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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兒]公子戀對人(貧窮貴公子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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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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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2 02: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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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兒]公子戀對人(貧窮貴公子之二)[全文完]
公子戀對人(貧窮貴公子之二) 作者:花兒
瞧他一身乞丐裝,手拿要飯碗,
這副窮酸樣真能追到個美麗賢淑的姑娘嗎?
沒被追著打落水狗就不錯啦,
瞧這會他虎落平陽被個惡霸欺打成傷,
多虧這個善良千金派丫鬟解銀來相贈,
聽說她家府上正缺……缺丫頭?!
牙一咬,為了近水樓台得佳人,跟它拼了,
扮女就扮女,只是這老爺有沒有搞錯?
不要他伺候小姐竟派他去照顧個丫鬟,
少爺想吃了她他得阻止,
大伙偷罵她他得跳出來主持正義,
連她洗個澡,他都要怕她會不會哈啾哈啾,
完蛋了,他日久生情錯了對象,
他的未來娘子不是她啦……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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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2 02:11:32
楔子
八月十五,正值秋高氣爽之際,長安城附近的曲江池,盈滿笑聲,今兒個全城閨閣千金都攜著丫環前來賞花遊湖,襯得池邊那一簇簇五彩繽粉、開得好不燦爛的粉菊、鮮菊,全失了顏色。
當真是人比花嬌,不過眾人的目光聚集處雖不在花上,主角也不是那些個一位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千金小姐。陳知府的女兒穿著江南精織絲綢一疋布要上百兩銀子,沒人理她,張大戶的小女兒胸前掛串小孩拳頭大的珍珠,也是沒人多看她一眼。
不過就連她們自己也沒暇在意珠花;簪子是否偏了,或是繡花鞋被哪個不長眼的踩髒了。眾閨秀們手持團扇,故作矜持顯得做作地圍著四位公子。也不知是誰說了什麼,引得她們咯咯直笑著。「亞伯拉罕公子,你說的是真的嗎?在你們大食女子都得蒙面呀?」
辛格.亞伯拉罕微微一笑,「是啊,我們不像大唐民風開放,女子拋頭露面、策馬馳騁都無所謂。」
一旁的秦海棠聞言忍不住咕噥了幾句,「這樣的女子才稱得上賢淑嘛!至少不會像這群煩人的花癡。」
秦關雷耳尖聽到了他的話,也一諷,「咱們來賞菊的,遇見幾個『愛花成癡』的女子也沒什麼不對。」
御驕苦笑道:「曾幾何時義兄、義弟都成花啦,恕在下無心當綠葉,你們這幾朵大紅花自個招蜂引蝶去。」
秦海棠一把拉住作勢要走的他,秦關雷對他搖了搖食指,「你忘了當日咱們桃園『四』結義,指天誓地許下的諾言嗎?」
「咱們四人有幸同年同月同日生,此生將患難與共、兄弟有難兩肋插刀在所不辭,但願四人同年同月同日死。」秦海棠接口。
寅時生的秦關雷是大哥,老二是午時生的御驕,第三則是申時出生的辛格,自己生得晚,亥時才見世,所以最小。
「義結金蘭的兄弟做這樣?」秦關雷露出詭異一笑,「要走也不會呼朋引伴。」
三人有默契地互看一眼,留下猶自和這些姑娘們夾纏不清的辛格。
辛格眼見義兄弟們要走,也想跟上,卻得顧及風度,還是一派風流瀟灑地和這些煩人的姑娘周旋,心裡則不知罵他們沒義氣多少回了。
此時,這回邀請他們名滿京城四名貴公子的東道主刺史大人賈全忠,笑臉盈盈地迎過來,作了個揖,「四位公子請到七香亭用茶。」
秦關雷等人也回了個揖地往亭子走去,辛格頓時鬆了口氣,朝著姑娘們揚起一抹迷死人的微笑,連忙尾隨在後。
一群姑娘雖有懊惱,還是忙不迭地追了上去;小亭子小,賈全忠沒請姑娘們一同進來,姑娘全擠在亭口,看著他們癡笑也好。
「四位公子真是給足了老夫面子,肯賞光來這風光明媚的曲江池一遊。」賈全忠紅光滿面的笑得合不攏嘴,「這些閨閣千金們的爹親兄長,和賈某素有交情,她們仰慕四位公子已久,老夫這回就做個順水人情,為她們向公子們引薦引薦。」
最好再做成四樁順水姻緣,人生活到耳順之年,福祿壽全,他現在閒著沒事,就愛為這些後生小輩拉拉紅線,過足媒人癮。
四人相視一眼,心裡不由直歎,直是盛名之累!
想他們各自擁有傲人家世,再加上風度不凡的出眾外表,當真是走到哪旁人奉承到哪,身旁永遠圍了一堆人。
只見秦關雷有禮而生疏地想回絕他這番美意,「承蒙賈大人看得起,在下兄弟四人……」
話未說完,亭口處傳來騷動,似是一個姑娘的咒罵之語。
他因而停住話,義兄弟四人好奇地起身湊在姑娘群裡看熱鬧;人真的很多,亭外那名罵人的姑娘沒發現心上人在看她了,罵得可起勁。
「你這個臭要飯、髒乞丐,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這裡是你來得的地方嗎?」
乞丐一臉無辜地左右張望,「這是曲江池,人人可來得。我不過瞧這兒人多,今兒個又是中秋,想來討看看有無糕餅渣過過節,姑娘何必罵得那麼難聽,大不了我走就是。」
她哼了一聲,「什麼人人可來得?想賞花遊湖,非得要有我們這樣尊貴的身份不可,也不瞧瞧自己幹什麼營生……」
乞丐走進了,她還叨絮個不停。
退回亭內後,四位公子也不知怎地,似是觸動某個念頭,皆若有所思沉吟著。
秦海棠斜睨著賈全忠,哼了句,「要我們娶這種姑娘?!」
辛格一臉驚懼,「都是我們的身份害的,姑娘們瞧的不是我們的人,而是我們背後代表的姓氏和權勢。」
好半晌沒應聲的秦關雷突然開口,「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吧!」
「打賭?什麼賭?」
「賭我們能不靠自己的家世背景,一年內找到一個真心相許的意中人。二弟說的對,姑娘對我們溫柔相待其實都是佯出來的,我想假使我們一貧如洗,還有人愛上我們,那泰半是真心的了。」
御驕首先附和,「好主意!」
辛格摩挲著性格的下巴,「隱藏真實身份找尋意中人……」
秦海棠一擊掌,「好,裝窮就裝窮吧,反正也沒過過苦日子。不過,既然打了賭,賭注是什麼?」
「你、你們更要……裝窮去追姑娘?」問話的是賈全忠,他一臉不敢置信,這些貴公子是嫌日子過得太無聊嗎?
「賭注嗎……」秦關雷思索著。
「誰要輸了就請皇上賜婚!」賈全忠嘴快地一喊。嘿嘿,這種有趣的事他怎麼可以錯過呢,
秦關雷笑了笑,「夠恐怖的懲罰!也好,就請賈大人當個見證人吧!明年的今天,誰要沒帶了真心人前來,賈大人就是准媒人,請皇上賜婚。」
說著,他像想起什麼,對賈全忠眨了眨眼,「對了,我們要變成『貧窮貴公子』一事,可得保密唷!」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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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2 02:29:34
第一章
春末夏初,百花齊放,一片藍天白雲,是個讓人身心俱適的舒爽天氣。
岸邊的楊柳隨風擺盪,襯著江邊一戶人家的黃瓦紅牆顯得風雅異常。
秦海棠嘴裡含著一根草,雙手放在後腦勺,悠哉悠哉地走在江岸和牆邊突出的小徑上。
牆那頭傳來一陣女子的嘻笑聲吸引了他的注意,讓他停下腳步。
聽起來裡面似乎有很多女人,而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女人。
可惜緊跟在他身後的葉之秋,看穿他意圖的壓根不會讓他如願。
「想都別想。」他冷冷的吐出一句,「繼續走。」
「走累了,歇一歇都不行嗎?」
葉之秋嚴肅的搖了搖頭,「你不會累的。」練武之人走沒兩步就喊累?
他可不信秦海棠的哀兵之計,他一向狡猾,要是讓他跑了,要再抓回來就難了。
事關地挽劍派的名譽,不可不慎。
秦海棠閒言一臉無所謂的聳聳肩,舉腳作勢要走,猛然雙腿微沉提氣一躍,身子拔地而起,躍上了牆頭。
說時遲那時快,一團紅色快速的往他面門擊來,夾雜著女子的驚呼聲,他反射性的後仰身於避開,跟著抬腳一踢,輕快的將那東西踢往葉之秋,他人則快速的往牆內跳下。
僅一瞬間,葉之秋已看清眼前襲來之物不是什麼暗器,不過是顆籐編的球,扎上紅色的布帛,像是姑娘閨閣裡玩耍用的。
只是秦海棠將球踢過來時夾著一股內勁,來勢顯得相當凌厲,看樣子他是想脫離他的掌控。
而他豈是等閒之輩,身子立即竄起,右足在球上一頓,也借力躍起,沒想到,一個身影夾著驚恐的叫聲從天而降。
他伸手接住那名女子,才剛把嚇得亂叫的她放下,牆內又飛出另一名女子,他一驚,連忙飛身上前將人接住。
看樣子秦海棠使上了擒拿手,抓住牆內的弱女子,將其拋出要引他救援,然後再趁勢逃開。
明知道是他的詭計,但若他不出手,這些女子勢必摔得筋斷骨折,他雖無奈,也不能不救。
飛身縱上,又接住了一名女子,正想把她放下來時,猛然後頸一痛,原來他一時大意竟被懷中女子點了風池穴,風池穴是足少陽和陽維脈交會之處,被封住後整個人將動彈不得。
秦海棠嘻嘻一笑,隨手一抖,將身上那件女子衣衫往天上一拋,笑道:「葉大俠,得罪了。」
「你為了擺脫我,居然連女人都肯扮?」
「大丈夫能屈能伸。」秦海棠笑道:「要逃命的時候,連狗洞部鑽了,扮女人算什麼?」
況且,他只不過披了件女人衣衫而已,稱不上扮女人的。
葉之秋哼了一聲,「我抓得了你一次,自然抓得了你第二次。」
「的確,一旦你穴道解了,我可是打不過你。」秦海棠摸著下巴,思索了一下,「那好吧,我得找些事情讓你忙一忙,免得你來找我的麻煩。」
「客氣了。」打不過他?!那可未必!秦海棠相當狡猾,一直不肯跟他正面交手,他到現在都還摸不清他的底子。
秦海棠眼睛往那兩個縮在牆邊發抖的女人一掃,露出了一個微笑。
「葉大俠,這些日子你追得我好辛苦。」他笑得不懷好意,「害我東逃西竄的,窩囊極了。」
「你想怎麼樣?」
他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會害你的。」
雖然他有個不怎麼稱頭的外號,叫作長安第一大惡人,不過那都是些小誤會,他的心地再善良不過了。
看著他的笑容,葉之秋突然有個不好的預感。
出了長安春明門東方約莫五十里處,有一處熱鬧的市鎮名叫伏虎崗,相傳漢朝名將衛子青曾在此地降服一隻為惡的猛虎而得名。
在伏虎岡的青石板大街上,來往的人們衣著整潔華麗,商市熱鬧鼎沸二副四海昇平的繁榮景象,茶館裡一個唱小曲的姑娘正和著二胡聲,咿咿呀呀嬌聲媚氣的唱著。
秦海棠坐在茶館門口的階梯上,拿著一顆又冷又硬的饅頭心不在焉的啃著,眼光直盯著過往的女人。
有老的、少的、美的、醜的,路上有這麼多女人,他把饅頭仍出去,隨便仍都能扔到一個。
來來往往這麼多人,卻沒有人瞅他一眼。不過這也不奇怪,試問有哪個姑娘家會想來搭理一個衣衫襤褸、滿頭亂髮、一臉煤土的臭男人?
在長安時,他嫌那些女人煩,現在裝窩囊久了,倒還有些懷念那些隨時纏上身來、吵著要嫁給他的女人。
「就是他!」猛然幾聲大喝,數個手持棍棒的大漢,衝上前來將他團團圍住。
「好小子!」一名滿臉游青的胖大漢,粗聲吼道:「本少爺我今天絕對不放過你!」
秦海棠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大哈欠,「你來得不巧,我剛吃飽,不怎麼想動,等我想練拳時,自然會去找你。」
話說那日他把動彈不得的葉之秋丟進某家小姐的閨房,然後喊了幾句捉採花賊,便順利把他送進牢房裡。解決掉那個纏人精之後,他心情大好,所以忍不住多管了一件閒事。
他幫了一個在街邊賣身葬父的小姑娘一點小忙,打跑了眼前這個想趁機欺負她的大漢,然後給了她一些銀兩,讓她到長安去投靠親戚。
沒想到大漢挨了他一頓好打之後,還不知死活的撂下狠話,要他有種別走,他一定會來找他算賬。
秦海棠當然不會把這類地痞流氓的話放在心上,他肯留下來也不是要讓他來找麻煩的。
他是為了女人才留下來。
裝得這麼窩囊,離開長安,躲避葉之秋全是為了女人。
「你找死!」惱怒的陳光榮一吼,劈頭就是一棍打下來。
秦海棠手在地上一撐,人彈了起來,避過棒子從他頭上躍過,還順手敲了他一記爆栗。
他笑嘻嘻的落地,七、八名大漢立刻回過身擁上前來,又將他圍在中間。
「來人哪!給我打!」陳光榮揉著被敲疼的腦袋,怒道:「打死這個王八蛋!」
「打得死我算你厲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乾脆跟他們玩玩算了。
他東一拳、西一腳的,只使出普通的拳腳功夫,就已經將七、八名大漢耍得團團轉。
旁邊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人,又是鼓掌又是叫好的。
「住手!」一道柔和但高亢的聲音穿過人群。
秦海棠回頭看去,一名身穿鵝黃色衣衫的少女,秀眉微蹙、一臉薄嗔慍怒的樣子。
陳似婉身後還跟了兩名粉衫丫環,她蓮步輕移的走了過來,「我說住手。」她這個粗魯無文,整天只會喝酒鬧事的大哥,到底要把他們陳家的臉丟到哪裡去才甘願哪!
「好妹妹!」陳光榮急道:「這小子可惡極了,不教訓不成,你別管。」
「我不許你動手打人。」在大街上鬥毆,人家只會笑陳家大少爺是個莽漢,這種丟臉的事她一定得阻止。
他們陳家名聲還不夠糟嗎?再這樣下去,哪個達官顯貴會肯要她陳似婉當媳婦?
「總之你別管。」陳光榮搔了搔頭,「我非打死他不可。」說完,他掄起棍子猛力揮向秦海棠。
秦海棠盯著陳似婉,居然沒有還手,硬生生的挨了一棍。
那一棍將他打得撲跌在地,剛好跌在她腳邊,他假裝掙扎了幾下,顯得笨拙又狼狽。
「哥!你做什麼?!」陳似婉一跺足,看著圍觀的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臉上都有不滿之色,她不禁有些急了,「不許再打了。」
這些人就愛看熱鬧、嚼舌根!今天她大哥在街上打死這個叫花子是小事,要是壞了她陳家女兒的名聲可就不得了啦!
幾名大漢圍著秦海棠就是一頓毒打,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不還手了,但剛剛被他打得狼狽不堪,此時逮到機會可以報仇,當然是出了全力。
陳光榮踹了他一腳,得意揚揚的說:「這次給你一點教訓,下次再犯到我手裡,就不是那麼容易了的。」
秦海棠嘴角還掛著一絲血跡,卻隱隱的笑了。這個黃衣少女或許會是個好目標。
圍觀的人漸漸散去,陳家兄妹帶著家丁和婢女們也走遍了,他這才爬起身來,看著陳似婉的背影,他的微笑始終不曾消失。
她阻止兄長毆打他,應該是個善良的好姑娘吧?!
正想著她秀麗的面容和窈窕的身段時,一陣窸窣的腳步聲朝他走了過來。
「你沒事吧?」
他先看見一雙粉色的小鞋在他面前站定,眼光遂往上移,看見素色羅裙、粉色繡花披肩,接著是垂肩長髮。
雙蝶在他面前跨了下來,遞過一方素帕,「你流血了。」
她見這個衣衫襤褸的可憐人,被少爺和家丁毒打一頓,著實不忍,雖然無力阻止,但相贈幾枚銅錢助他治傷,她還能辦到。
「多謝。」秦海棠接過帕子,握在手上卻不擦拭嘴邊的血跡。
她看來大概只有十七、八歲,臉色蒼白,嘴唇更是毫無血色,身子相當單薄,但一雙眼睛卻是大而清澈有神,是她身上惟一出色的部份。
她輕輕的說,聲音軟而脆,「希望你別見怪,大少爺有時候是橫了些。」
大少爺?!她是那名大漢家的丫環嘍?「我懶得跟他計較。」
她掏出一些銅錢,放在他的腳邊,「這些錢給你看大夫,別因為這傷而落下病來,那就不好了。」
「你為什麼肯幫我?」他有些奇怪的問。他們素不相識,她為何要過來關心他的傷勢?
「是我家小姐的意思。」她微微的紅了臉,不好意思說出這微薄的心意其實是出自己,於是把這分善意當作是小姐的歉意。「我家少爺打了你,小姐心裡過意不去,希望你見諒。」
原來是這樣!那名少女的善良可真是他目前絕無僅見的呀!
「多謝你家小姐美意。」錦上添花不稀奇,雪中送炭才可貴!他決定了,就是她了,他尋覓了大半年的女人,就是那名善良美麗的黃衣少女。
想他秦海棠身為武林盟主秦四海的么兒,自小受盡呵護、被捧在手掌心裡,年歲漸長,和其他三名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義兄們,搶盡了全長安青年才俊的鐘頭,成為全城閨女們亟欲婚配的對象。
以他們的身份地位、家世背景,受盡青睞、一路順遂是應該的,但他們卻不禁懷疑,如果他們只是一介平民,還會有那麼多人前來巴結奉承、那麼多姑娘搶著投懷送抱嗎?
這是去年中秋的事了,他們四個結拜兄弟一時生出了這樣的感慨,於是決定隱藏身份去闖蕩江湖,以一年為限,誰能在身份沒曝光的情況之下,找到真心相待的另一半,就是贏家。
他一向好強好勝,既然打了賭,無論如何都要贏。因此,他在第二天便離開長安,直接往美女雲集的江南去。
不過大半年的時間一晃眼就過去了,不知道是他扮落魄的叫花子太像,還是他的眼光太高,找不到心儀的姑娘就算了,偏偏葉之秋為了十八年前一件跟他無關的小事,居然在這個節骨眼找上他,逼他回長安去比武,他要真跟他回去,這場賭注會贏才有鬼。
好不容易甩掉了葉之秋這個麻煩,他得把握時間才行,難保不會又被他纏上。
他得想個辦法接近那名黃衣少女。
「姑娘。」心意已決,他開口道:「請問你家小姐芳名,也好來日報答。」
雙蝶有點猶豫的輕咬著下唇,半晌才道:「我家主人姓陳。」
「多謝了。」秦海棠感激一笑,此時民風雖然開放,但如此詢問女子閨名仍屬唐突之舉,也難怪這丫頭為難了。
她輕輕的點個頭,轉身快步離去,才剛要轉過街口,差點和來人撞了個滿懷。
「雙蝶!」一個梳著雙髻的丫頭微嘟著嘴,有點不悅的道,「你怎麼去這麼久!買到了沒?」
「還沒。」她低著頭,先轉過了街口,感覺已經離了那叫花子的視線才道:「我現在去。」
「現在才去?!小姐可沒那個閒工夫等你!」青梅的聲音原本就尖,此刻更是刺耳,「要你去合興記買小姐愛吃的涼粉也拖拖拉拉的,在家懶慣了,出來外面不能勤快點嗎?」
哼!仗著老爺寵她、少爺想將她收房,就以為自己不是丫頭了嗎?
「你去亂晃,還累得我得回頭來找你。」青梅抱怨著,「難得跟小姐出個門,興致全被你壞光了。」雙蝶垂下了長長的睫毛,沉默的聽著她的數落。
看她沒反應,站在她側首的青梅不禁有氣,「我說你你不高興呀!裝作沒聽到就算了嗎?」真是討厭鬼!不是慢半拍就是沒反應,每次跟她說話都叫人生氣。
「還愣著?要不要請轎子來抬你走呀?」青梅不耐煩的拉過她的手,快步的走著,「溫溫吞吞的,我的耐性全叫你給磨光啦。」
秦海棠這時追了上來,「姑娘,你的手絹。」他在她離開之後,才發現自己握著人家的手帕,於是追了上來。
青梅狐疑的看著秦海棠,再看看雙蝶,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
雙蝶知道她怎麼想,忍不住漲紅了臉,遲遲不伸手去接。
青梅將她一拉,拖著就走,還嫌惡的對著秦海棠道:「去去!到別的地方要飯去!」
雙蝶有些歉疚的看著他那拿著手絹的手依然伸在半空中,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遠。
秦海棠噙著一抹微笑,剛剛那個丫頭的刻薄反應正是自他裝扮為叫花子之後,大部份女子對他的看法,因此也更顯得她家小姐的與眾不同呀!
「還看!」青梅嫌惡的皺起眉頭,「可真有你的!我還以為是為什麼事蘑菇著,原來是勾引叫花子來了。」
「不是。」雙蝶小小聲的反駁,連自己都沒把握那聲不是究竟有沒有說出口。
青梅諷刺一哼,「在家勾引老爺、少爺,現在連叫花子你都看上眼啦?真是天生的狐狸精,難怪夫人防你防得跟什麼似的。」
這個雙蝶,入府不過年餘,平常話也不多,跟人也不親近,她一開始是在老爺的書房裡當差,老爺對她特別好,吃穿用度都比別的丫頭好一些,還特地撥了間屋子給她獨居,大伙都說老爺想納她為妾,而一向妒意重的夫人當然不能忍受這種事,跟老爺大鬧一頓之後,隨便找了個理由把她調到廚房去做粗使丫頭。
懼內的老爺不敢反駁卻也捨不得讓她做粗活,於是又偷偷安排她到賬房去幫朱總管。
夫人知道了自然又是一頓大吵,嚷著要趕她出府,不過也不知道老爺是怎麼跟夫人求情的,最後雙蝶被派去伺候大少爺。
這一去又生出問題來,少爺居然吵著要將她收房,老爺死都不肯鬆口,父子倆吵得天翻地覆,鬧到不可開交。
夫人為了他們兩父子爭一個丫頭,而氣到差點病倒,並且鐵了心的要趕走雙蝶。
最後,小姐以家醜不可外揚為由,不讓夫人將人送出府。她把雙蝶派到廚房裡做粗活,並且不許她的哥哥和爹爹再打雙蝶的主意。
事情就這樣稍微平靜了點。今天小姐帶她們出門上香,剛好遇到雙蝶出門採買,於是命她先去幫她買她愛吃的涼粉來。
沒想到她居然正事不辦,跑來勾引叫花子!
病鬼似的樣子還想勾引男人?青梅深深的不以為然,也難怪只有這種叫花子看得上她,正常的男人,誰會想多看她一眼?
說穿了,她家老爺是個窩囊懼內的糟老頭子,少爺則是個肥胖不識字的粗魯酒鬼,這些人看上雙蝶,也沒什麼好令人嫉妒的。
套句小姐常說的話,有他們這種親人,把我的臉都丟光了!
還好她是小姐的貼身丫頭,將來是要跟著小姐嫁的,等小姐真的如意嫁給狀元郎,當起官夫人,那她還怕沒有好日子過嗎?怎樣都比這狐狸精強。
皎潔的月亮高懸著,發出柔和的光芒,點點的繁星綴在藏青夜空上閃爍著。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只有微風溫柔吹拂枝權偶爾的沙沙作響。
一抹人影快速的在屋脊上飛躍,輕巧的越過高牆,掠下屋頂,溜下了地。
「還不賴。」就著月色打量著這座還算清幽的花園,秦海棠露出了一個微笑。
根據他打聽的結果,那名黃衫姑娘叫陳似婉,是伏虎崗首富的獨生閨女,今年只有十七歲,沒有定過親。
他今晚夜探陳府便是要確定她的身份,免得他費盡心思混進來,才發現弄錯人,他可沒那麼多的時間浪費。
不過,入了陳府才想到人家姑娘住哪間房,他一點也不曉得,這下找起來可有些麻煩了。
正傷腦筋時,他聽見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正朝這裡走來,他連忙將身子貼牆而立,一動也不動。沒多久,他聽見輕輕的開門聲和說話聲。
他好奇心一起,躡手躡腳的靠了過去,藏身在一棵樹後。
只見一名女子站在半開的偏門邊,門外是個面目英俊、唇紅齒白的年輕人,兩個人以極低的聲音交談著。
女子拿了一包東西交給年輕人,他立刻將東西瑞入懷裡,跟著伸手摟住她。
原來是半夜私會情郎呀!他嘴角一揚越過高牆,笑得可邪肆了。
兩人又說了些話,男子這才轉身離去。
雙蝶看著雷傑離開,輕輕的關上門,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那十兩,是她三個月來熬了無數個夜晚,繡出一幅寒梅傲雪圖才得來的。
再怎麼累她都不怨,這門親事是她打小訂下的,娘要她知命、認命,她也早已認定雷傑是她的未來、她的天,甘願為他賣身為奴,籌措赴試盤纏,熬夜繡圖,供他等待放榜的這段日子裡花用。
姐姐鳳翩說過雷傑不是池中之物,遲早會飛黃騰達,等到他榮華富貴的時候,她第一個就會被丟棄。
因為她出身低賤,母親是青樓老鴇,姐姐是青樓花魁。
雙蝶想過這個可能,但並不在乎,就像娘說的,女人命賤,遇到好良人是上輩子修來的好運,遇到負心漢就只能怨自己命苦了。
娘親的遭遇,讓她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不交心,她知道自己不動情,也就不會被負心。
對雷傑,她是盡本份,就算有一天被姐姐說中,他拋棄了她,她也不會傷心。
低著頭邊走邊想,猛然瞧見一個影子接近,她微微一愣,還沒開口說話一把尖銳的匕首已抵在她細嫩的頸項了。
「別說話。」秦海棠壓低聲,「你一叫,我就割斷你的喉嚨,看是你嘴快還是我的刀快!」
他認出她是今天早上陳似婉委託贈銀轉話的丫頭。看見她半夜私會情郎,偷偷摸摸的,他忍不住惡作劇之心一起,想嚇嚇她。
她沒有開口,只是瞪著眼前蒙面的黑衣人。
「剛剛那是你什麼人?」
她還是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地以清澈的眼神瞧著他。
「不說話?」他裝出兇惡的聲音,粗聲道:「不說話就殺了你。」
她是嚇呆了還是嚇傻了?要不是早上她還跟他說過話,他幾乎要以為她是啞巴了!哪有人刀子架在脖子上了,還能一聲不吭的?
「好吧,我換個問題,你家小姐閨房在哪!」這丫頭一點反應都沒有,亂沒意思的,有點玩不下去了。
雙蝶垂下睫毛,依舊一聲不響的像個悶嘴葫蘆。她不是不害怕,而是想到她說了他一樣可以不放過她,她沒必要枉作小人,陷主子於險地。
「你倔的。」秦海棠突然覺得自己剛剛虛言恐嚇有點多餘了,這丫頭別說喊救命,就連呼吸都輕輕的,安靜的跟隻鬼一樣。
「好,我殺了你!」他揚起刀子,快速而巧妙的轉過刀柄,用刀背在她脖子上輕輕一劃。
雙蝶頓時感覺到冰涼和些微疼痛,下意識的伸手摀住自己的脖子。
「怕了吧!」他嘿嘿一笑,「再不說話就不是用刀背伺候你了。」
刀背?難怪只是些些的刺痛。她放下了手,覺得有些溫熱的感覺,一看,手上居然染上了鮮血。她的體質相當特異,平常稍微碰撞就會留下大片的淤血,而且一出血就很難止住,所以她臉色才會常常蒼白一片。
「不會吧?」秦海棠看她竟流血了,嚇了一跳,懷疑自己究竟用的是刀背還是刀鋒劃了她。
他連忙撕下一片衣襟給她裡傷,「難道真的弄錯了?慘了,得去看大夫。」要是不小心弄死她,他鐵定愧疚一輩子。
看大夫?!雙蝶疑惑的看著因為她流血而顯得有些慌亂的壞人。這個壞人恐怕還不夠惡吧?居然會因為這樣而慌了手腳?
