一番迎接,自外看著身著嫁衣的孟柔,孟苑也忍不住開始想,她成親的時候會是怎樣一幕場景?
反正絕對不要像現在這樣,雖然外面敲鑼打鼓,可每個人心裡都沒有對新郎新娘的祝福。
「好幾次求見,妹妹都不曾應允,眼見著我要嫁人了,妹妹總算肯施捨個機會了。」孟柔拿著手裡的朱釵,面色淡淡地說。
孟苑坐到一邊的椅子上,疏離問道:「姐姐見我是有什麼事兒要說嗎?」
「當然了,我有太多的話要跟你說,這次之後,恐怕很難有機會再見到你,我當然要說出來。」孟柔讓丫鬟退下,看了孟苑一會說,「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羨慕你。」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慘然笑道,「我想要的一切你都有,我這輩子,生不能做自己,死也不能葬在喜歡的人身邊,何其可悲?」
孟苑表情變幻莫測,沒說話。
孟柔雙手交握,停頓了一會說:「你知不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
孟苑直接道:「我不感興趣,姐姐也不要說了,這裡雖是相府,但前陣子鬧的事姐姐應該也有耳聞,這隔牆有耳的,若是婚前鬧出什麼意外,惹得賢王不高興就不好了。」
孟柔有點失神地點點頭:「你說的也對,我馬上就不再是丞相府的庶女了,而是賢王的側妃……你瞧,我一輩子都做不了那個正的,可這些你都能輕而易舉得到,憑什麼?」她再次看向她,「我到底哪裡不如你?」
孟苑謙虛道:「姐姐哪裡都比我好,就連頭腦也比我聰明。」
她這話聽在孟柔那就是諷刺,她自嘲一笑,道:「說來也是,我是傻了才會跟你比較,我怎麼能和你比呢,我只是個下賤的庶女。」
怎麼這麼說話呢?怎麼就把自己想得這麼低賤了?雖然是庶女,可到底也是丞相大人的女兒,再卑能卑到哪去?
孟苑不知該怎麼和她說,孟柔也不再說,直接扔下朱釵道:「你走吧。」
呃……叫人來也是你,趕人走也是你,算了,姑且應你一回。
「那妹妹先走了,祝姐姐未來安穩,一切順遂。」孟苑說了客氣的祝詞,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出,門口的丫鬟見到她嚇了一跳,林姨娘也姍姍來遲,只是她沒與她有眼神基礎,直接安靜地站到了一邊,垂眼望著地面。
也好,與她言談,反而累心,這樣不來往也挺好的。
告辭離開,孟苑一邊往回走一邊想,若趙琛這次會去賢王府祝賀賢王納側妃,會不會拐到她這兒來看看她?
哎,估計不太可能,上次的事鬧得那麼難看,他應該不會再來了,爹爹也肯定加強了防衛,雖說以他的功夫不太可能有問題,只是頂風作案,怎麼都不是他的風格。
說是挺高興孟柔出嫁,但作為她又不去送嫁,其實也沒見到趙琛的機會。
真是令人哀傷的認知。
孟苑掃興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孟柔那邊也收拾得差不多,準備出發了。
孟柔出門的時候,孟丞相還是去送了的。
林婉在相府雖沒什麼地位,但她的女兒出嫁,她還是得出來送送,只是位置非常靠後罷了。
看著女兒上了轎子,即將踏進那不知前景的賢王府,林婉的心裡也十分忐忑。
孟丞相注視著孟柔離開,從頭到尾都不發一言,等轎子走遠了,才冷淡地說:「是你自己將女兒推進火坑,若將來她下場淒慘,你也莫怪我不顧父女之情。」
林婉一怔,僵硬著道:「妾身怎敢怪罪相爺,妾身惶恐。」
孟丞相直接轉身進了府,根本不吃她那一套。
林婉再次看向女兒的婚轎消失的地方,心裡的忐忑越發深了。
賢王府,擺了好幾桌酒席,宴請的都是賢王處的不錯的同僚,還有太子殿下和端王殿下。
孟柔被抬進府,本該直接送到房間裡去,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盛裝打扮的周菁忽然出現,攔住了她們的去路。
「孟側妃總算到了。」周菁笑吟吟道,「快讓本宮看看,是什麼樣一個水靈的姑娘,讓王爺這般惦記。」
孟柔當即便知不好,這聲音言詞一聽就知道是賢王正妃周菁,她可是當朝御史大夫的嫡長女,作為一個不受寵的庶女,她可惹不起,她只能安靜順從。
周菁直接扯下了孟柔的蓋頭,驚得她一時忘了規矩,直接看向了她。周菁諷刺一笑,說了句「不過如此」便丟下蓋頭走了。
看著她身穿正紅色宮裝的背影,孟柔心裡的怨恨上升到了頂點。
一切只因她身份地位,若她是嫡女,周菁斷不敢如此對她,她更不會只是一個側妃……孟苑孟苑!為什麼一切好的都給了孟苑,輪到她就要被這樣欺辱!
喜娘默默地撿起了地上的紅蓋頭,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孟側妃,還是蓋上吧,蓋頭總要由王爺親自掀開才好。」
孟柔絕望地閉上眼,眼前一暗,是那喜娘幫她又蓋上了蓋頭。
總有一天,她要讓今天欺辱過她的人十倍奉還,總有那麼一天……
相府內,雍雅苑,重兵把守。
孟苑靠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的侍衛,心肝肺都疼。
要不,她換了男裝偷偷溜出去?別逗了,又不是話本子。那……她寫信讓人送去給趙琛?扯什麼呢,父親怎麼可能讓人或者把信送走?
此時此刻,孟苑無比想知道誰是趙琛在相府的眼線,那樣她就有傳話筒了。
心裡煩躁,孟苑乾脆帶了扶風去花園轉圈圈,今天天氣不太好,看著隨時可能下雨,扶風走了幾步就說:「小姐,要不要奴婢回去拿傘?」
孟苑仰頭看了看說:「也好,你去吧,我在這等著。」
扶風領命退下,孟苑有點苦惱,又有點著急,繼續在原地轉圈圈。
轉到第二圈的時候,她眼前閃過一人影,眨眼再去看,人已經不見了。
她怔了一下,又看向身後,人影再次,這次不是什麼也見不到,而是見到了一隻手,手裡捏著一枝花。
「前面看見的,開得正好,配你。」
孟苑漂亮的眼睛像含了秋水,看人的時候似嗔非嗔的表情特別勾人。
趙琛本來一本正經的,看了她一眼後就開始跑偏,又恰好她膚如凝脂的手接過了他的花,肌膚挨到了他的手,就跟有人拿著什麼在他心尖上撓癢癢一樣。
「你幹嘛嚇人?來了就出現,轉來轉去做什麼。」
拿著花聞了聞,孟苑笑彎了眼睛,當真眉目流盼,靈秀天成。
「你剛才不是在轉。」趙琛低聲,「跟你學的。」
孟苑垂下眼看地面,他嵌了金邊的玄色朝服莊重而端肅,愈發襯得他不怒自威,凌峻出塵。
「你怎麼會來這裡?你現在不是該在賢王府的嗎?」孟苑仰著頭問。
趙琛站在她面前,整整比她高了一個頭都要多,她可真小。
趙琛沒回答問題,只來了一句意味不明的:「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孟苑不由道:「我不小了,我已經十四了,明年就要及笄了,及笄後就可以……」好像越說越不對勁了,還是果斷閉嘴吧,不過好像閉嘴已經來不及了,端王殿下已經被逗笑了……
「是,這麼一算的確不小了,及笄之後就該嫁人了。」
趙琛說完,低下頭垂著眼瞼,好像他也有點害羞一樣,不過更確切的說那似乎是興奮?
「明年是個好年份。」他感慨了一句,拉起她的手道,「我讓星沉扮做了我跟太子去祝賀二皇兄,只有如此才能讓丞相大人放鬆警惕,否則這相府如今銅牆鐵壁的,即便是我也很難進來。」
孟苑想拉回手但失敗了,不由道:「王爺現在怎麼動不動就……你以前可沒這麼……」
「沒這麼直接?」趙琛揚揚唇,笑容卻有點苦澀了,「正是不夠直接,才錯過了很多事。」
「嗯?」孟苑心裡一緊,皺起了眉,趙琛點到即止,放開她的手說,「太子殿下張羅著過幾日一起去圍場打獵,到時會有不少公主也去,我會跟皇妹說,以她的名義叫上你一起,免得丞相大人阻攔。」
孟苑苦笑道:「恐怕這樣父親也會阻攔……」
「無妨。」趙琛淺淺一笑,「我那皇妹,你見了便知道沒人可以拒絕的了她。」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那肯定是沒問題。
因著上次的事,趙琛就算來也不會再在這裡久待,這次來也只是通知她一下,順便先解個饞。他說完了正事兒,在她臉上偷了個香就走人了,孟苑紅著臉站在原地,天上剛好打氣了雷,雨點好不預兆地打下來,這下子某些人要淋雨了。
孟苑生出幸災樂禍的心理,笑著跳上了走廊的台階,站在裡面看著不遠處被雨點打得波光粼粼的湖面,本來心情很好很好的,但遠處慢慢走來的人讓她頓時什麼心情都沒了。
蘇寄塵打著把淺青色的油紙傘從遠處往回趕,像是沒料到這裡有人,遠遠地就皺起了眉,走近了更是瞪大了眼。
「是你?」他認出了她,驚訝道,「小姐怎麼會在這?」他問完就反應了過來,這般打扮,這般氣度,能在相府出入自如,除了丞相千金之外,還能有誰?
「小生失禮,還望小姐聽小生解釋。今晨小生得了丞相大人允許,到小湖邊上的藏書閣中學習。哪知忘了時間,未發現天陰,方才下了雨才覺察到,小生想起院子裡還曬著書,故而跟書閣的舒伯借了傘,想趕回去收書,因怕書淋壞,才抄了近道,未曾想在此碰到小姐,萬望小姐見諒!」蘇寄塵作揖道歉,語氣表情都非常誠懇。
也是,誰能想到下雨天,一個千金小姐不在屋子裡呆著,跑到花園來玩?
孟苑不想跟他有什麼瓜葛,更不想因為過節而讓彼此印象更深刻,所以直接說:「無妨,公子快回去吧,一會雨下大了你的書要全毀了。」
蘇寄塵一臉為難,好像在書與顏如玉之間做抉擇,最後他還是再次作了長揖,舉著傘離開。
孟苑鬆了口氣,對於他選擇了書而不是她未曾感到半分不對和不滿。可蘇寄塵走了幾步又跑了回來,放下了傘再次道歉,這才真的離開。
孟苑愣愣地看著靠在長廊邊的油紙傘,嘴角無意識地扯了扯。
扶風拿著傘趕回來時,就看見自家小姐站在長廊裡,腿邊靠著一把油紙傘。
「咦?」扶風不解道,「小姐有傘了?」
孟苑只說:「藏書閣舒伯的傘,回頭差人送去,不要找雍雅苑的,要前宅的。」
扶風很不明白,想問為什麼,可孟苑直接道:「回去吧,別問為什麼,再問就把你嫁給前宅賬房家的兒子。」
扶風立刻閉了嘴,真是的,丫鬟就這麼沒人權嗎(#‵′)好吧的確是……
此刻,趙琛已坐在馬車裡,都快要回到了端王府了。
他正靠在柔軟的墊子上避免養神,馬車外就有人稟報道:「稟王爺,方才得到消息,孟小姐與那蘇寄塵在花園見了面。」
趙琛倏地睜開眼,面色是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冷凝。
「他們做了什麼?」
「下著雨,蘇寄塵將傘留給孟小姐就走了。」
「哦?」
「孟小姐的丫鬟扶風很快取了傘來,孟小姐讓她差前宅的下人把蘇寄塵留下的傘送到藏書閣去了。」
這樣麼?
趙琛表情稍稍緩和,頭疼得快要裂開一樣,削薄的唇不禁一抿,發出「嘖」的一聲。
「王爺可是又頭疼了?」那人接著道,「雲水大師已熬好了藥,王爺回去便可喝藥了。」
趙琛「嗯」了一聲便讓那人退下了,周圍又恢復了安靜,他疼得昏昏沉沉的腦子裡仍然是蘇寄塵與孟苑這兩個名字。
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他竟也如此沒自信了呢。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7:44
第25章
靜安公主是當今皇上的第九個女兒,人稱九公主。九公主為人潑辣豪爽,雖身為皇家中人,卻最是瞧不慣那些宮廷規矩,不過在皇上面前還是十分乖巧,這樣的反差也讓今上非常受用,十分寵愛她,幾乎有求必應。
這不,太子爺組織去圍場狩獵之前,九公主親自向孟苑發出了邀請,孟丞相看著帖子上的言詞,連捻鬍子的心情都沒了。
孟苑站在一邊,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喝了口茶後忽然一本正經道:「爹,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
孟丞相挑挑眉,示意她說下去。
孟苑壓低聲音道:「雖說大姐姐已經嫁到了賢王府,林姨娘獨自在府中也折騰不出什麼花樣,可女兒總覺得不安心,她必然恨極了爹和女兒,我擔心她會……」她點到為止,提到了另一件事,「畢竟爹你也知道,大姐姐的婚事是林貴妃促成的,林貴妃怎麼會做虧本的買賣。」
孟丞相沒料到她會說正事兒,聽完看了她一會才似笑非笑道:「沒想到苑苑也懂得居安思危了。」
「爹不要取笑女兒了,女兒到底是沒法子和別人比,也就仗著爹寵我。」孟苑實話實說。
孟丞相淡淡道:「你且先安心,林貴妃暫時不會有什麼動作,她要做什麼,也得等著柔兒拿住了賢王的心。」
「這倒是。」那個趙殷一看就是不個省油的燈,但是,「女兒總覺得,林貴妃和賢王有共同的目的,雖然兩人後面也會涉及到利益衝突,可最起碼現在是同一陣線的,他們很快就會達成一致。」她歎了口氣,「哎,若是可以尋個錯處讓林姨娘到別的莊子去就好了。」
孟丞相道:「你以為為父沒想過?若是可以,上次她與你大姐一起害你的事便足夠死一萬次了。只是如今林貴妃正得寵,她明擺著要給你林姨娘撐腰,我們若真那麼做,她指不定會使什麼妖,那只會對你更不利。」
孟苑看上去苦惱極了,滿是愁緒,孟丞相無奈,只好道:「也罷,你先去散散心吧,這九公主的帖子,為父還真是不好拒絕。」
孟苑眼睛一亮:「爹答應了?」
「只是你素來馬術不好,雖是狩獵,你也千萬不要逞強,看看熱鬧就是。」孟丞相叮囑道。
孟苑連連點頭:「放心吧爹,我會的,離狩獵還有好幾天,我可以先練練。」
「也好,便讓韓寧教你吧,別人我也不放心。」孟丞相拍了板,便放孟苑去練騎馬了。
孟苑與韓寧站在相府最寬闊的一塊偏地上,這裡離前宅已經挺近了,不過處於東北角,無人居住,安靜得很,挺適合練習。
不過,若她知道蘇寄塵為了圖安靜而要了東北角這處有點舊的屋子時,斷不會在這兒練習。
「小姐慢慢來,還有時間的。」韓寧牽著馬兒的韁繩道,「這是屬下給您選的小白馬,它叫雪風,溫順聽話,到時候您就騎它。」
孟苑一怔,不由道:「大家不是都到了圍場才選馬嗎?」
扶風附和道:「對呀,怎麼我們要自己帶馬匹去?」
韓寧說:「相爺不放心那裡的馬,讓屬下到時候把這匹馬給您送去。」
這應該是怕人在馬上動手腳吧,父親很謹慎,孟苑自愧弗如,太子爺安排的狩獵,必然有很多宮裡的人去,搞不好就有林貴妃的人,自己現在出點什麼意外對她們最有利了,她的確要多加防範。
「不過這會不會讓其他人反感?」孟苑蹙眉道,「畢竟是太子爺安排的狩獵,去的都是王孫貴族和重臣子女,其他人都用圍場的馬,只有我特殊的話,恐怕也不妥。」
韓寧笑道:「小姐請放心,狩獵當天屬下會提前將馬送去圍場,著人好好看管,想來其他人也不會挑這麼小的母馬,它肯定是小姐的。」
「那就麻煩韓統領了。」孟苑摸摸小白馬的頭,雖然個頭兒小了點,但的確是匹很有靈氣的馬,讓她這不擅長騎馬閨秀也敢好好試一試了。
在她正練習的時候,蘇寄塵拿著書卷出現在了不遠處的假山後面。
他本是讀書讀得悶了,想出來透透氣,也沒打算往後宅走,可這平時沒人來的偏地兒今日就得了寵,三人全都聚到了這裡。
遠遠望著那巧笑倩兮的少女,只覺人世間所有美好的詞語都無法用來形容她,當真是牡丹國色。只不過她對他的印象並不好,當初在甘霖時就想到她非富即貴,哪知竟是丞相的千金,更不要說她已跟當今端王定下親事,及笄就要嫁人,他就算考得狀元,也無法與端王比擬。
總而言之,他是沒有一絲機會的。
有些失落,但也認命,蘇寄塵退後幾步,遠遠看著她,也算稍稍緩解一下思念。
過了沒多久,身後傳來輕笑聲,蘇寄塵一驚,立刻轉身要走,也想好了走之前行了個禮,不過這來人瞧著像是有什麼目的,並不接受他的禮節。
「這位公子想必就是相爺前些日子收的門客了。」林婉笑著說,「不知公子在此做什麼?」
蘇寄塵垂著眼道:「看書看得悶了,出來透透氣,並沒什麼事小生就先回去了,打攪。」說罷,他抬腳要走,林婉直接讓丫鬟攔住了他。
慢慢走到假山邊,林婉看見在那裡練習騎馬的孟苑,她走回來,離那邊遠一些,壓低聲音,嘴角曖昧地挑起:「原來是在看苑苑,蘇公子眼光可真好,看中了相爺最疼愛的嫡女。」
蘇寄塵忙道:「這可不敢亂說,小生怎敢覬覦相爺嫡女,只是偶然路過這裡見此一幕,並未曾故意偷看,夫人明鑒!」
「真沒膽量。」林姨娘嗤笑一聲道,「本來想著,你若有意,我還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想不到你這般沒出息,連想都不敢想,真不知相爺看重你什麼。」語畢,扭過頭道,「蘭溪,我們走。」
就這樣,林婉帶著丫鬟揮揮衣袖走了,不帶走一片雲彩。蘇寄塵怔在原地半晌,等回過神來,身後已經沒了那少女的笑聲。
也真是奇怪,難道自己真的太沒規矩了,走的地方不對?可這裡明明還是前宅的地界。
孟小姐在那片空地練馬,有韓統領和下人陪伴,也算說得過去,畢竟相府沒有花草且空地最大的地方就是那裡了,要不然就得出府去郊外練習,但方纔那位夫人是怎麼回事?
她梳著婦人髻,衣著雖然素淨,但料子卻不錯,言談舉止也不似下人之妻那般粗糙,若無意外,當是丞相大人府中唯一的那個妾林氏,她一個後宅妾侍,怎麼會到這裡來?
無花無草的,賞什麼呢?
莫非……是故意來找他的?
蘇寄塵皺起了眉,大戶人家後宅鬥爭他也是懂的,當下便知道林氏不安好心。他想自己得找個機會給孟小姐提個醒,可當他第二天又到那片空地去時,孟小姐和韓統領並未出現。
孟苑此刻正與孟丞相還有府中侍衛一起在郊外,今日孟丞相休沐,特地帶女兒出來跑馬,自己也親自騎馬陪著,騎了一會便覺得累,倒是多年不鍛煉,身子骨不行了。
「爹,你怎麼這就停下了?」孟苑神采飛揚道。
孟丞相喘著氣說:「你爹我養尊處優慣了,竟是騎一會都覺得累了。」
「爹你這樣可不行,你得多多鍛煉,你還那麼年輕,可不能像翟大人那樣自暴自棄呀!」
翟清池和翟清墨的父親,兵部侍郎翟大人,與孟丞相差不多的年紀,卻已挺了個大肚子,放棄了治療。
孟丞相如今雖然也上了年紀,但仍是豐神俊朗,清雅俊美,孟苑可不希望他變成翟大人那樣。
聽女兒這樣說,孟丞相又努力跟了上去,看著她高興的樣子,就好像又看見了年輕時的妻子,神情一時有些恍惚。
後面幾日,孟苑沒再去練騎馬,因為韓寧領了差事出府辦事,她就待在院子裡乖乖修身養性。
狩獵這日到的時候,她特地穿了件換上了適合騎馬的窄袖裙衫,嫩黃的顏色襯得她膚色愈發雪白,從遠而來時,就好像太陽落下來了,那般燦爛耀眼。
趙琛跟太子殿下站在一起,四皇子趙誠也在受邀之列,幾人同在,唯獨賢王趙殷不在。
孟苑到了,自然是和女客在一起,九公主早就想見見這位傳說中的京都第一美人了,以前在宮宴上,不是沒看見便是看不清,丞相大人總是若有若無地遮擋她,好像生怕她們吃了她一樣,她對她實在太好奇了。
孟苑也發覺靜安公主對自己很感興趣,自從她到了之後就一直盯著她看,那眼睛,簡直都放光了。
「果然名不虛傳啊。」九公主笑道,「京都第一美人這名號,孟小姐還真是擔得起。」
孟苑道:「九公主過譽了,臣女怎敢擔得此名,公主殿下風華絕代,比臣女不知美了多少倍。」
「行了,本公主長得如何自己心裡清楚,說你好看就是好看,別整那些冠冕堂皇的,累得慌。」九公主的脾氣也是名不虛傳,說完便道,「我那三哥平日裡瞧著可正經了,我真沒想到他也會有做這種事的時候,看來你不止漂亮,人也是很好的。」
九公主這話可說得有水準了,既誇了她,又誇了趙琛,孟苑心服口服,正要道謝,便聽見身後有個聲音道:「公主殿下這話說的,莫非孟小姐此次過來,是端王殿下授意的?」
孟苑和九公主一起望去,原來是賢王和賢王妃到了,周菁旁邊還跟著個熟悉的人影,看上去雖然美麗,卻有點憔悴。
是孟柔。
剛嫁過去不足半月,便已能陪著賢王出入這種場合了,看來賢王待她也不錯。
當然了,也有另一種可能,賢王知道今天孟苑會來,所以特地帶了孟柔過來,凸顯他對丞相府也很重視。
哼,估計後者的幾率比較大,她可真是看趙殷不順眼,還是別看了。
趙殷遠遠就瞧見那花兒一樣美麗動人的少女垂下了頭不再看他,這心裡頭就開始不得勁。
他睨了一眼遠處的太子一行人,趙琛正與太子說著什麼,瑞王趙誠在旁邊聽著,他們三人倒好像很兄弟情深一樣。
在心裡冷哼一聲,趙殷站定在女客面前,由著正妃周菁為難孟苑,不過周菁其實也為難不了她,因為九公主可在這兒呢。
「我當是誰,原來是二嫂,真沒料到二嫂這樣的身份地位也會偷聽別人說話。」
九公主可一點都不給她面子。
周菁不疾不徐道:「哪裡,只是順耳聽見了,九公主也莫怪我多嘴。」
「怎麼會呢,你可是我二嫂,是吧二哥?」靜安挑著眉說。
趙殷知道不能放著不管了,這才道:「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就都過去吧。」說著,先走一步。
九公主朝周菁輕笑一聲,對孟苑道:「孟小姐,你是本公主邀請來的,咱們倆一塊走吧。」
孟苑溫婉一笑,點頭應下,兩人一起離開,自始至終沒人去注意孟柔這個存在感極弱的人。
孟柔目不轉睛地盯著孟苑的背影,在心裡笑道,先讓你高興高興吧,好日子還在後面呢。
趙琛早就等不及要和孟苑說話了,可因為他與孟苑的婚約,就更需要避嫌,不然在場人多口雜,指不定傳出去什麼。
見靜安終於把孟苑帶來了,趙琛那顆心早就飛了,眼睛無法控制地定在她身上。
感覺到如芒在身,孟苑慢慢抬頭往前一看,正對上趙琛灼熱的視線。
她像被燙到了一樣閃躲了一下,過了一會又好像很糾結,終究是又看了過去。
林中,最尊貴的幾位王爺和太子站在一起,但他們一點都比不了他。
一看見他,她便誰也瞧不見了。
他身著雲紋雪色重紗長袍,頭戴白玉簪纓羽冠,朱色長纓垂在冠後,貼著漆黑如墨的發,風乍起,拂動他飄逸的衣袂,當真是恍若神祇。
瞧瞧,那素來冷峻嚴肅的儀表,在見到她時情不自禁地便放柔了,未免其他人看出來,他只好將視線轉到了賢王身上,嘴角還帶著不自覺勾起的笑,這個笑直接讓賢王僵在了原地。
做什麼這樣看著他?這三弟,平日裡不近女色,難不成……難不成……怎麼可能!荒謬。
趙殷自己都覺得自己想太多,嘴角抽了一下,尷尷尬尬地跟他打招呼:「三弟。」
趙琛頷首,喚了聲「二哥」,說罷時表情已經恢復正常,又是那個清高而難以靠近的端王。
這一來二去,趙殷忍不住腹誹,這是看自己回應的不夠熱情所以不高興了?
他這是跟我示好呢還是怎麼著?
……真煩!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7:56
第26章
人都到齊的時候,太子爺也開始張羅著讓大家去選適合自己的馬匹。
這裡是皇家圍場,各位皇子與公主自然有他們自己的馬圈養在這,其他人就得選擇圍場的馬了。
孟苑與九公主站在賢王身後不遠處,與趙琛中間只隔了一個他。趙琛藉著趙殷來掩飾自己頻頻看向孟苑的目光,這下不單單是趙殷不自在,連太子爺都關注了。
這三弟,明明是和自己一起來的,現在卻頻繁與二弟交換眼神,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更偏向誰一些?
趙殷一個頭兩個大,乾脆直接離開此地去牽馬了。周菁是周大夫的女兒,以前也有機會來這裡跑馬狩獵,所以圍場有她慣用的馬匹,她很快就選擇好了。
倒是與她和趙殷一起來的孟柔許久沒有選好,她餘光看見孟苑走向了一匹溫順無害的小白馬,便加快腳步搶在了她前面,牽住韁繩道:「王爺,妾身便選這匹好了,今日妾身的衣著不太適合狩獵,在一邊看看熱鬧便是。」
周菁輕嗤一聲,瀟灑地翻身上馬。
趙殷盯著那匹馬看了一會,才點頭說:「隨你。」說罷,也上了他那匹高大威武的黑馬。
孟柔上了馬,似笑非笑地看向孟苑,孟苑面不改色地轉變方向看向其他馬匹,正苦惱該選哪一匹的時候,趙琛牽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出現了。
她腳步一停,微笑著看他,他牽著馬來到她面前,把韁繩遞給她。
「這是我的馬,你便騎著它吧。」
他嘴角輕揚地說完,根本不知道這個笑容迷倒了在場多少女人,就算是九公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三哥真是完美得挑不出一絲毛病,有這樣的哥哥很容易孤獨終老啊,因為不管找什麼樣的駙馬都會覺得不滿意,還差那麼一點點。
趙殷不陰不陽地說道:「三弟今次可真大方,平日裡你那匹奔霄可是誰都不讓騎,上次我想試試,還叫它給蹬了下來,你覺得孟小姐能上得去嗎?」
趙琛不動聲色道:「試試就知道了。」說完,朝孟苑使了個眼色,退後幾步抬起手道,「孟小姐請。」
孟苑看到他剛才那個眼神就知道沒問題了,所以十分放心地翻身上馬,那奔霄當真是紋絲不動,看上去比那匹小白馬都要乖巧溫順。
趙殷的表情相當難看,僵硬裡帶著一絲絲黑,壓著嗓子道:「喔,不錯,看來奔霄也是隨了主人,對誰都不怎麼樣,唯獨對女人好。」
這話說得就有點直接了,這不就是說趙琛對別人都不好,只對孟苑好嗎?
靜安公主立刻便要反駁,但趙琛朝她皺了皺眉,她只好又忍住了。
「二皇兄別開我玩笑了,時辰不早了,別耽誤了太子的狩獵。」
趙琛說完,上了星沉遷來的一匹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棕馬,儘管那馬兒瞧著不如其他皇子的英武,但騎在馬上的人已經勝過了他們。
太子爺見沒熱鬧看了,有點意興闌珊道:「那就出發吧,可都準備好了?姑娘們不要逞強,遠遠看著就好,若是出了事就得不償失了。」
靜安公主輕笑一聲道:「大皇兄,你可不要小瞧了我們女兒家,今日我便要與你比一比,看誰獵到的獵物最多!」
太子朗聲一笑:「好,今日若是皇妹贏了,孤就將你一直想要的那條驚蟄鞭送給你。」
靜安公主歪著頭道:「那若是別人奪了頭魁呢?」
太子爺豪爽道:「這還不簡單,既然今日是孤邀請大家到此,便由孤來出這綵頭。孤這有一把鋒銳寶劍,一條傳世好鞭,一幅顏道真跡,墨玉,你且去宮中將這三件寶物取來,今日奪得前三名的人,便可以得到這三件寶物其中之一。」
聽到顏道真跡的時候,孟苑眼睛亮了亮,不過想到自己的馬術,她又扁扁嘴垂下了眼,並沒注意到趙琛將她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
有了綵頭,大家狩獵的性質就更高了,九公主為了得到那條鞭子也非常賣力,立刻打馬而行,很快消失在林子裡。
瑞王趙誠因為腿腳不好,只能騎著馬慢慢走,倒是和女客們差不多速度。太子與趙琛對視了一眼,兩人一起騎馬離開,孟苑望著他們的背影,試探性地騎著馬朝前走了走,奔霄並不像趙殷說的那般不好相處,相反的,它很乖很聰明,難不成是趙琛提前訓練過?
不對呀,這馬兒又沒見過她,怎麼會記得她呢?
正苦惱的時候,趙殷打馬離開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孟苑淡淡地看了一眼,周菁跟在他身後,孟柔那匹小白馬怎麼跟得上?只能和玩票似的她一起前行。
「想不到端王殿下會將他的馬讓給你,妹妹與端王感情真好。」孟柔意味不明地說著,眼角有些戾氣。
孟苑慢慢前進,不與其他女客走散,免得出什麼狀況。
她笑得很隨和,跟普通人家的姐妹倆聊天時沒什麼兩樣:「哪裡,側妃和賢王殿下感情才好呢,你們才成親不到一個月,他便帶你一起出來了,想來平時對側妃也是極好的。」
孟柔莫名地僵了一下,臉色有些發白,強笑道:「哪裡,王爺待誰都很好的,並不只是對我。」
孟苑聳聳肩不再言語,騎著馬跟其他女客走到了一起。他們都是重臣家的嫡女,與她自然很聊得來,倒是孟柔,一個嫁出去的庶女,有點不太好攙和進去。
她騎得馬又太小,跑不快,想跟上趙殷也不行,一時尷尬不已。
孟苑這次無比慶幸自己選擇跟著其他人,而不自己亂跑的決定。若她按照心裡所想,走到個沒人的地方,等著趙琛從天而降,恐怕就會遭遇不測了。
在這圍場之中,除了小動物外還有猛獸,進了這裡面兒,誰若出什麼事,可是太正常了。
這不,永寧將軍的女兒寧溪本來正追著一隻兔子跑,誰知跑著跑著馬兒忽然摔倒,她從馬上掉下來,前方奔出一隻猛獸,險些便要了她的命,幸得一支利箭刺向那猛獸的要害處,接著又有好幾支箭射到它身上,馬蹄聲不斷響起,原來是太子爺和幾位宗室公子趕到了。
寧溪嚇壞了,當場暈了過去,太子從馬上下來,檢查了寧溪騎的那隻馬的情況,馬的腳被捕獸夾夾住,這才導致摔倒,那野獸倒在地上,嘴巴上有血跡,應該尋著吃食來的,也不知是誰的手筆。
「殿下,可要……」屬下輕聲詢問,趙軒丟去一個噤聲的眼神,直起身去看寧溪的情況了。
趙琛此刻也趕了過來,他先看了一眼與其他女客們一起圍觀的孟苑,見她安然無恙才走到寧溪身邊。
與太子一樣,趙琛也檢查了馬匹,可他卻沒像太子那樣保持沉默,而是說出了這件事。
「要來圍場狩獵的事早就下了通知,怎麼這裡還會有捕獸夾。」趙琛冷著臉道,「來人,將管理圍場的官員傳來,今日是太子爺來得及時,若是遲了,寧小姐有個三長兩短,我看他的腦袋也不用要了。」
趙軒一臉憂慮道:「對,先將寧小姐送去營地休息,順便傳太醫過來,讓將軍府的人來接她。」
下人們領了命去辦,聞訊趕來的趙殷走到那野獸身邊,彎腰看了看道:「大哥今天一開始便有這麼好的收貨,咱們幾個接下來很難超越了。」
趙軒自謙道:「哪裡,這是我與大家一起射到的獵物,不計在統計之內。」
趙殷閒閒勾唇:「大哥還真大方,既如此,我們也不好駁了你的美意,就這麼定吧。」
趙軒「呃」了一聲,瞧著也不是那麼順心,正在這時,管理馬場的官員到了,對捕獸夾一事表示絕對沒有疏漏,如有虛言,甘願凌遲而死。
敢發出這樣的毒誓,看上去還真不像是他們的問題。
太子看了看眾人,這時才說:「我倒覺得應該和圍場關係不大。」他一頓,等大家都看過來才繼續道,「那野獸嘴巴上還有血跡,應該是尋著吃食過來的,我想,大概是有人故意引它到這裡,想要害誰。」
這話一出,大家都沒狩獵的心情了,在場的皆身份不凡,傷了哪一個都是大事,究竟是誰這麼蠢又膽子那麼大,敢在狩獵上做手腳?
一時也找不出原因,太子便做主狩獵繼續,其他人皆是興致懨懨地附和。
最後,狩獵的結果是趙軒第一,九公主第二,趙琛第三,趙殷第四,姍姍來遲的五皇子第五,其他名次不計入排名。
得了第一的太子爺當然十分高興,而九公主本來就想要那鞭子,拿了第二也不惱,歡歡喜喜地收下了太子爺的贈禮。
當趙琛從太子手中接過那幅顏道真跡的時候,聽見太子爺安撫道:「雖不如前面兩件傳世寶物貴重,卻也是舉世難得的畫作,三弟可不要嫌棄。」
趙琛笑吟吟道:「怎麼會,我最想要的便是它。」
趙軒「哦?」了一聲,只見趙琛手持畫捲走到一直圍觀著的孟苑身邊,當著所有女客的面將那幅畫遞給了她。
「送你。」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是讓在場所有男人牙酸,所有女人艷羨。
孟苑詫異地看著那幅畫,道:「這不好吧,這是端王殿下辛苦得來的,我怎麼好奪人所愛……」
趙琛不願多言,道了聲「拿去」便塞給了她,隨後轉過身回到男人們這邊。
只聽他淡淡說道:「大皇兄,今天就先到這裡,我要先走一步。」
太子爺點頭道:「三弟有急事要辦?」
趙琛反手持弓,慢條斯理道:「算是——皇家圍場今日出了那種事,我自要給將軍小姐一個交代,也讓永寧將軍安心。」
孟柔聽見這話表情閃爍了一下,稍稍往趙殷背後躲了躲。孟苑一直注意著她,見她如此便知道這件事搞不好跟她有關係,而且她的目標很可能是自己。
但是,在皇家圍場裡動手腳,她不像是有這個能力的人,那是誰在幫她?難道是……
關雎宮,林貴妃輕撫著隆起的腹部,正吃著水果,就聽見下人有事稟報。
「傳他進來。」林貴妃慵懶道。
奴婢將人帶了進來,林貴妃屏退了其他人,等聽完那人稟報的事,氣得差點動了胎氣。
「這兩個賤人,果然不可靠,虧本宮還借了人給她們用,竟給我惹出這種麻煩!……」
「娘娘息怒。」那人道,「奴才已經問過您送去孟側妃身邊的人,說是做得很乾淨,查不到娘娘這裡。」
林貴妃冷笑道:「查不到我這裡,查到她們兩個任何一方那裡,本宮浪費在她們身上的心血也全白費了,真是廢物!」
那人附和道:「娘娘所言極是,終究只是個一表三千里的遠親,給她們機會也是半點都不得用。不過,其實也不是沒別的辦法,只要端王不往深裡查,將罪名落在圍場頭上,便……」
「異想天開。」林貴妃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冷哼一聲說,「你以為端王為什麼主動攬走這件事?」
那人頓時恍然大悟:「他竟是——」
早就知道了,就在這等著他們呢!
孟丞相在相府書房裡看公文,聽見敲門就道了「進來」,韓寧行了禮走到他身邊,將今日圍場的事全部處轉告完之後,孟丞相臉上露出諱莫如深的笑意。
「本相就是在等他出手。」孟丞相放下公文笑著說,「這樣既比留著個隱患在家中好,又比親自得罪林貴妃強,我們坐收漁翁之利。」
韓寧道:「相爺的意思是,林姨娘……」
「留不得。」孟丞相說得毫無感情,隨後又站起來撫掌大笑,「這端王,還挺開竅,不愧是老夫未來的女婿。」
韓寧嘴角抽了抽,相爺,您前幾天晚上還老罵端王小兔崽子來著……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8:10
第27章
眼瞧著馬上就要到一年之底,十二月的京城已經很冷了。孟苑穿了白底藍花的襖裙,披了件白色狐裘,哈著氣走到床邊,推開窗子看外面光禿禿的樹枝。
「哎……」她忍不住長歎一聲,這歎息讓扶風聽見,不由笑著安慰。
「小姐莫憂,來年春天它們就會重展風采了。」
孟苑托著腮道:「那人呢?如果不連根除掉,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善罷甘休?」
扶風沒料到她年紀輕輕如花似玉的嬌小姐會說這個,有點發怔,孟苑接著道:「斬草不除根,吹風吹又生,我得想個轍。」
她說完就捧著手爐進了裡間,扶風趕忙關上了窗,寒冬臘月的,開一會窗屋子裡的暖氣兒就跑得差不多了,好冷啊。
自上次從圍場回來,已有四五天的時間,本以為上次可以有機會與趙琛單獨說說話,最後卻以他先走一步結束。她現在無比確切,自己對他並非如剛開始那樣只是愧疚與彌補。拿出脖子上掛著的玉墜,還帶著她的體溫。指尖撫過光潔的玉面,孟苑腦海中浮現出他將馬牽給自己,將顏道那幅畫送給自己的畫面,窩心得不行,對他的思念也上升了許多。
有點怨自己無能,作為閨閣女子,並不像男人那樣可以隨意走動,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她若想去見趙琛,要麼得想鬼點子,要麼就得倚靠父親,女人這一生,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從無奈之中,透著一股濃濃的悲哀。
算了,不該想這些驚世駭俗的東西,她若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去,怕是還會被其他女子反以為恥。
將玉墜塞回衣服裡,孟苑走到書桌邊提筆作畫,一邊畫一邊想著林姨娘和孟柔的事。從那天在圍場提到賢王時孟柔的表情來看,賢王大概對她也不算好,可能還有點難言之隱。不過這並不重要,她過得好不好她不關心,她只關心她害她的事。
能在圍場做手腳,應該是得了林貴妃相助,可作出這種蠢事,又不像是精明的林貴妃會允許的,想來林貴妃只是出了人,沒出面,更沒過問她們的愚蠢計謀。
這下好了,沒害到她,反而害了永寧將軍的千金,等趙琛將這件事查清楚了搬上檯面,就算她與父親不處置她們,便是永寧將軍也不會放過她們。
神清氣爽地完成了這幅畫,孟苑已經可以預見林姨娘和孟柔的結局,其實她還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原以為需要麻煩一點的事,竟然這麼簡單就解決了,還有點不太適應。
事實也不出她所料,趙琛那邊很快就有了結果,總共花了不到十天的時間,便把一切都查清楚了,不但揪出了那日在圍場做手腳的人,還查到了是誰人指使。
只是,這個指使的人,只能查到林姨娘這裡。
當孟丞相散朝回府,大理寺的人來抓了林婉離開後,孟苑就知道一切塵埃落定了。嫁入賢王府的孟柔並沒受到什麼影響。
「爹,林姨娘還會回來嗎?」等人都走了,孟苑就詢問父親。
人都走了,孟丞相也不裝了,笑呵呵地說:「不會了,這下家裡清淨了。」
「那……孟側妃呢?」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父親的表情,其實她也不太確定,父親對孟柔的父女之情有多深刻,但總不會是像對她這般。可也畢竟是自己的親骨肉,要是像對待不相干的人一樣殺伐決斷,反而有點冷血。
聽到孟柔的名字,孟丞相皺了一下眉,過了一會才說:「那人只說是受了林婉的賄賂,並未言及孟側妃和其他人,想來也是林貴妃有令,那人恐怕不會改口。」
孟苑舒了口氣,無奈笑笑說:「沒關係,少一個便很好了,這樣至少在家裡,我不用再擔心有人害我。」
孟丞相有點自責道:「是爹這個父親當得不好,讓苑苑受苦了,今後斷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這府裡,再也不會有第二個女主人出現。」
這是說,父親再也不會娶納妻妾了?這樣一說孟苑還有點不忍。
「爹,您現在年輕也不算大,女兒遲早要出嫁,留你一人在這裡,女兒怎麼放得下心……」
「真是笑話。」孟丞相吹鬍子瞪眼,「為父可是丞相,這天下間想伺候你爹我的人海了去了,我還會被下人欺負不成?」說完,甩袖道,「行了,陪為父去用午膳。」
孟苑也不好再說什麼,跟父親一起去用午膳了。
後來幾天,林婉因為意圖謀害永寧將軍千金的事在大理寺受審。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到底要謀害誰,將軍千金只是受了牽連。林婉自己也知道這次是無力回天,所以咬緊牙關,誓死也要保住自己的女兒,因為只有她活著,她的希望才可以留在人間。
賢王府,夜裡,趙殷剛踏進孟柔的院子,就聽見裡面悲愴的哭聲。
他煩惱不已,轉身就要走,可孟柔已經聞訊出來,二話不說抱住他的胳膊便哭道:「王爺,求您救救妾身的娘親,求王爺替妾身的娘親求求情呀!」
趙殷不耐煩道:「放開。」
「王爺!」孟柔哭得梨花帶雨,「求您看在妾身一直盡心盡力地伺候您的份上,幫幫妾身吧!」
趙殷怒極反笑:「你怎麼不去求你爹?我可沒攔著你不讓你出府。」
孟柔僵住,一時沒言語,趙殷冷笑道:「一個廢子,到現在還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你那當丞相的爹心裡壓根沒你,你來求本王不是自取其辱麼?你能給本王帶來什麼?」
這話簡直是在孟柔本就破碎的心上戳刀子,她滿臉絕望地癱在地上,趙殷自上而下俯視著她,高高在上道:「孟柔,那只是你的一個姨娘,她死定了,你求誰都沒用,你現在應該想想你自己。本王今天來就是要給你提提醒,你得好好琢磨一下怎麼讓你那冷血的父親對你關注一點,或者努力給本王帶來利益,否則留著你,也就只是個擺設。」
說罷,趙殷毫不留情地離去,孟柔看著他高大的背影,蒼涼地笑了。
「這世上已經沒有關心我的人在了。」孟柔慢慢站起來,忍著眼淚道,「也好,讓我看清你們,今後,我不會再對任何人手下留情。孟苑,你等著瞧,總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面前求我!」
正在床上躺著睡覺的孟苑激靈一下醒了,後背嗖嗖冒涼風。
她坐起來舒了口氣,用手背貼了貼頭發現竟出了冷汗,明明什麼夢也沒做啊……
「小姐?」守夜的玲瓏聽到聲響舉著燭台走了進來,在屏風後問道,「小姐可需要服侍?」
孟苑道:「進來吧,出了一身汗,去拿手巾幫我擦擦。」
玲瓏掌了燈去投手巾,用溫水浸了一下擰乾後來到內間,幫孟苑簡單擦了擦。
「小姐睡得不好嗎?」玲瓏不由問道,「怎麼夜裡驚醒了,以前小姐都睡得很好的。」
重生至此,已經很久未曾在夜裡驚醒,孟苑也不好解釋,只是搖搖頭說:「沒事,大概最近事情太多,有點心煩了。」
「那有件事小姐可以高興高興了。」玲瓏神秘兮兮道。
孟苑不由一笑:「你這丫頭,跟扶風學得越來越古靈精怪了,且說說你有什麼事可以讓我高興。」
玲瓏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今日全福跟奴婢念叨,說是去前宅取東西的時候聽見管家吩咐下人,管家說明日端王殿下會過來,相爺要在府中宴請王爺。」
孟苑美目一凝,隨後似笑非笑道:「好你個小丫頭,你怎麼知道王爺過來我就會高興?」
玲瓏一臉正直道:「這不是端王殿下替小姐除掉了府中的危險嗎?相爺要宴請王爺,奴婢私心想著,小姐定然也是想謝謝王爺的,所以就……」
孟苑捏了捏玲瓏圓嘟嘟的臉蛋道:「你也敢揣測我的心事了,看我不罰你,叫你下次還敢。」
玲瓏求饒道:「奴婢不敢了,小姐可饒了奴婢吧,時辰也不早了,小姐快點休息,好養足精神見王爺。」
孟苑被玲瓏說得心頭桃花全開了,燈火下小臉蛋紅撲撲的,若是趙琛見了這一幕,該是不顧現在是深夜,必然要飛奔過來的。
其實,趙琛此刻也還沒入睡,他正在書房中跟雲水和尚下棋。
兩人這盤棋從中午下到現在,仍是沒有分出勝負。
星沉站在一邊眼巴巴看著,雖然面上不顯出分毫睏意,可心裡頭早就已經睡著了。
凌晨時分,這盤棋終於告一段落,以雲水和尚獲勝為結果,他笑得有點揶揄道:「王爺,您不專心。」
趙琛把玩著黑子道:「我有嗎?」
「或許王爺自己沒感覺,但貧僧知道,您一直在走神。」雲水諱莫如深道,「時辰已經很晚,明日王爺還要赴宴,貧僧就不耽誤王爺休息了。」
雲水起身要走,星沉挺直了腰去開門,雲水謝過他,兩人互相見禮,然後趙琛也跟了出來。
月朗星稀,倒是個好天氣,白天怎麼還不快點來?
