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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琍]啞夫[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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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5 00:01:07
標題:
[凱琍]啞夫[全文完]
啞夫
作者:凱琍
蝦米?他他他……居然是披著羊皮的大野狼?!
那按呢?他不是人人口中的乖寶寶、沉默的羔羊嗎?
可為什麼當他有幸成為她的最佳枕邊人後,
他竟敢卸下他多年偽裝的「鐵假面」,拿出他如狼似虎的盧山真面目,
正大光明、名正言順、明目張膽的用力「欺負」她呢?
嗚嗚嗚……難道他真的是惦惦呷三碗公,
心中其實早就算計好要用什麼樣的「姿勢」來吃她、用她、要她嗎?
不行!人家她可是具有中國五千年傳統婦女的矜持,
她才不要隨著他擺出來的各種「高難度」肢體動作起舞呢!
可是,如果她跟他一起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後,
他總會為她提供五星級的「馬殺雞」服務,外加帶她去「泡湯」,
有句話不是說「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嗎?雖然她與他總是「雞同鴨講」,
但看在每次「售後服務」讓她爽歪歪的份上,她好想繼續跟他胡搞瞎搞……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5 00:01:30
序
雖說已經決定不在小說裡放散文和短詩了,但多話如我,還是很想和大家聊聊天。(女人有兩種,多話和不多話的,囉唆和不囉唆的,嘮叨和不嘮叨的……)
以下不是散文也不是短詩,就讓我們來閒話家常吧!
☆☆☆
關於龍吟pink小說088【天使之愛】,因為許多讀者反應,這個哭了那個也哭了,這個想問那個也想問,我……我不得不招了。
這個故事到底是真是假呢?唉,真是看書的人比寫書的人還傻,終究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有時候也不必那麼追根究底。
情節構思來自許多事件和作品:華航空難事件、那蘭性德紀念亡妻的詞作、瓊瑤的【匆匆,太匆匆】、巴金的【第四病室】、卡斯頓的【歌劇魅影】、電影【新不了情】、日劇【美麗人生】及【神啊!請多給我一點時間】。
然而,真正讓我提筆寫下的原因,是我一位學生過世了,還不滿二十歲。
她患有先天的血液疾病,她的男友陪伴她走完最後一程,我去祭拜過她,也和她男友見過面,回來後一直記掛著這件事,種種前因後果,讓我寫出了這樣一本小說。
所以,請別再問到底是真是假,只要能讓讀者有一些感動、一些啟發,就是寫書人最安慰的結局了。
活著並不是理所當然的,請找出自己的意義和幸福,一起加油吧!
☆☆☆
關於紅唇情話136【狗與貓的情話】,好多人都說我挺變態的,這……這算是指責還是讚美呢?我又陷入了無邊迷惘……
相信大家也發現了,Carrie是個雙面人,有時純真有時邪惡,也愛悲情也愛搞笑,就連我都拿自己沒辦法,常常分裂成兩種個性在寫書,說不定還有第三個我還沒出現呢!(期待吧?我自己也很想趕快融合天使和魔鬼,創造出一個超人來!)
書中再次出現屏東的場景,真抱歉,墾丁都快被我寫爛了,以後我會多去玩耍,多找些不同的地方來寫。
還有,說到那個鈴鐺,我以前也有一個手環上有鈴鐺,不知能不能招來一只男人當我的忠狗呢?說不定本書會造成鈴鐺的流行,因為大家都想要招來愛情嘛!
想想自己寫過的女主角,好像每個都不會游泳,然後都在游泳池裡被男主角欺負,真是的!其實我會游泳耶,但若有適當時機,我一定會假裝……然後……
☆☆☆
關於紅唇情話142【囂張情婦】,在此要謝謝讀者楊雨甜小妹妹,慷慨大方貢獻出自己的名字,呵呵,還真是好用呢!
這次的女主角終於會游泳了,就跟我一樣,蛙式、仰式、蝶式和自由式都會哦!只不過,每游十公尺就要休息十分鍾……
書中出現F大的場景,也就是位於新莊的輔大,說起這間學校,就想起我年少時的一段愛恨情仇,除此還有台大、政大、文化、淡江、東吳、清大、交大、中山、高醫、屏東技術學院……
哎呀,糟糕,怎麼不小心說溜嘴了?不不,我才不是那種處處留情的人呢!只是有過小小的牽扯糾葛麻煩而已……
有時發呆一想,我還真會突然想不起某位男友的名字,當場不禁萬分打擊,那時連作夢也會喊的名字,怎麼現在就是給他想不起來呢?
這時候,就該唱起那首永恆的【庭院深深】:「多少的往事,已難追憶,多少的恩怨,已隨風而逝……啊,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唉,甭提啦!
☆☆☆
關於各位正在看的這本小說,為何我會想寫一個啞巴丈夫呢?因為我覺得不說話的男人挺好的,怎麼罵他都不會回嘴,怎麼吵架都是和平安詳。
抱歉,這純粹是在下的一片癡心妄想,其實聾啞同胞是很辛苦的。
我有位學生,父母都是聾啞人士,因為她自己能聽能說,從小就擔當起家中許多責任,養成她獨立成熟的個性,對師長同學也都非常照顧。
親愛的寶寶,我好崇敬你哦,加油!(不過,下次別再告訴我,你到現在還是不曾有動心的感覺,你這是什麼青春啊?有沒有搞錯?為師的已經看不下去了!)
☆☆☆
關於問卷回函抽獎送書這件小事,不不,天大的代志!真要謝謝各位鄉親父老兄弟姊妹的捧場,大概收到了六、七百封回函和信件,好感動哦!
每當我覺得了無生趣、前程無望,只要到郵局打開信箱,看到有信就好光明,看到沒信就好黯淡,親愛的讀者們,可知你們就是我幸福的泉源呢!
對於來信和e-mail絕對歡迎,但說到回信這檔小事,就……就請大家別放在心上了……因為我每天都忙著跟貓玩耍、跟電腦打架、跟酒肉朋友出遊,還要趕在打折的時候去大採購,拜托饒了我吧!
本來說好聖誕節要來抽獎的,不過今年聖誕和新年我可能都不在國內,反正我孤家寡人的,為了避免觸景傷情,還是出國去避避風頭,免得接到眾多親友的電話追問:「你怎麼沒伴也沒節目?好慘哦!」
所以,為了我那脆弱的尊嚴著想,請原諒我必須出國逃難。等一月份回來,我就會公布名單,到時也會跟中獎者聯絡,你們想要那本小說都可以哦(只要我手邊還有的話)!不管要美美的簽名或醜醜的簽名,一句話,阿莎力,包君滿意!
對了,有空請到我的網站來逛逛,這是我老弟Eddie用心用力作出來的,也是我不斷在背後鞭策的結果,趕快來訂電子報,有你好看的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5 00:01:55
第一章 命運
棉花映紫祠小,越禽聲裡春光曉。
銅鼓與蠻歌,男人祈賽多。
客帆風正急,葛柚偎牆力。
極浦幾回頭,煙波無限悉。
——《菩薩蠻》孫光憲
很久很久以前,在遙遠的東方,有一個小小的村落,叫做「三井村」。
村裡有三口井、近百戶人家、上千位村民,臨山而居,與世無爭,只是迎著春花秋葉、夏陽冬雪,一日一日運轉著農耕狩獵的生活。
這年秋末,正是農收時節,家家戶戶都忙著幹活,為了來冬儲糧做準備。
一個寂靜的雨夜裡,村尾的石家生了個兒子,哭聲有如雷響,石家夫婦欣喜欲狂,請客熱鬧了好幾天,迎接這個小生命的到來。
算命的算了又算,批了又批,石家夫婦決定給孩子取名叫雅夫。
石河清是個沉默的父親,楊如馨是個慈藹的母親,夫妻倆都愛靜不愛多言,但雅夫就像每一個天真活潑的孩子,他愛叫愛鬧也愛笑,帶給這個家庭許多歡樂的時光。
從小,雅夫就愛聽風聲、水聲、雞啼聲、敲鑼打鼓聲,各式各樣的聲音都讓他饒富興趣,但在一些很深很深的夜裡,四周安靜得就像墓地,雅夫總會覺得格外害怕。
這時,楊如馨就得哄著兒子。「雅夫乖,雅夫快快長大。」
雅夫貼在母親懷中,聆聽那搖籃曲,沉沉的睡去。
爹很少說話,家裡常常都是靜靜的,但他喜歡娘的聲音,他真的很喜歡。
日出日落,青山依舊,幾度夕陽,如此過了五年,石家一直沒有再傳出嬰兒的哭聲,雅夫總覺得有些寂寞,老是纏在娘的腳邊說:「我要弟弟,我要妹妹……」
楊如馨給鬧得沒辦法,適逢村長家剛生了第三位千金,她便拎著賀禮,帶著雅夫上門拜訪,並不忘記叮嚀道:「你可得安靜瞧著,那就是小妹妹了。」
楊如馨忙著和村長夫人道喜,兩個女人有說不完的話語,就由得雅夫去看個仔細。
好可愛,好漂亮,好像娃娃,不!這本來就是一個娃娃。
雅夫發癡一樣的看著那熟睡中的嬰兒,突然,她睜開了晶瑩的大眼,打了個小小的呵欠,把雅夫嚇了一跳,卻又覺得有趣得緊。
「看夠了吧?該回家去了!」楊如馨拉起兒子的手。
雅夫雙腳卻像黏在地上,怎麼也不肯動彈,直到那小娃兒哭了起來,楊如馨急得把兒子抱起來,慌忙的道別離開。
在回家的路上,雅夫突然抬頭問道:「娘,我可不可以要那個娃娃?」
「為什麼要那個娃娃?」楊如馨驚訝的問。
「我喜歡啊!她哭起來好好聽啊!」雅夫坦率無邪地說。
楊如馨聞言笑了,「好,等你長大了,娘就替你說去。」長大、長大,雅夫一心一意只想趕快長大。
然而,當時他並不明白,在一夜之間長大,卻是人生的一種遺憾。
隔天,又是一個晴朗的秋日,石家夫婦都外出農忙,雅夫獨自留在屋裡,玩著玩著便睡著了,這時,山上的猛虎餓昏了,下山咬走了正在睡夢中的雅夫。
在昏沉之中,一切就像是夢一樣,雅夫甚至不覺得疼,只感到身上濕濕熱熱的。
正午時分,石河清和楊如馨背著農具回到家中,看到小床上一團混亂和血跡,嚇得心跳都快沒了。
兩人拿起鐮刀鋤頭一起追上山去,拼死拼活的把雅夫救了回來,猛虎也被嚇走了,但夫妻倆卻因受傷過重,奄奄一息。
當村長周百彥率領救兵趕上山,只見石河清掙扎著最後一口氣,哽咽道:「求求你……照顧這孩子……」
周百彥還沒來得及答應,石河清抱著已經斷氣的妻子,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小小的石雅夫望著這一幕,他沒有哭號、沒有流淚,那雙眼眸卻平靜、深邃得驚人,似是了悟這世間最深的悲哀。
長大,原來是這麼痛、這麼苦的一件事,從那天起,雅夫便不曾再開口說話。
經過大夫仔細療傷後,判斷孩子可能是因驚嚇過度而不肯開口,但村民們卻傳出中邪之說,彷彿都是這孩子帶來的不祥之運,才會將自個兒的爹娘都克死了。
周百彥身為一村之長,當然負責安葬了石家夫婦,只是雅夫才剛滿五歲,卻烙上了危險的印記,看來除了周百彥,也沒人敢收留他了。
想起石河清最後的遺言,那緊抓著他衣袖的力道,周百彥怎能置之不理?
「這孩子變成了個啞巴,留下他也不知道怎麼教養他?」
「誰曉得他還會不會克死別人?太可怕了!」
「把他送到別村去吧!作個學徒或什麼的,別讓他留在咱們這兒!」
在眾人議論紛紛之中,周百彥堅持把雅夫接回家,讓剛生產完的妻子照養,這已經是他第三個女兒,看來他命中是注定沒有子嗣了。
就把這孩子當作是老天賞給他的兒子吧!周百彥這麼對自己說。
******
村長夫人蘇珍珠一看到雅夫,整顆心立刻都軟了,她對於這個失去爹娘的孩子並不排斥,想起這孩子的娘楊如馨,可也是她的手帕交之一呢!
但她對流言也不敢不忌諱,唯恐自家人會被『克』著。身為母親的人,總是比較自私的,她必須先保護自己的家庭。
雖然她答應了丈夫要照顧雅夫,卻和丈夫約定,絕不可將雅夫收為周家的孩子,等他一滿十五歲,就該讓他自力更生。
周百彥考慮片刻,便答應了夫人這項條件,他心想,至少自己也照顧雅夫直到長大成人,也不算愧對他爹娘生前的交代。
就這樣,雅夫在周家住了下來,他總是很安靜、很聽話,似乎也懂得自己寄人籬下,因此,從來不曾吵鬧或惹過麻煩。
只是,每到深夜,小小的雅夫常會睡不穩,猛虎帶走了爹娘,卻帶來了噩夢。
當他一身冷汗嚇醒,四周黑暗就像妖魔鬼怪要吞沒了他一般,他想喊爹喊娘,他想大叫大嚷,但不知被什麼掐住了他的喉嚨,令他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只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喘息。
「哇哇……」這時,隔壁房傳來嬰兒的哭聲,那是周家的么女雨音。才出生一個月的雨音,總是不定時、不定點地哭鬧起來,而雅夫一直覺得很奇妙,為何這女娃兒連哭泣都像是彈琴一般的悅耳?沒有答案,只是就這樣有如微風吹送,有如旋律悠揚,他可以一邊聽著,一邊恢復呼吸,就好像……就好像他又回到娘的懷裡,聆聽那搖籃曲而入睡。
隔壁房裡,蘇珍珠也醒了,女兒哭了,做娘的忙著照料女兒的需求。她隔了七年才懷第三胎,沒想到又是個女兒,本來應該是非常失望的,但雨音天生的嬌美嗓音,讓她連被吵醒都覺得很愉快。
算命的還說,雨音這孩子生來就有幫夫運,以後的夫婿必是一位人中龍虎!
蘇珍珠想著不禁笑了,親了親女兒的臉,「雨音乖,別哭了喔!長大以後,爹娘會幫你找個好女婿!」
雅夫把耳朵貼近牆邊,細細傾聽那女娃兒的抽噎聲,隱約明白,他找到了平靜。
******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盡管雅夫失去了父母,卻也跟所有孩子一樣會長大,而且,他明白了一件事——當他不再說話之後,他多了一個名字,除了石雅夫,還有更多人叫他啞巴。
他是個啞巴,他是個孤兒,他借住在村長家裡,他要尊敬老爺、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雖然村長一家人對他都不壞,但那無形的隔閡總是存在,而且,蘇珍珠總是有意無意忌諱著他,他更必須遵守自己的本分。
他告訴自己,他得幹活、他得報恩,才七歲,他就學會了砍柴生火、淘米煮飯,那殷勤工作的模樣讓人甚至看得心疼。
周百彥有時會發現,雅夫扛著兩桶水走進後院.緩緩把水缸倒滿。
瞧他那吃力模樣,周百彥忍不住出面勸道:「雅夫,你不用這麼辛苦,想玩耍就去玩耍,你這年紀該是愛玩的!」
雅夫搖搖頭,他不愛玩耍,也沒有人會同他一起玩耍。
周百彥歎口氣,只得獎勵道:「看你這麼乖巧,有沒有想吃什麼?想要什麼?隨時跟伯伯說,我一定給你帶來。」
要什麼?雅夫的確有想要的東西,因此他點點頭,但還不到時候,所以他又搖搖頭。
「好,就等你說得出口,或指出來的時候,你再告訴我吧!」奇怪的孩子,從來都是一聲也不吭,沒人叫他做事卻自己找事做,周百彥只能確定,他不是個壞孩子。
有時蘇珍珠忙著家務事,將雨音交給大女兒和二女兒照顧,但是,雨音老愛人家抱著或背著,十一歲的周淑媛和九歲的周慈梅很快就被累壞了。
慈梅看見雅夫走過,便嚷道:「雅夫,你幫幫忙背著雨音吧!」
「這樣好嗎?娘老說不可以太親近雅夫的。」淑媛猶豫起來。
「不然怎麼辦?要背你自己背!」慈梅反問道。
淑媛雖然有點顧忌,但是雙手實在酸了,也只得點了點頭。
慈梅把兩歲大的雨音交給雅夫,就跟大姐進房去踩紡車了,她們寧可織布也不想背著雨音到處跑,雖然小妹的聲音很好聽,但那哭聲聽久了也是會煩的。
就這樣,雨音落到了他的背上,這是雅夫最喜歡的時刻,不管雨音是睡著的,還是哭鬧的,他彷彿就回到了五歲前的時光,一切都是那樣的無憂無慮。
「雅夫哥哥,我要吃果子,還有糖糖。」
「雅夫哥哥,我要放紙鳶!」
「雅夫哥哥,我想要那道彩虹……」
在雨音七歲之前,雅夫常常有機會照顧她,不管雨音如何要求,他總會如她所願辦成,只要能聽到她銀鈴般的笑聲,他的心就會覺得很踏實。
不過,在雨音七歲之後,每天一早就得上學堂習字,回家後和姐姐們學做女紅,爹娘又請了老師來教她彈琴。
雨音很少再見到雅夫的面,在她朦朧的印象中,甚至以為雅夫是個小長工呢!
村裡的孩子各個都要上學堂念書的,雅夫卻是個例外,畢竟,誰能教會一個啞巴呢?那時他已經十二歲了,常常孤伶伶地上山去打獵,收獲量卻是大人的數倍之多。
有時他會停在雨音的窗前,聽著她念書的聲音、彈琴輕唱的聲音,就那樣靜靜站著一兩個時辰,直到雨音發現他的蹤影,才突然轉身而去。
十五歲那年,雅夫算是長大成人了,他比同齡的小孩生得更高更壯,也有了自己謀生的能力,因此,他拜別了周家夫婦以及雨音。
臨走這天,周百彥拍了拍雅夫的肩膀,「雅夫,我相信你已經很有本事了,但你爹娘交代過我要照顧你,我又是一村之長,以後有什麼問題要記得找我。」
「你……好好保重自己。」蘇珍珠心頭也有點捨不得,雖說雅夫命帶『不祥』,但他確實是個勤勞聽話的好孩子。
雅夫跪地磕頭,謝過周家這十年來的養育之恩。
直至那時,雨音還是不大認識他,只覺得他好像每天都在幹活,偶爾會停在她窗前,聽她彈琴唱歌,但他什麼也不會說,不像其他人那樣對她稱讚有加。
「雅夫哥哥……再見。」雨音微笑道,那是帶著點距離的微笑。
雅夫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不曾回頭。
******
當雅夫回到昔日爹娘的家,那兒已經不像是一個家了,處處雜草、屋捨頹圯,甚至還有蜂窩、蛇窟,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想到死去的爹娘,他喉中感到一陣哽咽,但他告訴自己,這就是他的家,他回來了。
憑借著一己之力,他獨自伐木砍柴、挑磚鋪地,竟然一天一天蓋好了屋子,雖然只有他一個人住,他卻固執著要蓋出一間大房子,就好像爹娘都還在身邊一樣。
而仗著一身打獵的本領,雅夫很快就成了村裡最高明的獵人。
凡是想要跟他收買獵物的人,只要自己去他家門口放下錢、畫張圖,隔天就會在自家門前發現自己想要的東西。
雅夫並非天天都去打獵,他明白山林需要休養生息,他開始在爹娘留下的田地上耕種,自己導水、除蟲、施肥,彷彿他是大自然的孩子,不需任何指點就能聽到土地的聲音。
他過著非常安靜的日子,一天到晚不用開口,也沒有人會對他開口,盡管生活在村莊中,卻像個離群索居的隱士。
每隔幾天,他就會拿些獵物來到周家門口,也不敲門打擾,也不見任何周家人,感恩之情不需言語。
周百彥看到門口的『謝禮』,忍不住要誇獎道:「雅夫真是個有心的好孩子。」
蘇珍珠卻歎口氣說:「可惜他是個啞巴,這輩子可能都要孤家寡人了。」
「這也不是他的錯,只能說是天意吧!」周百彥也想過這問題,雅夫是否就要孤獨一生呢?
會有哪個姑娘要這啞巴當丈夫呢?
這時,十三歲的周雨音蹦蹦跳跳的跑出來,打斷了他們夫妻倆的對話,「爹、娘,你們在嘀咕嘀咕什麼啊?」
一看到女兒,蘇珍珠笑罵道:「你這丫頭,都十幾歲的小姑娘了,還跟孩子似的!」
雨音抱住娘的頸子,故意噘高小嘴,「大姐和二姐都嫁人了,我就是爹娘唯一的孩子,怎麼我不能撒撒嬌嗎?」
周百彥捻捻胡子道:「我們正在談雅夫那孩子,他又送東西來了。」
「哇!」雨音皺起小臉,「又是那些流血的東西?我最怕看了!」
「傻孩子,那些都是可以吃的,你這樣以後嫁人怎麼辦?」蘇珍珠搖搖頭。
「我知道,可是人家不敢看嘛!」雨音吐著舌頭,突發奇想,「下次叫雅夫哥哥送些花兒來好不好?」
「說什麼傻話?雅夫在山上打獵很危險的,還給你去摘花呢!」周百彥和蘇珍珠都笑了。
「不管不管,人家就是想要花兒嘛!」
雨音和爹娘玩鬧起來,她一向是家裡的開心果。至於那花兒,其實,她也只是想一想,她並不是那麼認真的。
雅夫站在周家後牆,他的耳力一向很好,現在吹的是南風,他可以聽到被風吹來的談話聲,而他很高興,這次他聽到了雨音的聲音。
是的,只要能聽到那溫柔活潑的聲音,他的生命就可以暫時感覺沒有缺憾。
******
第二天早上,雨音在晨光之中醒來,發現自己窗前有一枝白色的花。
她沒看過這樣飽滿,小小的、潔白的花瓣,一串一串像是鈴鐺似的,當風兒輕輕吹來,彷彿想要對她訴說什麼。
是誰?是誰那麼害羞、那麼膽怯,想要借著這花兒對她說話?
她已經十三歲了,村裡有很多男孩都喜歡她,或許是學堂裡的阿清、小虎,又或許是隔壁巷子的天奇哥,她拿不定主意該把這件事算在誰的頭上?