「不用了,待會就好了,我不需要大夫。」
「那怎麼行?要是血流光了,會死人的。」他雖然胡鬧好玩,可是從沒殺過人,他可不希望這個安靜的丫頭,因他一時的噁心而喪命。
秦海棠看著幫她割傷的黑布被鮮血浸染得顏色更深了,她說沒事,怎麼可能呢!
「我不會死的。」她幽幽的盯著他看,「你如果想打家劫舍、為非作歹,才要小心一條小命。就算你現在武功高強,不怕官府的追捕,可是人總會老、體力總會衰,到那個時候,你就逃不掉了。」
他忍不住覺得好笑,這丫頭要不就不說話,一開口就是長篇大論的說教。
「我要是能活到年老體衰才被人砍了腦袋,也夠本了。」
雙蝶聽了他的話,想了想,點點頭道:「也對。」
秦海棠看著她,忍不住頭搖了兩下,「你真是個怪人。」說完,他快速的點住她的穴道,反手就將她背在背上。
「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突然動彈不得,又見他不曉得要背自己上哪,她不禁問出聲。
「我把你帶去賣了。」聽她的聲音仍軟軟脆脆的,不見驚徨,他懷心的嚇唬她,「我是專門搶婦女的人口販子,遇到我算你命不好。」
「我的命不好,我早就知道了。」她苦澀的笑了。
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聽在秦海棠耳裡,竟覺得她似乎飽受辛酸。
她看起來頂多十八歲,說這話的感覺,卻像歷盡了滄桑,顯得蒼老極了?
這個安靜的、蒼白的、有些古怪的丫頭似乎有些神秘,他居然有了想一探究竟的衝動!
他的好奇心,實在是太強盛了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12 02:30:20
第二章
雙蝶拿著竹掃帚,在前庭打掃著。
這原本不是她的工作。她剛送點心到夫人房裡,正準備回廚房洗菜時,遇到了掃地的老婆子陳嫂,她說肚子痛,得去茅房一趟,要她先幫忙清理一下,待會就會回來接手。
可她去了起碼有一時三刻了,卻遲遲不見蹤影。於是她認命的掃完內院後,接著又清理前庭。手底忙著,腦海裡也沒空閒,想起前天那個深夜,她不自覺地唇邊揚起一抹笑意。
那個壞人原來是帶她去看大夫!那時他背著她在屋頂上高來高去,彷彿騰雲駕霧似的新奇感,讓她的恐懼一點一滴的消去。
他在闖進慈祥和藹的宋大夫醫館前,還特地用布蒙住她的臉,然後晃著明亮亮的尖刀,把睡夢中的宋大夫拉起來替她治傷。
他說他們是逃獄的鴛鴦大盜,要是大夫治不好她,他就砍了他的腦袋來抵命,嚇得宋大夫渾身發抖,連忙拿止血散和金創藥為她裡傷。
那惡人雖然老是愛嚇唬人,但未了還是跟宋大夫道了謝,也給了銀兩,這倒是讓她有些疑惑了。
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呢?他們在離開醫館的時候,宋大夫大喊有賊,驚動了附近巡夜的捕快,捕快聞聲追來。
他背著她在城裡大街小巷穿梭,跟捕快們大玩捉迷藏,一直鬧到天快亮了,他才送她回去,然後又引著捕快到處亂竄。
她記得他的笑聲,很爽朗,似乎那樣戲耍著捕快很快樂、很暢意。
當時,她好羨慕他可以那樣盡情的笑。她有多久沒有笑過了呢?她的生活中還有值得高興的事嗎?
那一夜,成了她生命中很特別的夜晚。她知道,這一生都不會再有這麼奇特的一夜了。
門口聚集的人潮聲浪將她的思緒拉回,她望了一眼,一群嘰嘰喳喳的女人正對著剛貼出去的告示指指點點的。
少爺最近要娶新娘子了,因此老爺決定多添幾個丫頭給未來的少奶奶使喚,不過陳家對下人一向苛刻,可能會沒什麼人願意到這裡來幫傭。
「搞什麼!」朱總管頜著幾個小廝進了門,嘴裡兀自抱怨著,「那些人居然賺月俸太少?有沒有弄錯?是請她們來當丫頭,不是來當少奶奶的!居然嫌錢少?」
「可是,朱總管,是真的少了一些呀。」不怕死的小三子接口道:「鎮尾的林家,一個粗使的丫頭月俸就有八弔錢,更別提房裡那些的大丫頭們起碼有十弔錢,逢年過節又有些衣料、碎布可頜,跟咱們這一比,好壞就分出來了。」
朱總管橫了他一眼,「林家的活難做,一個丫頭當兩個人使,不多賞點行嗎?」
「您老又知道林家的活難做了?」小三子嘀咕道:「林老爺可是鋪橋造路、派米送衣的大善人,怎麼會刁難下人。」
「還說!」朱總管握起拳頭,敲了他一下,「這林老爺專門跟咱們老爺過不去,你在這邊碎嘴胡說,當心老爺趕你出門。」
被他一敲,小三子當然不敢再貧嘴,但是他還是覺得不會有人肯來陳家做工。要請丫頭乾脆去外地買個不知情的,這樣還來得快一些。
他們議論著,一進門就看見雙蝶拿著掃帚,賣力的掃著落葉。
「雙蝶姑娘。」朱總管連忙拿過掃帚,「怎麼是你在打掃,陳嫂呢?」
小三子撇撇嘴,輕蔑的說:「不消說,一定是偷懶去了,這些婆子一個比一個還壞,老是把活丟給雙蝶姑娘做,真是不像話!」
「閉嘴。」朱總管不客氣的又賞了他一頓排頭,將掃帚丟給他,「你們幾個掃一掃,勤快點。」
「啊?這又不是我們該做的活。」
「朱總管,我來就好了,不用麻煩別人了。」
「話不是這麼說,你做不得粗活呀!」老爺千交代萬囑咐不能讓她做粗活,他怎麼能裝作沒看見?
「況且,你前天才受了傷,得歇一歇,還是讓他們做吧。」就是不知道她怎麼傷了脖子,她說是自己跌的,但他可不信!八成是夫人又亂吃醋,背地裡欺負她,這事並不是沒有發生過。
這可憐的孩子,安安靜靜的也沒得罪誰,就是不討夫人歡心,陳家上下都知道,因此一些沒有分寸的丫頭、婆子們,老是趁機欺負她。
「好吧,謝謝你們了,那我去關門好了。」
在這個家裡,真心待她好的,或許只有老爺和朱總管了。
她正想把門關上時,一個聲音響起,「等一下!」
她很自然的停下動作,一個身影衝了進來,還順手帶上了門,將背靠在門板上喘氣,發出像被人捏緊了嗓子的尖細聲音道:「我……我要當陳府的丫頭。」
「啊?什麼?」所有人都驚訝的回過頭來,似乎不敢相信他們所聽到的。
秦海棠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我說我要當陳府的丫頭。」
為要接近陳似婉,秦海棠想盡了辦法要混入陳家。
在陳府貼出征丫頭的告之後,他還忿忿的詛咒不已,為什麼不是要小廝而是丫頭?這樣他要怎麼混進去?總不能叫他扮女人吧?
猶豫了一天,在看見葉之秋居然尋到這鎮上來的時候,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雖然丟臉了點,但只要不被認識的人知道,這臉也無從丟起,再想到這樣就可以接近陳似婉,而躲在陳府裡諒葉之秋本事再大也想不到他下這步棋,扮女人這事好處是多過壞處的。
此刻,他站在陳老爺的書房,被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著。
「嗯……」陳老爺摸了摸頜下的鬍子,「你挺高的呀。」
這丫頭容貌是挺秀麗的,可身量太高、肩膀太寬,手腳不知靈不靈活?
「我原籍青州。」
「這也難怪了。」原來是北方大妞,難怪這麼粗壯!不過這樣也好,免得他那不成材的兒子,見到人家秀麗的姿容色心又起,鬧得雞犬不寧。
「那好吧,月俸是七弔錢,三年後如果你肯留下來的話,我就再加你一弔錢。如果你要賣斷的話,賣身價一百兩銀子,不過我有權把你許給家裡的小廝,生下來的孩子就算我陳家的家奴。」
「我領月俸就好。」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啦?」
「我叫海棠,今年二十五歲。」
「這名字還過得去,也不用改了。」陳老爺點點頭,同情的看著他,居然二十五歲了還嫁不掉,可是名副其實的老姑娘了。
希望他那眼高於頂,一心只想當官夫人的女兒,不會落到這種悲慘的下場。
「你以後就服侍少奶奶吧。不過少奶奶還沒娶進門來,你先跟著雙蝶做活,到時再調你回上房去。」他這樣的安排是有私心的,這海棠看來粗手粗腳的,讓她跟在雙蝶旁邊,幫她做些粗活也好。「我知道了。」
陳老爺看了看四周,刻意壓低聲音道:「海棠呀,你可要照應雙蝶,別讓她被人欺負了。要是有什麼不對勁,馬上告訴我,做得好的話,每月除了月俸外,我私底下再給你兩弔錢。」
他這麼一說,倒是讓秦海棠不解了,這陳家老爺怎麼會要他照應府裡的丫頭?按理說,他是新來的,應該要人家來照應他才對吧?
而且他居然肯多花兩弔錢,要他多照應那個叫雙蝶的丫頭,實在是太奇怪了。
他的疑問還沒來得及得到解答,陳老爺已經揚聲喊著門外的丫頭。
「筱蘭,進來一下。」
「老爺,什麼事?」一名婢女恭敬的推門進來,好奇的看了秦海棠一眼。
「這是海棠,新聘的丫頭。你跟夫人說一下,讓她先跟著雙蝶學做活,等少奶奶進門之後再發落她。」
「知道了。」筱蘭點點頭,看向秦海棠,「拿著你的東西跟我來吧。」
秦海棠除了身上的衣服外,別無長物,他應了一聲就跟了上去。
「等一下。」陳老爺想了想,又道:「讓她跟雙蝶睡一房好了,我瞧你們那裡也擠,這海棠身量又高,恐怕也不方便。」
筱蘭有些不以為然,但她沒表現出來,「知道了。」
筱蘭領著她穿過華麗的迴廊,經過一些院落,她邊走邊說:「你運氣真好,一來就不用跟大伙擠通鋪。」她撇著嘴,有些不是滋味,「我可是睡了兩年的通鋪才能在夫人房裡伺候。你倒好,跟著那隻小狐狸精就有自個的屋子。」
「小狐狸精?」
「能勾引老爺跟少爺,不是狐狸精有那麼大的本事嗎?」她輕蔑的說:「要不是夫人攔著,人家早就是少奶奶或二夫人了呢。」
原來如此!怪不得那陳老爺要他照應一個丫頭,原來這個叫雙蝶的丫頭,是陳老爺父子倆想收房的小相好呀!
不曉得這個叫雙蝶的,是怎麼個妖艷、狐媚呢?他想她對付男人一定很有手段,才能把這一老一少迷得神魂顛倒。
不好!要是跟這種閱「男」無數的女人共處一室,只怕他會被她看出破綻來!
「咳咳……筱蘭,小姐的房裡不缺丫頭嗎!」這樣捏緊嗓子說話,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既難聽他自己也難受,一不小心還會露了馬腳,像他剛就差點忘了變聲了。
「小姐可挑了。」她看了他一眼,「你這麼粗手粗腳的,她才不肯使喚你呢。我家小姐呀,是整個陳家最有志氣的。」
「最有志氣的?」什麼意思?
「你問這麼多做什麼?」她白了他一眼,「前面就是了,我們進去吧。」
「這……」他在想理由看能不能換到陳似婉的房裡去。
「怕什麼!」筱蘭以為他的猶豫是因為害怕雙蝶,「這隻狐狸精是顆軟柿子,你呀,穩能把她吃得死死的。」
像是為了證明她的話沒錯似的,她大搖大擺的帶著他,逕自推開門,跨進一個小小的院落。
「雙蝶!雙蝶!」她喊了兩聲,沒看見人,於是回頭道:「不知道又往哪偷懶去了,一沒盯著她就偷懶,跟她說什麼她老是裝作沒聽見,驕傲得要命!她不屑跟我們說話,我們還看不起她呢!」
「你先進去吧!我去找她。」
看著她離去,秦海棠回過頭來打量這座院落,沒有花木扶疏的園子,也沒有華麗的亭台樓榭,只是簡單的一間竹屋。
他進了屋子,屋子裡清爽寬敞,窗欞明亮,堂中掛了一幅小畫,設一張白木臥榻,桌凳潔淨。
他還以為這兒會佈置得富麗堂皇,沒想到居然會這麼乾淨、簡單。
……實在讓人相當匪夷所思。
要她調教新的丫頭?
雙蝶走在回自己屋子的路上時,還在想著這件事。
聽說人是老爺直接派遣給她的,呵!他又何必這麼做呢?他的居心她明白,派個丫頭給她無非是想補償她所受的委屈,可他不知道他越是這番另眼相待,越是讓她在府裡難過日。
「雙蝶,你去哪?」陳光榮從右邊的迴廊出來,看見她獨行的身影,欣喜的追了上來。「雙蝶!」
她恍若未聞,一直沒有停下腳步。於是他小跑步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雙蝶,真不理我呀!」她嚇了一跳,才回過神來,瞪大眼看他。
「嚇到了嗎?」他咧開大嘴笑著,「我叫了你好幾聲。」
「對不起。」她有些心神不寧的道:「我沒聽見。」陳光榮滿臉淤青,模樣有些嚇人,讓她下意識的又退了一步。
「在想些什麼?這麼入神,不會是想我吧?」他拉住她的手,「我早上出去溜躂的時候,給你買了支髮簪,就在我房裡,我帶你去看看。」
雙蝶連忙收回自己的手,「不了,老爺交代我一些事情,我得先去辦。」
「我爹、我爹!你老是把我爹掛在嘴上,他不過是個糟老頭子,有什麼好的!」真不明白,她明明只有十七歲,怎麼會喜歡那種老頭呢?
「我要走了。」她退後幾步,繞過他快步的走開。遇到這纏人的大少爺,她總是能躲則躲,免得老是被他抓得又青又紫,剛剛他那猛力的一拉,可能已經讓她淤血了。
況且,他曾經對她做過很可怕的事,她現在看見他都還心有餘悸。
陳光榮不死心的跟在她旁邊,「本少爺喜歡你,才在你身上下工夫,你別給我擺架子。」
雙蝶依舊低著頭快步的走。
「我跟你說話,你又想裝作沒聽見!」這丫頭老是這樣,難怪一些下人們都對她沒啥好印象。
哼!要不是那夜他爹闖進來壞了他的事,這丫頭早讓他得手玩了,怎麼還能讓她這麼裝模作樣的裝高貴。
她娘是鳳蝶樓的老鴇,她那個花魁姐姐的細皮嫩肉,他可是嘗得有些倒胃口了,這才把念頭轉到她身上來,不過是貪個新鮮而已,她還以為他非要她不可嗎?
「雙蝶!」他抓住她的手腕,「不過是看看一支髮簪,你怕什麼!我又不會當真吃了你。」他笑得曖昧,「不過你要真讓我吃了,嘿嘿,我會疼你的。」
「放開我。」她難堪的道:「老爺不會允的。」
「誰管他呀!」他一把將她拉到懷裡,湊上臭嘴就想吻她。
「放開我!」她有些慌了,雙手死命的推著他的胸膛,眼淚忍不住在眼裡打轉,盈盈欲墜了,「求求你!少爺……」
驀地一道黑影破空而來,擊中了陳光榮的後腦勺,他怪叫一聲,連忙放開雙蝶,她趁隙趕緊逃開了去。
「什麼玩意呀!」陳光榮痛得破口大罵,低頭一瞧,看見一塊瓦片躺在腳邊,登時明白這東西不會自己長眼飛來打他,一定是有人扔過來的!
「哪頭畜生竟敢暗算你家大爺!有種給我出來……」
「叩」的一聲,他又是一聲慘叫!連忙伸手在腦後一摸,摸出了一手血來,「不得了啦,見血啦!我死啦……來人哪……」一看見自己被砸得頭破血流,他也顧不得雙蝶,哇哇大叫的衝進內室去!
秦海棠挺起身子,笑得燦爛極了。算這胖子活該,老愛輕薄人家姑娘,就別怪他多事替天行道。他已算是手下留情了,否則以他的個性,沒整到他哭爹喊娘、磕頭求饒怎麼可能?長安第一惡人這名可是其來有自,縱使他始終不覺得自己壞。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那個安靜而有些古怪的女孩,居然就是雙蝶。看她剛剛驚惶失措、泫然欲泣的模樣,倒是有幾分可憐哪。
刀子架在脖子上不覺得可怕,一個臭男人的輕薄就可以讓她嚇成那樣?有像她這般的狐狸精嗎?她到底真是單純無瑕?還是演戲做作?
他承認,他真的很好奇。
差了雙蝶幾步路回到小竹屋,秦海棠進了門,發現她坐在臨窗的椅子上,一手托著腮,低垂著長而微翹的濃睫,似乎在想些什麼。
他在她右後方站定,拔高嗓道:「雙蝶嗎?我是海棠,新來的丫頭。」
她沒有反應,甚至連回頭也沒有。
他又說了一次,她依然沒有回應,他心裡忍不住想她在給他下馬威嗎?看來筱蘭說她老是不理人,姿態總是擺得很高,似乎沒錯。
雙蝶秀眉深鎖,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回過身來才發現海棠。
她像是嚇了一跳,隨即露出笑容,欣喜的說:
「你就是海棠吧?我是雙蝶,你能來跟我作伴真好。」早聽筱蘭說這海棠長得很高壯,她還在想有這麼秀氣花名的女孩,究竟會是什麼模樣,原來是這般的英氣爽颯。
「剛剛不是說過了嗎?」秦海棠翻了翻白眼,有點不耐煩。他突然覺得她的微笑好虛假,欣喜的樣子也像是裝的,令人覺得刺眼。
「你有說過什麼嗎?」雙蝶蹙起眉,疑惑問道。
「沒有。」他懶得再重複一遍。這女人不但古怪,而且還假兮兮的,她明明聽見他說什麼了,幹麼裝不知道。
「你剛來,一定累了吧?我替你整理行囊好了。」她走到他身邊,拉著他往櫃子走去,「我先整理一半的空間給你。」
她拉著他的手,觸感粗糙而溫暖,原來海棠也是個苦命的女孩,一定做慣了粗活,手才起繭起得那麼厲害。
「不用了,我沒有東西。」他故作不經意的甩開她的手,假裝在看櫃子。
「沒有東西?!怎麼會呢?起碼也要有幾件換穿的衣服吧?」
秦海棠老實的搖搖頭,他身上這套女裝是跟一個身形同他高壯的大嬸唬弄了好些借口買來的,他有得穿就好,壓根沒想到還要備些換洗衣裳。
雙蝶同情的看著他,「你一個人嗎?沒有家人?什麼東西都沒有?」
他順著她的話點點頭,「我爹娘很早就不在了。」秦海棠心裡念著,爹呀、娘呀!孩兒不是存心要咒你們早死,而是為了要娶媳婦不得不出此下策呀!
她的眼神立即充滿憐憫,「苦命的孩子。」
啊?苦命的孩子?她只差沒把手放到他頭上來摸一摸,安慰一下了!
他乾笑了兩聲,「也不怎麼苦命啦,自己想開了就好。」通常只有他讓別人苦命的分,他自己倒是挺好命的。
雙蝶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說:「是該想開一點,想不開會很辛苦的。」那麼,她自己想開了嗎?她的辛苦是因為沒有想開嗎?
看見海棠在笑,她突然好羨慕她可以這樣自然而然的笑,不像她連要擠出個微笑都覺得好費力、好辛苦。
「要怎麼樣呢?」雙蝶有些遲疑的伸出手,艷羨的去觸碰他的笑容,「要怎麼樣才能笑呢?」
秦海棠愣了一下,「什麼?」
她回過神來連忙縮回手,有點尷尬的說:「不……沒事。」
他奇怪的看著她,她問他怎麼樣笑?想笑就笑呀,笑還需要學習的嗎?
「你餓了吧?」雙蝶像掩飾窘狀的道:「我帶你到廚房去吃飯,以後你三餐就在那吃。對了,你愛吃什麼,我煮給你吃,算是歡迎你來。」
如果不是她眼裡閃著誠懇的光芒,他幾乎要以為她是在說客套話了。他覺得她像戴著面具似的,連聲音也都戴著面具。
雙層面具是她古怪而難以捉摸的原因嗎?
哼!他管她戴幾層面具幹啥?他該想的是如何能接近陳似婉。他提醒自己別分心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幾樣簡單的青菜和一尾煎魚,居然讓秦海棠吞了兩大碗白飯,菜餚也盤盤見底。
他把原因歸咎於他實在太餓了,反正他就是不太想承認雙蝶有這麼好的手藝。
晚飯過後回到屋子,是尷尬的時刻。
他看雙蝶從屋後拉了浴桶,打了水進來,一副準備沐浴的樣子。他開始覺得有些坐立難安了。「海棠,你要洗嗎?這水夠我們兩個用。」
天!她竟這麼問他?!叫他該怎麼應才好。
哇!脫衣服了!此時不走只怕走不了!他可不是什麼柳下惠。
「不用了!」他像火燒屁股似的從椅子上彈起來,「我吃太多了,現在肚子有些古怪,我出去一下。」什麼叫落荒而逃,他現在深深體會了。
雙蝶提醒道:「你走錯了,淨桶在屋後。」
她一面說,一面將單衣脫了下來,僅著素色肚兜,而她的纖纖玉手已經在拉開肚兜的綁帶!
他承認在轉身往屋後走去時,相當小人的看了她幾眼,清楚的瞧見她雪白的肌膚和豐滿的胸脯,當然那勻襯而修長的雙腿,他也沒漏看。
嗟!看女人入浴有什麼了不起!鴛鴦澡他都洗過,幹麼因為她脫衣服他就覺得慌!
她敢脫,他就敢看。
沒想到她脫下衣服後身材卻是這麼的濃纖合度,引人遐想,真是要命哪!
他推開後門,清楚的聽見水聲,想到她不著片縷的樣子,一時分神不知道絆到什麼東西,跌得驚天動地的,還將旁邊的東西全給推倒了。
雙蝶聽見海棠的叫聲和東西翻倒的巨響,也嚇了一跳,連忙抓過一旁的外衣,技在身上就奔了過去。
「你沒事吧?」她連忙扶起他,拿開了才在他身上的繡線和絲綢,「都是我不好,沒告訴你這裡有繡架。」
她急著拿開纏在他身上的繡線,上身微微的傾向他,渾圓而柔軟的胸部隨著她的動作,有一下沒一下的碰觸到他的手臂。
由房內透出的燭光,將衣衫單薄而半濕的女體曲線清楚的勾勒出來,他嚥了嚥口水,克制著雙手想撫上她身子的慾望。
「好了……我自己來就好。」聞著她身上傳來的陣陣幽香,秦海棠不免氣起她的不知檢點,害他心猿意馬的像個毛頭小子。
他推開她,力道稍微大了點,「不用你假惺惺的賣好!」
雙蝶跌坐在地上,有些愕然的盯著他。眼裡閃過一抹失落,她不明白,為什麼每個人最後總是推開她呢?
她想和大家一起說話、聊天,也希望有個體己的姐妹淘作伴。有時候,她真的好害怕孤單,尤其是打著響雷的雨天。很久沒對人示好過了,而果然,不管是誰都不會領情。
「對不起。」她輕輕的說:「都是我不好。」
「用不著跟我道歉。」秦海棠站起身來,有些煩躁的拿掉身上的繡線。
他是不是太凶了點?她可不知道他是男人,她的行為怎麼也稱不上勾引吧?
他氣她,可其實氣的是自己,他發現自己似乎又忘了混進陳府來的真正目的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12 02:31:02
第三章
一夜無眠。
不是因為是不熟悉的地方,或者睡在只鋪著一層薄被冷硬的地板上,而燃了一夜的臘燭也不會妨礙他入眠。
喀嚓的裁剪聲和那個埋首縫衣的蠢女人才是又正確又該死的主因。
這個怪女人三更半夜不睡覺,居然縫起衣服來?他都已經很用力的東翻西翻,咳聲歎氣的喊累了一個晚上,暗示她早早就寢別再擾人清夢,沒想到她竟還依然故我。
總算在曙光從窗縫流洩進來時,她停止了一個晚上忙碌的雙手。
秦海棠也從地上爬起來,瞪了她一眼,「好啦!大家一晚都沒睡,你高興了吧?」
雙蝶將多餘的線頭剪去,一抬頭,看見他一臉怨氣的瞪著她。
「你醒啦!睡得好嗎?」說完,她又低下頭去將衣服折好。
他真想掐死她!居然問他睡得好不好?他輾轉難眠了一個晚上,也歎了一個晚上的氣,她是聾了還是沒感覺?
「托你的福,我一夜沒睡。」他有些火氣的道,在看見她居然沒反應時,更火了。
「喂!」他一拍她的肩膀,她頭抬了起來。「你聾啦!我跟你說話你沒聽到呀!」
雙蝶睜大了眼睛,眼底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隨即又垂下眼去,雙手有些發抖的摸了摸衣裳,將衣服遞給他,「你試試看,如果不合我再改。」
「給我的?」這女人一夜沒睡,是在為他將衣服改大,給他穿?
她點了點頭,開始收拾散落一地的碎衣料和針線,好掩飾她的受傷。
「我來幫你。」他也伸出手幫她收拾。
這個女人,他真的弄不懂她,此刻他已後悔自己剛才對她的惡言相向。
雙蝶始終低垂著頭,秦海棠看見她面前一塊碎布,伸手去撿,突然覺得手背一涼,縮回手一看,原來是一滴淚珠。
她哭了……而他的心竟一緊,充滿愧疚。
廚房的工作是相當繁重而瑣碎的。
雙蝶簡單的梳洗過後,就領著海棠進了廚房。一路上,她都沉默不語,秦海棠幾次開口跟她說話,都碰了軟釘子。
今天少爺在家宴請他的一群好友,所以廚房比往常更加的忙碌。
管理廚房的王嬤嬤要雙蝶清洗一堆剛送到還沾著泥土的蔬果,還交代她要把兩簍子的地瓜洗乾淨去皮。
除此之外,她還得將小姐和夫人指定要用的午膳做好。她輕輕的皺著眉頭,知道今天將會很漫長了。
「哎!那個新來的!」王嬤嬤直著脖子喊,「海棠是嗎?夫人有交代,你是要伺候少奶奶的人,一旁看著就好,廚房的事你別來沾手。」
夫人昨天就交代了,雙蝶的工作可是一樣都不能少。老爺叫海棠跟著雙蝶的用意太明顯了,連下人們都看得出來,夫人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老爺要我跟著雙蝶做活。」秦海棠站在身子單薄的雙蝶身後,她一夜沒睡現下還要做這麼多工作,讓他覺得有些不滿。
這些工作全交給一個人來做,不會太多了嗎?