「王爺?」
趙琛淡漠看去,「嗯?」了一聲。
星沉咳了一聲道:「王爺,天夜已晚,您該就寢了。」
趙琛意興闌珊:「時辰過得太慢,這盤棋下來,竟還是夜裡。」
星沉嘴角都要抽歪了,趙琛不由道:「你病了?嘴怎麼回事?有病就去治,讓其他人替你當值便是。」
星沉尷尬道:「沒有,屬下很健康,王爺也該好好休息,這樣天亮了才有精神。」
趙琛負手而立,輕笑一聲道:「一個個都勸本王去睡,本王看你們困了才是真。」
星沉慚愧抱拳,趙琛很隨和地回去睡覺了,可折騰了一晚上還不夠,繼「端王殿下興奮得一宿沒睡著覺」之後,他又開闢了新路徑。
這不,一大早的,下人們才剛上工,王爺就風風火火地起了床,叫了滿滿一屋子人,讓他們給看看今天穿什麼比較合適,畢竟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未來妻子約會,雖然有個未來岳丈夾在中間搗亂,但也比之前幾次偷偷摸摸的強。
星沉和一干侍衛站了一排,表情好像接受檢閱一樣莊重嚴峻,在看完丫鬟們舉著一件件昂貴的錦袍轉了一圈後,整齊劃一道:「王爺穿哪一件都非常俊美!」
相府,孟苑穿了件雪白的裙衫,外面披了件大氅,天上開始飄雪花時,趙琛才姍姍來遲。
正午時,天氣依舊很冷,孟苑走在路上呼出的空氣都是白的。
今日父親宴請趙琛在府裡用膳,美其名曰是感謝他替相府揪出了居心叵測的妾侍,但他肯讓趙琛來,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原諒。
之前這位可是因為被「捉。奸」的事而上了黑名單,相爺肯大發慈悲地主動邀請他,別說是吃飯了,就算不給飯吃他也會欣然赴約。
「王爺來得可真早。」孟丞相站在一邊,雙手交握揣在袖子裡,老神在在地擠兌道。
趙琛的手虛握成拳,放在唇邊咳了一聲道:「丞相等久了?」
「哪裡,剛剛出來,未曾久等,王爺快請進吧。」
倒是我家那丫頭等得心急了,孟丞相不太情願地在心裡補充。
孟苑走到前堂一半時,就看見父親與趙琛並肩往裡走。
她連忙退讓到一邊,等他們走到她面前時,柔柔地說了一聲:「見過端王殿下,王爺長樂未央。不知王爺駕到,臣女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趙琛只想親自扶起她,不過礙於丞相大人那雙炯炯有神的眼,還是……算了。
「起來吧,不礙事,天兒冷,快進屋吧。」趙琛盯著她道。
孟苑又給父親行了個禮,這才低眉斂目地站起來,跟在趙琛和父親的身後慢慢走。
蘇寄塵聽聞今日相爺要宴客,也對客人身份略知一二。林氏的事鬧得滿城風雨,他這門客可是親眼看著大理寺帶走了人,只是沒出現在主人家面前添堵。
抱著一種微妙心理,他站在假山後悄悄觀察來客,全程目睹了孟苑如何急切地去迎接他,他又是如何目光如火地望著她。
他心裡悄悄滋生出一個萌芽,說不出是羨慕還是嫉妒。那芽兒長得很小,很不起眼,可當它成長起來,將是無法掩蓋的滔天欲.念。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8:24
第28章
孟元君是丞相,趙琛是王爺,再怎麼也是一臣一主,要招待趙琛,丞相大人自然會做到最好。
就算心裡記恨著他拐帶自己女兒「上了床」,禮節上也是不失分毫。
「王爺請坐。」孟丞相邀趙琛坐下,等他坐好了,他與孟苑才落座。
現如今,丞相府裡就剩下這麼兩個主子,陪著王爺吃飯總是冷清了些,可趙琛卻樂在其中。
看王爺高興,孟丞相閒閒說道:「微薄酒菜,上不了檯面,也未曾準備歌姬舞姬,還望王爺海涵。」
趙琛端起酒杯的手頓了一下,這「歌姬舞姬」絕對不是說說而已。
孟苑瞧見他的反應,就猜到父親話裡有話,難不成趙琛最近……不會吧,他敢(#‵′)
「丞相多禮,如此便甚好,這樣的宴本王是很願意赴約,至於其他那些,也是身不由己。」
他端起精緻的酒樽,朝丞相抬了抬,一飲而盡。
線條優美的頸項,緩緩滑動的喉結,趙琛的一切都充滿了誘惑的色調,明明是那麼一個帶霜伴雪清心寡慾的人,卻總讓見了他的人想對他做點什麼不該做的事,這算一種什麼氣質?
作為女子,孟苑在席上只是乖順地坐在丞相身邊,充當配角。
只是,酒過三巡,端王殿下的眼睛總是似有若無地往她那裡飄,本來屋子裡燒得地龍就很熱,這一來二去,她竟出了一身汗,足可見她有多緊張。
孟丞相覺得自己在這坐著也有夠尷尬的,端王老用那麼銳利的眼神看著自己的閨女,這讓他覺得那丫頭就像砧板上的肉,早就讓人剁了個稀巴爛。
「王爺,老臣敬您一杯,這次林氏的事多虧王爺。」
孟丞相打斷趙琛的注視,端起酒杯擋住自己的女兒。
孟苑鬆了口氣,心裡好像鑽進了一隻小鹿,它撞來撞去,撞得她的心都快要飛出嗓子眼了。
趙琛被孟丞相一杯又一杯的灌酒,孟苑看在心裡急在心上,這王爺也是,以前無論什麼場合,他總是點到即止的,從未醉過,今次是怎麼了?怎麼不知道拒絕?
今天,有了趙琛的第一次,第一次醉酒。
趙琛喝醉了,靠到椅子背上單手撐頭皺著眉,隨行伺候的奴才喚來星沉,星沉叫了王爺幾聲得不到回復,果斷道:「丞相大人,王爺醉了,今日恐怕要在府上叨擾一天了。」
孟丞相完全明白他的意思,當即便道:「來人,為王爺準備房間,送王爺去休息。」
孟苑擔憂地看著趙琛,也顧不上什麼規矩了,丟下一句「我去準備醒酒湯」就跑了。
孟丞相恨鐵不成鋼地想,女兒大了真是不由人啊!
丞相府最好的一間客房裡,趙琛平躺在床上,身上蓋著錦被,一動也不動。
酒品這樣好,倒是讓人省了心。進進出出的婢女們捏緊了嗓子,輕手輕腳地為他準備洗漱與醒酒用品。
膳房外,孟苑有條不紊地煮著醒酒湯,相府的廚子們站在一邊看著,表情變幻莫測。
這小姐可是從來非相爺的事不下廚,這次願意主動親手為端王做醒酒湯,想必是對端王上了心,相府明年要成一件好親事了。
孟苑並不介意別人的看法,醒酒湯熬好了就要親手端過去,從頭到尾都不讓扶風幫忙,扶風手足無措地站在後面跟著,表情比剛才的廚子們還要不自然。
「小姐,這些事讓奴婢做就行了,若是被相爺和王爺知道,奴婢肯定要受罰了。」扶風急切道。
孟苑說:「你自休息去,不必管我,若誰敢罰你你就來找我,我保你沒事。」
扶風無法,只得任由她去了,等丞相大人最疼愛的嫡小姐端著醒酒湯到了端王休息的客房,面無表情的星沉心裡已經樂開了花。
「孟小姐。」他簡單行禮,言簡意賅道,「王爺就在裡面,您可以隨時進去。」
「他睡了吧?我還是等他醒了再來。」孟苑作勢要走。
「沒有!」星沉忙道,「王爺只是在閉目養神,他喝醉時很少睡著。」
「怎麼會,醉了的人難道不是很容易睡著?」孟苑驚訝地問。
星沉面不改色道:「卑職也不知道,總之王爺沒睡,小姐快進去吧。」
有點被趕鴨子上架,但孟苑也沒拒絕,由著星沉幫她推開門,端著醒酒湯輕輕走了進去。
書房裡,孟丞相聽完韓寧的稟報,捻著鬍子道:「哼,且放過他們這一回,總拴著也不是辦法,到底是未婚夫妻,多少也要有點溝通。不過你親自去盯著,不要讓他們做什麼越了規矩的事,端王可是喝了不少。」
韓寧領命退下,孟丞相躺到榻子上,哼著小曲閉目假寐。
再說這邊,孟苑進了屋子就朝床榻這邊來了,趙琛紋絲不動地躺在那,要不是偶爾有風吹動他細細的髮絲,幾乎無法分辨他是否還活著。
雖然星沉一再強調他並沒睡著,但孟苑還是很注意自己的動靜,幾乎毫無聲響地到了床邊。
她放下手裡的托盤,提著裙擺坐到床邊,用眼神描繪他英俊的臉部輪廓,見他還是如剛才在席上那般緊鎖眉頭,忍不住伸手替他撫平。
「怎麼現在還皺著眉。」她小聲自語道,「小心長皺紋。」
「皺紋」兩個字可是讓閉著眼的端王殿下表情更陰沉了,本來他就比她大了十歲,現在又被提起傷心事,真是讓人想睡都睡不著了。
「你醒著嗎?」
孟苑不確定地喚了一聲,心裡盤算著若他睡著了,那她就等他醒了再來。
她不介意再跑一趟,不過事實是——不必了。
「嗯。」
趙琛應了一聲,慢慢睜開眼,眼神清明,看不出半分醉意。
「你沒醉?」孟苑訝異道。
趙琛薄唇輕啟低聲說:「醉了。」
「沒見過有人醉了還這樣面不改色眼神清明的。」孟苑彎了嘴角。
趙琛慢慢坐起來,靠到床後的枕頭上,閉起眼按著額角道:「從小長在皇宮,常有場合需要飲酒,我與他人不同,自小便喝了多少面上都不顯。」
「頭很疼嗎?」孟苑有點心疼,「我爹也是,怎麼灌你那麼多的酒。我煮了醒酒湯,你先喝了。」她起身去端醒酒湯,回來就看見他一臉不贊同地看著她。
「這種事讓下人去做就好了,你做什麼。」趙琛拉住她沒端著醒酒湯的手,等她坐下了就接過瓷碗一飲而盡,隨後放下瓷碗說,「讓我看看有沒有燙傷。」
孟苑哭笑不得道:「怎麼會,我很小心的,我常常下廚給父親做夜宵,這些事還做得來。」
趙琛不知想到了什麼,意味不明地說了句:「你是丞相千金,丞相對你那麼疼愛,你會做這些非常難得。」
孟苑身子一僵,握著她手的趙琛清晰地感覺到了,但他不動聲色,只是悄無聲息地觀察她。
「以前父親也很意外,我什麼時候學會了做這些。」孟苑垂著頭道,「但其實也沒什麼,這些很簡單的,你就當做我天生聰慧,一看就會吧。」
趙琛心裡發疼,雖然她沒說,但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一個人對她的苦衷和過去瞭如指掌,那個人就是他。
他看著她,眼裡帶著憐惜、困惑、傷感與決絕,這一系列的表情讓孟苑完全不懂他的真意,只好拿起那瓷碗,裝作去放碗,稍稍離開他的視線。
趙琛長長歎,等孟苑再轉身回來時,發現他已經下了床。
他纖塵不染的錦袍有些褶皺,但他毫不在意。他迎上她,握住她的手,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讓她甚為羞澀。
他說:「若是現在就可以娶你進門就好了。」
離孟苑及笄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說慢也不慢,說快也實在不算快。
趙琛又歎了口氣,這次歎息聲很大:「昨晚便是這樣的心情。」
「什麼心情?」她歪著頭問。
趙琛認真道:「時間過得太慢。」
「會嗎?」
「其實有時候也會覺得過得太快。」
「什麼時候?」
趙琛握著她的手送到唇邊,輕輕吻了吻道:「和你在一起的時候。」
孟苑紅著臉拉回手,他順著跟過來,唇瓣印在了她頭上。
她閉上眼,感受著他的吻,兩人還沒溫存多久,屋頂上的瓦片忽然掉下來一塊,趙琛立刻攬著孟苑躲到一邊,隨後放開她追上屋頂,非常無語地看著韓寧的背影消失在林立的閣樓之間。
孟苑出了房間,離得老遠朝上看,提高音量問道:「怎麼回事?是不是有刺客?」
趙琛站在屋頂上,冷哼一聲道:「刺客?怎麼會,現在的丞相府真如銅牆鐵壁一般,便是本王也不能隨意出入,若真有刺客,這裡早就被人包圍了。」
孟苑心情複雜地注視著他從屋頂上跳下來,兩人面對面站著,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星沉又來打攪他們了。
「王爺,急報。」
趙琛顰眉,看看孟苑看看他,看得星沉心頭發虛。
「你也該回去了,免得丞相不悅。」趙琛說完,轉身進屋,星沉跟著進去,還不忘關上門。
孟苑猶豫了一下,到底是離開了。
客房裡,趙琛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道:「你最好真有什麼了不得的急報。」
星沉彎腰抱拳道:「王爺,的確是急報,從宮裡來的。」
「哦?」趙琛挑挑眉,疊起雙腿慢條斯理道,「怎麼?」
「林貴妃那裡出事了。」星沉壓低聲音說。
「出了什麼事兒?」趙琛好像終於有點感興趣了,嘴角慢慢勾起。
星沉語調很輕地說:「林貴妃的孩子沒了。」
趙琛眼前一亮:「當真?」
「千真萬確。」星沉說,「皇后娘娘派人傳信給屬下,屬下一得到消息便立刻來給王爺稟報,此刻恐怕太醫還在林貴妃宮裡沒有離開。」
趙琛輕笑一聲道:「我就知道,像林貴妃這樣風頭出盡的人,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就像前世的他,從最受矚目的皇子到太子,這條路走得太順,一直都是父皇心尖上的人,至少別人看起來是那樣。結果呢?所有的危機和算計都衝他來,外人只看得見他身為儲君的風光無限,誰看得到他威嚴不近人情的外表下隱藏很深的謹慎小心?
這條路,他自始至終走得如履薄冰,付出了許多心血才安安穩穩坐上皇后,可林貴妃呢?
看錯了人,走錯了路,真當皇上心裡有她?
今上這個人,就連對昌文皇后都不一定是真愛,更不要提她了。
自古伴君如伴虎,帝王心術,鬼神不言,就拿陳皇后舉例子,她能在昌文皇后薨逝後當上皇后,也是用了非常手段,跟今上達成了某個共識,林貴妃又覺得自己可以憑什麼?
這個林貴妃……怎麼說呢,有點可愛。
天真得可愛。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8:41
第29章
關雎宮,皇后和皇上都在,太醫正在回稟林貴妃的情況,瞧著滿屋子太醫愁眉苦臉的樣子,孩子應該是保不住了。
「啟稟皇上、皇后娘娘,貴妃娘娘的龍胎保不住了。」
太醫院院判開口,躺在床上的虛弱女人倏地睜開眼,眼裡迸發出驚人的寒光。
皇上還沒說什麼,林貴妃就爬起來說:「陛下……」她滿臉絕望地看過去,「陛下……我們的孩子沒有了。」
皇上走到床邊坐下,拉住她的手說:「愛妃,沒事的,孩子還會再有,身體要緊。」
林貴妃眼含淚水,卻笑了起來,這樣強顏歡笑的模樣越發讓人心疼:「皇上,您要給臣妾做主呀,臣妾好好地待在自己的地方,只是打開了皇后娘娘送來的百子圖,怎麼孩子就沒了?」
皇上看向皇后,陳皇后淡定道:「皇上,那幅百子圖您也是看過的,您覺得可以才讓人送給林貴妃的,怎麼您和臣妾都沒事,林貴妃卻有事兒?」
這時,一個一直沉默的年輕太醫忽然來到皇上面前,行了個禮躬身道:「皇上,可否讓微臣看看那幅百子圖?」
皇上揮揮手,漫聲道:「把那張百子圖拿來給太醫看看。」
關雎宮的奴婢聞言立刻去讓人取來了那幅百子圖,那年輕太醫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一遍,回稟道:「皇上,這百子圖上熏了可以讓任滑胎的熏香,正常人聞的話是沒事的,只有懷了身子的女人聞了才會有問題。」
林貴妃聞言立刻哀嚎道:「皇上!太醫都這麼說了,難道您還要護著皇后嗎?皇上!」
皇上表情一直淡淡的,他只是輕瞥了皇后一眼,接著便道:「張院判,你來看看這幅百子圖。」
太醫院院判張懷按皇上的意思檢查了一下那百子圖,看完之後又不確定地讓其他太醫一起上來研究,過了許久才下了定論:「皇上,徐太醫說得沒錯,這百子圖上確實被人動了手腳。」
林貴妃滿懷恨意地盯著陳皇后,陳皇后一點都不慌亂,紋絲不動地站在那,一個字不說。
見此,林貴妃又看向皇上,當今聖上趙雋逸慢慢站起來,走到那幅百子圖前看了個仔細,過了一會才轉過來說:「可是愛妃,這件事還是不能怪皇后。」
林貴妃震驚無比:「為什麼?!」
皇上像是有些無奈,勾勾嘴角說:「因為皇后特地當著朕的面讓人驗過這幅畫,送這幅畫來的也是朕的人,莫非你信不過朕的人?」
林貴妃滿臉蒼白道:「我怎麼會信不過皇上?可是皇上,底下的奴才也不能完全相信呀,萬一有誰被賄賂……」
她的話還沒說完,屋子裡所有跟著皇上來的人全都跪了下來,那聲音驚得林貴妃忘記繼續說,皇上看著她的眼神也一點點冷淡下去。
「怎麼,愛妃覺得朕連一個下人是否有二心都分辨不出來?還是你覺得,朕會任由自己的嬪妃,哪怕是皇后,在朕的面前耍花樣?」
這話說得林貴妃心頭發虛,她也不再說什麼,裝作十分傷心地躺倒在床上,閉起了眼。
皇上淡淡說道:「張院判,林貴妃的身子就由你來調理,切莫落下什麼病根,至於到底是誰在畫上動了手腳,就由皇后來處理吧,朕先走了。」
張院判稱是,陳皇后恭送皇上,皇上就這麼走了。
站在床邊,陳皇后自上而下地看著那個飛揚跋扈了好一陣的林貴妃,像看著可笑的跳樑小丑。
「妹妹可覺得好些了?」陳皇后微笑道,「放心,本宮一定會幫你找出在百子圖上做手腳的人,還妹妹一個公道。」
林貴妃睜開眼冷笑道:「不必了,臣妾福薄,沒那個命,皇后娘娘不必為臣妾費心。」
陳皇后道:「怎麼會呢?妹妹可是這後宮之中最受陛下寵愛的,若妹妹都是福薄,其他姐妹可要怎麼辦?」
林貴妃不怒反笑:「所以呢,皇后娘娘打算怎麼做?」
「這百子圖,必是在妹妹宮中被人動了手腳,妹妹現在身子不適,本宮當然要替妹妹清理門戶。方才皇上也說了,這件事由本宮處理,所以妹妹就安心養好身體,等著再為皇上育一龍胎吧,別操心這些事了。」陳皇后說完,根本不需要林貴妃回答,逕自走了。
林貴妃躺在床上,思考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越發覺得這從頭到尾都是皇后那個賤人用的計。
她是不知道皇后竟在送畫來之前當著皇上的面找人驗過,更沒料到送這幅畫過來的是皇上的人。明明那日到關雎宮的並不是任何一個在御前見過的人,瞧著面相也是椒房殿當差的人,怎麼會是皇上的人呢?
難道……皇上包庇皇后?
不可能的!皇上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到皇后宮裡,其他時間不是在她這就是在其他嬪妃那裡,從不曾對皇后過多關注,怎麼會在這種事情上包庇皇后?
難不成,是送百子圖的人在關雎宮門口被換了?
林貴妃驚出一身冷汗,看來真如皇后所說,這關雎宮裡有吃裡扒外的人,只是皇后要找的絕對不是這個人,她怕是要藉著這個機會,打壓她宮中人的氣焰,順便再添幾個眼線。
林貴妃已經完全明白了,她現在躺在這,殿外說不定正有人在笑話她,她怎麼會容忍這樣的人還留在關雎宮?
強忍著疼痛爬起來,林貴妃冷著臉道:「來人,把宮中所有下人都給本宮叫來,本宮要一個一個查!」
端王府,趙琛正和孟丞相一起喝茶,林貴妃落胎可不是件小事,如今林家在朝為官的人也不算少,只是官位高的就那麼倆,那兩位林大人已經開始為林貴妃抱不平,他們總得合計合計,該怎麼給這把火上澆點油。
「王爺這茶醇香清甜,實屬上品。老臣想厚著臉皮討一點回去,不知王爺可願割愛?」
看著未來岳丈那表情,趙琛大大方方道:「能得丞相喜愛是這茶的榮幸,本王怎會拒絕?星沉,讓人去將茶包好,待會讓丞相大人帶回府。」
「老臣多謝王爺。」孟丞相形式化地客套了一下。
趙琛屏退星沉,放下茶杯道:「丞相大人覺得林貴妃落胎的事,會讓兩位林大人有什麼動作。」
孟丞相道:「王爺這件事辦得乾淨利落,既替皇后娘娘打壓了心腹大患的氣焰,又除掉了未來的威脅,不留半分痕跡,妙呀!」
趙琛修眉一挑,停頓片刻才說:「哦?丞相覺得是本王做的?」
孟丞相飲了一口茶說:「能在關雎宮外從皇上的人手中截走百子圖,還能讓那人對此事隻字不提守口如瓶的,恐怕也只有端王殿下您了。」
趙琛笑道:「丞相謬讚,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本王哪裡敢當。」
「王爺就不要謙虛了,您辦壞事一向最拿手,在老臣家中都不耽誤您辦事。」
孟丞相這話分明意有所指,想起那天韓寧在屋頂上消失的背影,趙琛臉上稍稍有些不自然,但也僅此而已。
「時間過得真快,眼瞧著便是春節,過了年孟小姐也該及笄了,到時候本王和丞相就是一家人,既然丞相都這麼說了,本王也不賣關子了。」趙琛疊起雙腿,修長白皙的手有節奏地點著桌面,輕慢說道,「林貴妃不除,本王與母后不能安枕,其他人也不會收斂,相爺這裡……」他拖長腔調,等孟丞相看過來才說,「也不會平順。」
孟丞相點頭,沒有否認。
趙琛繼續道:「不過這後宮的事,本王到底是不好插手。今次的事情結束,母后會好好收尾,那前朝的事……」他端起茶杯,壓低聲音,「那兩位林大人,丞相大人就得幫本王多多關照了。」
孟丞相失笑,沒有很快回應,等趙琛喝完一杯茶,他才微微頷首,算是答應了。
相府,孟苑剛剛得到林貴妃落胎的消息,當下便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然而在賢王府的孟柔,與她的心情完全相反。
她只覺得整個人生都灰暗了,林貴妃忙著她自己的事顧不上她這裡,而本就不怎麼往她這裡來的趙殷更是完全不來了,她若不再好好籌謀一下,怕是母親要白死了。
孟苑多少也料到孟柔肯定不會安分,不過眼下馬上要過年,府裡只有她這麼一個女主人,她得好好安排過年的事,對孟柔那邊也就只是防備著,沒什麼主動的打算。
春節在即,殿試結果也馬上要出來了,在相府住了很久的蘇寄塵也很快就要知道自己的命運,激動之餘,他總會不由自主地往後宅跑,躲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暗暗希望可以偶遇孟苑,遠遠地偷看她一眼。
然而,天不遂人願,他一次都沒遇見過她。不過也有一件喜事,殿試結果宣佈了,他沒有辜負家人、家鄉還有丞相大人對他的期望,一舉拿下頭甲,當上了狀元郎。
當報喜的人到了棲霞蘇府門口時,蘇寄塵的母親高興地暈了過去,蘇老爺將報喜的人迎進來,隨後便去跪拜祖宗,感謝老天保佑。
而相府,蘇寄塵正在感謝孟丞相一直以來的指點與照顧,孟丞相看著自己看重的後輩取得那麼好的成績,自然也是非常高興的。他不斷點頭,臉色不掩笑意,若不是他已經沒有可以出嫁的女兒,必然是要把蘇寄塵收做女婿的。
「明日的瓊林宴你當要好好表現,雖此次得了頭名,但狀元去做七品芝麻官的情況也常有,能不能博得今上的看重,全靠你自己了。」
蘇寄塵道:「多謝相爺,子桓能有今日成就,離不開相爺的提點。子桓必不會忘記相爺的知遇之恩,若今後能在京中擔上一官半職,相爺有什麼需要子桓的地方,子桓義不容辭!」
孟丞相清朗一笑:「蘇子桓啊蘇子桓,你這後生不錯,且去準備吧,本相也想看看你到底能闖出個什麼名堂。」
蘇寄塵聽了吩咐下去準備明日的瓊林宴,他對瓊林宴也有一些瞭解,知道過去常有在瓊林宴上為公主擇駙馬的事情。離開棲霞前往京城之前,家中父母一直希望他可以考個好成績,當上皇家駙馬。可如今入了這相府,見到了孟苑,他心裡的目標已經全變了。
在現在的蘇寄塵心裡,超越趙琛,做一個雖不是皇家子弟卻更加位高權重的人,讓心目中的女子對自己另眼相看,是他最大最久遠的目標。而這一切,在後宅的孟苑並不知情。
她知道蘇寄塵考上了狀元,也很替他高興。她也曾想,若是前世他們沒有互相耽誤,必然不會是後來那樣的結果。這一世,就讓他們糾正錯誤,各過各的,讓往事隨風而去吧。
翌日,瓊林宴上,匯聚了周朝這一期科舉中最有前途的青年。
皇上、太子和幾位王爺,還有朝中重臣也分別參加,考上好名次的考生們都期望自己可以被哪位看重,也好能留下京城這樣王孫貴族聚集的地方。
蘇寄塵無疑是這些考生中最奪人眼球的,他一身紅色狀元袍,高大頎長的身材在人群中異常明顯,他臉上的表情穩重而不焦躁,瞧著的確是位可塑之才。
趙琛與孟丞相遠遠看著,心中的想法各不相同。
「怎麼樣?」孟丞相低聲道,「王爺覺得此人可堪重用?」
趙琛不動聲色地輕嗤一聲,淡漠說道:「年紀輕輕便考得狀元,又得丞相看重……」
這話怎麼聽著怪怪的?語氣問題嗎?
孟丞相若有所思地凝視趙琛,趙琛回望過去,黑眸深邃,不露半分痕跡,只丟下幾個意味深長的字。
「前途無量啊。」
嘖,這麼幾個字便讓人覺得含義複雜,探不得真意,心裡發懸,那今後自己的女兒嫁過去,萬一哪裡行差踏錯,豈不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孟丞相轉開頭歎了口氣,心道若非早已訂了婚約,他更希望為自家女兒尋個為人清透,門戶低一點的人家,那樣孟苑會過得更好,更輕鬆。
趙琛順著孟丞相的目光看去,見他又在看蘇寄塵,還是一臉惋惜,心裡頭五味陳雜。
他又何曾不是與孟相有過一樣的想法?既然她喜歡,而且非他不可,那他便成全她,讓他們離開,為他們解決一切後顧之憂,也算他能為她做的最後一點事。
畢竟,他總是不忍見她有任何不如意的。
可現實又是如何呢?
總之,這次不管事情如何發展,他都絕不會放手。而前世負了孟苑的人,這一世他也不會放過。
即使,這輩子的蘇寄塵還什麼都沒做過。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9:00
第30章
孟丞相所在之處,蘇寄塵必然要來刷一下存在感,這不,孟相和趙琛還沒站下多久,蘇寄塵就發現了他們,雖然有趙琛在讓他稍有猶豫,但還是決定過去。
眼瞧著蘇寄塵越來越近,雪衣金冠的端王殿下漠然轉身,丟下一句「告辭」便走了。
這倒讓留在原地的孟丞相越發覺得兩人不對付。
據他所知,蘇寄塵與端王的交集,只有一次。
在甘霖時,蘇寄塵救過他的女兒,哦,也不能稱之為救,只是有那個意思,雖然做的事並沒什麼價值,但至少出發點是好的,端王為什麼不悅?難不成是吃味了?
孟丞相撚鬚思索,蘇寄塵站在他面前後行了個禮,有點尷尬道:「相爺,端王殿下是不願意看見子桓才走的嗎?」
孟丞相面不改色道:「怎麼會?子桓多慮了,王爺有其他事要忙,先過去了。」
蘇寄塵知道肯定不是這樣,但也不好駁了丞相的面子,所以佯裝恍然,轉開話題說:「相爺,宴席就在前方,不知晚輩可有榮幸和相爺一同前往?」
孟丞相若是答應,那可是給他很大面子,其他官員看他與丞相走得那麼近,必然是刮目相看,也會對接納他更有興趣。
能做出這個邀請,蘇寄塵是覺得自己在丞相心中有一定份量的,他也一心想做丞相這邊的人,一方面是報答相爺的知遇之恩,另一方面嘛……當然是為了她。
孟丞相正要開口,方才離開的趙琛去而復返了,星沉比他先一步到達丞相面前,這輕功倒把二人嚇了一跳。
「相爺,王爺正在前面等您,請您去前面與王爺會合。」他抱拳說道,威武的身材讓站在他身邊的蘇寄塵被襯得有些瘦弱,蘇寄塵默默地朝一邊站了站,看向星沉說的地方。
趙琛與一身明黃的太子爺站在花壇邊,一眾大臣都在他們身邊,不遠處有二皇子和五皇子正在靠近,四皇子由下人攙扶著走在最後,他們這邊只有這三兩個人,著實冷清了點。
「也好,子桓,本相便先行一步了,失陪。」孟丞相很快做了決定,抬腳走向趙琛的方向。
蘇寄塵有些失落,心情十分壓抑,他注視著孟丞相的背影,又看到趙琛朝這邊望了過來,視線落在了他身上,銳利的目光中蘊含這一層不易察覺的殺氣。
蘇寄塵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怎麼回事?難不成端王看出了他那點小心思?怎麼可能,他與孟小姐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即便曾試圖救她,但也未曾有什麼逾矩,心裡那些想法更是沒有跟半個人說過,定是他做賊心虛,想太多了。
趙琛冷冰冰地斜睨著蘇寄塵,其他人還以為他在看同方位的孟丞相,趙殷來了便忍不住猜測,莫非丞相與他鬧了什麼不愉快?那可是他的機會。趙琛現在明顯是站在太子那邊的,他要籠絡人脈,瓦解他的勢力,從丞相這裡出發,最為可取。
當丞相到了幾人面前,趙琛已經恢復了平日不苟言笑卻也算平和的模樣,大家一起朝宴席那邊走,這一屆獲得不錯名次的考生聚集在那裡,見到這些非富即貴的人,心裡都縈繞著一股強烈的憧憬與期許,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走到那樣的地位。
「皇上駕到!」
太監的聲音響起,是另一邊傳來的,周朝最至高無上的人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了那邊,大家無一例外地行禮,這樣的場面,太子趙軒看得激動,賢王趙殷看得不甘,端王趙琛則自始至終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似乎對那樣的地位沒有一點兒興趣,就跟做過皇帝一樣。
「都起來吧。」皇帝坐到了主位上,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沒有在任何人身上過多停留,「有點事耽擱,朕來得有些晚了,讓諸位久等。」
一干人等立刻表達了自己很願意等哪怕等到天荒地老也在所不惜,皇上聽得煩了就揮揮手道:「且坐了吧,別都站著了。」
皇上都吩咐了,大家也都紛紛坐下,蘇寄塵作為狀元郎自然坐在前面的位置,除卻皇子與大臣們,皇上最先看見的就是他了。
「這便是新科狀元了吧。」皇上看著蘇寄塵笑道,「朕記得你,殿試的時候表現很好,前途無量。」
孟丞相忍不住腹誹,這父子倆是怎麼了,怎麼都喜歡說這四個字,說得人心裡毛毛的。
蘇寄塵站起來,顯得有點激動,但也拿捏得恰到好處,既不會顯得不敬,也不會顯得慌亂,他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禮,規規矩矩道:「學生蘇寄塵,拜見皇上,皇上長樂未央。」
皇上頷首受了,讓他坐下,隨後懶洋洋地指了指一邊,意思是可以開始宴席了。
太子坐在皇上左側第一個位置,隨後是趙殷和趙琛。宮婢為趙琛斟上酒,他端起酒杯晃了晃,湊到鼻息間聞了聞,勾起嘴角一飲而盡。等放下杯子後,宮婢立刻再為他滿上。
坐在大臣下方的蘇寄塵有點茫然,他很想有一個表現的機會,可好像這樣的宴會不怎麼容得他表現,還是得之後再說。
酒過三巡,蘇寄塵覺得稍有不適,問了宮婢之後起身去入廁。
趙琛見他起來了,便也站了起來,端著酒杯往席外去,皇上掃了一眼,並未在意。
瓊林宴在御花園附近舉辦,出了那邊兒便可以聞到令人心曠神怡的花香味。從恭房出來的蘇寄塵繞到御花園漫不經心地看著,心裡想著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一時有些出神。
忽然,頭上掉下不少落葉,蘇寄塵一怔,抬頭朝上望去,那樹枝上竟靠著一個少女,她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穿著玫瑰色的宮裝,梳著美麗的髮髻,顯然身份不凡。
蘇寄塵即便喝了點酒,但依舊很清醒,他立刻讓開位置彎腰一拜,拘謹道:「學生路過此地,發了會呆,不想此處有人,這便離開,打擾了。」
他作勢要走,樹上的女孩咯咯咯笑了起來,清泠泠地說道:「你怕什麼?我會吃了你麼。」
蘇寄塵愈發覺得慚愧,低著頭道:「沒有,怎麼會,只是不願再多做打攪。」
那少女從樹上一躍而下,竟是功夫不錯,這樣年輕又充滿活力的女子,哪個男人可以抗拒的了?可這蘇寄塵就是不去看,低著頭好像唯恐避之不及。
九公主有點納悶,忍不住道:「你為什麼不敢看我?難不成你認識我?」
蘇寄塵低著頭道:「在這宮中,像您這樣的裝扮,不用認識也知道是什麼人了。」
「你這人。」九公主一笑,「你靠猜的,我卻是靠看的,我知道你是誰。」
蘇寄塵微微抬眉,飛快看了她一眼又別開頭,九公主悠然道:「你是新科狀元蘇寄塵,我說得對嗎?」
他啞然失笑,點頭道:「對。」
「我是靜安公主,你現在可以確定了。」九公主自報家門。
蘇寄塵聞言,立刻要行禮,九公主的鞭子飛出來纏住了他的胳膊,他詫異看去,她挑唇一笑:「你真沒意思,方纔已經確定我是身份不凡卻不行禮,現在又要行禮,晚啦!」
蘇寄塵欲語,一個清冷不悅的聲音在這時響起,打斷了二人的交談。
「靜安,你在這做什麼?」
聽見這聲音,九公主的臉色就變了,把鞭子收到身後,轉過身低眉順眼道:「三皇兄。」
趙琛端著酒杯慢慢走來,停下腳步後手中漫不經心的搖晃,那酒好幾次要溢出來,卻一次都不曾真的溢出,倒叫人看得頗為佩服。
「上次你讓戶部尚書出了醜,這次又要讓新科狀元受害,若是父皇知道,你可又要被禁足了。」
蘇寄塵面對趙琛的心情相當複雜,既有些戰意,又有些畏懼,以及一絲絲隱藏很深的自卑。
他低著頭,蹙眉沉默,趙琛與九公主聊幾句,便將話題轉到了他身上。
「怎麼,狀元郎不在席上享宴,跑到御花園來做什麼?」
趙琛的聲音裡帶著些訓斥的意思,那是情不自禁的,倒也不是故意。
九公主感覺一向待人還不錯的三皇兄忽然對一個人毫無緣由的不喜,倒被激起了對蘇寄塵的好奇。她眨著眼看他,他卻始終低著頭誰也不看。
「稟王爺,學生方才身子不適,出來透透氣,這便回去了。」蘇寄塵恭恭敬敬道。
趙琛忽然將一直捏在手裡的酒杯朝他伸過去,意味不明地說:「說起來,本王與狀元郎也算有點淵源。你是丞相大人的門客,本王是相爺未來的女婿,岳丈看中的後生,本王自然也不會薄待。」
蘇寄塵慢慢抬頭看向趙琛,先入眼的就是他手裡的酒杯。
「這杯酒,算是本王賞你的。」趙琛說完,又往前推了推。
蘇寄塵猶豫了一下,很快就伸手去接,可趙琛卻忽然鬆了手,昂貴的酒樽掉在地上,瓊漿玉釀灑了一地,濺在蘇寄塵朱紅的衣袂上,留下點點水印。
「忽然想起來,這酒樽本王用過,還是下次吧。」
趙琛說完話,便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留在原地的九公主和蘇寄塵,都久久未曾言語。
瓊林宴結束後不久,皇上下旨招新科狀元蘇寄塵為靜安公主駙馬,官任正七品翰林院編修。
這翰林院編修雖官職不高,可尚了皇上最疼愛的九公主,今後的前途可是一片光明,沒人敢小看他。
相府中,得到消息的蘇寄塵還雲裡霧裡,看著聖旨上的字,他心裡頭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孟丞相知道這件事時正在書房中看公文,孟苑來給他送暖身子的參湯,他一邊喝一邊道:「這蘇子桓可真不簡單,為父原想著,他最多也就是謀個六七品官留京任職,怎想到他竟能尚了九公主。」
孟苑對九公主有些瞭解,也有過一面之緣,聽到她要招蘇寄塵為駙馬時,還有點恍如隔世,研磨的手一時沒了分寸,濺出了不少。
孟丞相慢慢看向自己的閨女,見她神不守舍的,聯想到趙琛對蘇寄塵的不喜,似不經意地問:「不知苑苑覺得這門親事如何?」
孟苑倏地回神,微微一笑,柔聲說道:「這門親事自是極好的,蘇子桓曾是父親的門客,若今後能有好成就,對父親百利無一害。」
孟丞相諱莫如深地笑了笑,低下頭不再提這件事,孟苑鬆了口氣,心卻是被撩撥了起來。
馬上就要過年了,過完年,蘇寄塵就會尚公主。原來他當年若是沒跟自己私奔,會是這樣的好前途。看來,他們是彼此的掃把星,她跟了他,一生坎坷,鬱鬱而終,他娶了她,一輩子埋沒才華,家徒四壁。他們之間,注定該形同陌路。
這些都只是已知的東西,那麼未知的呢?趙琛這一世還會如前世那樣做太子,當皇上嗎?他們又是否是對方的良配?若他們在一起,將來會是什麼樣?
除夕夜前一天,宮中設宴,宴請大臣與王孫貴族,孟丞相帶孟苑參加,這是時隔月餘,孟苑再一次有機會與趙琛見面。
上一次,因為蘇寄塵尚公主的事,孟苑對未來諸多顧忌與感慨,這次想到能見趙琛,就沒了往日的激動,好像還有點低落。
這在別人眼裡,便成了她因為蘇寄塵的事而傷感,尤其是在帶著前世記憶的趙琛看來。
得了星沉的稟報,本想在除夕前再與孟苑見一面的趙琛放棄了這個想法,一直等到宮宴這天,才不可避免地與她見到。
宮宴上,孟苑端坐在孟丞相身後,對面是公主與王爺們。九公主得寵,又是女,得皇兄和皇姐的寵愛,所以先一步上前給皇上道喜。
孟苑自下面看了一會,收回視線時下意識朝趙琛那邊望去,本以為他會如今日第一次見著時對她無視,可他竟也在望著她。
畫面不由與八歲那年重合,那時她第一次在宮宴這種場合上見到趙琛,他年少風華,已經開始帶兵打仗了。
他當時看他的目光純粹而溫柔,整個人閃閃發光,可現在卻截然不同。
他眼裡多了許多情緒,複雜的,難言的,滿懷慾念的,強行克制的,她一個都看不明白。
只是,唯有一件事他們都很清楚,過了年,她生辰過完就要及笄,到那時,她便要嫁給他了。
想到這些,孟苑一直表情內斂的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笑意,那光彩點亮了趙琛陰霾的心,他心神一顫,清雋凌峻的臉部線條慢慢柔和,削薄的唇輕輕開合,是兩個字的口型。
孟苑在心裡反覆思索了一下,最後確定了是哪兩個字。
他說——想你。
本來,作為翰林院編修這正七品的職位,是沒機會參加宮宴的。可蘇寄塵不一樣,他即將尚公主,作為駙馬,他可以參加。
坐在九公主身邊的位置,他早悄悄觀察孟苑。見她與前方某處眉目傳情,不用想都知道那裡有誰。
今次,輪到蘇寄塵一杯又一杯地喝酒,九公主從皇上那裡討了賞回來,瞧見自己未來的駙馬眉頭緊鎖不斷飲酒,那模樣,倒像是出了什麼讓人很難過的事。
九公主坐下,有些不確定地問:「子桓,你怎麼了,很不開心?」
蘇寄塵抬眸望著她,公主的容顏美麗動人,可也不知怎的,大約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這心裡,卻是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
「沒有。」蘇寄塵莞爾一笑,兩頰有微醺的淡紅,越發疏朗俊秀,「只是有些累了。」
成為駙馬,留京任職,不是一開始的心願麼?怎麼如今好像並不高興。
也是,不能娶心愛之人,便是權傾天下又有什麼意思。
可……蘇寄塵抬起眼,這次笑得有點醉意,靜安公主不由有些擔心。
其實,說不定權傾天下之後可以改寫一切呢?
默默地,蘇寄塵下了一個可怕的決心,孟苑和趙琛都不知道。
兩人已經多日未曾見面,本來趙琛冷著性子,孟苑也不想怎樣,如今他主動表示,她又要做什麼呢?
「咳咳。」孟丞相忽然咳了一聲,壓低聲音道,「宮宴之上,眉來眼去,成何體統!」
孟苑立刻收回眼神,尷尬地低下頭,孟丞相輕哼一聲:「且安心呆著,為父自會為你尋個機會的。」
孟苑眼睛一亮,但還沒高興多久,另一個消息就讓她整個人都灰暗了。
宮宴結束之前,邊疆八百里加急來報,穆旦擾我朝邊境已有多日,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兩國隨時可能開戰。
當今聖上大怒,著永寧將軍掛主帥,率二十萬大軍即刻出發前往邊境支援,而另一位要隨軍出戰的人,便是少年時已開始隨軍打仗的端王趙琛。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9:17
第31章
銀色的鎧甲,紛飛的黑髮,面如美玉,目如點漆,騎在雪白的駿馬上,當真是年少英雄,可以虜獲任何女子的方向,說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也不為過,那是孟苑對趙琛最初的印象。
如今,時隔這些年,穆旦又犯我朝邊境,趙琛將再次隨軍出征,孟苑的心情卻十分為難。
他們的感情才剛剛好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屈指可數,但他卻又要出征去,這一走不知要多久,早了幾個月,晚了甚至要幾年,而且打仗的地方危機四伏,明天會如何誰又說得準呢?