總之,這是讓她感覺非常溫柔、非常甜蜜的一枝花。她把花兒放在小瓶子裡,沒打算把這件事告訴爹娘,他們會笑話她的,說什么女大不中留、傻丫頭想當媳婦之類的話。
不,她還不想那麼早嫁,兩個姐姐都嫁人了,家裡安靜多了,她希望多陪陪爹娘。
不過從那天起,她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尋窗邊的那枝花。
******
轉眼之間,匆匆數年過去,雅夫滿二十三歲,雨音也滿十八歲了。
在三井村裡,男孩滿了十八歲,女孩滿了十六歲,就可以開始論及婚嫁,但這兩人卻都還是男未娶、女未嫁。
雅夫雖然高大威武、功夫了得,但是他無父無母,又是個啞巴,村裡沒有一戶人家想把女兒嫁給他,大伙兒可沒忘記他會『克人』的事情。
雅夫也明白自己不受歡迎,平常總是獨來獨往,留著一頭長髮披在肩上,鬍子也理不乾淨,看來就像往在洞穴裡的野人。
「哇!巨人來了!」村裡的小孩遠遠看到他都會一哄而散,尤其是在他上山狩獵歸來時,連大人也會被他那種可怕的樣子給嚇著。
唯一不會排斥他的,除了村長周百彥之外,就是藥行的滕威大夫。打獵難免受傷,雅夫不會形容自己的傷況,滕威卻總是能夠一看就知,堅持要免費為他療傷。因此,雅夫每次上山,總會替老醫生帶回一些特別的藥草,作為小小的回報。
這天,雅夫背著一籠藥草下山,沿途在街上丟了幾隻獵物,那是他的『客戶』所定下的貨物,在三井村裡民風淳樸,沒有人會去撿別人家門口的東西,所以他的生意一向做得很穩當。
藥行門口,滕威正坐在竹椅上品茗,大老遠就看見了雅夫,那巨人般的身影可不是容易忽略的,時間充裕,他泡了一壺新茶款待雅夫。
水滾了,茶葉散開了,滕威剛好抬頭招呼道:「雅夫,你來啦?」
雅夫點點頭,把藥草放進旁邊的小倉庫裡,這是為了替滕威省點力氣,免得六十幾歲的老人家還要自己搬東西。
「最近有沒有受傷?還是哪裡不舒服?」滕威又殷勤的問。
雅夫搖了搖頭,接過那杯茶,牛飲而下,他渴了,沒喝出那是什麼味道。
滕威早知道雅夫是個粗人,也不跟他計較,乾脆拿大碗公為他倒茶,讓這大漢子喝個過癮。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滕威呵呵笑著,「坐下來陪我聊聊天吧!」
所謂『聊天』,也不過就是滕威聊、雅夫聽而已。
雅夫並不拒絕,雖然他自己不能說話,但他喜歡聽別人說話,他對於聲音還是有一份依戀的,尤其是……尤其是某個旋律般的聲音……
滕威把村裡的大小消息都說了一遍,才像是隨意提起道:「你聽說了沒?最近周家的三丫頭要找婆家了。」
雅夫一直低頭拿刀削著竹箭,聽到這話,刀尖刺進手指,硬是擠出了一枚血滴。
好樣的!反應也太激烈了吧?滕威暗自竊笑,就他這幾年對雅夫的觀察,這小子根本是個石頭,除了雨音那姑娘,沒什麼能夠撼動他。
「怎麼把自己弄傷了?真是不小心!」滕威拿出金創藥替雅夫塗上,並交代說:「把這瓶藥帶回去吧!我怕你最近會常用到。」
雅夫聽不出滕威的挖苦之意,他腦子裡轟隆隆的只有那一句:周家的三丫頭要找婆家了……周家的三丫頭要找婆家了……
滕威不管雅夫發呆的模樣,自顧自繼續說下去,「其實,雨音早兩年就該嫁了,只是她爹娘挑女婿挑得嚴,雨音又是個乖孩子,捨不得離開父母。現在她都十八歲了,再不嫁可就要變成老姑娘了,所以,村長夫人才忙著替她找親家呢!」
雅夫愣愣的出神,心想,自己以後還能給她送花嗎?還能隔著那扇窗幻想她的睡顏嗎?還能站在她家後牆聆聽她的聲音嗎?只怕……只怕都是不能夠了……
滕威喝口茶,輕鬆愜意的道:「說來雨音真是個可愛的姑娘,我都一大把年紀了,也愛聽她唱歌彈琴,希望她能找到一個好歸宿。我想,再過不久應該要辦喜事了,到時你也有得忙,村長家嫁女兒,一定會要你多捕些獵物來,好大開喜宴啊!」
雅夫能說什麼?他沒有聲音、沒有資格、沒有那個命……
滕威看他這麼失魂落魄,也不好意思再說風涼話了,正好這時魏士澤扛著鋤頭走過來,「滕大夫,我家老婆交代要買參茶,勞駕您老給我兩袋。」
魏士澤正是周家的大女婿,周淑媛的丈夫,家中代代務農,至於山珍野味就要請雅夫代勞,他自己是連殺雞拔毛都不敢的。
一看到雅夫在場,魏士澤退後了幾步,他對這個年輕小伙子總是怕怕的,都是老婆愛扯一些有的沒的,老說雅夫有多會『克人』,沒事最好不要接近。
「行,馬上來!」滕威走到櫃台後做生意。
雅夫還是靜靜的坐在那兒,他對周遭毫無所覺。
魏士澤咳嗽一聲,勉強開口道:「呃……雅夫老弟,我收到那三隻野兔了,過兩天麻煩你……給我送半筐鮮魚來。」
三井村四面環山,想要吃魚吃蝦,就只有在山上那條瀑布裡才可能捉得到,但要想在瀑布裡抓魚,可得先有一番了得的功夫,就像雅夫這般的功夫。
聽到這訂貨的交代,雅夫深沉的眼神仍然游移,彷彿還沒回過神來,最後總算停在魏士澤臉上,又面無表情地點了頭。
呼!魏士澤鬆了一口氣,他真怕跟這個大巨人說話。轉過頭,魏士澤向滕威攀談道:「滕大夫,你在村裡德高望重,我家岳母準備給三妹找親家,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滕威一邊包參藥,一邊搖頭道:「最近的年輕小伙子,不是懶得種田,就是一上山就受傷,連蓋房子也會偷懶,我看啊!沒一個可靠的。」
魏士澤滿臉苦惱,「不會吧?那雨音不就嫁不出去了?我丈母娘叫我至少得提出五個候選人呢!」
雅夫不想聽下去了,他的心不想繼續發疼,於是他放下杯子,站起來往滕威的方向輕輕一鞠躬。
滕威知道這是他說再見的方式,揮手道:「要走啦?下回再來泡茶聊天。」
雅夫點個頭,拿起自己的『家伙』,大踏步轉身離去。
他一離開,那種強大的威脅感立刻消失了,魏士澤拍拍胸口道:「滕大夫,你真了不起,村裡也只有你和我岳父敢跟那啞巴說話了!」
「雅夫從沒做過壞事,你們怕他什麼?」滕威冷冷的問。
「光他那樣子就教人夠害怕的了!」魏士澤聳聳肩,轉回正題,「說正格的,你到底有沒有人選?快救救我吧!」
「雨音條件這麼好,等著娶她的人都可以排到隔壁村了,只不過我看各個都配不上她,唉!真委屈了她。」滕威就是看誰都不順眼,只除了一個傻小子。
雅夫已經走遠,卻還聽得到背後的交談聲,有時候,他真恨自己的耳力太好。
「吼!」突然,山後傳來陣轟隆巨響,震撼了整片村子,那不是打鼓,也不是敲鑼,那是野獸的吼聲。
滕威和魏士澤都嚇得躲到桌下,彼此面面相覷,冷汗直流,「該不會是……猛虎又出現了吧?」
雅夫也停住了腳步,他知道,自己在山上看到的巨大腳印並不是錯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5 00:02:26
第二章 姻緣
嬌鬢堆枕釵頭鳳,溶溶春水楊花夢。
紅燭淚閒干,翠屏煙波寒。
錦壺催盡箭,玉佩天涯遠。
和淚試嚴妝,落梅飛晚霜。
——《菩薩蠻》馮延已
秋來,楓紅稻黃,該是豐收的、歡喜的季節,然而猛虎出沒、四處傷人,擾亂了三井村向來的安寧。
死了第一個獵人之後,上山打獵的只剩下在雅夫,其他人都嚇得躲在村裡,再也不敢闖入那片禁區了。
山路是三井村唯一對外的通道,沒過幾天,兩個外地的商販也被咬傷了,幾乎是捧著自己的手臂衝下山的,幾個姑娘家目睹這畫面時都不禁昏了過去。
周百彥身為村長,對這問題自然萬分關切,連夜召集眾人商談對策,決定聚集村裡的壯丁,包括他自己的大女婿、二女婿,一起上山去圍剿猛虎。
山林之中,落葉飄飄,每陣聲響都像是猛虎的腳步,引得大伙兒心跳連連。
一些小伙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壯膽道:「就不信咱們這麼多人打不過一隻野獸!」
周百彥畢竟較沉穩些,懂得謹慎,「大家處處小心、臨機應變,千萬別落了單!」
「吼!」猛虎確實出現了,沒讓大家失望,可惜眾不敵寡,各個都掛彩了。
「完了!這下沒命了!」就在眾人逃生無路之際,一枝竹箭射中了虎眼,痛得老虎大喊大叫,落荒而逃。
大伙兒坐倒在地上,發現眼前出現的竟是雅夫,其實.他在這兒埋伏已經兩天了,沒想到有人還會上山來,讓他的獵虎計劃泡了湯。
「雅夫!」周百彥嘶聲喊道:「是你救了我們!」
雅夫發現村長受了傷,當下決定不再追趕猛虎,直接扛起周百彥和魏士澤,嚇!一人扛兩人,好大的臂力!其他人都佩服萬分,卻又抱著傷口哀嚎,希望這位巨人趕快回來救救他們,要是猛虎又跑回來的話,那可就不好玩了。
當雅夫赫然出現在周家門口,猛一看還以為他抱著兩具屍體,蘇珍珠一看到丈夫全身染血,嚇得就要昏死過去,「我……我的老天啊!」
「爹!姐夫!」幸好周雨音還算鎮靜,指引雅夫把父親和大姐夫送進房裡,又趕緊找來滕威大夫幫忙。
周百彥躺在床上喘息道:「雅夫,山上還有人等著你去救,一切就拜托你了!」
恩人的要求,雅夫當然義無反顧,他一轉身又上山去救人了,這天下午,他總共跑了五、六趟,才把所有人都扛下山。
當晚,村裡家家戶戶都在門口點起火把,唯恐猛虎下山咬人。
大伙兒都聚在村長家裡,受傷的男人哀嚎不斷,擔憂的女人和小孩尖叫四起,滕威大夫忙得焦頭爛額。
雅夫幫人幫到底,也協助滕大夫替傷者療傷,他對這種事並不陌生,受傷對他來說早就是家常便飯,久病也會成良醫。
經過這場意外混亂,村民們對雅夫是又害怕又感激,卻不知如何表達,決定推派雨音出面代表。
雨音拒絕不了這要求,緩緩走到雅夫面前,發現自己的下巴要抬得很高,才能和他的視線相會,當他低頭看住她,那炯炯眼神似乎有點嚇人。
「雅夫哥哥,大家要我謝謝你。」她勉強鎮定道。
聽到這甜淨的聲音,望著這張夢中才會出現的臉蛋,雅夫眼底閃過一抹溫柔,點了個頭,便轉身去幫滕大夫的忙了。
呼!終於完成了這個任務,雨音不禁鬆了一口氣,她不得不承認,跟所有人一樣,她對這位巨人也是有點害怕的。
不過,他真是個好人,望著那高大的背影,雨音在心中默默為他祝福,希望老天保佑這麼好心的人。
周百彥躺在床上,對著一旁的滕威說:「滕大夫,事情演變成這樣是不行的,一定要派人去通報官府。」
滕威不以為然,搖頭道:「天高皇帝遠,咱們三井村只是個窮鄉僻壤,你說要用多少銀兩才請得動官府?」
「大家有錢的一起出錢,總不能繼續這樣下去吧?」一旁的大女婿魏士澤也說。
周家二女婿余政貴則道:「就算請來官兵,但是對我們這裡地形不熟,我看也只有受傷的份。」
周百彥歎口氣,「不行!這下非要懸賞不可了。我們三井村說什麼都要籌出一筆錢來,趕明兒就去貼布告,只要能獵下猛虎的人,要我把村長的位子讓給他都行!」
「村長說得對,管他是官兵還是老百姓,只要能夠打虎成功,就是咱們村子的英雄,這筆賞金是該給的!」
「現在就分頭去每一家籌錢,明天把布告貼在村裡,也得送到別村去。」
眾人紛紛同意,分頭進行,相信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這檔事兒若是不解決,大家就都別想活了。
******
第二天,大街小巷都貼出了公告,宣布只要獵得猛虎,懸賞一百兩。
滕威一早就外出看診,昨天受傷的人可不少,他的生意都快做不完了,不過他生性懶散,希望這種生意還是少點兒的好。
走到街角,滕威發現雅夫站在一張布告前,一臉專注卻又迷惘。
「怎麼樣?看不懂嗎?」滕威拍拍他的肩膀,「我來說明吧!上面寫著,只要能捉到猛虎,就可以得到一百兩銀子!」
雅夫點了頭,表示了解,眼中卻沒有什麼欣喜之色。
「不過……」滕威眨眨眼睛,「就老夫對你粗淺的了解,我可否大膽的推測,你要的應該不是這一百兩吧?」
雅夫被說中了心事,眼中的驚慌一閃而過,隨即恢復冷靜,點個頭就要離去。
「到時一切包在我身上,我等著你扛猛虎回來啊!」滕威在他背後喊著,心想村裡就快辦喜事了,到時他應該討個紅包才對。
沒錯,就如同滕威所預料,雅夫這一路就是要上山去,為了替爹娘報仇,他本來就有心要獵虎,而現在村長又開出了懸賞啟事……
接下來三天,懸賞的消息傳到村外,果然吸引來不少高手,陸續有人前來挑戰,可惜都鍛羽而歸,甚至負傷而死。
山上不時傳來老虎的怒吼,嚇得人心惶惶,日日夜夜都點著火把。
除了滕威大夫,沒有人發現雅夫消失了。
******
一早醒來,朝陽依舊,鳥啼依然,雨音迷惘地看著窗外,為何這三天都沒有人送花兒給她呢?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送花兒的人就這樣不來了嗎?她該問誰、能問誰?唉!她搖搖頭,或許那人只是厭倦了而已,然而,這五年來的堅持又是為了什麼?
走出閨房,雨音先到廚房幫娘做飯,聽到廳前爹和姐夫們的談話,自然又是關於猛虎傷人的事情。
「昨晚那頭老虎叫得可大聲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魏士澤一想起那聲大吼,還是心有餘悸。
余政貴推測道:「不是有人傷了老虎,就是老虎傷了人。」
周百彥握著左肩上的傷口,還是隱隱發疼,「接連五、六個勇士都被打下山來,還有兩個人死於非命,老天真是要考驗我們嗎?」
這時,蘇珍珠端著茶水走出來,面色凝重的道:「依我看,都是那個石雅夫惹來的。」
「這話怎麼說?」魏士澤可不大懂。
「他命中帶克,把自己的爹娘克死了以後,現在還要克死我們全村的人呢!」蘇珍珠對這些命相之說一直深信不疑。
周百彥正要開口反駁,雨音卻先走出廚房說:「娘,你怎麼可以這麼說?雅夫哥哥救了很多人呢!」
蘇珍珠卻皺眉道:「不準叫他雅夫哥哥,只要跟他親近就沒好事。」
「老伴,你就少說幾句,這種事情要是傳出去,只會讓人心更加不安罷了!」周百彥苦口勸道。
「娘,你真是的!」雨音拉了拉母親的手,「你老糊塗了!」
雨音的聲音動聽,即使罵人也一樣好聽,蘇珍珠哼了一聲,卻笑道:「傻女兒,我是越老越聰明。」
「還說呢,都不明事理了!」雨音調皮的向她娘吐舌。
母女倆鬥嘴之時,外頭傳來了一陣騷動,眾人都站起來往門口走,突然看見周淑媛邊跑邊喊:「爹、娘,快來看,老虎被打死了!」
二女兒周慈梅也奔了過來,「是雅夫獵著的,他一個人單打獨鬥的呢!」
大伙兒心中又驚又喜,剛剛才提到猛虎和雅夫,沒想到就是雅夫馴服了猛虎。
只見大街上擠滿了人潮,不過都自動讓出了一條路來,帶路的人是滕威大夫,後面是扛著老虎的雅夫,那老虎幾乎有兩個人那麼大,雅夫卻一路從山上扛到山下。
雅夫一身都是鮮紅的,臉上幾乎只看得到兩個眼珠子,其他全都是污泥和血跡。
老虎背上中了數箭,還有一把刀子插在眼中,雅夫每走一步就是血流滿地,那陣陣鮮血的味道讓人不禁掩鼻。
雨音瞪大了雙眼,和所有人一樣,都為這一幕而感到震撼,她向來不敢見血,眼前這景象應該會讓她昏倒的,然而雅夫那雙奇特的眼眸,卻又緊緊的吸引住她。
周百彥打開大門迎接這位打虎英雄,由衷開懷道:「雅夫,你真的辦到了,你太了不起了!」
雅夫把老虎的屍體放在周家門口,像是一種證明、一種表達。
周百彥愣了一會兒,才想起雅夫不會說話,又道:「雅夫,我們準備了一百兩銀子,你現在可發財了!」
不料,雅夫卻搖了搖頭。
「你不要銀子?那可是全村貢獻出來的一大筆錢呢!」
面對周百彥詫異的表情,滕威出面代雅夫說明道:「我看雅夫並不想要錢,他可能想要別的東西。」
「別的東西?」周百彥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比錢更好的,不過他還是承諾道:「只要我辦得到,就算你要村長的位子我也給你!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憑著我對你爹娘保證過的話,我一定替你作主。」
「村長大人,這可是你說的喔!」滕威笑了笑,轉向雅夫道:「雅夫,你不會說話,你就指給我們看吧!你到底想要什麼?」
鮮血繼續流著,不只是老虎的血,還有雅夫身上的血,但此刻他覺得很好,因為他可以告訴所有的人,他石雅夫要的是什麼。
他緩緩轉移著視線,找到了目標,然後定住不動。
眾人都隨著他的行動而觀望,當他舉起手,指著某個方向,大家也跟著看過去,赫然發現,那是周家的三小姐周雨音!
雨音傻傻的站在那兒,這個全身是血的巨人,這個沉默無言的男人,竟然用這種方式告訴所有人:他要她!
「什麼?你……你要我們家雨音?」蘇珍珠第一個尖叫起來。
雅夫點了點頭,算是答覆村長夫人的疑問。
「這……這怎麼會?」周百彥立刻對自己說過的話感到後悔不已。
滕威卻主持公道說:「各位鄉親父老兄弟姐妹,剛才你們都聽到了,村長大人說只要他能作主的,就一定會給雅夫作主,所以事情就給這樣定案了。石雅夫打死了老虎,準備娶雨音小姐作老婆了,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沒想到劇情如此發展,村民看得高潮迭起、眼花撩亂,不過就在這時,雅夫露出了一個沒有人發現的微笑,便覺得眼前一片昏暗,隨即昏了過去。
「砰!」巨人倒在老虎的屍體上,猛一眼看去,真不知誰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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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周家仍然燈火不熄。
「荒唐!荒唐!」蘇珍珠不知罵了多少次,還是忿忿不平,「那個啞巴小子竟敢口出狂言,根本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憑他也配得上我們家雨音嗎?」
周百彥沒有罵得那麼凶,卻也是老大不情願的,「唉!打從雨音十二歲以來,不知有多少媒人上門來提親過?早知道我們就早早把雨音嫁了。」
蘇珍珠把滿腔怨氣出在夫君身上,「都是你不好,當年就不該收留他的,讓他老早就把我們雨音掛在心上,今天你又誇口說他要什麼都答應他,結果這下可好,他竟然要我們的心肝寶貝啊!」
一想到這兒,蘇珍珠這個做娘的心都酸了起來,忍不住掉下串串淚珠。
「別哭了,你以為我就願意嗎?我是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會指明要我們雨音啊!」周百彥早就被罵得臭頭,卻也是百般無奈。
為母則強,蘇珍珠擦乾眼淚,憤然道:「難道就這樣誤了女兒的一生嗎?不行!我們非得想想辦法不可。」
「還能有什麼辦法?話都說了,就像潑出去的水一樣,難以收回。」
蘇珍珠可沒那麼容易認命,哼了一聲說:「我們可以不收回這個承諾,但那小子可以改變他的心意啊!」
「怎麼讓他改變心意?我看他早就預謀很久了。」周百彥也是男人,他看得出雅夫那股要命的勁兒。
「反正他是個啞巴,憑咱們兩人把死的說成活的,諒他也沒辦法回嘴!」蘇珍珠打定了主意,壓低聲音對丈夫低訴。
同樣一個夜裡,躺在床上的雨音靜靜的聽著爹娘吵架的聲音,反覆無法成眠。
這般終生大事自有爹娘作主,她不需要多說什麼。
只是,她腦中不斷浮現滿身是血的雅夫,還有當他伸手指著她的時候,她的心湖像是一片平靜,又像是陣陣漣漪,她也弄不憧自己該是什麼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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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天才剛亮,鳥兒都還睡眼惺忪的,三井村的村長和村長夫人就匆匆出了門,他們的目標是村尾的石家。
自從石河清和楊如馨過世之後,大家都當這是間鬼屋,連小孩也不敢亂闖,而在雅夫重新建造之後,也沒有其他人踏進過這間屋子一步。
夫妻倆安靜的走在路上,兩人此刻的心情都很複雜,說不出話來。
周百彥以最沉重的心情敲了門,等了一會兒卻沒人來應,他發現門沒鎖,就和夫人開了門走進去。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仔細一看,屋裡除了一條延伸到臥房的血跡之外,這兒倒是乾淨整齊得很,算是相當寬敞結實的屋子。
昨天雅夫昏倒之後,耗費了四個男人的力氣,才把他抬回家,經滕威大夫治療過後。聲稱英雄也需要休息,才趕著大家離開。
而村長夫婦則是徹夜商討對策,最後終於有所結論,他們絕不可因為一時失言,而斷送女兒幸福,尤其還是他們最寵、最疼的么女,怎可嫁給一個啞巴丈夫呢?
他們這幾年挑東揀西的,可不是為了拿女兒來當獎賞送人啊!
因此,他們帶著一百兩的銀子前來探視『打虎英雄』,為的就是求雅夫不要只愛美人不愛錢。就算他們是說話不算話好了,愛女心切,誰還管什麼承諾不承諾的!
床上的雅夫早就聽到腳步聲,只是他的傷勢仍重,不便起身迎接。
周百彥一進房門,看見雅夫要下床,立刻上前勸道:「雅夫,你別多禮,躺著就好、躺著就好。」
「是啊!你為村子立了這麼大的功勞,是要好好的休息。」蘇珍珠是真心感謝他,但也是真心不想收他作女婿。
雅夫無法言語,只能用眼神表達疑問。
「是這樣的,我們今天來是為了……」周百彥遲疑了起來。
「為了把這一百兩銀子交給你!」蘇珍珠當機立斷,立刻打開包裹,裡面淨是亮澄澄的銀子。雅夫的反應卻是睜大眼睛,用力的搖頭。
周百彥咬了咬牙,狠心道:「雅夫,算是我們夫妻倆求你,收下這一百兩銀子吧!這樣對大家都好。」
蘇珍珠也懇求道:「我們雨音笨手笨腳的,一點都不適合作你的妻子,她連殺雞宰鴨都不敢,更何況是作獵人的老婆呢!」
他們夫妻倆拿定了主意,算準了反正雅夫不能說話,他們就你一言我一語,劈哩啪啦說下去就對了。
「你真的想娶老婆,我去別的村子幫你找,只要有這一百兩銀子,你要娶兩三個老婆都沒問題!」
「雨音從小就是嬌生慣養的,你一定會後悔娶了她,我們給她找過多少門親事,沒有一次談得攏的,你看看她有多難纏?」
「雅夫,你就看在我們曾收養你的份上,不要為難我們吧!」
說到最後,夫妻兩人都跪下來磕頭,如此的大禮雅夫如何消受得起?但他們卻又全不顧雅夫拼命的搖頭,拳頭還重重的敲在床上。
這時,一陣拍手聲傳來,還有呵呵的笑聲不斷,周百彥和蘇珍珠猛一回頭,發現站在那兒的是滕威大夫,這下可慘了,不知他到底聽到了多少?
「真是出好戲,你們果然沒讓我失望,太精採了?」滕威滿意的點頭,眼角瞄看到雅夫僵硬的表情,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有他滕威老大在,雅夫小弟就可以安了。
「滕大夫,拜托你幫幫我們的忙,勸勸雅夫吧!」蘇珍珠疼女兒是疼到心頭去了,不得已也只好低頭。
周百彥也跟進道:「昨天真的是我一時失言,但我不想害了雨音這輩子。」
滕威歎口氣,轉了個話題,「百彥,你還記得嗎?三十年前,我遠行習醫,把村長的位子交給你,當初我是怎麼對你說的?」
周百彥全身一愣,他沒想到滕大夫會突然提起這件事,然而,他並沒有忘記當年前輩的教誨,「那時你說,要我以仁愛之心治理本村,以重諾之義信服眾人。」
「原來你還記得。」滕威的口氣中有淡淡的諷刺。
「滕大夫,我們不是不想守信用,可是……這件事實在太嚴重了,我們也是……」蘇珍珠忍不住插嘴。
滕威卻打斷她的話,厲聲道:「雅夫打死了老虎,全村人的安全都得到了保障,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要是沒有他,今天雨音就算嫁給別人,也不一定能活得了多久!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就因為他是啞巴所以不能要求嗎?倘若是別人來做這英雄,只怕你們夫妻倆早就答應了這要求吧!」
周百彥和蘇珍珠一時啞口無言,在這一刻,他們捫心自問,他倆真的是太自私了。
滕威深吸幾口氣,繼續說道:「百彥,從我回村裡的這十多年來,我看你一向行事穩重、誠心待人,我也相信你是一個好村長。當初你收留了五歲的雅夫,這十幾年來,你應該最了解這孩子,你還信不過他的為人嗎?」
「他……他確實是個好孩子。」周百彥無法否認。
蘇珍珠還想多說什麼,卻在丈夫的示意之下閉嘴了。
「緣分難料,雨音和雅夫只要同心協力,也可以成就一個美滿的家庭,你們又何必為兒孫太過煩惱?就我所看,雅夫會對雨音很好很疼的,你們應該還能相信我這老人的眼光吧?」
「那是當然。」周百彥對於滕威總是十分的敬重。
「百彥……」蘇珍珠都快哭出來了。
滕威順勢說道:「那就好,可別讓人家說閒話,說你們周家看雅夫無父無母,就欺負他不會說話,硬把他要的獎賞給剝奪了!就讓我來當他的長輩,我來主持這門婚事,你們有什麼意見就來找我,用不著對著一個無法回答的人說那麼多。」
這話說得可真是很嚴厲,擺明了在指責他們夫妻倆欺負一個孤兒、一個啞巴、一個英雄,如果這件事傳出去,他們周家多年經營的家風也就要隨風而逝了。
「是!是!」周百彥誠惶誠恐,心想還好有滕大夫指點迷津,否則,他就要成為一個不仁不義之人了。
蘇珍珠盡管萬般無奈,但她也明白事理,這件事恐怕是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送走了周家夫婦,滕威才轉向雅夫道:「放心,我一定幫你搞定。」
雅夫點點頭,眼中閃爍著感激的光芒,這份恩情他將永記在心。
「又氣又急又不能說話,一定很苦吧?」滕威走近一看,不禁笑道:「你還真倔強,把繃帶都給撐破了!哈哈……」
雅夫臉紅了,不過他的膚色太黑,也沒有人看得出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5 00:02:58
第三章 新婚
林花榭了春紅,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相見歡》李煜
在回家的路上,周百彥和蘇珍珠都保持沉默,做了三十年的夫妻,他們不用言語也能傳達某些默契。
女兒是非嫁不可了,只是,這心頭的不捨啊……
他們不知道的是,經過一晚的細細考量,他們的女兒也做出了決定。
當他們夫妻倆一進屋,周雨音便端上茶水伺候,等爹娘都喝過茶,她才盈盈的跪下道:「雨音感激爹娘的養育之恩,日後嫁進石家為人婦、為人母,我會懂得照顧自己、努力持家,請爹娘也千萬保重。」
「雨音……」周百彥忍不住哽咽起來,這個乖巧聰明的女兒,不用他們多說半句話,光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委屈你了!」蘇珍珠抱住女兒,熱淚早已滑落。
「雨音哪兒委屈了?能夠嫁給打虎英雄,我覺得很光榮呢!」雨音微微笑了,輕輕撫過她娘的白髮。
「你能懂事就好。」周百彥拍拍女兒的肩膀,心中有無限的感慨。
「爹娘不要難過,石家也不過就在村尾,我會常常回來看你們的。」雨音說得好像只是搬個家,距離一點都不遙遠。
蘇珍珠的眼淚仍然有如珍珠般的落下,轉向丈夫道:「你……你還不快去找淑媛和慈梅回來?老三要嫁人了,叫她們回來給我縫嫁衣。」
周百彥明白老伴的意思,故意也抬高下巴說:「我這就去了,你大呼小叫什麼?你這老糊塗!」
「還說呢!你這個老家伙!」
雨音被他們逗笑了,她知道爹娘已經答應了這門親事,至於她自己呢?嗯!她只是有點小小的遺憾,告別了當姑娘的日子,卻從來沒能知道是誰送花給她的?
雖然她對雅夫也有點兒害怕,但她相信他應該是個好人,能嫁給一個好人就算是幸福的事,她不應該再強求什麼了,不是嗎?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三井村就要準備熱鬧了。
村長家嫁女兒,婚禮不可能不鋪張。再加上為打虎英雄慶功,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混在一起。
周百彥天天趕著大女婿和二女婿,從村頭跑到村尾,就是要把這村裡的大事給辦好。
蘇珍珠也沒閒著,拉著三姑六婆到處採買,心中早已設定好,各樣嫁妝絕對不能少一件。
雨音就留在家裡由大姐和二姐陪著,縫制一件又一件的衣裳、一套又一套的枕被,那些都是要讓她帶去未來夫家的。
周淑媛和周慈梅都是幾個孩子的娘了,說起話來也比較沒有遮攔,她們一邊做針線活,一邊就對小妹教育一番。
周慈梅率先問道:「雨音,你到底知不知道嫁人是怎麼回事?」
「不是很清楚耶!」雨音俏皮的笑道:「還請姐姐們多指教。」
周淑媛卻看不過去了,「真是的,大家都在為你擔心,就你一個人這麼輕鬆。」
周慈梅溫柔的道:「不管對方是怎樣的人,你嫁過去以後,就得善盡做妻子的責任,為他洗衣、煮飯、持家,這些是不用說了,還要為他分憂解勞、患難與共。」
周淑媛搖搖頭,「二妹,我們三妹夫是啞巴,你叫雨音怎麼為他分憂解勞?」
周慈梅卻不這麼認為,她對雅夫的印象還不壞,「雖然雅夫不會說話,但他也是個人,也有一顆心,我相信只要雨音採取主動,一定可以了解他的心。」
「會說話的丈夫就已經不能了解了,不會說話的丈夫還要怎麼了解?」周淑媛完全抱持悲觀的想法。
聽著聽著,雨音又笑了,「你們兩個別為我吵嘛!怎麼好像要嫁過去的是你們似的!」
「還不都是你害的!」周淑媛和周慈梅一起轉向雨音說。
姐妹們笑鬧了一會兒,周淑媛又說:「其實他是個啞巴還不要緊,就當是嫁了一個不愛說話的丈夫也就算了。可是,我老記得娘小時候常在嘀咕,雅夫這孩子本性是很好,就怕他命中帶克,把三妹的命都給克壞了。」
周慈梅立刻回嘴道:「你就是被娘給教壞了,老是相信那些迷信的話!你看雅夫在我們家待過那十年,我們也沒發生什麼壞事啊!」
周淑媛當然有她的說法,「你不懂,娘說那是因為我們跟他不親,要是跟他太過親近,一定會有噩運的。」
「是嗎?」雨音還是一臉的笑意,「那姐姐們對我會不會避之唯恐不及啊?」
「還敢說笑話?」周淑媛捏了小妹一把,「真不像個就要出嫁的姑娘!」
周慈梅這次倒是很讚同,「想當初大姐和我要出嫁的時候,都哭得很慘呢!」
雨音但笑不語,沒人猜得出她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這時門前傳來一陣敲鑼打鼓聲,三姐妹出門一看,原來是下聘的隊伍到了,家裡卻剛好沒有長輩在,只得由大姐周淑媛充當一下了。
由滕威大夫帶頭,領著六名壯丁把聘禮搬進,周淑媛連忙分送紅包,這幾天登門祝賀的人太多,紅包打賞是少不了的。
「滕大夫,不好意思,家父和家母都出門忙著去了,就由我來代收吧!」周淑媛盈盈行了個禮。
滕威呵呵笑著,「不打緊、不打緊,總之,喊雨音小姑娘出來瞧瞧,讓她曉得她的夫婿給她送來了什麼。」
雨音原本躲在門邊,一見是滕威大夫,心想不必太過拘禮,便在二姐的陪同下一起走到廳堂前。
打開六塊大紅喜布,三姐妹都嚇了一大跳,看來雅夫這幾年打獵確實收獲良多。
聘禮包括一籠毛皮、一袋人參、一箱絲緞、一盒珍珠、一盤白銀還有一對翠綠玉佩,都是價值不斐的貴重之物。
滕威可得意極了,「我都不知道雅夫老弟窩藏了這麼多寶貝,我連幫忙採買都不必,這些可是他老早就準備好的。」
周淑媛和周慈梅都看傻了眼,這些聘禮早就超過了一百兩銀子,難怪雅夫說什麼都不要銀子,他自己就已經夠有錢了,當然還是挑老婆的好。
這時剛好周百彥和蘇珍珠一起返家,看到如此聘禮,也都面面相覷,不敢置一言。
一個獵戶、一個農夫,到底是怎麼個省吃儉用法、怎麼個努力工作法,才有辦法掙來這些聘禮呢?