他這話一說,廚房裡的人全都笑了,「新來的嘛!難怪什麼都不知道,這陳家可是夫人作主,老爺的話沒份量。」
老爺是入贅的,當初他飢寒交迫、窮困潦倒的倒在陳府門口,是夫人救了他,還委身下嫁,這是伏虎崗眾人皆知之事。
「你坐這邊吧。」雙蝶指了指門邊的一張凳子,低聲道:「謝謝你。」她有想幫她忙的心意,她就覺得很感激了。
秦海棠無奈之下,只得坐了。可看著雙蝶一人孤零零的做事,而那些婆子、丫頭們卻有一搭沒一搭的談天說笑,輕輕鬆鬆的挑菜,他就覺得火大。
「這丫頭今天怎麼搞的?動作慢了。」王嬤嬤相當不滿意雙蝶的速度,於是跟林嫂子抱怨著,「可別誤了小姐和夫人的午膳才好。」
「我說嬤嬤你可別催她呀!人家可是老爺、少爺的寶,催了你的老皮就痛了。」
「你不說我倒忘了,這說也奇怪,有本事勾引男人的人,怎麼反而被派到廚房來做粗活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人家說鞋子是新的好穿,一旦穿破了,當然就不要啦。」她一說完,全廚房的人都笑了。
秦海棠一股氣陡然往上衝,可拔高的細嗓卻吼不出他怒氣的千分之一,「給我閉嘴!」他氣沖沖的拉起雙蝶,將她往外拉去。
「我說海棠呀!人家都不否認自己是破鞋了,要你來出什麼頭!」林嫂子在後面笑道:「你拉走她,這廚房的活是不會有人幫她做完的。」
雙蝶也一臉莫名其妙,「別拉著我,我還有事要做。」
「你受得了?」他不敢相信的說:「別人這樣說你都沒關係?你還待得下去?!」他相當火大,「你也遲鈍得太令人生氣了吧!那群八婆,遲早下拔舌地獄!」
看他忿忿不平的樣子,雙蝶眨了眨眼睛,「你在生氣嗎?」
有人為她這麼的生氣,她可以覺得開心,可以笑嗎?
「是,我是在生氣!我氣你讓那群八婆這樣污蔑你,而你居然還默不吭聲?」
她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他又是怎麼回事?或許那群八婆說的是事實,他幹麼因此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
而又為何因為覺得雙蝶不屬於那個狹小、陰暗的廚房而覺得忿忿不平?
雙蝶張開雙手,緊緊的抱住他,「海棠,你對我真好。」
他又幹麼要因為她抱住了他,而緊緊的反抱住她?
嗯,因為她看起來可憐得不得了,基於同情弱者的立場,他應該要伸出援手才不違俠義精神。
可是……可是他一向都認為所謂的俠義精神是狗屁呀!
秦海棠從來沒有這麼窩囊的感覺,他今天總算體會到什麼叫作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原來女人的嘴巴可以這麼惡毒呀!
雙蝶在謝過他之後,又回廚房繼續幹活,他再怎麼生氣也得跟過去,心想難怪筱蘭會跟他說雙蝶是顆軟柿子,她果然是軟得不能再軟了!
這次不管別人怎麼說,他就是鐵了心要幫雙蝶。
當然,如果早知道他會把菜都洗爛,將兩大簍的地瓜連皮帶肉削得剩下一小盤,讓夫人的銀絲粉腸褒糊掉,讓小姐的茶奶酪焦掉,或許他就不會那麼堅持了。
看著那個一臉尖酸刻薄的夫人對雙蝶又是罵又是擰的,他真想一掌把她打到天邊去!可是,他只是個丫頭,只能看著。
他已經決定今晚去打那個陳光榮出氣。
雙蝶昨晚沒睡,今天又忙了一天,累得連睜開眼睛都沒辦法,可是性好乾淨的她,無論如何都想沐浴後再就寢。
秦海棠看不下去,幫她打水,免去了她奔波提水之苦。
剛剛海棠又說肚子痛出去了,她想著她真是個腸胃不好的姑娘呀!趕明兒個得帶她上醫館去給大夫瞧一瞧……
雙蝶的眼皮有些重,四肢累得沒力氣,可是她不能睡,雷傑還需要銀子呢!他上次跟她說放榜之後,若有幸金榜題名要拜相國門下當學生,需要一些打通關節、托人引薦的銀兩。
她得再多繡些花樣,多繡一些錢。
可是她好累喔……揉了揉惺忪睡眼,快速的洗乾淨身子之後,穿妥了衣服,她拿著臘燭到屋後準備多繡一些。
當秦海棠打了陳光榮一頓之後,輕鬆的吹著口哨回來,居然沒看見雙蝶時,他有種奇怪的失落感。
「雙蝶!」他在屋內四下找了一遍,突然聽見屋後傳來極輕的低呼聲,他立刻聽出那是她的聲音,有些心急的往後衝。
因為太睏了,雙蝶幾次都將針扎到了自己的手指頭。
這次扎得深了些,鮮血不停的往外冒,一滴一滴的落在雪白的繡布上。
秦海棠一衝過來就看見她微蹙著眉,手指上紅艷艷的鮮血正不斷的滴落。
「你怎麼搞的?」他抓起旁邊的布料,壓住她的傷口,「明知道自己不容易止血,偏偏那麼不小心!」
上次,他以刀背傷了她,帶她去求醫的時候,大夫便說過她的體質特異,是受不得傷流不得血的,一旦流血,很難止住。
她自己也應該知道這毛病,因為當大夫這麼說的時候,她一點也不驚訝。
「你怎麼知道?」她奇怪的問。她不會跟人說她的毛病,而這該是海棠第一次見她受傷才是。
「我猜的。」他連忙找個理由來掩飾,「才這麼個針扎的傷口,血就流成這樣,並不難猜到。」
「嗯,說的也是。」雙蝶輕輕的點了點頭,難以克制的打了個哈欠。
「你困啦,先去歇著吧,累了一天了。」
她搖了搖頭,「我晚點再睡,還有事要做。」
「你瘋啦!昨晚都沒睡不是嗎?」
「我還不睏。」
秦海棠盯著她的眼睛,認真的說:「說謊。」
他握著她受傷的指頭沒放,在指責她說謊的同時,用上了一些力氣,有些不悅。
「海棠,你可以放開我了,我自己來就好。」
她是關心她吧!「這麼想,雙蝶就覺得有股暖意,舒服的在四肢百骸流動著。
有人關心她、在乎她呢。
「好,我放開你。」話聲一落,他居然將她打橫抱起,走入內室放到床上,替她除下鞋子,拉過棉被為她蓋上。
「睡吧。」
她睜著清澈的大眼,「海棠,你對我真好。」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他對她好嗎?他也不曉得。
都怪她那滴眼淚,不斷的在他心裡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
秦海棠拿過褥被和蓋被,正準備鋪在地上睡個好覺時,雙蝶卻又起來了。
她穿好了鞋對他道:「你睡床上吧,我睡飽了。」
「你躺上去還沒一刻鐘。」她跟周公有仇嗎?
「我已經睡飽了。」
看她往屋後走去大概是要去繡花,他有一些火大了,沒看過這麼不愛惜自己的人。「你繡那些東西做什麼?」
「賣錢呀。」她說得很理所當然。
「賣錢?」
「嗯。」雙蝶掀起布簾往屋後走。
「你幹麼那麼愛錢!惜命不好嗎?」他賭氣的倒頭就睡。
不管那個死要錢不要命的笨女人了!說起錢他多的是,多到把她砸死都沒問題,他就不懂那玩意有啥迷人的。
可惡!不管她了,就讓她去愛錢吧!
「這個死雙蝶!」這句話最近常掛在秦海棠嘴邊。
他就是忍不住想咒罵她的窩囊和軟弱!那根本算不得是好脾氣。
來到陳府將近一個月,秦海棠似乎每天都在生氣。
為了別人推托給雙蝶的工作和那些閒言閒語,以及她的毫不反駁和默不出聲,更為了她的私會情郎!
雙蝶今晚起身時雖然輕悄,但仍是驚動了他,他好奇的跟在她身後也出了門。
然後,他發現了……應該說想起來了,在他第一次夜探陳府時就遇到過雙蝶半夜私會情郎。
看著他們相擁,低低訴說著的應該是情話的呢喃,秦海棠胸口就有一股無名火往上燒!
他不知道自己幹麼生氣,或許是可惜了那些浪費掉的時間,那些應該花在陳似婉身上的時間。他混進來,委屈自己扮成女人的目的是什麼?
是為了陳似婉呀!那他為什麼要管雙蝶是否被人欺負?又為什麼要心疼她抑鬱的樣子?
他心疼她?!真是見鬼了!
秦海棠詛咒了好幾聲,準備再去找陳光榮敘舊。最近他心情常不好,光榮少爺可是倒足了大霉。
突然,他發現一條黑影從東面的牆翻了進來,動作相當利落。
他立刻跟了過去,在靠近那人時,驀地幾枚暗器伴著嗤聲迎面射來,他立刻右手抽袍一卷,將暗器盡數捲入衣袖中,左袖一拂攻向敵人。
來人斜身閃避,雙手從抽中抽出兩柄薄如紙、白如霜的短劍,抬上身來。
秦海棠雙手探出便去奪他的短劍,對方手腕一翻,雙劍便有如閃電般的直削秦海棠的手指。
這一奪竟然沒搶下來,秦海棠心中忍不住暗讚一聲,好功夫!
他雖沒奪下短劍,但手指一點已拂中來人雙腕的穴道,那人雙劍再也拿持不住,脫手飛出,登登兩聲,兩柄劍都釘在樹上。
「沒想到陳府臥虎藏龍!」黑衣蒙面人往後翻,縱身一躍,已經輕飄飄的踩上樹枝,「姑娘好俊的身手,不知師承何處?」
秦海棠呵呵一笑,「師承?我師承趣你碼。」
「趣你碼?沒聽過這位前輩高人。」蒙面人思索一下,喃喃道:「趣你媽……」
去你媽?
「姑娘若不想說出師承,在下絕不為難,何苦罵人呢?」
秦海棠看見他單足立於樹頂,若非身懷絕頂輕功絕對辦不到,此人說話雖然斯文有禮,但一交手就是凌厲的殺招,問都不問就猛下殺手,一定不是什麼好貨色!他得小心些,太過大意一定會吃虧。
「你偷雞摸狗的在這裡亂晃,跟你說話用得著客氣嗎?」
「既然有高手在此,想來今夜生意是做不成了。」他雙腿微彎身子往下一沉,陡然彈起後在半空中轉了一圈,便落到對面的屋脊上去了。
秦海棠自然不會放過他,他想問個清楚。於是提氣追了過去,「慢著!」
蒙面人足尖一踢,掀起一片屋瓦急射而來,卻不是對準秦海棠,而是射向在路上打更的更夫。
惟恐那名更夫受不得這片瓦,秦海棠顧不得追人,只得隨手抓起了另一片屋瓦,對著那片屋瓦射去,兩片瓦在空中相撞,夾著雙方的內力擊個粉碎!
僅這麼一頓,已經失去對方的蹤跡了。
秦海棠從屋頂上躍了下來,看著釘在樹上的兩支匕首,刀柄處各刻著一個笑臉、一個哭臉。
「閻羅殿的極惡殺手!」他忍不住脫口而出。
閻羅殿是個殺手組織,每條人命都有價碼,只要出得起錢,他們都會接下生意。而被閻羅殿盯上的目標很少可以全身而退的,江湖上甚至流傳著,寧死不見閻王,見了閻王寧死。說的就是閻羅殿的首領鬼閻 !
一哭一笑的雙臉是極惡殺手的標誌,在取人性命之後,會留下這對匕首,既是為了威嚇也是為了揚名。
原來那人是閻羅殿的極惡殺手,難怪有那麼好的身手!
只是,他到陳府來做什麼?目標又是誰?
一顆小石子破空飛來,穿破了窗紙準確的熄滅了燭火,室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一道人影從床上掀被而起,摸黑下床,「得手了?」
窗外的聲音淡淡的說:「她身邊有高手,一百兩不夠買這條命。」
「有高手?」聲音裡透露著疑惑和不信,「絕不可能的。」
「我的確遇到了。」
「那好吧,要多少你才肯繼續?」
「再加一百兩。」蒙面人笑道:「再加一百兩也許還太少,不過……」他有興趣作這筆買賣,有個高手讓他增加了一些刺激和挑戰,他喜歡這種感覺,並且想享受最後勝利的滋味。
「好,我付!極惡殺手手下沒有買不到的命,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哈哈哈……什麼叫失敗?」
夜還是那麼的深沉,天邊的流雲在風的吹送下,掩住了柔和的明月,許多事都在黑暗的掩護下,悄悄的發生著。
秦海棠坐在迴廊邊的欄杆上用袖子煽著風,再過幾天就是端午了,天氣越來越熱,熱得他半夜總得跑到縝外林子的小溪消暑,順便洗澡。
昨晚他那股莫名其妙的氣還沒消,今天雙蝶又自己進了老爺的書房,要他在外面等,他更加不是滋味了。
傳言沸沸揚揚的,說她和老爺、少爺有苟且之事,她應該避嫌才是,像現下屋子裡只有她和老爺,要是給那群八婆知道,又有話好說了。
況且夫人……那個夫人鐵定是天天拿醋當茶喝,他從沒看過一個女人說話可以酸到那種程度,她沒兩天就把雙蝶叫過去冷嘲熱諷一番,再嫌惡的叫她有多遠滾多遠,哪裡好死就去死!
當事人沒反應,他這個局外人可是快氣炸了!
這些日子下來,他知道雙蝶的處境是值得同情的,除了老爺會偷偷關心她,問他雙蝶吃睡可好之外,其他人幾乎是仇視、看不起她的。
但她畢竟只是一個下人而已,老爺為何會對她另眼相看?
還有那個名叫光榮、行事卻不怎麼光榮的老兄,一雙色眼老是盯著雙蝶打轉,要不是他跟雙蝶形影不離,他看那傢伙極有可能直接把她拖到房裡欺負。
他忍不住想,以前沒有他的日子,雙蝶是怎麼過的呢?
雙蝶從陳老爺的房裡出來,臉上居然有淡淡的笑意。
「海棠!」她奔了過來,一向蒼白的臉染上了興奮的紅暈。
「你高興什麼?」看她居然一副好心情的樣子,秦海棠就有氣!那他悶了一個晚上的窩囊氣又算什麼!
雙蝶很高興,她繡的桃花舞春風居然以一百兩的高價賣了出去!當老爺跟她說的時候,她還不大相信呢!
陳老爺做生意人面廣,她的刺繡多是由他代賣,沒想到有人這麼欣賞她的手藝,肯花這麼多錢來買,她有一種被肯定的愉悅。
「沒什麼。」她自己都沒發現,這些日子她臉上的微笑多了些。「端午節要到了,你愛吃什麼粽子,我包給你吃好不好?」
「我不想吃粽子。」他只想知道為什麼她從老爺房裡出來,會開心成這樣?她可知道她的一句沒什麼,會引起他諸多聯想和揣測。可他並不想把她想得那麼不堪。
她依舊興致高昂的說:「是豬油豆沙好呢,還是火腿鹹肉……」
老爺說今天讓她休息一天,她可以上市集去買些包粽子的材料,海棠的衣衫又勾破了,得再給她做幾件新的……她在心裡不住盤算著,前幾天小姐要她描幾個繡花樣好做鞋,她手邊還有剩一些,或許能替海棠做上一雙,可她的腳還真是大呀!
「我不吃,你別白費工夫啦!」他對她充耳不聞的功力實在佩服得不得了,簡直已經到了五體投地的地步了。
「你聽到了沒有呀?」
「嗯?」雙蝶疑惑的看著他,「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吃你的臭粽子!」
「不臭的,我馬上去買餡,趁新鮮包給你吃。」她拉住他的手,「我們跟朱總管說一聲就上街去買。」
「你幹麼對我好?想討好我嗎?」
她衝著他笑,「因為我喜歡你呀。」
「如果我是個臭乞丐,你也喜歡嗎?」說得容易,喜歡?那可不見得吧!
「我不知道。」她老實的說:「乞丐,應該也會有人喜歡的吧。」
「你呢?你會喜歡一個一無所有的乞丐嗎?」
她搖搖頭,「不會。」她不會喜歡任何男人,也沒資格可以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其他男人操控了。從她被許給雷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得背負著娘親的怨念而活。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她愛的是錢!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麼老實呢?實在坦白得令人生氣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12 02:31:47
第四章
如果不是葉之秋一向鎮靜,絕對會在剛剛看見秦海棠的時候,被那口正要喝進嘴裡的茶給嗆死!
他非常確定,那一定是秦海棠,可他是受了什麼刺激,怎麼會扮成女人?
葉之秋出了客棧,跟著秦海棠和一名少女。
上個月秦海棠陷他變成採花賊,害他被關進牢房待審,他懶得跟那個糾纏不清的受害者解釋,於是越獄走了。
這些日子來他尋著他,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終究被他找到了秦海棠了。
「秦姑娘……」葉之秋站在秦海棠身後,開口喊他,卻不戳破他的真實身份。
秦海棠和雙蝶正在挑選布料,一聽見這熟悉的聲音,一股寒意直往腦門上竄,第一個念頭便是快逃,因此他拉住雙蝶轉身拔腿就跑。
「海棠……」雙蝶回過頭來,看見他拉著一個男人跑開,滿臉詫異。
原來是葉之秋開口喊他後,腳下移形換位便站到他和雙蝶之間,秦海棠心急之下也無暇細辨雙蝶的手怎地變大了,拉著葉之秋轉眼間跑過幾條街。
「快跑呀!」更要命,葉之秋怎麼會在這裡?他還真是陰魂不散哪!
秦海棠猛然停下腳步,回頭瞧見是葉之秋嚇了一大跳,連忙放掉他的手,「你跟來幹麼!」見鬼了,雙蝶呢?
「你拉著我跑呀,秦姑娘。」說實在的,秦海棠的女裝扮相實在不差,如果不認識他的話,或許會讓他怔了過去。
面對他,秦海棠也懶得裝模作樣用細聲講話了,「你想怎麼樣,葉大俠。」他真是倒霉,居然給葉之秋瞧見他扮成這副模樣,雖然他看起來不像多嘴的人,可是他總是落了把柄在他手上。
「你知道我想怎麼樣。」
「好好好!」他有些無奈的說:「先讓我把事情辦完,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我懷疑。」葉之秋睨著他,「事關我挽劍派的名譽,不容你當兒戲,如此敷衍。」這個秦海棠明明跟他同年,卻一副小孩子脾氣,老是沒個正經。
「我秦海棠答應了就會做到。」他有些憤慨的說:「天底下只有你的事是正事嗎?我也有要緊、事關名譽的事要做呀!」
他頓了一頓又道:「況且日子也還沒到,你急什麼!」
「我只是要確定你不會臨陣脫逃。」
「我像是會臨陣脫逃的人嗎?真是搞不懂你,秦家的人那麼多,你隨便找一個挑戰都行,幹麼一定要我!」他怎麼這麼倒霉呀?全秦家就數他的武功最差,怎麼和人比武這件事會落在他頭上?
「我的對手是秦海棠。」
十八年前,號稱天下第一劍的挽劍派劍主以半招之差,輸在秦四海的軟銀劍之下,從此含恨退隱江湖,並揚言十八年後會捲土重來,誓必奪回挽劍派天下獨行劍的封號。
葉之秋便是劍主的傳人,此次踏入江湖便是要奪回天下第一劍的美名,重振挽劍派雄風。
秦四海以他是後輩,恐怕有以大欺小之嫌而拒絕與他比武,並說會安排秦海棠與他來一場公平的比試,誰知道秦海棠卻在比武前出走。
於是秦四海便說這是天意,百般推托比試,可在葉之秋的堅持和不願讓步之下,他才命人尋找,把比武之期挪後至來年中秋,並廣發英雄帖,邀請各路好漢到場觀看比試,順便作見證。
因此,他更得找到秦海棠不可,否則要是沒趕上中秋之會,秦四海可能又有理由推托,阻止他奪回天下第一劍的名頭了。
「你打贏我也沒用,我的武功很差勁,你又不是不知道。」
要一戰成名,當然得找高手呀!他的對手應該是他那個劍氣凌人的大哥,或是一劍撼五嶽的二哥,還是有天下第一劍之稱的爹,否則就算贏了他這個沒名沒氣的小人物,也沒什麼好光彩的。
「你並不簡單。」秦四海的三個兒子,老大和老二已經揚名江湖,卻都沒得到他的真傳。
再加上秦四海指名秦海棠來守住他天下第一劍的名號,可見秦海棠並不若他表現出來的那般不濟。
秦海棠苦笑著,「我要是很複雜,還會被你追得沒地方躲嗎?算你贏好不好,我一定輸的啦!」
「你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的態度激怒了葉之秋,對秦海棠而言,這場比試比兒戲還不如嗎?
廢話,跟他又沒關係,他為什麼要放在心上呀!秦海棠在心裡嗤笑了聲,沒有出聲。
「我會讓你認真面對這件事的。」葉之秋冷哼一聲,「我會盯著你的。」
秦海棠正想說話時,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從街頭傳了過來。
「狀元郎返鄉遊街啦……」
一列官兵護著一個滿臉喜氣,騎著駿馬的年輕人神氣的走在街上,接受眾人的掌聲和道賀。
秦海棠認出了那正是雙蝶深夜幽會的對象!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急,他回身便想去找雙蝶。
葉之秋立刻跟了上去,只見秦海棠排開人群,嘴裡不住呼喚一個人名。
「雙蝶!雙蝶……」
他看見她了!
雙蝶站在街邊,一項軟轎停在她旁邊,她似乎正在跟轎內的人說話,因此沒注意到街上的騷動。
「雙蝶!」秦海棠跑了過去,沒空去管跟在後面的葉之秋。
他想把她帶開,他不想讓她看見她的情郎如今已是狀元了,或許,她將要離開那個狹窄、陰暗的廚房……
他跑到她身邊,握住她略嫌冰冷的小手,「我們走吧!」
「雙蝶,這是誰呀?」一個嬌媚的聲音響起。
隨著話聲,一隻雪白而修長的玉手輕輕的撩開窗簾,露出一張千嬌百媚的容顏。
秦海棠打量著眼前貌美女子,奇怪她的眉眼之間似乎有些像雙蝶。
「她是海棠。」雙蝶的臉色蒼白,握著海棠的手隱隱發著顫。
鳳翩嬌媚的一笑,「原來你就是海棠呀!你壞了咱們陳大少爺的好事了,知道嗎?」
最近陳光榮老是跟她抱怨,家裡新來的丫頭海棠跟雙蝶形影不離,害得他想下手都沒機會,只能看著雙蝶猛吞口水,然後來找她解饞。
「姐姐……」雙蝶輕輕的喊了一聲,有些難堪的說:「別說了。」
鳳翩抬了抬眉毛,嬌聲媚氣道:「你怕什麼?哥哥會好好疼你的!」
就像他怎麼憐惜她一樣。雙蝶也應該嘗嘗這滋味呵!
她縮回手放下窗簾,細聲細氣的喊,「起轎。」
「原來你有姐姐。」秦海棠有些訝異,從來沒聽她說過有親人哪!
也難怪了,雙蝶絕口不提自己的事,她是一團安靜的迷霧,越靠近她,他就越困惑。
雙蝶愣愣的看著轎子離去,一滴滴的淚水輕輕的落了下來。
熱鬧的隊伍逐漸接近他們,行人們紛紛退到路旁去讓遊街的行伍通過。
雙蝶這時也看到了雷傑那意氣風發的樣子,心裡只想到鳳翩說對了。
他果然不是池中之物,成了狀元郎。
騎在馬上,得意的向眾人揮手的雷傑,忽然看到混在人群裡的雙蝶,卻立刻掉轉眼光,忽略她的存在。
姐姐所言是對的,雙蝶慶幸自己不曾動情,所以不管雷傑怎麼待她,她都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傷害。或許她是認分的讓娘親安排自己的命運,但仍是作了小小的反抗。
她什麼人都不愛。
秦海棠看見雷傑居然對雙蝶視而不見,心裡一股難以壓抑的怒火熊熊燃起,撿起地上一顆小石子激射而出,擊中了馬臀。
馬兒吃痛的猛然立起,將背上的新科狀元給摔了下來,跌了個狗吃屎。
葉之秋注意到了,看著秦海棠牽著那名蒼白少女一臉擔憂、氣憤的模樣,他笑了笑,知道該怎麼讓他嚴肅的看待比武這件事了。
陳老爺小心的關上房門,謹慎的問著秦海棠,「你今天跟雙蝶出門,有遇到什麼人嗎?」
他和雙蝶一進門他就被陳老爺找來,瞧他這般問法,分明是該有聽說了什麼事才對。
「遇見了雙蝶的姐姐。」他老實回答。
「鳳翩……」陳老爺喃喃的吐出這兩個字,眼裡的痛苦是非常明顯而無法掩飾。
原來老爺知道雙蝶有個姐姐,還知道她的名字?
「鳳翩翩蝶舞雙雙,柔情千緒癡心送。鳳蝶枝上枉銷魂,柳花輕薄和淚紅。恨不此身與君同,一片清歌隨春縱……」陳老爺低低吟著,老淚盈了滿眶。
他連忙背過身子,抹去了淚,半晌才故作平常的問:「她們說了什麼?」
「我沒聽到。」
鳳翩翩蝶舞雙雙……拆開來剛好是兩姐妹的名字!
「沒關係,下次如果又遇上了,得避開她。」他交代著,「我說鳳翩。」
「為什麼要避開雙蝶的姐姐?」奇怪了,哪家的主子會要下人不許跟親人接觸?
「你照做就對了。」他歎了一口氣,「我知道夫人不許你幫她,不過你別管她,好好照應著雙蝶,你做得不錯。」
這段日子以來,他總覺得陳老爺對待雙蝶,似乎不像大家所傳的那般齷齪,只是他不明,既然老爺他知道雙蝶的苦處,為何不阻止夫人刁難她?
「老爺很關心雙蝶。」他試探性的問:「因為跟她投緣嗎?」
陳老爺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她是個苦命的孩子,我看你跟她挺合得來的,前天還看見她跟你說笑,這孩子很久沒笑了。」
他四兩撥千斤巧妙的迴避了他的問題後,猛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下次你別站在雙蝶右邊跟她說話。」
「為什麼?」跟她說話還得分哪一邊嗎?
他低聲道:「別讓雙蝶知道了,她不喜歡別人提這件事。她的右耳聽不到。」
她的右耳聽不到?!
這句話有如青天霹靂,震得秦海棠一愣一愣的。難怪、難怪她總是對人不理不睬,沒有反應。
原來,她聽不到!這些日子他們朝夕相處,他居然完全沒有發現,還怪她一下冷漠一下熱心。
那日他罵她是聾子,真傷到她了,他好抱歉、好抱歉!
「她為什麼會聽不到?」
陳老爺搖搖頭,似乎不想再跟他多說。「不關你的事,你做好我交代的事就好。要是鳳翩來找雙蝶,你記得跟我說一聲。」
秦海棠覺得雙蝶週遭那層始終籠罩著她的迷霧,正一點一點的散去……但真相並沒有因此而顯得更清楚。
陳府,似乎是個充滿秘密的古怪地方,而所有解答的指標,都指向同一個人——雙蝶。
再加上那夜出現的閻羅殿殺手……
他一向討厭猜謎。
雷傑背著雙手,有些焦躁的在書房裡走來走去。
自己的秘密還能夠守多久呢?昨天遊街時看見雙蝶,她的存在有如一盆冷水朝他當頭潑下,將他的滿腔喜悅化成了擔憂和驚慌。
他雷傑是個新科狀元,前途不可限量,又承蒙相國大人賞識將他收入門下,讓他喊一聲先生,成為他日後為官的靠山,所以他的夫人,怎麼能是娼妓之女?又怎麼能是個卑微的奴婢?