孟苑心裡一千一百個不願意,餘下的宮宴全程都沉著臉。當然了,出了這種事,沒有人還能笑得出來,大家都憂思滿面,除了孟苑之外,最不高興的當屬陳皇后了。
太子之爭剛算穩定一些,趙琛沒登上儲君之位,陳皇后與他本人都不急,他們心裡都有數。可這不代表她這裡不需要他,趙琛被皇上送去邊境打仗,她要再插手御前和宮外的事,都得謹慎小心,束手束腳,之前與養子商定的計劃,也要推遲或者延緩進行了。
最淡定的,反倒是當事人趙琛。
他從領了命就一直很平常地繼續享宴,直到宴席結束都沒有什麼表情變化。
賢王趙殷離開之前來見了趙琛,兩人面對面站著,他雖一臉苦惱,可那表情卻讓人心裡很不舒服。
「哎,這還沒過完春節,三弟就要出征打仗了,穆旦冬日苦寒,三弟可要保重身體。」
趙琛不鹹不淡道:「年輕時在穆旦駐紮過幾年,不像二哥這般在京中養尊處優,奉淵是早就習慣了那邊的氣候,二哥不必擔心。倒是二哥自己,奉淵走了之後,您和大皇兄一定要多照顧兄弟姐妹們。」
這個時候提起太子,莫過於打趙殷的臉,他頓時沉下臉色,斜睨了他一眼冷淡道:「放心吧,我知道的,時辰也不早了,三弟早些回府做準備吧,我先走了。」說完,也不需要趙琛回答,直接抬腳離開。周菁跟在他身後,瞧著趙琛的眼神帶著點難以言喻的味道。
當著眾人的面,孟苑也不好直接跟趙琛說什麼,趙琛也走得很快,二皇子離開後他也離開了,孟丞相帶著她走出宮門,上了馬車,車子行駛了一段路,忽然停了下來。
孟苑心不在焉的,以為到了家,眼巴巴地等著父親下車,可孟丞相卻安然地坐在那裡紋絲不動,讓她有些困惑。
「爹,您怎麼不下車?」她是晚輩,自然要父親先下車她才可以離開。
孟丞相轉頭望著車窗外道:「你先下去。」
孟苑不解,還想再問,可父親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多問,於是她只好先下車。
這一下車,她就瞧見了那輛熟悉的車架,馬車的簾子朝上撩開,趙琛端坐在馬車內,皎潔的月光落在他臉上,當真是劍眉星目,俊美無雙。
星沉不在這,馬車伕也不在,孟苑的腳剛落地,相府的馬車便先行一步,趙琛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這樣的目光讓她也無法去注意其他的變化。
他朝她招了招手,低聲說道:「苑苑,過來。」
孟苑眉目一凝,沒有猶豫,順從地走過去,在他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隨後,她看見他將馬車簾子放了下來,坐到了她身邊,高冠廣袖,豐神俊朗。
「你怎麼好像一點都不驚訝?」見他淡定如山,孟苑忍不住問道,「今日讓你出征的事,難不成你早就知道?」
趙琛看向她微微一笑,笑容裡有陰影在閃動,他輕聲說:「是,早就知道了。」
前世也是這個時候去穆旦打仗的,但那時孟苑一門心思撲在蘇寄塵身上,就快要跟對方私奔了,哪裡有心思關心他的事?恐怕根本不知道。那時候,她甚至還在他馬上要出征的前夕來求他成全她和蘇寄塵,當真是在他心上狠狠割了一刀。
只是,這些話他永遠不會說出口,他只是說:「過去數次與穆旦交手,早就算到它還會再犯我朝,一直留了探子在那邊,或許,我比父皇更早知道這件事。」
孟苑恍然,失神地注視著他英俊的面孔,他說話時輕聲細語,好像很溫柔,可她總覺得,他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他心裡很難受。
「你其實也會難過吧?」孟苑不由伸出手輕撫著他柔和的臉部線條,這一幕可是只有她能看得見的,這樣的端王殿下,天下沒有第二個人瞧得見。
趙琛詫異地看著她,好一會才沉聲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孟苑淺淺一笑,美目流連在他身上,清澈的眸子裡倒映著他的身影,那般專心致志,與前世有著鮮明對比,這樣的轉變讓人備受蠱惑。
「我知道。」她說話帶著很重的鼻音,竟是要哭了,「你要多久才能回來?我一個人留在京裡又該怎麼辦?若是別人欺負我呢?你不在,我該去找誰?」
趙琛很煞風景地來了句:「有丞相在,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孟苑使勁捏了捏他英挺的鼻子,這讓一向嚴肅端莊的三殿下有點僵硬,好像第一次被當做小孩一樣對待。他可是從小就老成,幾乎沒有過什麼童年,大家都覺得這是最像皇上的一個皇子,前途無限光明,對他畢恭畢敬,他幾乎沒受過任何虧待,當然,也沒少受外界的算計。
「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跟你一起去但不會被發現?」孟苑收回手大著膽子問道。
趙琛立刻恢復到那個不怒自威的端王殿下,冷著臉說:「胡鬧,整天胡思亂想,成何體統。哦,對,我聽說了,最近你堂兄孟澤給你從外面捎了不少話本子,你整天沒日沒夜的抱著,想來是中了邪。」
瞧瞧,就是這副威嚴而不可侵犯的樣子,真讓人想上前將他就地正法。
「那你就當我說胡話吧。」孟苑苦著臉,「可你要去那麼久,我想你了怎麼辦?」
這話實在太悅耳,趙琛整個人柔軟下來,將她攬到懷裡說:「我會每天給你寫信。」
「可是從邊境那麼遠的地方送過來也要好幾天之後了!」孟苑還是抱怨。
「我不會去太久。」他承諾。
「不會太久是多久?你怎麼知道會去多久?」
這話問得,倒叫人不好回答,不過趙琛是誰啊,早就想好了對策。
「我對穆旦的套路很熟悉,不出一年,我定然回京。」
趙琛的額頭抵著她的,握住她的手認真地保證著。
孟苑紅著眼圈看他,啞聲道:「真的?」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孟苑倏地撲進他懷裡,到底還是哭了起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流得他心都碎了。
這一夜,孟丞相出奇的好相處,不管孟苑回來多晚都沒說一個字。
而三天之後,便是大軍出征的日子,也是九公主與駙馬蘇寄塵成親的日子,九公主最崇敬的便是這位三哥,可是哥哥卻無法參加她的婚禮,任有十里紅妝,卻始終心有不甘。
城門口,百姓聚集在街道邊,送出征的將士們離開。
永寧將軍寧晝走在最前,他是今次的主帥,身經百戰,戰功赫赫,有他在,足以威懾穆旦。
趙琛作為監軍和副帥隨軍出征,他騎在那匹奔霄上,表情漠然,眼神涼薄,帶霜伴雪的模樣在一眾將士裡顯得尤為出塵,這麼一襯托,他更像人群中一彎孤傲的月,掛在所有人遙不可及的地方,讓人敬畏而崇敬。
沿街的酒樓之上,由韓寧帶著出來的孟苑在目送趙琛出征,他好像有心電感應一樣,在即將走出城門時回眸看了一眼酒樓的方向,隔著萬千百姓和將士,遠遠地與她對視。
那一刻,孟苑的心情是激動而無法言喻的,她感到與有榮焉,她未來的夫君為了讓天下百姓生活安穩無憂而將要奔赴沙場,她的男人超越留在京城的任何一個人,他是她最偉大的英雄,她的感情全部凝聚在那雙水靈靈的眼睛裡。
趙琛瞇著眼看她,將她最後的模樣印入心底,隨後打馬離去,不曾回頭。
因為位置的限制,孟苑已經無法看見他了,可在她心裡,已經送了他一程又一程。
分別,總要結束,而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
依依不捨地跟韓寧回了相府,孟苑是徹底消沉了下去。她對外界不聞不問,整天悶在屋子裡,不是看書就是繡花,要麼就是畫畫。孟丞相讓扶風把小姐的畫作拿來看,畫的竟全是那日趙琛騎在馬上的背影。孟丞相無奈地歎了口氣,心道這閨女魔怔了,年輕,還能愛,可真好。
讓她狀態稍有改變的,是趙琛送回來的第一封信。
那已經是他離開之後的第七天,信使到相府時,馬兒已經堅持不住倒在了地上。那封信第一時間送到了她手中,她欣喜若狂地打開,眼睛鎖定了其中一句話。
得勝歸來之日,迎卿入府之時。
孟苑只覺這幾天難熬的日子全都值得了,她提起筆,在泛著清香的信紙上寫下回信,墨跡還沒幹,扶風便進來稟報道:「小姐,方才公主府的人前來傳訊說,端王殿下出征多日,靜安公主怕小姐悶在府裡心中寂寥,特邀小姐過府閒敘幾句。」
孟苑拿著毛筆的手頓了一下,姑且就當這邀約只是九公主的意思,可如今蘇駙馬和公主一起住在公主府,她這一去,難免要遇見他,恐怕不美。但依照九公主的性子,若是自己拒絕了她的要求,她很可能會親自到相府來見她,那樣倒顯得她這臣子之女不識抬舉了。
說實在的,看趙琛與九公主的感情,倒像是各個兄弟姊妹裡最好的,孟苑也願意與九公主多親近,只是這蘇寄塵……
現實是,還容不得她多做考慮,公主府的馬車已經來接她了。
這一趟,恐怕是再不願意,也得走一趟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9:34
第32章
孟苑是第一次來公主府,一進門就遇見了朝門口走來的靜安公主。
她已梳上婦人髮髻,正紅色的宮裝,一舉一動都帶著嫵媚的女人味。
看來女人成了親果然不一樣,以前見到公主還覺得她和自己一樣只是少女,這成了親沒多久,氣質竟已大不一樣。
「孟小姐可算來了,本宮以為還得等一會兒呢。」九公主上前拉住孟苑的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後,道,「嗯,瘦了,這可怎麼辦,三皇兄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我萬事為你周全,如今他才走了不到半月,我就把你給餓瘦了,他回來肯定要拿我問罪。」
孟苑失笑道:「公主玩笑了,王爺在前線打仗,臣女在家中難免優思,等日子長了……也就好了。」
多傷感的一句話,有哪個人願意去習慣見不到自己心愛的人,也聽不見他的聲音?
九公主歎了口氣,牽著她往院子裡走,柔聲說道:「別擔心,三皇兄可厲害了,與穆旦也不是第一次交手,必然可以得勝歸來,到那時你們要怎麼親近都可以。」她笑瞇瞇道,「不是有句話說了嗎,小別勝新婚呀!」
孟苑被她說得臉紅,垂下眼沒有言語。兩人走在雕欄玉砌的公主府裡,在路過一片湖泊時,瞧見了玉冠錦袍的駙馬爺。
當了駙馬做了官就是不一樣,再不是過去那般節儉清貧的模樣,這面如美玉,身似玉樹的模樣,倒讓人有些認不出來了。
蘇寄塵是剛從翰林院回的,他在書房坐了沒多久就聽說公主在前面招待孟苑,於是他很快書房趕了過來,未免公主看出什麼,他只是站在遠處,面無表情地望過來,裝作偶遇。
「駙馬?」公主見到他好像很高興,「怎麼不在書房了,要出去?」
蘇寄塵搖搖頭說:「方纔問了婢女你在何處,這才尋過來,你有客人我便迴避了。」說著便要走。
九公主拉住他的手腕說:「沒事兒,你之前不是在相府做門客嗎?與孟小姐也不算外人,咱們一塊兒陪她走走。苑苑是頭一回到我這府上,你我帶她好好轉轉,散散心。」
孟苑木著臉道:「公主,駙馬雖曾做過家父的門客,但臣女是閨閣女子,與駙馬見過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還是不耽誤駙馬時間了,公主陪臣女轉轉就好。」
蘇寄塵廣袖下的手慢慢握成了拳,隨後又放開,和緩說道:「孟小姐說得是,身份有別,我跟著總是不太方便的,公主帶孟小姐去轉轉吧,天氣寒冷,我去讓人溫些湯水給你們熱熱身子。」
九公主也沒拒絕,點點頭讓他去了。
孟苑和她一起走向後宅湖畔,兩人坐在亭子裡,一人捧著一個暖爐,本來很安靜,但公主忽然歎了口氣。
她放下手裡的暖爐,輕笑一聲道,「苑苑這般沉默,看來還是將我當做外人。」
孟苑柔聲道:「怎麼會,九公主不嫌臣女愚鈍,還陪臣女在府中散心,臣女感激不盡,雖有些逾矩,但臣女心裡是將公主當朋友看待的。」
九公主笑彎了眼睛:「這就對了,你是三皇兄未來的妻子,他又是我最親近的兄長,你便是我的嫂子,今後無人的時候,你稱我靜安,我稱你苑苑,我們隨意一點,可好?」
孟苑也沒矯情,爽快說道:「承蒙公主不棄,孟苑自當遵命。」
「這樣說話就自在多了。」九公主靠到椅背上,也不端著禮節了,看著慵懶了許多,只是眉宇間總縈繞著絲絲儲愁緒。
孟苑見此,不由問道:「公主有什麼事苦惱嗎?若是不介意,可以跟我說說。」
九公主又歎了口氣,沉默了一會才說:「過幾日駙馬的家人便會來京,我在煩這件事。」
孟苑稍稍一怔,回想起前世與蘇老爺和蘇夫人的相處,心裡像紮了一根針一樣。
當初,她與蘇寄塵剛剛私奔到棲霞時,蘇老爺跟蘇夫人就很不喜歡她,等知道了她是丞相的女兒,就開始擔心會招來殺身之禍。他們帶著家裡老小搬到了郊外的小村子裡,也不敢做什麼營生,門都不怎麼出,生怕被人抓到,掉了腦袋。
坐吃山空的結果就是,本就不富裕的蘇府很快就供養不起那麼多人,然後蘇府開始賣奴才,最後只剩下孟苑和他們一家三口,擠在一間不算大的宅子裡過活,她也因此需要學著干各種農活,下田種地,這也是常有的事,否則吃什麼?
再後來,瞧著都幾年了也沒什麼動靜,蘇家的人才敢開始張羅著怎麼賺錢,那時家裡已經沒有可以拿去做買賣的閒錢,於是蘇夫人就偷走了孟苑當初從相府帶出來的首飾變賣,其中還有一件是她母親的遺物,她從地裡回來發現時氣得暈了過去。
變賣首飾的錢,沒有一分交到她手中,她也未曾享到一丁點福,還因為與蘇寄塵大吵一架,兩人感情愈發差勁。
就是在這之後,蘇夫人給他納了妾,那姑娘比她年輕、體貼,不像她這樣自恃教養、端著,對蘇寄塵無微不至,對蘇家二老也逆來順受,還很快就懷上了孩子,總之……
算了,不提也罷,還想那些做什麼,這輩子,兩人是注定不會交集了,她也不打算拿這輩子未曾發生的事去懲罰誰,前世是自己蠢,選錯人走錯路,這一世就按部就班,做她的丞相千金,做她的端王妃吧。
「苑苑在想什麼?」見她久久不說話,九公主追問道,「莫不是跟我在這兒坐著,都會想三皇兄?」她笑得有些揶揄。
孟苑慚愧道:「沒有,公主不要取笑我了。其實公主大可不必過多擔憂,駙馬的家人一定會對您很好的。」
「還叫我公主,剛才答應什麼了?」九公主揚起眉。
孟苑無奈道:「靜安。」
「這才對。」九公主托腮說道,「你說得對,他們自然不敢對我不敬,因為是公主,是天子的女兒,可心裡又會怎麼想呢?哎,其實我也是想太多,總要做到最好,卻又不喜歡那些破規矩,生在皇家可真辛苦。」
怎麼會辛苦呢?嫁了自己中意的人,公婆家也不敢不善待自己,駙馬也不能納妾,天時地利人和,九公主,您這真不是炫耀嗎……
看孟苑表情變幻莫測,九公主也有些臉紅,咳了一聲道:「對了,三皇兄走之前托我交給你一件東西。」
孟苑好奇道:「是什麼?」
九公主揮揮手,婢女拿來一幅卷軸,她一拍手,婢女便將卷軸打開,唰的一下,一位著鳳冠霞帔的少女溫婉柔和地端坐在畫中,那栩栩如生的眉眼是如此熟悉,可不就是孟苑嗎?
孟苑十分吃驚地看著,遲遲沒有伸手去接,九公主一笑,將畫軸捲起來塞給她,低聲說:「三皇兄的字跟畫可是傳世至寶,多少人做夢都想求一幅,可三皇兄從來不給他們。唯有你,他臨走前連夜畫的這幅畫,讓我交給你,告訴你,他回來就娶你。」
想起他送回來的信,再看看這幅畫,孟苑整顆心都融化了,哎,這男人,若前世就這麼好,他們也不用耽誤了一輩子再走到一起了!
「多謝公主了……」孟苑抱著畫軸,好像抱著最珍愛的寶貝。
九公主看著她,一時有些失神,忍不住將自己和蘇寄塵拿來與她跟趙琛對比,這樣一比,便覺得駙馬對她不像三皇兄對孟苑,心裡愈發不暢快。
後來又閒聊了一會,公主府的馬車又將孟苑送了回去。
原以為不會輕易結束的一次拜訪就這麼簡單結束,倒讓孟苑覺得自己太過緊張了。
然而,她可以不緊張這些事,卻不能不緊張前線的事。
有父親這個便利條件,孟苑便可經常詢問前線戰事情況。
如趙琛走之前所說,他對穆旦很瞭解,有他的計策,再配上寧將軍的虎狼之師,穆旦被打得連連敗退。
若一直這樣下去,不出半年,趙琛便可回京。
然而,她才剛剛安下心沒多久,邊境就傳來了一個壞消息。
周朝與穆旦交接的地方是石川,石川處於極北之地,冬日極為寒冷,本就讓作戰的將士們十分吃力,可好巧不巧,石川最近下起了雪,不要說是打仗的將士們,便是久居石川的百姓都凍死了許多。
這個噩耗傳入京城時,整個朝廷都炸開了鍋,最先做出反應的是周大夫,即便他是二皇子黨,但此刻關係到國家安危,必然是國家至上。
他上書皇上商議送援糧草的事,可從京城到穆旦行軍數日,糧草到了也來不及了。
「我們只能靠自己。」
穆旦,監軍營帳,趙琛看著手中的地圖,淡淡地說了這句話。
寧將軍道:「王爺可有什麼好計策?」
趙琛搖搖頭說:「該是沒有的。」
寧將軍一窒,可趙琛又話鋒一轉道:「不過幾年前離開石川時,本王料想到這裡還會起戰事,命人在石川一處建了幾個窯洞,儲藏了一些東西,也算稍有成效。」
寧將軍眼前一亮,急切道:「王爺儲藏了什麼?在石川何處?我這就派人去找。」
趙琛看看他,淡淡說道:「不著急去找。」
「嗯?」
「先把內奸揪出來再說。」
大營內有內奸的事,好幾日之後才傳到京中,那時內奸已經被抓住,大軍也解了燃眉之急。
趙琛的表現讓皇上愈發覺得這個兒子是可塑之才,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不斷誇讚,那架勢不免讓人覺得,他搞不好會改立太子。
參與議事的太子自然也察覺到了威脅,下朝沒多久,便約了徐太尉過府一敘。
冬去春來,雍雅苑裡的柳樹抽了條,花兒也捲起了花苞,眼瞧著京城又恢復了生機,趙琛又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最近這些日子,父親已經不再透露戰事的最新情況給她,她一個閨中女子,老打聽這些也不太好,她唯一能得到趙琛消息的來源,便是他送回來的信,可他的信也停了月餘了。
這一直沒消息,難不成是出了什麼事?
孟苑心裡著急,去詢問父親,得到的回答卻是:「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孟苑不解道:「爹這是什麼意思?」
孟丞相放下毛筆道:「跟你說一件事,今天早上,皇上下旨圈禁了太子。」
孟苑驚訝道:「為什麼?」
「因為。」孟丞相莫名一笑,「太子不顧軍情,暗中謀害端王,險些讓端王喪命。」
孟苑差點被這個消息給驚得暈了過去,而我們「險些喪命」的端王殿下呢?
石川,又將穆旦逼退數個城池的趙琛正在休息,身上哪裡有什麼傷口?
所謂的行刺,倒是真的有,只是他並沒受傷,傳回朝中的消息加重了說法。
而且,太子真的會那麼蠢,做一些顯而易見會落在他頭上的壞事嗎?賢王府裡的趙殷又跟這件事有多大關係?事情遠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不過太子在軍中有眼線這件事,卻是可以肯定的。
想到這些,趙琛表情就不怎麼好看,星沉自打來了這而就沒見他笑過。
前幾日,太子的眼線已經被揪出來正法,如今馬上就要立夏,石川仍然很冷,大家出門都得裹得嚴嚴實實,趙琛也不像在京城時那樣精緻乾淨,行軍打仗不免要狼狽一些,現在他裹著大氅在那靠著看書,看上去跟在京城時之前變了許多,現在他身上稜角愈發鋒利,若說之前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那現在便是清瘦凌峻,雖依舊溫雅,卻舉手投足都帶著殺伐決斷之氣。
「星沉,今兒什麼日子了?」一直安靜的他忽然開口問道。
星沉回稟道:「回王爺,今日立夏,比去年遲了些,是三月廿九。」
「都四月了。」趙琛皺眉道,「時間不多了。」
時間不多了?什麼時間不多了?
王爺,咱能不能別只把話說一半,搞得大家毛骨悚然!
趙琛的回答肯定是不能,因為他壓根沒再提過這個不多的時間到底是針對什麼事。
直到中秋節那日,大軍得勝歸來,班師回朝,星沉才知道它指得是什麼。
趙琛已經帶著小隊伍先行一步快馬加鞭回京,所為的不是功績,更不是什麼陰謀,只是很簡單的希望陪孟苑度過她及笄這一年的生辰。
八月十四,中秋節前一天,孟苑坐在相府裡,看著眼前的飯菜,依舊是食不下嚥。
時間過去了不到一年,她長高了一些,瘦了許多,看上去比剛過年時成熟了一些。
扶風見小姐又不好好吃飯,只好柔聲勸慰:「小姐,今日是您的生辰,多少你都要吃一點呀,相爺讓人傳了信回來,讓您不要等他了,皇上恐怕還要留他一會。」
孟苑索然無味道:「不必了,撤下吧,我有些累,先去歇著了。」
她起身往裡間走,還沒走幾步就聽見了丫鬟們的驚呼,她回眸望去,細細的珠串簾子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撩開,那人身材高大,劍眉星目,身穿銀色鎧甲,削薄的唇堅韌地抿著,黑白分明的丹鳳眼裡倒映著她窈窕的身影,他竟是——趙琛!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0:59:48
第33章
這個時候見到趙琛,簡直像做夢一樣。可他一身銀甲,腰懸寶劍,那般真實地站在那,她又不敢確定這是不是夢了。
見孟苑久久不語,只是站在那發呆,趙琛走進裡間,放下珠簾,彎唇一笑:「嚇到了?」
也不知怎的,孟苑眼中就就蓄滿了淚水,隨時可能掉下來,趙琛都快一年沒見到她了,疼都來不及,哪裡捨得她哭?
顧不上丫鬟們還在外間,端王殿下直接上前環住了身姿單薄的孟苑,他高大英挺的身子可以套下兩個她,她靠在他胸前的鎧甲上,總算是破涕為笑了。
「哭什麼,嫌我回來早了?那我再回去,和大軍一起進城。」
趙琛作勢要走,還沒轉過身就被孟苑緊緊抱住了腰,她貼在他身上,那手勁大的,都不像她這樣的女子可以使出來的。
「你要是敢走,我就再不理你了。」孟苑咬牙切齒地說完,使勁推開他,背過了身。
扶風悄無聲息地領著眾丫鬟退到了遠處,心裡祈禱著相爺可要晚點回來,要不小姐和王爺又不能溫存了。
屋裡邊,趙琛看了看自己的狼狽的模樣,咳了一聲說:「沒想走,只是你既已知道我回來了,我便先去換身衣服,拾綴拾綴,免得……」
「你這樣就很好。」孟苑還是轉過了身,抿著唇說,「不過額頭都是汗,是熱吧?我幫你擦擦。」
帶著少女馨香的絲帕流連在額間,他眼前便是她貼近的臉頰,她比他矮了許多,要很努力才能擦到他的額頭,她認真的模樣,讓他不忍告訴她自己心裡那些齷齪的想法。
他只能說:「記不記得我給你的第一封信裡寫了什麼。」
孟苑動作一頓,望進他的眼睛與他對視,他一瞬不瞬地凝視她,眼裡蘊藏著非常濃烈的感情。
「今日是我的生辰,明天父親要為我辦及笄典禮,你何日來娶我?」她問著,語氣淡淡,好像說著十分稀鬆平常的事,可聽在趙琛耳中,卻是實實在在戳心窩子的事。
前世種種,似水無痕,願今生不要再重蹈覆轍,願他的心願可以成真。
「等大軍回朝,我與寧將軍一起面聖,我便奏請父皇,迎你過門。」
趙琛許諾著,卸甲放到榻上,這樣一來,孟苑便瞧見了他越發清減的身形。
「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孟苑擰眉道,「我回信時不是囑咐過了,讓你注意休息,不要太過勞累,怎麼瘦成這樣子。」
看她心疼自己的模樣,趙琛會心的笑了,他的臉頰稜角越發清晰,比之過去溫潤如玉的模樣,多了幾份剛毅與凌厲。行軍打仗幾個月,這人是越瞧越讓人心悅了,孟苑說著責備的話,語調都是相當溫柔的,她自己聽著都覺得害臊。
「只是看上去罷了。」趙琛拉著他坐到椅子上,柔聲說,「石川冬天吃食單一,糧草也不多,總不能我在營帳裡大魚大肉,讓將士們在外吃那些差的,傳出去成何體統?」
孟苑也懂得其中道理,可就是見不得他變得那麼瘦,絮絮叨叨地又說了一堆,他不但不煩,聽得好像還很高興。
等她終於要告一段落了,他忽然執起她的手,探進他外衫裡面,貼著中衣輕撫他的腹部,沉聲道:「真不瘦。」
孟苑整個人都紅成了熟透的蘋果,這手感,當然知道不瘦了,可這樣合適嗎!
手下隔著中衣都能感覺到他腹部清晰有力的肌理線條,看來我們的端王殿下是真的沒瘦多少,只是鍛煉得越發……英武了。
「鬆開。」孟苑小小聲說,「被人瞧見成何體統。」
「你這話,倒像是我常說的。」
也對,「成何體統」、「不合禮數」之類得詞向來是嚴肅克己的三殿下最常用的詞,如今她也是常常掛在嘴邊,這也算是……
「這也算是夫唱婦隨了吧?」
他問著,卻已肯定如此,直接低頭在她羞怯的臉上親了一下,那般發自內心的笑容,星沉是沒瞧見,瞧見了肯定得迎風流淚,他家王爺不是不笑,只是對著他們這些大老粗笑不出來。
「你別鬧了。」孟苑嬌嗔了一句,將用過的手帕放到小桌上說,「我去給你倒杯茶,進來了就說話,都沒好好喝口水。」
趙琛點頭應下,看她為自己忙進忙出,即便因為趕路早已筋疲力盡,心情卻十分美麗。
低頭看看孟苑放到桌上的手帕,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收了起來,不是收進她閨房什麼地方,而是……他身上。
孟苑回來時,沒注意那塊手帕的去向,不過她發現他換了個地方,不免無意識地往他之前坐的地方看了一眼,可他直接從她手裡接過了茶杯,她一時不慎差點將杯子摔到地上,也沒心思去看那邊怎麼回事了。
「你倒是跟我說一聲再拿。」孟苑埋怨道,「燙到你怎麼辦?」
趙琛輕笑,只見那茶杯在他手中捏了一捏,一層薄薄的冰就凝在了水面上,薄冰很快化掉,方纔還有些燙的茶水溫度已經剛剛好了。
「……好神奇。」孟苑驚歎。
「想學嗎?」趙琛揚唇問道。
孟苑連連點頭。
趙琛正欲回答,屋外就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輕哼一聲道:「我們不學。」
趙琛抬手按住了突突直跳的額角,瞟向聲源處歎道:「丞相大人回來得可真快。」
孟丞相雙手揣進袖子裡,笑瞇瞇地說:「不及王爺,大軍才剛剛拔營往回走,王爺卻已經到了京城,這才是神速啊。」
趙琛被不冷不熱地嘲諷了卻也沒有不自在,倒是孟苑,不滿地瞪了父親一眼,壓低聲音道:「爹,您別這麼對王爺說話,這不合禮數。」
孟丞相淡淡道:「乖女兒,不用你提醒爹,為父可清楚著呢,這位是端王殿下。不過好像端王殿下自己不太清楚自己的身份,進女子閨房比進自己家王府都隨便,也是微醺。」
孟苑摀住臉看向了一邊,趙琛比她淡定多了,面不改色道:「丞相大人說得對,不過儘管如此,本王還是有件事要麻煩丞相。」
孟丞相已經預料到是什麼事,不免有些不情願:「不答應行嗎?」
「不行。」趙琛說著話,笑得親切和藹,可那親切裡卻帶了幾分威脅的味道。
如此這般,孟丞相只好道:「王爺請講。」
趙琛在孟苑好奇地偷瞄下慢慢說道:「本王提前回來的事,父皇並不知道,本王也不想讓他知道,那麼在大軍回京之前,本王就得在相府叨擾幾日了。」
孟苑驚訝地張大嘴巴,脫口道:「你要在這裡住下?」
孟丞相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女兒說:「苑苑,不要用欣喜的語氣說這句話。」
孟苑:「爹,那是吃驚的語氣。」
「我不管。」孟丞相轉過身說,「時辰不早了,王爺歇息片刻,老臣去準備客房和晚膳。」
趙琛「嗯」了一聲說:「丞相不必太勞煩,安排離雍雅苑近一些的院子就行了。」
孟丞相腳步一頓,很想反悔,可好像又沒什麼機會。
他本以為這樣已經夠過分了,可趙琛話還沒說完!
「丞相也不必憂心,相府裡只有丞相與孟小姐兩個主子,丞相治下甚嚴,也不用擔心下人出去亂說,所以本王住在相府,再合適不過。」
孟丞相直接快步出了雍雅苑,生怕趙琛再說出什麼惹人鬱悶的話。
孟苑有點擔心父親爆炸,想追上去安慰一下,可趙琛卻說:「光顧著趕路,有點餓了,苑苑……」
他把話只說了一半,剩下的就是眼神,對上他委婉又帶著隱晦期盼的眼神,孟苑是真的毫無抵抗力了。
「我去給你做tat」
趙琛就這麼在丞相府住了下來,神不知鬼不覺的。
他回來的第二天,便是孟苑的及笄典禮,典禮的正賓是德高望重的武安侯夫人,也就是孟苑的祖母,武安侯府的眾人也自然都到了相府觀禮,這些都是確定的觀禮者,然而卻還有計劃之外的一人,在孟苑的及笄典禮即將開始之前,孟柔到了相府。
孟柔從賢王府的馬車上下來,一手持扇,一手放在後腰處,即便她身上沒什麼明顯特徵,如此模樣,也讓大家很容易便看出她懷了身子。
孟苑沒想到孟柔會在她及笄這天回相府,正堂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孟柔身上,她對這種搶了孟苑「風頭」的事非常喜歡,不過還是很快就道出了來意,給眾人解惑。
「這次是賢王殿下特別恩准我回來參加妹妹及笄典禮的。」她看上去十分溫雅柔和,眼睛水汪汪的,「雖然我已出嫁,但仍是苑苑的姐姐,若可以,我願做今日的贊者,與老夫人一起為妹妹及笄。」略頓,她垂下眼瞼嬌柔道,「對了,有件事還未曾告訴父親,女兒已懷了賢王殿下的孩子,有兩月餘了。」
孟苑嘴角抽了一下,默默地看向屋頂,屋頂上,趙琛懶散地半躺著,一手端著酒樽,一手撐著瓦片,深邃的黑眸輕輕瞇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過很明顯的是,孟柔這次回來有示威的意思,趙琛離京那麼久她什麼也沒做,今次她及笄她卻突然來了,還懷了賢王的孩子,目的怎麼能單純的了?恐怕這段她沉默的時間,便全是用來調養身子和造人了。搞不好是賢王得到了趙琛提前回京的消息,特地讓她來一探虛實。
「孟側妃能來是小女的榮幸。」孟丞相謹守禮節道,「不過孟側妃懷了身子,還是不要勞頓了,今日有玥兒和老夫人一起為小女及笄已是甚好,孟側妃還是坐下觀禮吧——來人,給孟側妃準備座位,典禮繼續。」他這般做派,竟是不願意因為孟柔耽誤半刻時間。
孟柔面不改色地坐到座位上,好像一點都沒受刺激,可掩在袖子下的手卻握成了拳。
典禮繼續進行,武安侯夫人為最疼愛的孫女及笄,武安侯世子的嫡女孟玥在一旁協助。
孟苑身著一襲簡單的童子服,梳著雙環髻,瞧著極為稚嫩。老夫人慢慢將素色的襦裙替她穿好,孟玥用質地絲滑的布帶替她束腰,隨後又由老夫人為孟苑散下黑髮,用笄綰起,為她披上代表成年的廣袖長裙,佩戴瓔珞綬帶,珠釵髮冠,孟丞相一直看著,竟忽覺眼眶發熱。
趙琛稍稍挪開一片瓦片,透過縫隙注視著武安侯夫人為孟苑及笄,全程目睹了少女的蛻變。
他已無法保持冷靜,恨不得此刻便下去宣佈要娶她過門,可是不能,他還要等一等。
孟柔見父親在孟苑的及笄禮上紅了眼眶,心裡的嫉妒幾乎吞噬了她。她壓了許久才讓自己忍住沒有擾亂這場典禮,等典禮好不容易結束,還強迫自己心平氣和地去與孟苑交談。
「如今妹妹算是成人了。」她就像普通人家的姐姐一樣,用「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眼神瞧著孟苑,看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然後說,「估計用不了多久,端王便會迎娶苑苑過門,到那時我們就是妯娌了,我們……」
孟玥忽然開口,打斷她的話,用一種讓人極端尷尬的語氣說:「咦,孟側妃好像說得不對,苑苑是嫁給端王殿下為妻,可孟側妃只是側室,算不得妻,不能稱為妯娌吧?」
這話說的,孟柔直接冷下了臉,僵在那緊鎖眉頭盯著這一家子,好像在場只有她不是姓孟的一樣,但她……明明就是啊!
孟柔在心裡冷笑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孟苑的肚子,無比柔和道:「對,是我說錯了,時辰差不多了,我也該回去了,恐怕以後很難有機會再見妹妹,那便將祝福提前送了吧,我祝妹妹與端王殿下永結同心,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她將「早生貴子」四個字咬得很重,搞得孟苑不得不多想。
她這是什麼意思?說來也是,自從去年重生以來,孟苑唯一沒想過的事便是孩子,前世她與蘇寄塵就沒有孩子,這一世她沒有再走錯路,難不成還會那樣?
屋頂上的趙琛同樣被孟柔這句話刺了心。
他與孟苑都是重生在她遇見蘇寄塵之前沒多久,重生之前的事已無法更改。
前世,他雖在相府也有眼線,可他們關係哪有現在這麼好?再加上那時的相府中林姨娘、孟柔與孟苑確是相當「和睦」,真如親生一般,所以沒去過多關注。
可後來孟苑去世,太醫將她的身體狀況告訴了他,他才知道林婉都對她做了什麼。
對一個那般信任與真誠相待她的女孩下那般惡毒的藥,林婉真是……死不足惜。
相信若是孟丞相知道林婉在孟苑成長這些年都讓她吃過什麼,也會如趙琛這般恨不得將她挖出來鞭屍。
人散的差不多時,孟苑在相府到處都找不到趙琛。
他走了嗎?可又能去哪裡?
趙琛其實也沒去哪,只是回了端王府,與雲水見面。
書房中,兩人面對面坐著,雲水和尚歎了口氣說:「王爺,貧僧盡力而為。」
「多謝大師,大師若有什麼需要,儘管告訴本王,本王義不容辭。」
雲水搖頭道:「貧僧與王爺既有宿世機緣,自當善終善果,只是王爺,您的身體……」
趙琛靠到椅背上,看著手中杯盞輕聲道:「無妨,本王很好,不必掛懷。」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0:00
第34章
相府裡住進了一位王爺,看上去似乎沒什麼太大變化,但雍雅苑的人們卻並不這麼認為。
自從趙琛住到了雍雅苑隔壁的林楓苑,扶風就變得十分焦慮。以前小姐早上起來,只要伺候小姐梳妝打扮即可,如今雖然依然是做這件事,可卻大不如從前,為什麼呢?因為小姐越發難伺候了,這也不穿,那也不好看,轉著圈嫌棄衣服太少,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為什麼,但怎麼說呢,就算知道為啥,也不太好整……
「扶風,去把錦緞莊的老闆叫來,我要做新衣服。」孟苑爬到床上怨聲載道地說。
扶風歎了口氣說:「是,小姐,我馬上讓人去叫。」她轉身才走了一半,又被孟苑叫住了。
「算了。」孟苑坐起來歎了口氣說,「怪我,滿屋子衣服,還覺得不夠穿。」
「不怪小姐,女子皆愛美,這是常事。」扶風說著安撫的話。
孟苑下了床,走到窗邊看著院牆,不確定地說:「你說我現在這樣,是不是太緊張了?以前倒還不覺得,為什麼及笄之後是越發的……」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己,孟苑便不再繼續說。
扶風思索了一下走到她身邊柔聲道:「小姐,奴婢覺得您太緊張了,其實您不用擔心,您與王爺婚期將近,王爺又對您那麼好,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扶風哪裡知道孟苑前世的經歷,不會明白她現在為什麼這麼焦躁。其實,她挺擔心現在發生的一切才是黃粱一夢,上輩子的淒苦才是真,等哪天忽然醒來,一切都恢復了本來面貌,那才是最可怕的。
而且,不只是對趙琛,還有那日孟柔說的話,她一直掛在心上,思索著其中端倪。雖說也重生了一世,可重生的不是智慧只是年紀和生命,孟苑若想這輩子不重蹈覆轍,還是得謹慎謹慎再謹慎。
「這樣吧。」孟苑低聲道,「去稟報父親,就說我最近在家裡悶得難受,想出去轉轉。」
「小姐想去哪裡呢?」扶風道。
「隨便哪裡,反正我得出去一趟。」孟苑下了決定,安排扶風去稟報,父親也很好說話,一口答應下來,只是又將韓寧派到了她身邊,這位可精著呢。所幸她也沒什麼不能讓父親知道的事,便隨它去吧。
孟苑是當天下午出去的,她換了身素淡普通的衣服,與扶風扮作兩姐妹,韓寧則扮作兄長,幾人一起上街。
儘管孟苑不施脂粉,可天生麗質難自棄,街上的人總會不經意地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她被看得心煩,乾脆戴上了斗笠,走了一會之後就對韓寧說:「你在外面等著,我與扶風進去。」
韓寧看了一眼店面招牌,回春堂,是醫館。
「小姐哪裡不舒服嗎?何不回府請太醫來看?」韓寧不解道。
找太醫?先不說宮中的太醫搞不好又是個與林家娘娘有關係的,便是好人,這種事也不能讓太醫知道。她還沒出嫁,傳出去怎麼了得。就算要找,也得回家和父親商量一下再找,找父親覺得可靠的。
但若她真的……她又不希望父親傷心。
「在外面候著便是,我自有我的原因。」不再多想,孟苑說完便與扶風一起進去了。
醫館的大夫是位年近六旬的老翁,瞧見孟苑便含笑迎了上來,問道:「兩位姑娘看病還是抓藥?」
孟苑道:「大夫,我最近覺得身體不太舒服,想讓您幫我看看。」
大夫點頭,引著她們進了內堂,坐到桌子後道:「姑娘不介意的話,老夫為你把個脈可好?」
孟苑撩開衣袖,將手腕擺到了大夫面前,大夫熟練地號脈,孟苑壓低聲音說:「大夫,小女子婚期將近,不知身體上可有什麼大問題?」她低下頭,斗笠下漂亮的臉蛋有些泛紅。
大夫自然明白她問的是什麼,認認真真地號了號脈,放開手說:「姑娘,你這脈象……」
見大夫緊蹙眉頭,孟苑心裡一沉,不由加重聲音問道:「怎麼了?」
大夫歎息道:「老夫就直說了,姑娘今後怕是很難有孩子了。」
孟苑直接傻在了那,連一起來的扶風都驚到了,脫口道:「大膽,你這大夫怎麼胡說!」
大夫無奈道:「怎麼是胡說呢,老夫行醫數十年,這點毛病還是看得出來的。」
孟苑其實很少生病,上次落水也只是風寒,太醫看時從未提過她身體的這個問題,看來那時,是林姨娘早有安排,孟柔也是知道這件事的,她們竟然從那麼早的時候就開始算計她……
「真沒可能了?」孟苑追問道。
大夫搖頭說:「老夫是沒法子,姑娘去別的醫館再問問也可以。」說著,他站起來走了,明顯言盡於此。
孟苑收回手,慢慢站起來,一言不發地朝外走,韓寧看見方才進去時還很正常的主僕倆出來後都變得沉默寡言,便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事。
「小姐,這醫館大夫所言也不可盡信,若您有什麼地方不舒服,還是讓太醫來看看為好。」韓寧勸道。
孟苑輕笑一聲說:「我上次落水時,不就是太醫來看的嗎?」
韓寧想起那次的事,點頭說:「小姐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孟苑沒說話,一聲不吭地往前走,幾人很快回到相府,孟苑剛踏進雍雅苑,就看見坐在桌子邊喝茶的趙琛。
他一身白蟒錦袍,金冠束髮,劍眉星目,鋒芒內斂,自斟自飲的模樣真是優雅得不得了。
「怎麼才回來。」趙琛問著,但好像心裡已經有數,直接說道,「市井百姓,總有些人想要多賺些銀子,你養在深閨,出去遊玩時難免不識其中狡詐,小心被騙了。」
孟苑緊緊盯著他,走進屋裡坐到他對面,看了他好一會忽然問:「王爺喜不喜歡孩子?」
趙琛正在為她倒茶,聽完這話動作一頓,失笑道:「何出此言?苑苑想要孩子了?」
若是平常,孟苑必然會因為這話臉紅,可這次卻不一樣。
她自嘲一笑,低聲道:「我當然想要了,可是……」
「可是什麼?」
「沒什麼。」孟苑心虛地否認,轉開話題道,「昨日你去哪了?怎麼到處找不到你。」
「回了一趟王府,處理一些事情。」趙琛如實說完,站起身來到她背後,雙手搭在她單薄的肩膀上,沉聲說道,「苑苑,若心中有什麼顧慮,可以直接告訴我,我們之間沒什麼不能說。」
孟苑噤了聲,她不想說出那件事,因為她害怕,害怕他知道後就不像現在這樣對她那麼好了。
她更加怕的是,他會因為這個而放棄娶她。畢竟,沒有哪個前途無量的皇子願意娶一個不能生孩子的妻子。
老天爺真是愛開玩笑,既然讓她重生,何不成全她,讓她重生在小時候,一切從頭開始?偏偏要她重生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何其悲哉?
她發現,她真的很自私,兩輩子都這樣。面對這樣好的趙琛,她說不出那個秘密,她害怕失去現在的一切。
「你臉色看起來很不好。」趙琛忽然說道,「讓太醫來給你看看。」
孟苑急忙拉住他說:「不必了,我只是有點累了,不用傳太醫,太大題小做了。」
「你不舒服,自然要請太醫,必須傳。」
趙琛好像執著於此,不顧孟苑反對非要傳太醫,孟苑一著急就有點生氣,好像他太嬌慣她了,讓她無法無天,無視身份地位了。
「我不要太醫!」孟苑瞪著眼睛說,「都說了我沒事,我好得很,還是你希望我有事?」
趙琛詫異地看著她,對上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孟苑越發心虛,她放柔聲音說:「我真的沒事,你現在不能讓別人知道你在相府,若是知道就麻煩了,所以不必傳太醫了。」
趙琛淡淡說道:「那可以讓我府上的人來幫你看看。」說完,直接出了院子,那架勢,是絕對不允許她拒絕了。
孟苑絕望地仰頭看屋頂,這真好笑不是嗎,自私地想瞞下來,可不過眨眼的瞬間就要被拆穿了,真好奇趙琛知道她身體的事後會是什麼反應,她還能想什麼辦法去拒絕嗎?
雲水和尚到的時候,孟苑正坐在椅子上發呆,他與趙琛一前一後進來,見到她後很和善地打了個佛號,靈秀清雋的臉龐看上去面善而可靠。
「貧僧雲水,見過孟小姐。」雲水施施然道。
孟苑起身道:「大師不必如此,實在折煞我了,我真的沒事,王爺實在多慮,我真的不用看大夫……」
雲水道:「無妨,孟小姐放寬心,貧僧只是看看。」
孟苑僵在那,沒有反應,趙琛站在一邊保持沉默,其實看著她極力隱藏的模樣,他比她還難受。不過他只能先讓她不安一下,這樣才可以讓她一直安心下去。
「小姐請坐。」雲水伸手指向椅子,孟苑沒有退路,只好坐了下來。
「貧僧冒犯了。」雲水道了個歉,隨後將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安靜地號脈。
他好一會沒什麼反應,只是閉眼號脈,在場的除了他就只有孟苑和趙琛,孟苑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袂,趙琛則由始至終看著她,直到雲水開口。
「阿彌陀佛。」雲水坐起來,微笑著說,「可以了,孟小姐。」
孟苑苦笑一下,收回手,眼神呆滯,毫無光澤。
趙琛問:「孟小姐沒事吧?」
雲水說:「無事,只是最近可能休息不太好,身子有些疲,也不必吃什麼藥,晚上睡前點上安神香便可。」
孟苑不可思議地抬起頭,驚疑道:「你說什麼?」
「孟小姐不必太過憂慮,您的身體很健康。」雲水很溫和地說,「貧僧這有一些自製的安神香,可助小姐安枕,小姐每日睡覺時務必點上,切記切記。」
孟苑傻愣愣地接過和尚從懷中取出的布袋,攥在手裡表情複雜。
趙琛不著痕跡地鬆了氣,低聲道:「無事便好,我送您出去。」
雲水先一步出去,趙琛又看了孟苑一眼,她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他乾脆先去送雲水。
走在外面,雲水壓低聲音道:「王爺,你真的想好了?」
「莫再問我。」趙琛直接道,「我始終如一。」
……
四天後,周朝大軍回京,趙琛也離開相府與寧將軍一起面聖。
若他所說是真,那今天他便會向聖上請旨,娶她過門。
孟苑坐在花園的長廊上,看著碧波粼粼,好像並不怎麼高興。
按理說,一個是市井大夫,一個是大師,她自然該信後者,可為什麼,她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是她一回來時,趙琛跟她說的第一句話嗎?
——「市井百姓,總有些人想要多賺些銀子,你養在深閨,出去遊玩時難免不識其中狡詐,小心被騙了。」
他在暗示什麼?