包括雨音,大家都發現,他們對於雅夫真的一點都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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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個日出日落之後,盛大的婚禮和慶宴一起舉行,難得有這樣的大喜之日,三井村從早熱鬧到晚,處處都擺滿了酒席、點上了燈籠。
這一天,孩子們如何嬉戲玩鬧都不會有人責罵,而未婚男女也各個借機跳跳舞、唱唱歌、聯絡感情。
以往在這種場合,雨音總是會被推上台彈琴唱歌,但今天她是新娘子,只能靜靜的坐在席間,聆聽別人高唱情歌了。
雅夫雖然肩膀上仍纏著繃帶,每走一步都會發疼,但這是他自己的婚禮,就算只剩一口氣他也要出席。
眾人都是第一次看到雅夫好好的綁起頭髮、好好的穿起衣裳的樣子,發現他其實長得挺好看的,只是黑了點、壯了點,又沉默了點,所以還是讓人感到有點怕怕的。
而且在那次獵虎之後,他的雙眉間多了一道傷疤,差點就要毀了雙眼,幸好他沒有又啞又瞎,否則,大家可更要同情雨音了。
周百彥喝了個爛醉,嫁小女兒讓他的心情既複雜又傷感;滕威大夫也差不多,他覺得自己就像在替兒子娶媳婦,兩個好兄弟拼了命的猛灌酒。
「村長大人,我敬你一杯!」
「前村長大人,我也要敬你一杯!」
而蘇珍珠抱著大女兒和二女兒的手臂,大哭一陣又大喝一陣,她心中有千百個捨不得,但事到如今,除了借酒澆愁還能怎樣呢?
「淑媛、慈梅,快點給我倒酒!娘今天是豁出去了!」
「娘……」周淑媛和周慈梅都是苦笑。
男人們似乎都瘋了,跑跑跳跳的,女人們也沒好到哪兒去,又叫又喊的,或許是前陣子被老虎嚇慘了,借著這個機會能狂歡就狂歡。
廣場上人聲鼎沸,眾人似乎都忽略了主角——新郎和新娘。
這對新人坐在首位,雅夫自然是不說話的,而雨音也找不出什麼話好說,兩人就默默的看著村民尋歡作樂。
雨音偷偷瞄了他一眼,趕緊又收回視線,呼,她心忖他的存在感真的很大,雖然他只是坐在那兒不言不語的,她卻很難忽視他就在她身邊。
她記得自己小時候還曾讓他背過,那時她還是個小娃娃,但他已經長得好高好壯了,沒想到此時此刻,他們竟會以夫妻的身分坐在一起。
可是……這樣下去好像也不是辦法,雨音遲疑了很久,不斷想著二姐說的話,自己該要主動些才對,於是她為雅夫把酒杯倒滿,「我幫你……倒酒。」
雅夫的肩膀振動了一下,如夜般的眼眸望著她片刻,像是有許多話想對她說,卻欲言又止的,終於舉起酒杯一口喝乾。
雨音被他的喝法嚇了一跳,這樣的烈酒他竟能一口喝完?他是不是很愛喝酒,而且酒量很好?他怎麼又老是盯著她看,這是什麼意思?表示他還想喝酒嗎?不然,他為何露出那樣渴望的表情?
雨音趕緊又把酒杯倒滿,「請……請用。」
雅夫深深凝望著她,然後又喝光了酒。
就這樣,雨音完全不懂雅夫的意思,只能照著自己的猜測不斷的倒酒,而雅夫也一杯接著一杯喝完了。
「呃……你會不會喝得太多了?」雨音發現酒桶已經乾了。
雅夫自然無言,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專心的注視著她。
這時滕威東搖西晃的走過來,興高採烈的道:「雅夫,你這小子,我本來要跟你喝個過癮的,可惜你的傷口還沒好,現在不能喝酒,不過,下次我可不會放過你的!」
「咦?」雨音睜大了眼睛,原來雅夫現在的狀況不能喝酒?為什麼他不告訴她,也不拒絕她呢?
「對!我差點忘了,」滕威又轉向雨音交代道:「雨音啊!這小子的肩傷還挺嚴重的,你得小心伺候他,別讓他的傷口碰到水。」
「是,我會記得的。」雨音趕緊回應。
滕威沉吟了半晌,伸手敲了敲腦袋,「咦?奇怪,應該還有一件事要跟你們交代的,怎麼腦子突然不靈光了?算啦!等我想起來再說吧!」
滕威呵呵笑著,又去找人拼酒,這時雨音才轉過頭,迷惘地看著自己的夫君。
雅夫迎上她疑惑的雙眸,他的眼中浮現一抹羞澀的溫柔,在心裡默默對她說:只要是你倒的酒,即使有毒,我也會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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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顯得有些混亂,村民都歡鬧得過了頭,誰也沒管新郎和新娘上哪兒去了。
月兒轉西,雨音認為自己的夫君應該休息了,他身上還有傷,剛剛又喝了酒,雖然他看來壯得像頭熊,但她最好還是快點扶他回家,免得他等會兒又昏倒了。
「我們……回家好不好?」雨音抬起頭,小小聲的問。
當她說到「回家」兩字時,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發現雅夫的臉上似乎發亮了,也不是真的臉會發亮,而是一種……一種很開朗、很快樂的表情。
雖然只有一剎那,不過,他那樣「發亮」起來的時候,感覺上親切多了。
親切?要是娘和妹姐們知道她用這種說法,可能都會笑壞肚子吧?
新婚夫妻就這樣安靜的離席,路上不少人喝得東倒西歪的,還有人醉得掉到田壟裡,一路走來,竟然沒人發現他們就是今天成親的主角。
所謂行禮、鬧洞房、喝交杯酒,全被大家自動省略了。
走進屋裡,雅夫才點上油燈,卻終於支撐不住,一古腦的跌在床上。
雨音掩住驚呼的小嘴,「你沒事吧?」
雅夫沒有回答,他全身都很熱,而且他不能說話。
雨音鼓起了最大勇氣,向前伸出小手,「我……我要摸摸你的額頭喔!」
雅夫自然沒有阻擋,當她微冷的小手碰到他的額頭,帶來一瞬間的清涼和幸福,然後她立刻收回了手,整個人都快跳起來了。
「你發燒了,我去找滕大夫!」
就在雨音轉身要跑的時候,雅夫及時捉住了她的小手,不讓她離開。
「為什麼不讓我去?」她一回頭,本來是很困惑的,但看到他的眼睛,不知道為何,她好像突然就懂了,「對了,滕大夫早就喝醉了,找他也沒用。」
雅夫點點頭,這是他今晚第一次對她有所表達。
雨音需要的正是這個,她坐到床邊,低下頭說:「我們以後說話的時候,不……不是我們,是我對你說話的時候,你可不可以用搖頭和點頭,讓我明白你的意思?」
雅夫沒有立刻搖頭或點頭,因為他感覺到她額前的髮絲落下,輕輕拂在他的臉上,那觸感讓他暫時忘了要回答。
「可以嗎?」她又問了一次。
他這才回過神,點了點頭。
她微笑了,這也是她今晚對他的第一個微笑。
「那……你躺著休息,我去給你倒水、拿毛巾。」她記得娘都是這樣伺候爹的,不過,她忘了這裡不是自個兒的家,她轉來轉去轉了好幾圈,才在浴室找到水缸。
這裡……到處都好厚實、好儉樸、就像它的主人一樣,少了點修飾、少了點風情,卻是非常實際而穩固的。
雨音沒時間仔細端詳,端了一盆溫水,又從自己的嫁妝中拿出手絹,沾了水輕輕擦過他的臉、他的頸,也替他脫了鞋、寬了衣。
除了爹之外,這是她第一次瞧見男人的胸膛,雖然害羞又緊張,但他可是她的夫君,她沒有理由退縮,瞧他都發燒得流汗了,她怎麼能置之不管呢?
其實,她也不太確定妻子該做什麼,這些都是她自己推測的,不過看雅夫一直都沒抗議,她應該沒做錯才對吧?雅夫確實都沒抗議,他的頭很昏,身體很熱,他以為這只是一場夢,因為雨音的小手碰在他身上。
「你好點了嗎?」他好像還是很不舒服,真糟糕,她趕緊拿出被子替他蓋上,這是她縫了好幾天才完成的,上面還繡著鴛鴦戲水圖。
烈酒和高燒的交相逼迫,雅夫就快維持不了清醒的神智,但在閉上眼睛之前,他仍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彷彿在對她說「謝謝」。
雨音感到一陣錯愕,為何他沒說話,卻能以眼神傳達呢?或許,他並不像大家以為的那麼難以接近吧?
熄了燈,雨音在黑暗中更衣,靜靜的上了床,躺在一角。
對於嫁人這件事,她心中不是不緊張,但卻有一份說不出的平靜,從今天起,她的少女時代就結束了,但她至少還擁有一份回憶。
是的,就是那送她花兒的人,雖然她從未見過,但對她來說,那就是初戀了。
能夠有過一段淡淡的初戀,再為人妻、為人母,對她而言就沒什麼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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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第一夜,雨音睡得很好。
她向來有手腳冰冷的毛病,尤其是在夜裡,現在已是深秋,她當然會更怕冷、更睡不穩,但很奇怪的是,她一整晚都沒醒來,因為她覺得很溫暖。
當她睜開雙眼,發現了兩件事,第一,天亮了;第二,雅夫正盯著她瞧。
「呃……早。」她猶豫了一會兒,才決定該打聲招呼。
奇怪,他是什麼時候醒的?他總是這麼靜悄悄的,讓她一點知覺都沒有,現在他為何又用這麼奇妙的眼神望著她呢?
低頭一看,她竟然……竟然整個人縮在他的懷裡,還把雙腳擠進他的雙腿裡,汲取他身上過人的熱度,難怪昨晚她會一覺到天明,她根本就把人家當成火爐了嘛!
難怪他會比她先醒來,他說不定已被她凍壞了呢!
雨音急忙退縮,竭力拖持鎮靜,「咳!你還在發燒嗎?我去給你熬粥吃。」
找了個借口,飛快的奔下床,她發現自己穿得單薄,趕緊又抓著衣裳到浴室去換,老天!原來跟另一個人一起生活是這麼樣的親密。
當她的背影消失後,雅夫眨了眨眼,巡視過房裡的一切,被子是新縫的,牆角有她的梳妝台,門上貼著雙喜字樣,空氣中飄著一股淡淡的女人香。
原來他不是作夢,他真的娶老婆了,而且,還是那個說話像唱歌的姑娘。
半個時辰以後,夫妻兩人坐在桌前用餐,氣氛非常的安靜,非常的相敬如賓。
雅夫幾乎一口氣就喝掉一碗粥,筷子隨手一掃盤子就空了,雨音幫他盛了好幾次粥,看他吃得那麼多、那麼盡力,她不禁開口問:「好吃嗎?」
她是照娘教的方法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他的口味?
雅夫放下碗筷,鄭重的點頭。他這才發現,自己以前做的飯都該是餵豬吃的。
雨音鬆了口氣,輕輕笑了,「那就好。」
看來,這未來的日子應該沒有想像中困難,雅夫並不是一個難以伺候的夫君。
只是,他怎麼又用那種眼神看著她?好像又很餓很餓似的,她立刻決定以後煮飯要煮很多很多。
屋裡又靜下來了,這樣被他凝視著,雨音覺得有些尷尬,跟一個不說話的夫君在一起,她該說些什麼話才好呢?
「叩!叩!」突然傳來的敲門聲,解決了他們的困境。
雅夫起身開門,發現門口站著兩個緊張萬分的人,那是蘇珍珠和滕威。
「娘!」雨音喊了一聲,表情很迷惘。
「小子,我有話要跟雨音談,我們母女倆進房裡去!」蘇珍珠口氣很不客氣,直接進門,拉了女兒的手就往臥房裡走。
雨音被拉遠了,雅夫臉上也同樣很困惑,他不明白岳母大人有什麼要交代的,也不了解滕大夫一早就跑來的原因。
滕威大夫關了門,也咳嗽一聲道:「雅夫老弟,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情,我不清楚你到底清不清楚,但是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跟你講解一下好了。」
雅夫點點頭,替滕大夫倒了杯茶,滕大夫始終是他的恩人,即使滕大夫要選在這時開始「講古」,他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前陣子為了你的婚事,我忙得焦頭爛額,竟然忘了問你,昨晚我又喝得大醉,還是忘了問你,所以呢,現在我問你……」滕威說是要問,卻遲疑了好久都沒聲音。
雅夫聽得不是很專注,他有點掛念房裡的妻子和岳母。
滕威嗯嗯啊啊了一陣子,總算壓低了聲音問:「你知不知道……怎麼生小孩啊?」
生小孩?雅夫皺起眉頭,那不是女人的事嗎?為什麼要問他這大男人?
「我看你從小沒有爹娘,生性又孤僻,可能也沒有人告訴你這件事,不過要我來講解呢,其實我也忘得差不多了,畢竟,我上次風流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滕威屈指一算,還真算不出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
唉!青春拋人去,往事不堪回首,怎麼一晃眼他都已經想不起那位俏姑娘的芳名了?
歎氣連連,感慨完畢,滕威從胸懷裡掏出一本黑色封皮的小冊子,小心翼翼的交到雅夫手中,「咳!你不識字沒關係,這裡面有很多圖畫,你看了就會明白。雅夫老弟,你們這門親事是我牽起的,你可得保證讓你的娘子幸福,千萬別做得又粗魯又愚蠢,先研究好了再做,懂了嗎?」
雅夫似懂非懂,還是點了頭,總之,這本書裡就是教人如何生小孩的吧,那麼他也是應該研究研究才對。
「那就好,我頭痛得要命,昨晚喝大多了,我要回去躺著了。」滕威責任已了,扶著腦袋瓜子,打道回府。
雅夫送走了客人,隨手翻開小冊子一看,黝黑的膚色立刻染紅了。
******
寢房裡,蘇珍珠拉著女兒左看右看,緊張兮兮問道:「昨晚大家都喝大多了,也沒送你們入洞房,怎麼樣?他有沒有對你很壞?」
「他?娘是說雅夫嗎?他對我不錯啊!」雨音以安撫的口吻回答。
「真的嗎?看他那麼大塊頭,他沒有傷著你嗎?」蘇珍珠滿臉的狐疑。
「真的沒有,我覺得……他挺好的。」雨音想到早上睡醒在他懷裡,臉上還不禁泛上紅暈,怪不好意思的。
蘇珍珠看女兒這番神態,心想好事應該已經做成,但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問,「雨音,你到底知不知道嫁人是怎麼回事?」
「知道,姐姐們告訴過我。」
「哦!那就好。」蘇珍珠大大的鬆了口氣,那她就不用覆述一次了。
「娘,你就為了這個特地來找我?你也太掛心了吧?」雨音輕笑道。
蘇珍珠就像母雞保護小雞似的,慷慨激昂道:「以後他要是敢欺負你,一定要告訴娘,娘會讓你爹為你主持公道的,千萬別怕!」
「我知道了,不會那樣的啦!」
蘇珍珠搖搖頭,「男人是很難說的,反正有娘家給你靠,不高興就回來住!」
雨音不置可否,心中卻想著她會和雅夫過這一輩子的。
蘇珍珠走出房,看見雅夫站在廳前發愣,伸手指著他的鼻子警告道;「小子,你可得好好對我們家雨音,讓她過幸福日子,否則我饒不了你!」岳母大人發飆,雅夫趕緊點頭承諾,等蘇珍珠離開後,他想到「幸福」這兩個字,手中的小冊子又被握緊了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5 00:03:23
第四章 交集
薄酒衝山雨,和衣睡晚晴。
不知鍾鼓報天明。
夢裡栩然胡葉一身輕。
——《南歌子》蘇軾
新婚十天,雨音逐漸融入了雅夫的生活中。
她發現雅夫過得很簡單、很規律,早起吃飯,下田耕種,上山打獵、採藥、日落前回家,便是洗澡、吃飯、睡覺。
一點一滴地,她學會了該如何理家,雖然和夫君無法溝通,但憑著察言觀色、細心揣摩,她也學會了如何和他相處,她發現,其實也不是那麼難的。
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很乏味,因為,以往總有很多客人到村長家,她也早就習慣門庭若市的情況,雅夫應該沒什麼朋友,她以後還能跟誰說話呢?
沒想到除了滕威大夫、她的爹娘、大姐、二姐常來探望,還有許多「客戶」上門,都是要跟雅夫訂貨的。
以往村民老是要自己畫圖說明「貨物」,現在雅夫娶了個會說話的娘子,對大家來說實在方便多了,三不五時就登門造訪,也順便參觀了石家。原來生活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可怕呢!
這天午後,何大嬸上門來,第一句就是說:「雨音,你家相公不在吧?」
「還沒回來呢!」雨音從廚房走出招呼客人。
「那就好,我要山雞兩隻、野鴨三隻,這幾天麻煩你相公送過來。」
「好,我這就幫你記下來。」雨音收了錢,拿出帳簿記帳。
「雅夫娶了你可真好,你有幫夫運喔!」何大嬸沒忘記消遣一句,「沒事就快生個胖娃兒,家裡就會熱鬧了。」
雨音笑了笑,沒說話,雅夫把這些錢財都交給她管,這麼一來,除了做家事以外,她還有得忙呢!
黃昏,雨音準備做晚飯,雅夫總在日落時分返家,他似乎知道她不敢見血,總是把那些獵物「處理」過後,才拿到廚房讓她烹調。
雨音對他說了聲「謝謝」,可以不用像娘那樣動刀下手;她心中真有萬分感激。
雅夫點了頭,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不知如何回應,只好轉身離開,開始劈柴燒水,這些粗重的工作他總是自己來,捨不得讓她的玉手變粗。
只不過兩人之間總是彬彬有禮,雨音老是說著謝謝,有時候他真希望她可以不要再說這兩個字,但他又無法表達自己的意思。
用盡所有心力攀登高峰,終於得以親近懸崖上的那朵花,他卻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一旁默默守護著,很傻,不是嗎?
雨音並不明白夫君的心事,她一心只想做個得體的、有用的妻子。
她惦記著滕大夫的交代,在雅夫洗澡洗到一半時,就會敲敲門走進去,「我……我幫你擦背。」她不記得娘是否曾經這樣伺候爹,但娘確實會在爹沐浴時走進浴室,她想自己這樣該算是很守婦道、很盡本分吧!
一聽到背後那輕巧的腳步接近,雅夫全身都僵硬起來,他真不知該不該感謝滕威大夫,其實他可以自己來的,但雨音都開口了,他無論如何不會拒絕她。
只是……只是這樣要命的碰觸,總會讓他滿腦子都是那本小冊子上的畫面。
雨音先替他洗了頭髮,又拿起刷子輕輕為他擦背,並小心避開他的傷口,她發現他健壯得驚人,不過,還是沒有他那些傷痕「可觀」。
真不知他是怎樣活到現在的?幾乎可說是個奇跡。
浴室裡白煙彌漫,兩人無話可說,只有水流的聲音,只有肌膚散發的熱燙,還有一種淡淡緊張的、微微僵持的氣氛。
雨音替他洗過了臉、肩和上半身,猶豫著是否該往下發展,最後咬咬唇,帶著怯意道:「剩下的,你自己來吧!」
雅夫極為勉強地點頭,忍住想把她拉進水桶的衝動。
飛快逃出了浴室,雨音也不懂為何會呼吸困難,大概是那裡頭的空氣不大流通吧?
洗過澡,吃過飯,雨音又幫雅夫換藥包扎,看到那可怕的傷口讓她不禁顫抖,幸而傷勢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她也稍微放下心來。
他是她的夫君,她有義務要把他照顧好,這才是為妻的道理。
當她坐在他面前為他療傷,兩人親暱的距離,他總能輕易吸取她身上的幽香,尤其是她也剛沐浴完,那出水芙蓉的清麗模樣,幾乎足以讓他的傷口再次繃裂。
等一切該做的事都做完了,兩人只能面對面發呆,屋裡沉靜得讓人窒息。
不行!這樣下去她就要大叫了,雨音左思右想,終於拿出從家中帶來的古琴,猶豫的問道:「我可不可以……彈琴?」
雅夫怔怔的望著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那眼光總是讓她不自在,真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有時候他就這樣看著她老半天,有時候卻又故意回避她的現線。
總之,她真的很悶、很煩,她想彈彈琴,如果他聽不下去的話,他應該會主動制止的,那麼,就讓她暫且放肆一下吧!
琴音在夜色之中流開,雨音彈著彈著,不禁隨之哼唱起來,沉浸在這旋律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當雨音抬起頭,發現雅夫看著她的樣子很奇怪,明明吃過了飯,卻又像是餓了很久,隨時都要撲上來似的,雨音下意識地退後一些。
雅夫猛然站起來,椅子都被推倒了,只見他走向浴室,接著就傳來沖水的聲音。
洗澡?他不是早就洗過了嗎?她真不懂他,為什麼又得洗一次?
以往在家裡,爹娘、姐姐和客人們總會讚許她的琴藝歌聲,現在她的夫君卻是以這種方式作為回應?
雨音悄悄歎了一口氣,心想,或許他就是一個不解風情的夫君,或許他們該生個孩子,生活中應該就會好過許多吧。
只是,到底要怎麼樣才能生孩子呢?娘和姐姐們都沒告訴她,是不是只要成親以後,睡在同一張床上就可以了呢?
夜裡,當她和雅夫一塊睡覺時,都是她自己不由自主依偎到他懷裡,他卻不曾對她做過什麼事情,難道這樣就生得出小孩了嗎?
她該問雅夫嗎?但他說得出口嗎?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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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雨音打消了要去拜訪姐姐的念頭,因為下起了大雨。
天空陰著一張臉,烏雲密集,雨勢滂沱,時而雷聲轟隆,村裡沒人想出門走動。
不知道雅夫在山上是不是淋濕了?雨音有點擔心起來,畢竟他是她的夫君,她應該要牽掛他的,不是嗎?
該做的家事都做完了,她拿著針線活兒守在門前,感覺自己真的就像個妻子,等待夫君的歸來。
雨,那麼大那麼急,恐怕連打在臉上都會疼。
她皺起眉頭,發現路口有個人影跑過來,那一定雅夫,這條路的盡頭就是他們家,除了他不會有別人的,而且那人塊頭那麼大,一看就知道是他了。
或許她是太衝動了,拿起油紙傘就往前跑,心裡只顧著要為他遮雨,她想以前娘也是這樣對爹的,她這麼做應該不算是錯吧?
路的那一頭,雅夫正在雨中狂奔,他一心只想快點回到家,以往或許他會選擇待在山上,找個岩洞等大雨過去就好,但現在他很喜歡回家,因為家裡有人在等地。
是的,雨音帶來了家的感覺,最近他總是很快把活幹完,只要遠遠看到家中那盞燈,還有煙囪冒出的白煙,他就會加快腳步奔回家中。
但在這個風雨交加的日子,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小妻子竟會撐傘出來迎接他。
他停下了腳步,愣愣的站在那兒,讓雨音又多跑了兩步,舉高了傘替他遮雨。
兩人的眼眸交會,四周只有雨聲,雅夫心頭好熱好燙,像是被準打翻了臘燭,燃燒起一片野火熊熊。
被他那樣注視著,她不禁難為情起來,吶吶的說著沒有意義的廢話,「下雨了……」看他還是不言不語,她低下頭,心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傻事?她很想做好妻子的角色,但雅夫的反應總讓她覺得自己是個笨蛋。
雅夫總算回過神,接過那把傘,把她的肩膀摟近一些,慢慢走向屋裡。
只是一小段路程,他卻希望永遠走不完,就這樣依靠著彼此,走完這一生。
雨音有驚訝也有點欣喜,這是雅夫第一次對她表示親密,夫妻嘛,本來就該這樣的,她很高興可以這麼靠著他。
不過,他是不是又發燒了呢?他整個人都很燙耶!
進了屋,收了傘,雅夫先把獵物留在門前,他不想讓雨音嚇得血色全無,然後他一轉身進屋,就看見雨音拿著乾布向他走來。
只是,她好像沒發現,她自己也淋濕了,而且曲線分明……
「你會著涼的,快擦乾吧!」雨音把乾布交到他手中,發現他竟然在發呆!
奇怪,他是發燒發過頭了嗎?唉!那就由她來照顧他吧!他是她的夫君,她不能讓他病倒的。
她拉著他坐在椅上,自己站在他面前,從他的頭髮開始擦,瞧他全身都在滴水,這怎麼得了?
她繼續擦,從臉龐、脖子直到胸前,還脫了他的草鞋。不行!他簡直就像泡過水似的,應該給他洗個熱水澡,驅驅寒意才對。
雅夫覺得自己全身都冒出了熱氣,雨音這麼溫柔撫過他,教他如何能不為之沸騰?
腦子裡不禁又想起滕大夫給的那本小冊子,他已經翻得快爛掉了,他甚至默背得出第幾頁是什麼內容,他相信自己應該可以一一辦到。其實,他在山上也看過飛禽走獸做過類似的事,只不過書裡的花樣多了很多,他花了好些時間才能融會貫通。另外,他的肩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左右手都可以自由運動,從書上看來,男人的雙手是很重要的,所以他才會準備了那麼久。是不是要在這個下雨天讓他的妻子「幸福」呢?
乾布變成了溫布,雨音搖頭說:「我去給你燒熱水,你等會兒。」
她一轉身,他就立刻站起來,拉回她要走遠的肩膀,猛然將她帶入懷中,沒有半句警告,一低頭就封住了她的櫻唇。雨音根本還來不及躲避,只能睜大了雙眼,心想,雅夫瘋了嗎?他為什麼要吃她的嘴?這是她第一個想法。
但很快她就發覺,這好像不是「吃」,而是吸、舔、吮、嘗……
這……這是什麼妖法?怎麼把她的全身的力氣都奪走了?
雅夫自己也不敢相信,他是按照著書上的指示去做沒錯,但書上沒畫出來說會是這樣天旋地轉的感覺,啊!好甜的她,聲音已是那麼柔,嘴唇更是芳甜如蜜,貪念一發不可收拾,他想要更多更多。
輾轉纏綿,難分難捨,天雷勾動地火,這就是他們的初吻。
當他終於離開了她的唇,兩個人都是呼吸不順、面色潮紅,不過,雅夫的臉上比較看不出來。
「你為什麼……」雨音還沒問完,就發現自己竟被橫抱起來,而且那目的地是房裡的大床。
「你困了嗎?你先洗澡再休息好不好?」她還是擔心他的身體。
什麼都能等,就只有這個不能等,雅夫是鐵了心,他決定就是此時此刻,他要讓她「幸福」。雨音被放到床上,突然覺得不對,她並不想睡覺啊!為什麼要她也一起上床來?
很快她就明白了原因,因為……雅夫要「欺負」她!
他整個人壓住她,開始拉扯她的衣服、揉捏她的身子,這讓她驚慌到了極點。
「你怎麼了?我哪兒做錯了?你告訴我,別這樣!」成親以來,他從來不曾對她有過任何粗魯的舉動,她以為自己是可以相信他的,為什麼會演變成這種場面?
雅夫該如何對她說明!他根本就無法「告訴」她接下來要做的是什麼?不管!他先做了再說,畢竟,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他的堅定嚇壞了她,眼看自己身上的衣物被丟到床下,她想要掙脫卻無能為力,然後他也跟著赤裸了,那衝擊讓她雙眼瞪得不能再大,老天!他是個巨人,和他比較起來,她就像一捏就碎的小娃兒!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我會改的,我會聽話的……你別過來……別欺負我!」雨音的嗓音都破碎了,她不敢想像自己將要面對怎樣的命運?