他感謝雙蝶為他所做的,可是對於娶她為妻履行婚約這件事,卻是辦不到。
他的身份已經不同了,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父母雙亡、流落街頭的小乞兒了。
連熱情接待他、讓他暫住在府邸的林員外也說,他得好好的擇一門親事,現在他可是許多名門閨秀、大戶千金想高攀的乘龍快婿呢。
而雙蝶,是配不上他的。
他雖然早就作好了退婚打算,但還在思索著該如何開口,尤其是雙蝶有個難以應付的娘,若是江采衣找上門來,這事可就有點難辦了。
雙蝶興匆匆的洗著剛採下的粽葉,完全看不出來她今天在街上哭過。
秦海棠發現在那個男人摔下馬後,雙蝶並沒有流露出關心和著急的表情,這就讓他高興一整天了。
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這麼容易受到雙蝶的影響。
看著她秀麗的臉龐和長長的睫毛,他心裡湧起一陣柔軟,在知道她右耳聽不到之後,她那時而冷漠的面具,似乎卸下了。
或許,她從沒戴過面具,那層面具,是旁人的誤解而替她戴上的。
「我猜你一定愛吃甜粽。」雙蝶雙手忙碌著,卻仍甜甜的跟他說話,「對不對?」
秦海棠坐在她的左邊,溫柔的說:「我都喜歡。」她親手包的粽子,他都會吃的。
以前,他從不在乎這些尋常玩意,不過就是顆粽子,又不是什麼稀奇珍品,他哪會放在眼裡呢?可是雙蝶這麼殷殷的詢問他愛吃什麼料,讓他覺得那些粽子突然變得好可貴。
原來,東西的價值有時候是金錢無法衡量的呀。
而這不就是他裝潦倒、裝窮的目的嗎?
他想看看什麼叫作真心。
這些日子以來,他看見的不是雙蝶的真心嗎?
如果他不聽別人的閒言閒語,不去揣測她隱藏的秘密,只是坦然的去感受她的善意,難道他還不能懂嗎?
秦海棠溫柔的看著她,她才是他所追尋的真心吧?!
從她站在街頭,遞給他一方素帕的時候,他就該感受到她的善意。
陳似婉的倩影在他心裡慢慢淡了,留在雙蝶身邊變成了理所當然的事。
他該保護她,或許該帶她離開這裡。
可是,他有什麼資格呢?先別說那個她深夜幽會的對象,在她心中,他只不過是個叫海棠的丫頭吧!
「海棠、海棠!」青梅一路吆喝著進來,推開門就喊,「小姐找你呢!」
「找我?什麼事呢?」他來了月餘,只偶爾幾次遠遠的見過陳似婉,她這般美人找他,令他不解。「去了就知道啦。」青梅催促著,「快一點!跟這懶鬼一個多月,你可別也學懶了。」
「雙蝶如果是懶鬼的話,陳家就沒有勤快的人了。」
青梅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這新來的丫頭居然敢跟她瞪眼大小聲,一點規矩都沒有!
「我說什麼你聽到了。」秦海棠不耐地說。
「你這死丫頭!居然敢跟我大聲,非得要小姐教訓你不可!還不跟我來!」
「海棠。」雙蝶擔心的抓住他的手,低聲囑咐道:「你多擔待些吧,別衝撞了小姐。」
「別擔心,她不能拿我怎麼樣的。」他倒想知道這陳似婉是不是也像她的丫頭這麼蠻不講理。
青梅聽他這麼說,幸災樂禍地道:「你慘了你,小姐最講規矩,你這樣沒上沒下的亂說,等會可有你受的了。」
「青梅,海棠她又沒說什麼,你行行好,別跟小姐說了吧。」
「要你來講什麼情?你自己都麻煩大了,還管到別人身上去?」她冷哼道:「好好的一個丫頭,都給你帶壞了,你可別教她怎麼勾引男人!」
雙蝶輕咬著下唇,有些為難的說:「我沒有。」
「還說沒有?你勾引男人那麼有本事,連乞丐都不放過。」她嘲諷的說:「別以為我忘了那檔子事了,小姐叫你去替她跑腿買涼粉,結果你跑去勾搭少爺打的那個叫花子,咱們家少爺打的人,你敢去示好?!小姐最恨人家這麼不知分寸了,你挨打活該!再說,要是給人家看見陳府的丫頭跟個乞丐廝混,你要小姐的臉往哪擺?」
她把這事加油添醋的跟小姐說了,氣得小姐親手賞了雙蝶幾巴掌,雙蝶勾引男人勾引到街上去,犯了小姐的超級大忌,賞她幾個耳光還是看在老爺的份上,算是輕罰而已。
秦海棠越聽越驚訝,難道解銀相贈、軟言相慰並不是陳小姐的本意,而是雙蝶……她因此受罰了?
想想也對,陳家是大戶人家—若陳似婉真有心解銀相贈,又怎麼會只是區區幾個銅錢?
「你給我閉嘴!」他大聲的吼青梅,完全忘了要捏緊嗓子說話了。
雙蝶和青梅聞聲一愣,這海棠怎麼突然說話像個男人啦?
秦海棠也發覺自己的失控,連忙輕輕喉嚨,故作無事的又裝出女聲問道:「雙蝶,上個月你奉小姐的意思,送錢給一名乞丐治傷,對不對?」
「那怎麼可能,小姐一向看不起那些好手好腳的窩囊廢!」青梅聞言大聲嚷嚷,「你少亂說,明明就是她勾引乞丐,別賴到小姐頭上。」
他不理青梅,只是柔聲對雙蝶道:「你還記得嗎?」
「我不記得了。」雙蝶輕輕搖搖頭。
「別管這事啦!海棠,小姐叫你去,別在這拖拖拉拉的。」青梅不耐煩的說。
「你快去吧,別讓小姐久等了。」雙蝶低低的說:「記得,別衝撞了小姐,她沒有壞意的。」她只是自視太高、太自負了一些,她家小姐並不是壞人。
「回來再問你。」其實,已經很明白了。
那個雪中送炭的人,是這個連自己都照應不來的雙蝶,陰錯陽差之下,他差點找錯了真心的方向。
秦海棠愉悅的走在花園的小徑上,他一點都沒有因為陳似婉的勢利而覺得失望。
他去的時候,陳夫人正在和陳似婉討論新科狀元的事,陳似婉似乎對那個狀元很有興趣,還信誓旦旦的說,自己一定要當上狀元夫人。
而她們找他來,是要詢問他關於陳老爺和雙蝶的事,從她們的對話中流露出來對雙蝶的怨恨和不滿,讓他有些驚訝。
雙蝶似乎是她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似的,既然這麼厭惡雙蝶,為什麼還讓她留下來?
他不明白,但心裡已作了個決定——他要帶雙蝶走。
她如果不肯,他也會強迫她離開。
秦海棠腳步輕快的走進屋子裡,驚訝的看著翻倒的桶子和一地的水漬,到處都是四散的粽葉、打翻的糯米、餡料。
就是沒有雙蝶……
「雙蝶!」他喊著她,有些著急的尋著她的身影,然後在屋後的繡架邊,看見了她的繡花鞋。
有人抓走了她!拾起鞋他緊握在手,心裡那股驚懼越聚越多,額頭的冷汗涔涔而下。
冷靜!他得冷靜下來,想想是誰擄走了雙蝶,是誰敢光天化日之下闖進陳府抓走她?
他知道了。
一定是陳光榮那畜生,只有他才能在府裡來去自如,只有他抓走了雙蝶還不會驚動府裡的人。他憤怒的往陳光榮的院落奔去,他最好沒傷害雙蝶一根寒毛,否則他一定親手扭下他那顆狗頭!
他對天發誓!
陳光榮任的院落不知為何亂成一團,幾個家丁全鼻青臉腫的守在門口。
他們攔住秦海棠,「幹什麼……」
秦海棠二話不說,兩拳齊出,將兩隻攔路的惡犬打得鼻血直流。
他怒氣沖沖的踹開了門,嚇得一群奴婢們尖聲亂叫。
「海棠瘋啦!快來人哪!」
秦海棠看見床上棉被裡似乎有一團不停抖動的東西,他氣得眼睛都紅了,衝上前去一把掀開被子就吼,「你給我……」
話都還沒說完,陳光榮已經跪在床板上連連磕頭,「大俠饒命呀!我不敢啦……」他再也不敢逼雙蝶來看簪子啦!
秦海棠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扔到床下去,「雙蝶呢?」
陳光榮痛到叫得有如鬼哭神號,抬起一張腫脹、淤血的臉,一見是海棠,立刻板起面,「你這死丫頭,嚇死你家公子了!」
「雙蝶呢?」秦海棠一腳踩上他的手,「不說把你手給踩斷。」說著,他果真用力蹬磨了他腳一下,痛得陳光榮又叫起來了。
秦海棠身上的女裝底下是一身黑色的夜行服,他扯下女裝扔在地上,惡狠狠的說:「人呢?」
「你……你是男的……」原來海棠居然是個男人!難怪長得那麼粗壯!
要不是陳光榮被嚇得已六神無主,或許會發現眼前的人就是上個月被他教訓的叫花子。
「廢話!」秦海棠蹲下去,從靴子裡拿出一把匕首,快速的朝他頰邊揮去。
陳光榮只覺得頰邊一涼,一大片雄壯威武的落腮鬍,飄飄搖搖的落了下來。
「我的刀法很利落,下一刀倒霉的就不是你的鬍子了。」
他看秦海棠的眼光不懷好意的往他褲襠瞄來瞄去的,不禁心頭嚇得乒乓亂跳。
「大俠,人不在我這呀!我什麼都不知道。」
「胡說,你敢說雙蝶不是你抓走的?」他手起力落,一刀便切去他半隻耳朵。
「啊……」陳光榮揚聲慘叫,顫聲道:「是……是我抓她進房來……痛死我啦!痛死我啦!」
「她人呢?她要是有事,我就不只讓你痛,而是讓你死!」
「饒命呀!剛剛一個好漢把我打了一頓,將雙蝶結搶走啦!我說的是萇的呀……大俠,我真的交不出人來。」他痛得眼淚鼻涕齊流,「不信你問外面的人,大家都挨了一頓好打!」
他怎麼這麼倒霉呀,不過想玩玩家裡的丫頭,居然會遇上兩個凶神惡煞來折磨他。
看來陳光榮沒騙他,門口那群傷兵的確像被狠打了一頓,而眼下也真看不到雙蝶的身影。
秦海棠把他架起來,他連連喊道:「輕點!大俠……我手斷啦!」
他剛剛才被人打斷了手,現在又少了半隻耳朵,他真是苦命哪!
秦海棠一瞧,有人下重手斷了他的經絡,就算接好斷骨這隻手也算廢了!看樣子,帶走雙蝶的人是個高手。
「是誰帶走了她?」
「是個年輕人,穿著白衣服,背後好像還背了一把劍!哎呀,痛呀……」
是葉之秋。
秦海棠冷哼了一聲,手一翻,一掌擊上他的胸口,陳光榮倒飛出去,撞破門板,躺在院子裡呻吟。
這個時候,陳府上下的人全都趕來了,陳夫人連忙扶起寶貝兒子,心疼的喊,「光榮呀!誰把你打成這樣!我的兒呀……」
陳老爺氣急敗壞的說:「雙蝶呢?」他抓住傷痕纍纍的兒子,一巴掌就甩了過去,「我叫你別碰她的,你這隻畜生!」
下人們說兒子逮住雙蝶進房去,卻被一個陌生人打斷了手,接著海棠又發瘋,聽得他一頭露水,連忙趕來一探究竟。
「你這個老不死的,兒子傷成這樣,你不關心就算了,還惦著那隻狐狸精。」陳夫人氣得臉都青了,用力的推開陳老爺,「你再碰他一下,我就跟你拼了!」
「你住口!這畜生又幹出這種醜事來,都是你縱出來的,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為了那隻狐狸精,你什麼都不管啦?連兒子都要殺。」陳夫人當在兒子身前,「你先來打死我呀!」
「娘!」陳似婉也加入了戰局,「你冷靜些呀,大家都在看了。」天哪,這些碎嘴的下人一定急著到處去宣揚這些醜事了。
「你愛面子,就該叫你爹給你留些顏面,跟自己的兒子搶丫頭,還為了那賤貨要殺子、殺妻,像話嗎?」
「夠了!我受夠你了!」陳老爺鐵青著臉,「別以認我不知道你怎麼對待那個孩子的!」
「天哪!這還有天理嗎?一個丫頭比跟你結婚二十多年的妻子還重要嗎?」
「爹,你也太過荒唐,自己不要臉,好歹也替女兒留些退路呀!你這麼做,叫哪一戶有頭有臉的人家肯來提親?」
陳老爺哈哈笑道:「好哇!畜生兒子、瘋婦妻子,還有只為自己著想的女兒,這種人生我還有什麼好留戀的呢?」
他轉過身,眼淚隨即淌了下來,只聽見他大聲的吟著,「鳳翩翩蝶舞雙雙,柔情千緒癡心送。鳳蝶枝上枉銷魂,柳花輕薄和淚紅。恨不此身與君同,一片清歌隨春縱……」淒涼和滄桑的聲音越離越遠,漸漸的無聲無息了。
「娘,爹怎麼能說這種話!」陳似婉無限委屈的喊。
「我真是命苦呀……」陳夫人也呼天搶地的吼,「我活著幹麼!死了算啦……」
秦海棠不耐煩的看她們吵鬧成一團,忍不住大喝,「全部閉嘴!」他這聲大喝運上了內力,震得人耳膜發疼,差點站立不穩。
「你又是誰?」陳夫人揚住耳朵一問。
「他是海棠呀……就是他把我打成這樣!娘,快去報官把他抓起來啦……」陳光榮強忍著疼痛,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指控著。
全部的人都愣住了,海棠……怎麼海棠變成男人啦?
秦海棠提氣一縱,把院子裡的人頭當作木樁,輕鬆的躍上高牆。
「有賊呀……」大家被他踩得一愣一愣的,直到他的身影翻下了牆,有人才爆出一聲大喊。
「快去報官哪!」
拋下身後的一團混亂,秦海棠暗忖,表面平靜的陳家,原來藏了這麼多的不堪和醜惡。
一個對任何事都不聞不問,惟獨關心一名丫頭的老爺,一個滿心妒意、猜忌的強勢夫人,一個粗魯野蠻的色鬼少爺,一個只顧自己面子想攀龍附鳳的小姐,以及一群仗勢欺人只會造謠生事的下人。
還有一個楚楚可憐、凡事逆來順受的丫頭。
這就是真相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12 02:32:20
第五章
「你不用怕,沒事的。」
葉之秋將雙蝶放了下來,看見她一臉的驚懼,忍不住出聲安撫她。
她的臉色蒼白,還因為剛剛發生的事情而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葉之秋從陳光榮手裡救了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安置她,只得先帶她回客棧再說。
「多謝你。」她感激的跟他道了謝。如果不是這個陌生人,她會遇到什麼事呢?雙蝶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只是下次,她還能再次毫髮無傷地脫身嗎?
或許,她不該再回陳家去了,可是……她只有那裡可以去,她不想回鳳蝶樓,不想跟著娘親和姐姐賣笑。
「謝海棠吧。」葉之秋到現在仍是義忿填膺,想到有人欺負這樣一個弱女子,他就覺得卸了那胖子一隻手太便宜他了。
「你認識海棠?」
對了!雙蝶突然想起來,前幾日和海棠上街時,曾經遇到過這個男人。
他點點頭,「我叫葉之秋。」
「我是雙蝶。」她綻出了一個微笑,「海棠對我很好。」海棠的朋友也是她的朋友,況且他還救了她。
「我知道。」葉之秋一笑,「不賺棄的話,就喊我葉大哥吧。」
「怎麼會呢!」她怎麼會嫌棄呢,他待她比她的親生哥哥還要親切、溫暖,絲毫沒有給她丁點恐懼感。
為什麼對她好的永遠都是外人?海棠是外人,葉大哥也是外人,而跟她流著相同血液的親人們,卻總是要傷害她?
「雙蝶,你最好別再回陳府去了,我聽平民說陳家並不善待下人。」
她搖搖頭,「不,我得回去。」不回去,她還能上哪呢?
葉之秋還來不及問為什麼時,另一個聲音已經響起。
「為什麼?」
秦海棠猜測葉之秋救走雙蝶之後,應該會帶她回客棧等他來尋。可葉之秋最好不要以為他的英雄救美,會讓他很感激,那應該是他的責任才對。
保護雙蝶是他的事,不需要他來插手。
秦海棠站到雙蝶面前,有些不捨,又帶著些心痛的問:「為什麼非回去不可?」
雙蝶有些困惑的看著眼前這個氣宇不凡的年輕男子,「我……我認識你嗎?」
葉之秋知道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發笑,但他就是忍俊不住。
秦海棠瞪了一眼旁邊不識相的傢伙,沒漏掉他唇邊的笑意,霎時生出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的感慨,可不扮女裝混入陳府,又如何得知雙蝶的美好呢?
他掙扎在說或不說之間,實在好矛盾呀!
說了,擔心雙蝶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不說,她要是從別人那裡知道真相,後果更難預料。
「『秦姑娘』,我看你還是老實的說吧。」葉之秋識相的走開。
秦姑娘?!雙蝶更疑惑了,這個人明明是個男人,怎麼葉大哥叫他姑娘呢?
「葉大哥!」看他要走,只剩她跟個男人獨處,她有些擔心的喊。雖然才剛認識,但他是海棠的朋友,一定是個好人,怎麼樣都比和這個陌生人在一起好一點。
葉大哥?聽到雙蝶這樣喊他,秦海棠有一點點的不爽!那傢伙搶了他保護雙蝶的責任,還從路人甲變成了葉大哥!實在太過分了,
他都還是海棠「姐姐」,葉之秋憑什麼變成葉大哥呀!
「雙蝶,我有要緊的事跟你說。」他也要趕快變成秦大哥。
「可是我又不認識你。」兩人有什麼好說的?
「認識的。」他小心翼翼的說:「我姓秦,名叫作海棠。」
「秦海棠?」她一愣,還沒會意過來,不過開始覺得眼前的人看起來有些眼熟。「好巧喔,我也認識一個海棠呢!」
「那個秦海棠,跟這個秦海棠,其實是同一個人。」他硬著頭皮道:「我就是海棠,很抱歉騙了你。」
雙蝶十分錯愕,只覺得腦子裡都是海棠兩個字在轉圈圈。
他們是同一個人?但一個人怎麼能同時是男人,又是女人呢?
「我是男人,扮成女人是不得已的。」他還是別說出口的比較好,雙蝶看起來不像能再接受打擊的樣子。
啊?原來海棠是男人!
她突然想到,她在他面前更衣、入浴、睡覺,兩個人共處事月餘的點點滴滴有如走馬燈的在她腦海裡快速閃過一遍。
天哪!她居然跟個男人生活了一個月之久!他抱過她幾次?他們還同床共枕……
她沒臉繼續往下想了。
雙蝶瞪大了眼睛,臉色猛然刷白,「你……你這個大騙子!」
「我不是存心的!」
她一臉震驚的從他旁邊走過,飄飄蕩蕩的像縷遊魂。
秦海棠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有點急切的說:「你去哪?」
「我回陳府去。」她眼裡含著淚水,有些指控的說:「海棠是騙子。」
「你不能回去。」一聽到她居然還要回去陳府那個亂七八糟的地方,他更急了,「那些人不會好好待你的,你回去是受罪。」
「我一定要回去。」
「你……」她為什麼這麼固執的要回去?難道那裡帶給她的傷害還不夠多嗎?
「你回去一定會有麻煩的,現在整個陳府上下都知道我是個男人,大家都知道你跟我同住,如果你堅持要回去,我就告訴大家是你引誘我,要我假扮女人混進府裡陪你。」
雙蝶臉色一變,不敢置信地盯著他,「你居然說這種話!太卑鄙、太下流、太不要臉了!」她從來沒這麼生氣過。「你這個大騙子,我討厭你……我最最最討厭你了!」
「雙蝶……」完蛋了,他似乎搞砸了!
她本來只是有些震驚,而現在則真的生氣了!可他只是不想讓她回陳府去受欺負而已。
他是急瘋了才會胡說八道呀!
海棠太過分了!
雙蝶忿忿的走在街上,用衣袖拭去了氣忿的淚水,她可以不去計較他假扮女人,也許他有不得已的理由。
可是,他居然說出那麼卑鄙的話來威脅她,實在太過分了。
她回過頭去,看見秦海棠在離她大約十步的地方也停住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許跟著我。」
「你別生我的氣。」他不知如何是好,他從來沒看過雙蝶這樣子。
「不可能。」雙蝶繼續走,決定不管他的亦步亦趨有多麼煩人。
她要氣他一輩子。
「雙蝶,你在這呀!」迎面一個雲髻高聳、酥胸微露的女子拉住了她,嬌聲道:「原來你真不在陳府,我還以為那守門的壞東西存心騙我呢。」
「月桂姐姐你找我?」
月桂喜得眉開眼笑,「當然啦!你沒聽人家說雷公子高中了嗎?你不回去沾沾喜氣,這怎麼可以?」
「我已經知道了。」雙蝶淡淡的說,似乎未婚夫高中狀元這件天大的喜事與她無關。
「還是嬤嬤有眼光,十年前就知道這小子有出息,如今果真高中狀元,也不枉咱們鳳蝶樓白養了他十年哪。」月桂猶自興高采烈著。
她拉著雙蝶又笑道:「你的苦日子也該過完了,咱們狀元大人遲早娶你過門,共享榮華富貴,只是陳家那邊你簽了三年的契約,有些麻煩。
「不過這也不打緊,雷公子中了狀元,陳家人巴結你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刁難你呢?瞧我話這麼多,還是先回樓裡去跟嬤嬤說一聲,再去看看雷公子。」
「月桂姐姐,我還有事要做,不能跟你去了。」一聽到鳳蝶樓和娘親,雙蝶隱隱有些懼意。
「那怎麼行!」她眼睛一瞪,「狀元夫人還回去當丫頭!這可說不過去。」
「可是……」
「別可是啦!」她拉著她走,「你一年多沒回來,大家可想死你啦!」
回到鳳蝶樓,再度面對娘親被怨恨和報復扭曲的心?還有姐姐對自己的憎惡?
她不想回去,可是月桂壓根不理她的抗拒。
秦海棠看著雙蝶跟一名打扮妖艷的女人走了,也趕緊跟了上去。
當他看見她們進入一戶人家的後們時,也輕手輕腳的跟著翻牆進去,或許雙蝶會氣他的窮追不捨,可是他就是不能放下她不管。
遇上了她之後,他的隨性和灑脫一點一滴的被磨光,心頭不由自主的牽掛著她。
那些孩子氣的無所謂也跟著消失了,對他來說,也該是學著長大、負責任的時候了。
一名美艷絕倫的中年婦人,穿著粉色的輕薄紗衣,嬌媚的斜臥在一張貴妃榻椅上,手裡拿著一把團扇輕輕的煽涼,腿邊一名小丫頭正跪坐在腳凳上,握著拳頭輕輕的給她捶著腿。
她的鳳眼含春、長眉入鬢,嘴角帶著些微的笑意,模樣甚是嬌艷動人。
只是仔細一看,會發現她的眼角與唇邊有些歲月留下的痕跡。
「怎麼不進來?」江采衣眼光輕輕一掃,瞧見了雙蝶,有些慵懶的輕喊。
雙蝶有點猶豫的看著娘親,因此腳步慢了一點才踏過門檻,然後緩緩的走到她前面,低聲的喊,「娘。」
「捨得回來啦?」她揮手命丫頭停手,坐起身來交疊著修長的腿,「我還以為你忘了從哪裡出去的呢,還是在怨我不拿銀子出來給你的雷公子使,才不肯回來看看你可憐的娘?」
當初,她供姓雷的吃穿,還把雙蝶許給他,可不是安什麼好心眼,她一眼就看出來姓雷的是塊什麼樣的料。
中了狀元又如何?骨子裡的劣根性是不會變的,他的存在將會讓雙蝶痛苦。
這是她養他十年的目的。
「沒有。」她辦不到,即使娘如此殘酷的擺弄她的人生,把她當作復仇的工具,可她就是無法怨她、恨她、背叛她。
她只是心疼娘所受過的苦。
江采衣斜睨了她一眼,「他雖然是我未來的女婿,可我也沒必要拿出銀子送他上京赴試吧。你要望夫成龍,吃些苦頭是應該的。」
甚至要雙蝶到陳府賣身為奴也是她的主意,她要她走上當年自己曾經走過的路。
江采衣發過毒誓,若不能讓那人痛苦、後悔一輩子,她願下十八層地獄受苦!
若鳳翩和雙蝶想恨、想怨,就怪那個人背叛了她的真心、凌遲了她的感情、扼殺了她的良知。
她要毀掉他的女兒,就像他當初徹底的摧毀她一樣!
雙蝶痛苦而憐憫的看著娘親充滿恨意的眼,那股深沉的無奈重重的壓在心頭,是她揮之不去的夢魘。
從她有記憶開始,娘親就不斷告訴她和姐姐,她們兩個是天底下她最恨的人,她不只一次在酒後掐住她們的脖子,直嚷著要她們死,卻又在酒醒了之後,軟言疼惜她們所受的驚懼,並說她絕對不會傷害她們。
八歲那年娘親忿怒的一耳光,震破了她的耳膜,也打碎了她的心。那一年,她知道了娘親的故事,也知道了自己和姐姐,將會成為她復仇的工具。
長大的鳳翩出落的像花朵一樣標緻,她一直都是雙蝶的依靠,她們姐妹倆的感情一直很好。
直到她在屈辱之中從少女成為女人之後,她看向雙蝶的眼光只剩下恨了。
江采衣看雙蝶痛苦的樣子,心裡一絲不捨都沒有。她的心早就冷了、硬了,她要大笑著看那人哭的信念,支持著她過每一天。
「好了,別老站著,稍微打扮一下去見你的相公吧。」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雷傑會怎麼給雙蝶難看。
「我不想去。」
「不去?!你給他留面子呀?」江采衣笑道:「那小子現在巴不得人家知道他的新身份,就連回來遊街也大搖大擺的從我們鳳蝶樓門前過,現在在鎮尾的林家作客,他靠著我鳳蝶樓的援助長大成人、讀書識字,甚至我的床、鳳翩的床都曾讓他上過,跟你也有婚約,他和咱們鳳蝶樓關係這般密切,我們不去提醒提醒他怎成?」
這些事情只有她鳳蝶樓的姑娘們知道,鎮上可是沒人知情,因此雷傑現在一定怕她去掀他的底,強逼他和雙蝶完婚。
他要是肯照辦,那一切好說;要是不肯,可別怪她全部抖出來。
樓裡的姑娘都稱讚她為小女兒攀了一門這麼好的親,殊不知她這麼做,只是想讓雙蝶一輩子不幸而已。
幸福?她從來沒得到的東西,她的女兒又怎麼有資格握在手上?
雙蝶不想聽她將自己和姐姐說得這般不堪,「娘,別這樣。」
「別怎樣?你可是有恩於他,他現在飛黃騰達了,難道不該來報答你?」
鳳翩推開門進來,未語先笑,「瞧瞧這是誰,狀元夫人不是嗎?這可不得了了,我得行個禮以示敬意呀!」她盈盈一福,「好妹妹,有好處可別忘了姐姐我呀。」
面對姐姐的故作姿態,雙蝶只感到難過,「姐姐……」
江采衣臉色一板,「渾身酒氣的,還不下去!」
「娘,你不知道呀,朱公子現在才肯放我回來嘛!」鳳翩往她身邊一坐,伸手摟住她,「你女兒昨晚應付了三個臭男人,骨頭都快散了,你一點都不心疼我。」
江采衣拿開她的手,有些嫌惡的說:「這種事也拿出來說嘴。」
她掩嘴笑道:「害臊呀?我本來就是給男人玩的貨色嘛!說起來,也是娘調教得好,十六歲就把我送給自己的哥哥玩,叫我不感激都不行。」
她的屈辱、被人糟蹋的忿恨,讓她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只剩下熊熊的恨意。她恨她沒良心的娘,也恨她冰清玉潔、仍能睜著一雙澄淨眼睛的妹妹。
在她被人糟蹋之後,娘冷冷的告知她,要恨就恨雙蝶吧,誰叫她說她是全天下最美的、最善良、最溫柔的姐姐。
江采衣不允許自己的女兒美麗、溫柔、善良,她們應該跟她一樣滿心的怨恨。
「你說完了沒?說完了就下去,我沒工夫聽你鬼扯。」江采衣冷道。
「你當然沒工夫理我啦。」鳳翩微笑道:「雙蝶變成你的心頭肉啦?我還以為你叫她到陳府當丫頭,是想讓哥哥有機會嘗嘗她的味道呢。」
「是沒錯。」江采衣也乾脆的承認,她是有這打算,「可是那個飯桶搞砸了。」
雙蝶難堪極了。她早知道娘親對她不懷好意,可是她這麼乾脆的承認,還是狠狠的傷了她。
她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受傷的,也用沉默和藏心來保護自己了。可為什麼還是覺得痛呢?
