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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淺草茉莉]只願為后(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04:01     標題: [淺草茉莉]只願為后(全文完)

淺草茉莉 - 只願為后(上)

他有個野心,要得天下先得大宓王之女,被預言為未來的女帝!
為此,他細細部署,他要這位公主愛上他,
他的愛情是武器,是架在她脖子要讓她聽話的,
一經出鞘,他果無失手,只是……這傷及旁人還自傷怎麼辦?
瞧這個公主身邊的頭號侍女大牌得很,
公主說一句,她敢頂三句,怪癖好也一堆,
養了一堆飛禽走獸不說,還想訓練牠們完成「不可能的任務」?!
成天奇想不斷,外表迷糊卻是大智若愚,
他一不小心,就被她看出是夜偷商符的飛賊,
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發現她的身份在這宮中大大有問題……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04:21

楔子

  天上彤雲密佈,日陽遮蔽,狂風陣陣。

  前朝亂事頻傳,藩鎮之禍、宦官之亂、朋黨之爭終使帝國崩潰,起而代之的是被割據成碎片的十數國。

  九華山頂上此刻集聚著來自各地的國主,人人皆是一臉的虎視眈眈。

  山峰的至高之處,擺著一張紅方桌,桌上什麼供品都沒有,只有一座巨大的香爐,爐上插著三炷火紅長香,桌前站了一個人,穿戴金線絛衣,頭戴火焰金冠,手持七星劍,對著天際唸唸有詞。

  紅桌四周緊圍各國國主,無不睜大眼睛,瞧清這結果究竟是如何

  在這紛亂的亂世中,任誰都想做一統江山的霸主,因為只要稍有差池,就淪為他人俎上肉,連梟雄兩個字都稱不上!

  「父王,這位元師真如此神通,可以算得出天下歸誰?」一名七歲男童一身金貴裝扮的站在父親身旁,抱持著疑惑問。

  他的父王是西鄴國國主歌謬,在這十多國中,他們西鄴算是極有實力的一國,而此刻他也與其他人無異,雙目裡儘是一片期盼與貪婪。

  「可以的,尚玉元師地位崇高,能知天地、窺神諭,幾次準確算出何時何地有天災人禍,就連死傷人畜都能精細說個數目出來。

  「最近他預測桀燕國會亡,那劉姓王朝就教後唐給滅了。這回他見天下紛亂,眾國之間殺戮不止,便發出尚玉令,邀請各國國主秘密聚集九華山。他言明能指出天下歸誰,這天下若底定,那麼眾國間就毋需再爭鬥,紛亂也能止息。」歌謬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沒離開過尚玉元師的一舉一動。

  「嗯……」男童點點頭,目光中有著比一般孩童要銳利數倍的睿智。「可要是這元師指出的人不是父王,那咱們該如何是好?」

  他直言點出父親的驚懼處,歌謬抿了抿唇,手掌用力一捏。「在眾國中,咱們國勢最強,該是最有實力問鼎霸主之位的!」

  「萬一——」

  「住口!若有萬一,我要殺了元師指出的那人,逆天而行!」歌謬神情狂亂。

  「逆天而行……」男童放眼望去。所有人的神色皆與父王相似,大概都有一樣的想法跟打算吧!

  他再看向口中念著奇文,手裡揮舞著七星劍的男人,他可以想像,當這男人的劍所指中的人,最後下場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他不禁懷疑,這男人是要平天下之亂,還是要興天下之戮啊?

  正當他這麼想著,那男人卻忽然將目光瞥向他,還露出一抹詭異的笑,他心猛地驟跳,心驚不已。驀然間,天上雷電交加,一道猛雷直接由天空劈下,當場打中方桌,將香爐劈成兩半,霎時焦味瀰漫。

  「神諭出來了!」尚玉元師倏地大吼。

  眾人欣喜若狂。這鹿死誰手的命運就繫在這一刻了!

  轉瞬間天空降雨,大雨中的尚玉元師持著七星劍,在眾國主中穿梭不定,斗大的雨滴將所有人淋得一身狼狽,可無人在意,一心企盼的就是他手中的劍能指向自己,那便是天授大位,理所當然的天下霸主了。

  就見他手中的那把七星劍像不受控制般在空中不斷抖動,最後竟是誰也沒指的沒入地底,只留劍柄露出在地面。

  眾人愕然。這是怎麼回事?