雅夫左手壓住她亂動的雙手,右手捧起她小巧的臉蛋,他說不出口,只得以行動證明,他並不是要「欺負」她。
輕輕印了一吻,沿著她柔美的櫻唇,這就像一個夢,他作了很久的夢,從兒時他就聽著她的聲音長大,不管是哭喊的、牙牙學語的、軟語撒嬌嬌的、悠揚吟唱的聲音,都讓他魂牽夢索、難以忘懷。
而今,他終於吻著這雙唇,這聲音的主人,這讓他還有一個夢想的姑娘。
雨音嗚咽著、顫抖著,躲不掉他的親吻和觸碰,若非她實在太緊張、太僵硬,她將可感覺到,他對她是百般的溫柔憐愛。
過了好一陣子,她發現自己發燒了,她是不是被他傳染了呢?怎麼他那好燙的手一摸過,她的身子也跟著熱起來了?
而最糟糕的是,她竟然發出了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是很不舒服,又像是很舒服,好丟人的聲音!
雅夫自然聽到了這呻吟,他好喜歡好喜歡,他想再多聽到一些,他撫上她圓潤的胸前,就像彈琴似的,只要一碰她就會出聲。
她可被他嚇昏了,他的手掌那麼粗硬,摸在她身上都刺刺的,但他隨之就以嘴唇彌補,帶來另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那讓她一會兒發冷、一會兒發熱,深怕自己的小命就快沒了。
「你不要再這樣了,我求求你……」她都快哭出來了。
可惜,她的哀求只讓他感到更興奮,他是如此貪戀著她的聲音,他要「彈奏」過她身上每一處,聽聽著她會發出怎樣的呻吟。
雨音的小手拍打在他肩上,無奈都只是白費力氣,「大家都說……你會對我很壞,我都不相信,沒想到……你真的好壞……好壞!」
不管她怎麼抗議,他還是那麼沉默而固執,扛起她細嫩的小腿,從她的腳趾頭開始舔起,那發癢的感覺讓她快笑疼肚子了。
「癢!好癢!別戲弄我了好不好?」她拼命踢著雙腿,卻逃不過他大手的鉗制,她覺得自己就像隻小兔子,快要被大野狼給一口一口吃了。
天!怎麼會這樣?她一直以為雅夫是個好人,才敢說服自己嫁過來,小時候他不是都很聽爹娘的話嗎?為什麼長大後完全變了個人呢?
外頭的雨還在不停的下著,沒有人會來救她,她就要這樣被他「欺負」到底了。
放棄了無謂的掙扎,她轉過頭去,不想再看他對她做的事情,然而,當他沿著她的大腿往上親吻,教她如何能假裝無動於衷?
「雅夫!」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求你別折磨我了,我好難過……」聽到她喊他的名字,有那麼一瞬間,雅夫真的想放棄了,但是不行,他發過誓要讓她幸福,或許他做得還不夠好,他會更努力、更認真的。
咬一咬牙,他繼續那親暱的撫弄和親吻,書上就是這樣畫的,女人身上的每一處都要好好品嘗,為了雨音,他要盡心盡力去做。
雨音腦中一片昏亂,他怎麼能做得出這種事?好可怕、好可怕,她全身都為之發抖,再也壓抑不住喉中的聲音,像只虛弱的鳥兒一般嬌吟。
「不要……不要了……」她好不容易找到機會翻過身,像個孩子般想保護自己,把身子蜷曲起來。
但他立刻從背後抱住她,舔吻起她的頸後,他的鬍渣沒刮乾淨,摩挲在她細嫩的肌膚上,刺刺麻麻的,她這才明白自己有多麼敏感。
他又拉開了她防備的雙手,不讓她遮住自己,強要感受她的柔滑、她的細緻。
她的髮髻早就散了,混著他披落的長髮,兩人的氣息交融,呼吸都像白霧,包圍著這個過熱的小世界。
其實……雨音對自己承認,這種親密並不是真的很難過,但她怕極了,這種陌生的感受究竟是什麼?為何他要像隻野獸般的對待她?還有,他的身體也起了變化,那讓她連看都不敢看……
「雅夫,你滿意了沒有?你可不可以……放了我?」她可憐兮兮哀求道。
他暫停了動作,將她轉過身來,看著她紅艷的雙唇、粉色的身子,那都是他的印記,他很高興,這證明她是他的。
「你……你肯放了我?」她懷著一絲希望問。
但他立即毀滅了她的希望,因為他很清楚、很明白地表達他的意思,他搖了頭。
「為什麼?」她真不懂,弄得兩人都這樣好喘好昏,是要做什麼呢?
他先把被子鋪平,讓赤裸的她躺在被上,又拿枕頭靠在她頭下,似乎是要把她「照料」得很好,然後再來做他要做的事。
雨音詫異莫名,看著他舉高她的雙腿,還架在他寬厚的肩膀上,這……這到底要做什麼?遠方的雷聲響起,雨音隨之尖叫,因為……他竟然要那樣虐待她!
不可能的,他太強壯,她太嬌小,那怎麼可能辦得到?她會死掉的!
「你是壞人!我討厭你……」她像個孩子般哭著,卻躲不開他的占有、他的親吻。
雨,仍在下著;淚,不肯停下,但雅夫不在乎,他已經等了十幾年,現在能夠這樣聽著她的哭聲,對他來說也是夢一般的快樂。
許久,雨音停下了啜泣,反而開口道:「你別親我,這樣好奇怪!」
他感覺到她的身子放鬆了些,然而他自己卻僵硬得不得了,於是他嘗試著稍微動了一下,這立刻使她的驚呼和慌張,「你別動,你弄得我好痛!」
天!他竟不停下來,她只能緊皺著眉頭,手指甲抓過他的肩、他的背,「你輕一點,我真的受不住!不要,不要那麼用力……」
他的汗水滴落在她的身上,造成一道道小溫泉,滑膩在兩人之間,更顯火燙炙熱。
汗水交織著淚水,雨音分不清什麼是什麼了,總之嘗起來都是鹹的、都是燙的,他還在她體內,不知還要多久才能滿足,而她全身卻都要虛脫了。
他的喘息就在她耳邊,他一手握著她的腿,一手抓在她的乳上,他就像個惡夜的夢魘,緊緊纏繞在她身邊,那交合之處有如火燒,也不知是疼還是什麼感覺,反正就是熱得讓她都快融化了。
「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她的淚眼望進他的黑眸,感覺他越來越快的速度,壓迫在她身上的重量和熱力,那已經超出她所能承受的,她就要從懸崖邊跌下去了。雅夫深深的凝視著她,想要對她說些什麼,當他攀到最後的頂點,只聽得雨音一聲嚶嚀,隨即閉上了眼睛。
雨停了、雷靜了,她也昏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5 00:03:57
第五章 不同
簾窗前種芭蕉樹?
陰薄中庭,陰滿中庭。
葉葉心心,舒捲有餘情。
——《添定採桑子》李清照
雨音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也似乎作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當她朦朧醒來,她卻不記得自己作了什麼夢。
只是,她好像跟以前有一些些不同了。
就如同往常的每個早晨,躺在她面前的是她的夫君,而她也照樣縮進他的懷裡,不過,到底是哪兒不對勁呢?
啊!她發現了,他沒穿衣服,她自己也是,他們兩個正赤裸裸地貼在一起。
在一起?雷聲響過心底,閃電劃破黑暗,她清楚的回想起那個畫面,天!他真的對她做出那樣過分的事,而現在他還敢酣睡得那麼無辜?
心中一股怨、一股惱,她伸手推開他的胸懷,她才不要讓他為她取暖,她再也不要了!
然而,一翻開被子,冷冽的感覺刺骨襲來,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才這麼一遲疑,就被後頭那雙手臂抓了回去。
嗯!好暖,這是她第一個反應,但她隨即醒悟過來,那還不是雅夫的關係?
「不要碰我!」她扭動著身子,發現自己每根骨頭都在酸疼,昨晚她差點就被他壓扁,這會兒當然是到處都不舒服了。
雅夫把她攬回懷裡,拿被子將她仔細包緊,不讓她受到一絲寒意。
「你……你昨天把我弄得好痛,現在我全身都好酸,都是你害的!」她噘嘴抗議。
他點點頭,表示了解,但沒有什麼懺悔之意,大掌撫下她的雙腿,從腳踝開始替她按摩。
「你又想做什麼了?我不要再像……昨晚那樣,永遠都不要!」她以為他又要「欺負」她了,嚇得東躲西閃。
可惜,雅夫光用一隻小腿就壓住了她,他的小腿就跟她的大腿一樣粗,她根本無力掙脫開他的懷抱。
「你討厭!你最討厭……」她只能在口頭上數落著他。
他喜歡聽她的聲音,即使是責罵,他也喜歡,因此他一邊聽著,一邊為她揉捏酸疼的部位,從雙腿、背部到肩膀,只要他一碰過就引來她的歎息。
雨音很快就投降了,低吟道:「好酸喔……就是那裡,嗯……」
他就這麼撫摸著她,按摩了一個時辰也不覺得累,他喜歡碰她。
雨音迷迷糊糊的又睡著了,等她醒過來時,發現雅夫端來一盆熱水,將棉布沾濕了,開始擦過她的身子,老天!他竟然在伺候她。
「我不要你幫我?」她紅了臉,因為他竟然拉開被子,露出她赤裸的身子,還有,他自己也是什麼都沒穿,還敢那麼自由自在在屋裡走來走去。
雅夫依舊沉默,堅持做完自己要做的事情,才讓她躺回被窩裡。
窗外還下著大雨,他決定今天不出門了,就呆在家裡照顧他的小妻子。
雨音抓著被子,惟恐他會隨時撲上來,希望他趕快出門,不然她怎麼樣都放鬆不下來。
不料,他在她面前換過了衣服,就拿來短刀和一堆竹子,開始一根一根削箭,擺明了就是不肯離開。
「你……你要上山嗎?」她忍不住問。
他搖搖頭,指著窗外滂沱的雨勢,又指了指床上的她。
這是什麼意思?下雨天不出門,就要留在家裡「欺負」她?
「那……你到廳裡去好不好?我想穿衣服。」她只得軟下聲音求他。
他點點頭,站了起來,她以為他終於要走了,沒想到他走到床邊,卻一把拉開被子,開始一件一件替她穿上衣裳。
「不要!不是那樣穿的啦!你弄反了……」雨音哇哇大叫,完全失去了淑女風範,碰到雅夫這種不說話又不講理的野人,她真不知自己還能保有多少家教修養。
除了替她穿上衣服,他還開始對她的頭髮動手,粗手粗腳的想要盤起她的長髮,當然只是弄得一團糟,不過他顯然樂在其中,完全沒有想收手的跡象。
「我自己來就好了!你弄得人家好痛,我的頭髮會掉光的啦!」雨音趕緊綁了兩個辮子,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兒時的模樣。
他對她這髮式感到新鮮又好奇,他記得她小時候常做這種打扮,那時她好可愛,都會喊他「雅夫哥哥」,不像她的兩個姐姐,從來都不喊他的名字。
他摸了摸她的辮子,深邃的眼中帶有無比的懷念,看得她微微發顫、隱隱發慌,怎麼她竟會被他的眼睛給吸住了呢?
低下頭,他輕輕吻過她的額頭,就像親吻一個小女孩。
雨音並不討厭他這麼做,奇怪,難道她已經習慣被他「欺負」了嗎?
不管怎樣,幸好他沒有繼續下去,她躲遠了些想下床去,只是,當她的雙腿一碰到地上,一陣刺骨酸痛隨之而來,讓她倒吸了一口氣。
這兒疼那兒也疼,都是他害的,他那麼重、那麼壯的一個人,壓在她身上做出那麼過分的事,害她現在都快變成殘廢了!
她才低喊一聲,他立刻扶住她的肩膀,用緊張而疑惑的眼神望向她。
「我不能走路了,我的腿都被你壓壞了!」她好委屈地控訴道。
他話也不說就抱起她,走到房門口停下來,像是在問她要去哪兒?
她臉一紅,囁嚅道:「我要去……茅房,你放我下來,我會自己走啦!」他點點頭,卻不是要放她下來,而是抱著她直接走向茅房。
雨音被他嚇得臉都轉白了,急忙道:「我自己過去,你不準給我開門,不準跟著我!」
她堅持而震驚的聲音,讓他軟化了決心,只好在門前放下她,讓她自己走進去。
一會兒,雨音走出茅房,一看雅夫還是堵在那兒,氣得她嘟起小嘴罵道:「你別老是跟著我,你好煩喔!」
也不知道自己是打哪兒來的勇氣,原本她是那麼怕他的,也許是昨晚兩人發生了那樣的親密關係,現在她竟敢隨時對他發脾氣了。
她的小手敲在他胸前,他一點都不覺得疼,還覺得挺舒服、挺恰好的,他抱起她又帶她回房,聽她在他耳邊碎碎念著,多麼像天籟一般的聲音。
把雨音放回床上,雅夫又去張羅吃的、喝的,當她是個大小姐般的照顧。
突然,門外傳來敲門聲和喊叫聲,「雨音啊!我們來看你了,快開門。」
雅夫一聽,那是岳父和岳母的聲音,他們幾乎三天兩頭就來看女兒,似乎很不能放心的樣子,但他並不排斥這樣的情況,既然他自己不會說話,能多些人陪雨音說話,那總是好的。
果然,門外站著周百彥和蘇珍珠,夫妻倆撐著一把傘,有點被大雨淋濕了。
雅夫開門讓岳父岳母送來,點個頭算是打了招呼。
周百彥拍拍肩上的雨滴,「你今天沒上山去啊?也對,雨下得這麼大,還是待在家裡好,我們兩個老人家閒著沒事做,就來看看你們了。」
蘇珍珠倒是問得比較直,「雨音呢?怎麼沒看到她?」
雅夫指了指臥房,蘇珍珠立刻提高音量道:「雨音生病了不成?怎麼躺在床上?」
周百彥扯了扯胡子,「你問雅夫有什麼用?進去看看不就得了。」雅夫轉過身,到廚房去燒水泡茶,讓他們進房裡去看雨音。
一進房,蘇珍珠立刻大呼小叫道:「雨音,你是怎麼了?頭髮亂七八糟的,臉色又這麼壞,是不是雅夫欺負你了?」
欺負?這兩個字引發了雨音臉上的紅潮,想起昨晚那些畫面,她覺得真是羞死人了。
「沒、沒有啦,我只是受了點風寒,不大舒服而已。」雨音找了個借口。
蘇珍珠如何看不透女兒的表情,當場就發火道:「不用為那小子說話,他膽敢對你不好,娘就要跟他拼命!」
周百彥在一旁勸說道:「哎呀!事情也沒那麼嚴重吧?」
雅夫端了茶進來,才放到桌上,就受到蘇珍珠一陣炮轟,「你是在搞什麼?雨音竟然病得不能下床?你這個丈夫是怎麼當的?」
雅夫一愣,可惜他不能回答,只得安靜聽教。
周百彥說話是客氣了些,「雨音身子不是很好,你該多體貼她一點。」
「你啊!從小就是帶克的命,我們雨音才嫁來十幾天而已,就變成這副樣子,你不要把我們雨音的命都克掉了才好!」蘇珍珠一想到這件事,心裡頭就直發毛。
「娘,你別這樣說,是我自己不小心保重身體的。」雨音雖然也氣雅夫那樣「欺負」她,可是,她也不願意雅夫被娘說成這樣。
蘇珍珠可沒那麼容易打發,「不行!娘可不希望有一天來收屍,你現在就跟我回家去,等身子調養好了再說。」
周百彥對這提議也頗讚同,「有道理,我說雅夫,雨音還是讓她娘照顧比較好。」
雅夫握緊了雙拳,他不會讓任何人帶走雨音,即使是她的爹娘。
雨音卻開口拒絕了,「爹、娘,我都已經嫁人了,你們別還把我當小孩看,除非雅夫把我休了,否則,我是不可能離開這裡的。」
不管怎麼說,她不能就這樣回到娘家去,這太沒道理了,雅夫又沒有那麼壞,爹娘真是誤會他了。周百彥和蘇珍珠聽得一愣,然而,最驚訝的人卻是雅夫,他沒想到她願意留下來。
蘇珍珠拉住女兒的手說:「雨音,你是在想什麼?回家有什麼不好?爹娘是心疼你啊!」
雨音卻堅定道:「我在這兒過得很好,你們就不能相信我嗎?你們這麼常來看我,要是我真的受委屈了,你們哪會沒發現呢?放心吧!我過兩天就好了。」
周百彥歎口氣,「說得也是,要是你跟我們回家,恐怕別人傳得很難聽。」
蘇珍珠看女兒意志堅定、無法勉強,只得把怨氣發在丈夫身上,「管別人怎麼去傳,只要我們女兒活得了就好了。」
「好好,你說得都對。」周百彥轉了個話題,「那我們回家去準備些補品,晚上帶來給女兒吃,這樣好不好?」
「還用得著你說!」蘇珍珠哼了一聲,轉向雅夫道:「小子,你給我安分點,要是讓雨音再受苦的話,我可饒不了你!」
雅夫無言,剛才雨音的話敲在他心上,他什麼責罵都可以擔下來。
「娘,你少說幾句吧!」雨音都快聽不下去了。
「走,咱們回去熬湯!」蘇珍珠率先走出石家,發現還是下著大雨,周百彥趕緊撐了傘追上去,兩夫妻又是一路吵吵鬧鬧的回到家。
屋裡,又只剩下雅夫和雨音兩人,除了雨聲,便是靜悄悄的。
雨音開了口,低低問道:「你會不會生氣?我爹娘實在不該那樣說你的。」
雅大並不生氣,他早就習慣別人對他的冷言冷語,也了解自己總被當成「不祥」之人,他只在乎,她是不是能夠留在他身邊?
看到他那神秘而複雜的眼眸,雨音有點不好意思,「我替他們向你道歉,他們只是太愛護我了,你不要生氣喔!」
他沒出聲,繼續那樣深深的凝視著她。
雨音被他看得又覺得怪怪的,她轉過身縮進被窩裡,躲避他炙熱的目光。「不過……我可沒原諒你,以後你要再欺負我的話,我就不理你了。」
她背對著他,沒看見他嘴角淺淺的笑意。
******
大雨又下了兩天,像個娃兒不知在哭個什麼勁,怎麼也擦不平的一張烏臉。
雅夫只在屋後的田裡工作,其餘時間都陪在他的娘子身邊,不管雨音怎麼拒絕、怎麼責罵,他還是抱著她在屋裡走來走去的。
除此之外,他也下廚做飯,豬油一下鍋,整間屋裡都搞得煙霧彌漫。
好不容易做出一桌飯菜,雨音遲疑下筷,不知該怎麼說,有點難以啟齒,又有點難以下咽,「你做的菜……」
雅夫看出她要說什麼,端起了盤子就要把菜倒掉。
別、別又這樣吧!就為了她的評語,他已經倒掉好多食物,太浪費了!雨音連忙喊道:「這次好吃多了!」
雅夫停住腳步,轉回身,以不肯定的眼神望向她。
「真的!你去拿點熱水來,把菜燙過一次,就不會那麼鹹,就會……就會好吃多了。」
雅夫猶豫半晌,點點頭,照著她的話去做。
雨音歎口氣,心想,這男人以前到底都是吃什麼長大的?餵豬吃的也不是這樣吧?等他肯讓她下廚以後,她一定要做些好料的餵飽他。
咦,不對,他明明那麼壞,還那麼樣的「欺負」她,怎麼她還是想對他好?哎呀!真不值得。
看他在灶房裡忙得七手八腳,一會兒打翻這個,一會兒弄掉那個,雨音卻忍不住要笑了,這個十項全能的丈夫,有時卻是這樣粗手粗腳,簡直有點可愛起來了呢!
一場忙亂過後,雅夫端著盤子走到桌邊放下,看著雨音一口一口慢慢嚼著,那樣專心不移的凝視,看得她都吃不下去了。
「你知不知道……這樣看著人家是很不禮貌的。」她忍不住嘟起嘴。
他點了頭,表示知道,但一雙黑眸還是緊盯著她不放。
「你……你真要把我氣死了!」她乾脆轉過身,背對著他。
雅夫一愣,轉到她面前,還是那樣定定的瞧著她,雨音也跟地鬥氣起來,一再轉身,卻一再被他纏著,他那眼神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就是不放過她。
「哎喲!你好討厭喔!」她氣到了極點,忍不住一岔氣,竟然笑了起來。
聽著她的笑聲,雅夫更是癡迷地望著她,這是他們成親以來,她第一次笑出聲音來,他沒想到自己也能讓她歡笑。
可以……可以再笑一次嗎?他該怎麼做,是否只要傻傻笨笨的,就可以討得她開心?
這時周百彥和蘇珍珠再次造訪,在門口聽到女兒的笑聲,不禁伸手掏了掏耳朵,怪了,他們真的沒聽錯嗎?雨音在笑,而且還笑得那麼開心?
「雨音,我們來了。」周百彥招呼道。
「爹、娘。」雨音收斂表情,不跟雅夫玩鬧了。
周百彥收起傘,「雨音啊,滕威大夫等會兒就來了,叫他好好幫你看看。」
蘇珍珠把手上的補品放下,「別吃那些粗茶淡飯的,來!娘給你燉了魚湯。」
「就快吃完了嘛!」雨音把盤裡的菜吃完,沒瞧見雅夫仍然緊盯著她。
他的娘子,他的雨音,把他做的菜吃完了那!
沒多久,滕威大夫也進門來,一番仔細把脈看診,事實證明雨音根本沒病,只是不知原因地比較「疲倦」而已。
「是不是太操勞了。」看雨音沒回答,滕威轉向雅夫道:「雅夫老弟,你可別讓嬌妻太辛苦啊!」
雅夫點了頭,眼神卻有些遲疑不定,他恐怕是很難答應這份叮嚀。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只當雨音是受了風寒,或是新婦持家太疲累了,雨音只得害羞的垂下頭,心想,她怎能開口說明呢?因為雅夫是用那種方法讓她辛苦的。
******
第三天早上,雨停了,天放晴了,雨音覺得自己似乎也好些了。
下了床,雙腳重新踏在地上,她發現她又能走了,雖然姿勢好像跟以前不大一樣,不過,那種全身都快散開的酸痛感總算消失了。
雅夫並不在床上,他在屋前準備著該帶的東西。
雨音走到門口問道:「你要上山?」
他點點頭,把家伙都綁在身上,雨音看了鬆口氣,總算能擺脫他的伺候了,這些天她才明白讓人「伺候」有多麼難過。
他彎下腰,摸了摸她的雙腿,雨音被他嚇之跳,「別亂碰人家,才剛可以走呢!」
他臉上做出放鬆的表情,又進屋去拿了件披風,那是虎皮所做成的,非常威風也非常暖和,她本以為是他自己要穿的,沒想到他竟然披到她的肩上。
「我……我在家裡不會受寒的,我又沒要出門,你自己穿就好了。」她忙著要脫下來,他卻沒給她那樣的時間和機會,轉過身蹲下來,雙手直接繞過她的臀部,雙拳一握就把她整個人背起來了。
「你在做什麼?你好高,我會怕啦!」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站在這麼高的地方。
雅夫本來就不會說話,有時候他也很會裝成聾子,不顧她又打又叫的,就是把她背在身上,直接奔上山去了。
天啊!他真是無理取鬧,早知道她就聽爹娘的話回家去算了,可惡!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她問了好幾次總得不到回音,心底一時沒了主意,只得乖乖拿雙手環住他的頸子,希望他別把她給摔下地去,那真會讓她變成殘廢的。
昨夜大雨剛停,山上仍是一片濕意,還有些白霧籠罩,一切彷彿夢境,加上雅夫健步加飛,兩旁風景倏地飄過,雨音歎了口氣,或許這真是場夢吧?
山裡涼涼的,山霧冰冰的,她不禁貼近他的肩膀,感受他身上的熱度。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雅夫終於停下腳步,雨音以為他要放她下來了,沒想到他竟然沿著一處山壁開始往上爬!
不會吧?他這樣又跑又爬的,到底是要做什麼啊?
「求你,當心點兒!」雨音靠在他的背上,幾乎不敢睜開眼睛。
他空出一隻手拉住樹籐往上爬,只留了一隻手抱住雨音。嚇得她更緊抓住他的肩膀,要是在這山腰處跌下去,爹娘就真的要替她收屍了。
爬到山頂處,她根本沒膽子往下看,雅夫背她翻過巖石,又沿著山壁往下滑,這回速度快多了,沒多久他就雙腳踏在實地上。
呼!真慶幸他們都還活著,雨音這時才敢睜開雙眼,眼前是一片霧濛濛的,她一時看不清楚,慢慢才分辨出四周的景物。
這是個被山壁環繞的小山谷,似乎沒有別的通道可以進入,難怪雅夫要爬上去又滑下來。
前方有座碧綠的池塘,卻冒著陣陣白煙,池邊圍繞篁暑野草,抬頭一看就是湛藍天空,多迷人的一處小天地。
「好美的地方……」雨音歎息了,她從不知天底下竟有這般仙境。
雅夫把她從背上放下來,讓她走在那絨毛般的綠草上,確定她能自己站穩,才轉過身摘了一枝花兒,放進她的手裡。
這潔白的花兒?這鈴鐺一樣可愛的花兒?雨音眨眨眼,以為自己眼花了。
他怎麼會知道有這樣的花兒?她不知偷偷向多少人打聽過,都沒有人看過這樣的花兒,難道說……難道說……
「你就是送我花兒的那個人?這些年來,在我房間的窗口……」
雅夫點點頭,黑眸望進她的眼中。
這怎麼可能?他這野人、他這不講道理的人,竟然做得出如此浪漫風流的事情?而且還數年如一日,從來不曾間斷?啊,對了,自從他打虎受傷以後,她窗口的花兒就不見蹤影,原來他是一直在等著肩傷好轉,才要帶她來這裡。
可是可是她的丈夫就是她心目中的初戀情人?這事實讓她難以相信,她從頭到尾就只有他一個男人,這是怎樣糾纏的緣分啊?
雅夫不明白她內心的衝擊,只是摸了摸她的臉頰,就轉過身走到池邊去。
雨音看著他的背影,心裡都不知該怎麼想才對了。
接著,他的舉動又把她嚇著了,因為他走來走去的,停在一顆大石頭面前,竟然蹲下身就把那顆巨石抱起,那驚天地、動山河的氣勢,讓她看得目瞪口呆!
他真有這麼大的力量?他隨時可以扭斷她的脖子呢!
抱起了大石頭,雅夫直接丟進池裡,掀起了軒然大波,那水滴甚至潑到了遠遠的雨音,她再也忍不住驚呼出聲,雙手抱住頭蹲下閃躲。
「砰!」池塘像個大水缸,濺起了無數水花。
當一切恢復平靜,雨音才敢稍微抬起頭,發現池邊都是積水,但很快就流進了土壤之中,只有葉片上還溜著滴滴水珠。
他到底想做什麼?他的舉動真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雅夫身上濕了一大半,不過他並不在乎,他只顧著要把雨音拉到池邊,牽著她的手去碰那池水。
「這……這是溫泉?」雨音又大吃了一驚,她曾聽說外地有溫泉,沒想到三井村裡也有,卻是在這樣隱蔽的地方!
雅夫點點頭,指了指她,又指了指池塘。
「這水是溫的?我可以進這池裡沐浴嗎?」她猜測著他的意思。
他又點了頭,這本就是他的用意,他希望她能在這池裡好好休養。
這……這倒真是個好主意呢!雨音對這溫泉非常有興趣,自己酸疼的身子要是能泡在裡面,不知有多麼舒服!
原來雅夫也不是那麼的壞,他送她花兒、還帶她來泡溫泉,剛剛他丟了那顆大石頭,應該就是要讓她坐在上面泡水的,這池子看來頗有一點深度,要是教她直接下水,可能也要直接淹死了。
「太好了!」雨音雙手一拍,卻又遲疑了起來,「可是……這裡只有你和我,你……你可不可以轉過身去,不然我不敢啦……」
雅夫定定的望著她,拿她的話當耳邊風。
這人怎麼這樣!好壞!她被他盯得就要發火了,伸出雙手推在他胸前,「你這樣看著我,教我怎麼泡溫泉?你轉過去、轉過去啦!」
可惜她力小如棉,他又不動如山,任憑她怎麼使勁,還是奈何不了他。
「討厭!」她踱著腳,只好自己轉過身去。
一陣山風飄來,雨音身上猛打寒顫,那溫熱的池水看來更誘人了,算了,反正他是她的夫君,她沒有必要在他面前害羞;況且,他不也早就看過她了嗎?就當他是個石頭人吧,不管他了。
背對著他,雨音緩緩解開衣衫,直到只剩下一件肚兜,坐在岸邊碰了碰水,真的好暖,她忍不住將全身浸入,啊!好舒服。
池子確實挺深的,她蹲在大石上,水面剛好到她的下巴處,一不小心就可能要吃水了,但不管怎麼樣,這種可以放鬆自己的感覺更好,她的腰酸背痛似乎也減輕多了。
咦?雅夫是不是為了她的身子著想,才帶她來這兒泡溫泉的?雖然他不會說話,卻會用行動來表示體貼呢!