鳳翩親暱的挽著雙蝶,「好妹妹,你乖乖的聽娘的安排,絕對不會錯的。」
姐姐說話的語調是這麼的熱烈,但眼神卻是那麼的冰冷,她是用什麼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呢?墮落嗎?她不知道了……
「你別在這邊歪纏,我們還有正事要辦。」江采衣道:「雙蝶走吧,我替你打扮打扮。」
鳳翩咯咯嬌笑,「哎呀,有熱鬧可看嗎?那我非去不可了。」
「隨你。」
母女三人魚貫的走了出去,江采衣和鳳翩一前一後的把雙蝶夾在中間。
她們一走出去,窗子一動,躍進了一條人影。
秦海棠剛剛低伏在窗外,越聽越是心驚,世間真有這樣的母親嗎?
他剛剛聽到的事極其殘酷而令人難以相信,那是要泯滅人性和良知才能做出來的。
他搖搖頭,正想出去的時候,突然被一個東西吸引住。
一幅有些泛黃的掛軸懸在牆上,畫的是桃花舞春風,吸引他的是畫上的幾行提詩——
鳳翩翩蝶舞雙雙,柔情千緒癡心送。
鳳蝶枝上枉銷魂,柳花輕薄和淚紅。
恨不此身與君同,一片清歌隨春縱。
這詩並非名家所作,詩意不但淺顯也不講究平仄和押韻,但是他卻覺得這首詩彷彿在哪裡聽過?
他多看了幾眼,驀地裡一個念頭想起,「陳老爺……」
是了,陳老爺吟過這首詩,他老是神色黯然、翻來覆去的念著的就是這幾句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12 02:32:57
第六章
會被拒於門外是意料中的事。
江采衣冷笑道:「避不見面嗎?哼!」
「那就由著他嗎?」鳳翩接口笑道:「娘親原來只有這點本事,呵呵……」
江采衣聞言一怒,回過身來反手重重打了女兒一個耳光,「住口!」
「呵呵……」鳳翩不疾不徐的拿起手絹,擦了擦唇邊的血跡,「輕點呀!娘,你要是把我也打得跟雙蝶一樣聾了,誰來伺候那些大爺們?」
「你……」江采衣氣急,一掌又甩了過去。
雙蝶連忙阻止,閃身擋在鳳翩面前,江采衣那一掌硬生生的打中她的頭,將她打跌在地上。
突地,一個黑衣人像是大鵬鳥似的,從高牆上飛掠下來,他伸手拉住雙蝶的手臂,將她一把扛上肩頭,跟著縱上屋宇而去。
江采衣驚呼道:「雙蝶!」
鳳翩只是看著,眼裡帶著冷冰冰的光芒,唇角卻露出了一抹笑容。
雙蝶安靜的坐在溪邊一塊石頭上。
秦海棠將帕子浸濕,抓起她的手,仔細的擦拭她因跌倒而磨破皮、沾上塵沙和血跡的手掌。
她一直沒開口,垂著長長的睫毛,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在心痛之餘,卻也不敢多問。
原來雙蝶的右耳是被她娘給打聾的,為什麼世間會有這麼狠心的娘呢?
想開口問她,但那個陰魂不散的傢伙正躲在樹上偷窺,陳老爺說過雙蝶不喜歡人家知道她右耳聽不到的事,她一定很介意,所以他決定不多問。
他注意到她的雙眉微微的蹙了起來,輕聲問道:「痛嗎?」
雙蝶緩緩的搖了搖頭,「不會。」她輕輕的推開他拉著她的手,拿過帕子,「我自己來就好了,謝謝。」
面對她刻意表現的生疏,秦海棠有些難過,欺騙傷害了雙蝶對他的信任和關懷。
「雙蝶,我真的很對不起。」他誠懇的說:「我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你絕對有資格生氣,你可以打我、罵我,我絕對不會躲,只求你不要裝作不認識我。」
「我沒有裝作不認識你。」她垂下頭去,「或許我從來就沒有真正的認識過你。」
「那麼就從今天開始認識好嗎?」他有些懇求的說:「不管如何,我還是那個海棠。」
「我不知道。」她仍是搖頭,「我再也不確定了。」
他是個男人呀!她怕有一天她會在他身上遺落了她那顆收藏許久的心。
「雙蝶……」
「你讓我靜靜的想一想。」她抬起頭來,幽幽的看著他,「拜託。」
秦海棠低歎了一口氣,起身走開,離她遠遠的。
雙蝶蹲在溪邊洗著沾了血跡的帕子,突然發現這素帕好熟悉,在看見帕角繡了一隻小小的粉蝶時,她認出這條帕子竟是自己的。
可這條帕子不是給一個叫花子了嗎?怎麼會在海棠身上?
正覺得奇怪時,突然聽見水聲微響,葉之秋一腳踩進溪裡,右手拔劍快速的朝她刺來,她驚得呆了,動都沒動。
她閉起眼睛,感覺有些溫熱的液體順著衣領滑入她的背。
「姓葉的!你……」
秦海棠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然後雙蝶便失去了知覺。
她沒見到,葉之秋的長劍刺穿了她身後黑衣人的咽喉,兩人還維持著面對面站著的怪異姿勢。秦海棠在變故陡然發生之時,便飛躍到雙蝶身邊,來不及阻止葉之秋殺人,只好點住她的睡穴,不讓她看見血腥的一幕,並及時抱住她癱軟的身子。
葉之秋把長劍一抽,黑衣人便直挺挺的往後一倒掉入溪中,濺起一片水花,染紅了溪水。
他冷哼了一聲,還好他應變迅速,否則雙蝶的腦袋早就被這個會土遁術,突然冒出來攻擊的人給割走了。
「你幹麼殺人!」秦海棠怒道:「我要這個人活著問話。」
「來不及了。」葉之秋淡淡的說。
這種鼠輩殺了就算了,居然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下手,叫他遇上了就非殺不可。
「要殺人難道我不會嗎?」
真氣人,又讓葉之秋救了雙蝶一次,那表示他又欠他一次人情啦!
「就算留下活口,你怎麼知道他肯說實話?」葉之秋用腳踢過屍體,將屍體翻了個面,看見躺在湧底的匕首。
他輕輕的咦了一聲,接著扯開那人蒙面的布罩,捏住他的臉頰打開他的嘴,這人少了半截舌頭。
「是閻羅殿的聾啞殺手。」要殺雙蝶的人居然會是閻羅殿的人?
「閻羅殿?」秦海棠也驚訝了。
葉之秋足一挑,將那匕首反挑上來,輕鬆對著刀柄一踢,匕首便朝秦海棠射去。「自己看。」
秦海棠抱著雙蝶身子一縱,陡然躍高數尺,將半空中的匕首給攔了下來,連刀帶柄的直直沒入黃土之中。
那火焰的確是閻羅殿的標記之一。
這麼說來,雙蝶是閻羅殿的目標,那一夜他遇到的極惡殺手,原來目的是要取雙蝶性命!
如果那夜他沒有發覺那人將他阻擋下來,那麼雙蝶可能早已死於非命了。
一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冷汗涔涔而下。
「有人買動閻羅殿的殺手要殺雙蝶。」秦海棠將那夜的情形詳細的說給葉之秋聽。
半晌,葉之秋才皺著眉頭道:「那一哭一笑的標誌應該是極惡殺手,可是他卻蒙面?這倒奇怪了。」敵無極一向以真面目示人,因為自恃武功高強,從來不怕仇家前來尋仇。
想到這裡,他不免一陣氣忿,想當年挽劍派的獨門劍法洗劍錄遭鬼閻羅劫走,造成他們的分裂,劍法從此失傳,否則他師父也不會敗在秦四海手下。
敵無極即是以洗劍錄橫行天下,惡名昭彰,身為挽劍派門人的他,自然對閻羅殿深惡痛絕。
「我也覺得奇怪,姑且不論他蒙不蒙面,武功高強是事實,不過我實在想不通,他為何要殺雙蝶?難道雙蝶與他或鬼閻羅有過節?」號稱武林第一殺手的敵無極,死在他手下的性命無數,而他一向只聽鬼閻羅的號令。
葉之秋搖頭道:「其中必有隱情,雙蝶不可能是鬼閻羅想除掉的人。」一個普通的小姑娘,怎麼可能引來這種殺身之禍?
他頓了一下,又道:「除非是因為你。」
「因為我?」秦海棠奇怪的問:「這話怎麼說?」
「你是天下第一名劍的么兒,或許是知道了雙蝶與你的關係匪淺,因此才去對付雙蝶。」
葉之秋的話說不通,他跟那殺手交過手,對方一直以為他是個姑娘,如果他早知道他真正的身份的話,又怎麼可能說生意做不成了?他分明是針對雙蝶而來的。
「不對。」秦海棠嚴肅的搖搖頭,「絕對不是這樣,一定是有人買兇要殺害雙蝶。」
「指使人給你查,敵無極交給我。」
秦海棠看了他一眼,冷冷的說:「不需要你幫忙,保護雙蝶是我的責任。」
「不是為了幫你。」他肯 這淌混水,是為了洗劍錄以及無辜的雙蝶,可不是為了秦海棠這反覆無常的臭小子。
「你離我們遠一點。」秦海棠還是不領情,「中秋的比試我一定到,你不用擔心我會逃掉。」
葉之秋看了他懷中的雙蝶一眼,瞭然於心他在介意什麼。「我無意跟你搶這丫頭,我是為了洗劍錄,才想逮住極惡殺手,希望你別攔我。」
「隨你要跟敵無極打個你死我活。不過若你膽敢再次當著雙蝶的面拔劍殺人,我一定不放過你。」
葉之秋聞言哈哈大笑,左足在石上一點,借力飛身上樹,幾個縱跳之間,轉眼已遠去。
夜不算深,薄霧輕輕的籠罩大地,陳老爺看向窗外只覺得一片 。
他已經分不清楚,是眼淚令他模糊了一切,還是因為霧?
低歎一聲長氣,他低喃著的始終是那首詩。
「采衣……你真恨我至此……」
他寧願他的愛女少年早夭,也不願她們受此折磨。他深愛的女人已經不是他熟悉的樣子了。
恨意和怨念扭曲了江采衣曾經美好而無瑕的靈魂。
突然,一陣涼風伴著一條黑影從窗外送入,他嚇了一跳。
「你……你是誰?」待他看清他手裡抱著的居然是雙蝶時,著實慌了,「快放下她!你千萬別傷害她!」
秦海棠將雙蝶往書房裡的臥榻一放,溫柔的順了順她的黑髮,才轉身面對陳老爺。
「我不會傷害她的,我會用我的生命保護她。」
「你究竟是誰!」這男人話裡所流露出對雙蝶的憐惜和愛護,令他無法懷疑他的話。
「我是海棠。」他一笑,「是那個丫頭海棠。」
陳老爺仔細的看他,還真的是海棠。「你是男的?你混進來到底有什麼企圖?」想到自己居然還安排他和雙蝶共住一室,就忍不住懊悔。
「這件事說來話長。」現在重要的不是這些小事,他得查清楚是誰想買兇殺雙蝶。這也是他帶雙蝶回陳府來的目的,她的生活圈子就這麼點大,陳府一定留有什麼蛛絲馬跡。
他本想先將她安置在客棧,又怕她清醒後自己不在她身邊叫她逃了去。
他將有人要殺雙蝶的事情仔細的說給陳老爺聽。
想不到他聽完之後,竟露出一個辛酸而苦澀的笑容,「或許,雙蝶死了會比活著好。」
他一定是聽錯了,陳老爺一向善待雙蝶,怎麼會覺得她死了比活著好?
「什麼?」
「你沒聽錯,我是真希望雙蝶能死掉。」他希望她能擺脫這些無窮無盡的痛苦,希望她下輩子出生在好人家,有個順遂幸福的人生。
他希望鳳翩和雙蝶,不用再為他做錯的事付出代價,如果死亡是一種解脫,那麼他強烈的渴望閻羅王能帶走他那雙苦命又無辜的女兒。
「難道是你買兇殺她?!」秦海棠問這話時語氣相當兇惡,右手一翻便多出了一把匕首,緊緊的抵住他的脖子。
他沒找錯人,這陳老爺果然有問題。
陳老爺閉上了眼,低聲道:「多謝成全。」他沒有尋死的勇氣,苟活了這麼多年,也夠了。
瞧他並沒有顯得驚慌害怕,這讓秦海棠覺得疑惑了。
「鳳翩翩蝶舞雙雙,柔情千緒癡心送。鳳蝶枝上枉銷魂,柳花輕薄和淚紅。恨不此身與君同,上片清歌隨春縱。」生死當頭,他不忘的仍是這首詩。
「這詩是誰作的?」秦海棠微微用力,威脅道:「雙蝶的娘嗎?」
他猛然睜開眼睛,脫口道:「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的是嗎?」他把所有的事情回想一遍,難道……他緩緩的收回匕首,「你是雙蝶的爹。」
陳老爺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彷彿是僵住了一般。
半晌,他才歎了口長氣,「我是她的爹嗎?我有資格當她的爹嗎?」他蒼涼的笑道:「雙蝶這麼命苦是我一手造成的,她卻不怪我。」想到女兒是那麼怯生生的喊他老爺,就忍不住心酸。
雙蝶什麼都知道,雖然從沒喊過他一聲爹,但她眼裡所流露的孺慕之情,卻叫他愧疚不已。
他的女兒就在面前,而他卻不敢認她。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陳老爺落寞的看著窗外,不知過了多久,才開始訴說起那塵封的記憶,「當年采衣為了讓我上京趕考,賣身為奴幫我籌措路費,可是我卻名落孫山,辜負了她的期望。我沒臉回去見她,身無分文流落街頭,病倒在陳府門口。
「是陳家小姐收留了我,我病好之後,是一時財迷心竅,也是因為過怕了苦日子,所以忘了采衣為我所做的,另娶了陳家小姐為妻。
「富貴的日子過了幾年,我始終沒忘采衣。沒想到她居然從那戶人傢俬逃出來,上京城來找我。「一次偶然相逢後,我們自然是如膠似漆不願分離。可我一直不敢讓采衣知道我另娶的消息,只好偷偷的把她藏在鎮外一處住所,並交代她不要出門。我們在那過了幾年快樂的日子,生下鳳翩和雙蝶。
「後來,我丈人生意失敗,大批的債主上門來討債,我每日被追得無處可躲,采衣軟言安慰我,並給了我一大筆銀子解困。那筆銀子是用她的美貌換來的,她到鎮上的娼樓去賣藝,精通琴棋詩畫的她很快的就成了花魁。」
陳老爺苦笑了一下,「我真是個自私的男人,竟因此而嫌棄她,鎮日對她惡言相向。漸漸地,她認識的人多了,發覺了我另娶的消息,但她還是沒怪我。我不敢讓人家知道她和我的關係,怕被人恥笑,也怕家裡的妒婦知道後胡鬧。
「采衣沒有催我幫她贖身,只是希望我能照顧鳳翩和雙蝶,可是我卻拒絕了。那時候雖然我有錢,可是對於老鴇的獅子大開口和家中的妒婦每天跟我吵,懷疑我有女人,覺得十分心煩,生怕贖了采衣後,會帶來更多麻煩,因此一直很猶豫。
「沒想到我丈人竟看上了采衣,並下迷藥污辱了她。在我面對她的眼淚時,只是要她忘了這回事,因為我還放不下陳家財產。」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第二天,采衣就開始賣身了。」
秦海棠沉默無語,他開始有些明白為什麼天底下會有這麼狠心的娘了。
「她是恨我的。」眼淚逐漸聚積在陳老爺的眼裡,「可是我不知道她這麼恨,等到她逼十六歲的鳳翩賣身,讓我的親生兒子污辱她時,我才知道她這麼的恨我。
「她安排我的女兒跟著她的命運走,她要讓我每天每夜受痛苦的煎熬,直到死去。
「雙蝶八歲時,采衣幫她訂了門親。她托人送信給我,告訴我這件事,並要我張大眼睛看她給我的兩個女兒安排截然不同的人生,讓我知道女兒們將會有多痛苦。
「那個狀元郎絕對不會善待雙蝶。我瞭解采衣,她絕對不會讓女兒幸福的,我苦命的女兒,愛上的是她娘親一手捏出來的惡鬼呀!她的一生將注定不幸了。所以與其痛苦的活著,雙蝶倒不如死的好。」
「真正該死的人是你。」秦海棠聽到後來動怒了,他自個做了這麼多錯事,卻要用這種方式讓女兒解脫。「而且雙蝶也不會愛上雷傑,她不會一生不幸,因為我愛她,而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此時,他才肯定自己的心意,原來他愛雙蝶呵……
可他話雖說得斬釘截鐵,但心裡卻沒那麼肯定。雙蝶與雷傑私會、相擁的情景,不斷在他腦裡盤旋著。
陳老爺看著仍熟睡的雙蝶,滿臉儘是無奈和辛酸,「苦命的孩兒,原諒爹把你害成這樣,我連畜生都不如呀!」
「哼,你也知道自己豬狗不如!」秦海棠抱起雙蝶,既然知道買兇的人是陳老爺,那麼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等逮到那個殺手,再一起把他們送進官府裡治罪。
「海棠。」陳老爺叫住了他,卻只是苦澀地交代一句,「好好照顧她。」
咦?不對!陳老爺真有那麼狠心弒女嗎?全陳家最不希望雙蝶死的大概就是他了吧!再說以他一個商賈,怎可能認識敵無極這號人物為他取命呢?
他得再確定。「陳老爺,你請那些地痞流氓也被捕快帶走了,看來他們不但沒辦好你的事,還會在公堂上咬你一口,你等著坐牢吧。」
陳老爺笑了一笑,不在乎的說:「那些流氓拿我的錢辦事,事跡敗露之後,我也不奢望他們口風緊閉了。」
果然。「你在保護誰?」
他愣了一下,「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的,唆使殺手要殺害雙蝶的人不是你,而是你在保護的那個人。」如果他真是主使者,就應該知道要殺雙蝶的人不是地痞流氓,而是閻羅殿的殺手。
「是我唆使的,與旁人無關。」陳老爺有些發急的說:「你不要胡說八道,我會到官府去說清楚,千萬不要讓那群流氓亂栽贓,冤枉了好人。」
「根本沒有什麼被送到官府的流氓。」秦海棠冷沉的眼光直射向他,像是要看穿他一般,「你知道誰是主使者,而那人是你非保護不可的人對嗎?」
「不對不對!是我做的,跟別人沒關係。」
「你肯為其而認這個罪名,可見他跟你的關係一定很深切。」
「沒的事!你不要亂情,我只是怕冤枉了旁人而已。」陳老爺雙手連搖,越說越急,「海棠,我求求你,這真是我做的,你別再追問下去了。」
「如果我沒弄清楚到底是誰要雙蝶的命,她將永遠活在恐懼中。」秦海棠嚴肅的道:「你有你想保護的人,我也有。難道你真以為雙蝶死了會比獲得幸福來得好?」
「誰能給她幸福?你嗎?」
「我,秦海棠會給她幸福。我用我的生命起誓。」
「可她愛的人不是你,是雷傑,她為雷傑做了那麼多,熬夜刺繡賣錢給他花用,她對雷傑就像當初采衣對我一樣。」
這番話不能說沒有打擊到秦海棠的信心和自尊。他幽幽的看著昏迷的雙蝶,低聲道:「她不愛我,我也能讓她活得幸福快樂。」
抬起頭來,他看向秦老爺,「我會盡力去做,用我的方式愛她,直到她真正得到幸福為止。」那時,他就能安心的走開,但在那一刻來臨之前,雙蝶是他的責任。
看著秦海棠,陳老爺覺得心裡有個地方被觸動了,曾經他也這樣深愛著采衣,如果他的愛沒有為金錢所動搖,也許今天就不會變成這個局面。
在聽到海棠說有人要殺雙蝶時,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采衣,只有她才做得出這種事情。
但是,他不能說。
這是他惟一能替她做的,這些罪過都由他來承擔吧。這輩子他們彼此折磨,他希望,下輩子不要再讓他們相遇了。
雙蝶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有點迷糊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由房間裡簡單的桌椅和簡陋的床看來,她似乎在客棧,可是誰帶她來的?
正疑惑時,秦海棠推開門走進來。
「吃些東西吧,頭還昏嗎?」他讓雙蝶睡了三天,有些事情一定得去辦時他會帶著她,還好他都是在半夜來去,才沒引來旁人側目。
雙蝶搖了搖頭,「我頭不昏,可是我肚子餓。」她坐在床沿穿鞋,低頭才發現自己身上換了一套衣衫。
她迅速抬起頭來,幽幽的眼光中帶著一些困惑和羞窘,「我的衣服……」
「髒了,我請客棧老闆娘幫你換的。」她的衣服染上了殺手的血。
「我睡得真熟,居然沒察覺。」她聽他這麼說,雖然放心了些,但難免還是覺得奇怪,她一向淺眠,怎麼可能會不被驚動呢?
「你不是睡得熱,是我點了你的睡穴。」他看雙蝶走起路來略顯不穩,於是伸手想去扶她。
可是她卻避開,將自己的手背到身後去,引得他心頭一陣苦澀。
雙蝶也不是存心的,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跟男的海棠相處。
她走到桌邊坐下,秦海棠將提籃裡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拿出來。
他獻寶似的掀開熬鍋鍋蓋,雙蝶一看,忍不住噙了一抹微笑在唇邊。
那是一鍋人夢熬小米粥,只是燉糊了,隱約傳來一陣焦味。
秦海棠也聞到味道,忍不住喊道:「糟了!居然糊了,你先吃點別的,我再去熬過。」說完,他拿起那鍋粥想往外走。
「你替我熬了這鍋粥?」她抬起眼盯著他。
「笨手笨腳的熬糊了,真糟糕……」難怪她要笑了,連一鍋粥都顧不好,他真是笨哪!
「別拿走。」她伸手拉住他,「我愛吃焦掉的粥。」
秦海棠將粥放回桌上,「這粥焦了,一定很苦,還是別吃了。」
「不會。」她添了一碗粥,拿起湯匙便吃了起來。
吃沒幾口,見她眼淚一滴一滴的掉落,有幾滴還落入碗裡。
「很苦是嗎?還是別吃了。」看她突然掉淚,可見這粥難吃到了極點。秦海棠伸手要拿她的碗,「我拿去扔了。」
雙蝶拒絕,她微皺著眉,一口又一口的吞著,「很苦,可是很好吃。」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好過,沒有誰親手為她煮些什麼。
這鍋粥雖然糊了,卻是一份心意,她感動之餘,把那分苦澀含著溫暖一起吞了下去。
「我要吃完。」她吃了半碗後,突然開口道:「吃完它,才不枉你的用心。」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謝謝你,海棠。」
只見秦海棠愣了半晌,猛地拿起燉鍋,皺著眉大口大口的將粥給吞下肚去。
這粥又焦又苦,他吞得辛苦不免喊道:「好苦!」雖然這麼喊著,可是卻一口接一口的吃著,一下子就把整鍋粥給吃得鍋底朝天。
雙蝶瞪大了眼,驚訝的看著他,捧著碗對他發愣。
有一股她從來沒感受過的溫暖在心裡緩緩流動著,看著他為了怕她吃焦粥,而把剩下的粥狼吞虎嚥的吃完,她忍不住笑了。
海棠果然還是海棠呵,不管他是男是女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12 02:33:28
第七章
燭光輕輕晃動著,映照著屋子裡的三個人。
雙蝶臨窗而坐,以手支頗愣愣的瞧著窗外的月色,不知在想些什麼。
秦海棠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告訴她所有的事情以及她目前所遇到的險境,聽完之後,她就陷入一股濃得化不開的無奈和惆悵之中。
有人要傷害她,而這個人極有可能是她的親人。她不想相信,告訴自己這一定是弄錯了。
雖然已經習慣被傷害,可她依然對親人們有一絲期待。或許有一天,他們能更正的像一家人,而不是仇人。
但是海棠的這一番話,卻粉碎了她的期望。
秦海棠將有可能買兇殺害雙蝶的人列在紙上。
葉之秋指著陳老爺,「這人可以去掉了。」
那日,他們在溪邊一別後,他去追查閻羅殿的殺手未果,他想也許秦海棠這裡會有什麼線索,於是回頭來找他;而秦海棠心想敵人猶在暗處,多一個朋友總是會有助益,才願讓他跟著。
「他是個關鍵。」秦海棠反而將陳老爺圈了起來,「他一定知道是誰,而且在保護那個人。」
「陳夫人、陳以婉、陳光榮、雙蝶的娘、雙蝶的姐姐、雙蝶的未婚夫,你的意思是說,陳老爺想保護這些人?」
他點點頭,「可該死的陳老爺就是不肯說他護的是誰。」
「不過我想這分名單有些人應該可以去掉,能請動閻羅殿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不涉足江湖,照常理說應該無法和閻羅殿的人搭上線。」秦海棠附和。
葉之秋試圖縮小範圍。「那麼可以把閨合千金去掉了,我想陳似婉沒有機會接觸到閻羅殿的人。」
「不一定。」他搖頭道:「我總覺得中間少了一個環節,所以拼湊不出事情的真相。」
陳夫人可能會因妒而買兇殺人,但從另一個角度看來,她有很多機會可以下手殺害雙蝶,請殺手反而麻煩。
陳似婉若有殺雙蝶的心,一定也是為了自己的母親。但她對雙蝶有怨到非殺了她不可的地步嗎?她不過把雙蝶當作是荒淫的丫頭而已,不致會痛下殺手。
陳光榮覬覦雙蝶是事實,但會因為得不到她而想殺害她嗎?
江采衣恨自己的女兒甚至故意要害她一生不幸,讓陳老爺痛苦自責,她會那麼乾脆的買兇殺人?
鳳翩或許會因為自己的遭遇而恨雙蝶的清白,但若要買兇殺人的話,也該連始作俑者江采衣一併除掉才是。
而雷傑,他可能想買兇殺害雙蝶來逃避婚約,但他肯冒著事跡敗露,失去一切的危險來做這件事嗎?
這些人個個都有殺雙蝶的動機,但也有其顧慮,所以不能完全肯定是誰。
秦海棠頭痛萬分的想,除非逮到極無敵,否則主使者是誰,永遠成謎。問題是極無敵武功奇高,出道至今從未嘗過敗績,他能不能勝他還是個問題,就算勝了活抓他,他肯不肯說也還是個問題。
葉之秋看他一臉煩躁的樣子,只能寄予無限的同情。
敵無極從沒失手過,被他盯上的目標沒有人逃得過。也難怪他一定要找到主使者,只有主使者才能以雙倍的價錢取消這個奪命任務,這是閻羅殿的規矩。
一直安靜坐著的雙蝶突然站了起來,誠懇又無奈的說:「不用為我傷腦筋了,一切都是我的命,命該如此誰也怨不了。謝謝你們幫我的忙。」她盈盈福身朝他們一拜,「我想,我該回去了。」
「回去?!你要回去哪?你根本……」一聽到她這麼說,秦海棠著急的道,話一出口才覺得不妥,連忙停住。
雙蝶苦笑,「我根本無處可去是嗎?」
她的確無處可去,但只要一想到在陳府裡,住著一個孤單又痛苦的人,日日夜夜的讓後悔和愧意侵蝕身心,她怎麼都放不下那個她該喊爹的陳老爺呀。
「你知道陳老爺是我……」她輕輕的咬著唇,半晌才又輕道:「我不能不管他。」
「你受的苦難全是他造成的,你又何必理他?」秦海棠抓住她的胳膊,「回去,你會吃苦的。」
「可他畢竟是我爹。我不怕吃苦,我什麼都不怕。」她露出一個可憐兮兮的笑容,「我只希望一切快點結束。」
死亡,或許會是個很好的解脫。
葉之秋聽她這麼說,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讓她去吧,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他們暗中保護著就是了。
「不!天下就有不是的父母!」而且還讓他給遇到了,雙蝶的爹娘惡毒到連老虎都比不上。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瞧瞧他們對自己的孩子做了什麼?