莫非……他早已知道?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這樣的趙琛,不但與她前世認識的截然相反,甚至……他無所不能到讓人恐懼。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0:14
第35章
金鑾殿上,趙琛一襲銀甲與寧將軍並肩站著,今上端坐在龍椅上,朗聲笑道:「琛兒與寧愛卿真是我大周的福星,當真是百戰不殆,這次你們想要什麼封賞?」
趙琛看向寧將軍,於是寧將軍先道:「保家衛國,匹夫有責,老臣無需封賞,多謝皇上恩典。」
他這麼一說,好像下面趙琛要什麼封賞的話就不好開口了。徐太尉和周大夫對視了一臉,表情諱莫如深。
然而,孟丞相只是淡定地看著一切,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眼睛微瞇,嘴角微挑,彷彿對一切都瞭如指掌。
果然,很快就到了趙琛,端王殿下在除太子外其他到場幾位皇子屏息地注視下,十分流利地說:「父皇,兒臣倒有一事相求。」
皇上似笑非笑道:「哦?皇兒但說無妨。」
趙琛再行一禮,起來之後才抱拳說道:「父皇,六年前,兒臣打敗穆旦歸朝後的慶功宴上,您為皇兒和丞相千金定下了婚約,如今兒臣再次擊敗穆旦,孟小姐也已及笄待嫁,兒臣想跟父皇求個旨意,允准兒臣與孟小姐擇日成親。」
怎麼說呢,趙殷聽完這話之後先是鬆了口氣,然後又有點憋氣,餘光悄無聲息地打量孟丞相,只見孟丞相的表情沒有一丁點變化,顯示早就猜到了一切,怕是已和趙琛合計過了,這丞相大人,是已經站到了趙琛這邊。
真遺憾,不過也在意料之中,若真是如此,他也有辦法……
皇上聽了趙琛的話,先是笑了笑,隨後便說:「這有什麼,的確也該辦你的親事了,你二皇兄不過比你大一歲,如今府中可是十分充盈,你也要抓緊。」
趙琛還沒說話,寧將軍就眼前一亮,好像聽到了什麼好消息,孟丞相看見他的眼神,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個預感,在後來的慶功宴上得到了印證。
皇上已經親自下了旨意,讓孟苑與趙琛擇日完婚,孟苑又是丞相嫡女,所以這慶功宴,她是必到的。
另外一個必須得來的,便是寧將軍的女兒寧溪。寧將軍老來得女,對這個女兒是萬分疼愛,千依百順,上次因為女兒險些喪命,他一點面子都沒給丞相,直接將林氏處死了,不過當然了,丞相也不需要他給面子,這件事他求之不得。
時間彷彿和六年前重合,那時候孟苑不過八歲,可小小年紀卻已經很會挑對象,早早把皇上最有前途的兒子給佔上了,真是足足讓人眼紅嫉妒了六年。
坐在父親身後,孟苑斯斯文文地飲酒,這酒醇甜芳香,一點都像酒,更像果汁,喝著喝著她就有點奇怪,不由掃了掃父親杯中的酒,連顏色都不一樣,立刻便覺不對。
「孟小姐,奴婢再幫您滿上。」見孟苑喝完了,宮婢立刻要幫她倒滿,孟苑以手遮住杯子,拒絕了。
「這酒似乎和別人喝的不一樣?」她似不經意地問,銳利的目光頗得趙琛的真傳,把宮婢嚇了一跳。
「孟小姐恕罪,這酒確實和別人的不一樣。」宮婢跪下道,「這不是酒,是果子汁,是端王殿下讓奴婢幫您換上的,王爺說您不能喝酒。」
孟苑恍然,原來是他。想來也是,林貴妃如今剛剛失去孩子,又被皇后打擊得元氣大傷,自然不會在宮宴上動手腳,給別人增加拿住她的把柄,是她最近懷疑的事情太多,有點過於小心了。
「起來吧,無事。」孟苑放柔聲音道。
宮婢舒了口氣,起來幫她又倒上果汁,這才屏退到一邊。
孟苑看看杯中果汁,情不自禁地去看對面趙琛坐的位置,卻發現他正看著這邊,好像還目睹了她與宮婢交流的全程,嘴角含著意味深長的笑意。
孟苑有點臉紅,低下頭默默吃飯不再亂看,此刻席上也到了高.潮部分,因為寧將軍發話了,說了一件讓大家都心情複雜的事。
「皇上,既然今日是大喜,何不喜上加喜?」寧將軍笑著說。
皇上放下酒樽道:「寧愛卿有什麼好建議嗎?」
寧將軍拱手道:「倒是件不值一提的事。」
皇上好像有點感興趣,笑吟吟道:「說來聽聽。」
寧將軍看了看身後,寧小姐寧溪害羞又期盼地看著父親,真是讓寧將軍無可奈何。
「皇上也知道,末將家中有一女,如今也到了嫁人的年紀。」
孟苑聽到這就感覺不好了,她看向父親,孟丞相也看了過來,搖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
實在不是她自作多情,以為三殿下多討人愛,事實是自從趙琛親自逮出林氏幫寧溪「報了仇」,寧溪就一直想要好好感謝他,就跟剛重生時的自己一樣,變著法的接近趙琛。
知道這些不是她消息多靈通,而是京城勳貴之間早就傳遍了,去武安侯府時老夫人還提醒過她小心點,她當時覺得,趙琛肯定會處理好,而且寧將軍的女兒怎麼會去給人做側室?所以她一直很安心,從沒放在心上,哪知今天會在這場面上出這樣的變數,真是大意了。
「寧將軍。」在寧將軍繼續說下去之前,趙琛先插了嘴,站起來道,「寧將軍方才說的對,今日已是大喜,何不喜上加喜?父皇,兒臣想再向父皇求個旨意,不知父皇……」
皇上無奈笑道:「琛兒還有事?倒不知是誰的事,要你這樣費心。」
「父皇怎麼知道不是兒臣自己的事?」趙琛問著,卻不需要回答,直接道,「兒臣是想替四弟開個口。」
一直當背景板的四皇子被突然拉進來,好像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看著趙琛好一會沒反應。
趙琛繼續道:「四弟雖然比兒臣小兩歲,卻也早已成年,如今兒臣婚期將近,也該為四弟好好打算一番了。」
皇上聽完他的話,一時沒有言語,倒是徐太尉輕笑一聲,淡淡說道:「端王殿下與瑞王殿下倒是兄弟情深。」
這話聽在各人耳中,是各有不同的想法。這不,寧將軍已經不太願意了,寧小姐就不用說了,幾乎忍不住想要站起來把話題拉回正途,哪怕不再議論這件事也好,要不然她就毀了。
可惜了,皇上已經開了口,這話題,是收不住了。
「那琛兒以為,哪家的千金比較合適呢?」皇上分明是知道趙琛說這件事的意圖,但還是照著他的意思往下說了,寧將軍和寧小姐都白了臉,知道事情無法更改了。
「兒臣方才聽寧將軍說,將軍的女也到了出嫁的年紀,不知將軍可中意我四弟?」趙琛含笑問道。
寧晝冷著臉一言不發,寧溪已經開始落淚,瑞王趙誠看著這樣一幕,頗為自嘲的笑了。
「其實,三皇兄不必為我費心的。」趙誠艱難地站起來說,「我自知身有殘疾,配不上將軍千金,何必強人所難。」
這話皇上就不愛聽了,雖說四兒子身有殘疾這事兒不假,可他到底也是皇子,堂堂皇子怎麼就配不上他將軍之女了?
「誠兒何出此言?」皇上沉著臉道,「琛兒說得有道理,寧將軍的女兒倒也還算合朕的心意,寧將軍應該也這麼覺得。」他拖長腔調,意味深長,「朕的四兒子,各方面都很優秀,不會有比他更適合寧小姐的人了。」
此言一出,天下間除了四皇子,恐怕無人敢娶寧溪了,寧溪的命運已是板上釘釘。
她茫然地坐在位置上,咬著唇無法給出反應,寧將軍沉吟片刻,便道:「皇上所言極是,末將方纔言及此,便是這個意思。」
皇上這才重展笑顏,淡淡說道:「如此甚好,今日便由朕做主,為誠兒與寧小姐賜婚,等琛兒完婚之後,你們便也擇日完婚吧!」
如此,今日這場鬧劇便終止了。
對於成了趙琛擋婚借口這事兒,趙誠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依舊坐在那面不改色的飲酒,也不曾去看看剛與他定下親事的寧小姐是何反應。
孟苑見他這樣,忽然就想到了她第一次來宮中面見皇后時,路過關雎宮遇見的那個宮婢。
四皇子為了救那個宮婢,拖著不便的腿腳在烈日中疾步奔走,但還是沒有趕上,那宮婢最後還是去了。不過,會為了一個宮婢那般的人,該是心地非常善良的吧。
其實,寧小姐只是一時想不開,等時間長了她會知道,她所要嫁的,是多少女子求也求不來的好姻緣。
八月末的一天,是趙琛與孟苑成親的日子。
這一日,當朝太尉與當朝御史大夫兩位一品大員做迎親使節,鋪十里紅妝,從丞相府到端王府,這段路往日裡並不算遠,可在這時望著,卻似乎那麼遙遠。
屋裡,孟苑身穿大紅喜服端坐在椅子上,一頭瀑布般的黑髮垂在肩後,巴掌大的臉蛋上泛著絲絲紅暈,剪水雙瞳,氣質艷麗卻不輕浮,高貴典雅,臻首娥眉,美得人心驚肉跳。
她沒有母親,來為她梳發的是武安侯夫人,老夫人一遍一遍地為她梳理著整齊柔亮的黑髮,嘴裡念叨著祝福的詞,眼睛卻越發酸澀。
「如今,苑丫頭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紀,你母親的在天之靈,也該安息了。」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說著,搞得本就心情有點脆弱的孟苑直接掉了金豆子。
「哭什麼,女子總要有這一天的,你祖母我當年出嫁時,可沒你這麼氣派。」老夫人忙轉開了話題。
孟苑抹著眼淚道:「氣派?」
「那是自然。」老夫人笑著說,「一品大員迎親,今上的親姐姐建安長公主親自在王府等著,能參加你婚禮的,都是朝中有頭有臉的人,正四品之下的都得靠邊站,你說氣派不氣派?」
孟苑羞澀道:「皇子娶親,當是都如此吧……」
「確實是這樣,但是……」老夫人湊到她耳邊柔聲說,「三皇子,卻是不一樣的。」
孟苑聽這話時,還有點懵懂,可能是成親的事態鬧騰,她也沒深想,等老夫人為她戴上鳳冠,接親的人到了之時,她便帶著忐忑的心情踏上了路途。
端王府,趙琛一身大紅喜服,金冠束髮,薄唇帶笑,一舉一動,端的是才貌無雙,豐神如玉,凡塵謫仙也不過如此。
建安長公主見他一臉焦急,好像恨不得長個翅膀飛到相府的樣子,不由笑道:「這麼一會都等不了了?讓賓客們瞧見像什麼樣子。」
趙琛似是有所觸動,壓低聲音道:「姑姑,你不知道,這一天,我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從她前世八歲下了盟約,他一直等到她這輩子十五歲及笄,這其中的路太過漫長,無人可說,唯有一顆赤子之心,從未改變。
迎親隊伍到達王府門口時,趙琛已經站在那等候多時。在喜娘的安排下,趙琛上前撩開轎簾,看見轎內坐著的孟苑,一顆心跳得好似不是他的了。
「苑苑……」
他情不自禁地喚了一聲,孟苑聽見,身子一顫,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好在喜娘很快便安排兩人走下一步,他與她牽著同一段紅綢,一同踏進端王府,從此夫妻恩愛,情比金堅,世上再無人可以將他們分開。
孟丞相看著女兒與趙琛進去,其實也有些恍惚。十幾年前,孟夫人剛懷上她時,兩人便在想,若是個兒子要怎麼教養,若是個女兒要怎麼疼愛。
如今女兒已長大嫁人,可那個在他身邊與他探討這些的妻子,早已離開十幾年。
時間真是個可怕的東西,一開始,每次想到妻子,他總是痛徹心扉,但如今想到妻子,他已經不再痛了,更多的是釋然。
人這輩子,早晚都得塵歸塵土歸土,兩人的分別不過是早晚而已,他相信,她會在奈何橋上等著他,他們還能再見,在另一個地方。
端王府正殿裡,孟苑與趙琛拜天地,她彎腰時,可以看見他鑲了金邊的靴子,這個前世她負了的男人,這一世終於修成正果,雖然遲了些,但希望還可以彌補他,不僅是愧疚,更是因為……愛。
拜完天地,孟苑離開正殿,趙琛則要宴客,他掛念著她什麼都沒吃,早就安排好了人在那等著,孟苑一進屋子,喜娘們走了完了流程,建安長公主便和武安侯府夫人一起來了,跟著她們來的還有孟苑不太熟悉的夫人們,不過雖見的不多,但她卻知道,這些人要麼是當朝一品誥命,要麼便是皇家公主,哪像她前世與蘇寄塵,只顧著逃命,何來什麼儀式,不過草草尋了一處廟宇,拜了天地,便算成親了。
想想那些,其實也算是報應吧,當你傷害了別人,選擇了錯的路,就要自己承擔惡果。
「丫頭,餓了吧,吃點東西。」
武安侯夫人悄悄塞給她一塊糕點,孟苑從蓋頭底下看到祖母的手,帶著褶皺,卻是那般親切。
「謝謝祖母。」孟苑接過糕點,小口小口吃著,小心著不碰到鳳冠的珠簾。
建安長公主笑道:「侯夫人莫擔心,我那侄兒早就跟我說過了,他掛念著他的王妃餓肚子,特地讓人備了小廚房,讓我好好餵飽他的王妃。」
老夫人笑道:「當真?那老身也不藏著掖著了,丫頭可以敞開吃了。」
建安長公主笑著提醒道:「不過侯夫人,這稱呼也該換了。」
老夫人道:「瞧我,一時高興,都忘記了,如今呀,得叫端王妃啦!」
眾夫人開著孟苑的玩笑,孟苑害羞地聽著,心裡卻滿是幸福,這種有這麼多人祝福的婚事,真的很幸福。
那賢王府又是什麼樣呢?
周菁與趙殷去參加趙琛的婚禮,孟柔在府中養胎,聽見下人形容孟苑成親的場面,想起趙琛的模樣,不由悲從中來,恨意也越發深刻。
下人見她這模樣被嚇了一跳,退到一邊不敢言語,孟柔忽覺腹痛,立刻皺眉道:「快,傳太醫!」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0:30
第36章
原來,端王府裡面是這個樣子。
趁著其他夫人聊天時,孟苑悄悄掀開了一點蓋頭,打量著屋子裡的情況。
以後,這兒就是她的家了,她和趙琛的家。這裡比她想像的還要大,卻一點都不顯的空曠。如其他皇家子弟的府邸那般,端王府毫無疑問是奢華的,每一樣東西都可以數得出來歷,若是前世後來的她,怕是隨便給她這裡的一件東西,她都可以活幾輩子,凡事最怕作比較。
趙琛將他們的寢房佈置得十分溫馨,有的細節甚至與她在相府的閨房十分類似,尤其是那梳妝台,質地明顯比她閨房的好,但樣式卻打得一模一樣。
他很上心,這讓她又高興,又糾結。
想起之前的懷疑,她總覺得趙琛可能知道了什麼。有可能她一出相府,就有人告訴他她去了哪裡,他之所以沒直接去醫館阻止她看大夫,可能是怕引起她懷疑。
然而,僅僅是在家等著,已經夠她明白了。
趙琛必然是知道了大夫的話,所以他特地讓雲水來安她的心。
雲水說的話,恐怕也不是真的。
雖然趙琛這般的良苦用心讓她感動,也讓她不再懷疑他對她的感情,可一想到自己可能會沒有孩子,孟苑就高興不起來,她慢慢放下蓋頭雙手合十沉默了下來。
侯夫人與建安長公主聊了一會,見孟苑一直非常安靜,不由問道:「王妃可是累了?王爺怕是還要過一會才能回來,要麼你靠著祖母,小睡一會?」
孟苑慢慢搖頭道:「沒有,老夫人別擔心,苑苑很好。」
建安長公主給老夫人使了個眼色,帶著其他夫人慢慢退了出來,孟苑孤孤單單地坐了約莫一會,天色才剛剛有些昏黃,房門便再次被人打開,喜娘的聲音響起:「王妃,王爺回來啦!」
孟苑瞬間緊張起來,挺直了背坐在那,雙手無措地不知該放到何處。
趙琛踏進門時正好瞧見她這副樣子,笑了一聲後便走了過來,在喜娘的安排下,他端起酒杯,與孟苑纖細的手腕緩緩交起,喝完了這杯合巹酒。
喜娘又開始進行下一步,孟苑木然地跟著行動,趙琛看在眼裡,便知她心思不在這上面。
今日是他們的大婚之日,她卻還走神,說實話,他挺不高興的。
可他真的沒辦法生她的氣,當他用喜秤挑起她的蓋頭,看見她高貴美麗的容顏和無助的眼神,心裡便除了疼愛什麼都沒有了。
熠熠生輝的一雙眼,裡面是濃濃的依戀與信任,還有不自信地猶豫。
趙琛放下喜秤,屏退了喜娘,朝她伸出手去。
孟苑看著他修長白皙的手愣了一下,不解道:「怎麼了?」
趙琛失笑,彎腰湊到她耳邊說:「這麼坐著,不硌得慌?」
孟苑臉一紅,將手放在他手心,起身站到了他身邊。
他應該喝了不少的酒,面上雖依舊不顯,可身上卻帶著酒氣。按理說,若是另外的男人,她必然早已厭煩地皺起了眉。可在他身上,似乎連酒氣都是香的。
就連做夫妻之間那種事……她也是期待多過害怕。
前世與蘇寄塵,她還不知為何自己那麼不甘願,總是死氣沉沉毫無情趣,現在想來,怕是那時是慪氣多過真心,所以才會那般不甘心和抗拒吧。
「又走神。」趙琛將床上討喜氣的桂圓蓮子等撫到一邊兒,站在床邊無奈地看著她。
孟苑抬眼瞧見,立刻道:「別掃開呀。」
趙琛挑眉:「你喜歡坐著它們?」
孟苑抿抿唇說:「這是吉利的兆頭,掃開就……」
趙琛也知道她想到了什麼,額角跳了一下,直接道:「只是掃到一邊,還在床上,不必擔心。」略頓,他壓低聲音道,「而且就算沒有這些,我們也可以早生貴子。」
孟苑又害羞又傷感,糾結地攥著衣袖,趙琛看了一會,忽然上前將她橫抱而起,驚得她尖叫一聲。
「呀!這是做什麼……」孟苑十分緊張道。
趙琛慢慢講她放到床上,輕輕為她摘下鳳冠,沒有了珠簾的遮擋,她嬌媚的容顏愈發清晰,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漆黑的眸子裡倒映著她的模樣,她聽見他慢慢說道:「要早生貴子,我們可得好好努力才是。」
孟苑耳根發癢,不由轉開頭避開了他的鼻息。
趙琛輕笑一聲,柔聲道:「你姐姐可是已經懷上了,我們不加把勁,豈不是跟不上了。」
孟苑望向她,水靈靈的眼睛裡含著薄霧,那嬌俏的樣子,真是讓人忍不住想要破壞。
「這樣看著我,就不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趙琛手一抬,紅色的床帳便落了下來,丫鬟已經在外面點了燈,帳子裡雖然有些暗,但也可以看清彼此。
「吹了燈好不好……」孟苑吸了口氣說。
趙琛不緊不慢地解著她嫁衣的帶子,似笑非笑道:「吹了燈我就看不見你了,不好。」
「……為什麼要看。」她不好意思地問。
趙琛與她對視,他那麼英俊,永遠淡然,永遠無所不能,看著別人的涼薄眼神到了她這裡,是盈滿了溫柔與感情的,這般的不同,才更加讓人受不了。
他明明只是解衣帶罷了,可她卻覺得渾身不自在,感覺身子好像起了不好的變化,太羞恥了。
「快吹燈!」孟苑咬唇道,「不然我走了。」
趙琛輕笑:「你要走到哪去?」忽然,他冷下臉,俯在她身上一字一頓道,「孟苑,你這輩子哪都去不了了,除了我,沒人能得到你。」
孟苑被嚇了一跳,呆呆地望著他,他自知有些失了分寸,和緩下表情,親了一下她的耳垂,在她耳邊說:「真不禁嚇。」
孟苑直直地看他,帶著點委屈和忐忑,看得他心煩意亂,擔心不已。
「說著玩的,你要去哪我送你去就是,不哭好不好?」他心疼地抹掉她不自覺落下的眼淚。
孟苑直接環住了他的脖頸,送上雙唇,等這一吻結束,她才說:「不止這輩子,我孟苑今後的生生世世,都只做你趙琛的妻子。」
這次換趙琛怔住了,他驚訝地看著她,隨後是釋然、安心和感動,當然,最明顯的,便是那一臉的歡喜。
「那今晚……」趙琛意猶未盡地看著她半褪的衣衫。
孟苑望著一邊乾巴巴道:「你若是真的不想吹燈……就不吹吧。」
趙琛清朗一笑,門口守夜的扶風和茉雅對視了一眼,都臉紅地看向了一邊。
這一夜十分漫長,扶風作為陪嫁丫鬟到了王府,茉雅是趙琛身邊的大丫鬟,兩人一見面,便被管家告知身份一致,扶風本以為茉雅會不高興,找她的麻煩,但完全沒有,她很和善,處處提點她幫著她,這王府的人真是如王爺人一樣,個個都那麼好。
趙琛的府邸其實很簡單,除了他和孟苑外全是下人,下人裡男子居多,管理起來並不麻煩。
唯一與眾不同的是,端王府裡侍衛特別多,防守極為嚴密,沒走幾步就有一撥侍衛,比特意加派過人手的丞相府多了不止一星半點。
除了孟苑與趙琛,在王府西南角的普世堂還有位特殊的客人,那便是雲水大師。
那處建成了一處佛堂,像是專門為雲水大師準備的,也不知他與趙琛認識多久了。
不管如何,孟苑都是得好好招待雲水大師的。
不過,比這些府裡的事更打緊的,是第二天一早去宮中面聖的事。
作為新婦,孟苑進宮的衣裳也隆重了些,比做姑娘的時候更有身份。
她與趙琛一起來,已經不必步行了,這就是特權階級,看得她不由感慨。
「以前我來,烈日炎炎都要走著,現在倒是不用了。」孟苑忍不住道。
趙琛一笑,手指輕撫過她細嫩的臉頰,溫柔地說:「以後到哪裡你都不必走著。」
「那待會下去了進大殿我不是一樣得走著?」孟苑斜睨著他。
趙琛又摸摸她的鼻子:「不必,娘子若是需要,為夫抱你進去。」
他叫她娘子,不是愛妃。他自稱夫君,不是本王。
說起來,好像他面對她時,從未用過本王之類的自稱。
放棄了這樣的他,她上輩子可真是瞎了眼。
「又要用你的話來說了——成何體統?」孟苑學著他嚴肅的模樣道。
趙琛笑得很開眼,俊秀的眼睛彎彎的好像月牙,他今日也是一身朝服,一頭黑髮全都冠在了發頂,這樣乾淨利落的打扮,說是天下第一美男子都不為過。
新婚小夫妻說著話就到了椒房殿外,皇上在這和皇后一起等著他們來請安。
進了殿內,便聽見皇上的說話聲,他似在與皇后商議什麼,等他們走近了他就不說了,孟苑也沒聽清楚。
不過,趙琛的武藝擺在那,她聽不見,不代表他聽不見。
從進來,他的眼神就不一樣了,有點複雜,像是意料之中,帶著點懷念,又帶著點排斥。
這場合,孟苑也不好問什麼,只與他一起進去,安然行禮,做著新婦該做的事,乖巧討喜。
陳皇后越看她越覺得歡喜,拉著她的手一直說著體己話,什麼要好好養身子,早早給趙琛生個兒子,什麼多吃點太瘦了,這樣不好生養,總之就是半句不離子嗣的事。
孟苑再被提起傷心事,這面上的笑容就有點勉強,趙琛看在眼裡,在心中歎息,開口道:「母后,這事兒不著急,二哥的孩子不也還沒出生。」
提到這個,陳皇后的表情就微妙起來,皇上觀察了一下趙琛,發覺他的表情不像有假,似乎真不知道賢王府的事,於是說道:「昨夜你二哥府上傳了信來,孟側妃的孩子沒有了。」
趙琛一臉驚訝道:「什麼?」
何止他,孟苑也是如此,她詫異道:「怎麼會這樣?」
陳皇后與皇上對視,覺得著夫妻倆是真不知情,卻不知,這裡面是有一個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但另一個只是……演技太好。
「前三個月本就坐胎不穩,孟側妃又鬱結於心,太醫說她前幾次已經動了胎氣,這次又憂思過重,才導致沒了孩子。」陳皇后慢慢解釋著。
孟苑都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了,這大姐姐真是,她結婚的日子,她憂思過重,這不明擺著不想她好嗎,皇上和皇后恐怕也很清楚了。
趙琛最清楚不過,他與皇上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後皇上便讓皇后跟孟苑說說話,他與趙琛到了側殿說些別的事。
孟苑想著,必然是要說他們進來時皇上和皇后討論的事,她很好奇是什麼,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應妄論政事,於是壓下了好奇心。
「孟側妃也太過不小心,這孩子得之不易,竟就這麼沒了,老二估計也很傷心。」皇后還在思索孟柔的事。
孟苑附和道:「賢王殿下必然也非常難過,姐姐沒了孩子,心裡肯定也不好受,不過他們都還年輕,孩子還會有的。」
陳皇后好像想到了什麼,眼神有點悠遠,意味深長道:「是啊,他們還會有孩子的,人人都會的,只要有時間。」
孟苑覺得話題好像不太對,有句話叫,越是沒什麼,越是惦記著什麼,陳皇后自始至終都在說孩子的事,可她十五歲入宮,不算做妃子那些年,便只算登後位也已有三年,卻至今無子,難不成,她……
還在想著,趙琛與皇上就出來了,皇上似乎很高興,走的時候還再三囑咐趙琛,切莫讓他失望,孟苑越發好奇他們到底說了什麼了。
然而,她也並沒好奇多久,因為她回府沒兩天聖旨就下來了——
大皇子的太子之位被廢,皇上改立三皇子趙琛為太子,著太子即刻入主東宮。
一下子,孟苑就從端王妃變成了太子妃,而前太子趙軒,因為曾試圖謀害戰中的趙琛,被圈禁在大皇子府,無旨意不得出府半步。
賢王府,趙殷坐在椅子上,周菁坐在他身邊,孟柔站在一側,氣氛相當壓抑。
過了一會,趙殷冷笑了一聲,打量了一下孟柔,慢條斯理道:「真是同人不同命,嫡女出嫁不過兩日,就當了太子妃,庶女出嫁這麼久,仍只是個側妃,若是真爭氣,此刻怕已是良娣了。」
周菁笑道:「王爺,您也莫要太過為難孟側妃,孟側妃剛剛失去了孩子,心裡正難受呢。」
說起孩子,趙殷便十分不悅,他冷著臉道:「明知道自己的身體不怎麼樣,就多注意點,現在賠了夫人又折兵,真是丞相教出來的好女兒。」
孟柔面色蒼白,雖然被責備了這麼久,但還是不疾不徐地走到了趙殷面前盈盈一拜,溫和說道:「王爺,妾身有些話想單獨和王爺說,相信王爺聽了會很高興的。」
趙殷瞇了瞇眼,挑唇「哦?」了一聲,朝周菁擺擺手,周菁雖百般不願,但還是離開了。
「要說什麼,可以說了。」趙殷疊起雙腿,漫不經心地說。
孟柔輕聲說:「王爺,妾身自嫁給王爺那一日開始,便是王爺的人,再與相府無關。有些事,妾身也願意告訴王爺。」略頓,她聲音越發輕了,「其實很多人都不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趙殷不耐煩道,「別賣關子,本王沒那麼多耐心給你。」
孟柔舒了口氣,道:「妾身的妹妹孟苑,她無法生育。」
趙殷蹙起了眉:「此話當真?」
孟柔笑了:「千真萬確,妾身與姨娘一起做的事兒,怎麼會有假?」
趙殷表情變幻莫測,對孟柔的認知也有了改觀,他看了她好一會,才意味深長道:「本王真是沒想到,愛妃還有這等本事。」
這就改口叫愛妃了?孟柔心中冷笑。
「讓王爺見笑了。妾身以為,這對王爺非常有助力。如今三皇子做了太子,自然不可能有一個不能生育的太子妃。就算皇上和皇后礙於丞相大人留下了這個太子妃,也肯定會為太子充盈東宮。女人多的地方,事兒也就多了,太子與太子妃的感情肯定也會日漸淡薄,到那時……」
孟柔笑得十分溫柔,「王爺的機會,就來了。」
趙殷不免有些驚訝,孟柔竟是與周大夫想到了一起,要他從孟苑入手。
如今,大皇子復立太子已是非常渺茫的事,四皇子的腿疾注定與皇位無緣,五皇子是他的人,若趙琛再出問題,太子之位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愛妃將本王往你的姐妹那裡推……」趙殷拖長了腔調,「就不怕本王真的看上你的妹妹,反而為了她葬送自己的前程?」
孟柔微微一笑:「王爺不會的。」
「你這麼肯定?」
「嗯,因為王爺和妾身,是同一種人。」
可是,孟柔算得準現在,卻算不準將來。
她滿心以為,趙殷只是個利慾熏心的男人,為了皇位什麼都可以豁出去。
她忘記了,他畢竟與趙琛是兄弟,兩個人總會有相似之處,只是那些地方還沒有人可以開啟,是她沒有能力。
不過,至少她現在算得是准的。
寧將軍因為女兒的事與趙琛結下樑子,本來不錯的關係僵了下來,反倒是和賢王走得近了。
還有蘇寄塵,因為表現突出,得皇上賞識,他從正七品翰林院編修升到了正六品侍講。雖然他能力也不錯,但外界更願意當他是靠女人上位,全憑皇上對九公主的寵愛。
他們雖面上和他不錯,背地裡卻很看輕他,蘇寄塵心裡清楚,也沒去在意。
今日,他要去赴宴,去賢王府赴宴。參加這場宴席的人,除了一直支持二皇子的周大夫,便是寧將軍等人。他也去,在某種意義上,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九公主此刻正在東宮之內,與自己的新嫂子聊天。
聽見奴婢來稟報駙馬晚上要在賢王府享宴,會晚些回府的消息時,臉色就不太好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0:48
第37章
東宮,似乎就連花園,都比王府裡的嬌艷幾分。
這裡是儲君住的地方,奴才和奴才全都訓練有素,安靜又機靈。
九公主看著對面坐著的少女,明明還要比自己小一歲,但嫁人之後卻愈發風韻非凡,瑰姿艷逸。不誇張的說一句,普天之下,怕是再尋不到比孟苑更美的女子。太子哥哥喜歡她,單說美貌,便是極有說服力的,更不要說孟苑的才學、性格和家世。
對孟苑,九公主非常欣賞,兩人關係也一直不錯。
「靜安,其實我心裡很慌。」孟苑放下杯子,望著身邊陌生的景色說,「有些事,我以前不想做,可現在我覺得,就算我不去招惹別人,別人也遲早會來算計我,我若一直被動,豈不是太過懦弱了。」
九公主笑道:「三嫂說的是,太子哥哥可不是個被動的人,他一向先發制人,嫂嫂應該向哥哥學習。」
孟苑失笑:「你這麼叫他,我還有點不太習慣。」
九公主揶揄道:「嫂嫂還不習慣?別人怕是想讓我這麼叫他的夫君,都沒有那個機會。」
孟苑與九公主又玩笑了幾句,九公主便打道回府了。她惦記著駙馬的事,回來便去了書房,轉了一圈,發現駙馬走了一會了,她便坐下看他平時在做什麼。
公主翻看了蘇寄塵書房的畫軸,不由讚歎自家夫君的畫技高超,然而,很快她就高興不起來了。
畫缸最裡面的卷軸上,畫著一個美麗少女,這少女那麼熟悉,她才剛剛與她道別,只一眼便認出來了。
「公主,這……」公主的貼身大丫鬟顯然比她本人更驚訝。
「一幅畫而已,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駙馬曾在相府做門客,與嫂嫂必然早就見過的,這畫說不定是當初為嫂嫂所作的禮物,搬家時不小心一起帶來了。」
九公主說著,去看畫的落款,是一首詩,四句,每句五個字,一共二十個字,淋漓盡致地表達了作畫之人對畫中之人的愛慕之情,九公主這下完全笑不出來了。
丫鬟還沒看到那個,對公主忽然沉下臉少有些不解。
她順著看去,公主卻直接將畫捲了起來,扔進了畫缸裡,揚長而去。
賢王府,蘇寄塵與趙殷對飲,兩人閒敘家常,相談甚歡。
過了一會,趙殷將話題轉到了寧將軍身上,笑著問道:「將軍最近應該很忙吧,寧小姐的婚事辦的如何了?我那四弟雖有腿疾,但照著父皇和太子的意思,四弟怎麼也是皇子,配將軍的女綽綽有餘,將軍以為呢?」
想起每日在家以淚洗面的女兒,寧晝的臉上是一丁點笑意都沒有。
他放下酒杯,冷著臉道:「王爺,末將是個粗人,不懂你們讀書人說話上的彎彎繞繞,末將只問王爺一句,王爺可有辦法為小女退了這門婚事,又不耽誤小女閨譽?」
趙殷歎氣道:「將軍這不是為難本王嗎?本王何德何能,能讓父皇改變主意?」
寧晝直接道:「只要王爺可以幫末將辦成這件事,今後王爺有用得著末將的地方,末將絕對不說一個『不』字!」
趙殷臉上露出滿意地笑容,模稜兩可道:「將軍如此誠懇,本王也不好再推辭,那本王只有盡量一試,將軍也別抱太大希望。」
寧晝鬆了口氣:「多謝王爺!」
趙殷頷首受了,雖然嘴上仍在與眾人交談,心裡卻已經開始籌謀趙琛與孟苑那裡的事。
其實,一開始他對孟苑並沒什麼印象,只記得是個膽子挺大,長得很美的女孩。
但最近以來,從周大夫和孟柔那裡,他都得到要引誘她喜歡上自己的信息,於是他便開始收集跟孟苑有關的事。
比如她的年紀、生肖、喜好,此刻在他腦中,真是比他對王妃周菁的瞭解都透徹。
然後,次日,他就在御花園中「巧遇」了孟苑。
孟苑是在這裡等陳皇后的,早上請了安之後,陳皇后就讓她這個時辰在這裡等她,兩人一起賞花。可她等了一會,卻等來了趙殷,真是晦氣。
轉身想走,可趙殷已經走了過來,含笑說道:「太子妃娘娘何故走得這樣快?」
孟苑只好裝作剛看見他,轉過身溫和說道:「原來是賢王殿下,方才心裡想著事,沒看見王爺,真是抱歉。」
「本王這麼不起眼嗎?」
趙殷笑得眉眼彎彎,他本就與趙琛是兄弟,這樣笑起來,臉上就與趙琛有幾分相似之處,孟苑看得一陣恍惚,回過神來就覺得他不安好心。
「哪裡,王爺好比天上的星星,耀眼極了,怎麼會不起眼?是妾身眼拙罷了,王爺不要介意。」
孟苑不鹹不淡地說著,心裡思忖著,既然孟柔恨自己恨得連孩子都氣沒了,她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孟柔肯定不會善感罷休,從上次及笄禮上她說的話來看,她與林姨娘怕是對她的身體做了手腳,如今她不能生育,與她們有著極大關係,萬一她將此事告訴賢王……
趙殷發覺孟苑看他的眼神忽然就深邃起來,那般清澈的眸子映著他的身影,他看著看著竟有點失神,耳朵好像聽不見什麼,只看見她嬌艷的紅唇上下開合,以及那紅色的宮裝上美麗的牡丹。
「王爺?」孟苑頗有耐心地喚他,「王爺,回神了。」
趙殷倏地回神,臉上又顯而易見的尷尬,他這模樣比以前陰沉沉的樣子順眼多了。
「在,我在。」趙殷咳了一聲說,「太子妃剛才說什麼,本王也想了想事情,沒聽清楚。」
孟苑又重複了一遍:「孟側妃如今可還好?聽聞她前幾日落了胎,身體好些了嗎?」
想起家中那個女人,分明也是姓孟的,可好像就是與眼前這個不一樣。
家裡那個,嫉妒成狂,年紀輕輕就會陷害自己的姐妹,害得她無法生育。怎麼說呢,還真是順了孟柔那句話,和他是一種人……
「她很好。」趙殷淡淡道,「將養幾日便是,今後還會有的,太子妃不必太緊張。」
孟苑裝作放心似的舒了口氣,笑著說:「那就好,姐姐以前身體就不是很好,王爺可要好好照顧姐姐。」
趙殷凝視著她,像在觀察她此話的真假,最後他說:「你這般惦記著她好,可她卻不一定這般待你。」
孟苑假裝聽不懂,兩人也沒再說什麼,因為陳皇后正從不遠處走來。
趙殷回頭看了一眼,丟下一句「再會」便迅速離開了,這樣的行為,讓孟苑十分確定他今次來這裡不是偶然,是特意的。
他想與她見面,是為什麼?莫非孟柔已經將她不能生育的事說了出來,趙殷來一探究竟,又或者,是其他什麼?
「方纔那是賢王?」陳皇后遠眺著問。
孟苑如實道:「是的,妾身在這裡等皇后娘娘,賢王恰好也路過御花園,所以閒聊了幾句。」
扶風一直站在一邊充當空氣,雖然不曾言語,卻也不曾遠離,這會兒就給皇后娘娘見了禮,算是另一種證明自家主子沒跟其他男人獨處的方式。
陳皇后點頭,與孟苑一起到了亭子裡坐下,這裡早就備好了糕點與香茗,兩人漫不經心地交談著,各有各的想法。
今日這御花園,也算是特別熱鬧,才走了趙殷,又來了林貴妃。
林貴妃遠遠就望見了皇后與孟苑,看著那兩人的眼神一路從怨毒到熱切,那變化,真是毫無違和感。
「呦,悄悄這是誰。」林貴妃笑容可掬道,「臣妾參見皇后娘娘,娘娘長樂未央。」
陳皇后平淡地說:「起來吧,妹妹身子才剛好,不必多禮。」
提起身子的事,林貴妃就很憤怒,不過她一丁點都沒表現出來。
這會兒,輪到孟苑給她行禮了,林貴妃高高在上地看著孟苑,想起她那位做了太子的夫君就牙癢癢。
蛇鼠一窩,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心裡雖那麼想,林貴妃嘴上卻說:「太子妃真是太客氣了,快起來吧,如今本宮只是個失去了孩子的可憐母親,哪裡像皇后姐姐,有個有出息的兒子,太子妃就不必給我行禮了。」
陳皇后面不改色道:「那怎麼可以,妹妹怎麼都是貴妃,禮不可廢。」
孟苑附和稱是,兩人一頭出氣兒的模樣讓人生氣,林貴妃不甘心地嗆聲道:「姐姐說的有理,是妹妹犯傻了。哎,懷過孩子又失去的人,心思總是沒辦法跟從前比的,姐姐沒經歷過,肯定不知道。」
陳皇后微微皺眉,孟苑捕捉到這一幕,越發覺得陳皇后應該也無法生育。
說完了這些,林貴妃便行禮告辭,看著她的背影,孟苑彷彿看到了今後坎坷的路途。
這條路真的很難走,比起前世,或許更難熬。前世雖過得辛苦,但卻不如這一世心累和複雜,前世,她基本都是在後悔中度過的。
所幸,今生她有那樣一個夫君,他很快就出現在她身邊,讓她一直七上八下的心安穩不少。
孟苑第一次見趙琛作太子打扮。
一身明黃色朝服,金龍冠發,修長的鳳眸溫文中帶著銳利,削薄的唇輕輕抿著,勾出溫柔的弧度,他是那麼英俊,讓人過目不忘。
「與母后都聊了些什麼?怎麼見到我反而拘謹了,這是不歡迎我?」他玩笑道。
孟苑垂著眼瞼說:「沒聊什麼,殿下可不要冤枉妾身,妾身只是想聽殿下多說幾句。」
陳皇后摸了摸胳膊道:「哎,這也沒說什麼,怎麼本宮就起雞皮疙瘩了?看來真是老了,跟你們年輕小夫妻呆不住了,你們且聊著,本宮先回去了。」
孟苑和趙琛一起站起來行禮,齊聲道:「恭送母后。」
陳皇后走後,孟苑和趙琛也往回走。
與他一起回去時,就不會遇見那些棘手的人物,真是想把他做成掛墜,十二時辰帶在身上不離開,可惜不能。
「聽說你在御花園遇見了二皇兄?」趙琛似不經意地問。
孟苑無奈道:「你還說呢,你那個二皇兄沒安好心,特地來御花園裝作跟我偶遇,不知道打什麼鬼主意。」
趙琛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三兩下便想到了趙殷的目的,他彎腰湊到她耳邊,柔聲說道:「只要你意志堅定,就算他再怎麼耍花招也只是徒勞。」
孟苑耳朵發癢,便躲開了些,側過頭笑道:「那你覺得我會不會意志堅定?」
這句話,帶著試探的意味。
她在做一個大膽的猜測,猜想趙琛會不會知道的更多,不僅僅是她發現的那些。
聽了這話,趙琛表情不見一絲變化,從容不迫道:「當然。」
孟苑在心裡舒了口氣,也許是她想太多了?
可有一件事,她必須得告訴他。
「夫君,孟側妃那裡你要防備些,我擔心她會將我的事告訴賢王。」孟苑低聲說。
趙琛腳步一頓,道:「叫我什麼,再叫一次。」
星沉與扶風對視了一眼,默契地朝後退了一步,看向一邊。
孟苑紅著臉道:「和你說正事,不要轉移話題。」
趙琛歎息:「只是想聽娘子叫一聲夫君,這也是正事。」
見他眉眼間儘是期待,孟苑猶豫了一下,又叫了一聲:「夫君。」
趙琛這才罷休,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他漫不經心地輕聲說:「你大可放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別人傷害到你。」
那你呢?——這是孟苑想問的話,不過最終還是沒有問出來。
東宮之內,已經換了一班人馬,出門便是眼熟的侍衛和下人,這讓剛剛搬到陌生環境的孟苑更安穩了些。
被封為太子後,趙琛白日裡就很忙,不到傍晚,很少見到他回來。
君子居那邊,雲水大師也很少出門,有幾次遠遠路過,聞到淡淡的檀香味,聽到唱咒的聲音,孟苑想過是否要去打個招呼,最後還是作罷了。
一切都很平靜,平靜的有些詭異,彷彿下一秒便會掀起滔天駭浪。
這個預感,很快就得到了印證。
一次去給陳皇后請安時,她走在前,林貴妃在後,毫無緣由的,林貴妃朝前撲了過來,孟苑想躲,卻架不住事發突然別人又早有預謀,於是就那麼從台階上摔了下去,磕破了頭部和腳踝,身上其他地方可能還有擦傷。
林貴妃萬分愧疚地跑到她身邊,哭著讓人傳太醫,那梨花帶雨的模樣,真是讓摔倒了還沒哭的孟苑心服口服。
趙琛得到消息時,還在御書房與皇上議事。
他聽見孟苑摔倒的第一反應不是馬上去看,而是朝皇上行了個禮,道:「父皇,兒臣有事起奏,還望屏退左右。」
皇上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揮揮手把其他人都趕了出去。
椒房殿,孟苑被皇后安置到床上,御醫正在給她的外傷上藥,完成後又要幫她把脈,但孟苑沒有答應。
「我沒事,只是皮外傷,還是看看貴妃娘娘吧,她方才受到了驚嚇。」孟苑不疾不徐道。
陳皇后道:「不急,還是讓御醫先給你看看,不要留下隱患。」
林貴妃很少見的與皇后站到了同一戰線:「是的太子妃,實在不必擔心本宮,本宮沒事,還是看看你要緊。太子妃與太子正是新婚,指不定已經懷上了孩子,若被本宮這麼一撞傷了胎兒,那本宮可是罪無可恕了。」
陳皇后慢慢看了林貴妃一眼,本來還堅持讓御醫給孟苑看,忽然就說:「不過太子妃說得也有理,妹妹方纔的確受了驚,還是先給你看看吧。」
林貴妃瞇了瞇眼,思索片刻道:「這怎麼好,姐姐放心,妹妹是真的沒事,還是太子妃的身體要緊。而且,太醫有很多,妹妹可以跟太子妃一起看。」
孟苑皺皺眉,隨後又舒展開,攤開手腕就準備讓御醫把脈。
不過,在這之前,先是有人在外通傳,皇上與太子到了。
聽見趙琛來了,孟苑又將手腕收了回來,在別人去看殿門時與御醫交換了一下眼神,御醫眨了眨言眼,退後幾步,然後孟苑慢慢起身,準備行禮。
皇上與趙琛一起到這,看見林貴妃便溫柔說道:「聽說愛妃跟太子妃一起摔倒了,可有此事?太醫,快給貴妃娘娘看看,這身子才剛好,可別再傷著哪裡。」
林貴妃瞥了趙琛一眼,知道今日怕是會不了了之,她怎麼會甘心?