在她東想西想的時候,水面突然又波聲大作,雨音被噴了一臉水,嚇得連忙站起來,正好給雅夫一個機會,將她抱到他懷裡,讓她坐在他的腿上。
「你……你怎麼……」她瞪大了眼,發現他竟也在池中,而且還沒穿衣服!
雅夫摟住她的身子,讓她靠在他肩上,然後他自己眼睛一閉,輕鬆愜意的養神起來。
「我不要跟你一起泡溫泉!你走開、走開啦!」她推拒著他的親近,無奈怎麼也拉不開距離。
唉!雨音掙扎著也累了,只好把臉貼在他肩上休息,有他坐在大石頭上,水面剛好到她的頸下,這會兒她就不怕會吃到水了。
難道他是早就計算好的?他真有那麼了不起的眼力嗎?不知道,不想了,這個沉默的夫君也不會回答她的。
水好暖、風好涼,一抬頭,天空好藍好高,在這深秋的日子,只該聽著蟲鳴鳥啼,就不適合再跟他吵嘴了,吵來吵去還不是她一個人在唱獨腳戲?
當雨音閉上眼睛,雅夫才悄悄睜開眼,望著他可愛的小娘子,笑意緩緩爬上他的唇角。她果然是喜歡這裡的,他沒料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5 00:04:24
第六章 動情
世事悠悠天不管,春風花柳急嬌。
人家寒食盡藏煙。
不知何處火,來就客心然,
千裡故鄉夢,高城淚眼遙天。
時光流轉雁飛邊。
今天看又過何日是歸年。
——《臨僵仙》元好問
白雲悠悠,湖水青青,四周實在太靜、太美了,雨音彷彿身在夢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在這般迷濛的氣氛中,不禁想到這些年來的往事。
「你以前……為什麼要送我花兒?你每天都爬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嗎?」她的手指在他胸前畫著,明知他不會回答,還是傻傻的問。
「你知道嗎?我偷偷問了好多人,大家都說沒看過這樣的花兒,我也猜不出是誰送的,好幾次一直撐著不要睡覺,但每次睜開眼睛,窗前就已經放了一枝花兒。我從來都看不到那送花的人,你好過分,害我都睡不安穩……」
雅夫毫無動靜,她也當他是睡著了,自顧自的說下去。「不過……我很喜歡這小小的、白白的花兒,我從沒看過這樣的花,我都管它叫鈴鐺花,因為它長得就像鈴鐺,放在耳邊就像會發出聲音,不知它想對我說些什麼話。」
說著,雨音自己笑了,在一個永遠沉靜的人面前,她想要不自言自語也難。
也許就是這樣的安寧,才讓她放心的吐露這份心情,以往她從未對任何人訴說,即使是大姐和二姐,也不知道她曾有一份秘密的、淡淡的相思。
雅夫終於有反應了,他握住她放在他胸前的小手,深深吸了一口氣。
「反正我要說的是……謝謝你送我的花兒,我很喜歡。」想想這幾年來他風雨無阻,還爬到這麼高的地方摘花,她是該跟他道謝的。
他猛然睜開眼睛,銳利的視線像是要獵取什麼似的,立刻把雨音嚇著了,「我說錯話了?」
雅夫仍然沒有回答,但他開了口。
「嗚……」或許她真的說錯話了,不然他怎麼又封住她的嘴,怎麼又要開始「欺負」她了呢?
他雙臂收緊,幾乎想把她捏碎,牢牢侵占她的嘴唇,從舔弄到深吻,就像要把她整個吞下,那種「被吃」的感覺又來了,雨音覺得自己真是可憐極了。
不行!她不要再來一次了,那好痛、好酸、好累,她一定不讓他再「欺負」她了。
雅夫扯開了她身上僅剩的肚兜,隨手丟到岸上,兩人之間再無屏障,肌膚和肌膚之間的觸感,在溫水之中似乎更為滑溜親暱。
吃過她的嘴唇,他繼續往下品嘗,拉起她潔白的身子,讓她浮上水面,環住她的細腰,從她的頸子一路舔咬,來到她粉嫩的胸前,更是肆無忌憚、「吃」個過癮。
他的回應是更拉高她的身子,讓她整個人站在他的雙腿間,而他自己卻坐在大石上,沿著那曲線製造出一波波熱燙。
「雅夫!你不可以……」她沒了聲音,小手抓在他的髮間,幾乎想扯下他的頭髮,卻又被抽光了力氣,最後雙腿實在站不住了,才又緩緩滑落入水,倒在他的懷中。
他抬起她的小臉,吻上她的櫻唇,趁著她頭昏目眩之際,拉開她的雙腿,讓她面對著他坐下,她還傻愣愣的不知要做什麼,繼而,她一個恍神,又讓他進入她的體內,那是令她絕對無法忽視的存在。
「嗚!」受到這猛烈震驚,她低喊出聲。怎麼可能?這種姿勢也可以嗎?
他暫時不動,把她的臉蛋吻遍了,也吻去她眼角的淚滴,她還是不能適應他,但他遲早要讓她適應的。
雨音又氣又惱,她委屈哽咽的道:「你好過分!人家都說再也不要做這種事,你還是要欺負我!」
她的小拳頭打在他身上,還是改變不了兩人結合的狀況,雅夫硬是不動,任她發洩夠了,他才開始輕輕上下律動。
「你不要這樣一直動,我會好痛。」她沒了力氣,只能抓著他的肩膀,感覺他捧住了她的腰,在水中被抱起又放下。
當他上下進出,她整個人都為之震撼,發出了如小貓般的嗚咽,卻不明白這是讓他最眷戀的聲音,他強忍著欲望,一次又一次慢慢增加速度,希望她能漸漸接受他。
或許是溫泉的撫慰吧!這次好像只有上次一半的痛,可是卻有多一倍的熱!雨音不禁哭訴道:「好熱、好難過,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他歎了口氣,手指伸進她微啟的紅唇,他喜歡她這張小嘴,他喜歡她發出的每一種聲音,即使是泣音。
「我恨死你了……我不要你的花兒,我不要泡這溫泉……我才不希罕!」
不管她如何哭鬧、如何抗議,他就是不肯停下,眼睜睜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她的眉頭還是緊緊皺著,她的眼神還是那樣濕潤迷濛,然而她的聲音卻有些不同了,似乎在苦澀之中加過了一些甜蜜。
「雅夫,人家腿酸,沒力氣了……」她的手臂環在他頸上,那嗓音與其說是抗議,不如說是撒嬌。
他將她緩緩抱起,讓她靠著池邊趴著,腰部以下卻還是浸在水中,而後他自己站起來,從背後又占有了她。
「你……你輕一點!」她全身一顫,都發抖了。
他一手握住她的纖腰,一手捧住她的乳房,在水波蕩漾之中,一再侵占她的溫暖,水花激蕩得更加猛烈了,整個池子畫出一圈一圈的漣漪。
「不要,不要這樣!」她快融化了,快著火了,「你好可惡……」
她越是發出嬌吟,他越是感到興奮難當,想要完全擁有她的美麗。
「我手酸,我撐不住了……」他衝擊的力量太大,根本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他又將她的身子翻轉過來,低頭封住她的紅唇,拉起她的左腿環往他的腰,兩人的結合更為密切,終於,在最後的衝刺之中,他們攀上了另一種波浪。
雨音全身虛軟,雙手雙腿都沒力了,像片落葉般倒在雅夫身上,她覺得自己隨時都會昏過去。雅夫當然不會讓她昏倒,他自己先坐回石上,讓她坐到他腿上休息,兩人喘息的身體在溫水中慢慢平靜下來。
雨音的嬌喘就在他耳畔,那讓他愛戀不已的聲音,滿足了他所有綺麗的夢想。
「你好壞……你害得我全身又開始發疼了……」她低低控訴道。
他的大手撫在她身上,開始為她按摩,可憐的人兒,她好像又快散掉了。
「你就只會先欺負我,才幫人家按摩,你真是氣死我了……」她嘟著嘴,卻貼在他胸前,享受他力道剛好的揉捏。
池水恢復了平靜,四周又變得安詳起來,剛才那場騷動彷彿未曾發生過,但雨音很清楚,她身上的紅印可還沒消失呢!
突然,一個冷冷的東西掉在她的額上,她睜開眼一看,咦?下雪了!
滿天白雪紛飛,有如鵝毛輕飄,落在臉上、身上,卻是冰冰的、軟軟的,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就在他們浸浴溫泉的時刻來到。
「好漂亮……」她伸出手,接住一小朵雪花。
雅夫伸手往岸上一抓,撐起了結實的木傘,原來他早有準備,他是不會讓雨雪打在他的妻子身上。
傘一打開,他倆就在傘下望著雪花降落,碧綠的池水仍然冒著白氣,雨音突然想起一件事,「冬天來了,這溫泉還會是熱的嗎?」
雅夫點點頭,這溫泉一年四季都是如此。
「那我們可不可以常來?」她連忙又問。
看他點頭,她心中一喜,但隨即又補充說明道:「我只是想來泡泡溫泉,我不是要你欺負我,你可不準再那樣了!」
雅夫笑了,很輕很淡的笑,但他的嘴角上揚,他的眼眸溫暖,他真的在笑。
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好神奇喔!他看起來好看多了,甚至,有點太好看了!雨音不敢再多看,把臉靠在他的肩上,抬頭望著那滿天細雪。
多奇妙,她竟會和她的啞巴夫君一起分享這片美景,而且,她居然還覺得很幸福、很幸福……
******
下山後,雨音休息了兩天就能下床了,可能是溫泉的療效吧!這次好像沒有第一次那麼痛,不過,她的身子骨還是挺酸的。
這天傍晚,彩霞滿天,雅夫背著滿囊收獲回到家中。
雨音從灶房走出來,一開門就對他微笑道:
「你又帶花兒回來啦?謝謝。」
她把那白花接過來,插在陶製的小瓶中,花兒大概要二天才會謝,所以她準備了三個瓶子,可以放在廳裡、房裡和灶房,這樣她就可以時時看到了。
她的微笑讓他失神,呆站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要放下身上的家伙,然後靜靜走近她身後,碰了碰她的腰和她的腿。
雨音輕顫了一下,「你做什麼?哦!我已經好多了,沒事了。」
自從兩人肌膚相親以來,她越來越能猜出他的意思,只要他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不需言語也能簡單溝通。
雖然他不言不語,但只要他別又那樣欺負她,他幾乎可算是一個好夫君。所以她決定了,她要做個寬宏大量的好妻子,讓她的夫君有改過的機會。
雅夫點點頭,直接將她橫抱起來,目的是床上。
情勢逆轉而下,雨音幾乎要掉下淚來,她的小手敲在他寬厚的肩膀,「不要!人家好不容易才沒那麼疼的,你別再欺負我了啦!」
他身上滿是汗的味道、山的味道,甚至還有……血的味道,哦!老天,他就這樣連澡都不洗,他就這樣一定要她……
「我爐上的湯要燒乾了,你放開我!」好不容易躲開他的唇,她轉身想要逃離,卻讓他一把拖回去,扯開她下身的衣物……
雅夫摸摸她的肩膀,被她推開手,於是他下了床,走出房,不知做什麼去了。
雨音還在那兒生悶氣,沒多久他又走進來,不顧她的驚叫,堅持脫光了她身上的衣裳,抱她到澡堂去洗澡,木桶裡早已放滿熱水,原來他剛才是去燒熱水。
爐上的晚餐早就泡湯了,但是雅夫毫不在意,反正他已經被餵飽了。
「你不要管我啦!你討厭!」她躲不開他的糾纏,最後還是任他洗了乾淨,那些汗水、灰塵和血跡統統都消失了。
他還抱著她坐進澡盆,開始細心的替她按摩,態度之體貼、之溫柔的,跟先前的野蠻完全判若兩人。
雨音實在拿他沒辦法,他雖然什麼都讓著她、護著她,但就是不肯放棄「欺負她」這件事,她真不知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日子一天天過去,雨音身子酸疼的情況好些了,雅夫總是默默觀察著她的舉止,一發現她「好」起來,就又想辦法讓她「糟」下去。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雅夫開始為所欲為,大膽放肆。本來是三天一次的,接著兩天一次,最後一天一次,有時候還一天兩次!
屋裡就這麼大,兩人像是老鷹抓小雞似的,不管她躲到哪兒總會被他抓到,然後又得在那張大床翻滾,然後又被他惹得哭出來。
雨音被他氣得要命,雖然漸漸的,她哭的原因已經不是因為痛楚了。
「我恨你!我恨透你了!」或許她恨的是自己吧?當她那樣融化在他懷裡,這句話的可信度似乎降低許多。
雅夫對這句話毫無所動,他只記得自己的心願:讓她幸福。
而當她嬌喘著、臉紅著、又抗拒又陶醉著,看來似乎是……很幸福,應該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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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雨音最怕過冬,那寒風刺骨,常常讓她冷得睡不著覺,今年冬天卻溫暖多了,只怕她要擔心起夏天的到來,到時她不被他的汗水淹沒才怪!
這晚又是個疲累的、灼熱的冬夜,兩人躺在床上,窗外清冷的月光照進,閃耀在他們赤裸的肩上。
雅夫輕輕撫著妻子的髮,一下三下的,他愛極了她這美麗的長髮。
雨音全身乏力,嘴裡喃喃念著:「野人、粗人、壞人……」
他聽著只覺得有趣,自從兩人肌膚相親之後,他發現他的嬌妻變得很愛說話,雖然大多都是在罵他的話,但他就是喜歡聽,就連她的哭聲都喜歡。
「你啊!腦子裡都裝著什麼東西?」她拍著他的胸膛問:「一天到晚都在想法子欺負我,你怎麼想得出那麼多種方法?真是瘋了!」
罵著罵著,她自己卻也想笑,奇怪,這怎麼變成了一種樂趣呢?雖然事後她會酸會疼,但也不是那麼不舒服了。
雅夫任她責罵,從不回嘴,只是傻傻的笑著,他越來越常笑了,這讓他看來容光煥發,也顯得年輕多了,畢竟,他也才二十三歲而已。
過去曾有那麼多安靜的夜晚,他不知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從今以後,要是少了這甜蜜的聲音,他恐怕是再難安詳入眠了。
「唉!怎麼跟你說都沒用,反正你也不會回答!」
雨音這句無心的話,讓他的臉色為之黯淡了,曾經有多少次,當他一個人在山上時,他努力試著要找回五歲之前的聲音,但發現自己只剩下粗嘎的啞音,那和雨音的柔美成了最諷刺的對比,他不能讓任何人聽到,即使是雨音也一樣!
這是他一輩子的缺憾,他沒能給她最好的。
雨音掩住嘴,卻來不及收回那句話,抬頭一看,糟糕,他好像深受打擊呢!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她主動貼向他的懷抱。
雅夫搖搖頭,想要恢復微笑,卻很不成功。
「我不是那樣想的,我沒有嫌棄你,真的!」她心頭一陣衝動,忍不住拉下他的頭,在他眉間的傷痕吻了一下。
雅夫暫停了呼吸,這是她頭一次親他,而且,還是親在他那條醜陋的疤痕上。
「我聽爹說,你……你在小時候是有聲音的,難道你不想再開口說話嗎?」她從未問過他這問題,她怕觸到了他的傷處。
雅夫神色複雜,終於搖了搖頭。
「只有我們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你可以笑出聲音,或者大叫也可以,這樣說不定你就會慢慢好起來了。」她總還抱著一絲絲的希望。
他還是搖頭,他不想嚇壞了她,他不想看見畏懼和排斥出現在她的眼裡。
在這一刻,雨音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好遠好遠,難道少了言語的交流,真的就只能這樣沉默下去嗎?
「好吧!我不勉強你。」雨音把臉貼在他的胸前,讓他的氣息暖暖的圍住她,「不過我既然嫁給你,我……我就認定你是我的夫君,我一輩子都會這麼認定的。」
這對她來說,已經是最最露骨、最最貼心的表示了。
雅夫呆住了,他從未聽過如此動人的話語,他只能抱住她的身子,希望自己也能開口對她說:我也是,我早就認定了你是我的妻子,一輩子都是。
或許,等他覺得自己的聲音沒有那麼恐怖之後,他會願意讓她聽見他的笑聲。
******
隔天一早,雅夫下田工作,中午在家吃飯,午後又上山去了,今天為的是給滕威大夫採藥草。傍晚下山時,雅夫就先到藥行,把一整筐藥草放到倉庫裡。
滕威正好從屋內走出來,招呼道:「雅夫老弟,你來啦!陪我聊聊天吧!」
雅夫默默接過茶水,聽著滕威天南地北聊起來,這一切都跟以往沒有任何不同,然而他卻有種坐立不安之感,他明白這是為什麼,因為他一心想要回家。
好不容易滕威暫停下來,喝了口茶,卻又疑惑的問道:「你今天是怎麼搞的?臉色不太對?」
雅夫無法說明此刻心情,只見夕陽已經徐徐下山,遠方炊煙裊裊升起,雨音不知是否在等他?
就像那個下雨天一樣?
滕威彷彿看出他的心思,取笑道:「娶了老婆就是不一樣,想要回家啦?」雅夫沒答腔,歉疚的眼神卻已說明一切。
「真好,我也該找個伴才是!」滕威抓抓後腦,「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麼孤家寡人的,真有點悶呢!還是有老婆好,你說是不是?」
雅夫有點為難,不過還是點點頭,唇邊溢不住笑意。
「你這顆頑石也會點頭了,快回家去吧!那麼幸福的表情,我快看不下去了!」滕威哈哈大笑,起身送客。
不過,就在雅夫即將轉身之際,滕威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我給你的那本書,派上用場了沒?」雅夫臉一紅,僵硬的點點頭,大踏步離去。
望著那巨人的背影,滕威笑得更加開懷了,當月老的感覺還挺不錯的!
還沒走到家門口,雅夫就發現雨音站在門前張望,但是看到他的身影時,她又鑽進屋裡去,直到他自己進了門,她才似裝若無其事的迎出來。
「咦?回來了啊!」雨音不想提起自己等待的心情。
雅夫又想笑又窩心,把花兒交到她手中,讓她拿去插在瓶裡,然後當她背對著他時,他突然雙手攬上她的腰身,把臉埋在她芬芳的頸窩裡。
「你做什麼?你身上好熱、好臭!」雨音被他的鬍渣弄得麻麻酥酥的。
雅夫還是動也不動,就那樣感受她的溫暖、她的馨香,他但願能用一千種方法告訴她,他是多麼幸運的能夠擁有她!
如此靜靜的擁抱,雖然沒有甜言蜜語,卻是另一種奇妙的感受。
夫妻倆吃過飯、洗過澡,雨音拿出嫁妝裡的文房四寶,開始計算今天的帳目,雅夫則修理農具和獵刀。
夜晚總是如此寧靜,除了雨音的說話、琴聲偶爾會打破這安詳的氣氛,而雅夫只是靜靜的聽著,他不要破壞這美好的一切。
做好帳,雨音拿著毛筆走到他面前,突然調皮地在他臉上一畫。
雅夫愣了一下,不明白她為什麼這樣做,但很順從地彎下腰來,讓她方便再多畫幾筆。
「傻瓜,我才懶得跟你玩呢!」她哼了一聲,「我問你,你會不會讀書寫字?」
雅夫搖搖頭,他從小就沒上過學堂,他說不出口,夫子怎能知道他懂了沒呢?
她早就料到他的答案,得意的道:「那還不拜師?我要收你為徒了!」
他沒說話,但他眼裡寫著詫異,而後變成欣喜,卻又顯得猶豫不決,真奇怪,她現在都看得懂了。
「在我面前丟臉沒關係,我是你的娘子嘛!」她拉著他走到桌前,她已經準備好紙筆,還寫好了今天的課程。
雅夫望著那幾個大字,完全有看沒有懂,她微笑著講解道:「這是石雅夫,這是周雨音,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
他恍然領悟,點了點頭。看到兩人的名字寫在一塊,一股不可思議的甜蜜風暴,瞬間席卷了他的心湖。
「來,我教你寫。」她指導他握住宅,自己的小手貼在他的大手上,一筆一畫的寫出兩人的名字。
雅夫非常樂意學,他左手環著妻子的肩膀,右手被妻子的小手握著,而他正在寫著周雨音這名字,啊!雨音……雨音……
看他歪七扭八的字跡,她微笑道:「你好好練習,如果一天能學會一個字,以後你就可以用這種法子來跟我說話了。」
雅夫心中熱了起來,原來她是要幫助他,走出那個永遠無法和別人對談的世界。
「你別怕難,反正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我會慢慢教你的。」
一輩子的時間,多美好的這句話,雅夫情不自禁吻了她,害得她緊張地縮起肩膀,警告道:「現在是講課時間,你不可以亂來!」
他並沒有要亂來,他只是很想親她一下,他笑了笑,拿起那張寫滿了「周雨音」的紙,湊到唇邊親了一下。
「誰……誰準你親我的名字?還給我!」雨音臉一紅,對他這親暱的表現非常不好意思。
搶過那張紙,她卻不禁笑了起來,因為他唇邊、嘴上都沾了墨汁,「傻瓜!」
他手背一擦,發現自己吃了一嘴的墨,他玩興起,索性抓住她親個不停,兩個人又笑又鬧的,臉上都染黑了,也染紅了。
那晚起,「安靜」不再是他們之間唯一的形容詞。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5 00:04:58
第七章 變
幽怨從前何處訴。
鐵馬金戈,清塚黃昏路。
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
——《蝶戀花》納蘭性德
雅夫和雨音成親以來,已經過了一個月,除了周家兩老常來探視,周家大女兒和二女兒也沒忘記來關懷關懷小妹。
冬陽難得一現,在這溫暖的午後時光,周淑媛和周慈梅相偕來訪,雨音當然竭誠歡迎,準備了許多佳餚甜點。
三姐妹在房裡縫製冬衣,自然也聊起彼此的近況,周淑媛盯著小妹已經很久了,終於忍不住問:「雨音,你怎麼變漂亮了?」
「有嗎?」雨音摸摸自己的臉,「我不覺得呀!」
周慈梅頗有同感,「你看來氣色很好,皮膚也變細了,你是吃了什麼補品嗎?」
雨音試著推想道:「沒有啊!食物都是雅夫帶回來的,或許跟以前在爹娘家裡吃的不大一樣吧?」
「真好,雅夫又會種田又會打獵,那些食物當然是最新鮮的了。」周淑媛點頭道:「雖然我看他不大順眼,不過這一點我可不能否認,他幹活時確實很認真。」
周慈梅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對了,我老公想吃山豬肉,你叫雅夫有空送過來。」
「哦!」雨音放下針線活兒,拿起帳簿記下來。
「現在都是你在幫他做生意嗎?」周慈梅看了不禁問。
「嗯!錢也是我在管。」雨音誠實以對。
「啊!不會吧?」周淑媛瞪大了眼睛,很不願相信這事實,「那小子把錢都交給你?他就這麼信任你?」
「有什麼不對嗎?我是他的娘子啊!」雨音一臉的無辜。
周淑媛和周慈梅相對一望,她們兩個都在藏私房錢,這種辛苦豈是小妹能夠明白的?
周慈梅轉了個話題,指著桌上的小花瓶問:「好可愛的小花兒,我從沒看過呢!」
雨音微笑了笑,「雅夫每天都摘花給我,所以我都插起來欣賞。」
「摘花給你?」周淑媛和周慈梅又是杏眼圓睜,無法置信。
「很奇怪嗎?」雨音被姐姐們的反應嚇著了。
周淑媛歎了口氣,感慨萬千道:「我家那口子只有在求親的時候,塞給我一朵路邊的野花,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摘花給我了。」
周慈梅也好不到哪兒去,「我要是提起以前他摘花給我的事情,他就叫我們兒子去鄰居那兒討朵花兒回來,丟死人了!」
「哦!」那她還是別說出雅夫送了好幾年的花兒,而且還是爬到那麼高的山上。
屋裡安靜了一會兒,周淑媛咳嗽一聲,敲敲肩膀,「昨幾個洗衣服洗太久了,全身都酸疼起來。」
周慈梅也道:「天那麼冷,我晚上有時候雙腳冰得都睡不著。」
聽著兩個姐姐抱怨,雨音很迷惘地問:「難道你們的相公不會幫你們按摩肩膀,還有幫你們的雙腳搓暖嗎?」
周淑媛和周慈梅又是相對凝視,然後一起瞪住三妹,「你家相公會嗎?」
雨音鄭重的點頭,「會啊!每晚睡覺前他都會這樣啊!」
周淑媛和周慈梅同時搖頭,這是什麼沒天理的世界啊?
周淑媛懶得多問,直接道:「你家相公到底是怎麼對你的,你就全部說出來吧!」
雨音歪著頭想了想,她真的很想知道別人家是如何生活的,那就說出來讓姐姐們聽聽著也好。
「他會去井邊挑水回來,他會把那些可怕的肉處理好,他會把我做的菜吃光光,他會砍柴燒水讓我洗澡,洗完以後他會幫找擦乾頭髮,他會用竹子刻小人偶送給我,他還會……」關於他的好處,她一時也說不完。
「夠了!」周淑媛制止了雨音繼續發言。
周慈梅直接做出結論,「你家相公對你很好。」
「真的嗎?不是每一對夫妻都這樣的嗎?」雨音還是懵懵懂懂的。
周慈梅拍了拍雨音的手,肯定道:「別懷疑,雅夫真的挺好的。」
「可惜是個啞巴,再怎麼樣他也不能跟你鬥嘴、吵架!」周淑媛這話一說完,卻開始想像如果家裡那死鬼能縫上嘴巴該有多好。
「我開始教他寫字,他已經學會不少了。」雨音發處不平之鳴。
「好啦!別再說你家相公有多好,我們已經非常了解了。」周淑媛可不想受那麼多刺激,「下個月不是有市集嗎?外地的商人都會到村裡來,到時我們可得一起去逛逛。」
周慈梅對此也非常期待,「就是說啊!好久沒熱鬧熱鬧了。」
姐妹們說說笑笑,突然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那應該是雅夫回來了。雨音立刻放下手邊的東西,走出房迎上去,「你回來啦!」
雅夫放下家伙,把白花兒交到她手中,雨音把臉貼在花束中,深深吸了口氣,「好香哦!謝謝。」今天的禮物不止於此,雅夫又從背後拿出一塊粉紫色的布料來。
「咦?你怎麼知道我看上這塊布料的?」雨音驚喜交加,卻立刻想到原因,「我知道了,那天我正布行遇見了滕大夫,一定是他告訴你的。他好多嘴!」
雅夫摸了摸妻子的臉,對她歡欣的反應相當滿意,但他隨即放下手來,因為他看見大姐和二姐從房裡走出來,不禁感到害羞起來。
雨音也有點兒不好意思,把花兒和布料收到一邊去,甚至離得雅夫遠遠的。
周淑媛和周慈梅對望一眼,把這些點點滴滴全都收進了眼裡。
「妹子、妹夫,我們要回去了。」周淑媛率先說道。
「咦!不留下來吃飯嗎?」雨音都張羅好了呢!
「不回去煮飯的話,我們家相公會殺人的。」周慈梅擠眉眨眼的,「不像你家相公,怎麼樣都不會罵你一句。」
「姐姐!」雨音嘟著嘴,可不依了。
雅夫拉著雨音的手送客,不大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不過,兩位姐姐看著他的眼光,似乎比以前友善了一些。
周淑媛和周慈梅雙雙告辭,心裡想的都是一樣的,回家以後非要好好「調教」相公不可!