他對雙蝶道:「你明知道他們是怎麼對待你,你不反抗還要默默的承受嗎?」
雙蝶看著他,眼神極為深切而悲楚,「你不瞭解的,海棠,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不明白你明知道那是火坑,為什麼還要跳下去!」
「因為這是我的命。」
「命?」他真想敲敲她那固執的小腦袋,看會不會因此而清醒些,「要認命不是這種認法,你以為依著你母親安排的路去走,就會好過一點嗎?」
她幽幽的看了他一眼,眼裡滿是哀傷,「或許不能,但起碼我娘能好過一點。」
「雙蝶……」她心意已決,他無力阻止。秦海棠只能看著她離去,然後恨自己沒用。
他應該不要管她的感受,硬帶她走、帶她離開這一切。
可是該死的,為什麼做不到!他為什麼不能少在乎一些,讓她輕易的把他變成了繞指柔。
情之所鍾……他也只能讓步了。
葉之秋拍拍他的肩膀,「很多事情是不能勉強的,我們暗中保護她吧。」
秦海棠不語,他只是希望她能讓自己過得好一些,不要去承受那些她根本無法改變的往事所造成的痛苦,這算是奢求嗎?
「氣死我了!」
陳似婉憤怒的將桌上的燭台和茶杯全掃到地上去,但還是消不了她的怒火。
「小姐……」青梅連忙蹲下去收拾那散落一地的東西,「快別生氣了,氣壞了划不來呀!」
「出去!都給我出去!」她大吼道:「我不想看到你們!」她現在看到任何丫頭,都會聯想到雙蝶!丫頭們一聽,連忙在小姐將花瓶砸過來之前退了出去,以免遭到無妄之災。
想不到,想不到雙蝶這賤丫頭勾搭她爹和大哥還不夠,居然還跟雷傑有婚約!
前幾日雷傑在林員外的引薦下,來拜訪她爹,她隔著簾子瞧見他一表人才、文質彬彬,又是新科狀元,一顆芳心馬上牢牢的繫在他身上。
於是她讓娘親以賞花為由,把雷傑請到後院來,替她製造機會,希望能套牢這個尚未娶親的狀元郎。
雷傑對陳似婉的家世、容貌及談吐滿意得不得了,接連著幾天都來探訪她,昨兒個林員外還替他上門提親,爹爹稱病沒出來,但娘親卻樂壞了,馬上就答應,還拿出庚帖給對方去看日子文定。
今天雷傑陪她到觀音廟上香,郎情妹意甜蜜得很,可誰知居然冒出一群青樓女子對他們叫囂。雷傑似乎認識那群人,匆匆跟她交代幾句後便跑去跟那群女子說話。
她察覺他的神色有異,並不停的對其中一名中年美婦拱手作揖,似乎是在道歉求饒似的。
為了維持她的風度和禮貌,所以她沒有當場發作,心想等回來再作打算。沒想到那群女人居然敢來攔她的轎子,對她冷嘲熱諷、口出惡言,要她死了想當狀元夫人這條心,因為雷傑早跟雙蝶有了婚約。
她聞言大吃一驚,望向雷傑他卻一語不發,她心下明白了七、八分,冷冷撇下他後,她忿忿回府。
「小姐。」青梅壓下懼意的敲著門,「雷公子來了,夫人請你出去見他。」
「我不想見任何人。」可惡極了,她得想出一個好辦法來對付雙蝶,她絕對不允許到手的姻緣就這麼拱手讓人。
由於她不出去,陳夫人竟帶著雷傑來敲她的房門,「似婉呀,你開開門!娘都知道了,你把自己關著不是辦法呀!你讓娘進去,咱們一起想辦法。」
「是呀。」雷傑也勸道:「當時我年紀還小,輕易就允婚,如今我也後悔了。」沒想到江采衣這麼狠,居然在眾人面前揭他的底,他恨透她了。
就算他真的非娶雙蝶不可,他也絕對不會善待她的。
好一會,陳似婉才打開了門,眼淚漣漣的撲進陳夫人懷裡,「娘,你要替女兒作主呀!」
「乖!」她安撫的拍著她的背,「雷公子不會委屈你的,這件事要解決也不難。」
「是呀,似婉你別急,我這輩子非你不娶,你相信我。」
陳夫人接口道:「雙蝶那丫頭不見了好些天,說不定已經死了,那咱們就不用煩啦。」
青梅卻突然出聲:「夫人,雙蝶昨天就回來了。」沒人敢冒著挨罵的危險在夫人面前提到雙蝶,當然也沒人把雙蝶回來的事告訴她。
「什麼她回來了?」陳夫人皺起眉,「這丫頭怎麼不乾脆死了算了,居然還有臉回來!」
「娘。」陳似婉委屈的說:「既然雷公子與雙蝶有婚約在先,女兒當然不能強人所難,我與雷公子的婚事也不用提了。」
「似婉,你怎麼這麼說呢?」一聽她這麼說,雷傑生怕好不容易攀上的有錢人家飛了,急著道:「我和雙蝶一點感情都沒有,我是萬萬不能娶她為妻的。」
他立刻指天咒地的發起毒誓來,說他只愛她一人,永不變心什麼的,聽得陳似婉心花怒放,連眼淚都忘了流。
她這招以退為進使得恰到好處,牢牢的捉住了雷傑,只要他娶定了自己,其他的麻煩自然有辦法解決的。
「似婉呀,娘看這事也不難解決。」陳夫人靈光一閃,「想那雙蝶是娼妓之女,憑她也想當正室嗎?不過雷公子真要毀了那門親可能對他清譽有損,我看你委屈些,讓雷公子娶她作小妾,你就當多一個丫環使喚好了。」
雷傑聽她這麼說,立刻點頭贊成,「似婉,你肯委屈嗎?」
「一切給娘和雷公子作主。」她一點都不委屈,讓雙蝶作妾沒什麼不好,她多了一個丫頭使喚,也多了一個出氣筒,要整死她是輕而易舉。
「好,咱們就這樣做。青梅,差人去把鳳蝶樓那個女人叫來,跟她說清楚,免得她到處胡說,壞了雷公子的名聲。」
陳夫人這麼替他著想,雷傑更是感激得不得了,現下,只要點頭,他就可以坐享齊人之福了。
結束了廚房繁重的工作,雙蝶回到了小竹屋,一推開門,就看到溫暖的燈光流洩出來,就像昨天一樣。
家就應該是這樣吧?有人在漆黑的屋子裡,為她點上一盞燈,等著疲倦的她回來分享她所有的喜怒哀愁,用溫和而體諒的微笑傾聽她說著今天發生的一切,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看見桌上豐盛的晚餐,和仍冒著熱氣的浴桶,她心裡只覺得酸酸的想哭,眼淚就這麼滴落下來。
有個人無聲無息的靠近她,輕撫她的柔髮,溫和的問:「怎麼啦?為什麼哭了?」
她抬起淚眼迷 的眼,秦海棠那又是關切又是心疼的臉,清晰的映入她的眼裡,她撲進他懷中,哽咽的說:「海棠,不要對我好,不要為我做這些事。」
不要害她為了他而亂了方寸,不要以這種溫柔和關懷來強迫她交心。
她只想一個人呀,不想為他的柔情感到猶豫,她並不希望自己多了一個受傷的理由。
「我只想一個人。」她低低的說:「求求你不要管我。」她推開他的胸膛,兩人有了一些距離。
「雙蝶,我喜歡你,我愛你,我做的一切不是認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秦海棠低歎道:「我知道你一向善良,你不會不回應我對你的感情是嗎?」
「不不不!」她輕輕的搖頭,聲音雖輕卻顯得堅定,「我不會回應的。我不會愛你!」
他苦笑道:「你連螞蟻都捨不得傷害,卻這麼殘忍的讓我痛苦,是因為雷傑嗎?所以你才無法愛我?」
她緩緩的搖頭,「我也不愛雷傑。」她逃避他的眼光,生怕自己會在他的注視之下,對他投降,「我沒有心,沒有心的人是不會愛人的。」
秦海棠一聽見她說她不愛雷傑時,渾身有如遭雷擊般的震住,有段時間無法思考。
他滿腦子不斷重複著相同的一句話,那就是她不愛雷傑。
「你怎會沒有心?」他強忍著狂喜,緊抓住她,「你有一顆天底下最善良美麗的心。」
「我沒有心,我把它藏起來了,而現在再也找不到了。」海棠瞭解嗎?他能瞭解她為了不再心痛,而拋棄了自己的心嗎?
秦海棠只是握住她的手,「讓我幫你找回來吧。」
雙蝶眨了眨眼睛,晶瑩的淚珠滾滾而落。能找得回來嗎?已經失去的東西,還能找回來嗎?
不能,永遠都不能。
她抽回自己的手,將他推出門外,關上了門,將背靠在門上,眼淚無聲無息的滑落。
她知道自己拒絕了什麼。
或許很多年後,她會回想起,曾經有個男人帶著真心來敲她的門,而她卻選擇了把他關在門外。
會後悔嗎?她不知道,只覺得那顆不見好久的心,居然在她胸口隱隱作痛。
好痛、好痛。
「為什麼她還活著?」只穿著肚兜的女子語氣裡儘是不耐。
男子起身,面無表情的穿好衣服,表情相當僵硬,看起來像是戴了張掩住本來面目的人皮面具。
「我已經折損了一名手下。」那天他居然忽略了隱藏在一旁的葉之秋。
他盯那個跟在雙蝶身邊的丫頭已經很久了,在發現他居然是個男子,而且是秦四海的么兒秦海棠時,他訝異極了。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扮女裝,但他還是在暗處窺探著,準備在機會來臨時給他致命的一擊。
若殺得了秦海棠,在鬼閻羅的面前也能掙些面子!什麼光彩都讓敵無極給搶去了,他這個夜又殺手比不上極惡殺手,可真是令人夠嘔的。
敵無極入門比他晚,憑什麼他得屈居敵無極之下?他的武功就算勝不了敵無極,至少能和他打成平手,為何鬼閻羅就獨重敵無極?
更氣人的是,他在江湖上的名聲居然沒有敵無極來得響亮!許多大案子明明都是他做的,大家卻都算在敵無極頭上,令他不平極了。
那日在溪邊,他命人伏擊雙蝶,引秦海棠去救,然後他就能趁他分心而攻之不備將他殺害,來個一箭雙鵰。
沒想到葉之秋居然就在附近。還好他沒有貿然現身,雖然不見得會輸給兩人合擊,但硬拚之下也可能會受傷。
他夜叉殺手關禮正從不做蝕本的生意。
看了女人艷麗的面容一眼,他冷然道!「放心吧,我會在取她性命的時候讓她做個明白鬼,讓她知道是誰非要她死不可。」
「那你得快一點了。」女子催促的說:「我要她在嫁人之前香消玉殤。」
「我自有分寸,你不用急。」關禮正看了她一眼,「你要知道,兩百兩請我出馬,實在太便宜了些。」
他哼了一聲,若不是這娘們有幾分姿色,服侍得他舒舒服服的,這種小事還輪不到他出手。
而會接這種小案子其實也有他的目的,冒敵無極的名殺害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之輩,毀了他的江湖威名。
至於會遇上秦海棠可算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連老天都替他居於敵無極之下抱屈,特地送給他這夜又殺手揚名的機會。
閻羅殿的殿現極嚴,若非有人買命是不得擅自取人性命,因此他若妄殺秦海棠也是要受罰的,還好這娘兒們什麼都不懂,只想殺雙蝶洩恨,這給了他一個絕佳的機會。
他只要告訴鬼閻羅她買命的對象是秦海棠,之後再暗自殺她滅口就一勞永逸了。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露出微笑,似乎他已經幹掉了秦海棠,夜叉殺手之名在江湖凌駕於敵無極之上了。
鳳翩也露出一抹微笑,但那微笑是冷酷而殘忍的。
是雙蝶先對不起她,不是她不顧念她們的姐妹之情,只要雙蝶死掉,娘親的復仇計劃就會出現缺陷,她就再也不能以擺佈她的命運、製造她痛苦而自滿。
她自己的一生是毀了,毀在她娘的細心安排之下。如今她的心腸早已變得比她娘還冷酷、還殘忍了。
殺死雙蝶只是她的第一步路,往後她會一點一滴,把她娘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和屈辱還給她。鳳翩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來,她笑得激動,許久不曾落下的淚水,沿著臉頰緩緩滑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12 02:33:58
第八章
陳似婉輕輕的啜了一口茶,斯文的將手上的瓷杯放到桌上,這才將眼光轉向站在她面前的雙蝶。
「別說我欺負你,那天你娘說的,你也都聽到了。」
雙蝶把頭垂得低低的,輕輕的嗯了一聲。她不看陳似婉,不看雷傑,也不看在一旁竊笑的丫頭們,只是專心的盯著自己的鞋子。
然後她拚命的告訴自己,她沒有感覺,一點都不痛苦。
嫁給雷傑,然後一生不幸,痛苦的過日是娘親安排的最後一步。
她完了,而娘親也該是解脫的時候了。
「你娘也同意這樣的安排,做小妾也不算委屈你,雷公子對你有這麼一些心意。」陳似婉擺出一副勝利者的樣子,對著雷傑道:「我這樣說會不會太刻薄了?」
「怎麼會呢?」他連忙握住她的手,「你心胸寬大才能允我在迎娶你時,順便給雙蝶過門。你這麼為我著想,我可是歡喜死了。」
「你知道我對你好就好。」她輕輕一笑,「我不喜歡跟人家爭,既然雙蝶非嫁你不可,我也只得讓她嫁過來了。」
像是為了安撫陳似婉似的,雷傑擺起了臉孔對雙蝶道:「我娶你過門只是為了堵你娘那張臭嘴,你千萬不要以為自己是來享福的,丫環該做什麼你就做,不用我再吩咐了吧?」
「我知道了。」
「哼!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就想高攀?要不是我當真吃過你家幾口飯,別說嫁給我當小妾,就算要幫似婉提鞋你都不配。」他刻薄的說,一臉的鄙夷。
突然,咻的一聲輕響,雷傑只覺得頰邊一痛,伸手去摸,居然摸出一手血。
「你受傷了!」陳似婉有些慌的喊了起來,「要不要緊?」她看那傷口極深,像是給利刃劃過一樣,鮮血不斷的湧了出來。
「快去請大夫呀!還愣著做什麼!」她急得罵丫頭,「一個比一個還笨!」
雙蝶也覺得奇怪,他怎麼好端端的會突然受傷?一轉眼,她瞧見一片樹葉釘在壁上,心裡有些明白。
海棠,一直沒有離開。
想到這個名字,她不由得心裡一陣抽痛!他還在她身邊嗎?在她拒絕了他的真心之後,依然不肯離去嗎?
「雙蝶!」陳似婉大吼道:「你聾啦!我叫你好幾聲了,還不去拿乾淨的布過來給雷公子止血!」雙蝶猛然回神,連忙答應著去了。
海棠,一直沒有離開過,只是……他在哪裡呢?
盛夏時節,陳府的荷花盛放,襯著藍天白雲、黃瓦紅牆,顯現出來的是一派的輝煌氣象。
飛亭裡的笑語呢喃傳了出來。
陳似婉與雷傑相偕賞花,兩人卿卿我我的好不恩愛。這個時候,如果沒有請雙蝶過來看看的話,那實在是太可惜了。
所以陳似婉特地命人將在廚房的雙蝶叫來,讓她學著怎樣服侍人。說實在的,她爹對雙蝶實在是太寬厚了點,當丫頭當得像她這麼逍遙自在的,天底下可找不出幾人。
她得好好的教教她,免得她日後不知分寸,失了雷傑的臉也丟了她的面子。
成親之後她就是狀元夫人,是要跟雷傑到長安去享福的,她不希望放浪成性的雙蝶壞了狀元家的門風,京城可不比這個小鎮,她得多注意些才行。
「小姐,這珠花倒是配你。」青梅拿起雷傑送來的釵環首飾,慇勤的道:「姑爺真是有心人。」
陳似婉碎了她一句,接過珠花笑道:「就會貧嘴。」
「我來吧。」雷傑從她手裡拿過珠花,笑著替她插上髮髻裡。
「好看嗎?」她有些得意而又欣喜的笑問。
「當然好看。」他讚美道:「仙女下凡都沒你好看。」
看著紅漆盤裡一字排開的首飾,陳似婉大方的對一旁的雙蝶道:「喜歡嗎?喜歡的話你就選一個去吧,反正這些東西我多得很,分你一些也不打緊。」
雙蝶正靠著欄杆,對著水裡的倒影發愣,因此沒聽清楚她的話。
雷傑皺眉道:「問她幹麼?她也不配戴這些首飾。」
「看樣子她是瞧不起這些東西呢!」陳似婉笑道:「瞧她魂不守舍的,我說八成是在想情郎。」
「哈哈!她有什麼情郎可想?就算真有也比不上我,我是狀元郎,日後飛黃騰達、富貴榮華享用不盡,又有嬌妻相伴,哪個男人比得上我?」雙蝶可是死心塌地的愛著他,要說除了他她有什麼情郎,他可不信。
「人家雙蝶本事可大啦,前陣子還藏了個叫海棠的男人在屋子裡,把家裡鬧得雞飛狗跳。我還以為她沒臉回來了,原來是放不下你呀。」陳似婉諷刺的說:「等不到情郎請花轎娶她過門,也只好將就著狀元郎啦!你說是不是呀,雙蝶?」
回過神的雙蝶難堪的垂下頭去,低聲道:「不,我沒有。」
「沒有什麼?沒有情郎,還是沒資格給雷公子當小妾?」
「我沒有把海棠藏在屋子裡。」自從她回來之後,每個人就不斷的提這件事來刻薄、取笑她。
她早該知道,不管海棠是怎麼進府來的,旁人總是會說她的不是,就算跟她毫無關係的事,也會扯到她身上來。
「叫得可真親熱呀,海棠海棠的!我說一定是人家不要你了,你無處可去才又回來的,是嗎?」
「我……」她正想開口反駁。
此時突然猛然傳來一句,「胡說八道!」緊接著大伙眼前一花,亭內已經多了個年輕人。
「海棠!」雙蝶驚訝道:「你來幹麼?快走!」他居然這樣跑出來?少爺已經報官說他入府竊盜還打傷他,現在府裡可是有捕快們在保護少爺,準備抓他歸案。
秦海棠突然出現,倒把陳似婉和雷傑嚇了一跳,「快快!快把江捕頭請來,這人是強盜。」
「你閉嘴。」秦海棠瞪了她一眼,惡狠狠的說:「多嘴多舌的八婆,當心我割了你的舌頭。」
陳似婉心裡害怕,連忙往雷傑身後一躲,「你敢!」等到捕快大人們來了,這小賊還能不乖乖束手就擒嗎?
「你……你想做什麼?我、我可是新科狀元,你敢對我的夫人無禮……」雷傑心裡雖然害怕,但嘴巴仍是不肯示弱。
只是這幾句話說得七零八落,顯然是心中害怕而強自鎮靜,不免令秦海棠覺得好笑。如果雙蝶真愛這個表裡不一的窩囊廢,他可能會氣到一命嗚呼。
青梅直盯著他看,越看越覺得他面熟,在看看雙蝶情急的樣子,一個念頭閃過。
「對了!小姐,這人就是兩個月前在街上挨少爺撓的叫花子,雙蝶那時就勾搭上他啦!」
「什麼?那個髒兮兮的叫花子!」陳似婉忍不住喊道:「快走開!別髒了我的亭子!」
「雙蝶!」雷傑沉重的說:「雖然我無娶你之心,但你總也算是我雷家的人,居然連叫花子都勾搭上,這要傳出去,我還能抬起頭做人嗎?」
「海棠不是叫花子!」就算是叫花子又怎麼樣?他不偷不搶的,一樣是個端端正正的好人。
而這個好人關心她。
「他不是叫花子,難道還是腰纏萬貫的富家少爺呀?」陳似婉輕蔑的說:「還以為你的情郎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原來只是個叫花子。」
「好了,看在你跟雙蝶是舊識的份上,這錠銀子給你,拿了就走,不要再來 嗦了。」雷傑掏出一錠銀子,丟到桌上。
秦海棠冷笑道:「我秦海棠就算再不濟,也不要你的臭錢。」他運氣,手一拍居然將那錠銀子給嵌入桌內。
「嫌少呀!」陳似婉嫌惡道:「一錠銀子辱沒了你是嗎?真有志氣的話,就用八人大轎風風光光的把雙蝶抬走,免得她嫌你窮就賴著雷公子不放,硬要嫁給他做妾。」
秦海棠聽得火大,手一揚一柄袖箭激射出去,穿過她梳得高高的髮髻,將她一頭秀髮給打散,嚇得她花容失色,連尖叫都忘了。
「你再開口,下一箭就直接穿過你的咽喉。」說完,他一攜雙蝶的手,飄然出亭。
「我不是……」雙蝶輕咬著下唇,遲疑了一下才繼續說:「我不是嫌你窮,也不是嫌你當叫花子……」
「我知道。」秦海棠與雙蝶並肩而行,有些懊惱的踢著足下的小石子,如果她的顧慮真是這個的話,那麼還好解決。
偏偏,她要嫁給雷傑的原因是認命,是為了讓她的娘親痛快一些。
「海棠,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她忍住落淚的衝動,「我要嫁給雷傑當妾了,你這樣會使我困擾,會讓別人說我閒話的。」
他一直在她左右,不管在明在暗,他的存在一直是她覺得安心的理由。她想見他,每天總是不斷的想著他,並且要用很大的克制力來抵抗他對她的吸引。
只要他不停止出現在她面前,她就不能安靜的過日子。心,早已給了出去。
「我不能。」他老實的說:「我離不開你。」
「那麼,你要送我上花轎嗎?」她深深的看著他,「你要看我拜堂、入洞房嗎?」
他深吸了一口氣,「如果你要,我可以親手為你披嫁衣,只要這些是你真心想得到的。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她閉上眼睛,盈盈的淚水脆弱的滑出了眼眶。
她低聲一句歎息,「我要的,永遠不會實現了。」
雙蝶拿出手絹,蓋在頭上遮住了臉,聲音是哽咽而淒楚。
「我不要你替我做任何事。」她的聲音極輕、極飄忽,「只要掀開我的蓋頭。」
秦海棠輕輕的伸出手去。
山風成了喧騰的喜樂,剛探出臉兒的月亮成了紅燭,兩顆心緊緊的貼在一起。
帕子輕輕的飄開,露出雙蝶那張淒楚欲絕的臉,她喃喃念道:「恨不此身與君同,一片清歌隨春縱。」
她總算深切的體會到娘親所作的這首詩裡的悲哀。
鳳已拆翼,蝶,也不會成雙了。
秦海棠站在小竹屋外的院子裡,看著房內的燭光將雙蝶的身影映在紙窗上,心裡忍不住浮起一股淡淡的惆悵。
她即將嫁給雷傑當妾。
她是存心要斷了他所有的念頭,以嫁給他人來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或許,他該放下一切離開,然後承認他保護不了她,她需要的人並不是他。
如果,她不為他的深情感到動容,又為何徹夜不眠,對月長歎垂淚,並在自個的嫁妝上,繡上一樹海棠?
站在門外,他還在奢望什麼呢?他居然可笑的以為,雙蝶終究會打開門,然後喚他一聲,是不是從今以後,連聽她喚他的名字,都只能在夢中了?
葉之秋從屋宇上掠了下來,看見他又站在雙蝶門前發愣,忍不住搖了搖頭。
情字多傷人哪!
「你回去歇一下吧。」他低聲道:「這裡有我。」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輪流在暗中保護雙蝶,可閻羅殿的殺手卻一直都沒有再出現。
「你說,」秦海棠神情落寞的問:「雙蝶她知道我在門外嗎?」
葉之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緣份是很奇妙的,或許雙蝶和你無緣,你就算等白了頭髮,也改變不了她的決定,不要再勉強了,你還年輕,何苦守著一個引人折磨自己的志氣,人生不是只為一個情字。
每天看著她的影子,數著她要出閣的日子,不痛苦嗎?
「如果她真愛雷傑,那麼我會祝福她。」他依然盯著那熟悉的身影,「可是,她卻繡了一樹海棠。」「或許是巧合。」
「不,不是巧合。」他搖搖頭,「絕對不是的。她還掛念著我。」
「進去看她吧。」既然相思難忍又斬不斷情絲,何不推門而入?
「那扇門,只有她自己能打得開。」
緊緊關上心門的雙蝶,何時才能走出那個自我禁錮的監牢?
而他真能看著她為別人披上嫁裳,帶著她一針一線繡的海棠圖上花轎嗎?
他做得到嗎?
一陣隱約的簫聲迴盪在寂靜的月夜裡,幽幽的傳入雙蝶房裡,傳入她的耳,也傳入她的心。
簫聲纏綿而婉轉,她即使拉起棉被將頭蒙住,仍聽得見。
突然簫韻轉為淒苦而悲涼,似乎吹簫的人心中有許多傷心事,藉著簫聲將他的心情全部發洩出來,令人聞之忍不住心裡一酸,便想跟著落淚。
雙蝶終於放棄想入睡的念頭,她從床上爬起來,雙手掩住了臉,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這些天,簫聲夜夜響起,讓她輾轉難眠,夜夜垂淚。
海棠呀海棠,為何你就是不肯死心呢?
明天,她就要嫁給雷傑了,為何他還要來動搖她呢?
她的視線落在那幅剛繡完的海棠圖上,驚覺到自己竟投注了太多的感情,一針一線都是相思的痕跡。
這幅海棠圖和那簫聲,使她心痛難當!
像再也忍受不了了,雙蝶赤著腳衝下床來,抓起案上的海棠圖,衝動的打開門扔了出去。
海棠看見她終於開了門,隨著她揚起的手,那火紅的繡圖破夜風一吹,飄了起來。
他連忙飛身一掠,伸手抓住。
一切都在電光石火中發生,一支來勢強勁的箭夾著凌厲的風勢直對著雙蝶射去!
秦海棠立即在空中來個鷂子翻身,抓住箭尾,一個人影迅速的撲了上來,對他拍來一掌。
他可以輕而易舉的化解對方的攻勢,可是雙蝶勢必會傷在第二支箭之下!
他反應迅速地將袖箭一射,箭身沒入關禮正的肩頭,第二支箭又將射到,他眼看避無可避,立刻擋在雙蝶身前。
勁道凌烈的弩箭由他的左胸貫入,透胸而出,也釘上雙蝶的身子,這支箭挾著內力,震得他們兩人的身子往後飛,重重的撞入屋內。
關禮正偷襲成功,忍著肩痛正想上前了結兩人的性命時,葉之秋剛好趕到。
他看見秦海棠與雙蝶皆傷、生死難卜,心裡一時激忿,出招又快又狠,顯然是要置他於死地。
關禮正被他攻得心頭火起,出招紊亂,再加上傷口劇痛,因此漸漸落了下風。
「還不來幫忙。」他帶來的人可是用箭的高手,想擋住他的箭勢也非易事,瞧,兩個箭下亡魂不就倒地了。
他的武功和葉之秋應是不分上下,但對方如此不要命的打,叫他有點膽怯,他不想跟他同歸於盡哪!