可她話還沒說出來,趙琛就說:「父皇,若無事,兒臣便先帶她回去了,不能老佔著母后的地方。」
林貴妃張口欲說什麼,可皇上直接道:「回去吧。」
趙琛應下,扶著孟苑準備離開,還沒走出大殿,他又聽見皇上說:「琛兒,別忘了答應朕的事,那是底線。」
趙琛腳步一頓,回頭稱是,領著孟苑離開。
出了椒房殿,轎子已經在外等著,孟苑與趙琛同乘一座轎子,她緊緊拉著他的手,說:「父皇是不是要你……」娶側室?
她到底是沒問出心裡的話,趙琛摸了摸她的臉蛋,笑著說了句:「傻丫頭,別擔心,你想太多了。」
「我想得不多。」孟苑從容說道,「其實方纔你不來,我也有辦法解決這件事。」
趙琛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孟苑驚訝,知道為什麼還要帶皇上過來……
趙琛說:「丞相大人已經跟我說過了,看來我在娘子這裡沒什麼信任可言了,雲水大師為你診斷的結果,你都不相信。」
孟苑沒說別的,只說:「父親找了御醫為我診斷,跟雲水大師說的,可不是一樣的結果。」
「相信岳丈的人,卻不信為夫的,真讓人傷心。」趙琛輕撫著心口。
孟苑妥協道:「我知道你是為了讓我安心,我沒有不相信你,你能不能先告訴我,父皇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趙琛只說了一句話,孟苑就明白了。
「我只是,將計就計。」
……
假裝被算計到了,引誘有二心的人走出下一步,挑選最好的時機一網打盡,獵人做派。
「若真是如此。」孟苑瞭然,「那妾身,便要陪殿下演一齣好戲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1:08
第38章
孟丞相最近鮮有笑臉。
無論朝上朝下,家裡家外,他都冷著一張臉,跟誰欠他一萬兩銀子似的。
孟柔失去孩子的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可他從未去看過一眼,就連孟柔寫回來的信,他也都直接拒收,仿若沒有過那個女兒。
賢王府裡,孟柔聽完嚇人的稟報,淺淺地笑了笑。
看來父親是什麼都知道了,孟苑真是越來越聰明了,猜到了她會把事情說出去,先一步找了父親幫忙,真不錯。
及笄禮那天是她衝動了,若是沒有透露什麼,便可以打得她措手不及,今後她要更加小心行事,決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公主府,蘇寄塵本想去翰林院當值,還沒走出花園就被人追了回去。
「駙馬,公主說今日會邀請太子妃和太子來做客,想讓您留在府中一同招待。」婢女恭敬地說。
蘇寄塵有點猶豫,過幾天他的家人就會過來,公主最近因為這個一直喜怒無常陰陽怪氣,今日他若是拒絕,她怕是會變本加厲,而且……即便是同太子一起來,可他還是不想錯過這個難得可以見到太子妃的機會。
「既如此,那便派人到翰林院去說一聲,就說今日府中有事,我不過去了。」蘇寄塵轉身往回走。
丫鬟稱是,等駙馬走了便安排人去翰林院通傳。翰林院當值的幾個人聽完奴才的話之後,不由互相對視了一眼,嘴角皆是輕蔑的笑容,顯然十分瞧不起這位吃軟飯駙馬爺。
趙琛今日難得不忙。
他自東宮與孟苑一同前往公主府,本來,孟苑正靠在他肩上很認真地看書,可太子爺忽然來了一句話,惹得孟苑手裡的書差點掉了下去。
「最近寧將軍和蘇駙馬跟二皇兄走得很近,若將來二皇兄出事,難免要牽連他們,我擔心到時候靜安會難過。」
趙琛輕撫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明黃錦袍外罩重紗長袍,衣袂上繡著繁複而精美的龍紋。
孟苑抬眼看他,他的側臉有著人世間最完美的線條,白皙的肌膚幾乎看不一丁點瑕疵,這樣的男人,生的比女人還要細膩,天下也就獨此一家了。
「寧將軍怕是因為寧小姐的事恨上了你,若寧小姐不能與瑞王解除婚約,寧將軍怕是不會罷休。」
孟苑坐直身子,做了妻子之後的她顯得越發有韻致了,眉梢眼角都是嫵媚動人靈秀。她梳著精緻的驚鴻髻,一身淡紫色宮裝襯得膚色極為白皙。他稍稍低頭,便可以瞧見她胸前襦裙下的隆起,這樣的誘惑,真是讓鮮少慾念上頭的他都有點把持不住。
「太子爺怎麼不說話了,盯著妾身看什麼?」
孟苑明知他在看什麼,卻還是笑著揶揄,隨著嫁人的時間增長,她這臉皮是越來越厚了,趙琛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悲。
「等回了宮中,你便知道我在看什麼了。」
趙琛挑著眉說完,在她腰間摩挲了一下,很快,馬車到達距離皇宮並不遙遠的公主府外,兩人下車時,公主和駙馬已經等在那了。
「太子哥哥、嫂嫂,你們可算來了。」
九公主滿臉笑意地迎上來,蘇寄塵卻沒和她一起,而是嚴謹地行了禮。
「微臣蘇寄塵,見過太子、太子妃。」
聽見駙馬的聲音,九公主似乎有點掃興,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孟苑,見她只是頷首受了,隨後就望向了自己,不像與駙馬有什麼瓜葛,心裡稍稍平復了些。
「我應該沒有遲到。」趙琛微笑道,「天氣炎熱,等在外面做什麼,進屋去吧。」
九公主應下,帶著趙琛和孟苑進府,蘇寄塵走在最後,沒了人關注他,他便不由自主地看著孟苑。孟苑感覺到有人在看她,但也只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專心與靜安聊天。
也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靜安與她說話時不像從前那麼隨意,總帶著些猶豫。
她們不過幾日未見,不該有什麼變數的,就算有,趙琛應該也會知道,他知道了肯定會告訴她,既然他隻字未提,那應該沒問題。
到底是什麼讓靜安與她生疏了許多?
孟苑表情內斂,雖心中萬般疑慮,卻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
進了府中,九公主引著他們夫妻二人到了花園。這裡有一座涼亭,亭子裡擺著水果與冰塊,下人們打好了扇,剛走進去,便覺得十分涼爽。
「你倒是會享受。」
趙琛坐到椅子上,其他人才敢坐下,他不論是坐著還是站著,腰總是挺得筆直,這世上也不知有什麼事可以讓這個堅毅的男人折腰。
靜安坐到他對面,掃了一眼與他坐在一起的孟苑,以前她總覺得他們十分般配,可現在怎麼越看越覺得……她配不上太子哥哥呢。
「我一個婦道人家,沒事兒當然琢磨著如何享受了,哪像太子哥哥,忙於政事,無暇顧及這些。」九公主一邊說著,一邊讓人端上了酸梅湯,「我新弄出來的,與別處可以喝到的可不同,哥哥與嫂嫂且嘗嘗看。」
趙琛將下人先端給自己的那一碗給了孟苑,下一碗才放到自己面前。他們都有了,蘇寄塵與公主這裡才有,看見趙琛對孟苑的那些好,蘇寄塵心裡特別不是滋味。尤其是看見趙琛的衣著打扮,這讓他不斷聯想到他的身份。他還只是翰林院一個小小的六品官,但他卻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相差這樣懸殊,他若想完成以前所想,除了讓別的皇子當上太子,已經別無他法。
不知不覺間,他本來懷揣著的一腔報國熱情已經變質了,可他本人卻仍不自知。
九公主一直在不著痕跡地觀察駙馬,此刻便將他隱晦而複雜的眼神盡收眼底,心中本來還存著的僥倖想法全都破滅了。
真可笑,她靜安一向自視甚高,最後竟嫁給了一個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的男人!
「靜安在想什麼?」
趙琛的聲音喚回了九公主的理智,她收回那些因為嫉妒和憤怒而產生的怨恨眼神,放緩聲音道:「沒什麼,哥哥不必擔心,我只是忽然想起前些日子養的貓,跟著別人跑了,心裡氣不過罷了。我一直待它那麼好,可它卻惦記著別的人,真是不識抬舉。」
此話一出,蘇寄塵倏地看向了她,臉繃了很久,才說:「我怎麼不知道公主養了貓。」
趙琛似笑非笑地看著這一對兒,餘光瞥見孟苑看向了一邊。
九公主淡漠道:「那還不簡單嗎,駙馬總是公務繁忙,何曾關心過我的事,不知道我養了貓,也不奇怪。」
蘇寄塵有些尷尬,趙琛適時地打圓場:「看來我們家小九對蘇駙馬很有怨言。蘇駙馬,有上進心是好的,但也要多抽時間陪陪公主,家和,才能萬事興。」
蘇寄塵望向趙琛,與他對視時,只覺背後嗖嗖冒涼風。
「是,微臣必不忘太子叮囑。」蘇寄塵低下頭說。
看見他這樣,九公主又有些不忍,她十分為難,最後便把將矛頭轉到了孟苑那裡。
「我卻是不如嫂嫂了,可以將太子哥哥看得死死的,即便身居高位,宮中卻只有一個太子妃,連個良娣都沒有。」九公主笑道,「其實,父皇和母后也有點太不關心太子哥哥了,這麼久了,也該為太子哥哥擇幾門親事,不能讓東宮總這麼清清冷冷的,嫂嫂說是不是?」
本來臉上一直帶笑的趙琛聽完這話直接沒了笑容,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九公主,九公主被最敬愛的哥哥這樣看著,心裡越發委屈了。
「太子哥哥這樣看著我做什麼?難道我說得不對嗎?哥哥是太子,將來是要繼承皇位的,難道那時候哥哥也要像現在這樣,只有嫂嫂一個人嗎?」
趙琛還沒回應,蘇寄塵就先開了口,他的行為直接將九公主激怒了。
「公主,太子與太子妃的事他們自有主張,這不是我們該過問的事,不要說了。」蘇寄塵皺眉道。
九公主冷笑一聲:「是啊,我不能過問,那我不問就是。駙馬平日裡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的,到了跟嫂嫂有關的事上卻如此上心,我也是大開眼界。」
蘇寄塵眉目一凝,與九公主對視片刻,起身跟趙琛告了罪,轉身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九公主掉了眼淚,趙琛觀賞完這場鬧劇,也對其中的內情瞭解得七七八八。
孟苑從頭到尾一直沉默,此刻卻無法再不吭聲,她柔聲安慰道:「公主不要傷心,你方纔所說的有道理,太子爺是儲君,自然不會只有妾身一個女人,公主放心,妾身一定記著公主的提點。」
九公主冷眼道:「是嗎,那我就等著看了。」
「鬧夠了嗎?」
趙琛的話讓在場的兩個女人都沉默下來,她們一個看著他,一個低著頭,低頭的是孟苑。
「什麼時候靜安也開始插手別人府中的事了。」趙琛極為涼薄道,「靜安,你是我最疼愛的妹妹,不要讓我們的關係變得和別人一樣。」他站起身,「今日便先到這,想來賞景也沒了心情,你與蘇駙馬好好談談,不要因為這些小事兒有了隔閡,我和你三嫂先回去了。」
他說完便負手先走一步,孟苑很快跟上,九公主看著他們的背影,笑得傷心寥落。
「所以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怎麼最後是我落得個裡外不是人?」
她哽咽地呢喃了一句,坐到石椅上,無聲的抽泣。
回去的路上,孟苑面不改色地繼續看書,倒是趙琛不淡定了。
「你就沒什麼想要跟我說的?」
他壓低聲音逼近她,她頸間瀰漫著他的呼吸,只覺渾身發軟,再也無法強裝淡定。
「有,太子爺能不能不要有別的女人,這輩子只有我一個?」孟苑直視他的眼睛問。
趙琛聞言一怔,孟苑只當他心中是否認的答案,於是繼續說道:「你看,我說了不也是白說?我心裡清楚,又何必問出來添堵。其實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經沒辦法太理想化,我能求的,只是太子爺有了新人之後,不要忘了我這個舊人。」
這有點苦澀的話聽在趙琛耳中十分心疼,他歎息道:「我就只是停頓了一下,你就胡思亂想,他日我若做了什麼事沒有先與你商量,你豈不是要整日鬱鬱寡歡?」
孟苑撇撇嘴沒說話,趙琛繼續道:「你放寬心,不必將靜安那丫頭的話當真,我自有對策。」
「太子爺有什麼對策?可否說給妾身聽聽?」孟苑歪著腦袋問。
趙琛被深深地萌到了,不過眼下卻有更重要的事。
「先不說那個,靜安今日會這樣,怕是知道駙馬對你有意。」
這是趙琛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說出這件事,以前兩人都是你猜我猜,從不戳破那層紙,這樣子倒讓孟苑頗不習慣。
「……我也不知道公主怎麼會這樣想。」孟苑轉開頭說,「而且,這種事又豈是我可以控制的。」
趙琛將她的臉轉回來說:「有件事也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什麼事?」她很好奇,還有什麼事是他不能掌控的?
趙琛執著她的手朝下探去,等摸到了那起了變化的某物,她蹭地一下子紅了臉。
「你……」她憋了半晌,憋出一句,「下流!」
次日,椒房殿。
請安過後,趙琛離去忙政事,孟苑被皇后留在這裡陪伴。
上次摔倒的事,孟苑身上的傷還沒好全,但也不耽誤。
有趙琛找來的上好藥材,她從不必擔心自己的傷口。
只是陳皇后此次留下她,恐怕沒那麼簡單。
上一次林貴妃鬧的事,陳皇后似有察覺,這次,應該就是要詢問她肚子的問題了。
既然趙琛要將計就計,那麼,她也要好好配合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1:23
第39章
陳皇后似乎任何時候都那麼端莊美麗,和藹可親。
不過,透過她從容的微笑裡,孟苑看出了些不尋常的味道。
「給太子妃賜座。」她揚揚下巴,立刻有婢女給孟苑搬來椅子。
孟苑謝過她,慢慢坐下,一邊盤算著趙琛什麼時辰會過來,一邊思索著如何應對。
陳皇后先是打量了她一下,然後才不疾不徐地說:「最近身子可好些了?女子的身體最怕摔了,那日你與琛兒走得匆忙,也沒來得及讓太醫好好看看。」
孟苑不卑不亢道:「多謝母后關心,那日回去後太子殿下為妾身單獨傳了太醫,妾身的身體沒什麼大礙。」
陳皇后淡淡道:「是嗎?那就好,本宮還指望你快點給琛兒添個兒子,琛兒雖當上了太子,可還有二皇子在後面虎視眈眈,雖賢王府的孟側妃失了孩子,但有一妾侍又懷上了,他先琛兒一步,以後難保不會拿琛兒的子嗣做文章。」
孟苑抿唇道:「妾身謹記母后教誨。」
陳皇后「嗯」了一聲,少頃後話鋒一轉道:「那日瞧著林貴妃的模樣,像是抓住了你什麼把柄,這是怎麼回事?」
果然問到這個了,孟苑想了想,如實道:「這也是妾身想告訴母后的事。」
陳皇后勾起嘴角道:「哦?且說說看。」
孟苑整理了一下思緒,慢慢說道:「妾身的身體的確暫時有些問題,但很快就會解決。林貴妃應該是從賢王那裡得到了消息,想在眾人面前將這件事抖出去,他們該是有陰謀的。」
比起後面的事,陳皇后更在意前面的。
「你說你的身體的確有些問題?什麼問題?你要如何解決?」
要是以前的孟苑,肯定會被問住,不過最近經歷了這麼多事,她也看開了許多,所以答得十分平靜:「太子殿下已經找了神醫為妾身診治,假以時日,妾身定可以為殿下誕下兒女。」
她說得十分自信,可陳皇后卻不買賬。
「苑苑,你別怪本宮說話難聽,可誰知道你的病什麼時候能治好?要我說,如今的局勢,還是由你出面,為琛兒擇幾門好親事,也博個好名頭。當然了,孩子必然還是嫡出的尊貴,等你身子好了,再為琛兒生兒育女便是。」
孟苑緘默片刻,似非常傷感地垂下了頭,看上去可憐極了。
莫名的,陳皇后就有點感同身受,語氣也軟化下來。
「你也放寬心,琛兒是要做大事的人,你且看看當今聖上,後宮什麼時候斷過新人?其實我理解你的心情,百姓想要一個明君,女子需要一個專一的丈夫,這二者不可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尤其是像琛兒這樣未來注定要繼承大業的人。」陳皇后望著窗外,目光悠遠,「現在這兒也沒旁的人,本宮也不跟你兜圈子,本宮瞭解琛兒,即便有了新人,他也不會忘了你的,你若真愛他,就為他好好想想。」她自嘲一笑,「便是本宮,也非常無奈,你看,本宮入宮這麼多年了,可曾有過一男半女?」
孟苑倏地抬頭,看著皇后輕聲道:「母后……」
陳皇后溫聲說:「薨逝的昌文皇后,也就是琛兒的生母,那才是皇上的摯愛。在她之後能登上後位,想必外界對本宮的傳言也不簡單。本宮也不拿你當外人,其實……」她垂下眼瞼輕聲說,「其實是皇上看本宮乖巧,不妒,所以在有條件的基礎上,將後位給了本宮。」
「這個條件……」她放緩聲音,幽幽道,「便是本宮一輩子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孟苑一驚,千算萬算,沒算到皇后無子竟是皇上的要求。
「皇上怕本宮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後,對琛兒的照顧與疼愛會變質,也擔心本宮會為了自己孩子的將來謀害琛兒,所以……」陳皇后攤手道,「你知道了,若一個男人真的愛你,即便他有佳麗三千,那又如何呢?你才是最重要的,就算你不在了,你的兒子也會替代你,成為最重要的。」
孟苑一臉懵懂,陳皇后歎了口氣說:「好了,話本宮就說到這,你很聰明,應該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孟苑只得稱是,陳皇后這才放她走。
她走回東宮的路上,連九月的天氣都不再熱了,微風拂過面頰,她無心去攏耳邊落下的髮絲,倒是有別人代勞了。
「在想什麼,叫你都不曾聽見。」
趙琛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孟苑轉頭,看著他修長如玉的手,不由長長地歎了口氣。
趙琛想起她今日見過皇后,心裡已經明白她為何會如此,他將手放在她頭上,輕撫了一下,另一手揮了揮讓下人離遠些,隨後折下花壇中一支盛放的花,簪在她發間,溫柔笑道:「真美。」
孟苑靦腆地垂下頭,輕聲問:「好看?」
「嗯。」趙琛負手而立,道,「人比花嬌。」
孟苑失笑,嬌嗔地看了他一眼,眉眼間的愁緒卻不見有半分消散。
「何必掛心那些事。」趙琛慢慢屈膝,與她平視,凝著她美麗的眼睛說,「夫君自會為你辦好一切,若誰再提這件事,你只管應下便是,很快就會好的。」
孟苑不自信地問:「真的會好嗎?我的身子……」
「不是有雲水大師?」趙琛摸摸她的臉,安慰道,「就算不信我,你也該信你父親。」
「父親?」孟苑困惑地皺眉。
趙琛說道:「丞相大人尋得一良方,可調理女子寒涼,回到宮中我便命人為你煎服,日日服用,定會有些效果。」
孟苑舒了口氣道:「可我已應承了母后,她怕是……」
「我會跟她說的。」趙琛站直身子道,「我們回家。」
孟苑低頭看著他牽住自己的手,一路來忐忑的心情終於平復下來。
其實一開始她便想過會有這樣的事發生,真的發生了也沒那麼難以應對,頂多就是心裡不情願。
其實就算此次趙琛將這件事處理好了,難免以後不會發生。就像陳皇后說的,他是遲早他要繼承大業的,不可能一輩子只有她這麼一個女人,現在他是太子,還可以好說些,等當了皇上,就算他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文武百官也不會答應他只立一皇后,不納妃的。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今朝有酒今朝醉,趁著現在他還只是她一個人的,先使勁稀罕一下。
「太子爺。」孟苑忽然靠近了他,聲音十分嬌媚地喚道。
趙琛渾身一僵,以前只有床笫之間她才會這樣,怎麼今天突然……
他低下頭,將她緋紅的面容盡收眼底,心中頓時蕩漾如春。
「青天白日的,這是作甚。」
趙琛故作矜持地說著,腳步卻不自覺加快了。
孟苑費力地跟著,有點累,不由噘起了嘴,趙琛瞧見,直接將她橫抱而起,使出那踏雪無痕的輕功朝東宮掠去。
星沉和扶風還有其他下人見到這一幕,露出了各不相同的表情。
但它們都有一個基本特徵,那就是——被拋棄了。
輕紗帳,軟香枕,懷中抱著美人,即便是白日,太子爺也要宣淫了。
這事兒若是傳到大臣和父皇耳中,怕是不會太好聽,但他管不了那麼多了,懷中美人如此可口,誰也阻擋不了他繼續下去的步伐。
約莫一個多時辰之後,太子寢宮才傳了沐浴,兩個人,一桶水,會做什麼可想而知。
然而,在這期間,靜安公主忽然到訪,來得匆忙,沒有通知,下人無奈,只好去打擾主子。
孟苑似笑非笑地靠在浴桶邊道:「殿下快去吧,肯定是來找你的,妾身再泡一會。」
趙琛冷著臉道:「一起去。」
「為什麼?」孟苑不解。
「留你一個人在這,我不放心。」
於是,就因為這略顯荒謬的理由,孟苑不得不趕鴨子上架,跟著太子出來見九公主了。
因著上次的事,孟苑覺得九公主跟她已經非常疏離了,可等她陪著趙琛走出去,卻發現好像並非如此。
九公主今日穿了一身十分素淡的宮裝,梳了雙刀髻,面色有些憔悴,望著他們時,帶著些強顏歡笑的意味。
「靜安突然到訪,是不是打擾太子哥哥和嫂嫂了?」九公主說著,起身行了個禮,「不過打擾了也沒辦法,實在是靜安覺得,上次的事太過衝動,傷了與哥哥嫂嫂的感情,所以特來道歉。」
孟苑驚訝地看著她,趙琛卻似乎並不意外,他不動聲色地觀察她,似在判斷她是真覺得抱歉,還是另有所謀。
「嫂嫂,上次的事是我錯了,你我二人一直都十分交好,你便當那日什麼都沒發生過,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吧!」靜安紅著眼圈說,「我……也是一時情急,還望見諒。」
其實孟苑可以理解九公主遷怒的心情,雖然那很不合理。只是,她對九公主的瞭解非常有限,心裡也不完全信任她,於是她看向趙琛,希望他能替她表態。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趙琛放緩了表情說,「今後切莫再那麼衝動,傷了親人感情。至於其他事,你放心便是,若駙馬對你不好,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九公主眨了眨眼,像是想笑,卻笑不出來,眼裡有陰影閃動。
她歎了口氣,沉默了一會才說:「駙馬與我是很好的,太子哥哥不必為我費心,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和駙馬的家事,還是我們自己解決吧。」
孟苑附和道:「公主說的有理,殿下還是不要參與了,他們小夫妻的事,就讓他們小夫妻自己解決吧。」
趙琛觀察著九公主,九公主看向了孟苑,柔聲道:「嫂嫂能原諒我,那便是最好了,我也不用一直內疚了。」
孟苑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那算什麼事?公主又何須道歉,這真的沒什麼。」
九公主似乎鬆了口氣,走到她面前道:「那今後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孟苑點頭道:「自然,便是公主今日不來,我們也和以前一樣。」
九公主欣喜地握住她的手:「那我們說定了。」
「好,說定了。」
看著妻子和妹妹和好如初,趙琛卻似乎並沒有十分高興。他一直表現得十分平淡,就算笑也笑得很淺。這個男人總是想得很遠,此刻怕是已經將一切都籌謀好了。
九公主離開後,趙琛被皇上傳走了。孟苑的藥也熬好了,這都是丞相大人千辛萬苦找來的,所以儘管很苦,她還是一口氣兒喝完了。
「太子妃,快吃蜜餞。」扶風馬上送上蜜餞。
孟苑接過服下,剛剛壓下嘴裡的苦味,外面就來了人通報,說是公主府的下人送帖子來了。
「公主府的?」孟苑轉了轉眼珠說,「才走了沒多久便送帖子過來,且拿進來看看。」
扶風出去拿了帖子,進來交給孟苑,孟苑展開一看,是靜安公主的字跡,她在帖子裡又道了個歉,約她後日白馬寺一起燒香祈福,隨行的似乎都是各家年輕夫人,並沒什麼問題。
孟苑思量了一下,還是決定暫時打發了公主府的人回去,等趙琛回來再決定是否要去。
趙琛回來時,已經入夜,他看著妻子送上的帖子,看著看著就笑了,笑得讓人……不寒而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1:36
第40章
「你這樣笑,我倒是心裡沒底了,所以我到底要不要去呢?」
孟苑環住趙琛的脖子,他坐在椅子上,她這般小鳥依人,倒有點不像是大家閨秀,頗為風塵了,不過這就他們兩個,她這般模樣也只有他看得見,那便沒了後面的東西,只剩下前面的依人了。
「你最近卻是越發放肆了,就不怕我生氣?」
趙琛睨著她的側臉,情不自禁地親了一下,這行為跟他所說的那些正經的話,真是半點都不沾關係。
「你是我夫君,若夫君都不能信任,我還能信誰?」孟苑說著,笑吟吟道,「快回答我,我後日到底要不要去?公主在帖子上說一起去的都是各家夫人,瞧著都不是簡單角色,我若去了,也不知能不能應付得了。」
趙琛扔下帖子淡淡道:「你去吧。」
「我去?」孟苑直起了身,「你不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
趙琛和九公主的關係是非常好的,若是她直說對九公主的懷疑,是不是會傷了趙琛的心?孟苑思索著,閉上了嘴巴。
趙琛看她那模樣就知道是為什麼了,他失笑道:「靜安那孩子,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麼委屈,難免會一時糊塗做錯事,你這次去,沒什麼需要擔心的,因為我也會去。」
孟苑驚訝道:「都是各家夫人,太子爺跟著去是不是不太好?」
「誰說我要跟你們一起去?」
「那殿下要怎麼去?」
「我自有分寸。」
後日一早,便有東宮的車架駛出皇宮,目的地是靜安公主府。
孟苑到達的時候,其他人已經聚集在門外,準備出發了。
靜安看見孟苑,驚喜地迎上去說:「嫂嫂可來了,我們都等了好久,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孟苑下了馬車笑道:「怎麼會不來呢,在宮中也沒什麼事,跟大家一起出去散散心挺好的。」
其他夫人們都上前給孟苑行禮,孟苑不著痕跡地掃了一遍,其中不但有賢王妃周菁,還有賢王側妃孟柔。
孟柔倒是低眉順眼地在行禮,她身邊的周菁卻在悄悄打量孟苑,當她與孟苑的視線撞在一起,便立刻低下頭,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孟苑輕輕一笑,柔聲道:「大家都快起來吧,不必多禮,若人都到齊了就出發吧。」
九公主十分粘人地要和孟苑同乘一輛馬車,孟苑自然不會拒絕,其他人各有各家的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郊外的白馬寺駛去。
白馬寺是周朝王公貴族最常去的寺院,寺院香火鼎盛,菩薩靈驗,今日與其他各位夫人一起去燒香祈福,孟苑也是有真誠發心的,世上連重生這種事都會發生,那自然也是有菩薩神仙的,她要好好感謝上天讓她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去白馬寺的這一道兒上,九公主一直在跟孟苑聊天,她們聊得十分開心和隨意,就好像那日在公主府的事真的不曾發生過一樣。可她們心裡又都知道,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不要想著它不曾存在,那是不可能的。
約莫半個時辰後,他們到達了白馬寺,寺內主持和高僧已經在外等候,幾人穿著雖然不新但卻洗得乾乾淨淨的袈裟並排站著,等她們都下了馬車,便一起打了佛號。
「阿彌陀佛,貧僧恭迎太子妃、公主殿下、王妃和各位夫人。」
孟苑代表夫人們說了免禮,也合十雙手道:「阿彌陀佛,今日多有打擾,還望主持見諒。」
主持淺笑道:「哪裡,諸位有向佛之心,此乃大善,貧僧歡迎都來不及,怎會嫌打擾。」他側過身子,風吹動他雪白的鬍鬚,當真是寶相莊嚴,「寺內已經準備好一切,太子妃請進。」
孟苑再次道謝,側首對靜安道:「那我們進去吧。」
靜安點頭,站在孟苑深厚一些的位置,一起踏上了台階。其他人則站在他們後面,慢慢跟著。
白馬寺裡果真是準備好了一切,大殿上香的地方擺好了蒲團,也沒有外人,安排十分妥帖。
孟苑看看身後的女子們,先一步跪在最中央的蒲團上,合十雙手,安然地閉上眼,默默訴說著自己心中的祈願。
其他人見此,雖是各懷心事來到這裡,卻也都跪下來裝模作樣的祈願。
九公主跪在孟苑身邊,合十雙手,在心裡默念著她的訴求,許完了之後,她睜開眼看向身邊,孟苑還沒有結束,她穿著水紅色的宮裝,膚若凝脂,手如柔荑,面似美玉,她想不出什麼好的詞語可以形容她,只能用十分匱乏的三個字,太美了。
孟苑的美麗,帶著一些嬌艷,又帶著一些禁慾,嫵媚卻又不輕浮,端莊卻又不乏味,人家都說仙女下凡,大概就是說這樣的女子吧。
想起駙馬對孟苑懷有的心思,九公主心裡又是一陣心悸,聯想到她一向敬重的三哥,她不確定自己這麼做到底對不對,而孟苑……其實她又有什麼錯呢,只要她婚前不曾與蘇寄塵不清不楚,那蘇寄塵怎麼喜歡她,又跟她有什麼關係?
想起來之前二哥與自己說的話,九公主顯得十分為難。這時大家已經全都結束了跪拜,等孟苑先站起來,其他人才站起來,孟柔在人群最後感覺著孟苑的地位與權勢,想起自己母親的離去和父親的冷血,心弦再次被顫動。
「聽說這裡的無塵大師講經講得很好,太子妃若無事,大家一起去聽無塵大師講經?」
周菁忽然開口,拉出了另一件事。
孟苑問九公主:「公主覺得呢?今日是公主做東,我們自然還是要聽公主的安排。」
這樣的體貼她,九公主又開始糾結了,她抿唇看了孟苑一會,像下定決心似的:「去聽聽吧,反正時辰還早,不著急回去。」
孟苑含笑點頭:「公主說去,那咱們就去吧,不過咱們這多人,禪房估計擱不下。」
周菁笑道:「太子妃不必擔心,您身份尊貴,自然要坐在裡面,我們這些人,坐在外面就可以了。」
孟苑道:「那怎麼可以,賢王妃切莫妄自菲薄,若是賢王知道了會心疼的,到時候要說本宮欺負你該怎麼辦?」玩笑話說完,她正了正臉色道,「如果地方實在放不下,本宮就不聽了,賢王妃和其他夫人去聽吧。」
九公主緘默,似乎沒有反對意見,倒是孟柔在得到了周菁的眼神認可後開口了。
「妾身見過太子妃,今日妾身只是隨行祈願,如今心願已經完成,就不需要多留了,若是要聽無塵大師講經,妾身就不進去了。」
有先出來起頭的了,其他人也紛紛開始表示自己不進去了。
到了最後,好像要進去的只有周菁、孟苑和九公主。
孟苑看了看大家,點頭說:「那各位夫人且在這兒稍作等候,本宮與公主還有賢王妃去去就來。」
其他人自然稱是,孟苑與周菁還有九公主一起朝寺內走,帶路的和尚看著很面善,不像壞人,孟苑便也沒怎麼擔心。
等到了無塵大師的禪房門口,周菁忽然停下腳步皺眉說:「哎呀,臣妾忽然覺得肚子很疼,恐怕不能跟太子妃和公主一起進去了,還望太子妃允准。」
這種事怎麼可能不允許?難道讓她在這裡憋著?就算她是假裝的,孟苑也不能那麼做。
「不舒服就快去吧,可能是路上著了涼,讓下人跟著,小心一些。」孟苑非常擔憂地說。
周菁應下告辭,九公主在她離去之前與她對視了一眼,卻只是低下頭,不曾言語。
孟苑側頭看向九公主,柔聲問道:「公主若有其他的事也可以去辦,我一個人進去也可以。」
九公主倏地抬頭,詫異道:「嫂嫂這是什麼意思?」
孟苑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什麼意思,但禪房的門忽然開了,裡面走出來的不是什麼無塵大師,也不是什麼外男,而是當今太子殿下,趙琛。
九公主震驚地看著趙琛,今日他一身便服,顯然是微服出巡,未曾驚動任何人,那方才裡面的人呢?
見九公主用眼睛不斷在屋裡搜尋,趙琛淡淡說道:「靜安在找誰呢?告訴孤,孤幫你一起找。」
趙琛對親密的人,從來不自稱孤的,可這次他用了,九公主的心直接涼了個透徹。
她不由看向孟苑,眼中凝著淚水與委屈,她剛才又沒趁機離開,已經決定和她一起進去,沒想著害她,她為什麼還要讓三皇兄這樣對她?
「太子哥哥,我沒有找誰,你聽我解釋,我……」九公主欲解釋,可趙琛根本不聽。
他的眼光那麼冰冷,好像看著毫不相干的人,一身白蟒錦袍,當真是如天中之月,高貴,清冷,遙遠。
「你不必解釋了。」趙琛不帶一絲感情道,「該看的孤已經都看見了,也已經全都除掉,靜安以後還是長個心眼,不要再跟著誰做些對自己不利的事,要不然……」他一笑,九公主的心卻更涼了,「怕是孤也保不了你。」
九公主直接沒了表情,站在那木訥地一動不動,孟苑不由道:「殿下,您……」
她還沒說完,九公主便像剛才趙琛打斷她說話一樣打斷了她。
「不必你假好心。」九公主紅著眼睛道,「你若真是誠心與我和好,又怎麼會讓太子哥哥在這裡等著?」她笑道,「你不就是想看我出醜嗎?孟苑,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說罷,九公主便哭著跑了,孟苑遠遠看著,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你不必放在心上,這孩子被慣壞了,已經不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了。」趙琛蹙眉道,「方纔這屋子裡,哪裡有什麼無塵大師,只有……」他似乎不願說出那些骯髒的人,直接道,「若是你一個人進去,今日所有來的人都會統一口徑,說是你與那人在此處苟合,壓根兒沒什麼無塵大師。你到時,才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孟苑眨了眨眼,心裡惆悵,只得歎息。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1:56
第41章
賢王府,趙殷與九公主面對面坐著,周菁在公主身邊柔聲安慰,孟柔立在趙殷身後,淡漠地看著這一幕。
「今日之事雖未成,卻也無甚大礙,靜安不必如此傷心。」趙殷溫和道,「左右有二哥在,必不讓誰欺負了你去。」
靜安抹了抹眼淚,看上去有些遲疑,趙殷怎麼會允許?
他繼續道:「靜安,二哥還有一計,這次二哥親自出馬,決不讓你失望。」
九公主猶豫道:「可是二哥,現在太子哥哥已經生氣了,若是我們再繼續,恐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而且,我怎麼願意連累二哥一起被太子哥哥厭棄。」
趙殷嘴角一抿,隱約有些不悅,但很快便又是和顏悅色的好兄長了。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做哥哥的自然要為妹妹討回公道,靜安,你不必擔心二哥,二哥會替你安排好一切的,你只需要將太子妃約出來,到哪裡都可以。」
聽著這話,九公主慢慢搖了搖頭,站起來說:「不必了,我今日有些累了,先回去了,二哥和嫂嫂也早些休息吧。」說完,她離開了,臨出門前,她看向了孟柔,淡淡道,「說來也奇怪,孟側妃與太子妃是姐妹,這種事上不但不幫忙,還出主意一起害她,可曾心有不安?
孟柔詫異地看著公主,公主說完就走了,洋洋灑灑的一隊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賢王府。
東宮,星沉稟報了這個消息,趙琛聽完臉色才稍有緩和,讓他退下,回寢宮去了。
可是事情並未到此結束。
既然在公主那裡無法促進這件事,趙殷便傳來了蘇寄塵,將公主在白馬寺意欲謀害太子妃的事全都說了出去。
「駙馬,此事因你而起,也該由你來結束,你回去之後好好勸勸公主,切莫再如此行事,知道了嗎?」趙殷語重心長道。
蘇寄塵已經出離憤怒了,他強忍著怒氣離開賢王府,快馬加鞭回了公主府。
這時已是深夜,九公主好不容易睡下了,卻被突然闖進來的駙馬吵醒。
「駙馬,公主已經歇下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婢女盡量攔著,可這畢竟是駙馬爺,萬一一個不是怪罪下來,也不好收場。
「她倒是能睡得著,做了那麼惡毒的事,不會覺得心裡不安嗎?」
這話與九公主離開賢王府時對孟柔的有異曲同工之妙,九公主從床上下來,披上外衫慢慢走出去,看著風塵僕僕的蘇寄塵,忽然就笑了。
「原來你深夜闖入我的閨房,就是為了興師問罪?」
蘇寄塵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你做的那些事,難道不該問你的罪?」
九公主冷笑道:「蘇寄塵,誰問罪我都可以,唯有你不可以。我變成這樣,還不都是因為你?」
蘇寄塵怔住,緊鎖雙眉不言語。
九公主繼續道:「你心裡那些想法,以為別人都不知道,看不出來嗎?你若不喜歡我,早告訴我,如今我們已經成親,你卻跟我來這一套……蘇寄塵,你很好!」
蘇寄塵無奈道:「你怨我可以,你衝著我來,不要傷及無辜。」
「我偏要!」
蘇寄塵對孟苑的維護再次激起了九公主的怒火,她一夜未眠,第二天趙殷一散朝便去賢王府見了他。
只不過,這次她顯然聰明了許多,沒驚動任何人,做百姓打扮,走後門,悄無聲息。
最近,京中忽然湧入一群異鄉人,他們做外族打扮,攜帶大批珠寶,打著經商的口號,幾天內將珠寶銷售一空。
然而,古怪的事發生在他們全都離開京城之後。
那些原本華麗名貴的珠寶忽然都變成了石頭,各家收購了珠寶的商人聚集在一起將這件事上告了朝廷,京中富商幾乎無一倖免,全部受害。
早朝上,京城府尹將這件事告知了皇上,皇上聞言勃然大怒。
「竟有這種事?大批異鄉人進京做生意爾等竟不曾讓其報備?如今居然連人都抓不到!」
府尹道:「回陛下,那些異鄉人進京時有登記入案,受害商戶皆說購買珠寶時那些珠寶的確都是真的,可不知怎的,那些人走了之後珠寶就變成了石頭,現在京中傳的風風雨雨,說是有妖怪作祟。」
皇上瞇眼道:「一派胡言,抓出散播謠言者,當街示眾,朕著你三日內辦好此事,否則,你的烏紗帽也不用要了。」
府尹汗顏道:「陛下,抓散播謠言的人好說,可那些珠寶要怎麼辦?微臣無能,請陛下恕罪!」
府尹跪在了地上,滿朝文武面面相覷,都在想皇上會派誰去辦這個案子。
趙殷左右看了看,正要往前一步自告奮勇,皇上便道:「這件事便交給太子去辦吧,太子做事,朕一向放心。」
趙殷擰眉看向趙琛,趙琛站在皇帝左手下第一個位置,一身明黃色龍紋錦袍,頭束九龍金冠,面如冠玉,目似寒星,面對如此委任,表情不起絲毫變化,端的是公子翩然,穩如泰山。
「兒臣遵旨。」趙琛行禮接旨,看上去對這件事很意意思思,別人見他這樣越發生氣了。
比起趙琛,趙殷沒有戰功來妝點自己,這次好不容易有了可以立功的機會,能在父皇面前表現一下,卻又被父皇丟給了趙琛!趙琛還一臉意料之中,隨隨便便!趙殷心中憤恨,不言而喻。
散朝之後,趙殷直接去了鍾粹宮,這是他生母德妃的地界,到這兒來,也不必像在外面那般強忍著怒火,這才剛進了大殿,就把宮女端上來的茶杯給摔了。
聽見響動,德妃趕緊走了出來,無奈道:「這是做什麼,一大早這麼大火氣,朝中有什麼事兒不順心?」
趙殷冷笑道:「父皇又把好事兒丟給趙琛去辦了,我看他眼裡也沒誰了。」
德妃淡淡道:「昌文皇后的兒子自然是不一樣了,不過你也不必著急,好事兒不也能攪和成壞事嗎?」
趙殷蹙眉道:「我想過了,這件事可以給他使點絆子,讓他出點錯,然後我再向父皇請纓辦這個案子,不過……」
「不過怎麼?」
「只怕父皇到時候還是不會多看我一眼。」趙殷狠狠地拍一下椅子扶手,那椅子直接裂出了縫。
「好了好了,你消消氣兒,我這兒的東西都被你給弄壞了,你且去吧,你父皇這邊有母妃盡量幫你。」德妃歎息道。
趙殷冷聲說:「母妃每次都這麼說,可哪一次真的辦到了?兒臣看母妃還不如那關雎宮那位有手段,母妃只會給兒臣承諾,從來不兌現。」
德妃笑道:「母妃只當你是氣話,不往心裡去。你難道不覺得,皇上只是把林秋月當盾使嗎?放心,只要這次可以將太子鉗住,母妃必然兌現諾言。」
「當真?」
「自然。」
喝了這麼久的藥,孟苑覺得自己身體的確比以前好了許多。
以前即便是炎炎夏日,也不會覺得有多熱,身子總是涼的。
現在已進入十月,按理說天氣涼爽了不少,但孟苑每日都覺得很溫暖,有時還會出汗,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趙琛因為珠寶案的事忙裡忙外,東宮也熱鬧了起來,除了之前常來的幾位幕僚,多了府尹與其他幾位大人。
這日,孟苑剛喝完藥,外面便有人通傳說。雲水大師來了。
她放下藥碗道:「快請。」
扶風將雲水大師請了進來,老和尚笑瞇瞇的,瞧著慈眉善目,很好相處。
孟苑很敬重雲水,因為趙琛與他關係十分密切,上次他又為了讓她安心打了誑語,說她的身體無事,她心裡非常過意不去。
「冒昧求見,打擾太子妃了。」雲水雙手合十,打了個佛號。
孟苑道:「不曾,大師請坐。」
雲水也沒推辭,就近坐下,兩人隔著點距離。
「不知大師今日到此,所為何事?」孟苑一邊說著,一邊讓人給他上茶。
雲水謝過說:「太子妃不必麻煩,貧僧只是來給太子妃送安神香,上次的劑量應該用完了吧。」
孟苑點頭,讓扶風接過雲水給的安神香,柔聲道:「多謝大師,本宮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大師才好,自從有了這香,本宮再也不曾做噩夢了。」
雲水笑道:「太子妃要謝,便謝太子吧。」
說來也是,若無趙琛,哪會有她今日?
孟苑與雲水又說了幾句,他便起身告辭,臨走之前卻說了一句話,讓孟苑心裡不安。
「若有機會,太子妃替貧僧轉告太子一句話吧,貧僧近日即將遠足,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在京中,若太子有事,他知道怎麼找貧僧。」
雲水大師要走了?卻不知是為什麼,她也不好多問。
夜裡的時候,趙琛回來,孟苑便把這件事告訴了他。
他沉吟片刻,點頭道:「我知道了,你早點睡,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很忙嗎?也要注意休息。」孟苑有點擔心。
趙琛看著她,看了一會才說:「只要你好好的,一直在我身邊,不再離開,我便怎麼都行。」
孟苑一怔,不由道:「我從不曾離開過啊,殿下。」
趙琛雙眸一凝,片刻後說:「哦,便當我錯言吧。」
孟苑心裡的不安越發重了,聯想之前發現的一切異常,回想起前世那個不苟言笑疏離淡漠的趙琛,孟苑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可這猜想實在太驚人,她連說,都不敢說一個字。
渾渾噩噩地過了幾日,九公主再次上門了。
距離那次在白馬寺不歡而散,孟苑與她已有半月未見,不知這次來,她又要做什麼。
收拾妥當招待了九公主,孟苑發現她似乎比以前清冷了許多,以前每次見到她,她總是開開心心,十分活潑的,可如今卻是沉默寡言,冷情冷性。
雖說這樣看著更加成熟些,卻還是讓人懷念以前的她。
「公主一路辛苦了,扶風,看茶。」孟苑十分公式化地說。
九公主望向她道:「不必了,我一會就走。」
孟苑也沒反對,讓扶風退下,道:「公主找本宮可是有什麼事?」
九公主看了她一會,慢慢起身,讓身邊的奴婢奉上畫軸,然後笑吟吟地親自遞了上來。
「這是我送給嫂嫂的,是駙馬親自所作,嫂嫂一定會喜歡。」
孟苑接過畫軸,正要打開,九公主卻道:「還是等我走了嫂嫂再打開吧,我就不多留了,告辭。」
孟苑起身相送,九公主頭也不回地離開,她攥著手中畫軸,最終還是沒打開。
回到寢宮,讓人將畫軸收起來,本欲小憩一會,武安侯府又傳來了消息。
這次倒是個喜訊,武安侯世子嫡長子孟澤要娶親了,定的是陳國公家的嫡孫女,兩人不論是身份地位都十分般配,看似是一門好親事。
只是,陳國公似乎……是趙殷生母德妃的娘家。
如今太子與賢王對立而處,父親曾說她嫁給趙琛後,便是孟家站在了趙琛身後,那武安侯怎麼還會答應這樣一門親事?