當晚,魏士澤和余政貴都莫名其妙遭了殃,不知為何,今天老婆「碎碎念」的程度比平常多了十倍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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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吹走了落葉,吹來了飄雪,這已是深深的十二月,就快過年了。
三井村裡每年都有兩次大市集,分別在六月和十二月舉行,屆時,外地的商販逐一湧入,以廣場的大井為中心,展開為期三天的熱鬧節慶。
那三天三夜裡,大伙兒都是不歇息、不睡覺的,大街小巷燈火通明,所有人都放下手邊的活兒,趕著參與這場盛會。
往年,雨音總是跟姐姐們或爹娘一起去,不過今年,陪著她的人卻是她的夫君,一個不會說話、甚至不太懂得交際的夫君。
前一晚,寒天飄著細雨,打在窗簷上滴滴答答的,屋裡卻是溫暖如春,雨音窩在雅夫懷裡,用不著穿衣服也不覺得冷。
暗夜中,只有一盞油燈亮著,夫妻倆溫存閒聊,那方式卻是雨音說話,雅夫聽著,偶爾點頭或搖頭。
她的手指畫在他的手臂上,輕聲問:「你以前去逛過市集嗎?」
雅夫搖頭,他只會上山去躲著,反正也沒人會發現他的存在。
她就知道他會這麼回答,可是……她都已經準備好了,有她的衣裳,也有他的衣裳……接連趕工了好幾天的。
「你每天工作那麼累,你該放鬆一些的。」雨音咬了咬下唇,期盼道:「田裡也收成了,存糧也還有那麼多,這三天……你都陪著我好不好?」
雅夫心中閃過一抹猶疑,他不知村民對他的出現會有何反應,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造成雨音的麻煩。
但既然她開了口,對於她的請求,他總是直接點頭。
太好了!雨音笑了,在開心之餘給了他一個吻,發現他又僵住了,她心忖,這傻瓜,每次只要她主動碰他、親他,他就會有這種全身僵硬的反應。
或許他還不習慣這種幸福,有時候他都以為自己仍在作夢。
看他傻愣愣的,她心生頑皮,小手攀上他的頸子,呼吸貼在他的耳畔,「每次都是你在欺負我,今晚你都不準動,換我來欺負你!」
雅夫真的就乖乖聽話,任她隨心所欲。
其實,她只是口頭上說說,真要親自動手,她也有些緊張呢!不過,之前總是被他「折磨」,她還未曾仔細看過他的身體,現在一件一件脫下了,她才看清他有多健壯、多結實,還有,他傷痕累累呢……
「這些都是打獵受傷的?」她緩緩撫過他的胸膛。
他點點頭,胸膛因為她的觸碰而劇烈起伏。
「一定很痛吧?」她有點心疼起來,不知他是如何熬過來的?雖然滕大夫會替他療傷,但在夜裡他卻得一個人忍耐著傷痛。
他沒有搖頭或點頭,他被她的雙手逼到極點了。
「沒關係,我親親就不痛了。」她從他眉間的傷疤開始吻起,沿著他的下巴、頸子、肩膀和胸腹,好多大大小小的傷痕,看得她都想哭了。
雅夫深深呼吸,實在無法再順著她的意思,猛然將她壓在身下,不讓她繼續「療傷」了。
「怎麼了?」她還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黑眸在昏暗中顯得深邃難測,如果他能說話,他會說出他所有的感受,但現在他只能以他的唇、他的手對她表白。
「雅夫,你都不痛了嗎?」她閃躲著他的吻,還是在為那些傷痕憂心。
他以行動證明,那些舊傷已經全好了,現在他身上是另一種痛,而她可以用另一種方法替他「療傷」。
夜深露重,北風低吼,沒什麼比取暖更重要的事情……
******
晨起,雨音就忙著替她的夫君梳理整裝。
雅夫端坐在床邊,雙手乖乖放在膝上,他已經穿上了新衣服,那自然是雨音給他縫製的,不管是顏色或尺寸都相當適合他。
現在他的妻子正在為他梳頭,將他那頭粗硬的長髮綁在頸後,然後又拿起短刀為他刮鬍,平常他的鬍渣老除不乾淨,這下都一一的離開了。
隱隱約約的,他有一種回到小時候的錯覺,彷彿自己又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男孩,而他的母親正在為他打理衣著,但眨一眨眼,面前是他正在微笑的妻子,也是他想要依賴、想要保護的女人。
「嗯!這樣好多了。站起來我再看。」雨音退後了幾步,端詳著自己的夫君。
雅夫有些不自在起來,他對自己的外表向來沒信心,但看著雨音滿意的微笑,他稍微放鬆了些,他希望自己不會讓她丟人。
「你本來就是好看的,經過我這雙巧手,現在大家都可以把你看清楚了。」她拉下他的頸子,在他發窘的臉上印了一個吻。
雅夫笑得不太自然。他幾乎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他「好看」。
「好了,你先出去等著,我也要來打扮一下。」雨音把他推出房間,立刻關上門。
雅夫坐在廳裡,也不知要做什麼,丈夫等待妻子出門,似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對他來說卻很特別、很……幸福。
成親到現在,他不曉得自己究竟讓她「幸福」了沒,不過,他自己真是很幸福的。
如果……如果他不是個啞巴就好了,雖然他學會了很多字,但還是有很多感覺,他都無法對她表達,也不能開口問她的感受,也不能喊她的名字……雨音……雨音……
或許他該試著開口說話,但那烏鴉一樣的聲音,會不會嚇壞了她呢?這份踩在雲端上的幸福,有點惶恐,有點不安,唯恐隨時會跌到深淵。
他胡思亂想個沒停,突然房門開了,他抬起頭一看,啊!他真不敢相信,這美麗的姑娘竟是他的妻。
她盤起了一頭長髮,落下幾根髮絲在額前,身上穿著粉紫色的衣裙,襯著她雪白的肌膚更加迷人,而她臉上胭脂淡抹,耳邊綴著白花一朵,看來就像個仙女似的。
「看什麼看,眼睛快瞪出來了!」雨音不禁嬌羞起來。
他呆呆的站了起來,打翻了杯子、弄倒了椅子,還差點把桌子也推歪了,然而、他的眼睛就是不能離開她的身上。
她忍不住笑了,小手打在他胸前,「你醒醒好不好?你要把房子拆啦?」
雅夫點點頭,又搖搖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握住她柔細的小手,才勉強回過神來。雨音挽著他的手臂,叮嚀道:「等會兒出門了,可別再這樣傻裡傻氣的。」
他笑著點頭了,卻還是很傻。
夫妻倆出了門,散步來到廣場上,四處都好熱鬧、好擁擠,確表演雜耍的、有賣吃賣喝的、有比賽游戲的,吸引了全村的人一起同樂。
他倆的出現引來不少注意,這可是石家夫婦第一次公開亮相,也是雅夫頭一遭參與市集,不少人都直盯著他們瞧。
眾人的視線讓雅夫感到不太自在,雨音當然感覺到了,故意貼近他懷裡說:「人好多,千萬別讓我走丟了。」
他點點頭,大手挽住她的肩膀,將注意力轉移在她的安全上,以免有人撞著了她的頭髮,或弄髒了她的新衣。
「咦!那不是爹娘嗎?」雨音看到爹娘的身影,伸起手招呼。
周百彥和蘇珍珠也出來逛市集,看見女兒並不覺得太驚訝,卻對女兒身邊的男人感到十分詫異。
蘇珍珠第一個衝到雨音面前,指著女兒的臉罵道:「你這丫頭也太丟人了!竟然跟一個陌生男人卿卿我我的,你這樣成什麼體統!」
雨音和雅夫都聽得一愣,周百彥也飛奔過來,低聲道:「老婆,別罵這麼大聲,會讓別人聽到的,快把女兒帶回家去吧!」
蘇珍珠和周百彥伸手就要抓回雨音,這時雨音不得不開口了,「爹、娘,我是跟我的夫君在一起啊!」
「你的夫君?那小子長得是這個樣子嗎?」蘇珍珠抬頭一看,咦!這漢子怎麼眉間也有一道疤痕?
周百彥仔細端詳,也疑問道:「長得跟雅夫還真有點像!」
雨音簡直哭笑不得,「你們是怎麼了?他就是雅夫啊!」
看到爹娘一臉的不敢置信,雨音到這時才了解,原來,眾人對他們指指點點的原因,不是看見雅夫的公開露面,而是以為雨音紅杏出牆,公然跟個野男人在一塊!
周百彥和蘇珍珠左看右看,這才確定眼前確實是雅夫沒錯,只是,怎麼才幾天不見,他就變得這麼……配得起雨音呢?
「喲!打扮起來還人模人樣的。」蘇珍珠冷哼一聲,借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周百彥倒是誠實多了,「其實雅夫還挺瀟灑的,以前都沒注意過。」
被岳父岳母這麼一說,雅夫不禁微笑起來,而這淡淡一笑,更是大大驚動了他的岳父岳母,嚇得差點以為天要下紅雨了呢!
「爹娘,那兒有彈弓比賽,可以拿獎品的,讓雅夫孝敬你們一下吧!」雨音指著前方一個攤位,就拉著自己親愛的三個家人前往。
雨音問清了遊戲規則,給了一枚碎銀,店家就拿出一只彈弓和三個小石子。
雅夫接了過去,卻不立刻動手,反而看了雨音一眼。
「不行就別勉強,不然很丟人呢!」蘇珍珠說著風涼話。
雨音代為解釋道:「爹娘,雅夫是要問你們,想要哪一項獎品?先選定了,他好拿下來給你們。」
「真的假的?」周百彥也不怎麼有信心,隨口道:「那就最大的二個獎羅!」
「雅夫,聽到了嗎?」雨音拍拍他的肩膀。
雅夫點了頭,視線轉回標靶上,三顆石子接連射出,不偏不倚,正是最大的三個獎項:古董花瓶、上等白干和一大張山豬臘肉。
「雅夫好棒!」雨音抱住夫君的手臂,深深以他為榮。
而對雅夫來說,最好的獎品就是妻子的笑顏。
周百彥和蘇珍珠臉色都變了,店家老板更是雙腿發軟,才一開張,生意就快做不下去了。
「好本事!好功夫!不愧是打虎英雄!」圍觀的村民都紛紛鼓掌叫好,大家也到這時才發現,原來雨音身旁站著的男人,真的是她的夫君石雅夫呢!
「爹娘,你們把獎品拿回家去吧!」雨音笑吟吟地說。
周百彥大笑起來,「好女婿,算我服了你!」
蘇珍珠還是搖頭,「這真荒唐,真要命……」
不管怎樣,他們只得先把獎品搬回家,讓女兒和女婿繼續去「謀殺」各家攤位了。
******
雨音和雅夫「打遍」各家無敵手,商家小鋪一看到這對夫妻,不是拿點禮物賄賂他們速速離去,就是做出關門大吉的樣子籍以逃避。
雨音輕輕笑了,「我們別為難人家,不玩遊戲了,好不好?」
雅夫點頭,他手上已經有太多戰利品,雨音還替他做「順水人情」,把那些小玩意兒送給村裡的孩子們,這樣一來,村民對雅夫的印象也能改觀些吧!
兩人手上空空,心情卻很豐盛,雨音抱著雅夫的手臂,像個小女孩般撒嬌道:「我要吃這個,還有那個!」
買了糖葫蘆、炒栗子和桂圓湯,她吃一口,他吃一口,夫妻倆其樂融融,不少人直盯著他們瞧,沒想到這個啞巴巨人也會笑呢!
雅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雨音身上,不再顯得那麼急促不安了。
「這兒沾到了。」雨音本想拿手絹替他擦嘴,心思一轉,卻用小指輕輕抹下,然後放進自己嘴裡吃掉。
雅夫呆愣在那兒,看著妻子含住小指的模樣,那紅唇、那濕潤、那眼波,幾幾乎乎要炸毀了他的理智力。
火上加油地,她竟然還微笑道:「好甜。」
不行了!雅夫一把抓住妻子的手,只想飛奔回家。
「你要去哪兒?人家還沒逛完呢!」雨音強忍著不大笑出來。
雅夫拉著雨音往回走,本來目標是很明確的,卻被四個人影給擋住了,那是雨音的大姐和二姐兩夫婦。
周淑媛邊喘氣邊嚷著:「雨音妹子,終於給我找到你了!」
雨音困惑的問:「有事嗎?瞧你們那氣喘吁吁的。」
周慈梅握住妹子的手,眼珠子轉呀轉的,「事情可大了,你快跟我們回家去!」
「發生什麼事了?」不只雨音這麼問,雅夫也用表情這麼問。
「反正你跟我們走就對了。」周淑媛不由分說,把雅夫和雨音交握的手分開來。
雅夫如何放得下心?腳步自然要跟上妻子,但魏士澤和余政貴受老婆指示,分別拉住了雅夫的手臂,不讓這位巨人追過去。
余政貴笑笑道:「我說雅夫老弟啊!我們去喝一杯如何?」
雅夫皺起眉頭,他不想喝酒,他只想要他的娘子。
魏士澤也親切道:「她們是三姐妹,我們也算是三兄弟,應該多聚聚的。」
「雅夫,別擔心,我去去就回來,你跟姐夫他們一塊逛逛吧!」雨音一轉頭,以微笑安撫夫君。
就這樣,雅夫暫別了雨音,被拉進一家小客棧,開始被灌酒,不過沒多久,魏士澤和余政貴就發現,這位老弟不只力大如牛,酒量更是深不可測!
一個時辰過去了,靜靜的望著倒在桌上的那兩人,雅夫只得付錢結帳,然後一手扛住一個,分別把他們送回家。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5 00:05:29
第八章 驚喜
池塘隱隱驚雷晚。
抑眼未開梅萼小。
尊前貪愛物華新,
不道物新人漸老。
——《玉樓春》歐陽修
雨音被兩個姐姐帶回家裡,一路上不斷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這麼緊急地要把我抓回來?」
周淑媛和周慈梅都不知如何解釋,「你自己看了就知道!」
一進門,雨音便發現廳裡坐著爹和娘,還有一位陌生的年輕男子,穿著華服、氣態尊貴,應該是從外地來的吧?否則,她怎麼會不認識呢!
「爹、娘。」因為有客人在,雨音只行了個禮,沒多問什麼。
「雨音,多年不見,你越來越漂亮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是這麼亭亭玉立的!」那男子一臉欣喜,站起來握住她的手。
多失禮的男子!雨音連忙收回手,退後幾步問:「請問你是哪位?」
那男子欣喜的表情倏地轉為失落,「你忘了?我是你的未婚夫黃天奇啊!」
「天奇哥?」雨音當然想起來了,表情也立刻轉為驚喜,「五年前你跟你爹去做生意,你回來啦?」
「我們家在省城買了地、蓋了屋,現在我回來了,我要娶你!」黃天奇朝思暮想的,就是能夠回到三井村來,迎娶他最喜愛的小雨音!
當年,雨音才十三歲,黃家上上下下都很中意這個小姑娘,趕早便定下了這門親事,周百彥也答允將她許配給黃天奇,沒想到黃家從商一去不復返。誰曉得現在竟然變成了大富豪呢!
周百彥和蘇珍珠都是一臉為難,他們是很想要黃天奇這位女婿,此君家產多多,長得一表人才又會說話,只是可惜呀可惜……
雨音噗哧一笑,「天奇哥,你回來晚了。」
「晚了?」黃天奇臉色一變,「這什麼意思?伯父、伯母剛才也這麼說!」
「因為……我嫁人啦!」雨音有點不好意思,但不說出來也不是辦法。
「什麼?」黃天奇的表情就像是給人打了一拳,「三個月前我寫信給魏士澤大哥,他明明說你還沒嫁人的!」
雨音只得坦白道:「三個月前是還沒有,但兩個月前卻嫁了。」
「是誰?究竟是誰那麼好福氣?」黃天奇握緊雙拳,胸膛滿是怒火。
「石雅夫,我嫁的人就是他。」提起他的名字,雨音不禁笑了。
「那個啞巴?為什麼?」黃天奇又是詫異又是震驚,更是完全不服氣。
周百彥這時開口了,他得為自己找個借口說明,「那時候山上猛虎作怪,咬死了不少人,雅夫他打虎有功,我本來要賞他一百兩的,沒想到他卻說要娶咱們家雨音,而且你又很久沒消息了,所以……所以事情就這麼著了……」
黃天奇聽得滿肚子火氣,雨音是他未過門的媳婦兒,竟然被當作獎賞一樣嫁給了那個莽夫?
「伯父、伯母,請聽我說。」黃天奇沉聲道:「我和雨音有婚約在前,再怎麼說也不該把雨音嫁給別人,現在我回來了,雖然雨音已經成親,但我仍願意履行婚約,請兩位長輩作主,廢了雨音和那啞巴的婚事,我要重新迎娶雨音,我要帶雨音回省城,讓她一輩子過好日子。」
「啊?」周百彥和蘇珍珠都是一愣,周淑媛和周慈梅也面面相覷。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休夫」和「再嫁」,多麼天大地大的事情,傳了出去可怎麼見人?雖說黃家現在有錢有勢,但要女兒這樣改嫁,似乎也太冒險了點!
唉!要是雅夫那小子從來都沒出現過就好了,一切不就都會簡單多了嗎?周家兩老不禁這麼想。
滿室寂靜中,雨音柔聲開口道:「天奇哥,是我對不起你,但如今我已嫁為人婦,希望你能體諒我的處境,我是不可能改嫁的。你的條件這麼好,一定有很多好姑娘等著和你結親家,何必這樣為難彼此呢?」
周百彥踉進道:「這的確是我們的錯,但木已成舟,這事就算了吧!」
蘇珍珠雖然百般惋惜,卻也不敢貿然答應,「依我看,除非雅夫他死了才有可能,但那小子應該會活得很久,還是別勉強的好。」
黃天奇搖了搖頭.他不能忘記這美麗的容顏。這溫柔的聲音,這些年來,多少媒人上門來說親,他都不曾動搖過,為何她會說嫁就嫁呢?
「伯父、伯母,我想私下跟雨音談談,可以嗎?」
雨音心想解鈴還需繫鈴人,「爹、娘,我和天奇哥到後院去走走。」
「好,你們好好談,別衝動、別衝動!」周百彥只希望能息事寧人,別鬧出了什麼事情來才好。
蘇珍珠則是雙手抵在下巴,哀歎道:「真遺憾啊……」
周淑媛和周慈梅看看彼此,心想,幸好沒人來跟她們提「再嫁」之事,看來桃花運太強也是件麻煩事。
對了,老公呢?不知把那小子灌醉了沒?兩姐妹眉目一轉,立刻出門去找人了。
******
周家後院裡,樹枝上點點細雪,有如白花綻放,雨音不禁摸了摸耳畔的花朵,那是雅夫天天送給她的花朵,而且,已經有五年了。
「雨音,你當真把我忘了嗎?」
黃天奇含怨的聲音拉回雨音的心,她趕忙恢復神志,回答道:「天奇哥,我沒忘記你,從小你就很照顧我。」
黃家和周家就在隔壁巷子,兩家交情很好,黃天奇常愛送些小玩意地給她,當初她甚至以為送花的人就是天奇哥,因此,當黃家的人來提親時,她就任由爹娘作主了。
只不過當黃家離村經商之後,花兒還是繼續送來,那時她就明白送花者是另有其人,隨著時光悠悠淡去,她對黃天奇的一份好感也慢慢消逝了。
「你該知道……我很喜歡你的。」黃天奇落寞道。
「我很感謝你,可是……緣分是很難說的,就當是我沒這個福氣,你值得更好的姑娘。」雨音試著婉轉勸說。事實上,她自己也沒料到,最後她竟是和雅夫成親,上天的安排真是很奇妙的。
「不!我不要別人!」黃天奇握住她的肩膀,激動道:「你跟著那個啞巴不會有幸福的,我才能給你幸福。」
唉!到底該怎麼說才能讓他死心呢?「雅夫……他對我很好。」
「對你再好又能怎樣?我可以讓你過富貴的生活,他不過是個打獵的、種田的粗人,他永遠也成為不了有錢人。」
「錢,對我來說也不是那麼重要。」她喜歡三井村,她喜歡這兒的青山綠水,她不願到省城去過那繁華的生活。
「就算你不愛榮華富貴,但你總要一個正常的丈夫吧?他根本是個天生的啞巴,說不定他和你生下的孩子也是啞巴,到時你要怎麼辦呢?」
雨音顫抖了一下,如果生出來的孩子也是啞巴,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堅強面對?她只能含糊道:「如果這是天意,我也無法強求。」
黃天奇看出她的遲疑,繼續勸道:「雨音,你不要再逞強了!我知道你不想做無情無義的人,但你也得為自己多著想啊!你們之間只是一種交易,你被當成獎品賞給他了,你根本就不愛他,不是嗎?」
「我……我沒有什麼不滿足的。」雅夫是個好人,她不能就這麼丟下他的,至於那什麼愛不愛的,夫妻之間一定得要有愛嗎?
「聽我的話,跟我走吧!明天一早,我在土地公廟前等你,我們一路離開村子,沒有人會責怪你,換做是別人也會這樣做的。」
他在胡說什麼?她怎能做出那樣的事來!「天奇哥,你別開玩笑了!」
「你放心,一切都包在我身上,我爹在省城很有勢力,我可以幫你改名,我可以請權貴人家收你作養女,到時我們照樣可以堂堂正正地成親!那個啞巴如果還敢找上門來,別說一百兩了,我還可以用一千兩堵住他的嘴!」
「我不要那樣,我……」
「就這麼說定了,明天一早我等你,天一亮雞一啼,我們不見不散!」
「天奇哥!」她該如何勸醒這個大傻瓜呢?
「我這就回去準備,別告訴任何人這件事,我等你!」黃天奇猛然將她抱進懷中,又猛然將她放開,接著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或許,他是不敢留下來,他怕雨音會拒絕他,因此,他只能下這個賭注了。
雨音站在原地,只覺得一切荒謬得可笑,讓她不禁要笑起來。
總之,讓黃天奇先離開吧,這時追上去也沒用。
她在園子裡晃了晃,聽到爹在叫她的聲音,才回到廳裡,發現眼前換了個人,是雅夫來找她了。
「雅夫,你來了!」她馬上綻開笑顏,主動握住丈夫的手。
雅夫來到岳父岳母家,顯得有些忐忑不安,原本地坐在椅上,一看到她立刻站起來,連杯中的茶水都幾乎弄翻了。
雨音以眉目對爹娘示意,不需說出黃天奇造訪之事,「爹、娘,那件事已經解決了,以後你們也別管了。」
「小子,你真是走運!」蘇珍珠還是很懊悔。
「我們還要去逛市集,先走了!」
周百彥揮手道別,「雅夫,雨音,你們小倆口好好去玩吧!」
離開了周家,雨音發覺雅夫有點不對勁,其實,她自己也有些心思動搖,剛才黃天奇說到孩子的事情,那一刻她心中確實閃過一抹別的想法。如果今天她嫁的是一個正常的夫君,或許就不會有這些憂慮了吧?
為此,她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雅夫,即使只有想法上的動搖,她也不該那麼想的。
雨音所不知道的是,雅夫在進周家之前,已經站在後院的牆外,把那番對話都聽得一清二楚了。
******
她會離開?還是留下?
這個問題,一整天都環繞在雅夫的腦中,他不敢問,也不能問,他開不了口,即使讓他寫字也會發抖,因為,這實在是一個太困難的問題。
「你沒事吧?氣色不太好。」雨音不懂他為何心神不寧,而她自己也是難以平靜,這一晚似乎彌漫著詭異的氣氛。
雅夫努力想要微笑,可惜他向來不善長偽裝。
入夜了,雲開了,月光落在山野、落在平原,火把一根根被點起,四周明亮有如白晝。所有人都來到廟前的空地,在寒冷的夜風中,圍著井邊的火堆,一起唱歌跳舞,驅走寒意。
以往,雅夫從未參與這項活動,因為,他無法開口邀請任何姑娘共舞,但今年不同,他有了一個娘子,一個很多人都欣賞的娘子。
「來,我們來玩!」雨音拉著他的手,不顧他害羞的推拒,拉他進場。
盡管擔心自己會出醜,會讓她丟人,但雅夫無法拒絕,這是他一生中的第一支舞,或許也是最後一支,無論如何,他的舞伴都只會是她。
「你跳得很好嘛!」雨音臉紅了,因為火光,因為這夜。
眾人沒想到這位打虎英雄也會跳舞,雖然笨拙了點,不過,讓他看來更像是人了。
歡樂之中,時光似乎過得特別快,雅夫幾乎不捨得眨眼,他怕這就是最後一夜,他怕這就是最後一眼,如果她要離他而去,他沒有任何資格挽留。
她是這麼美、這麼好、這麼動人,她值得更富裕、更「正常」的對象,而他除了一身的好功夫,只是個啞巴,甚至連孩子都不知會不會是健康的……
下午在周家門口,他躲在角落處看見了黃天奇,果然英挺帥氣、氣質出眾,如果和雨音站在一起,不知多麼相配、多麼好看。
就連周家夫婦也都覺得可惜、覺得遺憾,更何況是雨音呢?雨音是不是後悔了?後悔嫁錯了人?這個錯還來得及改嗎?改的結果是否總要有一個人傷心?
複雜的情緒在心中蔓延,雅夫不知該如何對她表達,只能以眼神望住她,希望記住她的一顰一笑,可以在往後的日子裡慢慢回味。
「你怎麼了?你的眼神好像……很悲傷似的。」雨音摸了摸他的眉間,感覺他的傷痕彷彿更深了一些。
雅夫搖搖頭,將她的腰身拉近一些,他想要呼吸她的芬芳,想要熨貼她的溫暖,感受她的小手輕碰,對他來說彷彿是夢般的撫觸。
夜深了,人群仍然未曾散去,在這三天難得的市集中,總要把握時間及時歡樂,大伙兒甚至捨不得睡覺。
「我們回家去吧!我累了。」雨音把身子依偎在他的懷裡。
雅夫攬住她的肩膀,月光如此清澈,夜色如此美麗,兩人的影子照在回家的路上,只盼這段路可以永遠走不完。
北風寒,雨音的身子微微的在顫抖,雅夫更緊握住她的手,唯恐她就要隨風而去了。
回到屋裡,兩人都很安靜,點了燈,洗過澡,上了床,這個夜晚彷彿有種魔力似的,讓人沉浸在一種寧靜的祥和中。
躺到枕上,雨音主動貼在他胸前,低喃道:「雅夫,謝謝你。」
謝謝他鼓起這般勇氣,陪伴著她面對眾人,這對他來說一定很艱難、很痛苦,然而為了她的請求,他卻毅然踏出了這一步。
謝謝?這是道別的話嗎?他的心都在顫抖了。
「今天,你讓我好開心。」她的微笑中,深深以他為傲。
他仍然無言,解開了她的髮髻,把臉埋在那烏黑的髮絲中,他多麼希望,多麼渴盼,也能這樣貼著她銀白色的髮絲。
聽到他的歎息,她輕撫在他的肩上,「你心裡一定有事,不肯告訴我。」
心裡的苦想說,心裡的痛想訴,無奈,他總是無法表達自己,唯有如此呼吸著她、眷戀著她,才能讓他忍住那椎心的刺痛。
他揚起嘴角,帶著苦澀的笑意,心忖,若真能讓她昏過去,是否她就不會離開他了呢?
那晚,雨音一夜不得好眠。
******
直至清晨,雅夫不曾合上眼睛,雨音卻累得早已熟睡。
他看著枕在他手上的妻子,他曾經擁有過她,她曾經為他而融化,或許他是不該有任何不滿了。
只是……只是這幸福太短了一些、他對自已搖了搖頭,即使再給他十年、二十年,他仍然會覺得太短吧?
無論如何,太陽仍然從山的那一頭升起,他的力量無法阻止時間的流逝,就算他關上了門窗,卻關不住日夜,這離別的時刻終將來到。
「咕咕咕!」雞啼了,他的心跳隨之震撼。
他做出了生平最痛苦的決定,如果她選擇在這時離去,他會握緊雙拳不會挽留,因為,他不是那個最能給她幸福的人。
聽到雞啼,雨音的反應只是轉過身去,背對著他繼續沉睡。
雅夫咬咬牙,推了推她的肩膀,他必須提醒她,時辰已經到了!