關禮正話聲一落,數支箭又已射到,為了避開箭,再加上擔心秦海棠和雙蝶的生死,葉之秋側身一避,讓他趁隙脫身。
他也不追,立刻衝入屋內,見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箭完全貫穿了秦海棠的左胸,釘住了雙蝶,看她痛得容顏慘白,額頭冷汗不斷,想必傷得不輕。「之秋……」秦海棠想拔出箭來,無奈重傷之下,手足無力,連說話都感困難。「把……把箭……拔出來。」他說得氣喘吁吁,那箭傷了他的肺,讓他無法克制的想咳嗽,但為了怕雙蝶因他咳嗽的震動跟著疼痛,因此他強力的壓抑著。
葉之秋輕輕撕開他的衣服,心裡忖度著,若是貿然拔出箭,只怕當場送了秦海棠的命,可是若不拔出來,時候久了恐怕會更加難治。
「快動手……」
葉之秋搖了搖頭,「不行,我現在拔箭,你就死定了。」
「動手!」他虛弱卻堅定地道:「咳……雙蝶她……她不能受傷的……」
「葉大哥!」雙蝶痛得臉上毫無血色,說起話來更是難以克制的發著顫,「求你別拔!!」她的臉靠在秦海棠的背上,溫熱的眼淚和鮮血不斷的占濕他的衣服。
「之秋,你一定得動手,雙蝶一旦流血便很難止住,如今受了這傷若不快點拔箭止血,她會因此而死的。」說完,海棠痛得幾乎要厥了過去!
葉之秋為難了,拔箭的話,葬送秦海棠的性命,不拔的話雙蝶卻又活不了。
「我不會有事的,葉大哥,請你不要拔箭。」如果海棠死了,那她怎麼辦?
這世界上,再沒有人真心愛她,再沒有人在乎她的喜怒哀樂,也再沒有人珍惜她的笑容,心疼她的眼淚。
她後悔了。
她不應該自私的把海棠拒於門外,她明明想念他的微笑和懷抱呀!
她為什麼繡那幅海棠圖,難道不是因為對他難以割捨,對他無法忘情嗎?
「之秋,你得拔!立刻……不要讓我恨你。」
葉之秋一生中,從沒有這麼為難過,手伸到箭身上,想拔出來卻又覺得不妥,將手縮了回來。
「雙蝶,如果我死不了,你就給我做老婆。」
「嗯。」海棠真是個大傻瓜呀!雖然疼痛,但雙蝶仍感受到那一絲的甜蜜和感動。
都這個時候,他還念念不忘要與她相守。如果她還說找不回自己的心,那可真是在騙人了。
秦海棠長歎,運起全身僅存的力氣於右臂,回手一拔將箭猛力的拔出!
雙蝶哀叫一聲,顧不得身上的劇痛連忙扳住他軟倒的身子,只見鮮血有如湧泉般的往外冒,她隨即用手壓住了他的傷口。
葉之秋也被他這自找死路的舉動給嚇呆了!
秦海棠雙目緊閉、面白如紙,急得雙蝶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用力的壓著他的傷口,她看著他的臉越來越模糊,世界似乎在旋轉著。
她知道自己流了太多血,意識漸漸的模糊了。
生同衾,死同穴。
如果能再活一次,她要拋去過去的一切,好好的愛海棠。
她要再繡一副海棠圖,然後加上一雙翩翩飛舞的彩蝶……她要……
伏虎崗出了兩件大事,讓鎮民們議論不斷,茶餘飯後總要拿出來一說再說,末了只能搖搖頭,歎一聲,「命該如此吧!」
新科狀元迎娶陳家小姐,原本是美事一樁,可是同日要迎進門的小妾雙蝶,卻在前一晚神秘失蹤,只留下滿屋子怵目驚心的血跡,讓婚事蒙上了一層陰影。
第二件事,是陳家大老爺在某天夜裡披頭散髮,高舉火把赤著腳衝進了高朋滿座的鳳蝶樓,威脅要放火燒樓。雖然許多大漢擁上制伏了他,但他仍是雙目圓睜、激動的亂喊亂叫,還神智不清的咬人、罵人。從那天之後,大家都說陳老爺瘋了。
江采衣在一個深夜來到陳府,她給了守門的小廝幾兩銀子,放她進去。
小廝興高采烈的收下,反正陳府如今已人去樓空,舉家遷到長安去了,只留一個發瘋的老爺和煮飯的老媽子,以及他這個看門的小廝,放個人進去也不會有人知道。
江采衣神色凝重的走進陳府,心裡想的都是十多年前的往事。
她為這個負心人的諸多犧牲換來的是他的嫌棄和背叛。
這些年來,她滿心只有復仇,她要他痛苦,就如同她所受過的煎熬一般。但是當她看見他高舉著火把、狀若瘋狗的衝進鳳蝶樓來,揚言要與她同歸於盡時,她反而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沒有她所想像的勝利感。
隱約中,樹叢處傳來一陣窸窣聲響,藉著月光,她瞧見一團黑影,遂上前去瞧個究竟。
只見陳老爺趴在一叢長春花底下,天氣炎熱他卻穿著綻線破洞的棉衣,滿頭的灰髮糾結零亂,黃裡透青的臉上儘是眼屎和鼻涕污塵,兩隻手髒得像塗過柴灰似的?
他匍匐在地上,扭動腰腿使勁的在花叢底下刨著,抓起土裡的樹根就往嘴巴送。
她走到他身邊,蹲下來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
「你不認得我了嗎?」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又急忙低下頭去,用胳膊蓋住挖出來的泥土及樹根,不斷的咕噥著,「你想吃自己去找,這都是我的……」
她悲哀地看著他,突然也不知是哭是笑地哼了一聲,「這樣也好。」瘋了總比痛苦萬分的活著好。這一刻,她又恨起他這麼輕易就瘋了、解脫了。
而她,還得繼續痛苦的苟延殘喘著。
陳老爺抓起一把泥土,送到她面前,「分你一點,我們和好吧。」
江采衣輕輕的搖搖頭,轉過身時忍不住流下淚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12 02:34:30
第九章
盛夏天氣詭譎多變,厚重的雲層將灰暗的天幕壓得低低的,才過未時一刻便淅淅瀝瀝的下起大雨來,黃豆大的雨點打在身上隱隱生疼,路上的行人紛紛走避,兩匹快馬在雨中急馳,馬上的騎士衣衫盡濕,看起來狼狽不堪。
兩人來到伏虎崗的一間客棧前,將馬留給客棧的小廝照料人,則快步走進客棧。
許是天雨,客棧內生意相當冷清,掌櫃的和跑堂的都站在櫃檯後,一副懶散的模樣;角落裡坐著個戴斗笠的男人和一個看來約為十三、四歲的黃衣女孩,正安靜的吃麵。
秦海棠獨自坐在一張面門的方桌,悠閒的斟滿一杯清茶,仰頭一飲而盡。
「海棠。」滿臉落腮鬍的大漢,大踏步的走了過來,將手裡的劍重重的往桌上一放,「你不要命啦!」
他重傷未癒,神色依舊十分憔悴,居然又偷溜出門,還好他跟海安發現得早,立刻追了上來,否則這個么弟不知道又要雲遊到哪去了。
他失蹤將近一年,再回來的時候居然身負重傷,差點沒去見閻羅王,害爹整天罵上罵下,罵大家沒看好他。現在他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前轉回來,卻這麼不愛惜身體,又急著出門送死。
要知道,現在隨便來一個武功三流的下三濫,也能輕易的登他於死地,更別說是遇上閻羅殿的人了。
「怎麼會不要命?」秦海棠正經的說:「我很愛惜我的生命。」
他清清楚楚的記得,如果他能大難不死,雙蝶就要嫁給他做老婆。如今他尚在人間,自然得去請她履行承諾。
那日他重傷昏迷之後,葉之秋將他送回長安,並留信說會留在伏虎崗照顧雙蝶,要他安心養傷。
可他怎麼能安得下心?別說看不到雙蝶無恙使他焦慮,就說葉之秋要照顧雙蝶就夠讓他不安的。
雙蝶是那麼的嬌美可愛、善良又楚楚可憐,只要是男人而且沒瞎了眼的話,一定會對她產生強烈的保護欲,還有可能愛上她。
葉之秋雖說過他對雙蝶沒興趣,可難保不會日久生情呀!
他越想越不安,因此傷勢才稍微好轉,馬上就偷溜出門了。
「真要愛惜生命就不應該到處亂跑。」秦海安道:「否則你死在半路都沒人知道。」
「好端端的幹麼咒自己的弟弟早死。」秦海棠嘻嘻一笑,「我要是死了,二哥你還得為我落下英雄淚,大大折了你的雄風,我可不敢當。」
「想找死的話,沒人會替你哭的。」老大秦海潮插口道:「還不跟我們回去,待會傷口要是裂了,有得你受了。」
這個弟弟從小脾氣就拗,大家因疼愛他便事事都順著他,縱得他想怎樣就怎樣,沒事跟著他那幾個結拜的義兄到處惹是生非,說的好聽些是行俠仗義,可其實是專找人家麻煩的。
瞧他這回離家出走居然惹上閻羅殿的人,還身受重傷回來,實在叫人擔心極了。
「那怎麼行呢?」秦海棠搖搖頭,面色雖然憔悴卻顯得相當精神,「都說要去接我娘子回家,人沒接到怎麼回去?」
「只怕娘子還沒接到,命就先沒了。」秦海安咕噥著,「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來頭,就跟人傢俬訂終身,我看你是鬼迷心竅了。」
「你二哥說的對,婚事不能馬虎,這事得跟爹娘再商量、商量。」
「你們說什麼瘋話!」秦海棠不服氣的說:「這個娘子是我又偷又騙又裝死,好不容易才拐來的,誰想不讓我娶她,我馬上跟他拚命!」
秦海潮和秦海安忍不住好笑,卻還裝出一臉正經的樣子。他們這個弟弟一向眼高於頂,從沒把哪個女子放在眼裡過。如今為了他們的一句戲言而急成這樣,不逗逗他的話,不是太對不起哥哥們平常對他的愛護有加嗎?
「哼!你想跳過哥哥們先娶親,得拿出本事來。」
他是他們三兄弟裡筋骨奇佳的練武人才,偏偏他好玩,老是定不下心來學武。
五歲開始習武的他,功夫始終是半調子,雖然爹總說他是深藏不露,不過他們可不信。
如果連練功都嫌麻煩的人是深藏不露的話,那他們兩個每天至少花上四個時辰在練功的人,不就是徹頭徹尾的笨蛋?
「拿出本事來就可以嗎?」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他娶雙蝶的決心,就算對方是他的家人也一樣。「當然。」秦海安一臉正經的說:「不過得等你傷好。」
「還怕你們不成?」秦海棠豪氣的說:「等我把雙蝶接回來,再回頭跟你們較量。」
秦海潮和秦海安互看一眼,哈哈大笑,「好,隨時候教。」
秦海潮接著又道:「不過為了怕你還來不及跟哥哥們比劃,就先被閻羅殿的人殺死,還是讓我們保護你,一起去接你的娘子吧。」
「保護?!」秦海棠不悅的挑起眉毛,他都幾歲了,還要哥哥保護也未免太窩囊了。
都是那個該死的殺手,居然偷襲他,原來傳說極惡殺手獨來獨往、正大光明的取人性命都是騙人的。
他越想越氣,忍不住重重地一拍桌子,「那個極惡殺手卑鄙下流,不敢跟我堂堂正正的打,只敢暗箭傷人,實在是個卑鄙小人。」
秦海安安慰道:「你傷在極惡殺手手下還能有命回來,也該偷笑了。」極惡殺手劍下從無活口,海棠可是僥倖到了極點。
「是呀,連爹都說若他跟極惡殺手過招,都沒有必勝的把握。」秦海潮看得出來,敗在敵無極手下,秦海棠有多麼不服,於是也開口勸慰他,「先把傷養好再說,極惡殺手作惡多端,遲早服誅。」
秦海安想起了弟弟這段遭遇,有些疑惑給終不解。「只是奇怪的是,傳說極惡殺手從不蒙面,為何他會蒙面跟你相鬥?你確定他的匕首是一哭一笑?」
「我不會看錯的。」
「江湖傳言那麼多,不可盡信。」秦海潮示意這些事可稍後再說,「這件事總會查個清楚的。」
秦海棠點點頭,看著外面道:「雨停了,走吧。」
坐在角落吃麵的黃衣少女,聽見他們的對話,好奇的回過頭來,看了他們一眼。
直到他們離開之後,她才嘻嘻一笑,低聲道:「我常聽人家罵敵無極,說他殘忍嗜血、濫殺無辜,就是沒聽過背後偷襲、卑鄙下流。」
「我也不知道我會這麼做。」男人將斗笠壓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的臉。
「這麼說,有人冒你的名在外面亂來嘍?」黃衣少女年齡雖稚但容貌秀麗,實是少見的絕色佳人,不難想像再多長幾歲時,鐵定有顛倒眾生的本領。
「可能。」他淡淡的說,聲音聽不出任何的情緒變化。
他行走江湖多年,見多識廣,他知道方纔那三人是秦四海的兒子。
雖然閻羅殿和四海結盟是百年的死對頭,但近幾十年來兩方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無事,他沒有理由去狙殺秦海棠,為閻羅殿樹敵。
「好吧,我會查清楚這件事。」慕容雪收起笑容,「給你一個交代,如果真有人冒你的名胡來,我會以殿規嚴罰。」
「最好是這樣。」男人的聲音依然淡淡的,「我不想理會這事。」
她一愣,隨即咯咯一笑,「那我得自己動手嘍,真麻煩。」
她一向討厭見血,這次會出殿是為了八月十五葉之秋與秦海棠的比武,她有興趣的是葉之秋的劍法,若他當真得到挽劍派劍主的真傳,她會考慮吸收他入殿。
她一向愛惜人才。
不過,要是他們知道極惡殺手敵無極和她鬼閻羅慕容雲駕到,可能會排出盛大的刀劍陣仗來迎接他們。
但她一點也不擔心,因為不會有人知道的。
江湖上從來沒人能在知道是鬼閻羅及極惡殺手來取命後,活著告訴別人他們的真面目。
雙蝶憑窗而坐,手裡拿著繡棚子,一朵海棠已經成形,一隻盤旋的彩蝶卻才繡了一半。
看著窗外的小花園開著朵朵燦爛的鮮花,芬芳的香氣吸引著彩蝶翩翩飛舞,她的心境是寧靜而祥和的。
她知道自己已經死過了一次,重新活過來的她已放下過去的一切,用嶄新而單純的心來看這個世界。
或許,她會掌握不住幸福;或許,她會因為承認深愛海棠而遍體鱗傷,可是,她總要賭一次,賭她的放心去愛是值得的。
在海棠的熱血和她的鮮血交融,蜿蜒成一條血河時,他們就再也分不開了。
葉之秋胸前抱著劍,坐在屋前一棵枝幹橫生的大樹上,濃密的樹葉掩去了他的身影。
看著雙蝶,他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有些瞭解秦海棠的感受,那種一生一世只想守護著一個人的堅持。看著她唇邊的微笑,他才發現她是如此的恬靜而美麗。
他照顧身受重傷的雙蝶,當真是只出於俠義之心?還是……別有私心呢?
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很久,而他一直無法找到合理的解釋。
突然,他聽見雙蝶哎呀一聲,連忙躍下樹去,奔到窗前。
「怎麼了?沒事吧?」
雙蝶握著受傷的指頭,秀眉微蹙道:「沒事,給針紮了一下。」
「小心點。」看見雙蝶又繡海棠,一股淡淡的惆悵輕輕爬上他的心頭。
一滴鮮血落在繡布上,暈出淡淡的碎花形狀,雙蝶輕喊道:「糟了,弄髒了。」
「沒關係,洗一洗應該就不打緊了。」
「會有痕跡的。」
「或許可以再繡些東西上去。」一片飄搖的葉子如何?
「繡些什麼呢?」她抬起頭來,清澈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
那雙眸子裡閃爍著是全然的信任和尊敬,葉之秋猛然一凜,頓時覺得羞愧。
雙蝶信任他、尊敬他,把他當作自己的兄長一樣對待,可是他居然想在一樹海棠與一隻粉蝶之間,再多加進一片葉子,他安的是什麼心眼?
「沒……沒什麼!」他掉過頭去,「小心點。」
「葉大哥,」雙蝶喊道:「謝謝你。」謝謝他這些日子來的諸多關照,謝謝他的軟言安慰,更謝謝他救了海棠一命。
那日她醒過來後,才知自己昏迷了數天。葉大哥告訴她海棠雖然傷重,但沒有生命危險,他將他送回家中去調養,要她安心。
她一聽到海棠無恙,才鬆了口氣。日子就在養傷和等待中過去,每天她都坐在窗邊等海棠來。就像當初他用無比的耐心和愛心,等待她打開心門一樣。
如今,換她深深的期盼他的歸來。
聽到葉大哥從鎮上得來的消息,陳家已搬到京裡,她爹瘋了,沒多久也失蹤了,鳳蝶樓關閉,大家都散了,她心裡只覺一陣感慨。
她雖擔心爹,也擔心娘和姐姐,可除了擔心外,她給不出其他。
輕輕的閉上眼睛,她在心裡默默福念著,希望老天有眼,庇佑每一個人吧。
不管是好是壞,一切都過去了。
看著葉之秋離去,她來到荷花池旁邊,盯著水裡搖晃的倒影愣愣的出著神,想到不久之前還站在陳府的亭子裡,受盡冷嘲熱諷。
想著想著,她不由得感傷的紅了眼眶。
海棠說,命運是錯的時候,就不能認!他說的或許有道理,如果那一夜沒有那突然出現的殺手,她現在已經是雷傑的小妾了。
有人扔石子到水裡,激起一陣漣漪,讓水裡的倒影晃動得更厲害了。
「你站在那裡幹麼?當心摔下去。」
聞聲,她渾身一震,不敢相信這朝思暮想的聲音近在耳畔,她慢慢的回過頭去,眼眶仍是紅的,唇邊已綻出一抹笑意,「我不怕。」
秦海棠強忍住激動的情緒,慢慢的走到她身邊,「你不怕,我怕。」
他輕輕的握住她柔軟的小手,微微一笑。
雙蝶看他臉色蒼白、面容憔悴,知道他也從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回來,歷經生死巨變之後,兩人此時終於能再相依相偎,莫不誠心感謝上蒼的眷顧。
「你怎麼瘦了?」她輕輕的撫著他明顯消瘦的臉頰,心疼的問。
他的大手罩住她的小手,貪戀她掌心裡的溫柔和溫暖,「因為想你而瘦了。」
她定定的看著他,淚眼盈盈的歎了一口氣,「還好,你還在我身邊。我好怕往後的日子,都會活在拒絕你的後悔裡,直到死去為止。」她眨了眨眼睛,淚水跟著滑落,「你幫我把心找回來了。謝謝你,海棠。」
曾經,以為她的生命之中,不會再有美好的事情發生,但是她錯了,海棠的耐心和溫柔輕輕的呵護著她,敲開她的心房,使她敢愛了。
曾經,她討厭在夜色中看見燈火,那種家人團聚的溫暖和幸福,是她從未領略過的。
是海棠為她在漆黑的屋子裡點亮了燈。
「別哭。」他溫柔的為她拭去淚痕,「為什麼你一看見我就哭?我喜歡你對我笑。」
「傻瓜。」她噗哧一笑,「我哭是因為開心呀。」
「以後你有那麼多開心的日子要過,難道也要哭個不停嗎?」他看著她豐潤誘人的唇,輕聲道:「雙蝶……」
「嗯?」她微仰著頭,輕輕的應了一聲,有些困窘又有些羞澀的看著他俊俏的臉。
還來不及意會到他想做些什麼時,他溫暖而柔軟的嘴唇便蓋住她的,阻止了她的聲音。
他溫柔而忘情的吻著她,那艷紅而性感的櫻唇,就像他想像中一樣的甜美芬芳。
當他終於願意結束這纏綿而漫長的吻時,她的淚又凝結在眼眶裡了。
這就是幸福嗎?
「雙蝶,」秦海棠輕撫著她如雲的秀髮,「嫁給我吧。」
她帶著眼淚笑了,「好。」
長安臨河的青樓、酒坊氣象萬千,華麗而豪闊的屋宇樓台,吸引人一擲千金的慾望。
此時正是華燈初上,街道上的尋芳客來來去去,鶯鶯燕燕或倚著門、或靠著樓台欄杆,使出渾身解數的招攬客人上門。
一個穿著一襲輕紗的白衣女子,領著四名綰著高髻盛裝打扮的女子走在街上,這五人的出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她們此時出現在花街柳巷,又打扮得妖嬈,怎麼看都不像良家婦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可以一親芳澤的妓女。
「這五個娘們兒好美,是哪家妓院的姑娘?」一個滿面紅光、挺著大肚子的男人,迷醉不已的盯著那婀娜的背影。
「陳兄,咱們還是上倚紅院或翠綠坊,那些娘們可不是你、我碰得起的。」
「李兄,這怎麼說?難不成那五名美女不是我想的那樣?」陳志不解。
他早就聽說河邊溫柔鄉的盛名,此次到長安來做生意,當然得把握機會風流快活一番,天一黑便拉著當地的朋友,帶自己來此一遊。
「當然不是。」李威搖著摺扇,滿臉都是惋惜和懊惱,「要是腰纏千萬貫,自然有一親若澤的機會。」
陳志笑道:「這有什麼問題?我又不是沒那個身價,她們是哪個妓院的,咱們上門去。」
「千萬不可。咱們是好友我才勸你,你可知道那五人是什麼角色?」
「是讓人心癢難搔、非得抱上一抱、親上一親不可的大美人哪!」尤其是那名白衣女子,更是叫人捨不得不多看她一眼。
「錯了錯了,那都是教坊裡的歌舞妓,一向只接待皇親國戚或是達官顯貴,咱們不過是個尋常生意人,哪有機會一親芳澤?」
「真可惜呀!」這下陳志也不得不死心了,他遺憾的說:「那白衣娘們真美。」
「你可真有眼光,那姑娘叫鳳翩,上個月才剛來就已聲名大噪了。」李威神往的道:「不但貌美如花又多才多藝,尤其她的舞跳得極好,多少大人們搶著要她作陪呢。」
「唉,又是一個看得到卻吃不到的。」
「你想要這娘們也不難,趕緊回家多念點書,考個狀元,還怕近不了鳳翩姑娘的身嗎?」
陳志搖搖頭,「等我高中狀元,只怕這姑娘已是幾個孩子的媽啦。」
他哈哈大笑道:「不如先上嗚玉坊吧,那裡的姑娘也不差呀。」
「真的嗎?那太好了,咱們趕快去吧!」
李威看他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呀!」
本已走遠的鳳翩,聽見人家提起她的名字,於是回過頭來,對他們嫣然一笑,又把兩人迷得神魂顛倒。
離開了以往那些醜惡的生活之後,她要靠自己的力量爬到頂端去。
既然她是個娼妓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何妨利用她的身體和美貌幫她迷惑一個個有權有勢的男人,她可以借助他們的力量來達到她的任何目的。
成為長安花魁是第一步,她早打聽清楚城內最有權有勢的人有哪些,而其中最出名的就數長安四少了。
遺憾的是,現下這四人似乎都不在城內,不過沒關係,總有一天,她會遇到他們,並且讓他們一一成為她的裙下臣。
她有這個手腕,也有這個自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12 02:35:11
第十章
「你沒來過這裡吧?」方心月拉著雙蝶的手來到窗邊笑道:「這六和塔是咱們長安出名一景。」
六和塔塔高七層臨水而立,雕樑畫棟,極盡奢華之能事,一直是騷人墨客、文人雅士吟詩聚會之所,今日卻反常得連個人影都沒有。
她和雙蝶來到塔頂,早有侍女們忙著菜等在一旁伺候。
雙蝶從窗外看去,只見遠處帆影點點,大河便從足下澎湃洶湧的流過。塔下樹木濃密,遠處的田畝更是小得猶如棋格一般,她素來畏高,這麼一看不覺有些暈眩,連忙後退了幾步。
方心月見她面色蒼白頗有不勝之態,連忙命侍女扶了坐下,「頭暈嗎?快點坐下來,別老是站著。」她雖語帶命令,卻含著愛護的意味。
「秦夫人,我沒事的。」雙蝶微微一笑,她在秦家一住便近一個月,方心月待她極好,天天都來探望,噓寒問暖不曾間斷過,反而是與秦海棠難得見上一面,根據方心月的說法是,海棠正勤練武功。至於勤練武功是為了什麼,大伙卻顯得神秘兮兮的,只是看著她笑,絲毫不肯透露。
秦海棠帶她回長安後,她才知道當初蒙她在街頭解銀贈帕的叫花子,居然有這麼驚人的家世背景。
老實說,她有點被嚇到了。
人跟人之間,有時就是緣份,方心月一見雙蝶就覺得跟她有說不出的投緣,而且她溫柔斯文、美麗端莊,怎麼看都是個人見人愛的好女孩。
「怎麼會沒事呢?還好我叫人帶了補品出來,瞧你瘦成這副模樣,來喝了這碗湯,身子骨才好得快。」她疼愛的說,連忙命人將燉好的人參雞湯端上來。
最好把雙蝶給養得白白胖胖的,趕緊在成親之後給她生個孫子玩玩。
雙蝶感激的喝著參湯,從來沒人給她這麼溫暖的呵護,母愛是她這輩子最不敢奢望的,可是在秦家,她得到的溫暖和關懷卻是最多的。
「謝謝你,秦夫人。」海棠真是幸福啊,有慈愛的雙親和哥哥,和她比較起來,他是幸運的。
而她又何嘗不是幸福的呢?她有了海棠,而他把她這一生所沒擁有過的都帶給了她。
「多喝些。」方月心笑道:「我家那傻兒子居然這麼不濟,累得你也受了傷。」海棠實在太沒用了,要保護心愛的女人得盡全力呀!
自己受重傷就算了,還牽連人家小姑娘,真是太沒用啦!難怪會發憤練武。
「秦夫人,是我不好,一雙蝶眼眶含淚,低聲的說:「是我連累了海棠才是。」
「傻孩子,怎麼說這種話?早就要你別叫我秦夫人,聽起來多見外,你若不嫌棄就叫伯母吧,雖然我也滿想聽你叫我聲娘。」她笑著說。
雙蝶微微的漲紅了臉,垂下頭去。海棠說等辦完一件要緊的事,便要用八人大轎風風光光的娶她進門,這件事幾乎聚賢莊上上下下都一清二楚。
她嫁給海棠是遲早的事,她想也沒想過自己會抱著這般熱切而期待的心情,想為某個人披上嫁裳。
她將為他披上大紅嫁裳,等待他來掀開頭蓋,從此廝守終身,這就是幸福了吧
她們在塔上談天、品茶,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夕陽餘暉照在波光劍鄰的河面上,彷彿金蛇亂竄似的炫麗耀眼。
方心月側耳聆聽,隱約聽見兵刃交接所發之聲,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微笑。「總算來了。」
聞言,雙蝶有些疑惑的問:「這有誰要來嗎?」
「還有誰?不就是我那傻兒子。」
「海棠也要來嗎?」提到他,雙蝶語氣顯得興奮了些,眼裡閃著期待的光芒,她好久沒看見他了。方心月笑著搖搖頭,「你這孩子真老實,心裡想什麼臉上就冒出來啦!是呀,海棠會來,不過我看起碼也得再一個時辰。」
話才講完,一個人影便從樓梯奔上來。
「太低估我了吧!」
「海棠!」雙蝶迎了過去,看他臉色紅潤滿頭大汗,衣衫被劃破幾道口子,身上的大小傷口起碼有十來個,有的還冒著血。
「你受傷啦!」她驚慌的掏出絹子替他搗住左臂上還在滲血的傷口,語氣發顫道:「又是那個惡人來了嗎?」
那驚恐交加的一晚,有如夢魘般的時時糾纏著她,難道那人知道她沒死,又要來殺她了嗎?
方心月手一揮,帶走了一旁的奴婢,一邊走下塔一邊輕笑道:「來得這麼快,你老爹一定沒出全力。」
秦海棠哼了一聲,他渾身都是傷,如果他們不曾出全力的話,那麼是誰傷了他?
「沒事。」他握住雙蝶微微發顫的手,「這傷是跟大伙練劍落下的,沒大礙,你不要擔心。」
「練劍?」她微微皺起眉頭,「出手也未免太重了。」一聽到那惡人並沒有來,她才安心了。
看到他滿頭大汗,她舉袖為他拭汗,「很疼嗎?」
「不疼。」闖過六關,抱得佳人歸,高興都來不及了,又怎會覺得疼呢?