難不成其中有什麼……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2:16
第42章
雖然才十月份,但趙琛卻穿得越來越多了。
近日,他似乎極其畏寒,寢宮早早通了地龍,面上總是毫無血色,有些病態的蒼白。
孟苑擔憂不已,傳了太醫來給他看,他也沒拒絕,可太醫也只說是過度勞累,沒其他問題。
「你最近究竟是怎麼了?」孟苑擔憂地問,「若是雲水大師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是為什麼。」
趙琛面無表情地看著公文,回答她的只是淡漠的話語。
「他在也一樣,苑苑不必擔心,我沒事。」
孟苑看著他,總覺得他最近性情也愈發涼薄了,以前還只是對著別人,現在哪怕是對著她,也總是疏離遙遠。
站在一邊看了他一會,孟苑走過去坐到了他腿上。
趙琛一頓,抬眼與她對視,孟苑凝視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柔聲說:「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趙琛輕抿薄唇,與她對視片刻,歎了口氣說:「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珠寶案又牽扯太多的人,一時有些焦躁。」
孟苑靠進他懷裡:「你若心裡有什麼事壓著,就說給我聽,我們是夫妻,你若連我都不能說,還能告訴誰呢?」
趙琛掩唇咳了兩聲,唇瓣有些發白。他笑了笑,瞧著有些恍惚。
他心中的事,還真就是誰都能說,只有她不能。
「我沒事。」他拍拍她的手,柔聲道,「真的。」
孟苑過了一會才說:「沒事就好。」她離開他的膝上,微微屈膝道,「那妾身先去休息,殿下也早點休息吧。」
趙琛看她就這麼走了,分明是心裡不痛快,於是也熄了燈,跟她一起朝裡間走去。
孟苑回頭,見他跟上來了,神色稍稍一鬆,站在原地等他。
趙琛走過來牽起她的手,放到唇邊親了一下,說:「過幾日我可能要離京一趟。」
孟苑一怔,自從做了太子,因為身份問題,趙琛已經鮮少離京,如今又要離開,應該是為了珠寶案的事吧?
「是為了那些異鄉人的下落?」孟苑問道。
趙琛微微頷首,與她一起坐到床邊道:「你堂哥的婚事我就不參加了。」
堂哥孟澤要娶的是他死對頭母妃娘家的人,他不去是情理之中,去了才是委屈他。
不過以孟苑與武安侯府的關係,她若不去卻有些說不過去。
「那我……」孟苑想說什麼,趙琛直接結束了她的句子。
「算了,你與我同去,留你一人在京中,我總是不放心。」趙琛皺著眉,「如今連靜安也靠不住,除了丞相,這個京城已無人讓我信任。」
看來儘管孟澤要娶陳國公的嫡孫女,但趙琛依然信任著父親,孟苑鬆了口氣。
趙琛見她如此,當下便猜到她是怎麼想的,不由失笑道:「不要總是胡思亂想,丞相是我的岳丈,若我登基,便是國舅爺,若他都不信,我還能信誰?」
孟苑撲進趙琛懷裡,然後慢慢順著他的頸項吻上他的唇,趙琛卻微微一怔,沒有動作。
其實這很不尋常,若是以前,趙琛早就順桿子往上爬了,這是他最喜歡做的事。
可是最近他很不一樣,他變得真的表裡如一,對床笫之事並不熱衷,孟苑只道他是身體不舒服,有些勞累,也不曾放在心上,可時間長了,難免要起了疑。
「殿下?」孟苑的手探進趙琛的褻衣,趙琛身子僵住,聽見她在他耳邊吐氣如蘭道,「殿下若是哪裡不舒服,不必背著妾身,或者忌諱說出,這種事……」
趙琛直接用唇堵住了她的嘴巴,閉上眼睛那一刻他想著,這樣也好,給她一個孩子,若他不在了,她也可有所依靠。
既此生已嫁給他,那無論如何她也無法再嫁給別人,所有的一切……便如此下去吧!
一夜翻雲覆雨,打消了孟苑對趙琛身體的懷疑。
只是,他依舊十分畏寒,稍有風吹,臉便白得好似無瑕的玉。
因著要隨他一起離京查案,孟苑便傳了信到武安侯府,告知武安侯和老夫人,她與太子因公事不能參加孟澤的婚禮。
趙琛在書房中思考了很久,決定了一件事。
下午的時候,孟丞相到了東宮,是太子特准他來探親。
孟苑見到父親的時候還嚇了一跳,激動之下險些落淚。
趙琛坐在他們父女二人都看不見的地方,面無表情地喝著燙好的酒,一杯接一杯。
星沉忍不住勸道:「殿下,酒多傷身。」
趙琛捏著酒杯的手不曾有片刻停頓,他勾起嘴角,清冷凌峻的臉上帶著耐人尋味的笑意,喃喃說道:「雲水既然走了,那孤的身子,也就談不上傷不傷了。」
星沉不解地看著他,趙琛毫無回應,只是繼續喝酒。
星沉望向太子妃與丞相所在的房間,思索著得尋個機會將這件事告訴太子妃,不過很快趙琛便帶著孟苑一起離京,他雖然同行,卻一直都跟著趙琛,無暇脫身。
十一月初的時候,孟苑與趙琛到了一個叫仙居的地方,這裡位於周朝的南方,與趙琛曾經駐紮過的牡丹正好一個極北一個極南。
比起京城,仙居要暖和一點,趙琛終於褪下了他一路來都披著的大氅,冷著臉進了行宮。
孟苑跟在後面,看著嚇得夠嗆的接待官員,無奈地歎了口氣,快步追上去小聲道:「殿下,您的臉色太難看了,注意一點。」
趙琛看了她一眼,擠出一個笑容,孟苑這才滿意,那官員也鬆了口氣。
仙居比穆旦那邊要富餘的多,天氣好,農田生長的也好,百姓們食宿不愁,日子好過,便也有閒心琢磨一些消遣的法子,所以仙居有許多各式各樣的銷金窟,連皇家行宮也建的比其他各地奢華數倍。
安排著宮女和太監放好東西,孟苑才到寢殿去看趙琛,他正與當地官員商談珠寶案的事,將照著京城受害的商戶們描述畫出的嫌犯畫像給那些官員看,官員們看了看,都搖頭,他們招來在殿外等候的獄卒,獄卒上前看,也是搖頭。
「太子殿下,奴才不曾見過這幾個犯人,據奴才所知,近幾年仙居也不曾有過這樣臉孔的犯人。」獄卒說。
趙琛淡淡道:「你倒是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信心。」
那獄卒道:「殿下,奴才在仙居大獄當差已有十數年,別的不敢說,記人的功夫還是心裡有底的,請殿下放心。」
趙琛掃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哦,也許他們戴了人皮面具。」
仙居縣太爺道:「殿下,卑職覺得這倒是有可能。」
「也許他們並不是進過大獄的人。」趙琛又道。
縣官立刻附和:「殿下所言極是,卑職覺得這也有很大可能!」
「也有可能他們連仙居的人都不是,只是曾在這裡停留。」
「說得太對了,卑職就是這麼想的!」
孟苑在簾子後面看得忍不住一笑,這縣官馬屁拍得也太明顯了,她都受不了了,真是難為趙琛還一本正經的。
其他人聽不見孟苑的笑聲,但武藝非凡的趙琛卻聽得見。
他揮揮手道:「今日便先到這,明日再說,你們回去吧。」
縣太爺領著一眾官員準備離開,走之前忽然又頓了頓說:「殿下,明日卑職在鎮上的孤月樓設了宴席為殿下接風,不知殿下……」
趙琛本已轉身步向後殿,此刻卻望向了他,將縣太爺還算年輕的面貌看了一遍,就在大家以為他肯定會拒絕的時候,忽然就點了頭。
「好,孤會去的。」說罷,便走了。
縣太爺看上去非常驚訝,與同僚對視一眼,一起退了出去。
孟苑站在簾子後,等他一過來便問:「你真的要去?」
趙琛拉住她的手腕往裡走:「去,自然要去。」
孟苑不解:「你不是一向最煩這些應酬?」
趙琛勾起嘴角笑了,笑得人毛骨悚然。
「這次不一樣,這不是應酬,是機會。」
孟苑並不清楚珠寶案的內情,只是偶然一次聽見其他人匯報時說,這件事所牽連的人很多,目的好像也不止是為了錢財,他們似乎有意將人引到仙居,如今趙琛真的來了,不知他們下一步會有什麼動作。
夜裡,孟苑輾轉反側睡不著,又擔心吵醒趙琛,所以一直離他有一段距離。
她惆悵地歎了口氣,拉著被角又轉了個身,面對著趙琛,這一轉眼,就看見他睜著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孟苑嚇了一跳,驚呼一聲道:「你醒著?」
趙琛沒言語,只是忽然將她擁進懷中,用無比大的力道,好像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一樣。
這還不算,等好不容易鬆開了她,他又好像著了魔一樣,極盡所能地索取著她唇齒間的甜蜜,整整一夜,直到清晨,才結束與她的抵死纏綿。
孟苑已經累得無法睜開眼了,她昏昏沉沉地睡著,趙琛慢慢坐起身,一點睡意都沒有。
此刻天已經濛濛亮,一會宮女太監就要進來伺候他更衣洗漱,本來那時候孟苑總會起來親自為他更衣,但今天恐怕是起不來了。
手指慢慢撫過她白皙的臉頰,為她撥開幾絲纏繞的黑髮,她臉上還有許多汗,那是被他折騰的。
他慢慢收回手,緊握成拳,眼中是從未表現出過的不甘。
他閉了閉眼,在心中長舒一口氣,掀開紗帳下去,外面立刻有宮女進來伺候他洗漱更衣。
孟苑慢慢睜開眼,眉宇間儘是疲憊,恍恍惚惚間,似乎回到了前世,眼前明黃色的紗帳讓她不知置身何處,瞧著外面來來去去的人影,似乎有趙琛在,於是她便喚了出來。
「趙琛……」
這樣連名帶姓的叫,讓外面的奴才們頗為咋舌,不過也僅僅是在心裡。
當今太子爺,看著十分嚴肅遙遠,太子妃這樣與太子說話,就不怕太子生氣嗎?
這麼一看,太子爺雖然是面無表情,可卻真是一點都沒有生氣的意思。
他甚至不但不生氣,聽見她呼喚還走過去掀開簾子探了進去。
「怎麼了?」他的聲音那麼柔和,讓人覺得虛幻縹緲,「不舒服?」
孟苑搖搖頭,她半夢半醒,抓住他的手腕,不斷地說著「我好後悔」,趙琛愣在原地,眼前畫面和前世她去世前重合,他心中憤恨壓抑,自從雲水走後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情緒全部湧出,竟是赤紅了眼。
「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趙琛克制地問,「我是誰?」
孟苑使勁睜大眼,看著金龍冠發的他,吸了吸鼻子說:「太子……」
趙琛笑了:「不,我不是太子。」他放低聲音,只有他們能聽見,「我是皇上。」
孟苑驚詫地瞪大眼,他繼續道:「我已經登基了,我把你救回來了。」
孟苑不可思議道:「真的?」
「真的,天命之子,不講虛言。」
孟苑皺起眉,漸漸清醒,趙琛卻說:「時辰還早,你再睡一會。」說完,直接點了她的睡穴。
孟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她沒吃早飯和午飯,再加上昨晚折騰了一夜,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趙琛沒在行宮,她摸了摸有些疼的頭,心想他應該是去赴宴了吧。
扶風聽見她醒了,立刻端上溫熱的飯菜,十分可口精緻。
孟苑早就餓了,自然不會拒絕,很快開始吃飯。
「你這樣丫頭越來越有眼力見兒了,將來若是找了婆家,必然很討婆婆喜歡。」
孟苑一邊吃一邊誇讚扶風。
扶風笑道:「哪裡是奴婢有眼力見,是太子殿下離開前吩咐奴婢的,讓奴婢一直準備著飯菜,等您一醒來便為您上膳。」
孟苑動作一頓,想起之前恍恍惚惚好像夢境中的對話,確信那不是夢。
雖然當時有些犯迷糊,但回想起來,怎麼會是假的?
那樣的他,那樣真實。
他那些話,讓她開始確信自己之前的猜測,她這一世的存在,怕是與趙琛脫不開關係。
「殿下可有說何時回來?」孟苑放下筷子問。
扶風道:「殿下說讓太子妃不必等他了,他今晚會很晚回來,回來之後便不來打擾太子妃了。」
孟苑皺起眉,心裡萬般思緒,遠在孤月樓赴宴的趙琛,心中亦是如此。
歌舞昇平,酒宴豐盛,這樣的招待不知比在石川與穆旦打仗時好多少倍,可他卻覺得不及在石川半分心安。
仙居的縣太爺名叫孫清安,約莫三十五六歲,看上去只知享樂、愛拍馬屁,可是能當上仙居這種肥沃之地的縣官這麼多年,又豈是簡單角色?
這個孫清安,深藏不露。
趙琛沒有表情地聞了聞杯子裡的酒,確定安全之後才慢慢飲下,正思索間,中央跳舞的舞姬忽然朝前走來,曼妙的身材看得眾人心癢癢,嫵媚妖嬈且帶著異域風情的面容相當特別,只看一眼便讓人記在了心裡。
趙琛注視著她,她一步步踏上台階來到他面前,為他斟上一杯酒,笑著跳舞,請他飲下。
趙琛看了酒杯一眼,接過來,直接摔到了地上。
然後他就開始無聲輕笑,驚得在場跪了一地。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2:35
第43章
穿著大膽暴露的舞姬跪在地上不斷顫抖,小心翼翼道:「殿下,奴婢該死,殿下息怒,殿下恕罪!」
趙琛看都沒看她一眼,慢慢站起身,從台階上一步一步走下去,星沉跟在他身後,聽見他吩咐道:「把孫清安和那個舞姬抓起來,讓自己人看著,對外就說他們在宴席上激怒了孤。」
星沉立刻照辦,那舞姬慌亂地和孫清安對了一下眼神,孫清安丟去個稍安勿躁的神色,一聲不吭地任由人將他拖下去。
至此,這裡只剩下其他的舞姬和仙居另外的官員。
趙琛負手在跪了一地的人中間慢慢走著,溫文爾雅的外表,斯文俊美的容顏,混身上籠罩的卻是一種殺伐決斷的氣息。
當朝太子,果然名不虛傳。
「各位應該都看到他們的下場了,心裡應該都已經有數了,不需要孤多做提醒了。」趙琛停下腳步道,「一天時間,明日一天孤會在行宮等著,若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覆,那剛才被抓走的那兩位,必死無疑。」
說罷,他快步離開現場,舞姬裡有人想衝上去,卻被身邊的姐妹拉住,搖頭示意不要。
留在原地的太子貼身護衛看到這一幕,直接上前將兩人抓住,混在官員裡的某個男人眼神一暗,沒有動作。
深夜時分,趙琛才回到行宮。
孟苑還沒有入睡,坐在榻子上繡著什麼。
趙琛看了看快要燃盡的蠟燭,走過坐到她身邊說:「在繡什麼?」
孟苑頭也不抬道:「鴛鴦。」
趙琛蹙眉看著:「怎麼看著不對勁。」
孟苑停下動作,道:「因為鴛鴦繡得不全,缺胳膊少腿兒。」她起頭,朝他眨眨眼。
他露出今晚第一個真切的笑容,無奈道:「頑皮。」
「那是用來形容孩子的。」孟苑放下東西靠到身後的墊子上,輕撫著自己肚子說,「我都是可以生孩子的人了。」
趙琛看著她的肚子,似乎有些感慨。
「的確,一眨眼,苑苑都是能做母親的人了。」他輕撫著她的發,柔聲道,「相信我,你很快就會做母親。」
孟苑用臉蹭了蹭他的手背說:「我相信,你每天那麼賣力,我不相信都不行。」
趙琛看上去有些尷尬,孟苑都好久沒見他這麼像個活人了,不由有些看癡了。
趙琛捏捏她的鼻子,見她皺眉,他情不自禁地彎起了眸子。
「殿下今夜可還順利?」握住他肆意作亂的手,孟苑含蓄地問。
趙琛點頭道:「一切都順利,快的話三日,慢的話七日,我們就可以回京了。」
孟苑道:「其實我並不想回去。」她往裡挪了挪,讓開身邊的位置,道,「來。」
趙琛猶豫了一下,還是躺在了她身邊,她鑽進他懷裡,他緊緊抱住,兩人都閉起了眼,一時非常安靜。
過了一會,孟苑才再次口,她柔聲說:「你會不會忽然離開我?」
趙琛停頓了一下,說:「不會。」
「你有停頓,你在撒謊。」孟苑慢慢說,「不過我還是相信你,你不會離開我。」
趙琛拉開兩人的距離,看著她的眼睛說:「為什麼這麼問?」
孟苑抬手輕撫他的眉眼,看著看著眼圈就有些發紅,她輕聲道:「對不起。」
「怎麼又忽然說對不起?」趙琛皺起眉。
「這句對不起,我欠你太久太久了。」
她說完,垂下了眼,不敢看他的表情。
趙琛有一瞬間的怔愣,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的容顏,大約猜到她知道了什麼,可他還是沒有坦誠,只是模稜兩可地回答說:「那以後就乖一點,少讓我操心。」
孟苑點頭,又鑽進他懷裡:「那你也要說話算話,不要突然離開我。」
趙琛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心裡刀絞似的疼,他不想對她說任何假話,可為了圓這件事,他又說了數不清的謊。
「嗯。」趙琛終究還是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孟苑閉上眼,他長歎一口氣,抱她抱得更緊了些。
當晚過後,趙琛一直呆在行宮,哪都沒去。
孟苑本以為他說那麼快就可以回京,是要忙活幾天,誰知他居然哪也不去了。
「殿下不用去處理事情嗎?」孟苑忍不住問。
他已經坐在那邊盯著她快一整天了,除非她出去,要不他眼光絕對不移開。
趙琛說得非常無辜:「是你不讓我離開你。」
孟苑抓狂:「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
趙琛不忍見她糾結,柔聲解釋道:「我知道,只是今日有事,還必須呆在這等著,你不必管我,做你的事便是,我很想知道我不在的時候,你都在做些什麼。」
這些事,也許以後就沒機會看了,現在看一看,今後不管在哪,他都可以記得清清楚楚。
孟苑道:「你這樣盯著我,我做什麼都不自在。」
趙琛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站起身說:「你閉上眼。」
孟苑有些疑惑,但還是閉上了眼,趙琛又道:「數三下,再睜開眼。」
「……」孟苑吸氣,道,「一、二、三。」
數完了,她睜開眼,這裡已經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孟苑有些著急,在寢殿裡四處尋找,找不到他半個影子。她又跑到門口朝外看,也尋不見他。
扶風見她像在找什麼,不由問道:「太子妃要找什麼嗎?奴婢幫您找。」
孟苑道:「可曾看見太子殿下離去?」
扶風:「不曾,太子殿下不是一直在裡面嗎?」
「沒看見嗎?」孟苑有點納悶,可屋子裡哪都找不到他,必然是從其他地方離開了吧。
十分失落,孟苑沮喪地進了殿內,走到榻子邊坐下,卻無心再幹什麼,只是坐在那裡發呆。
她雙眼發直,毫無焦距,明顯已經開始神遊太虛。
藏在樑上的趙琛見到她如此,便想,原來他不在的時候,她這麼孤單。
若以後他永遠不在了,她要怎麼辦?
趙琛難受極了,薄唇抿得沒有一絲縫隙,恨不得立刻下去陪伴她,可他目前的狀態,自己都不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過了一會,孟苑有了動作,她起身從櫃子底下取出了一個包裹,在榻子上打開,拿出裡面做了一半的衣服,一針一線地仔細作了起來。
趙琛怔住,她在縫製衣服,從面料、顏色和款式來看,是給他的。
他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感情,只覺如鯁在喉,講不出一個字。
他很糾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曾經以為不會多麼難熬的事,到了真實發生的時候,竟是度日如年。
外面忽然傳來極輕的腳步聲,聽著便是星沉,趙琛翻身下了梁,突然一下子出現在殿內,把孟苑嚇了一跳,手裡的針直接刺在了手指上。
「呀!」
她驚呼一聲摀住手指,眼睛還沒看清楚,趙琛就已經到了她身邊,握住她的手指放進嘴裡,她哪裡還記得痛。
星沉站在外面,聽見裡面的動靜,用屁股想都知道是在做什麼,他簡直不要太尷尬,恨不得時間倒流,或者直接回京,先躲一陣子。
「還疼嗎?」等將她的手指拿出來,趙琛才自責地問。
孟苑卻答非所問:「你剛才一直在這裡?」
趙琛點頭。
孟苑看著自己打算給他驚喜的衣服,十分崩潰。
趙琛咳了一聲道:「呃,我可以假裝沒看見。」
孟苑直接糊了他一臉:「你走,不想看見你。」
趙琛笑道:「好,這次我真走了,有事要做了。」
孟苑看向門口,隱約可見星沉的衣袂,於是道:「去吧,正事兒要緊。」
趙琛低頭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抬腳走到門口,道:「來了?」
星沉抱拳道:「來了,還差一個沒抓住,剩下的捆在前面了。」
趙琛道:「很好,把昨晚抓到那四個也帶出來,全都扔到前面去曬著。」
星沉領命去了,趙琛又回頭看了一眼孟苑,她正在心疼自己的手指,他也想去心疼一下,不過眼下有事兒,還是先辦正事兒吧。
離開寢殿,趙琛快步到達前殿,一眼就看見了被捆著仍在那的五個人,其中便有縣太爺孫清安和昨晚那個舞姬,以及後面鬼鬼祟祟交頭接耳的兩個舞姬。
趙琛一站定,立刻有人搬來椅子和撐起傘,他頭也不回地落座,斜靠在椅背上,雙腿交疊,那優雅冷靜的模樣,真是讓台階下被暴曬的人看得牙癢癢。
「殿下,那人應該就在附近。」星沉低聲說。
趙琛看了一眼周圍,在看到樹後某處時停頓了一下,然後慢條斯理道:「讓人去準備一桶開水。」
星沉點頭,吩咐下面的人去準備,下人很快端來一大通開水,在極南的仙居,熱烘烘的天氣下挨著這麼一桶水,真是要把人燙熟了。
「丟一個進去。」
趙琛面無表情地說著,好像說的只是「今天天氣不怎麼樣」這種無所謂地話。
見下人來抓人丟進熱水桶,孫清安直接道:「丟我吧,放過她們。」
趙琛被逗笑了:「孫大人不必著急,很快就會輪到你,你們一個都不會少的。來人,再弄幾桶熱水過來。」
他的話讓孫清安皺起眉,他看著身邊的幾個女子,滿臉陰沉。
下人按照吩咐又端來幾桶熱水,接著拿舞姬之一開刀,抓起來要丟進去,在丟進去之前,孫清安再次開口。
「趙琛,你欺負女子,算什麼大丈夫?!」
被這樣質問,趙琛依舊表情淡淡:「存有歹意的人,在孤這裡已經算不得女人了。」
孫清安怒斥:「卑鄙!」
趙琛輕笑,揮揮手,示意人將那舞姬丟下去。
孫清安眼睜睜看著同伴要被丟下去,正要說什麼,不遠處的樹後跑出一個人,將那女子救了下來,卻也無法脫身,因為星沉已經派人將他圍住了。
「欲孽亂黨。」趙琛站了起來,看著到齊的幾個人,「你們化裝成異鄉人到京城製造大案,將孤引到這裡,意欲何為?」
被抓住的男人冷笑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嗎,知道了為何還要問。」
趙琛淺笑道:「因為有人在記錄,這樣才能成為證據,當今聖上登基時,被滿門抄斬的聶家嫡子,可是你?」
那人聽到這句話,又開始使勁掙扎,所有人都用憤恨的目光看著趙琛,趙琛索然無味地收回視線,轉過身道:「星沉,將事情處理好,孤先走了。」
他的時間可是很緊迫的,浪費在他們身上實在心疼。
趙琛就這麼走了,被要求善後的星沉也很想哭。
不過他忍住了,將所有人抓進了行宮下建設的地牢,嚴刑拷問。
至此,不短時間的出行就要結束了。
趙琛離開還不到兩個時辰又回來了,孟苑還有點驚訝。
「你最近很戀家啊。」孟苑來了一句。
趙琛摀住肚子走過來說:「很餓。」
孟苑:「來人,給殿下上膳!」
趙琛意外:「你隨時準備著膳食?」
孟苑得意:「你上次不是也讓奴婢們隨時準備著?」
趙琛閉上嘴巴,等著餵養。
很快,美味的食物上桌了,趙琛一邊吃一邊說:「不出意外的話,後日我們便回京。」
孟苑說:「好。」
趙琛道:「如果你覺得急了些,可以再留幾日,仙居可以遊玩的地方不少,我帶你去轉轉。」
孟苑搖頭道:「不必了,最近總是很乏,哪也不想去,回京吧。」
趙琛點頭,繼續吃飯,吃得非常認真。
就在這時,扶風走了進來,行了禮說:「奴婢見過太子,太子妃。方才星侍衛派人來通傳,說是在仙居街上見到了雲水大師,如今已將大師請到了行宮。」
趙琛蹙眉看去,目光銳利得扶風招架不住,直接跪在地上。
孟苑直接摀住了他的眼睛,他頓時僵住,只聽孟苑說道:「好好招待雲水大師,本宮與殿下一會就到。」
扶風領命退下,孟苑這才把手放開,正要說什麼,趙琛直接將她打橫抱住,她從站著變成躺著,比剛才的趙琛窘迫多了。
「你要幹嘛!」
趙琛淡定地說:「沒事,請你蕩鞦韆。」
然後,他就站起來橫抱著她晃來晃去。
孟苑:「……」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2:52
第44章
在孟苑和趙琛去見雲水之前,另一個人先佔用了他們的時間。
趙殷突然從京城到了仙居,說是執行公務順便路過,來看看他們。
孟苑跟趙琛一起出去迎接,趙殷正快步往裡走,兩兄弟見面,表情都相當高興。
「太子!」
「二皇兄!」
「太子好!」
「二皇兄好!」
「好久不見。」趙殷握著趙琛的雙手笑道,「恰好路過這裡,遂來看望太子殿下,珠寶案進展可順利?」
趙琛皺眉道:「尚可,正準備回京,不過既然二皇兄來了,那便多留幾日——苑苑,嗯?」
孟苑笑道:「賢王殿下。」
她跟趙殷打了個招呼,對於他們兩兄弟表面上的兄友弟恭表示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太子妃。」趙殷笑道,「太子走到哪都不忘帶著太子妃,你們感情真好。若太子妃能趕快給太子添個兒子,那就皆大歡喜了。」
趙琛面不改色道:「那是自然,等二皇兄做了父親,我們也就差不多了。」
趙殷皮笑肉不笑:「那太好了,孩子們到時也有個伴。」
「二皇兄裡面請。」趙琛側身讓開位置,讓他先走。
趙殷哪裡會先走,躬身道:「尊卑有序,還是太子先走。」
「長幼也有序,二皇兄先走沒什麼。來人,將昨日知州送來的新鮮水果擺上讓賢王殿下嘗嘗。」趙琛漫不經心說,「知州大人送來的水果,南邊兒特有的,味道極好,我與苑苑先嘗過了,二皇兄保準喜歡。」
趙殷嘴角抽了一下,這分明是在說,我吃剩下的,你吃吧,不要客氣啊!
「太子有心,多謝。」趙殷抱了抱拳,與趙琛一起走向正殿。
孟苑跟在後面走了幾步,忽然道:「殿下,妾身就不打攪殿下與賢王了,先告辭了。」
趙琛擺擺手說:「去吧。」
孟苑施禮離去,趙殷回頭看了一眼,與趙琛一起步入正殿。
「太假了太假了。」
孟苑一邊往雲水大師所在的地方走一邊道。
扶風不解道:「太子妃說什麼太假了?」
孟苑小聲道:「你看太子殿下和賢王那副樣子,看上去很親密,可親密得也忒假了點,比我跟孟側妃都假。」
「那倒是。」扶風說,「我瞧著殿下與幾個兄弟都不怎麼親近,若非要選,便是與瑞王殿下最好了。」
孟苑點頭道:「瑞王跟誰都不錯,大家都不會苛待他,因為他沒有競爭力,不會威脅大家的利益。」
扶風悵然說道:「哎,我還以為大家是比較優待身體殘缺的人呢。」
孟苑點了一下她的額頭:「這話可不要對第三個人說,仔細你的腦袋。」說罷,踏進了大殿。
雲水盤膝坐在蒲團上,聽見腳步聲就在睜開了眼,也沒動作,繼續盤腿坐著,目視孟苑走到他面前坐下。
「雲水大師。」孟苑雙手合十打了個佛號。
雲水道:「阿彌陀佛,在這裡能遇見太子殿下與太子妃,貧僧倒是沒有料到,此乃緣分。」
「大師神機妙算,當真沒料到嗎?」孟苑笑著問。
雲水也笑著說:「出家人不打誑語,自然是沒料到。」
孟苑道:「上次大師幫本宮看身子,說本宮無礙,但本宮很清楚,自己很難有孩子。」
雲水老神在在道:「不是的。」
孟苑驚訝道:「不是?您上次不是安慰我的?」
雲水道:「自然不是,殿下早就讓貧僧找過治療太子妃身體的方法,貧僧也找到了,太子妃不是一直點著那安神香?只要殿下有心,相信你們很快就會有個健康的孩子。」
孟苑情緒有些複雜,沉默了一會說:「可我還是有個疑問。」
「阿彌陀佛,太子妃但說無妨。」
孟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我再世為人,可是與太子殿下有關?」
雲水驚訝地睜大眼,隨後又恢復平常神色:「看來太子妃已經都知道了,想必不是殿下告訴您的。」
孟苑抿著唇,微微頷首道:「是我自己猜的,我一直覺得哪裡不對勁,原來是因為這個。」她迫切問道,「大師可否告訴我,殿下為了讓我再世為人,都做過什麼?」
「太子妃真想知道?」
「自然,大師也不必跟我兜圈子,直說就好。」孟苑一臉坦誠。
雲水一笑,點頭說:「那我便請太子妃看一場戲吧。」
孟苑微微睜大眸子:「看戲?去哪兒?」
雲水從袖子裡取出一個樸素的檀香木盒子,將盒子遞過去道:「太子妃打開服下,休息片刻,便會知道一切。」
孟苑朝窗外看了看,天色還早,趙琛應該會和趙殷聊一會,於是她開口道:「扶風。」
扶風從殿外進來,躬身道:「奴婢在。」
「好好招待雲水大師,本宮有些乏了,去休息一下。」她站起身,與雲水道別,「多謝大師成全。」
雲水道了句「阿彌陀佛」,仍然沒有站起來,就那麼盤腿坐著目送孟苑離去。
扶風留了下來,為雲水大師倒了茶。
雲水閉上眼睛,白眉白面,依稀可見年輕時的英俊風華。
回到寢殿,孟苑打開雲水給的盒子,服下裡面的藥丸,躺到床上。
宮女們替她放下了帳子,她很快便感覺到睏意,閉上眼陷入了沉睡。
恍惚中,眼前似乎出現了熟悉的畫面。
這個地方她來過,是皇后的椒房殿,可這裡好像又不是椒房殿,因為這個奢華的地方,有著與她過去住的閨房極為相似之處。
最為醒目的,還是躺在床榻上的人。
其實已經不算是人了,是屍體,只是身上不知有什麼,讓她的容顏一直不曾腐壞。
孟苑不知自己是什麼狀態,好像在做夢一樣,輕輕一思索,便看見了屍體的模樣,竟與她一模一樣。
……不,不該說是一模一樣,而是根本就是她。
是前世的她。
為什麼前世的她會躺在椒房殿?
看著那粗糙的手,被歲月傷害過的臉,皺紋,還有枯槁的頭髮,那樣的她,是被蘇寄塵趕出蘇府,孤孤單單快要死去時的她。即便再穿上錦衣華服,也像偷穿別人的衣服。
孟苑心如刀絞地看著,很快就聽見了別的動靜,是門口來人了。
她真的像看戲人一樣,一轉頭就見到了進來的人,是一身明黃色龍袍的趙琛。
這個男人,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這番打扮,分明是已經做了皇帝。
他這副樣子,倒叫她一時無法如現在的趙琛重合。
這樣的他那麼冷漠,看上去不帶一絲感情,拒人於千里之外。
宮女見到他都十分畏懼,行了禮便快速退下,大殿裡只剩下他與她的屍體。
然後孟苑就看見趙琛坐到了床邊,輕撫著屍體的臉龐,儘管她覺得那樣的她是那麼醜陋,可趙琛的表情卻非常溫和。
雲水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他從殿外慢慢走近來,模樣要比她再世時見到的老許多,他合十雙手給趙琛行了個禮,說:「參見陛下。」
趙琛看過去,面無表情道:「朕聽說,大師有辦法了?」
雲水道:「貧僧在古籍上查到一方法,或許可解陛下之憂。」
趙琛立刻站起來:「速速稟報。」
於是雲水便講了出來,很容易猜想到,那是一個讓他與她再世為人的法子,只是這個法子要付出的代價,怎麼看都沉重了些。
「所以,大師的意思是,若朕要這麼做,再世之後,不但活不長,還會失去天子命數?」趙琛掃了一眼身上的龍袍,意味不明地說。
雲水低聲說:「確是如此,陛下若考慮清楚,貧僧可為陛下一試。只是陛下,貧僧還是不建議這樣,因為即便陛下願意付出那些代價,成功的把握也非常渺茫。」
趙琛看著他問:「有多大把握?」
雲水思索片刻,道:「三成。」
孟苑即便沒有身在現場,卻也感受到了氣氛的壓抑。
她見到趙琛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了窗邊,雙手負後俯視著她的屍體。
過了一會,他轉過身來,對雲水說:「去準備吧,朕要試一試,哪怕只有三成機會。」
然後,畫面忽然模糊起來,她開始劇烈的頭疼,疼得無法忍受,尖叫出聲,好像有人抱住了她,一直在她耳邊溫聲呼喚,她努力睜開眼,看見了一臉急切的趙琛。
他雖一身明黃,卻只是太子打扮,孟苑想起夢中又或者說是前世的他,她想起雲水的話,淋漓盡致地體會到了「肝腸寸斷」的感覺。
「相公。」
孟苑直接抱住了他,特別用力,趙琛都有點驚訝,這麼小小的身體,哪來那麼大力氣。
「做噩夢了?」趙琛柔聲問,輕撫著她的後背說,「看來二皇兄很嚇人,你一見他就做噩夢。我該告訴他,讓他不要再打你的主意,你都怕他怕成這樣了。」
孟苑被他逗笑了,後撤身子道:「哪裡是因為他,他對我來說只是毫無干係的人,若不是相公提起來,我都不會想起他來過。」
趙琛笑著說:「你叫我什麼?」他一邊用袖口為她擦拭額頭的汗珠一邊說,「再叫幾聲。」
孟苑環住他的脖頸道:「相公,夫君,官人,殿下……」
這一聲聲一句句,直叫得人心癢難耐。
趙琛啞著嗓子道:「好了,你若再叫,我又該……這樣不好。」
孟苑輕撫著他的臉,有些貪婪地看著。
趙琛察覺到她情緒不太對,似不經意地問:「你休息之前去見過雲水?」
孟苑一頓,點頭說:「見過了。」
「聊了什麼?」他問得漫不經心,可眼底蘊藏的分明是極為在意的神色。
孟苑隨意說道:「沒什麼,只是問問我的身體如何了,是不是可以有孩子了。」
趙琛探究地看著她:「哦?」
「不信麼?」孟苑挨近他,「若是不信,可以把我的心掏出來看看。」
她握著他的手探進褻衣裡,柔軟的觸感讓趙琛喉結微微滑動,眼中慢慢染上慾念。
「你們都退下。」
隔著帳子,他吩咐外面的宮女,宮女們應聲退下,出去之後互相看了一眼,皆是非常無奈。
哎,太子和太子妃又要白日宣淫了!
事實上,也果然如此……
夜裡,趙琛和孟苑才折騰完。
趙琛精疲力竭地倒在她身上,孟苑緊緊摟著他的腰,喘息著睜開眼,透過月光看著身上的男人,輕撫他大汗淋漓的後背,慢慢說了一句話。
「皇位與生命,都沒有我重要嗎?」
趙琛身子一僵,撐起身子看向她的臉,他瞇著眼,劍眉星目如刀刻般深邃,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倒映著她嫵媚的模樣,她微微一笑,當真是禍國殃民的水準。
「哎。」趙琛無奈歎氣,「我該給你找一面鏡子。」
「做什麼?」孟苑問。
趙琛說:「讓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你就知道對我來說,什麼更重要了。」
孟苑笑了,這次笑得更加美麗,趙琛本已力竭,可身體還是不受控制地起了變化。
於是……這一夜,當真是差點要了他的命。
因為趙殷突然到了,趙琛決定再留幾天,陪趙殷四處轉轉。
趙殷假惺惺地推辭了一下,便應承下來,看上去還挺高興。
他偶爾會有機會能見到孟苑,她的確不愧對京城第一美人的名號,生的是玲瓏剔透,靈秀天成,便如那迎風而開的花兒,純白無暇的落雪,叫人一看,便無法再忘記。
趙殷住在仙居行宮較為偏僻的修神殿,他坐在桌子後,執筆畫著什麼,畫完了落款時,才想起自己在幹什麼,急忙扔下筆,疊起宣紙撕了個粉碎。
撕了還不夠安心,直接點了蠟燭,將碎片全都給燒了。
趙琛來時,聞到殿內的味道,一根手指橫在鼻子下面,皺起了眉。
趙殷聽到通傳滅了火,看著一盆子灰燼,氣急敗壞地出去了。
只是,他不會把這種情緒帶到趙琛面前。
「太子殿下來了。」趙殷行了個禮。
趙琛點頭道:「二皇兄可準備好了?」
「自然,勞煩太子殿下親自跑一趟實在慚愧,可以出發了。」趙殷做了個「請」的姿勢。
行宮外面,兩輛馬車,二十來個侍衛,孟苑坐在最前面的馬車裡,正在吃水果。
不一會,趙琛上來了,瞧見她衣衫半露的樣子,立刻上前幫她拉好。
「怎麼衣服都不穿好。」趙琛皺著眉,非常嚴肅地說。
孟苑睡眼惺忪道:「最近總是困乏,做什麼都沒精神。」
趙琛:「扶風。」
扶風在外應聲:「奴婢在。」
「怎麼伺候的太子妃?」他責問道。
扶風慌忙跪在地上:「奴婢該死,沒有侍候好太子妃,殿下恕罪!」
孟苑忙道:「我自己的問題,怪她做什麼?」她朗聲道,「沒事兒,出發吧。」
扶風謝恩起來,車隊慢慢前行,這樣的架勢,吸引了不少百姓圍觀。
在圍觀的百姓中,有幾個人蒙著了臉。
仙居當地最高的一幢酒樓頂上,星沉站著,雲水盤膝坐著,兩人的衣袂被風刮得錚錚作響。
「大師,這兒的景色可真美。」星沉望著遠處感慨道。
雲水看了一眼說:「貧僧見過許多比這裡更美的地方,若有機會,星施主可以去看看。」
星沉苦笑:「我?恐怕是沒機會了。」整日跟著殿下,哪有心思遊玩。
雲水笑:「貧僧也沒什麼機會去了。」
星沉看看雲水的雙腿,歎了口氣:「大師大慈大悲,晚輩……」
「阿彌陀佛。」雲水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道,「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星施主不必在意這些,還是看風景吧。良辰美景最是難得,切莫辜負。」
星沉心想,哦對,我是被殿下派人來陪大師看風景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3:04
第45章
仙居龍遊湖,顧名思義,這一片形狀類似一條龍的湖泊,趙琛帶趙殷來的就是這裡。
馬車緩緩停在龍遊湖邊的瑤池酒樓,趙琛第一個下了馬車,趙殷緊隨其後,孟苑坐在馬車裡,有點不想下去。
趙琛問道:「為什麼不下來?」
孟苑:「天氣太熱了,而且……」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出來,「不想看見賢王。」
趙殷這會兒已經走到了他們的馬車邊,孟苑的話聲音也不算小,他也有點功夫,所以聽見了。
趙殷的表情瞬間就變了,有點強顏歡笑的感覺,趙琛餘光望去,掩唇咳了一聲,遮住自己的笑意,柔聲道:「下來吧,明日不讓你跟著便是了。」
孟苑扁扁嘴,猶豫了一下還是下了馬車。
素白細膩的手落在大手的掌心,趙琛牽著孟苑站在那,端的是一對璧人。
趙殷在一邊看著,想起家裡那幾位,總覺得在哪裡差了些什麼。
府裡一個周菁,性格強勢,於他感情並不怎麼好,再說孟柔,那是根本對他沒感情,也沒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他亦然,兩人不過互相利用。再說懷了他孩子的妾侍,不過一個玩意兒,有了孩子才多看了幾眼,又怎麼能相提並論。
於是乎,趙殷忽然發現,自己竟是沒有一個懂他的紅顏知己。
莫名的,他心中的不平衡愈演愈烈,等與趙琛和孟苑一起進了瑤池酒樓,到了雅間裡時,這份不平衡上升到了鼎點。
「你看,這片湖果然如一條龍一般。」孟苑驚喜道,「老天爺真是鬼斧神工。」
趙琛點頭附和,趙琛慢慢走過來,順著看去,陰陽怪氣道:「據說這片湖是人工鑿出來的,太子妃恐怕要失望了,老天爺沒那麼鬼斧神工。」
孟苑看向他,眉頭微蹙,隨後笑著說:「哪裡,二皇兄多慮,只是一句玩笑話,不會有什麼失望,若真是人工開鑿的,那也要讚歎一聲我朝的能工巧匠。」
趙殷:「依著太子妃的話,那是什麼事都值得高興的。」
孟苑握住趙琛的手,笑著說:「二皇兄說得對,只要有太子殿下陪伴,於妾身來說,去哪裡都是好的。」
趙殷斜睨了一眼,收回視線:「時辰也不早了,該用午膳了,這間酒樓在仙居甚是文明,今日我就占太子一次便宜,做個白吃的食客了。」
孟苑莫名笑了起來,兩個男人看向她,她斂起笑容道:「妾身失禮了,殿下恕罪。」
趙琛微微勾唇,清朗的眉目裡帶著顯而易見的縱容:「無妨,今日出來咱們只論親疏,不論尊卑,只有二哥、三弟和弟妹,沒什麼君臣之禮。」
趙殷:「那怎麼行,禮不可廢。」
孟苑抬眼看看他,這可是趙琛經常說的話,趙殷什麼時候學了個十成十。
趙琛淡淡道:「無妨,二皇兄且坐下吧,來人,擺膳。」
趙琛話音剛落下,便有人推門進來,開始上菜。
上菜的人雖然穿著百姓的衣服,可瞧著模樣怎麼都不像普通百姓。趙琛不著痕跡地將孟苑護在一邊,把趙琛安排在自己的另一邊,正挨著那幾個上菜的小二。
趙琛:「二皇兄嘗嘗吧,我也是第一次來,不知味道如何,但這裡名聲在外,想來是不錯的。不過二皇兄一向受父皇重視,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對這些東西,必然也是沒什麼胃口。」
這話說反了吧?!趙殷眉頭直跳,若有所思地看著趙琛。
他非常疑惑他說這些的原因,很快他就知道為什麼了,因為身邊的小二們忽然掏出匕首朝他刺來,竟全都是刺客!
趙殷是有些功夫的,勉強躲過了那襲擊,可還是受了點傷,腹部開始流血,扶著桌子強站著。
趙琛立刻道:「來人,抓刺客!」
他形影不離地保護著孟苑,門外進來許多侍衛,刺客被甕中捉鱉,想拿趙殷做人質,卻被趙殷躲開,他白著臉躲到侍衛後面,目光銳利地瞪向趙琛。
趙琛似笑非笑地望回去,那表情分明是:給你一個教訓。
趙殷在心中冷笑,誰給誰教訓,還不一定呢!
「殿下,人都抓起來了。」侍衛走到趙琛身邊稟報。
趙琛換上一副焦急的表情:「快去看看賢王殿下如何了,快把隨行太醫傳來!」
侍衛立刻去看趙殷的傷勢,趙殷能屈能伸,也不逞強,做在那讓侍衛檢查,可這侍衛是神經病還是故意的?使勁按他的傷口做什麼?!