「做什麼啦?人家不要了,人家好累……」她直覺以為他又要「抓狂」,趕緊躲到角落處,她實在太需要睡眠了。
不!不是這樣的,是天亮了!那個男人正在等著帶你走,他可以給你我所給不起的,他會陪你說說笑笑,給你榮華富貴,和你一起撫育正常健康的孩子……
雅夫在心中大叫,卻見她毫無所動,在無奈之餘,他只好又摸摸她的臉,希望她能快醒過來。天可憐見,他竟然必須親手叫醒自己的妻子,為的就是讓她跟別的男人私奔去!
「到底怎麼了?」雨音睜開迷濛的睡眠。
雅夫指著窗外,朝陽已經射進屋內,雞啼也一聲聲響起,似乎在催促著什麼。
「哦!天亮了,怎麼樣嗎?」她還是很不解。
雅夫皺著眉頭,他心急得要命,真該死,為何他就是不能說半句話呢?
看他那麼激動指著窗外,雨音敷衍著說:「天亮了,你餓了是不是?你去吃點乾糧好不好?我好困,我想睡嘛……」
她一回頭,鑽進他溫暖的胸膛,撒嬌似的膩在他的身上,希望他別那麼殘忍要她起來做飯。
看她睡得那麼香甜、那麼安詳,小手還環抱著他的腰背,難道……難道她不走嗎?這個小小的、不敢多想的希望,終於在他心中緩緩升起。
或許……或許她決定了要多待一天,或許她覺得還有一些值得留戀的,總之,她應該是不走了吧?
他捧起她瞇著眼的小臉,不知如何說明自己的激動,在大大喘了幾口氣後,他終於吻上她的櫻唇。這花朵一般的嘴唇啊!沒想到他還能再次親吻、再次感受,為此他感謝老天,只要他能守護著這溫柔的聲音。
迷迷糊糊的承受著他的吻,雨音模糊不清地說:「嗯……等我睡醒了,你再親嘛……你真有這麼餓啊?」
雅夫低笑了,抱著她的身子,看著她的睡臉,他笑得有如擁有了全世界。
******
近午時分,雨音終於醒來,發現她的夫君在她懷裡睡得很熟,臉上還帶著有如孩童般的微笑。這男人到底是怎麼了?一會兒悲傷一會兒快樂的,真搞不懂。
不要緊,反正她認定了他是她的夫君,她可以用一輩子來弄懂他。
輕輕推開他的懷抱,她下了床洗米煮飯,心想該多做些好吃的才對,尤其最近她的夫君好像「運動」過度了……
當雨音端菜上桌,突然聽得房裡一陣敲撞巨聲,她一轉頭,只見雅夫連鞋都沒穿,上身也是赤裸著,就大步奔跑了出來。
「你怎麼了?」雨音眨了眨驚訝的大眼。
一看見她,他立刻緊緊抱住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摸了摸她的頭髮,親了親她的臉蛋,想要借此確定她是真的,不只是夢境。
剛才,他醒過來看不見她,有那麼一瞬間,他真以為她已經離他而去。
「你作噩夢啦?」她輕撫他的肩膀,「別怕、別怕,沒事了。」
雅夫還是驚魂未定,雨音當他是作夢受驚了,她完全不曉得,她的夫君從昨夜開始,深深經歷了失去和獲得、離別和重逢。
「來,坐下來。」她拉著他坐到椅上,「瞧你這麼可憐的樣子,我餵你吃飯好了。」
雅夫張開嘴乖乖的讓她餵食,她看著都笑了,「跟小孩子一樣,真不害羞!」
雅夫也跟著笑了,他有些恍惚,有些傻氣,只要她肯留下來,他不怕被笑,不怕心驚膽跳,他可以活在夢中,活在永不醒來的夢中。
只不過,他一開始的黏人還算可愛,但一整天下來,雨音快被他的「神經質」給逼瘋了。
不管走到哪兒,他總是緊握著她的手,眼神東飄西飄的,彷彿深怕有人會突然從某個角落跑出來,搶走了他心愛的娘子。
就連他們拜訪魏家,雨音想跟大姐二姐閒話家常一番,雅夫卻也跟著進房來,坐在她身邊不肯離去。
「你去陪大姐夫和二姐夫喝酒嘛!」雨音推著他的肩膀,卻怎麼也推不動。
雅夫搖頭,狩獵的眼神來回搜尋著室內,糟糕!他發現這房子不但有窗戶,竟然還有後門!
說不定黃天奇就在牆後等待著!
「我要跟姐姐們說話,你再不出去,我要生氣了!」雨音只得擺出發怒的樣子。
娘子不開心了,雅夫只好歎口氣,無奈的走向房門,一回頭,卻是哀怨無比的眼神。
等雅夫離開了,周淑媛才瞇著眼睛說:「雨音,你家相公怎麼就像條忠狗似的?」
「對啊!只是離開你幾步而己,他卻像生離死別,還再三回頭呢!」就連周慈梅也看得一愣一愣的。
「大姐、二姐,你們別這麼說嘛!他只是……只是這兩天怪怪的。」
周慈梅輕笑一聲,「怎麼?說說而已都不行啊!我說妹子,你真的不打算改嫁嗎?聽說黃家在省城裡可是大富大貴喔!」
突然提到這話題,雨音的心跳加快,「你小聲點,這件事我沒告訴雅夫。」
周淑媛卻故意要鬧她的妹子,繼續逗著說:「聽我家那死鬼說,黃天奇一直泡在酒館裡,借酒澆愁、愁上加愁,你啊!可真是罪過、罪過!」
「我……我跟他是不可能的。」雨音只是搖頭。
「怎麼不可能?如果你放得下的話,什麼都有可能啊!我就算想也沒門路呢!」周淑媛聳聳肩,彷彿不當這是一回事。
「別尋我笑話了!」雨音只當這是說笑。
周慈梅這才收斂神色道:「可是,我看黃天奇沒那麼好打發,你要不要去跟他說清楚?」
「才不要,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雨音現在連見他都覺得害怕。
「嘿嘿!還真是桃花劫啊!」周淑媛還覺得挺有趣。
周慈梅研究似的看著三妹,沉吟半晌才開口道:「雨音,你……是不是很愛雅夫?」
「咦?怎麼突然這樣問?」周淑媛也嚇了一跳。
雨音被兩個姐姐緊盯著,一張小臉都紅了,「說什麼……愛不愛的?反正都成親了,不過是夫妻相處而已,又不是那些章回小說……」
雨音那副嬌羞模樣,無疑就是最好的答案,周慈梅摸了摸雨音的手說:「黃天奇又英俊又有錢,對你又是一片癡心,除非你是心有所屬,否則,你怎麼可能不動心呢?」
周淑媛這才恍然大悟,「說得有理!原來我們的小雨音就是愛上了她的啞巴夫君,才會捨不得逃開呢!」
「別說了你們!」雨音抓起手絹,打在兩個姐姐身上。
姐妹三人笑鬧了個下午,當雨首終於走出房,看到廳裡醉倒了兩個男人,那自然是魏士澤和余政貴,他們又再次敗在雅夫的手下。
一看到雨音出現,雅夫立刻上前擁抱住她,就像找回失落的珍寶,謝天謝地,她沒有如風消逝,她就在他懷裡,她應該暫時還不會離開他。
周淑媛和周慈梅看了不禁噗哧一笑,這怪怪的三妹夫,真是什麼都怪怪的。
「雅夫,你放開我啦!」雨音被取笑得都快無力招架了。
雅夫還是不放,他說什麼也不放,要是不這樣牢牢的抓住她,他這顆忐忑的心怎麼都落實不下。
雨音拿他沒法子,又聽得姐姐們在一旁偷笑的聲音,只得勉強探出頭來說:「大姐、二姐,我們先回去了。」
然後,她拉著雅夫的手,頭也不敢回地離開魏家。
「多恩愛的小倆口!」周慈梅目送那兩人的背影,不禁這麼說。
「是啊!哪像咱們這兩個死鬼,就只會喝醉裝死!」周淑媛搖搖頭。
魏士澤倒在地上,含糊不清的道:「雅夫呢?把那小子叫回來,我還要跟他大戰三百回合……不醉不歸……」
余政貴把酒桶翻過來,「咦……怎麼沒酒了?叫雅夫去打酒來,順便把那個唱歌的小姑娘也帶回來!」
兩位相公發昏,兩位娘子發怒,一起斥道:「這兩隻死鬼,當真是不想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5 00:05:57
第九章 緊張
春悄悄、夜迢迢,
碧碧雲天共楚宮遙。
夢魂慣得無拘拾,
又踏楊花過榭橋。
——《鷓鶘天》晏幾道
在回家的路上,雨音看也不看夫君一眼,她真的生氣了,因為,雅夫竟然不顧眾目睽睽,把她背在背上直往家門跑!
氣死人了,又不是逃難,他這般窮緊張做什麼?
回到屋裡,雅夫把雨音放在床上,這才發現她小嘴翹得老高,秀眉皺得又緊又深,一雙秋水般的眼眸卻燃起了火。
啊!娘子又不開心了!雅夫只能使出自己最拿手的方法,幫她脫了繡花鞋,從腳底開始替她按摩。
「你到底怎麼了?從昨晚就不對勁,我怎麼問你都不肯說!」
她終於問出口,他卻有口難言,指了指自己的嘴,表示他無法說明。
雨音卻不認為這是問題,指著桌上的紙筆說:「我知道你不能說話,但你至少可以寫出來給我看,讓我猜猜你心裡在想什麼?」
雅夫拿起紙筆,卻又悄然放下,他實在做不到,他只怕一問,就會有收不回的心傷,就算雨音只打算多留些時間,他也想好好珍惜。
「為何不寫?你當真就要這樣沉默下去?」
屋裡,只有風的回音。
「好!」雨音咬了咬唇,「我們倆就這麼僵著吧!你不肯在我面前笑出聲音來,不肯把心裡的話告訴我,你就這麼一輩子當啞巴下去吧!你盡管去把你的心封閉起來,我才不在乎……不在乎……」
嘴裡說著不在乎,她的眼角卻流出了在乎的淚水。
除了歡愛的時分,這是雅夫第一次看到她的淚水,而且這絕對不是幸福快樂的淚水!他立刻萬般心慌,雙腿跪倒在她的面前,拉著她的手,捧著她的臉,不願她再落下一滴委屈的淚水。
雨音自己也嚇了一跳,她怎麼說哭就哭了呢?難道真像姐姐們所說的,她愛上了這個啞巴夫君?她實在不曾預料過啊……
本以為能嫁給一個好男人就該滿足了,而雅夫除了不會說話,絕對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反正夫妻相處,只要能平安和諧也就夠了,但她竟會如此的在乎地?
看她還是淚如雨下,那哽咽的聲音不再有如旋律悠揚,雅夫心痛得都快要不能呼吸,都是他不好、他該死,她既然要他說話,他就該什麼都聽她的!
他張開嘴,終於勉強自己發出聲音,「啊……啊……」
那破碎的、粗啞的聲音,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厭惡,但是雨音一聽,雙眼卻亮了,眼淚也停了。
「雅夫,剛才……那是你發出的聲音?」
他點點頭,滿面羞慚,比起雨音的天籟,他都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了。
不料,他卻被一雙小手抱住,還聽到她那快樂的歡呼聲,「太好了!」
雨音不肯讓他獨自跪著,自己也跟著跪在床邊,把淚濕的小臉埋在他的胸口,「我真為你開心,這就表示你是有希望的了!不要緊,就算要花一輩子的時間,我也要等你開口,等你喊我的名字。」
喊她的名字?可以嗎?他可以花一輩子的時間來學著喊她的名字?就算這是安慰的話語,雅夫也不能再有多求了。
抬起頭,她眨去淚水,「對不起,你一定是被我逼急了,才肯發出聲音來,可是我不逼你的話,你永遠都不肯在我面前開口的。」
雅夫搖頭,只要她能不哭,他就能不顧自卑。
「以後,別怕在我面前開口好不好?我真的很想很想聽見你的聲音!」
他點點頭,如果他的破鑼嗓子可以換取她的笑容,那麼他願意做個可笑的丑角。
雨音破涕為笑,「那我就原諒你今天怪裡怪氣的,不過明天到爹娘家吃飯,你可不準再對我動手動腳的,這種事要等只有我們兩人在一起才能做!」
兩人在一起才能做?雅夫心領神會,立刻動手實行。
「啊!你做什麼?你怎麼這就開始了……」
沒過多久,雨音又嗚咽了,只是這回,她不再是因為哭泣……
******
市集進行到第三天,依照傳統要舉行祭神大典,向老天祈求來年也能平安豐收。
拜過神,上過香,周家二個女兒都由夫婿陪同,一起回到周家晚餐,這也是往年的習慣,只不過今年多了一個雅夫。
餐桌上,蘇珍珠把大女婿和二女婿都讚了好幾回,就是不肯對雅夫有任何評語,偏心的模樣不用多說也能看出。
魏士澤和余政貴謝過了又再謝,實在不懂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好事,讓這岳母娘如此的讚不絕口。反正,眼看狀況不對,他們還是埋頭大吃為妙。
「其實我看雅夫也不錯,他這孩子……」周百彥畢竟還算公正,只可惜他若想為雅夫說句好話,就會被老婆大人狠狠瞪住、只得乖乖閉嘴。
氣氛不對,雨音在桌下碰了碰雅夫的手,希望他不會介意。
雅夫也回握她的手,悄悄以眼神告訴她,他一點都不在乎。是的,別人的閒言閒語算得了什麼?只要他的娘子還坐在他身邊,他有什麼好不滿的?
「小子,我可告訴你,我們雨音嫁給你,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蘇珍珠多喝了幾杯,說話也不大客氣起來。
雅夫重重的點頭,他對這句話深表讚同。
雨音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好怕娘會說出什麼不可收拾的話。
果然,蘇珍珠哼了一聲說:「我們雨音十三歲就訂了親家,是那戶有錢有勢的黃家呢!人家黃少爺還說不計較雨音已經嫁人,堅持要把雨音帶回省城去,要不是因為我們還有一點仁義道德,現在你已經沒有娘子啦!」
「娘!」雨音大感懊惱,她就是不想讓雅夫知道這件事啊!
蘇珍珠卻不以為意,「說出來有什麼關係?讓他這小子知道要珍惜你,否則,你隨時隨地都可以改嫁的!」
場面變得很安靜、很詭異,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在這屋裡就以蘇珍珠最大。她說的話難也不敢反駁,包括那位村長大人。
雨音吸了口氣,終於開口道:「我不會改嫁的!我既然嫁給了雅夫,我這輩子都是石家的人,直到我死都是一樣!」
雨音從未用如此嚴厲的語氣說話,這番話之激烈、之憤慨,完全不像是她溫柔甜美的聲音,大家聽得皆是一楞,就連蘇珍珠也被這氣勢壓倒。
然而,最最震驚的人應該是雅夫了,他緊握住她的手,感動之情滿溢眼中。
「爹、娘,我和雅夫先回去了。」雨音站起來,由雅夫替她披上外衣,兩人肩倚著肩,就這麼離開了。
留下的幾位受驚者,這時才敢低聲議論,「沒想到三妹也會發飆,我以前從沒看過她這樣子。」
「看來她是真的很愛那啞巴夫君,黃大少爺沒指望了。」
「怎麼辦?娘的臉色很難看,好像……好像快哭了。」
沒錯,蘇珍珠第一次看到么女生氣的模樣,那真是把她嚇壞了,那麼乖巧、那麼可愛的雨音,怎麼會對娘說話那麼大聲?
「嗚嗚……那小子把咱們雨音搶走了啦……」蘇珍珠抓著丈夫的肩膀痛哭。
周百彥就像哄著小孩一樣,拍著老婆大人的背,「兒孫自有造化,就由著她去吧!」
蘇珍珠還是哇哇大哭,唉!天下父母心啊!
******
打從村頭的周家走到村尾的石家,是有那麼一小段路,雨音滿心都是亂糟糟的,沒發現雅夫把她拉向遠路,直到他突然停步,她才跟著一愣。
「怎麼不走了?」隨著他的視線,她也抬頭往上看,啊!今夜是滿月呢!
他們正站在一處小山岡上,底下是三井村的家家燈火,天地如此遼闊,人間自有風景,時光來去,帶走一些,留下一些。
他將虎皮披風一拉,圍繞住兩人的身子,他忍不住自己的傻笑,他腦中滿是她說過的話:她這輩子都是石家的人……
「雅夫,對不起,我……我不是存心要瞞著你,我只怕你知道了會生氣……」畢竟,沒有任何男人會樂見別人來搶地的妻子吧!
雨音這話沒能說完,因為雅夫已經吻住她的唇,用這吻對她說明,他並不生氣,他怎麼生得了氣呢?他快樂都來不及了。
令人臉紅心跳的熱吻過後,雨音遲疑著問:「你……你不生氣了?」
雅夫搖搖頭,在她手心寫下:已知。
「已知?你早就知道了?怎麼可能?」她瞪大了雙眸,老天!他這兩三天來是怎麼忍住的?他竟然可以這樣默不作聲、毫無反應?
雅夫指著自己的耳朵,表示是他自己聽到的。
「你既然都知道了,你卻留都不留我?你就這麼無所謂嗎?」一股委屈不平浮上心頭,雨音覺得自己好不值得。
他可慌了,又用力搖頭,又抱著她親吻,不知如何證明自己的真心。
「你說,你到底把我當什麼啊?那時你是不是隨便一指,就指定了我嫁給你?送我花兒也只是在戲弄我,你好壞的心眼!我恨你!」
想到自己這些年來的私心情懷,又想到成親以來對他的一片溫柔,這男人卻是不解風情,甚至別人要搶也不管!她拼命推開了他的懷抱,只想逃開這地方、這傷心地。
但雅夫怎能讓她離去?他幾個大步就將她抱回,任她的小拳頭紛紛打在他身上,但他無論如何就是不願放開她。
「討厭、討厭,你放開我!反正你根本不在乎別人要把我搶走!」
他所能做的,只是用全身將她禁錮著,壓在大樹和他的胸膛之間,直到她累了、安靜了,他才拿起腰間的短刀,慢慢在樹皮上刻了幾個字。
雨音看都不想看,雅夫卻硬要她轉過身去,在那明亮的月光下,她看見了幾個歪扭生硬的字跡,一個讓她為之落淚的句子——石雅夫愛周雨音。
那是他用多少夜晚才學會的,一筆一劃,那般深刻,彷彿寫在她心頭。
望向他誠摯無他的雙眸,雨音恍然明白,其實有些事是不需要言語的,只要看著他那雙孩子般的眼睛,她就能看出他毫無隱藏的真心。
「愛我?你真的愛我?」她眨了眨淚眼,要把他這份愛看仔細。
他用力點頭,想說卻說不出口,唯有這雙眼可以傾訴、可以表達。
雨音突然想到,就像姐姐們所預料的,她當真和她的夫君談情說愛起來了,唉!是注定的吧?她就是要愛上這個啞巴夫君!
放棄了掙扎,放棄了矛盾,她伸手環上他的頸,低聲輕喃道:「愛我,就別放我走,就牢牢把我抱緊……」
雅夫照著她的話做了,他幾乎要抱疼了她。但他不管,他就要用盡全身的力量來抱她,這是他唯一能對她表達的方法。
她哭著笑了,嬌嬌柔柔地命令道:「不可以讓我跑掉,不可以讓別人把我搶走……你要很無理、很野蠻、很專制地愛著我……」
雅夫連連點頭,表示他懂了,他懂得該如何愛她了,他不會讓任何人有機可趁,從今以後,誰也別想搶他的娘子。
******
三天的繁華市集,就像作夢一樣飛快而過,醒來的時候,還讓人分不清是否曾經真正發生過。第四天一早,趕集的商販們都要離開了,村裡彌漫著一股奇妙的氣氛,有離別也有團聚。
每年總是這樣的,有幾個姑娘家要跟著這些商人家離開,但也有些商人家的姑娘要留在村裡,在這短短的三天中,許多人戀愛了,也有結果了。
一早醒來,雨音準備了豐盛的早餐,雅夫乖乖的吃了一碗又一碗,他不會讚美,只會用吃淨的碗底來傳達。
用過早點,雨音就替雅夫準備工具,「今天你要上山吧?」
他很想說他不要,他只要留下來守著她,但他也不能一天到晚都「監視」著她,他知道自己該要理智一些,但他這顆心七上八下的,也說不上為什麼,就是難以安心。
看出他不懂隱藏的憂慮,她含笑道:「放心,我不會跟人家跑掉的,今天那些商人都要走了,村裡也會變得安靜很多,我在家裡等你回來。」
在家等他回來?這句簡單的話為什麼這樣感人?簡直要揉疼了他的心。
「來,給你帶上山吃的點心。」雨音用荷葉盛了些飯菜,又拿條布包起來。
雅夫接了過去,又猛然將她擁住,那是一個幾乎讓她窒息的擁抱,她甚至還咳嗽了起來。「雅夫……你也太用力了吧!」
他帶著歉意放開她,看他那一臉自責的樣子,就像個做錯事的小男孩,她不禁笑了笑,「沒關係,快去吧!晚上我會做好吃的給你吃。」
他點點頭,轉身走出家門,忍不住又要回頭,雨音正站在門口目送著他,還揮了揮手說:「路上小心喔!」
雅夫也用力揮手,一顆心稍微安穩了,他告訴自己,他將會記住這一幕,這平平淡淡的、真真切切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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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丈夫,雨音掃過地、洗過衣,坐在房裡縫補衣裳。
前陣子買了匹衣料,她想給雅夫做件新衣,他的衣服實在太少了,穿來穿去就那幾件,他自己不愛打扮也就算了,但為了讓她看得順眼,還是多幫他做幾件吧!替心愛的人縫衣,唉!怎麼針頭刺到手指也不覺疼?
只是如此平凡的一切,她卻甘心於此,多少繁華也換不得一份真愛,她明白自己留下的原因,沒有強求、沒有認命,而是衷心所願。
「喵嗚!喵嗚!」突然,一陣小貓的哭喊聲傳來。
雨音放下手中的針線,循聲往後門走去,一只橘黃色的小貓仔躲在草叢中,那無辜的大眼睛讓雨音看得都心酸了。
八成是只走失的小貓,找不到娘了,好可憐。
她想起灶房裡還有些剩菜,對了,也有半尾魚,小貓應該會喜歡吃的吧?
她拿了個小碗盛了魚肉,還挑出了刺,想招呼小貓過來吃,但小貓似乎被生人嚇著了,跳出草叢跑向小徑。
「小貓咪,你別跑啊!」雨音只得小跑步跟上,心想離開家裡一會兒應該沒關係,在村裡大家總是夜不閉戶的。
就在這時,石家門口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黃天奇站在石家的庭院,手中握著壺酒。自從那天早上等不到雨音的出現,他就一直酒不離手。他該走了,他知道,但他就是要來看看,究竟是怎樣的男人搶走了他的女人?望著眼前這座庭院,他不相信,他真的不願相信,這樣一間半大不小的木屋,就能把他的雨音關住,而他雙手要奉上的瓊樓玉宇卻被放棄了!
「雨音!雨音!」無論如何,他要再見佳人一面,他要問清楚,他到底有哪裡比不上那啞巴?喊了幾聲,沒有人回答,黃天奇推門,發現門沒鎖,走進屋裡,爐火還燃燒著,顯然剛才有人在,只是現在不知上哪兒去了。他冷眼環顧四周,哼!不過是間破房子,根本配不上雨音那樣的玉人兒。
他丟下酒瓶,走進臥房,那簡陋的木床更讓他嗤之以鼻,床上有件正在縫製的衣裳,看得出是作給男人穿的,一定是雨音縫給那啞巴的!
嫉妒之火燒在他的心上,這本該是他的衣裳,雨音本該是他的人!
他恨恨把那衣裳踩在地上,大大的喘了幾口氣,突然做了個決定,抓起衣服走出房,從火爐拿出一根柴枝,就當他是幼稚洩憤,但他就不要讓石雅夫穿上這衣服!
綠色的料子在地上燃燒起來,黃天奇忍不往哈哈大笑。
但他的笑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火焰高張,竟然燒到了一旁的木椅,他心頭一驚,趕緊要踩滅火勢,但玩火者終被火傷,他卻燙著了自己的雙腳。
「糟糕!」他暗叫不妙,趕緊逃離了現場。
這時,雨音餵完了小貓咪,正好從後門走進,發現屋裡滿是煙霧,天啊!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失火了呢?
她衝進灶房取水滅火,甚至打破了整個水缸,但是大火蔓延迅速,她完全沒了主意,正想放棄逃開,她想到那件新縫的衣裳,至少她想帶走這件東西。
但是一進房裡,她卻看不見床邊的衣裳,怎麼……怎麼可能不見了?難道有誰曾經進屋裡來?就在她正感迷惑之際,眼前的梁柱突然倒下,她趕緊躲到床下。
火焰沿著木頭竄升,瞬間吞沒了整間屋子,在這危急的時刻,雨音唯一想到的名字只有「雅夫」!
黃天奇才逃開一小段路,回頭一看卻見火舌四吐,一切都來不及了。他再也不敢逗留,跑到樹下解開馬疆,跨上愛駒奔馳而去。
紅火和白煙很快引來人群,村長周百彥也得知這個消息,召集村民趕緊前來滅火。
眼看火焰衝天,所有人都傻了眼,周百彥勉強鎮靜下來指揮,「你們快去井邊提水來,一個接著一個!」
「是!」眾人奔向井邊,偏偏在這村尾處,是離井水最遠的地方,這下要滅火是更困難了。
「雨音!雨音!」周百彥往火海之中吶喊,卻得不到答案,不!女兒該不會是遭到什麼不測了吧?
火,繼續蔓延竄升,燒紅了半邊天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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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的味道不對,鳥兒驚慌,山林騷動,雅夫很快就嗅出這一點。
攀上大樹,他遠遠望向山下,竟是他自己的家著了火,陣陣濃煙罩住了半邊天!
雨音!他第一個就想到他的妻子,她可能出事了,他必須盡快回到她身邊!他疾奔下山,恨不得能插翅而飛,回家的路顯得無比漫長,雨音,雨音,你可千萬要等我回來!
一下山,衝向家門,推開圍繞的眾人,他看見熊熊的火勢。他連忙抓住周百彥,只聽得岳父說:「突然之間就起火了,沒人知道這怎麼回事?也不知道雨音是不是還在屋裡?」
魏士澤歎息道:「這麼大的火,真的沒辦法進去救人……」
蘇珍珠哭喊起來,抓著雅夫的手臂,咒罵道:「都是你這個命中帶克的,都是你害慘了我們家雨音!」
周遭的唷嘩喊叫,雅夫都充耳不聞,凝神靜靜的聽著,那一聲聲喚著他名字的吶喊:雅夫……雅夫……是的,是雨音在喊他,一定是她在喊他!
他抓過旁邊的一桶水,直接淋在自己身上,在眾人的驚呼之中衝進火場。
「他這是送死啊!那麼大的火,他衝過去根本是陪葬!」
「老天!這下可怎麼辦好?」
「快繼續滅火!」周百彥這一聲令下,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不斷幫忙灑水滅火,這是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
在大家的望眼欲穿中,時光過得無比緩慢,似乎也只能接受這無奈的悲劇了。
然而,就像個奇跡,雅夫的身影衝出了火場,懷中抱著一個人兒,正是周雨音!