雙蝶一早就被他娘帶到塔頂,他爹更是撂下狠話說,在天黑之前他若無法上到塔頂見到雙蝶的話,他絕對不會同意這樁婚事。
為了雙蝶,別說是六關,就是六十關也只得認了,而塔裡每一層都有一個人在等他,得先打倒那個人才能夠再上一層塔。
前五關他老老實實穩紮穩打的闖過了,但到了第六關他老爹畢竟勝他一籌,久攻不下又見到夕陽逐漸西下,他不免開始心煩意躁,最後只好使出騙字訣,將自己前胸湊到他爹劍上,爹嚇了一跳,當然不可能真的對他下手,連忙撤劍,叫他佔了個先機,反敗為勝。
秦海棠此刻緊握雙蝶的手,兩人一起看著落日,幸福靜悄悄的降臨了。
雙蝶半坐在床上,秀麗的眼睛因驚恐而大睜著。
她盯著眼前的女孩,一瞬也不瞬的,想張嘴喊人卻喊不出聲來,連想動手指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眼前的女孩只有十三、四歲,穿著一身鵝黃衣衫,皮膚雪白,一張臉蛋秀麗可愛,只是衝著她笑。
「別怕,我不會害你的。」慕容雪輕笑道:「外面那群丫頭太煩了,我點了她們的睡穴,免得她們壞我的事。」
點穴?壞了她的事?
「我解開你的啞穴,你不要亂叫好嗎?如果你同意的話,就眨兩下眼睛。」
雙蝶連忙眨了眨她的眼睛,慕容雪隨手一揮便解開了她的穴道。
「姐姐,你別怕,我只是來問你一些事情,問完我就走。」
「嗯,你……你是誰?」半夜出現在她房裡的小姑娘,就只是想問她事情?
「我不能告訴你我是誰。」她調皮的一笑,「我不想殺你。」她不想殺她,也不想壞了見到鬼閻羅必死的規矩。
雙蝶猛然一驚,「你……」開玩笑的吧?這麼小的姑娘,怎麼會殺人呢?
「我想問你,兩個月前下手殺你的人,用什麼武器,長什麼樣子?」慕容雪既然答允要查這件事,便立刻展開行動,她輾轉由聚賢莊下人的口中得知,他們家少爺是為了救雙蝶才遭極惡殺手以箭暗算。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知道?」雙蝶戒備的看著她。秦家是武林世家,這姑娘不知是正是邪、是敵是友,她問這些事情是要不利於誰嗎?
「我說了不會害你的。」她抿嘴一笑,「我是來幫你的。」
雙蝶輕咬著下唇,搖了搖頭。
「你不肯說呀?」慕容雪遺憾的說:「那我就……」只好算了……呵呵……
話還沒說完,突然「嗤」的一聲輕響臘燭應聲熄了,房裡頓時陷入一片漆黑,只聽見機關鐵鏈拉扯和床板翻動的聲音,慕容雪立刻向前一探卻抓了個空。
她忍不住心裡大叫一聲慘,連忙急躍而出,驀地,有人一掌攔腰擊來,她避無可避,危急之中伸手在來人掌上一按,一個借力,輕輕巧巧的翻上了牆頭。
在她右足正要踩上牆頭之時,秦海棠早已看準她的落點,先行一步竄了上去,右手一翻掌成五爪,直扣上她的喉頭。
慕容雪微微一驚,立刻抽身而退,在空中翻個觔斗又回到房內。
「姑娘夜探聚賢莊不知有何指教?」
還好他聚賢莊內機關遍佈,這小姑娘不察誤觸了警告機關,才將他給引來。他打滅了燭火,立刻啟動雙蝶床上的機關,將床板轉了過去。
「閣下好功夫,一招就把我給留了下來。」慕容雪笑道:「不過你這麼為難一個小姑娘,說出去只怕惹人笑話。」
「只要你說出來意,我斷然不會為難你。」這小姑娘行跡可疑,身負上乘武功,是友便罷,是敵就不能放過。
她嘻嘻一笑,「我聽說秦三少爺要娶媳婦,特地來看看新娘子美不美。」
秦海棠眉頭一皺,沉聲道:「這麼說來,你是想動手了?」
「我是來幫忙的。」她正色道:「難道你不想逮到那個讓你身受重傷的兔崽子?」
「你要幫我抓極惡殺手?」憑她?口氣未免太大了吧?
「哈哈……」她卻突然大笑,「你想抓極惡殺手?噗……」
有什麼好笑的,她的反應好像他剛剛說了很荒謬可笑的話一樣。
「算了,我告訴你,這事不是極惡殺手做的,要找人晦氣,也得找對人吧?」她斂起笑,正經的說:「我是來幫你找對人的。」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反正你足以自保。」她露出一臉很可惜的樣子,「不過你那嬌滴滴的娘子,恐怕就非得信我不可了。」
秦海棠直瞪著她,冷聲道:「你究竟是誰。」
「這樣說吧,引出那人,你和你娘子從此高枕無憂,我也替閻羅殿除掉一個沒用的敗類。」
原來這個小姑娘是閻羅殿的人,難怪小小年紀就一身好功夫。
「我不會和閻羅殿的殺手談條件。」
「放心吧。」慕容雪嘿嘿的笑了幾聲,「我不是閻羅殿的殺手,絕對不是。」她只是殺手們的主子而已,根本連殺手的邊都沾不上呢。
大紅的喜燭燃著,將新房裡獨坐在床沿的新娘身影映在牆上搖晃著。
門外幾名丫頭低聲的說笑,談論著今天既盛大又熱鬧的婚禮,渾然沒發現花叢裡一閃而過的身影。
那黑影輕輕的躍進房內,悄然無聲的接近新娘。
這個叫雙蝶的女人命還真是夠硬,竟然沒死!也算秦海棠命大,居然還能興高采烈的娶老婆、拜天地。
他打算先殺了雙蝶之後,再假冒成新娘,等新郎喝得醉醺醺,一把摟住新娘只想快活銷魂時,一刀了結他的性命。
簡單又利落,接著再去殺了那個待在教坊裡的娘們。
手一場,掌中立刻多了一柄利刃,他快速欺身而上,一刀刺落。
新娘人影往前一竄,右手揮出,拇指與食指扣住他上臂與前臂相交的曲池穴一彈。
關禮正只覺手臂一麻,已給她拂中了穴道,再也使不出力來握刀,匡噹一聲掉到地上去。
他不由得心中大駭,沒想到新娘子竟然身負絕藝,不但出招快速,蓋著紅巾居然還認穴奇準!
慕容雪一招拂中了他的穴道,左手一探便抓下他的面罩,蓋頭的喜帕飄開落了地,她緩緩的轉過身來。
「呵呵……原來是關大俠呀。」一瞧見他的面貌,她嬌笑了兩聲,「什麼時候開始覆面做生意了呢?」
秦海棠最後還是接受了她的意見,以她為餌將殺手引來,一舉剷除這個麻煩。
「鬼……」鬼閻羅!關禮正驚駭莫名的看著她嬌俏的花顏。沒道理,不可能的,新娘子怎麼會是她?!
他不知道新娘子的確不是她慕容雪,上花轎和拜天地的也不是她,不過被送入洞房的倒是她。人家真正的新娘子此時正好端端的在另一間新房等新郎呢!
「噓。」慕容雪把手指輕輕的放在唇上,「別喊我的名字,喊了之後我可得殺你,你知道我討厭血,呵呵。」
他心念急轉,知道今晚要善了是不太可能了,他忖度著,鬼閻羅武功雖高,終究是個小女孩,還不足以為懼,怕的是敵無極也來了。
他四下看了看,強自鎮定道:「敵無極呢?」
「放心。」她眼珠轉了幾下,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他嫌殺你髒了他的手,所以沒來。」
「好。」這聲好剛落,他突地一掌帶起八仙桌,夾著凌厲的掌風往慕容雪擊去,然後趁隙破窗而出。
慕容雪身子一縱,輕輕跳上桌子使出一個燕落平沙落地,就這麼一耽擱,已經讓他給逃出屋子了。
她咯咯笑道:「忘了告訴你,有人想跟你比劃呢!」
關禮正來到外面,陡然聽見一聲發喊,隨即出現一群手持火炬的漢子,將四下照耀得有如白日一般明亮。
秦海棠一身喜氣洋洋的新郎倌打扮,胸前還結了一顆大紅球,但神情及眼神卻是冰冷而肅穆的。
「上次被你偷襲得手,現在讓我們再比試一次。」他手往上一伸,一柄長劍破空飛來,身子一縱往上一彈,右手抓住劍柄刷地一聲抽出劍來,在半空翻了一個觔斗,將劍鞘當作暗器直射出去。
「我曲池穴受制,你勝了也不光彩。」
秦海棠冷笑一聲,右手一揚只聽見嗤的一聲輕響,便解了他的穴道。
「我若勝了你,你便不能再為難我。」關禮正身形一轉,從背後拿出一把大刀,將刀鞘給震了出去。
葉之秋幫秦海棠把劍送過來後,飛身上了牆頭,一聽關禮正這麼說,於是喊道:「勝了再說吧。」「以多欺少,這便是名門正派嗎?」他哼了一聲,心裡雖有懼意,但仍力圖鎮定。
秦海棠有多少本事他知道得很,怕只怕鬼閻羅和敵無極出手。他用眼角餘光瞄了瞄,發現慕容雪並無動靜,於是放心不少。
「你若勝得了我,也不會再有旁人來討教。」
「哼!」關禮正下巴微抬,對著葉之秋道:「你怎麼說?」這兩人若合力攻他,他恐怕勝算不大,不過這些人自命名們,一向把什麼狗屁信諾看得很重,只要葉之秋說了絕不插手,就算他殺了秦海棠,他也不會為難他,因此他得先開口堵住他。
「我只對極惡殺手有興趣。」言下之意便是;老兄你還不夠資格讓我出手。
「最好!」關禮正一得了他的話,大喝一聲便舉刀攻了過去。
秦海棠側身閃過,斜刺了一劍,劍到途中突然轉而向上,劍尖顫動著有如吐信的靈蛇。
關禮正一刀由上而下的直劈下去,只聽見呼的一聲,頗有開山裂石的威猛聲勢。
秦海棠將長劍半轉,平貼而上抵銷了他的刀勢,往上橫削。他連忙大刀一轉,改直劈為橫掃。
秦海棠舉劍一欄,噹的一聲刀劍交接,在黑夜間濺出星星火花。
兩人猛然一震,各退了一步。秦海棠劍交左手,疾刺向他的右肩。
關禮正手腕一抖,刀鋒已經貼著秦海棠的劍勢而上,若秦海棠一刺到底自然能傷了他的右肩,但卻得賠上自己的四根手指。秦海棠察覺急速變招,劍尖一晃,在他頸前虛晃而過。
關禮正連忙回刀自救,誰知道秦海棠使的卻是虛招,長劍一回驚險絕倫的從他頭頂砍落。
這一招眼看避無可避,關禮正勢必要血濺當場,還好他不假思索的仆地一滾,雖然避得狼狽,但總算撿回一條命。
秦海棠一劍落空,擊在石板地上,濺起點點星火,因為使力過猛,長劍竟啪的一聲斷成兩截,斷劍跳上來,直飛向他的面門。
他畢竟鮮少與高手過招,臨敵經驗甚淺,這下事出突然,讓他微微的愣了一下。
關禮正見機不可失,身子一挺從地上躍起,長刀驀地轉圈,大喝一聲,「中!」
秦海棠左腿中力,登時鮮血淋漓,身子微晃。關禮正大喜,趁他手中只餘斷劍,再舉刀砍落。
可誰知他不但不閃,反而身子一矮便竄上前去,霎時兩手一分,左手執斷劍,右手卻多了一柄劍中劍。
關禮正舉刀砍落,胸前門戶大開,秦海棠就地一滾,挺直身子便撲進他胸前。
頓時,他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手腕上的神門穴一痛酸軟,讓他這一刀再也砍不下去。
他跪倒在地,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我……我輸了……」
瞥見手腕上的小血點,關禮正露出了笑容,「果然是敵無極。」他僅以一根銀針射穴,這分能耐自己萬萬比不上。
究竟是秦海棠先刺穿他的胸,還是敵無極先制住他的穴道?他已分不清了,只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
「誰跟你買雙蝶的命?」
「呵呵……」他低低的笑著,鮮血沿著嘴角緩緩淌了下來,「秘……密……」
說完,他身子一軟便倒地而死。
「可惡!」秦海棠破口道:「有沒有搞錯呀!這樣就死了!」
「別氣。」葉之秋飛身下來,安慰著,「我有個底了,能接觸到閻羅殿的殺手,一定不是普通人。」「廢話!」秦海棠白了他一眼,有說跟沒說一樣,這殺手死了,主使者是誰永遠也不知道了。
突然一陣笑聲響起,一道紅影從天而降,姿勢美妙的落了地,「我知道。」
「你知道?」他們異口同聲的問。
這個始終沒透露她的名姓的小姑娘知道?
「我可以告訴你們這個人最後去的地方是哪裡。」慕容雪踢了踢關禮正的屍身,一臉嫌惡的說:「你真沒用!」居然過不了秦海棠五十招,大大丟了她閻羅殿的臉。
「哪裡?」秦海棠急道:「你快說吧。」
「要我說可以。」她不懷好意的看著葉之秋,「不過得請葉大俠跟我走一趟。」
要不是敵無極告訴她,她也不曉得關禮正夜探教坊。看樣子敵無極比她還高明些,早就知道關禮正有鬼,所以才暗中跟上了他,不像她一直到現在才知道。唉……鬼閻羅應該給他當比較適合呀。
「沒問題。」秦海棠爽快的答應了。
「啊?為什麼是我?」
秦海棠拍拍他的肩,「畢竟雙蝶也喊你一聲大哥吧?」
葉之秋聽他這麼說,也只好答應了,誰叫他要趟這渾水,誰叫他對雙蝶真也放心不下?
不過,這個神秘兮兮且始終笑臉迎人的小姑娘,究竟是什麼來頭?
八月十四,中秋節的前一天。
空氣中飄散著桂花的香味,人潮湧上街頭,街頭載歌載舞跳著獸面舞蹈和表演精彩的技藝的藝人,引來圍觀百姓的陣陣喝采。
街上擠滿了人,戲台、樂棚前百戲雜陳令人眼花撩亂,再加上目不暇給的燈火,襯著鼓樂喧鬧,好一幅太平豐年的景象。
「小心點,雙蝶。」秦海棠輕輕的拉過她,避開在街上奔跑嬉戲而差點撞到她的小孩。
「好熱鬧呀。」雙蝶欣喜的說,自不轉睛的看著街上的雜耍表演,不時發出歡愉的笑聲。
這些都是她曾經錯過的。
秦海棠聽她笑得開心,用寵溺且疼惜的眼神看著她雪白的側臉,並決定永遠不讓她知道事實的真相。
鳳翩是買兇殺她的主使者。
那個神秘的小姑娘行事有幾分邪氣,她把關禮正的首級放在木盒裡,當作禮物送給鳳翩。
聽說她一看到時,當場暈了過去,而在得知雙蝶已經嫁給長安四少之一的秦海棠時,又暈了過去。
他不知道那個小姑娘用什麼方法對付鳳翩,據葉之秋的說法,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就讓雙蝶以為她的爹、娘、姐姐,在某個地方好好的過日子,再也不彼此折磨了。
換個角度想,也真是如此。至少,他們的痛苦都結束了,即使不是他們所想要的結局。
明天就是中秋了,也是他跟葉之秋的比武之日,不知誰輸誰勝,而他跟義兄們的約定,他可是完美的達成。
正當他們歡歡喜喜攜手同看雜耍時,突然聽見一陣吵嚷和嬌斥聲。
「你這小鬼!」一個丫頭背對著他們,正拉開喉嚨罵道:「弄髒了我家夫人的羅裙,我瞧你怎麼賠得起!」
挨罵的是個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他拿著一根糖葫蘆,頭垂得低低的,動也不敢動。
「也不知道是哪冒出來的髒小孩,真是沒教養,盡會橫衝直撞的!」
丫頭碎碎的罵著,她家夫人正低著頭查看自己羅裙上的污漬,因此看不見她的面貌,倒是那丫頭的聲音聽來有幾分耳熟。
小男孩驚恐的站著,聽那丫頭越罵越凶,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旁人一見狀紛紛的議論,「不過是個孩子,就別為難他了。」
也有人道:「這夫人髒了一條羅裙,當然心疼嘍。我說還是這孩子的爹娘出來道個不是,就算了。」
「道個不是也太便宜了吧?這衣服的料子挺好,說不定是個稀奇貨,尋常人家哪賠得起呀?」
雙蝶看那孩子哭得可憐,於是走到他身邊蹲下來,軟言安慰,「別哭喔,沒事的,別怕。嗯?」
「沒事?」那一頭的聲音更尖銳了,「誰說沒事?我家夫人是狀元公翰林院的雷學士!這輕羅紅紗是皇上御賜的,誰賠得起呀!」
剛走近的雷傑一聽青梅說出他的身份,忍不住得意的挺了挺胸膛,微笑的點了點頭,表示她說的沒錯。
「皇上賜的?」秦海棠忍不住開口,「好了不起嗎?」
青梅聞聲自然而然的轉頭看他,兩人一打照面,她忍不住驚道:「老爺,夫人……是那個賊強盜呀!」
她的目光又轉,這才看清了在安慰男孩的女子,竟是雙蝶,「夫人、夫人!是雙蝶呀!」
陳似婉一聽她這麼說,注意力立刻從裙上拉開,也驚呼道:「真的是雙蝶!她居然沒死?!」
當日她神秘失蹤,只在房裡留下一大攤鮮血,大家紛紛猜測她可能是被這個強盜給殺了,連屍體都給藏了起來。
沒想到她居然沒死,而且看起來臉色紅潤,身材也豐腴了些,顯得更加清秀脫俗了。
雷傑一看見雙蝶,直覺她是衝著自己而來,怕她纏上身,「你來做什麼?不要以為我會娶你,是你自己把機會搞丟的,現在我什麼都不認。」
陳似婉也一臉嫌惡,「我說雙蝶!你為什麼非我家相公不嫁,這榮華富貴你受不起的,你沒有當官夫人的命,我拜託你別再纏著我們。」
秦海棠越聽越怒,忍不住手一伸,劈哩啪啦的各賞這對夫妻兩個耳光,動作迅速地讓他們根本來不及閃避。
「你……你居然毆打朝廷命宮!」雷傑怒道:「青梅,去報官!」
青梅連忙應了一聲,就要領命而去。
雷傑啐了一口,這強盜乞丐居然穿得這麼稱頭,打扮得人模人樣,想必不是偷的就是搶的,他跟府台的交情一向很好,不如就唆使他給這混蛋隨便安個打家劫舍的罪名,最好把他問斬。
「海棠,不要打人!」雙蝶拉住秦海棠,搖了搖頭,「不值得的。」
「我就是氣不過。」不過是翰林院的小學士,有什麼好得意的!
「你少張狂。」雷傑安撫著眼淚漣漣的嬌妻,厲聲喝道:「這裡是長安,由不得你胡來,我堂堂的朝廷命宮,怎能容你如此目無王法!」
「我懶得理你。」
「小姐。」雙蝶站到小男孩面前,哭得抽抽噎噎的他連忙躲到她後面,「既然你的裙子髒了,不如讓我們賠你,我想這孩子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諒他吧!」
她的語氣很軟,完全是商量的口吻,可是聽在陳似婉的耳裡,卻完全走樣。
「賠?!你賠得起嗎?這是皇上御賜的,你以為這是尋常布料嗎?」她口口聲聲的把皇上御賜四字掛在嘴邊,以彰顯自己的丈夫是皇上身邊的近臣,相當受到重視才能擁有御賜的東西。
秦海棠看了幾眼,冷笑道:「不過是件輕羅紅紗,還是素面的,你要的話,我即刻命人回去開倉拿來,反正放久了也會給蟲咬壞,不如就給你多做幾件衣裳。」
「你……」聽他說的好像這昂貴的布料在他家是抹布似的。「哼!穿了幾件好衣服,就以為自己不是乞丐了嗎?你差得遠了!」
她這句話才說完,就聽到圍觀的人道:「秦公子說的也是,聚賢莊裡要什麼沒有?不過是一塊布料罷了。」
「是呀!秦公子跟皇上的交情也是一等一的好,說不成這布料本就是聚賢莊送給皇上的也說不定。」
秦公子?!雷傑聽到眾人的低語,忍不住問道:「什麼秦公子?」
旁人一臉鄙夷的說:「秦公子你都不知道!長安最有權勢、富可敵國的四大家族之一的聚賢莊三少秦海棠你都不認識,還當什麼官哪,要當官的不請聚賢莊的人護航,能當得長久嗎?」
秦海棠?雷傑心裡一震,他的確聽過這個名字,是長安四少之一,他拜入相國門下時,相國還給他指點過明路,若要官運亨通勢必得結交的四位人物,其中之一就是秦海棠。
他雖然有心要巴結人家,可惜剛巧四少全都不在城內,好不容易半月前聽說聚賢莊三少要娶親,他還特地備了賀禮去道喜。
當天冠蓋雲集、車水馬龍,連皇上都去了,他官小職微當然沒有進府觀禮的資格,勉強在外堂喝上一杯水酒就已經沾沾自喜,以為和聚賢莊的三少有了交情。
而如今,眼前這個在伏虎崗乞討的叫花子,居然是秦家少爺?
「看什麼!」海棠看雷傑既驚訝又畏懼的直盯著自己看,冷哼了聲,「待會我再命人把東西送到府上去,以後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點,否則我割了你的舌頭。」
「是……是……」雷傑低下頭,覺得臉上有些燥熱,只想挖個洞鑽進去。
「相公?」陳似婉不明白他怎麼態度遽變成惟惟諾諾一副窩囊樣,「你是怎麼了?一個大官還怕這賊強盜像話嗎?」
「你少說幾句!」大官?他連大官的邊都沾不上,而他得罪的可是大大的大人呀!
「是呀,你多吃些飯,少說幾句。」秦海棠丟下一聲冷笑,摟著雙蝶便走,走了幾步又道:「對了,雷夫人,普通花轎我賺太寒摻了些,八人抬的轎子才勉強襯得起雙蝶的身份。」
「相公!」陳似婉拉著雷傑的袖子道:「人要跑啦!官爺怎麼還不來,得快把這個強盜抓去關!」雷傑把袖子一奪,怒聲道:「你少囉嗦!」
「你說我囉嗦?這賊強盜打我,你不幫我出氣,還罵我囉嗦?天底下有官怕強盜的道理嗎?」
他被她一罵,惱羞成怒的甩了她一巴掌,「閉嘴!臭女人,都是你害的!」
「你敢打我!」陳似婉也火了,揚起雙拳就捶過去。
雙蝶聽到他們的吵鬧聲,於是回頭看,「不好了!他們打起來了,咱們快去勸勸。」
「不用啦!」秦海棠笑著把她拉回來,「人家夫妻鬧鬧彆扭打打小架,有助增進感情,你去了反而不好。」
「是嗎?」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可我不要這樣跟你增進感情。」
他哈哈大笑道:「放心吧!我打不過你的,你掉一滴眼淚就把我疼死啦。」
雙蝶總算意會到他在說笑,甜蜜的橫了他一眼,兩人攜手走開了去。
月亮圓圓的掛在天上,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今夜的長安,依然熱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8-12 02:35:38
尾聲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八月十五夜,曲江池畔七香亭裡,刺史大人賈全忠正獨自品茗,桌上各色瓜果糕點齊全。他遙望明月在池面上波光制熱地搖晃出另一個月盤來。這月,是覺得有些寂寥,不知道他等著的幾個人,何時才會到呢?
才想著,一道聽起來無比意氣風發的聲音響起,「哈哈,果真讓我拔得頭籌!」接著便看到秦關雷攜著一名眉目間有些冷意的女子出現,而他繼續又說得眉飛色舞,「沒想到我出生搶得快,連髮妻也快人一等。」
賈全忠微微一笑,他的媒人大禮少了他這一份,他早就知曉了!正要招呼他倆就坐,又未見人影先聞聲響的聽到一串笑聲。
「大哥,此言差矣,你並未搶先小弟我一步,我和我的小娘子早來了,在池邊賞月呢!」御驕樓著不太合作一直想掙開的嬌妻出現,賀遙虹還在鬧彆扭,不滿對於他們打賭的事,她居然被蒙在鼓裡。
「還有我們、還有我們!」喊這話的是一名女子,眾人疑惑地轉頭一瞧,只見個健步如飛的爽朗少婦拉著辛格跑來,嘴裡還不住嚷著,「快點、快點,慢了輸了賭約你去娶公主,我怎麼辦?」
喘吁吁地來到亭子裡,金銀兒對大家有禮一笑,「大家好,我是銀兒,辛格是我相公。」
玉禪心和賀遙虹也漾出笑意,微微頷首。
「一、二、三……咦?辛格,你不是說總共有四個兄弟嗎?怎麼才三個女的……」金銀兒張望了一下,看到賈全忠,看著他直笑,「喔,大哥你完蛋了,你沒找到娘子喔?呵呵,你要被皇上指婚了,聽說公主都很可怕,前陣子才有個丑公主被嫁往突厥和親,嫁不出去的才會嫁給番邦……」
辛格歎了口氣,嫁不出去的才會嫁給番邦?!那她自己算什麼?「銀兒,他不是我大哥。」
金銀兒搔搔頭,「不是喔,我才奇怪這幾位公子看起來都這麼年輕,怎麼你們大哥會是個老伯……」
「哎呀!又晚了一步!」秦海棠的聲音響起,眾人視線又被轉移。他手牽著一名恬靜俏佳人走進亭子,「早知道昨晚別貪玩,來這睡,包準得第一。」
秦關雷笑道:「你不是慢了一步,是慢三步。」他瞅瞅各個義弟身邊的人兒,再回頭看了玉禪心一眼,「不過也無妨,我們全贏了。」
御驕笑盈盈地來到賈全忠面前,有禮一揖,「賈大人,勞煩你來這一趟了,雖然你做不成媒人,有空還是請過府來喝杯水酒。」
賈全忠迭聲大歎,苦著臉看著眼前的幾對,心裡直埋怨著他的月老夢碎七香亭呵……可瞧著瞅著,心下又釋懷開來,他最大的心願還不是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眼見他們郎有情、妹有意的濃情蜜意,不正是最好的結局!亞伯拉罕夫人說的對,皇上賜婚都不見得能見到這般好良緣呢!
他笑了笑,「恭喜各位公於贏了賭注、娶了嬌妻,看你們這樣,我都想回去陪陪我那老來伴啦!老夫先告辭了。」
一直沒說話的雙蝶不知怎地卻在這時紅了眼眶,秦海棠見狀,悄悄地握住她的手,似要給她一些力量。
「怎麼啦?想起你爹啦?」他瞭解的說。
她連忙抹抹淚,「還有我娘、姐姐,人家說月圓人團圓,不知道他們現在好不好?」
「我想他們很好,搞不好也同我們現在一樣,在看月亮呢!」他領她抬頭望天,「你瞧,我們在看的可是同一個月亮,想想,這樣也算是團聚了不是嗎?」
「這樣也算?」
「嗯,心誠則靈嘛!」他嘻皮笑臉的道:「嫦娥娘娘感應到你的一片孝心,會告知你爹娘他們的。」像是要轉移她的感傷,他拉著她,戲著三個義兄和他們娘子的恩愛樣。瞧瞧秦關雷一副有妻萬事足的撫著玉禪心的小腹;御驕哄著賀遙虹,一臉討好;辛格的小娘子金銀兒慇勤的又是茶又是糕點的,伺候得他好不快活。
「真羨慕人,我們也學學他們吧!」
說著,頭俯低在雙蝶耳畔,一片柔情說不盡。
烏雲遮住了月兒的臉,不忍叫月宮寂寥嫦娥羨煞人間多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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