「住手。」趙殷咬牙切齒道,「滾出去,傳太醫來。」
侍衛面無表情地抱拳離去,趙琛看了趙殷一眼,去審問刺客。
「你們科室聶家餘孽的下屬?」趙琛道,「你們可知你們傷到了誰?這次神仙也救不了你們。」
趙殷看過去,那幾個刺客真是面目猙獰,按照他原本的個性,是該將他們千刀萬剮的,可他竟是一笑,說:「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太子可否允准。」
趙琛看過來,淺笑道:「二皇兄但說無妨。」
「這幾個人傷了我,就交給我處理如何?太子不是已經抓到了主謀,那這些下面的人,就沒什麼用了吧。」趙殷吸了口氣,勉強說完一句話。
趙琛面露難色:「這……二皇兄,我實在很想答應你,但這於理不合。」
趙殷:「怎麼會,太子已經抓到主謀,這些人只要伏法便可,至於在誰那裡,不是都無所謂嗎?」
刺客頭子啐了一口說:「媽的要殺要剮趕緊的,搶什麼搶,以為老子是什麼?」
趙琛看去,冷哼一聲:「山野莽夫,胡言亂語,來人,卸了他們的下巴,將他們全都拖下去,嚴加看管。」
眼見著計劃不成,趙殷臉色愈發陰沉,再加上流血過多而蒼白,看上去十分滲人。
孟苑忽然就捂著嘴巴吐了起來,於是趙殷臉色更難看了。
「看來我的傷勢太過醜陋,噁心到太子妃了,還望太子恕罪,這實非我本意。」趙琛不陰不陽地說。
孟苑特別難受,靠著欄杆坐下,吐了一地,那味道著實不好聞。
趙琛絲毫不嫌棄,對趙殷的話充耳不聞,上前扶住孟苑,運功為她撫平心中翻湧的惡潮,孟苑漸漸好起來,面色也紅潤起來。
須臾,孟苑靠在他懷裡道:「我好多了。」
趙琛心疼道:「這是怎麼了,真被噁心吐了?」
趙殷狠狠瞪過去。
孟苑低聲說:「也不知怎麼了,可能是血的味道太難聞了,忽然就忍不住了。」
趙琛橫抱起她朝外走,路過趙殷身邊時說:「二皇兄在這兒等太醫吧,我先送苑苑去馬車裡休息一下,失陪。」
於是趙殷就眼睜睜看著趙琛和孟苑走了,為了避嫌,他今天來都沒帶自己的護衛,只帶了幾個小廝,全都在外面守著。
此時此刻,趙殷再也忍不住,冷聲呵道:「來人!」
小廝們立刻湧進來:「殿下,您沒事吧!」
「去,找太醫來。」趙殷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小廝裡出去了兩個去找太醫,剩下兩個扶著他坐下,為他簡單止血。
坐在椅子上,趙殷陰鷙道:「趙琛,不雪今日之恥,我趙殷誓不為人。」
趙琛敢做,就想到了趙琛會報復,不過他目前的狀況,還會怕人來報復麼?
時光珍貴,何必再小心翼翼,隨心所欲,便是最好的。
馬車上,孟苑已經徹底好了,只是精神還有點差勁,她抱怨道:「今日怎麼會有刺客,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趙琛不置可否。
「看來是知道了,你真是……我不知該怎麼說,今日受傷的若是你我,你會怎麼樣?」孟苑紅著眼圈。
趙琛無奈歎氣:「我不會讓你受傷。」
「那你呢?」想起雲水讓自己看到的一切,孟苑壓低聲音說,「是不是只要我沒事,你怎麼都可以?」她費接道,「殿下,你告訴我,我到底哪裡好,值得你這樣?」
趙琛困惑地皺起眉,輕撫過她的眉眼,最後失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他柔聲說,「大概,是我需要那麼一個人的時候,你出現了,然後又走了,我這心裡頭,一直割不掉,捨不去,所以……」
孟苑吸了吸鼻子說:「算了,我不逼你說。」
趙琛握住她的手腕道:「我來幫你把把脈。」
孟苑也沒拒絕,攤開手給他,趙琛將手指放在她的脈搏上,擰眉沉思了一會,詫異地看向了她,眼底帶著難以掩飾的欣喜。
孟苑有點亂,慌張道:「怎麼了?」
趙琛湊到她耳邊道:「你……有身孕了。」
孟苑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你說我……有身孕了?」
趙琛將她擁入懷中,重重地點了點頭。
孟苑這次是真的掉了眼淚,但不是因為傷心難過,而是喜極而泣。
等了這麼久,盼了這麼久,終於有了這個孩子,她怎能不激動?
趙琛緊緊抱著她,心道,這樣就好,這樣若是他離開,她還有這個孩子。
因為這個發現,趙琛自然也沒了繼續遊玩的心情,帶著抓到的人和孟苑一起浩浩蕩蕩地回了行宮。
到行宮之後,他全權讓星沉代他處理珠寶案的事,全身心地陪伴孟苑。
他們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擇日回京,這時候,孟苑想起了雲水大師。
「殿下,雲水大師會和我們一起回京嗎?」她問。
趙琛點頭:「會,我已著人為大師特製了馬車,大師會隨我們一起回京。」
孟苑鬆了口氣,有雲水大師在,總覺得很踏實,只是……
「特製馬車?」她抓住了重點。
「有件事,還未曾告訴你。」趙琛低聲說,「雲水大師的腿受了傷,再不能站起來了。」
孟苑忽然想起自己上次去見雲水時,他一直盤膝坐著,不曾站起來,原來那是因為腿受了傷。
「怎麼會這樣?」孟苑愕然地問。
趙琛沒說什麼,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望向窗外,瞧著馬上要離開的這座城鎮,陷入沉默。
回程的路途十分安全,再也沒出現什麼行刺的事,被趙琛用囚車帶回去的犯人有很長一隊,從仙居一路到京城,那些囚犯被曬和折磨得不成人形,等到了京城,就被押入了天牢。
原本以為,這個案子會到此結束,但哪知會在最後關節起了變數。
聶氏餘孽在大理寺當場翻供,直指當朝天子命指使他們犯案,還讓他們嫁禍給二皇子,言詞之間,更是有「趙琛急不可耐做皇帝,意圖逼宮」的意思。
這個消息一出,滿朝嘩然,皇上傳徐太尉、周大夫和孟丞相進宮議事,陳皇后趕去東宮,踏進正殿時,看見的不是太子的焦急,也不是太子的籌謀,而是……太子在彈琴。
孟苑坐在椅子上,趙琛盤膝坐在琴後,微笑著演奏。
真是好一副鶼鰈情深,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恩愛夫妻!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3:18
第46章
「太子爺可真是好心情。」陳皇后走進來,宮女太監們立刻跪下行禮。
趙琛看去,表情淡漠,手上動作不停,一曲高山流水,彈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他可以如此淡定,孟苑卻是不能。
她早已起身,行至皇后面前施禮道:「妾身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長樂未央。」
陳皇后冷眼看過來:「本宮可是沒辦法長樂未央了,太子胡鬧也就算了,怎麼太子妃也跟著胡鬧!」
孟苑低下頭,不言語。
「一個兩個都不吭聲,是把本宮當死人了?」陳皇后看著是真生氣了,指著趙琛道,「太子,你若還當本宮是你母后就起來!」
趙琛彈完最後一個音符,不疾不徐地站起來,來到皇后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兒臣參見母后,祝母后青春永駐。」趙琛笑著說,「這個詞可喜歡了?」
陳皇后冷笑道:「若本宮說不喜歡,你是不是還會再換?」
趙琛順著道:「那是自然,做兒子的,自然要討母親歡心。」
陳皇后道:「那好,本宮要你立刻去平復朝中議論,將那些亂臣賊子的誣陷解釋清楚。」
趙琛看向皇后,兩人對視片刻,他淡淡道:「母后覺得我需要去解釋?」
「為什麼不去解釋?難道任由他們誣陷你?你真當皇上看重你多過他的皇位?如今德妃不斷在皇上那裡吹枕邊風,本宮難得見到皇上,你便坐以待斃?」陳皇后杏眸圓睜道。
趙琛扶住皇后朝椅子那邊走:「母后不要動怒,傷了身體就得不償失了。」
陳皇后跟著他坐到椅子上,斜睨著他說:「你若真擔心本宮的身體,就給本宮動作起來,如今在東宮這般醉生夢死,不是在等死嗎!不要說本宮,便是你的岳丈,太子妃的父親,也不會坐視不理!」
此話一出,趙琛和孟苑臉色都不好看。
孟苑臉頰蒼白無比,她看向趙琛,他嘴角意味不明地在笑,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有點懷念和遲疑,但最後是滿滿的堅定。
「母后放心。」趙琛溫和道,「頂多不要這太子之位,兒臣不會就這麼死掉的。」
陳皇后憤怒地站起來:「本宮偏要你保住這個太子之位,你應不應!?」
趙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那麼在母后看來,太后之位比兒臣是否高興重要的多,是嗎?」
陳皇后轉開視線,看上去有些無措。
趙琛輕嗤一聲:「母后放心便是,即便德妃和二皇兄再怎麼籌謀,兒臣這次也不會丟了太子之位。」
陳皇后立刻看過去,顰眉表示疑惑。
趙琛冷淡道:「還不到時候,我不會把這個位置交出去。」說罷,他轉過身,「來人,送皇后娘娘回椒房殿休息吧。」
他下了逐客令,陳皇后也不得不走,她已經得到了滿意的答案,自然也不願意久留,即刻轉身走了。
孟苑躬身恭送陳皇后,她走了之後,孟苑便直起身來到趙琛身邊:「殿下可有打算了?」
「沒有。」
「沒有?」孟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趙琛看向她說:「你也怕我丟掉太子之位?你也想要我做皇帝嗎?若我說這輩子我都做不了皇帝了,你會如何?離我而去?」
孟苑無可奈何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想,若是不當皇帝才好,你我神仙眷侶,再無他人來煩,豈不逍遙?」
「你當真這麼想?」趙琛蹙眉追問。
孟苑點頭:「若我所言有半句虛言,便叫我天打雷劈,五……」
她的話還沒說完,趙琛就摀住了她的嘴,頭疼道:「說話就說話,亂發什麼毒誓!」
孟苑追問:「所以呢,殿下這次打算怎麼辦?」
趙琛只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該怎麼辦便怎麼辦。」
孟苑這下真是哭笑不得。
賢王府,周大夫在一旁坐著,周菁在伺候趙殷喝藥,趙殷面不改色地吞下苦澀的藥物,過了一會說:「趙琛身邊有個和尚,不是簡單角色,咱們得想法子弄過來。」
周大夫道:「王爺是說雲水?」
「周大夫知道?」趙殷看過去。
周大夫笑道:「有過幾面之緣,的確是位得道高僧,王爺也信佛?」
趙殷冷笑道:「哼,佛?佛又如何,擋了本王的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周菁正在為他擦手,生生被這句話給嚇到了,哆嗦一下退到了一邊。
周大夫:「太子的人,若想策反,有些難度。」
趙殷看過去,淡淡道:「那便不策反。」
「王爺的意思是?」
「殺了,一了百了。」
「王爺最近戾氣太重了,若真有一日王爺榮登大寶,可不能用這種方法治國。」
周大夫倒是什麼都敢說,說得也面不改色心不跳,有這樣的父親,也難怪周菁敢那般在賢王府作威作福。
趙殷聞言,沉吟片刻,立刻換了副和藹可親的樣子:「周大夫多慮了,若本王他日真有那個機會,必然做一位仁義明君。」
周大夫微微頷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天牢中聶氏餘孽翻供反咬一口的事,未必可以置太子於死地,太子說不定早就知道這件事。」
趙殷看過去,挑眉道:「哦?依周大夫之見呢?」
周大夫:「太子必然有後招,依老臣之見,王爺不如做個順水人情,由您親自為太子平反,打太子一個出其不意,也給皇上留下個好印象。畢竟,皇上跟太子父子情深,這次的事不一定會對他的地位造成太大影響。這樣做,利大於弊。」
趙殷皺起眉,似乎有點不願意。
周大夫道:「王爺,小不忍則亂大謀,若不這麼做,恐怕會被趙琛黃雀在後。」
趙殷捏緊茶杯,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頭。
「那便勞煩周大夫為本王準備些證據和由頭,明日早朝,本王便幫太子這個忙。」他飲下茶水淡淡說道。
周大夫站起來施禮道:「那是自然,今日時辰不早了,老臣先告退了。」
「周大夫慢走,愛妃,送送岳丈。」
趙殷叫了這一聲「岳丈」,是在強調他與周大夫的關係,兩人對視一眼,周大夫慢慢離去。
周菁與周大夫都走了,趙殷便抬腳去了孟柔住的地方。
這裡寥落非常,十分清冷,還不到臘月,樹上便只剩下枯枝。
趙殷又莫名想起了孟苑,孟柔出來迎接時,他腦中浮現的是她的模樣,想起她看到自己受傷反而吐了,他就非常窩火,可窩火之於,又有點無可奈何。
聽見通傳,孟柔急忙出來迎接,趙殷揮揮手:「起來吧。」
孟柔謝過,起來,與趙殷一起進屋。
趙殷受了傷,孟柔看出來了,要上前噓寒問暖,趙殷卻直接道:「不必假情假意。」
孟柔愕然地看著他。
「你那副樣子,本王看得累,你裝的也累。孟柔,你是太子妃的姐姐,雖不是嫡出,卻也還是有這份關係在。你沒事的時候,多去東宮求見一下。」趙殷疊起雙腿道,「若是哪次准了,說不定可以見到太子呢?你不是一直掛念太子嗎?」
孟柔慌了,立刻跪下道:「王爺明鑒,妾身從不曾覬覦太子殿下,妾身是王爺的側妃,自然一心一意只為王爺,妾身的真心日月可表!」
趙殷牙酸道:「行了,本王又沒打算怪你,你忙著解釋什麼?」他斜睨著她道,「你若真覬覦太子,也不是沒有法子。」
孟柔難以置信地看著趙殷。
「若本王助你與太子見面,你可有本事拿下太子?又或者,拿不下人,也發生點什麼。」趙殷彎下腰湊近她的臉,「放心,本王絕對不會怪你,若你能俘獲太子的心便是最好,即便不能,鬧得太子與太子妃不合,也算幫了本王大忙。」
孟柔欲言又止。
「這件事於你和本王都是件好事,你既不心悅本王,本王也不喜歡你,如此各得其所,豈不快哉?」趙殷問著,微微笑起來,笑得三分邪氣,七分俊秀,與趙琛的英俊,是完全不同的兩種。
東宮中,孟苑並不知道趙殷和她的長姐在計劃什麼,她正躺在床上任由趙琛作為。
「這樣真的可以?」孟苑看著自己腹部的手不確定地問。
趙琛認真說道:「自然,苑苑不信為夫的功夫?」
「自然不是,只是孩子還那麼小……」孟苑乾巴巴地說,「若是有什麼意外,後悔都來不及……」
趙琛拿開看向孟苑,表情有些受傷,孟苑一著急就說:「好嘛,殿下為所欲為吧,只是我真的沒什麼事,只是有些害喜,不必擔心的。」
趙琛歎了口氣,坐到一邊,過了一會又回頭看看她,那目光,活像是被主人遺棄的幼犬。
「不如為夫替你作畫吧?」趙琛忽然說道。
孟苑笑道:「這倒可以,殿下怎麼忽然有了作畫的性質?」
趙琛站起來笑著說:「以後我每天替你畫一幅畫,直到我們的孩子生下來。」
「是不是太頻繁了?」孟苑也慢慢下了床。
趙琛道:「不會,我想你記得你懷著我們的孩子時的每一天。」
兩人一起朝側殿走,孟苑看著高興起來好像個孩子似的趙琛,心道,真是難得,既然他這麼高興,那邊如他所願好了。
哪知,趙琛忽然又說:「希望,能有時間實現這個心願。」
孟苑心裡咯登一下,擔憂地看向他,他給她的感覺就是,好像隨時要離開一樣。她想,她得盡快再見一次雲水大師。自從回到京城,她幾次去見雲水都被拒之門外,也不知是為何。
到了側殿,周洛琛便從鋪上宣紙準備作畫,孟苑本打算幫忙研磨,又想起自己是主角,所以坐在了桌子對面的靠椅上。
「我在這兒可以嗎?」她問。
趙琛點頭道:「選個舒服的姿勢吧,其實就算你不坐在那裡,我也可以把你畫得很好。」
因為我已經畫過太多次了。
這句話趙琛沒說,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然,他轉頭看向畫缸,一副陌生的卷軸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畫了畫?」趙琛拿起來,展開一看,孟苑背對著他,不知道是什麼。
可是,趙琛的臉色變了,她當即就知道壞了。
「它怎麼會在這裡?」趙琛將畫轉過來面對孟苑。
孟苑這下是看清了畫上畫了什麼,看完了她和趙琛一樣震驚。
那是一副她的畫像,離近了看,落款是蘇寄塵。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3:29
第47章
孟苑走到趙琛面前,從他手裡拿過畫,一邊卷一邊說:「我想起來了,很久之前靜安公主送來一幅畫,我沒看,直接讓扶風收起來,沒想到扶風給放到這兒了,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沒分寸了。」
趙琛目不轉睛地觀察她的表情,見她沒什麼掩飾,似乎不像假話,臉色才稍稍緩和。
可是,可能是因為前世別蘇寄塵坑慘了,這輩子趙琛對這個人總有著無法名狀的敏感,一碰到蘇寄塵的事,就容易陰晴不定。
「是嗎。」趙琛半晌才蹦出兩個字,坐到椅子上垂頭喪氣地看著桌上鋪著的宣紙,說,「沒心情畫了,今天算了吧。」
孟苑看著他這樣,忍不住歎了口氣:「那你坐到那邊,我來給你畫。」
趙琛抬起頭看著她:「你給我畫?」
「嗯,也紀念一下這麼年輕的殿下,等殿下老了,我們再翻出來看,可以感慨一句『哇,殿下年輕時那麼英俊』。」孟苑坐在他身邊,拿起毛筆,架勢足足的。
趙琛單手撐著桌子:「老的時候?」他好像在想像,過了一會就說,「好,畫吧。」
孟苑無奈:「你坐過去呀。」
「就在這不行嗎?」趙琛皺著眉。
孟苑道:「倒不是記不住你的模樣,只是你坐在這裡,我的手臂舒展不開。」
趙琛莫名說道:「若是換了別的女人,怕是巴不得我離她這麼近。」
孟苑動作一頓,斜睨著他說:「你試過別的女人?」
這樣的問話讓趙琛別開了頭,其實身為太子,前世還做了皇帝的男人,若說自己沒接觸過別的女人,會不會太丟臉了?
這樣的猶豫就被孟苑誤會了,孟苑嘟囔了一句:「男人果然都那樣。」
說完便不管他在不在了,開始在宣紙上作畫。
陽光正好,午後悠閒,趙琛與孟苑並肩坐著,方纔的不愉快似乎沒人放在心上,可事實證明,面上再無波無瀾,心裡也是意難平。
翌日早朝,賢王趙殷替不言不語的太子洗脫了嫌疑,滿朝文武態度皆是不同。
有的百思不得其解,而真正聰明的人,都在感慨此計之高。
周大夫滿意地暗自點頭,趙琛站在皇子首位上,側眼看了看身後的兄弟,上前一步道:「父皇,二皇兄所言皆為事實,聶氏餘孽妄圖翻供誣陷兒臣,挑撥兒臣與父皇的關係,其心可誅!」
皇上看上去挺高興,點了點頭說:「太子說得對,傳朕旨意,將聶氏餘孽即刻問斬,一個不留!」
周朝如今的皇帝陛下,絕對是一位明君,更是一位仁君。
他對犯人還是頭一次這麼無情,以往即便再罪大惡極的人,至少可以活到明日的。
由此可見,太子在皇上心中,位置不可小覷。
直到散朝,趙殷心情還是不太好,趙琛慢慢走到他身邊,似笑非笑地說:「這次的事多虧了二哥,三弟在此謝過了。」
趙殷擺出好面孔:「哪裡,你我兄弟二人,這點小事兒何足掛齒?再說了,在仙居時他們也曾傷了我,太子只當我是在報自己的仇便是。」
趙琛笑道:「既然如此,那孤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嗯?好像對話走向不太對啊?趙殷瞇著眼看趙琛。
趙琛繼續道:「二皇兄,雖說生在皇家,你我二人為兄弟,必然不能像平民百姓那般和睦,爭鬥也是難免的,但我一直覺得,不要把別人扯進來比較好,尤其是我們的妹妹。」
趙殷皺起眉,怎麼忽然提起靜安公主?
「如今阿九和蘇駙馬關係僵持不下,二皇兄功不可沒,看阿九這般痛苦,二皇兄當真如意?」趙琛說著,也不需要他回答,繼續道,「二皇兄,今後還是不要再將阿九拉入我們的戰爭,若再那麼做,就不要怪我不顧兄弟情義了。」
趙琛說完就走了,看著他明黃色的背影,趙殷慢慢垂下了眼瞼。
公主府裡,蘇寄塵下了差也沒去理會九公主,直接去了書房。
這些日子他一直都睡在這裡,雖然身體上不如在臥房自在舒適,心理上卻更平和些。
九公主坐在椅子上喝茶,聽著下人的稟報,駙馬又去書房了,一點要來這裡的意思都沒有,於是這杯茶,最後就被砸在了地上。
「公主息怒!」
下人們跪了一地,九公主冷著臉道:「起來吧,不關你們的事,出去守著,本宮要一個人靜一靜。」
下人們依次出去,人還沒走光就又進來一個,他四處看了看,跪下來稟報道:「公主,太子殿下駕到,人已經快到這裡了。」
九公主愣了一下,急忙站起來道:「怎麼現在才來通傳?」
下人說:「太子殿下不讓通傳。」
九公主一邊朝外走一邊說:「糊塗,不讓通傳就不通傳?退下!」
下人畏懼地退下,九公主一陣風似的刮到外面,正碰上踏進門的趙琛。
趙琛掃了一眼九公主,以前一直天真可愛的妹妹看上去愈發憔悴了,眉宇間總凝著愁緒,看來,女人果然不能嫁錯人,今後若是有個女兒,為她挑選夫婿時,他一定得慎之又慎。
「太子哥哥要來怎麼不提前通知一聲,靜安好準備一下。」九公主笑著迎上來。
趙琛點點頭走進去隨便找了個椅子坐下,道:「你把駙馬畫的畫送給你嫂嫂時,不是也沒通知我一聲嗎?」
九公主立刻笑不出來了,冷著臉道:「她又找你告狀了?」
趙琛掃了她一眼,淡淡說道:「沒有,是我自己發現了,她如果要告狀,我早就來了。」
九公主擺明了不相信:「太子哥哥就不要替你的心肝寶貝掩飾了,她是什麼樣的人我還會不清楚嗎?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我以前真是瞎了眼!」
趙琛直接站了起來,那銳利的眼神驚得九公主半個字都不敢說了。
「靜安,你怎麼會變成這樣?」趙琛一步步走近她,自上而下俯視著她說,「看來嫉妒真的會讓一個女人發狂,你什麼時候變成了凡事都往惡毒方面想的人?」
九公主紅著眼圈道:「什麼時候?!在你和嫂嫂逍遙快活不管我的時候!三哥,她是你的妻子,難道我就不是你的妹妹?你為何那麼偏心,我過得這麼不好,難道不都是因為她嗎?!」
這一聲聲質問真是戳趙琛的心窩子,他吸了口氣說:「靜安,三哥對你如何你還不清楚?只是你要把事情搞清楚,蘇駙馬喜歡你嫂嫂,不關她的事。」
「我知道。」九公主哽咽道,「可上次在白馬寺,她把一切都告訴你了,卻故意裝好人,這樣的人,我就是沒辦法對她善良!」
趙琛無奈道:「那次她什麼都沒說,是我覺得肯定有問題,自己要過去的。」
九公主詫異地看過去。
趙琛繼續道:「蘇駙馬喜歡她的事,我也知道,比你知道得更早,在你嫁給蘇駙馬之前,我想過要不要告訴你,可你那時候滿心都是他,容不得別人將他一個不字,你會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嗎?」
九公主噎住,捫心自問,她恐怕真的不會把這話放在心上。
「靜安,你是個好孩子,心地善良,趁著還沒有彌足深陷,離你二哥遠一點,和蘇駙馬去你的封地生活吧。」
趙琛這話說完,九公主又不高興了。
「你趕我走?」九公主紅著眼圈道,「你為了她,趕我走?」她痛苦地說,「你們一個個口口聲聲說尊敬我,疼愛我,可為了別的女人,一個不理我,一個要趕我走,你們真是好樣的!」
九公主激動地跑了出去,在書房的蘇寄塵得到太子過府的消息便過去請安,誰知來時正巧撞上滿臉淚痕的公主,當下便以為公主又陷害了孟苑,所以被太子責備,於是也沒有好臉色。
「公主又做什麼了,被太子殿下這樣責備?」蘇寄塵冷聲問道。
九公主崩潰地看著他,一個字也沒說,帶著人直接出了府,進宮去了。
趙琛走出房間,無視蘇寄塵就要離開,蘇寄塵急忙行禮,趙琛這才停下腳步。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
趙琛回頭過來說:「蘇駙馬,你知不知道怠慢公主是什麼罪名?」
蘇寄塵一怔。
「不管公主與孤有什麼問題,那都不關你的事,你以什麼身份責備公主?」趙琛冷聲問。
蘇寄塵噎住,沉默不語。
「公主若是有個什麼,仔細你的腦袋。蘇駙馬最好搞清楚,你有現在,全是公主給你帶來的,若再惹公主不快,不要怪孤無情。」趙琛說完就走了,頭也不回。
蘇寄塵愣在原地,自嘲一笑,看著雙手,心道,與那裡,他如今這一切,竟然都是靠了女人嗎?可誰能行行好告訴他,為什麼科舉考試時,公主沒有出來代考!
一個兩個看不起他,還不是因為他身份低微?
呵,不過如此!
宮中,靜安公主直奔養心殿,早趙琛一步見到了皇上。
「父皇!」九公主直接撲進皇上懷中,哭得泣不成聲。
皇上皺眉道:「這是誰欺負我們小九了?快告訴父皇,父皇為你做主。」
九公主哭著問:「父皇真的會為九兒做主嗎?就算欺負九兒的人有人護著?」
皇上失笑:「那是自然,你是朕的女兒,誰敢欺負你?天下都是朕的,誰又敢護著欺負了你的人?」
九公主抹了抹眼淚,正要開口,趙琛便走了進來,也沒經過通傳,皇上看見有點不悅。
「這一個個是怎麼了,都不等通傳就進來。」皇上冷臉道,「琛兒,你一向是最守禮的,今日是怎麼了?」
趙琛行禮道:「父皇,兒臣見九妹哭著跑過來,不知是怎麼了,一時情急就忘了通傳,還望父皇恕罪!」
皇上看向九公主:「說到底都是為了你,小九你說吧,有父皇和你三皇兄替你報仇呢。」
九公主看向趙琛,趙琛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亂說話,那副表情愈發激怒了九公主,九公主直接道:「父皇,兒臣不要三皇兄幫忙,欺負兒臣的就是他!」
皇上睜大眼睛:「哦?」
九公主道:「父皇,蘇駙馬和太子妃有私情,你可要替兒臣做主!」
此言一出,趙琛直接面無表情,皇上也瞇起了眼。
九公主感覺到養心殿內氣氛驟變,忽然開始後悔說剛才的話。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3:45
第48章
皇上看著趙琛,拖長音調問:「太子,這是怎麼回事?」
趙琛行了個大禮,跪在地上道:「父皇想問的,也是兒臣想問的。」他看向公主,「九妹,是不是你嫂子哪裡惹你不快了,為何這般污蔑她?」
九公主不愛聽了:「什麼叫我污蔑她?父皇,兒臣說的句句屬實,駙馬還畫過太子妃的畫像,偷偷藏在書房裡,被我發現了。」她冷笑一聲,「現在這幅畫正在東宮呢,父皇若不信,找人搜了便是。」
皇上淡淡道:「毫無緣由地搜東宮,成何體統?」
九公主皺眉道:「可是父皇,不搜宮怎麼能證明兒臣沒撒謊?而且這也不算沒緣由,父皇你不是都說了替兒臣做主,父皇你偏心!」
這是第一個敢真的說出皇上偏心的人,以往大家都只是心裡那麼想,嘴巴可不敢說,旁邊聽著的奴才們都驚訝了。
皇上沉思片刻,漫聲道:「來人,去東宮找找,看看有沒有公主說的那幅畫,不要驚動了其他人,做得仔細乾淨著點。」
公主這才滿意:「父皇,我還記得那幅畫的卷軸外系的是藍色的帶子,照著找就行了。」
皇上道:「都聽見了嗎?
奴才們領命退下,趙琛仍然跪在原地,面無表情。
九公主看著本來與她最為親近的哥哥這樣,心裡是又疼又恨,哼了一聲轉開了頭。
倒是皇上開了口:「太子也別跪著了,若此事屬實,也不是你的錯,你且起來吧。」
趙琛抱拳道:「兒臣還是跪著吧,兒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太子妃與駙馬絕無私情,就是不知道駙馬是否單方面愛慕太子妃。父皇,畢竟駙馬之前曾是丞相的門客,認識太子妃比認識公主早,若當初曾愛慕過,也是往事,不該搬到現在來說。」
九公主道:「太子哥哥不要狡辯了,父皇,你大可以把駙馬傳來,看看兒臣說的對是不對。」
皇上冷淡地看了公主一眼,道:「靜安站起來說話吧。」
九公主無奈,只好站到了一邊。
「把蘇駙馬傳來,朕要親自過問此事。」皇上吩咐身邊的老太監。
老太監下去傳旨,趙琛與他不著痕跡地對視一眼,誰也沒察覺。
東宮裡,孟苑本來正在曬太陽,冬日裡好不容易出了點日頭,正暖和著,好心情就被破壞了。
一群皇上身邊的奴才們忽然出現在東宮,挨著房間搜查,找一幅用藍色帶子綁著的畫軸。
「諸位要找那幅畫?」懷著身孕的孟苑走到奴才們面前,淡漠說道。
奴才們跪下行禮:「參見太子妃。」
孟苑慵懶道:「起來吧。」她從丫鬟手裡接過一幅用藍色帶子綁著的卷軸,「可是要找這幅?」
奴才們抬頭,喜道:「就是這幅畫。」
孟苑直接丟了過去。
奴才惶恐地接住。
「拿過去吧,也別貿然回去,好好搜搜,找找這東宮裡,是不是還有你們要找的畫。」孟苑說完就轉身走了,還伴著一聲冷哼,聽得人心驚膽戰。
奴才們面面相覷,最後什麼也沒搜,直接走了。
派出去的奴才拿著畫軸回來稟報時,趙琛依舊跪著,誰勸也不聽。
奴才拿著畫軸走到前面兒跪下,雙手舉著畫軸道:「陛下,找到畫了。」
九公主一臉欣喜:「對,就是這幅畫,父皇,你現在相信我了吧?」
皇上看了趙琛一眼,道:「呈上來吧。」
奴才拿著畫軸躬身上去,將畫在皇上面前打開,皇上和公主都愣住了。
這畫上不是別人,正是趙琛,畫上的他約莫是孟苑小時候在接風宴上見到的他,瞧著極為年輕,氣質不如現在沉穩,場景瞧這也是那時候
「這就是你說的證據?」皇上看向公主說,「朕看著,倒是證明了太子與太子妃關係和美。」
九公主衝過去將畫搶過來,上下檢查道:「不可能的,不是這幅畫,肯定是沒找錯了,再去搜!」她呵斥那奴才。
奴才看向皇上,皇上冷哼一聲道:「靜安,你胡鬧夠了。」
九公主哭著道:「父皇,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公主府的奴婢可以給兒臣作證,兒臣真的見過那幅畫!」
說來也巧,她這話剛說完,就有人稟報蘇駙馬帶到了,皇上淡淡說:「讓他進來。」略頓,看向趙琛,「太子起來吧,被外人看了,平白笑話。」
趙琛站起來,因為跪得久了還有些站不穩,皇上歎了口氣說:「來人,賜座。」
於是趙琛就坐下了,九公主紅著眼圈站在那,表情怔愣。
蘇寄塵進來後,先是行了個大禮,然後才在皇上的允許下站起來。
「蘇駙馬。」皇上慢慢說道,「你可知公主今日與朕說了什麼?」
蘇寄塵看向公主,猶豫了一下說:「微臣知道。」
「哦?你且說說看。」
蘇寄塵又跪下了,道:「陛下恕罪,微臣這段時間怠慢了公主,微臣罪該萬死,但公主總是假想微臣與太子妃有私情,微臣實在沒辦法,為了不與公主爭吵,才搬到書房居住,哪想公主卻以為微臣是做賊心虛,微臣無話可說。」
皇上皺起眉,看向公主:「靜安,駙馬所言可屬實?」
九公主哭著說:「父皇,反正你就是不相信兒臣對吧!」
皇上道:「如此大事,你毫無證據,由不得你胡鬧。」
九公主忽然道:「父皇等一下,父皇可否傳二皇兄到這來?」
「殷兒?」皇上不悅道。
九公主跪下說:「父皇,二皇兄對此事一清二楚,父皇叫二皇兄來問問便知!」
皇上看向趙琛,趙琛淡淡道:「父皇,至於賢王為什麼與公主商談這件事,還望父皇替兒臣問個清楚。」
皇上按了按額角,讓人傳來了趙殷。
趙殷進來看見現場這個架勢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行了個禮之後說:「九妹這是怎麼了,哭得好像個淚人。」
九公主像看見救命稻草一樣說:「二皇兄,你快和父皇說,太子妃與蘇駙馬是不是有私情!」
趙殷條件反射地看向蘇寄塵,蘇寄塵皺著眉,好像忍受著天大的委屈。
趙殷沉默了一會,說:「父皇,此事兒臣不敢妄言,只是蘇駙馬是否愛慕太子妃,不是該由當事人來對峙嗎?如今只有蘇駙馬在這裡,是不是不太合適。」
趙琛聽了立刻皺起眉,趙殷只是笑。
皇上沉思片刻,又著人去東宮喚來了孟苑。
孟苑走進殿內的時候,瞧著容光煥發,十分美麗。連皇上都不得不承認,這丫頭的確有禍國殃民的資本。
孟苑給皇上恭恭敬敬行了個禮,起身後又看向趙琛:「妾身見過殿下。」
趙琛點點頭說:「父皇有些事問你,你儘管照直說。」
蘇寄塵已經很久沒見過孟苑,如今乍一看見這般風華的她,眼睛就有點移不開。
皇上本就在觀察他們,瞧見蘇寄塵這樣,對這件事也有點懷疑了。
「太子妃,公主說你與蘇駙馬有私情,可有此事?」皇上開門見山地問。
蘇寄塵聞言垂下了頭,看上去有些訕訕的,還有點羞恥,這副表情落在九公主眼裡,真是恨不得下去跟孟苑打一架。
孟苑不卑不亢地說:「稟父皇,若說臣妾與蘇駙馬有私情,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她頓了一下,在九公主反駁之前又道,「只是,臣妾卻不知道蘇駙馬是否愛慕臣妾。若只是蘇駙馬單方面愛慕臣妾,公主卻說臣妾與駙馬有私情,那可真是冤枉臣妾了。」
皇上挑眉,看向蘇寄塵,蘇寄塵臉色發白。
孟苑繼續道:「蘇駙馬,你覺得呢?」
蘇寄塵望向孟苑,眼神有些癡纏,過了片刻,他開口說:「皇上,皇上恕罪。」他跪下,低著頭說,「太子妃說的對……微臣與公主成親之前,曾在丞相大人府中做門客,那時有過機會瞧見太子妃風姿,一時愛慕。但自從微臣與公主成親,太子妃也嫁給了太子殿下,微臣是半點非分之想都不敢有,全心全意地愛著公主,皇上明鑒!」
「你愛我?」九公主自嘲道,「駙馬,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真的愛我嗎?」
蘇寄塵急切道:「那是自然,我自然是愛慕公主的,公主為何總是固執己見,從不肯聽聽別人的真心話?」
一直看戲的趙琛冷笑一聲,這蘇寄塵總算是開竅了,知道該怎麼做事了,以前真是蠢得不像個為官之人。
公主皺起眉,有些猶豫,皇上見此,靠到龍椅上,冰冷道:「靜安,你滿意了嗎?」
九公主咬唇:「父皇恕罪,讓父皇看笑話了。」
皇上道:「父皇對你的疼愛,不能用來當你無理取鬧的資本,你回去好好閉門思過,若再犯,便與駙馬一起回封地去吧!」
九公主硬著頭皮道:「兒臣知道了。」
皇上又看向蘇寄塵:「蘇駙馬,不管公主如何,你都該遷就,回去之後斷不可再像以前那般。這次的事,朕且信了你,若以後被朕發現有假……」他銳利的眸子掃過在場所有人,淺笑道,「欺君之罪,你們都知道會怎麼樣。」
皇上笑了,他們反而心裡沒底了,在大家準備退下時,趙琛忽然又開口了。
「正好有機件喜事兒臣還沒來得及告訴父皇,便趁著這個機會說了吧。」趙琛站起來說。
皇上看過去道:「何事?」
趙琛行禮道:「父皇,太子妃已懷有身孕一月餘,因胎像不穩,未曾及時告訴父皇,還望父皇恕罪。」
皇上立刻眉開眼笑:「哦?有這等事?甚好,甚好!太子也不小了,早該有個孩子,太子妃,你功不可沒,賞!」
九公主看著眼前這一幕,只覺自己非常可笑。
她憤恨的人,鬧到父皇這裡,不但沒受到半點責罵,反而受了賞,她真是全天下最可笑的人!
趙殷蹙眉看向孟苑的肚子,好像要把那裡看出個窟窿,蘇寄塵表情也不怎麼好,跟丟了魂似的,幾人退下之後,一起走在皇宮雕欄玉砌的走廊裡,誰都不先開口。
等快要分道揚鑣時,趙琛才再次出聲。
「今日之事,孤不會就這麼算了。」趙琛背對著九公主,「靜安公主,從今往後,你我兄妹二人,恩斷義絕。」語畢,邁開步子,與孟苑消失在著巍峨皇宮的走廊盡頭。
九公主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蘇寄塵惦記著孟苑懷孕的事,也沒心思安慰,倒是趙殷看了過來。
「恨嗎?」趙殷低聲道,「阿九,你太傻了,你以為他還是你的三哥嗎?他是太子,早就不是你的三哥了。」
九公主恍惚看去。
趙殷繼續道:「若我是你,必然嚥不下這口氣,可你也太傻了,鬧到皇上這裡,你要二哥怎麼替你說話?我們沒有證據,做什麼都不行,你要學會抓住證據。」他低頭湊到公主耳邊,「駙馬不就在你身邊嗎?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你有的是機會抓住他們有私情的證據,只看你想不想了。」說完,趙殷快步離開。
蘇寄塵見他們都走了,便到公主身邊道:「公主,我們也回去吧。」
九公主看著他說:「你當真愛我麼?」
蘇寄塵立刻道:「自然。」
九公主笑了:「那若是太子妃站在你面前,讓你帶她私奔,放棄這裡一切的榮華富貴,你會去嗎?」
蘇寄塵停頓了一下,只這一個停頓,九公主就知道答案了。
「你們男人,真是沒一個好東西。」她不屑地說著,抬腳走了。
看著九公主傷心的背影,蘇寄塵忽然有點自責,雖然介意公主給他帶來的「軟飯王」之名,可她到底只是個女孩子,又能如何呢?
然而,蘇寄塵當真是小瞧了女人,女人發起狂了,真是能不動聲色地毀滅一切。
只是,搞不好毀滅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4:02
第49章
靜安公主回府不過幾日,便傳來了她向皇上請旨去封地的消息。
作為駙馬,若公主離開,蘇寄塵也沒道理繼續留在京城,這對於懷有雄心壯志的蘇駙馬來說,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他肯定是不願意的,正在努力掙扎。
尤其是蘇寄塵的父母,他們才剛搬到京城沒多久,還沒熟悉這上流社會的圈子和風俗,便要去往靜安那種偏僻的地方,任誰都不會高興。
於是,蘇駙馬的父母開始與公主各種鬥智鬥勇,公主根本無暇顧及孟苑這邊了。
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孟苑正在丞相府省親,今天是趙琛陪她一起來的,夫妻倆與丞相坐在一起聊聊家常,用個晚膳,倒是比跟皇上皇后親密得多。
「太子妃近日可好?懷了身子就要好好休息,不用來看老臣,老臣好得很。」孟丞相是有孫萬事足,完全不在乎別的事了。
趙琛笑道:「丞相放心,我不會讓苑苑有任何閃失的。」
孟丞相撚鬚笑道:「老臣肯定是相信太子的,只是這宮中危機重重,太子又日理萬機,萬一哪天有什麼疏漏,搞不好就落下遺憾。太子妃還是要自己學得聰明些,不能老是依靠別人。」
孟苑撅著嘴道:「父親這話說的,好像我有多笨似的。」
孟丞相看了一眼趙琛,說:「太子妃留在府中一些東西忘記拿走,跟管家去看看是否需要吧,老臣和太子殿下呆一會。」
孟苑知道父親只是隨便找個由頭,也沒反駁,直接起身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孟丞相淡淡道:「一晃都過去這麼久了,太子妃都要當母親了,時間可真快。」
趙琛溫聲道:「哪裡,丞相大人風采不減當年。」
孟丞相失笑道:「其實殿下也應該知道,您比太子妃大不少,她還是個孩子,少不得要您多照顧。」
趙琛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笑著說:「其實丞相不必擔心苑苑招架不住,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了。」
孟丞相點頭:「看起來確實成熟了許多。」
「要做母親的人,自然與過去不同了,而且……」趙琛拖長音調,望著窗外的月亮,漫聲道,「這種危機重重的環境,她也不會呆太久了。」
孟丞相抬眼看向他:「哦?」
「丞相大人不是早就料到了嗎,所以武安侯世子的嫡子娶了國公的嫡孫女。」趙琛溫文爾雅道,「不知他們感情可還好?」
孟澤娶的可是當今德妃娘家的嫡孫女,那德妃是誰?趙殷的生母。
孟丞相沉默了一會說:「殿下這是怪我孟家哪都摻一腳了?」
趙琛晃了晃酒杯,沒有說話。
孟丞相說:「其實這件事,老臣也不好插手,畢竟老臣已與武安侯府已經分家,嚴格意義上來講,算不得一家人了。」
趙琛慢條斯理道:「左右都是姓孟的,自然還是一家人。我說這些也沒別的意思,丞相不必多慮,只是,在太子之位上,二皇兄實在不是良選,若有機會,丞相還是與武安侯好好商量。」
孟丞相道:「太子之位自然是太子殿下您的,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趙琛輕笑道:「這個位置我坐得乏了,對這個江山也沒什麼興趣,而且就算我有興趣,時辰也不允許了。」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比起二皇兄,我有更好的人選,還需要丞相大人多多支持。」趙琛目光如炬。
孟苑回來的時候,現場氣氛略顯凝重。
父親在想什麼事,趙琛只用膳,不言語。
孟苑坐下了,趙琛為她布菜,她想問他什麼,趙琛只說:「乖,食不言寢不語。」
孟苑只好作罷。
回程的時候,在馬車上,孟苑還是問了出來。
「你和父親是怎麼了,怎麼我走開一會氣氛就變了?」
趙琛睜開眼看著她,柔聲道:「沒什麼,談了些前朝的事,你不必介懷。」
孟苑歎了口氣,雖然依舊擔心,但後奼女子自古以來都得不干政,她還是閉上嘴巴,這是禁忌。
如今已經入冬,馬上要迎來新年,宮中張燈結綵,夜裡也是燈火輝煌。
孟苑與趙琛結伴走在宮中,忽然想起一件事。
「公主當真要回靜安去?」她仰頭問趙琛。
「她自己想清楚了,這是好事兒,就算她不是自己要走,我也會讓她離開京城。」他低頭看著她的說,「我不會讓任何對你有威脅的隱患留在這裡。」
孟苑聽完就笑了:「這話聽了真是讓人什麼都願意為你做,只是殿下,你實在不必為我如此,如今朝中賢王虎視眈眈,你要好好提防。」
趙琛淡淡道:「我自會提防他,你安心養胎便是,他很快就會有個好結果。」
孟苑懵懂地點點頭,不太清楚「好結果」指的是什麼。
但是很快,就有了回音。
趙琛組織王公貴族一起去踏青,她因為懷孕的原因沒有過去,趙殷這次去帶了周菁和孟柔,哪料周菁的馬莫名驚了,趙殷為了救她追了上去,兩人險些掉下懸崖,幸得趙琛與侍衛相救,才勉強逃過一劫。
只是,趙殷的腿被受了驚的馬踩到了,傷勢非常嚴重,當場便送了回去,傳了太醫。
孟苑等在寢宮,急的轉圈圈,等趙琛一踏進東宮,她便一陣風似的刮了過來。
「怎麼回事,你受傷了沒有?」
她緊張地上下檢查他的身子,見他衣衫整齊乾淨,不像有傷,才鬆了口氣。
趙琛卻道:「受了點傷,不受傷容易被人懷疑。」他牽著她的手往裡走,「不必擔心,我有分寸。」
「你這話是何意?」孟苑有點雲裡霧裡。
進了寢宮,屏退左右,趙琛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說,「今日的好消息,你已經聽說了吧。」
孟苑哭笑不得:「好消息?你是說賢王墜馬,還被馬踩了腿?」
「賢王妃是周大夫最疼愛的女兒,若二皇兄還想獲得周大夫的助理,就肯定不能讓周菁有任何閃失。」趙琛輕撫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所以……」
孟苑大著膽子道:「所以你動了手腳,讓賢王妃的馬受驚,引誘賢王去救,讓他們倆都……」
趙琛無奈地說:「噓,雖然東宮中都是我的人,可你這樣大聲,是怕別人不知道?」
孟苑驚訝地摀住嘴:「殿下為何如此?」
趙琛一笑,眼眸銳利:「自古以來,東宮之爭皆是如此。事到如今,我與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結局無法改變,我自然不會被動。」
孟苑停頓了一下,長舒一口氣道:「那你要好好保護自己,可別出什麼事,把自己搭進去。」
趙琛眉眼溫和下來,摸摸她的頭說:「在你心中,我是那般無用麼?連自己都保護不好。」
孟苑拍拍他的手:「我可沒那麼說,我只是關心你。」
「那為夫多謝娘子關心,只是出去了一整天,實在有些餓了,娘子你說怎麼辦?」趙琛苦著臉道。
孟苑笑道:「我去安排小廚房。」
趙琛目送她離開。
事到如今,賢王是不可能成為皇上的,因為他若登了基,趙琛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五皇子就更不必說了,他是趙殷的人。
大皇子一直被圈禁,以前更是曾想要害過他,也不是好人選。
算來算去,父皇五個兒子裡,只有四皇子做皇帝,他才能放心。
等太子將賢王的傷勢匯報給父皇……
趙琛冷笑一聲:「那時,四弟可不就是皇子裡腿腳最差的了。」
賢王墜馬的事發生沒幾天,孟苑又去探望雲水大師了。
這次雲水大師照例還是不見,孟苑遲疑半晌,也等不得了,直接闖了進去。
大殿裡,紗帳紛飛,雲水盤膝坐在蒲團上,正在唸經。
聽見腳步聲,他睜開眼看去,似乎在意料之中,似乎也有點無奈,打了個佛號,道:「太子妃還是來了。」
孟苑道:「硬闖進來,實在失禮,還望大師不要介意。」
雲水沉默了一會說:「既已來了,便不必談其他了,太子妃坐吧。」
孟苑謝過雲水,找了位置坐下,屏退了下人。
「上次與大師一別,如今已有數月,不知大師近來可好?」她看了一眼雲水的雙膝,「之前聽太子殿下說,大師雙膝受傷,不能再站起來,實在萬分遺憾。」
雲水笑道:「多謝太子妃掛念,貧僧甚好,雖雙腿不能行走,但只要心在四方,便得自在。」
孟苑點頭:「大師所言極是。我今日過來,是想問問大師,那日我在夢中所見,是否全是真的?」
雲水道:「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太子妃何必糾結於真假呢?」
孟苑道:「那我就有話直說了。」
雲水做了「請」的手勢。
孟苑吸了口氣道:「大師,我想問您,殿下今生是否與皇位無緣,是否……時日無多?」
雲水眉目一凝,沉吟片刻道:「太子妃還是問了。」
「那大師是否會答呢?」
雲水道:「其實這件事殿下比貧僧更清楚,太子妃何不直接去問殿下?」
孟苑噎住,半晌才道:「我……我還是沒勇氣。」
「曾經與現在,皆是虛往,太子妃若自己都無法面對過去的自己,又如何知道殿下能面對過去呢?」雲水笑道,「這些事,太子妃還是直接去問殿下吧,等你二人心結打開之時,若有什麼需要貧僧的,再來找貧僧也不遲。」
孟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站起身告辭。
雲水看著她的背影,歎了口氣:「阿彌陀佛……」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4:16
第50章
趙殷醒來的時候,整個賢王府的人都跪了一地。
周菁哭得淚人一樣,心疼地看著他:「王爺,您醒了?」
趙殷感覺到腿上疼痛,蹙著眉頭道:「本王怎麼了?」
周菁吞吞吐吐,趙殷不耐煩地看向一邊:「太醫呢!滾過來!」
太醫急忙擠上前,行了個大禮說:「微臣見過王爺。」
趙殷勉強支撐起身體道:「本王的腿怎麼了?」
因為他的眼神太過嚇人,太醫也有點遲疑,但還是硬著頭皮說:「王爺,您的腿杯那驚馬踩踏,如今恐怕……」
「恐怕?」趙殷表情陰鷙道,「你接下來說的話若是讓本王不悅,本王要了你的命。」
太醫直接跪下地上不敢說話了。
趙殷瞭然,看來,他的腿是跟那個倒霉四弟一個性質了。
他陰狠一笑,想起那日的意外,滿腦子在尋找什麼蛛絲馬跡。他感覺到深深的不對勁,哪裡都不對勁,可就是找不出哪裡有把柄,他怒極反笑,這個笑容讓周菁心碎。
「王爺,都怪妾身,都是妾身的錯,若不是為了救妾身,王爺也不會變成這樣……」周菁泣不成聲道。
趙殷看過去,雖然心裡萬分憤怒,可這個時候,如果他的腿注定不能痊癒,他就更加需要周大夫了,他既然已經為了保護周菁付出那麼多,現在就不能浪費。
強忍著憤怒,趙殷白著臉道:「無妨,你沒事就好。」
周菁越發自責,那副樣子落在趙殷眼裡,也算稍有安慰。
孟柔跪在人群中,見他們如此互動,忍不住自嘲一笑。
好像不管在哪裡,總是有除她之外看似恩愛的一對兒。
偏偏只有她沒人疼沒人愛,以前至少還有娘親,現在呢?