雅夫倒在地上,背上都是火,這頭髮都燒了起來,魏士澤和余政貴趕緊拿水澆上,才讓他們兩人免得被燒傷。
「雨音,你醒醒啊!你沒事吧?你不要丟下爹娘啊!」蘇珍珠拍拍女兒的臉。
雅夫將雨音摟在懷中,緊緊盯住妻子的臉,又低頭封住她的嘴唇,想要借此給她一點呼吸。
他做了好幾次這樣的動作,又拍了拍雨音的背部,終於,雨音咳嗽起來,睜開酸澀紅腫的雙眼,流下兩行眼淚。
「雅夫,你回來了……」這是她想到的第一句話。
雅夫默默的望著她,就像望著一個夢,一個他不願醒來的夢。
「太好了!雨音醒過來了!」周慈梅和周淑媛抱住彼此,眼淚一起流下。
「女兒沒事了!」周百彥和蘇珍珠激動之餘,也都老淚縱橫。
四周的歡欣鼓舞並未傳進雅夫的耳中,他眼裡只看得見雨音的存在,然後,他放聲大叫起來,有如野獸一般的嘶吼,臉上的眼淚更是奔流無數。
每個人都安靜下來,這可能是雅夫有生以來,第一次讓大家安靜下來,為的就是聽他的聲音,他的哭聲。
他抱著她發抖,抱著她痛哭,就像個剛出生的孩子,那聲音粗啞而低沉,卻藏著深深的傷悲。
「雅夫,我在這兒,我在這兒……」雨音輕輕安撫著他,她明白他放開了自己的心防,他肯讓自己的聲音抒發出來,而這完全是為了她。
兒時的夢魘逐漸散去,雅夫只聽得到那溫柔的聲音,他不要離開,不要失去,他要永遠守護著這份歸屬。
斯情斯景,教眾人無不為之動容,原來這啞巴巨人、打虎英雄,竟是一位性情中人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5 00:06:33
第十章 幸福
牆裡秋千牆外道。
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
笑漸不聞聲漸消,
多情卻被無情惱。
——《蝶戀花》蘇軾
經過一場大火肆虐,石家的屋子已經毀得差不多,根本無法住人,當晚雅夫和雨音就回到娘家住下。
盡管身上有傷,雅夫一路都堅持抱著雨音,說什麼也不讓她離開他的懷裡。
兩人進到雨音昔日的閨房,滕威大夫為他們檢查傷勢,也上了膏藥,「幸好沒什麼大礙,你們還年輕,房子再蓋就有了,只要人還活著就好。」
雨音點了點頭,「滕大夫說得是。」
雅夫沒有說話,他還是緊摟著雨音不放,他需要更多時間來證明這份擁有。
滕威看了笑道:「看來被嚇壞的人不是你,反而是這小子,無所謂,心病還要心藥醫,過幾天他就沒事了。」
這時,周百彥端了補湯進來,「雨音、雅夫,你們喝個熱湯,壓壓驚。」
蘇珍珠也跟著進房,扭捏了好一陣子,才咳嗽道:「雅夫,謝謝你救了雨音。」
雅夫詫異地抬起頭來,這是岳母第一次喊他的名字!雨音則不禁微笑了,娘這句話明白就是接納了雅夫。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就在爹娘家裡住下來,一切還有我們在。」周百彥拍拍女婿的肩膀,完全把雅夫當成自已人了。
「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先讓他們休息吧!」滕威大夫先走出房,周百彥和蘇珍珠也回房去歇著了。
雅夫捧起碗,一匙一匙餵著雨音喝下,他的手是顫抖的,他仍然恐懼、仍然不安,他真怕一眨眼就看不到他的妻了。
雨音喝了半碗湯,把碗接過來也餵他喝了半碗,這才擦擦他的嘴角說:「累了吧?我們睡覺好不好?」
兩人一起上床,共枕一個枕頭,同蓋一張被子,這張床比雅夫那張大床小多了,但雅夫覺得這樣很好,他必須要緊緊貼近她,否則,他不能閉上眼睛。
他提起她的手,在她手心寫下:火。
「火?你問我是怎麼起火的嗎?」雨音皺起了眉頭,「我在想,或許,那不是一場意外。」
雅夫全身一顫,他無法想像有人故意要加害於他的娘子。
「我原本在房裡縫衣,因為一隻走失的小貓暫時出門,但我一回到屋裡,就發現煙霧嗆人,不知是誰來過,床上的衣裳竟然不見了,然後我為了閃避掉落的柱子,才會躲到床底下,一直到你衝進來救我……」
說到這兒,她自己也不由自主的發抖起來,雅夫更是把她抱得死緊。
深深呼吸了幾口氣,雨音又道:「我以為我真的會死,我心底只想得到你的名字,你是不是聽見了……我在喊你?」
雅夫點點頭,他聽得很清楚,那呼喚深深扯痛了他的心。
「還好你來了,我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對不對?」她總是相信他的。
雅夫以一個輕吻回答這問題,這根本不需被提出的問題。
「如果我們真的分開了,我……我無法想像……」
雅夫封住了她的嘴唇,不讓她繼續說下去了,他不能承受這個,即使只是想像,他也不能。
這個吻似乎是在確認彼此的存在,唇舌相依,有苦有甜,都化做一股濃濃的情意。但在熱切的深吻之後,雅夫仍然喘息、仍然皺眉,一股說不出的憂慮燒的在他的胸口。
當他虛弱的時候,她就會變得堅強,這就是愛。
因此,她撫著他的臉龐,讓他貼到她胸前,傾耳感覺她的心跳,「別怕,我還活著,不信的話,你可以碰碰這兒。」
那穩定的心跳,那體溫的傳遞,讓雅夫慢慢平靜了下來,終於能相信她確實在身邊,終於能閉上眼依賴在這胸懷。
「睡吧!我們是在一起的,沒有人會將我們分開。」
兩人就這樣睡了,睡在雨音的閨房裡,明淨的月光灑落在窗邊,似乎也在溫柔地撫慰著他們。
******
隔天,他們在彼此懷中醒來,恍若隔世,她以微笑回應他的親吻。
雅夫突然發現這房間的不同之處,好奇地四處張望著。
「這是我以前的房。」雨音撫著他額頭的新傷,這是為了她而受的傷。
她的房?她未出嫁時的房?雅夫的眼中頗感興味,這是一個小時候他不被允許進入的地方,長大以後又只能在窗外徘徊的地方。
「那時你每天都送花兒來,就放在這窗上。」雨音指著床邊的那扇窗。
雅夫點點頭,他記得,他什麼都記得,那時他總是輕輕悄悄的把花放下,甚至還先吻了那花瓣一下。
「我每次看到花兒,就會拿起來親一下,我是不是很傻?」想起那份少女的初戀情懷,她的臉頰不禁泛紅起來。
雅夫搖搖頭,不傻、不傻,因為,他也跟她一樣傻。
「我啊!那時就偷偷把你當作我的初戀情人,都是你,害得我都沒辦法喜歡上別人了。」她哼了一聲,佯裝不滿。
雅夫內心一震,他有這樣天大的福氣嗎?不只能娶到她當娘子,還能擁有她的心?那是他不敢多想的奢望……
她害躁起來,轉了話題,「從今天起,我們要重新建立一個家。」
說到這兒,他捧起她的臉,那眼神似乎是在說對不起。
「夫妻本該同甘共苦,難道你不把我當成你的妻嗎?」雨音挑眉問。
他搖搖頭,又點點頭,急得都要流汗了,她這才輕輕一笑,吻上他的唇,吻去他的歉疚、他的不安。
雅夫緊擁住她,在這一刻,他發現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富足。
終於兩人下了床,發現整間屋裡靜悄悄的,奇怪,爹娘上哪兒去了呢?
手拉著手,他們走向路的盡頭,來到燒毀的屋子前,卻詫異地發現已經有人比他們更早到了。看到周百彥、蘇珍珠,還有魏士澤、周淑媛、余政貴和周慈梅,這些本是他們的家人,並不會讓他們太過驚訝。
但是除此之外,還有那麼多村民,挑磚的、提水的、扛木材的,這些都是無親無故的人,怎麼也會一起來幫忙呢?
滕威笑道:「大伙兒都來了,反而你們自己遲到了呢!」
「這怎麼回事?為什麼大家都來了?」雨音實在不懂。
何大嬸第一個站出來說:「雅夫是打虎英雄嘛!找們也該報答他才對。不然我的孩子可能都活不了了。」
曾爺爺則抓抓後腦,帶著點不好意思的說道:「前年我家那畝田欠收,雅夫還是送獵物到我家來,也沒給我收錢,這回就算是我給他報恩啦!」
「反正都是同一個村子的人,多個人幫忙總是好的。」這是大伙兒的結論。
雅夫和雨音睜大了眼睛對望,這村子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溫馨?為何以往他們都未曾發現過呢?
「我們已經知道放火的人是誰了。」周百彥站出來說:「昨天下午,有人看見黃天奇跑出這屋子,客棧掌櫃的也證實黃天奇喝得爛醉,這一定是他做的!」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做?」雨音感覺道身邊的雅夫全身緊繃,怒氣十足。
魏士澤解釋道:「他一定是因為心有不甘,才會做出這種齷齪事!」
「真可怕,那麼風流瀟灑的模樣,卻是人面獸心!」余政貴對此君的好印象全被打消了。
雅夫心中仍然顫抖,要是雨音因此而喪生,他絕對會殺到天涯海角去復仇!
「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後那小子要是進到村裡來,我就打斷地的狗腿!」蘇珍珠心疼女兒,第一次恨到想殺人。
「就是說嘛!那種人沒資格當我的妹夫,還是雅夫好。」就連周淑媛和周慈梅兩姐妹也轉了性,完全支持雅夫。
「放心,有我們全村的人在,絕對不會讓那混蛋再有機會害人的。」
「以後石家的事就是咱們的事,團結就是力量!」
大家議論不斷,對黃天奇的行徑都感不齒,這時滕威緩緩開口了,「請教各位,我們是要繼續開批鬥大會呢?還是要開始蓋房子了?」
「哈哈!罵得太爽快,都忘了正事。」
「快幹活吧!」
大家轉身過去,又專心在自己的工作上,雅夫和雨音看著這情景,不禁更緊握住彼此的手,他們將有一個新家,還將有許多好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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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缺了,月圓了,一個月後,石家的新屋終於落成。
在這段日子的相處中,村民們真正認識了雅夫的為人,以往那些負面的印象都消失了,反而發現他腳踏實地、肯幹活肯吃苦,不愧是村長家的女婿。
就連小孩子也敢圍繞在雅夫身邊,纏著他要學如何耍彈弓、搭陷阱。
某天,魏士澤趕著牛車送木材來,大老遠就吆喝道:「你們快來看啊!剛才岡上的樹幹上,刻著好有趣的幾個大字!」
大伙兒都愛看熱鬧,一下子就放下手邊的工作,把眼睛和臉蛋都湊上前去。
「咦!石雅夫愛周雨音。這誰刻上的字啊?好像小孩子的字跡、歪七扭八的,我家小鬼寫得都還好看一些!」
「嘖嘖!這種幼稚的行為,八成是哪個孩子惡作劇刻上的,總不可能是我們打虎英雄做出來的好事吧?」
眾人呵呵笑著,轉向站在一旁的雅夫,但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卻發現雅夫的臉色有如燒透的木炭,黑裡帶紅、紅裡帶黑的。
而雨音呢?她早就躲到夫君的背後,羞著一張粉色的小臉不敢見人。
「啊……這……這其實也挺風雅的啦!」余政貴忙著打圓場。
「是啊是啊!真讓人羨慕。」周慈梅也忍住笑意說。
大家先是尷尬乾笑,繼而忍不住哄堂大笑,因為這檔事真是太好笑了,沒想到雅夫竟是如此一個多情種子呢!
看著雅夫和眾人相處和樂的樣子,滕威站在一旁撫須道:「聽說黃家那位少爺騎馬摔傷了腿,這輩子都是站不起來了,是嗎?」
周百彥詫異道:「您老消息還真靈通,不過我沒打算散佈出去,因為我相信,雅夫不是那種會記住仇恨的人。」
「我說村長大人,你要找下任村長人選,已經找了三十年了,到底找到了沒?」
「我說前村長大人,你的眼光跟我差不多,我們看上的人應該是同一個吧?」周百彥呵呵笑著,心中已經了然。
「啞巴也能當村長?」滕威挑高眉毛。
「要他是村長的女婿,又有個說話好聽的娘子,還成什麼問題?」
滕威拍拍這位老弟的肩膀,兩人都覺得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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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居啟用這一天,他們就在屋前的庭院宴請了全村的人,樂天知命、活潑愛玩都是三井村民的天性,一逮到機會就吃吃喝喝、又唱又跳的。
今晚就連蘇珍珠都喝醉了,她拼命倒酒說:「好女婿,來,再喝一杯!」
一旁的周百彥也不甘受冷落,「雅夫,我也要跟你喝一杯!」
岳父岳母指名,雅夫只得苦笑,遵命喝酒。
周淑媛端酒上前,「聽說上回你把我家那口子灌醉了,這回換我來向你挑戰!」
周慈梅嘻嘻笑著,「讓我們見識見識吧!酒國英雄!」
全都是雨音的家人,當然也是雅夫的家人,他豈能拒絕。於是他乖乖的敬酒,大口喝乾。
雨音在一旁看著,不禁偷偷笑了,看來爹娘和姐姐們還真的滿中意這個三女婿,就連大姐夫和二姐夫都被遺忘了呢!
月兒偏西,人群總算散了,宴席也終告結束,雅夫還得扛著那些醉鬼回家,這在他來說,彷彿已成了一種習慣、一種責任。
最後,石家夫婦回到自己的房子,雅夫抱起雨音進門,一步步走進臥房裡,感覺有如他們的新婚之夜。
躺在床上,月光仍是當初的月光,一片晶瑩如水;夜風也還是當初的夜風,惹得兩人更加貼近,然而他們的心情卻像新婚似的,期待中帶著點刺激。
「我們終於回家了。」她想要好好的跟他聊聊,分享這份歸屬的心情。
無奈,她的夫君還是喜歡以行動表達心意,很快就讓她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當他深深吻住她的唇,她感覺到他壓抑許久的欲望爆發了,因為,這個月來都住在周家,小倆口不敢太過聲張,每次都得小心翼翼,這讓雅夫非常不習慣,他想聽到她的聲音,他不要吻住她的唇免得被人聽到。
「雅夫,你把我的衣服撕破了啦……」雨音的驚呼擋不住他的急促喘息,天曉得他有多麼熱切難忍。
將她窈窕的嬌軀擺在床上,他的黑眸顯得更深沉、更朦朧了。
「你……你要做什麼?」在這一刻,她簡直有點怕起他來,她這沉靜善良的夫君,在白天和晚上,絕對有兩張不同的面具。
他要做什麼?他的唇邊漾起一抹笑意,他要實現他的願望,他要聽她那融化的、陶醉的、嬌喘的聲音,他全身都在狂亂的吶喊著。
雨音發覺他目光中散發邪念,好像……好像就要發生什麼糟糕的事情了。
吻住了她的小嘴,讓她沒有多餘的心力抗拒,他乘機除去她的束縛,雙手貪索在她滑嫩的嬌軀上。
他的氣息中帶著酒意、帶著癡狂,雨音意亂情迷的,既推拒不了,又怕承擔不起。
雅夫清楚記得書上的每一頁,他要先把她剝光了,讓她躺在床沿處,再把她的雙腿拉開,下面墊著枕被,嗯!這姿勢真有趣。
「不,你不準那樣……」他竟然……這是他打哪兒學來的,他真的瘋了!
之前一個月他都算是溫和的,只用了書本前半部,免得她承受不住,隔天下不了床;但現在他要練習書本的後半部,也就是野蠻的那部分。
糾纏的身子映照在牆上,形成了交疊的影子,當那汗水飛灑、髮絲糾纏,雨音只剩下喘息的力氣,「你這壞人,你就愛欺負我……」
他把耳朵湊近她唇邊,她的每一個喘息都讓他心跳,每一句低語都讓他心醉。
為了聽到她嬌滴滴、軟綿綿的聲音,那一夜,雅夫果然用了很多方法,讓他的妻子婉轉呻吟,直至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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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大早上,雨音睡到日上三竿,由她的夫君伺候用早膳。
雖說雅夫百般溫柔、小心服侍,雨音卻嘟起小嘴,對他有滿腔不滿,「我腿酸得很,都是你害的!」
哎呀!真是對不住,雅夫心疼地揉捏她的雙腿,卻被她一把甩開,轉過身背對他,「每次都只會事後補償,我才不領情呢!」
糟糕!他的娘子生氣了,雅夫抓抓後腦,突然想到個主意,在她手心寫了字:山。
「山?去山上嗎?」雨音很快便猜出他的意思。
雅夫點點頭,他想帶她上山去泡溫泉。
「好啊!我們馬上出發。」雨音立刻答應,卻還是凶瞪了他一眼,「不過,我可還沒原諒你喔!」
得到了允諾,雅夫便背著雨音上山,一路上他速度飛快,以矯健的身手攀進山谷,只見那湖碧綠池塘仍冒著白煙,果然是處四季溫泉。
將雨音放在岸邊大石上,雅夫又摘了一枝白花兒給她,一副討好求饒的表情。
雨音沒法子遷罪於這可愛的花兒,只得嚷嚷嘴說:「哼!謝謝了。」
看她氣消了一大半,他總算得以替她寬衣,抱著她一起入池。
雅夫心想,下次雨音若不開心了,第一要替她按摩,第二就背她上山,這樣以後他想怎麼「欺負」她都可以,真好。
雨音並不知道夫君在想什麼,她只是一心在享受溫泉的撫慰,抬頭一看,天多高,雲多深,人間多安詳,她不禁歎息道:「我好喜歡來這兒,好吧!我不跟你發脾氣了。」
雅夫點點頭,心頭如釋重負,輕吻在她的前額,如今他已無任何缺憾,但是……一想到那件事,他的眉頭又緊皺起來。
「怎麼了?」雨音立刻就能察覺他的心思。
雅夫明白,他無法長久回避這問題,於是他在她手心上寫了個字:孩。
「孩?孩子?」雨音眨眨眼,而他點了頭,又寫道:啞,並指了指自己。
她了解了,他心中一直有所憂慮,就是為了這件事,唉!他真是個傻瓜!
「你擔心……我們的孩子會是啞巴?」她挑眉一問,而他輕輕點了頭。
微風吹來,吹走一些什麼,也吹來一些什麼,她微笑問:「那又怎麼樣呢?」
他眼裡盛滿了哀愁,她伸出手撫過他的臉龐,「其實你是因為兒時受了太大驚嚇,才會失去自己的聲音,我認為我們的孩子會很健康的。但若真的生下了不會說話的孩子,那又怎麼樣呢?」
怎麼樣?當然是一輩子有口難言,就像他這般的無奈啊!
看他依然深深煩惱,她吻上他眉間的傷疤,輕聲道:「如果生了男孩,你可以教他打獵、種田,他一樣會有一身好本事;如果生了女孩,我可以教她彈琴、做飯,她一樣是個好姑娘,而且我們可以教孩子念書、寫字,即使他們有所缺憾,也不至於完全孤立,不是嗎?」
雅夫仍然無法釋懷,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像他一樣,不能愛人也沒人會愛。
「沒有任何生命是不值得活下去的,我相信,老天讓你變成這樣,一定也有他的道理。你沒聽過嗎?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有些人能說能聽,卻未必有一顆真心,而言語傷人,有時還不如沉默得好。」
「或許,你的沉默是個遺憾,但你有太多優點可以補足這個遺憾,我是真心這麼想的。」
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番話,雅夫只覺得心頭好熱、喉頭好緊。
他的美得到了肯定,他的人生有了價值,他從來都不曉得,他有這麼好的理由活下去。握住她的手,他知道自己永遠放不開。
「雅夫,再告訴你一件天大的秘密。」她裝作神秘兮兮,湊近他的耳畔,其實,這裡只有他們兩人,犯不著這麼做,但雅夫還是很合作地專注聆聽。
他只感覺到她的雙唇碰在他的耳垂上,她壓低聲音,輕輕柔柔地說:「我……愛你喔!」
微風停止了,鳥兒安靜了,池水毫無波瀾漣漪,雅夫閉上了眼睛,然後再次睜開眼,發現眼前仍然沒有變,他的娘子正含笑望著他。
感動之餘,他的眼中浮上歉意,因為他無法對她說;我也愛你。
她伸手點了點他的唇,「你用不著開口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他心忖,多麼善解人意的她!多麼幸運幸福的他!雖然他無法回應,兩人輕輕擁吻,所有愛意不需開口也能傳達。
「現在沒問題了吧?那麼,我想問你一件事……」她雙頰微紅,纖纖小手在他胸前畫著。
雅夫專注望著她,只要是她那悅耳的聲音,不管說什麼他都愛聽。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可是又很不好意思,你啊……你以前是不是很有經驗?不然……你怎麼會知道那麼多種……姿勢呢?」
雨音這問題實在藏了太久,想問又不敢問,現在終於鼓起勇氣問了,卻羞怯得把臉埋在他肩上。
雅夫一愣,低笑了起來;他的笑聲並不好聽,是一種很奇怪、很刺耳的乾啞聲,但雨音毫不介意,還非常鼓勵,而他也只有在她面前才能如此自在。
「笑什麼嘛?討厭!」她嘟著嘴,作勢要掐住他的脖子。
他握起她的手,在她手心寫下了:大夫。
「你是指滕大夫嗎?」雨音不懂,這件事怎麼會跟滕大夫扯上關係?
雅夫長臂一伸,往岸上的衣服一掏,把那本小冊子交給雨音,他以後再也不需要這教材了,他相信自己相當能夠靈活應用。
「哪兒來的書?你看得懂那麼多字嗎?」雨音正覺納悶,翻開一看,整張臉都火燒起來,趕忙丟回岸邊。
「你怎麼會看這種東西?是滕大夫給你的嗎?」
看他含笑點頭,她恍然了悟,原來新婚後第一天滕大夫來找他們,就是為了給雅夫「上課」的,怪不得雅夫會這麼……這麼樣的……
雨音腦子裡轉來轉去的,對滕威大夫真不知該責怪還是感激。
雅夫目不轉睛看著她,當她靜著不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卻會說話呢!
「以後……以後不準看了!」她的語氣有點害羞,又有點生氣。
他乖乖的點頭,但他的雙手卻開始作怪,讓她睜大了眼,「你又想做什麼?你別想拿書上那些方法對付我!」
水花聲、抗議聲、喘息聲,在小小的山谷中傳送開來。
此生此世,夫復問求?雅夫已經找到了他自己的答案:是的,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他不會說話,但是,他會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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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夏至,生命本是無止盡的循環,而雨音也就要臨盆了。
雅夫大步衝出家門,把滕威大夫一把背到家裡,接著蘇珍珠、周淑媛和周慈梅也趕到了,一起進房照料雨音。
能準備的都準備了,該到齊的也到齊了,周百彥、魏士澤和余政貴這些無用的男人,就只能和雅夫一起在廳裡等待。
雅夫喝不下茶,吃不下點心,他在屋裡反覆踱步,一會兒快樂一會兒痛苦,他覺得自己都快被撕扯開來了。
「雅夫,你別再走來走去的,地上要被你磨出洞來了!」周百彥揮揮扇子說。
魏士澤也道:「天很熱,你這麼走著,熱氣都跑到我們身上來了。」
余政貴則說:「生孩子都是這樣的,不知還要等多久,還是先坐下來吧!」
雅夫哪裡坐得住?房裡不斷傳出雨音的慘叫,那聲音對雅夫而言,不再是音符或旋律,反而啃咬著他的心,讓他握緊了雙拳、咬緊了下唇。
天!請不要讓她如此受苦吧!
煎熬到了極點,雨音一聲淒厲的高喊,接著房裡傳出滕威大夫的聲音:「生了,孩子生出來了!」蘇珍珠驚喜道:「是個女娃兒!」
周慈梅卻又喊著:「糟糕!雨音昏過去了!」
突然之間,雨音的叫聲停了,屋裡一片寧靜,簡直是太過寧靜了,廳裡的四個男人都豎起耳朵傾聽,怎麼……怎麼沒有一點聲音呢?難道……難道生出來的孩子是……
只聽得周淑媛驚問:「這孩子怎麼不哭呢?快哭啊!」
蘇珍珠可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用力拍在孫女的小屁股上。
過了半晌,房裡傳來清亮尖銳的哭聲,像是在抗議外婆打得太用力,小孫女哭得好可憐、好委屈。
「哇嗚……哇哇……」這哭聲振奮了所有人,不只房裡的女人們尖叫,廳裡的男人們也興奮地大叫起來。
「雅夫,你的女兒會哭呢!」魏士澤高喊道。
「太好了,太好了!還好這丫頭像她娘,真是太好了。」余政貴也笑瞇了眼。
周百彥拍了拍雅夫的肩膀,感慨道:「有了女兒你就知道了,又怕她長得不美,又怕她長得太美,我可是過來人。」
雅夫傻笑著接受他們的祝福,不知是要鬆了口氣還是要開始憂慮。他從不知道作人家的爹會這麼提心吊膽。
一陣忙亂之後,蘇珍珠把外孫女抱出來,瞧這小女娃哭得可淒慘著呢!因為,她此刻正是在那個痛打她的外婆懷裡啊!
「我瞧瞧,長得就跟雨音小時候一模一樣!」周百彥開懷笑道。
魏士澤可不這麼覺得,「像隻猴子,可能長得像她爹,這下可糟糕了!」
余政貴卻說:「女大十八變,小時候長得醜才好,長大以後可不得了呢!」
雅夫小心翼翼接過女兒,那麼小那麼小的身子,卻有那麼高亢、那麼嘹亮的嗓音,他聽來有如天籟,就像他兒時聽過雨音的哭聲,讓他的心找回了平靜。
滕威大夫一走出房來,雅夫立刻迎上前上,不用多說他也看得出雅夫的心急如焚。
周百彥代問道:「雨音怎麼樣了?」
滕威擦擦汗,「痛昏了過去,讓她歇會兒,等一下再進去看她吧!」
痛到昏過去?初夜那晚她也是那樣昏了過去,老天!那該有多麼的疼痛啊?
雅夫緊張萬分,抱著女兒開始在屋裡走來走去,又像是快把地板磨破的樣子,這一幕看在大伙兒眼裡,不禁都笑了。
終於,周慈梅在房裡喊道:「雨音醒了!」
「先讓他們小倆口聚聚吧!」蘇珍珠拉開旁人,把房裡留給這對夫妻。
雅夫立刻抱著女兒進房,看到雨音臉色蒼白,一頭秀髮都濕透了,他不禁跪倒在床旁,衷心感謝她為他生了一個寶貝女兒。
「雅夫,讓我看看孩子……」雨音微微一笑,撫過夫君的臉龐。雅夫把女兒放在枕上,讓妻子看清孩子的容貌,雨音皺起眉頭道:「哦!她哭得好大聲呢!」
雅夫摸了摸妻子的嘴唇,又摸了摸女兒的嘴唇,他很快樂,因為,有兩隻可愛的小鳥陪伴著他。
「雨……雨音,我愛……愛你。」悄悄聲的,他在她耳畔說道。
「我也……」雨音正想回答,卻詫異睜大了眼睛,老天!他何時學會了這句話?不!該說他何時學會開口了?他一定是自己偷偷練習,直到這時才肯對她說出來。
雅夫嘴角輕揚,黑眸中閃著神秘光芒。
周百彥和蘇珍珠一伙人都跑進房來、每個人都嘰哩唄啦、滔滔不絕,說起一番養兒育女經、坐月子補身大法,還辯論起取名該找哪位神算大師。
滿室喧嚷之中,雅夫只是緊握著雨音的手,有些事情不需言語也可意會。
至於他那有如嬰兒牙牙學語的聲音,還是只有兩人相處的時候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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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夜,萬籟俱寂,「哇嗚!」一陣嚎叫大哭打破了這份安詳,像是在抗議這個夜晚毫無聲響、太過無趣。
「唉!律兒又哭了……」雨音總是淺眠,第一個醒過來。當她一轉身,雅夫卻將她拉回被窩,拿被子將她密密蓋好,又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把你也吵醒啦……」雨音微笑了。
雅夫只是搖頭,自己下床照料女兒的所需,是的,每當夜裡這小娃兒哭著喊爹喊娘的,第一個起床的總是爹爹,因為這個爹爹很喜歡聽人家哭呢!
雅夫邊哄著女兒邊想,真希望雨音多生幾個,如果能有一屋子的娃娃同時哭起來,那不知該有多好聽?多悅耳?
這念頭一跑出來就不肯再跑回去,哄了女兒乖乖入睡後,雅夫爬進溫暖的被褥,伸手一抱將他的娘子吻醒。
「雨音……我、我愛你。」這是他說得最「溜」的一句,除此之外,他的聲音還是有如初生嬰兒,比較適合大叫或大笑。
「我知道啊!你每天都說好多次……嗯!你要做什麼……」雨音朦朧低語,還不怎麼清醒。剛剛哭的是女兒,現在開始、該哭的是她娘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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