母親因孟苑而死,自己又不爭氣地沒了孩子,這一切,是老天爺在耍她嗎!
因著這份不服氣,孟柔開始不斷求見太子妃,像趙殷說的那樣,找機會與孟苑見面,勾引趙琛。
可孟苑又豈會同意?
最後,無奈之下,孟柔只好去求趙殷,趙殷思索了一下,給宮中的德妃傳了信。
於是乎,幾日後,孟柔終於如願以償地進宮了,名義上是去見德妃的。
如今,林貴妃被皇后治得乖乖的,已經沒什麼反抗的實力,倒是一直中庸的德妃開始嶄露頭角,在皇上那裡博得不少寵愛。
孟苑在宮中安胎那幾日,想起雲水大師的話,便覺得不能再拖了。
只是趙琛最近很忙,除了深夜,她幾乎找不見他。因為懷孕的原因,她又比較嗜睡,於是乎,最後的結果就是,兩人的時間總是錯開,誰也不好碰見誰。
這一日,孟苑強撐著睡意,總算等到了趙琛。
趙琛站在寢殿門口,一身明黃色龍紋錦袍,不疾不徐地朝她走來時,仿若畫中謫仙,那般的不真實。
他走到她面前,輕撫她的額頭,她困意重重地瞇著眼:「殿下若再不回來,我可又要睡著了。」
趙琛摟住她柔聲道:「最近忙著前朝的事,冷落了娘子,不要怪為夫。」
孟苑抓著他的錦袍說:「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趙琛低下頭來:「嗯?」
孟苑糾結地抿著唇,那副嚴肅的模樣讓趙琛察覺到事情不一般,他拉著她坐到窗邊的榻上,看這半開的窗扇問:「不冷麼,冬日開窗。」
孟苑搖頭:「不會,地龍燒得很熱,不開窗有些悶。」
趙琛疼愛地摸摸她的頭。
孟苑忽然就說:「但若是前世,我怕是悶死在這裡也是願意的……那時候冷得手腳凍瘡,哪裡會像現在這樣矯情。」
趙琛忽然停住動作,表情僵硬地注視著她。
孟苑柔聲說:「殿下當時來送我最後一程,我其實特別不願意,我變得那麼衰老醜陋,殿下看見是不是特別失望?」
趙琛放下了手,凝視著她沉默不語。
孟苑繼續說:「可殿下卻一直那麼英俊,你看,那時你的手就像現在這樣,比我這女兒家的都要細嫩光滑,我那個時候就想,我死之後你會娶誰,和誰在一起呢?我當時一直在心裡說,好後悔好後悔,若是可以再來一世,我一定不再走錯路,好好珍惜你。」她低下頭,「可我又覺得,我憑什麼讓你兩輩子都那麼愛我對我那麼好呢,我何德何能?殿下,你會怨我嗎?」她抬眼灼灼地注視著他,「殿下,你跟我說說話好嗎?」
趙琛抿著唇別開頭,還是不吭聲。
孟苑也不氣餒,繼續道:「上輩子是我糊塗,意氣用事,覺得你不愛我,在書畫齋跟那女子那麼親近,心裡只當我是小孩,把我當女兒看,因著這股子叛逆做了許多傷人害己的事,你那時你為何不攔我,你若攔我,或許就不會有以後的事了。」
趙琛這才慢慢看向她,半晌才道:「我怕你傷心。」
孟苑紅了眼眶,卻笑著說:「離開了你我才是真的傷了心。」她長歎,「何止傷心,簡直傷人。」
趙琛喉結滑動,慢慢說:「我知道,所以我……也很後悔。」
「所以才有了這輩子,對嗎?」孟苑拉住他的手認真地問。
趙琛反握住她的手:「你什麼都知道了?」
孟苑微微頷首,笑得彷彿芳華乍現的曇花:「怕是比殿下以為的知道得清楚。」
趙琛蹙眉:「雲水大師此事做得魯莽,也不曾與我商量,怎麼就全都告訴你了。」
孟苑低聲說:「你不願意我知道這些?你不願我知道你身體不好了,還是你不願我知道……你不會做皇帝了?」
趙琛閉口不言,孟苑上前吻住他的唇,他抗拒地緊閉著唇,孟苑便只親吻他的唇瓣,等他終於有鬆動的跡象,她才加深這個吻。
自孟苑懷有身孕,趙琛與她便再也不曾同房,可此刻他們的吻卻不帶半點情·欲色彩,那是個非常乾淨,純粹的親吻。
他攬著她的腰,她緊緊地靠在他懷裡,兩人隔了一世,能有今日的結果,何其難得,又何其可笑。
等他們放開彼此,孟苑才慢慢說:「殿下為了我放棄了那麼多,我卻還那樣對待過殿下,今後便讓我和孩子好好彌補你,我們一家人好好地找個地方,幸幸福福過一輩子。」
趙琛貼著她的額頭,輕輕「嗯」了一聲。
「雲水大師說等我與殿下敞開心扉,若有什麼需要可以再找他,他是否有辦法延長殿下的壽命?」孟苑歪著頭問。
趙琛遲疑了一下,說:「也許我早日離京,身體會好一些,這裡已經不是屬於我的地方。」
趙琛捨了自己的天子命數,等於捨棄了他與孟苑後代子子孫孫的天子命數,用這個來還兩人重活一世,代價著實沉重。可他竟然答應了,由此可見,在他心中,什麼才更重要。
「那我們明日便走,好不好?」孟苑急切道,「我不能再看你有一點不好。」
趙琛蹙眉道:「如今我是太子,豈是可以說走便走的,再等等,事情已經差不多了。」
「是指賢王他們?」孟苑追問。
趙琛點頭:「這幾日你也小心提防,若有閒雜人等求見,不見就是。」
孟苑當時就想到了誰回來,但她每次都拒絕,所以她覺得對方也沒辦法強來。
可沒料到對方還是來了。
德妃與孟柔一起到東宮時,趙琛剛好也在,夫妻倆正你儂我儂,她們倆便到了,兩人只好出去迎接。
「臣妾參見太子殿下,太子妃。」孟柔是位份最低的,第一個行禮。
趙琛和孟苑看了她一眼,沒人開口說「起來」,於是孟柔就僵在那一直彎著腰。
這下德妃就不樂意了,直接道:「起來吧,外面怪冷的,咱們都進去吧,太子覺得呢?」
本來這話說完,德妃是覺得趙琛肯定不會拒絕,哪知……
「孤覺得不怎麼樣。」趙琛面不改色道,「今日孤與太子妃比較忙,二位若是沒什麼事,就請回吧。孤與德妃娘娘,還稱不上是『咱們』。」
德妃冷下了臉:「太子這是何意?」
「字面意思。」趙琛說完,轉過了身,望向孟苑,「走吧。」
孟苑還沒回過神,就這麼被趙琛拉了回去,德妃和孟柔在東宮外面,進也不是,走也不是,真是……沉醉。
當晚,德妃便將這件事稟報了皇上,讓皇上做主。皇上皺皺眉,當時也沒說什麼,第二天散了朝才留下趙琛,慢條斯理地說起了一些事。
「老二上次與你一起外出,回來叫馬踏了腿,現在可好些了?」
趙琛如實道:「父皇,兒臣有罪,二皇兄恐怕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什麼?」皇上瞇起眼,「再也站不起來了?」
趙琛抱拳道:「是,父皇。二皇兄傷勢嚴重,怕是最後還不如四弟。」
皇上這下表情就不太好看了,沉吟片刻說:「昨夜德妃跟朕說,你將她與孟側妃拒之門外,可有此事?」
趙琛若無其事道:「確有此事,只是那日太子妃動了胎氣,兒臣要陪伴左右,並無時間招待的德妃與孟側妃,父皇明鑒。」
皇上道:「那你也不該直接絕之門外,你若直說緣由,她們也不會糾纏。」
趙琛抿抿唇說:「父皇恕罪。」
皇上按了按額角,打量了一會說:「琛兒,父皇問你,你二哥的傷,和你可有關係?」
趙琛直視皇上,居然說:「有。」
皇上睜大眼睛,趙琛繼續道:「父皇是想要兒臣這麼回答嗎?」
皇上恢復神色:「琛兒不必多慮,父皇只是隨意一問。」
趙琛低頭道:「若父皇覺得是兒臣做的,可以把兒臣抓起來審問,兒臣絕無怨言。」
皇上無奈,擺擺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趙琛謝過皇上,走出御書房。
出了門,沒走多久,路上突然多了一個同伴。
「三哥。」趙誠走得相對慢些,趙琛遷就著他的步伐,「三哥沒事吧?」
趙琛點頭道:「沒事,你與瑞王妃相處得可好?」
趙誠淡淡道:「她應該還算快樂吧。」
「那你呢?」趙琛看去。
趙誠沉默了一會,說:「我最喜歡的人已經死了,以後在我身邊的人是誰,都已經無所謂了。」
趙琛噎住,看了他好一會,拍拍他肩膀說:「這些個兄弟姐妹裡,你最像三哥。」
趙誠笑道:「三哥這是誇我?」
趙琛搖頭:「你看,若是別人,不論多親密,都要叫我一聲太子,只有你還願意叫我三哥。」
趙誠道:「是我不夠守禮,與別人無關。」
趙琛笑了笑:「好了,回去吧,你三嫂一個人在東宮,我該回去陪他了。」
趙誠點頭,目送趙琛回東宮,等他自己回到瑞王府時,已經嫁給他的寧溪就等在門口。
「王爺回來了。」寧溪上前迎接道,「王爺這一路可凍著了?」
趙誠搖搖頭,兩人一起進去,寧溪逕自道:「今日父親又過來了,送了些上好的酒,說是喝了暖身卻不醉,王爺試試?」
趙誠忽然說道:「小溪,嫁給我後悔嗎?」
寧溪怔住,過了一會才說:「……我以前,是挺絕望的。」
趙誠溫和地笑。
寧溪:「只是現在覺得……絕處,另有一番風景。」
臨近新年的天,愈發寒冷了,這種冷瀰漫在賢王府和皇宮,卻不曾漫延到其他地方。
當新年準時來臨,孟苑的肚子也有三個多月了,依稀可見到隆起的模樣。
這個時候,她再次找到雲水大師,與趙琛一起。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4:32
第51章
大殿內,三人都坐著,雲水瞧著不見老,一直那麼仙風道骨,他為趙琛和孟苑倒了杯茶,溫和道:「近些日子來,多虧太子殿下照拂,才讓雙腿殘廢的貧僧不至於流落街頭。」
趙琛低聲道:「大師何出此言,我知道,即便沒有我,大師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雲水笑道:「殿下太過高看貧僧了。」他望向窗外,像在回憶什麼,「其實,還沒有出家之前,貧僧也是個拘泥於俗事的人。」
「哦?」
雲水卻不打算繼續說下去,換言道:「今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一起來看貧僧,一定是有什麼事吧。」他看向孟苑,「若貧僧沒猜錯,想來太子妃已與太子敞開心扉。」
孟苑比趙琛急切多了,直接道:「是的,這次多虧了雲水大師,要不然我還不知道磨蹭到什麼才敢面對這些。不過,大師,您上次說,若我和殿下能夠坦然面對彼此,有什麼需要便可一起來找您,此話當真?」
雲水打了個佛號:「出家人不打誑語。」
趙琛歎了口氣,有點無奈孟苑的急切,孟苑毫不在意,直接道:「那我就不兜圈子了,大師,最近殿下身體一日不與一日,不知可有什麼辦法?」
雲水一笑,點頭:「自然是有的,只要殿下盡快原來京城這個是非之地,便可慢慢痊癒。」
「可若我沒記錯……」孟苑看了一眼趙琛,「我那日在夢中聽到,殿下這一世似乎活不了太久。」
趙琛眨了眨眼,轉開視線看向別處,似乎對此並不在意,但廣袖下的手還是緊緊握成了拳。
孟苑歎了口氣。
雲水大師見此,溫聲說道:「太子妃與太子不必著急,凡事有因必有果,殿下只要多積福澤,佛祖是看得到的。」
孟苑皺眉:「也就是說,殿下只要多積福就可以了?」
雲水點頭。
「這麼簡單?」孟苑有點懷疑。
趙琛也狐疑地看了過去。
雲水只道:「就這麼簡單。」
孟苑望向趙琛,兩人對視片刻後,趙琛道:「大師在此好好修行,今後我與苑苑不會再來打攪大師。」
雲水大師笑道:「阿彌陀佛,若將來太子妃誕下麟兒,殿下還是可以帶來給貧僧看看的。」
趙琛一笑,冷若冰霜的臉立刻冰雪消融:「那是自然。」
自此,孟苑與趙琛便算結束了這個話題,再也沒提過。可是,兩人都知道,雲水大師未必說出了全部,搞不好他只是為了寬他們的心,真正的實情是什麼,並沒有說出來而已。
然而,至少目前還是有轉機的。
趙琛加快了籌謀的步伐,趙殷傷勢好些之後想去上朝,可怎麼都站不起來,請了無數神醫到府上,均是毫無效果,趙殷一時氣急,直接將那些大夫處死,暴戾之名傳遍天下,再也無人敢接榜為他診治。
被圈禁的大皇子近日患上了怪病,不能見光,一見光便會渾身起紅斑,有人說是在府中圈禁太久,招了什麼邪道,也有人說只是染了風疾,總之是眾說紛紜,無人可醫。
孟苑呆在東宮裡,有點不踏實,近日出的事太多,先是賢王,如今又是大皇子,完好無缺的只剩下五皇子和四皇子,五皇子還小,性格也幼稚,根本就不可能成為儲君的人選,趙琛這是有意讓四皇子趙誠做太子啊。
也不知是不是寧將軍也看到了苗頭,對原先很不滿意的女婿是越看越順眼,不止一次在皇上面前誇讚四皇子的睿智。
對於賢王那邊,寧將軍倒是再也不去了,反而是來東宮來的勤了,這讓孟苑斷定,趙琛必然是向寧將軍透露了什麼。
這一日,寧將軍剛走,孟苑還沒走到書房去見趙琛,便有下人稟報,德妃又帶著孟柔來了。
趙琛剛巧從書房出來,遠遠的聽見下人稟報,笑得有點駭人。
「讓她們進來。」趙琛輕撫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優柔道,「來得正是時候。」說罷,轉身回了書房。
孟苑有點心驚膽戰,總覺得趙琛像是要做什麼,可又猜不到他要怎麼樣。
在這東宮之中,難道趙琛還能把她們倆害死?怎麼可能,如果真的出了事,就算找不到是他幹的把柄,他也會因為監管不嚴而被治罪,那時候,恐怕就不是責備一下那麼簡單了。
孟柔跟在德妃身邊走進東宮,看著這個自己夢寐以求的地方,心裡非常不平衡。
走進大殿,趙琛以和孟苑到達了這裡,夫妻倆一高一矮地坐著,那般和睦與自然。
「太子今日可算是有心情見本宮了。」德妃進來,雖然笑著,卻在挑刺。
趙琛的眼睛定在孟柔身上,看得從來不曾被他注意過的孟柔手足無措。
孟苑望了一眼趙琛,趙琛卻沒什麼反應,她當下便知道,今日孟柔怕會出事。
她倒是不擔心趙琛會移情,若他喜歡孟柔,早八百年就納了,還會等到今日?
孟柔仍不知危險靠近,窘迫了一會就開始害羞,德妃本來就抱著不足為外人道的心思,瞧見這一幕頓時喜上眉梢。
「太子妃。」她忽然招呼孟苑,「聽說東宮的花園開了一片花,美極了,不知本宮能不能去欣賞一下?」
孟苑笑道:「那是自然,娘娘且隨我來。」她站起來朝趙琛道,「殿下,妾身帶德妃娘娘去看看花園裡的花,先告退了。」
趙琛點點頭,看向孟柔:「孟側妃要去看嗎?」
孟柔看向趙琛,趙琛的眼神帶著強烈的暗示意味,孟柔稀里糊塗就說:「臣妾在此等候便是。」
趙琛滿意一笑,德妃跟孟苑離去,見孟苑表情沒什麼不自然,就回頭看向孟柔,孟柔低著頭,悄悄用餘光打量趙琛,趙琛低眉斂目,嘴角的笑意卻一直未斷。
端的是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樣,若是今日孟柔爭氣,賢王便有一線機會,將趙琛從太子之位上扒下來,若不……那她也沒什麼用處了。
孟苑和德妃走後,趙琛就站了起來,讓下人送上茶壺,來到孟柔身邊,親自為她斟茶:「孟側妃嘗嘗這茶,西域進貢來的,外面喝不到的。」
孟柔受寵若驚道:「多謝殿下。」
趙琛又是一笑,這笑直接讓孟柔沒了心神,懵懵地喝下那杯所謂西域進貢的「茶」,乖巧地坐下那,用愛慕而水靈靈的眼神看著趙琛。
「好喝嗎?」趙琛柔聲問。
孟柔點頭:「好喝,殿下怎麼不喝?」
趙琛淡淡道:「孤就不喝了,這種東西,喝多了傷身。」
孟柔不解:「嗯?」
趙琛笑道:「沒感覺到渾身發熱,心癢難耐嗎?不要急,再等等,一會人來齊了,孟側妃可以給孤和大家表演一齣好戲。」
孟柔萬分不解,正在困惑時,心底湧上一股邪火,眼前似乎看不見別人了,只有趙琛,大腦雖然依舊清醒,可身體卻不受控制,慢慢朝他靠過去。
「殿下,我這是怎麼了,我怎麼……」孟柔還以為趙琛是故意的,紅著臉道,「殿下真會玩,何必如此呢,您若是想,妾身自是不會拒絕……」
翰林院的幾個大學士還有大理寺卿到這裡時,正好聽見孟柔這話,瞧見她不要臉地往趙琛身上蹭,而趙琛只是嫌棄地後退躲開。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翰林院等人根本無法直視這一幕,後退幾步用袖子遮住了眼。
大理寺卿皺著眉,有點好笑道:「殿下這是?」
趙琛肅著臉道:「孟側妃,你這是做什麼,孤不太明白。」
孟柔只能聽見趙琛一個人的聲音,哪裡知道來了那麼多人,上趕著說:「殿下,其實妾身愛慕殿下已久,若不是妾身的妹妹嫁給了殿下,妾身即便是做最下等的妾都是願意的。」
這等驚世駭俗的話,讓大臣們聽了個十成十,趙琛直接甩袖離開,走之前說:「大理寺卿,這裡交給你處理,這等賤婦該當何罪,你應該最清楚。」
大理寺卿抱拳領命,翰林院各位跟趙琛一起離開議事,星沉帶著丫鬟上來攔住要追他的孟柔,星沉一臉正經道:「孟側妃還是不要追了,天兒冷,喝點水,好好想想自己該不該做這些事。」
丫鬟給孟柔灌了一杯茶水,孟柔有點迷茫地坐下來,過了一會,她看見自己面前站著不苟言笑的大理寺卿,於是問:「怎麼了?」她四處尋找,「太子殿下呢?」
大理寺卿笑道:「孟側妃,你還是不要再糾纏太子了,這件事本官會上告陛下,你等著吃罪吧!」
孟柔滿臉愕然:「你什麼意思?」
大理寺卿沒回答,直接讓人把她帶了下去。德妃和孟苑賞花回來,得到的不是孟柔拿下太子的消息,反而是賢王側妃意圖勾引太子,被大理寺卿當場目睹全程,直接帶去審了!
賢王府,本就極為暴躁的趙殷聽到這個消息,直接抽出櫃子上斜掛的寶劍,對著屋裡一頓亂砍。
「趙琛!!!」他咬牙切齒地怒吼。
東宮,趙琛夜裡才回來,白天的事似乎沒影響到他,但好像影響到了孟苑。
看著坐在床邊一臉愁緒的孟苑,趙琛走過去輕撫著她隆起的腹部,柔聲道:「怎麼了?不高興?」
孟苑皺眉道:「我聽說皇上得知孟側妃的事很生氣,把你也叫過去了?」
「父皇問我與孟側妃以前是否有什麼關係。」趙琛淡淡道,「他覺得這些事太過蹊蹺,二皇兄的殘廢,孟側妃被抓,全都跟東宮有瓜葛。」
孟苑擔憂道:「皇上懷疑了?」
趙琛笑道:「懷疑甚好,這樣我若不想做太子,還容易些。」他感慨道,「如今,也沒剩下什麼障礙了,你且再等我月餘,我便帶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孟苑歎了口氣,雖然很嚮往那時候,卻又不得不擔心,那一天真的會順利到來嗎?二皇子會就這麼算了嗎?
她的擔憂顯然不是沒有必要,過了也就三日,東宮夜裡闖進了刺客,趙琛遇刺,傷勢嚴重,昏迷不醒,皇上震怒,前去探望,趙琛依舊是閉目不醒。
送走皇上,孟苑看著床上臉色蒼白的趙琛,又看看他胸口的傷,長歎一口氣。
「殿下這又是何必,我們可以慢慢來,不用著急的……」她話剛說完,床上的人就有了動靜。
只見一臉重病樣子的趙琛聲音清明平順道:「二皇兄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得安心。」
孟苑皺著眉,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只得道:「你開心便好。」
趙琛睜開眼,看著床帳道:「你是否覺得我太過狠毒,連親兄弟都不肯放過?」
孟苑:「我本來想著,他已經斷了腿,不再是你的威脅,不必趕盡殺絕,但我又覺得你肯定有你的理由,所以,我支持你的選擇。」
趙琛看向她,抬手輕撫著她的臉:「苑苑,以二皇兄目前的情況,即便雙腿殘廢,也不會放棄報復我。若我今後做皇帝還好,可以壓制他,但我們注定要離開京城,我不希望我們今後的生活紛爭不斷。」
「所以,你要消除一切隱患?」孟苑喃喃地問。
趙琛閉上眼,沒說話,但某種意義上,這就是默認。
孟苑搖搖頭,摸了一下他的臉說:「辛苦了。」
趙琛依舊沒說話,只是在心裡說,為了你和孩子,多辛苦都值得。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4:46
第52章
新年,宮宴,即便皇家最近發生了許多事情,但這個皇宮依舊張燈結綵,彷彿什麼硝煙都不曾存在過。
孟苑作為太子妃,今年有幸跟著皇后學習準備宮宴,她站在陳皇后身邊看著她有條不紊地佈置著一切,心裡就想到,明年此時她怕是早已離京,這些東西要不要學,已經不重要了。
「太子妃在想什麼呢,心不在焉的。」陳皇后淡淡道,「今後你當了皇后,這些都是要會的,你不用心學,出了差子,丟的是皇家的人。」
孟苑低下頭:「妾身知錯,母后教訓的是。」
陳皇后屏退下人,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漫聲道:「有句話,本宮要跟你說,雖然你現在懷著身孕,跟你說這些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但太子不比旁人,你要多擔待。」
孟苑看向陳皇后:「但憑母后吩咐。」
陳皇后邀她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條斯理地說:「如今你也懷上孩子了,雖然還不知是男是女,但絕對都是太子的嫡出,十分尊貴。你現在懷著身子,又不宜同房,你也該給太子擇幾門好親事了。」
孟苑怔了一下,這件事陳皇后以前說過,但後來不了了之,這次舊事重提,明顯是不允許拒絕的架勢了。
「本宮想到,你如今身子重,親自做可能有些勞累,所以本宮都替你選好了。」陳皇后朗聲道,「你們都進來吧。」
孟苑看向殿門,從外面進來四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十分溫順地跪下行了大禮。
「臣女參見皇后娘娘,參見太子妃。」
陳皇后道:「這些都是本宮從各個大臣家中挑選出來的待嫁女子,性情溫順,家世也威脅不到你,以後進了東宮,你也好把控些。」她看向孟苑,「太子妃覺得如何?」
孟苑強笑道:「皇后娘娘選的人,自然是極好的。」
陳皇后笑道:「那就行了,事不宜遲,本宮這就傳旨到東宮,近日便讓她們過去,太子妃的意見呢?」
孟苑遲疑道:「近日太子殿下忙著政事,經常早出晚歸,母后不如再等等,等妾身回去跟殿下商議一下,什麼日子讓她們進門比較好。」
陳皇后皺眉道:「這一商量,怕啥琛兒又要來找本宮說不要了!太子妃,你不該如此,本宮之前和你說的話,你都忘了嗎?」她直接做了主,「就後天吧,不能再拖了。」
孟苑只得道:「是,妾身遵旨。」
四個少女也再次行禮。
「行了,都退下吧,本宮乏了。」陳皇后按了按額角。
孟苑告辭離開,四個少女跟在她身後,有些畏懼。
孟苑回眸看了一眼,輕笑一聲,回東宮去了。
夜裡,趙琛回來,給她帶來一個不大不小的消息。
「蘇駙馬的母親冒犯了公主,今天早上被皇上發落了。」趙琛似笑非笑道,「這蘇家人也是不分輕重,雖說是兒媳,可那也首先是公主,竟然敢冒犯皇家人,腦子長到哪去了?」
孟苑:「殿下似乎對此很高興。」
趙琛笑道:「娘子不覺得高興嗎,按照蘇駙馬的性格,不出明日,絕對會為了母親再次冒犯公主,到那時候,這駙馬之位和官位,怕是都保不住了。」
「殿下是巴不得蘇駙馬身敗名裂。」孟苑意味深長道。
趙琛輕輕抱住她,柔聲說:「你心疼了?」
孟苑搖頭:「不心疼,那人已與我沒有干係,殿下要怎麼做,便怎麼做吧。」
趙琛點頭,過了一會,說:「你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孟苑轉轉眼珠,笑道:「沒有啊。」
趙琛強調:「你今日去見母后了,沒什麼事嗎?」
明明知道還要我親自說?偏不說。
「沒事。」孟苑說完便道,「好累,今天站了好久,腿都腫了,我先去躺一躺。」
趙琛急切地看著她的背影,又無奈她閉口不談,只好生悶氣。
事情果然不出趙琛所料,第二天,蘇駙馬與公主便吵到了皇上面前,大過年的,還搞出這麼多事,皇上動了氣,全都罰了一遍,包括公主。
公主嚷嚷著要跟駙馬和離,皇上若不應便要自殺,公主的生母淑妃求了皇上半天,皇上才答應了。
這次,蘇寄塵的駙馬生涯結束了,連帶著家人被皇上發配回棲霞,終生不得進京和為官。
孟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當天晚上,明日便是宮宴的日子,今晚他們得早點休息,養足精神。
躺在床上,孟苑側眼看著趙琛,趙琛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其實根本沒睡。
過了一會,孟苑說:「殿下打算什麼時候帶我離開京城?」
趙琛果然沒睡,很快回答說:「新年之後,我們便可以走了。」
孟苑歎了口氣,還是把那件事說了:「我那日去見皇后,她說明日要傳旨賜給你四個美女。」
趙琛睜開眼看向她,目不轉睛道:「你終於肯說了。」
「為什麼明明知道,還非要我說出來?」孟苑不解。
趙琛沉默許久,才慢慢說:「因為,我想你緊張我。」
孟苑哭笑不得,低下頭閉起眼,趙琛看著她,柔聲說:「你放心,明天母后就沒那個心情了。」
孟苑:「明日會發生什麼事嗎?」
趙琛神神秘秘地不肯說,閉上眼道:「你好好睡吧,明天就知道了。」
孟苑繼續道:「那殿下會受傷嗎?」
「不會。」
「會出事嗎?」
「不會。」
「別人會出事?」
「會。」
「你會離開我嗎?」
「不會。」
「那就好。」
這是孟苑今夜說的最後一句話。
第二天醒來之後,她就一直很緊張,總覺得隨時都會出事。
然而,直到晚上的宮宴開始,依然平平靜靜。
被皇后選中的四位美女分別坐在自家父親的身後,孟苑看看自己身邊的趙琛,又順著趙琛看向雙腿殘廢的賢王,他非常憔悴,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暴戾之氣,彷彿只要看他一眼,都要被他身上的刺扎得發疼,孟苑很快收回了視線。
趙殷望了一眼首座上的趙琛,手下按著自己的腿發狠,周菁看了立刻道:「王爺,您別這樣。」
趙殷冷哼一聲,放開手,本打算端起酒杯喝口酒,可他發現這裡面居然是茶。
「怎麼回事?怎麼是茶?」他倏地將茶杯摔到桌上,呵斥身後侍奉的宮女,「酒呢?為何別人都是酒,本王的卻是茶?!」
宮女低著頭說:「稟王爺,是太子殿下讓奴婢給您換成茶的,太子殿下說,王爺有腿疾,飲酒無益處,只會加重病情,所以……」
「太子?」
趙殷直接將茶壺和茶杯全都扔到了身後,茶壺摔壞,露出尖銳的鋒芒。
趙殷看著趙琛的目光越發陰狠,偏偏這時趙琛看了過來,似笑非笑的臉上帶著挑釁神色,彷彿在說:你現在連喝什麼都要看我的心情,你還能幹什麼?
趙殷無比憤怒,長久以來壓在內心的火一起湧出,他抽出腰間軟劍,使出全部的力氣朝自己前面的趙琛甩去,趙琛早有防備,倏地躲開。
「二皇兄,你這是做什麼!」
趙琛一臉不可思議,還走上前去,趙殷心道正好,反正他這一輩子也毀了,也不要他好過。
於是趙殷再次用軟劍朝趙琛刺去,趙琛抽出侍衛的劍去擋,趙殷被他的力道震得身子後倒,後腦剛好重重倒在方才被他摔碎的茶壺上,茶壺尖銳的碎片刺入他的頭,他雙目圓睜,當場斃命。
皇上目睹這一切,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等反應過來便道:「反了!反了!」皇上氣得摀住心口,「怎麼回事,看看賢王怎麼了,太醫,太醫!」
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即便不是最寵愛的,也是心頭肉。
皇上看向趙琛:「這是怎麼回事,賢王怎麼會突然拔劍!」
趙琛跪下道:「稟父皇,兒臣也不知道,兒臣方才只是用侍衛的劍擋了一下,二皇兄倒下之後似乎撞到了什麼!」
此刻太醫已經趕到,侍衛已經把趙殷的屍體扶起來,道:「稟陛下,賢王倒下時後腦撞在了茶壺碎片上,已經……」
話雖然沒說完,但事實已經很清楚了,周菁和德妃哭得撕心裂肺,看得人眼眶發熱。
趙琛頹喪地跪在那,似乎心理陰影也不小。
周大夫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問道:「宮宴之上怎麼會有茶壺碎片!」
方才伺候趙殷的婢女顫顫巍巍地跪下道:「回周大夫,那碎片是方才賢王殿下自己摔的,賢王殿下嫌奴婢為他倒的是茶不是酒,十分不悅,所以……」
周大夫:「為何不給賢王上酒?」
趙琛道:「是我讓婢女把酒換成茶的,二皇兄病還沒好,他的腿疾不宜飲酒。」
孟苑挺著大肚子上前跪下道:「父皇,太子殿下也是好意,未曾想到賢王會不悅,父皇明鑒!」
孟丞相也附和道:「太子妃所言有理,方才忽然動手的是賢王,導致賢王出事的也是賢王自己打碎的茶壺,皇上,此事與太子殿下無關啊。」
皇上抿進唇瓣看著趙琛,趙琛跪著朝前挪了些許,一臉茫然道:「父皇,二皇兄這是怎麼了,您讓二皇兄起來啊,二皇兄不能死,不能死……」他喃喃道,「他若是死了,我一輩子都要愧疚!」他又來到趙殷的屍體邊,「二哥,你醒醒呀,你起來呀!」
周菁憤恨道:「太子不必惺惺作態了!太子殿下若真有情有義,倒是引咎離京,放棄這儲君之位啊!」
這話一出,眾臣嘩然,兵部尚書道:「皇上,這萬萬不可,方才文武百官都看得很清楚,先出手的是賢王,太子殿下只是防備,賢王出事也與太子殿下無關,皇上三思啊。」
陳皇后也急切地說:「皇上,琛兒是個重情重義的孩子,皇上是最清楚不過的,若是琛兒出了事,昌文皇后的在天之靈也不會瞑目呀!」
皇上聽了「昌文皇后」四個字表情倒是有些緩和,像是不打算追究了,但還是有點氣不順。
就在這時,趙琛忽然道:「父皇,賢王妃說得對,即便不是兒臣親手所為,二皇兄也是因兒臣而死,即便二皇兄先動了手,可兒臣也不該用十成功力去防備,父皇,請允許兒臣讓出太子之位,兒臣願遠赴封地石川,守我大周邊境百年!」
這話說完,連皇上和周菁父女都驚訝了,太子這是唱哪出?難不成,真不是早有預謀?
皇上猶豫地說:「今日之事,太子也不必太過自責,逝者已矣……」
趙琛急切道:「父皇!求父皇答應兒臣!兒臣在京中一日,便一日不得安心,求父皇給兒臣一個解脫!」
德妃和周菁已經哭得幾乎崩潰,聽見這個便跪著上前:「皇上,臣妾求你,給賢王一個公道,皇上,臣妾侍奉您這麼多年,一直盡心盡力,皇上不要讓我兒枉死啊!」
皇上為難道:「但是……」
孟丞相忽然道:「皇上,此事不若改日再議,廢太子是大事,不是三言兩語便可決定的。」
話裡指的是德妃,更是趙琛。
皇上點點頭,算是允了,吩咐了厚葬賢王便黑著臉走了,趙琛慢慢站起身,與孟苑依偎著離去,陳皇后看著他們的背影,說不出表情是什麼滋味,大約,是看破了一切的絕望。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7-29 11:05:05
第53章 =end=
自從賢王去世,太子便留在東宮哪都不去,皇上傳召也稱病抗旨。
陳皇后多次要來見趙琛,都被趙琛以這樣那樣的理由閉門謝客,連孟苑也幾乎不出門。
外界都將東宮內傳的淒淒慘慘,彷彿裡面住這著個頹喪消沉的瘋子,大家對東宮的印象也從一開始的人人嚮往變成了避如蛇蠍。
那東宮之內,到底是一副什麼場景呢?
不用再給誰請安,也沒有人要早起上朝,孟苑便每日睡到自然醒,趙琛也不例外。
在外人想像中潦倒落魄的太子爺在孟苑這裡,卻是意氣風發心情美麗。
新年,外面下了雪,銀裝素裹的東宮瞧著極為美麗。
孟苑處披著厚厚的大氅,踩著趙琛踩過的腳印,認真地跟著他前進。
「殿下這是要去哪?」孟苑問道。
趙琛仔細地看著她,免得懷孕四月餘的她摔倒,他朗聲:「這東宮住不了多久了,忽然想起我都沒有帶你好好轉過,在這臨別之日,帶你四處看看。」
孟苑:「我們就快離京去石川了嗎?」
趙琛點頭,又有些猶豫:「若你不喜歡石川,我們可以換個地方,石川是我朝極北之地,氣候終年寒冷,雖不甚繁盛,但也別有一番異域風情,你若信我,便隨我去,今後石川必然繁華如京。」略頓,有些慚愧,「只是剛去,肯定比不上京中舒適,你若真不喜歡,我們就換個地方!」
孟苑笑著說:「殿下似乎對石川有很特別的情結。」
趙琛牽著她的手在一處亭子裡坐下,看著外面一片雪白,瞇著眼道:「你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便在那裡行軍打仗,一去便是幾年,活了這麼久,幾乎一半的時間在那裡度過,怎能沒有情結?」他低下頭,「而且,石川算是除了京城之外我最有歸屬感的地方,如果一定要離開京城,當然還是去那裡。」
「畢竟那是殿下一手打下來的,對嗎?」孟苑柔聲說,「其實殿下還是不想離開京城的吧?」
趙琛一言難盡,眼神複雜地看著孟苑。
孟苑握緊他的手道:「殿下,我會一直陪著你,不管在哪裡。」
趙琛彎起眸子,點了點頭。
七日後,皇上再次宣召趙琛,趙琛依舊稱病不到,皇上這次真的怒了,聖旨甩下來,廢太子,著三皇子趙琛即日起遠遷封地石川,不得再回京城!
陳皇后聽到這個消息直接氣得暈了過去,太醫傳了三四個。趙琛卻好像毫無怨言,一點反應都沒有,還非常積極地準備著離開。
離京這一天,四皇子趙誠來送他們,孟苑坐在馬車裡,暖爐和絨毯,十分溫暖。
趙琛長身玉立在馬車外,依然是勳貴皇子的打扮,與往日的嚴肅比起來,多了溫潤的公子氣。
「三哥,今日一別,怕是永生難見了。」趙誠有些惆悵。
趙琛笑道:「若他日有緣,四弟可以到石川來見我和你嫂子,我們在那等著你。」
趙誠望向他們即將遠行的地方,茫然道:「往日裡雖然也有許多不好的地方,可到底是我們兄弟五個都在。如今二哥去了,三哥又要遠走,大哥染了怪病無法出府,五弟還小,似乎只剩下我一個能為父皇分憂的人了。」
趙琛意味深長道:「四弟,今日為兄的說一句大膽的話,你他日必是要榮登大寶的,到那時,你便想見誰就見誰了。」
趙誠詫異地看向他:「三哥你該不會是……」
「好了,時辰不早了,我該與你嫂嫂趕路了,三哥等著你來石川看我們。」
趙琛說完便上了馬車,孟苑隔著幾米遠朝四皇子道:「瑞王殿下快回去吧,天寒地凍的,別染了風寒。」
趙琛附和道:「回去吧,我們走了。」
他放下簾子,車隊開始離開,趙誠遠遠看著,竟說不出的羨慕。
城牆上,明黃色龍袍的皇帝雙手揣進袖子裡,面無表情地看著趙琛離開,腦海中浮現出昌文皇后的模樣,似乎還能聽見她在耳邊說:「皇上,若他日琛兒犯了錯,你一定不要責罰他,你把他放得遠遠的,可你不要罰他,臣妾也就瞑目了……」
皇上慢慢皺起了眉,丞相迎著風雪上來,走到皇上身邊躬身道:「陛下。」
皇上點點頭,輕聲說:「如今這京城裡,只剩下你我這種老人了,年輕人是不是都嚮往遠方?連許他的太子之位,都不如一個石川好麼?」
孟丞相低聲說:「陛下,不是太子之位不好,只是端王殿下沒那個命。」
「沒那個命?」皇上輕嗤一聲,「朕不信命。」
孟丞相歎氣:「皇上莫憂,不是還有四皇子和五皇子嗎?瑞王殿下雖然稍有腿疾,卻也是合適的太子人選。」
皇上看著城下目送趙琛離去的趙誠,陷入了沉思。
這個月份的石川,實在不適合孕婦養胎。
這一路從京城走到這,孟苑倒是沒吃什麼苦,可思量著住下後,肯定不如京城,也有點打怵。
剛一進石川,這裡的一幕就把她驚到了。
石川的百姓們聚集在城門裡,在城門邊站成了兩排,自動自發地來歡迎他們的王。
孟苑透過馬車簾子看去,著實被這陣仗嚇到了。
「他們穿的那麼少,不冷嗎?」說著,孟苑拉緊大氅。
趙琛笑道:「他們打小就生活在這裡,抗寒能力要比我們好,肯定不冷的。」
「他們穿得好奇怪,和京城不一樣。」孟苑又說。
趙琛耐心地解釋:「每個地方的風俗都不一樣,這裡靠近漠北,與那邊的風俗有些接近,今後你住下了,就會越來越清楚。」
孟苑有點擔心:「他們這麼歡迎王爺,王爺在他們心目中必然十分神聖,他們會接受我麼?」
趙琛握住她的手笑道:「擔心這些做什麼,他們與我又有何干係,你才是我的妻子。」
孟苑輕輕一笑,靠近她懷裡。
事實上,孟苑的擔心十分多餘,不管是對石川的百姓還是對石川的氣候。
趙琛既然選擇了這裡,又怎麼會讓她吃苦?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他們在石川的王府,雖無法比擬東宮的宏偉與壯闊,卻溫馨舒適,也有著官家的氣派。
端王府的臥房,全部按照孟苑的習慣佈置,幾乎沒有任何差別。
除了從宮中帶來的扶風等貼身丫鬟,星沉也跟了過來,而王府本來就有的丫鬟,官話說得也是極好,沒有任何交流障礙。
孟苑在這裡雖沒有在京城那般有底氣,卻依然十分舒適。
唯一有問題的是,孟苑水土不服了。
「王妃懷著身孕,水土不服會更難受,你們要好好照料。」大夫剛走,趙琛便不放心地囑咐。
孟苑笑道:「好了,我感覺好多了,別嚇著她們。」
趙琛走過來,屏退下人,歎了口氣說:「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是不是這裡的東西吃不慣?」
「有什麼吃不慣的呢,王爺都把宮裡的廚子都帶來了,吃的和以前一樣,興許是他太鬧騰了。」孟苑撫著肚子。
趙琛柔聲道:「看來是個兒子,如此折騰。」
孟苑:「王爺很想要兒子嗎?萬一是個女兒呢?」
趙琛連忙道:「兒子女兒都喜歡,不會偏心。
孟苑還是不放心:「真的,若生個女兒肯定像你,我怎麼能不疼愛?」
孟苑鑽進他懷裡:「那便好,如今我只有王爺了,若王爺還不好好待我們一大一小,我也沒處去哭啦。」
趙琛親吻她的額頭:「安心,不論天荒地老,我都會對你好的。」
放棄天子命數和京城的優渥生活,只為此生與你安安穩穩相守,又怎麼會怠慢呢?
前世雖留遺憾,還好今生來得及彌補,願此生,再不辜負。
全文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