  「元師——」已有沉不住氣的出聲喚道。

  尚玉元師大掌一伸,止住了詢問之聲。「我知道眾人的疑惑。」沉吟過後,他再道:「老夫這把七星劍誰也沒指,這意思是——你們當中無人可稱霸天下。」

  「什麼」所有人莫不臉色大變。

  「天下君王都集聚在此,元師若說我們當中無人可稱霸,這是要咱們再爭個你死我活嗎?」歌謬沉聲問。

  他冷笑回道:「老夫說你們當中沒有人是霸主,可不表示就沒有共主了。這共主是一名女子,你們都是男兒,所以得不到天下!」

  「是一名女子?」這會兒眾人的嘴全驚訝得闔不起來了。

  「沒錯,這名女子將在十天後出世,是你們之中某人的女兒!」

  「啊!我的側妃過幾日即將臨盆,莫非——」大宓王菊殷當場驚喜的喊出。

  眾人怨妒的視線立即集中在他身上,都恨自己的妻妾中為何沒人即將臨盆。

  「一定是的,我的側妃這胎定能生出個女娃來,這女娃就是興我大宓的女帝,哈哈哈!原來天下是我的,是我的!哈哈哈——」

  「歌澤!」歌謬面色鐵青的喚過兒子,恨恨的說:「記住,若大宓王生下的孩子是女娃,那便是你的責任了,不是殺之,就是佔為己有,這天下定要是我們西鄴的,聽見了嗎」

  「孩兒聽明白了。」歌澤目光深深的瞧向那個得意狂笑的人,他心中的野心也正在燃燒,天下……他也要!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04:39

第一章

  「王子,坐在輦車內的人就是了。」大宓國境內,張白石指著不遠處的一駕輦車。

  年輕男子放眼望去,輦車週遭守有重兵,這陣仗比之帝王出巡還要嚴密,可那裡頭坐著的,不過是一名十歲女娃。

  看來這大宓王真是將這女娃當成女帝在保護,就怕她教人搶走了。

  而自這女娃出生後,也確實出現一批又一批的暗殺以及搶奪人馬,欲將這女娃殺了,不然將之搶回國土,令她興旺自己的國家。

  據說讓大宓王為了保護愛女,這些年來幾乎夜夜不成眠,四十五歲不到,頭髮就已全白了。

  他嘴角輕揚,看似有些不屑,有些冷然。「走吧!」

  「王子,您就這樣走上前嗎?對方可是有重兵守衛,您接近不了的!」張白石趕緊阻止。

  「咱們在這裡等了七天,不就是想見見這女娃嗎?現在不見待何時!我可不想幹白等的事。」

  「可是——」

  「跟我來吧!」在張白石遲疑之際,年輕男子已自信的向前走去。

  「什麼人大王有令,驚擾公主聖駕者,格殺勿論!」

  果然是訓練有術的守衛,他一接近立即有人將他包抄圍住。

  「在下是高庚王子的朋友,是他托我問候公主金安的。」他不疾不徐的說。

  「高庚王子?」王子是公主的大哥,一年前被送去西鄴國當質子。這人是王子的朋友?

  「你認識我大哥?」一道嬌嫩的聲音馬上自輦車內響起。

  「是的,公主殿下。」他自然知道輦車之內的人身份,馬上回道。

  「大哥他還好吧?」聲音漸漸接近了。

  他低首笑著,再抬首看到輦車已駛到他面前不遠處停住,而那高高在上的丫頭就坐臥在上頭。

  第一次近看她,他暗自審度一番,雖未成年,不過已具上乘姿色,不出幾年,必會成為絕代佳人。

  對於自己未來新娘的長相,他算是滿意的了。

  「王子在西鄴過得很好,不過常思念起您這妹妹,要我若有幸見到您,代為轉達思念之情。」他不卑不亢的說。

  其實這思念是假,期望這個妹妹將他弄回國才是真心話。

  為牽制各國彼此間無止境的侵略,各國達成協議,互送子嗣到鄰國當質子,以確保暫時的和平。一般來說,被派往他國當人質的,通常是該國最不重視的子嗣,但這高庚乃是大宓國的大王子,卻竟被當成多餘的人遠送至他國受苦,要知道兩國若有個爭執,往往質子便是第一個受罪之人,不是被殺就是下牢受虐。

  高庚之所以會被送走,便是因為大宓得了個「女帝」,這天下既然都將是這女娃兒的了,他這大王子就是多餘的存在了。

  「你是西鄴的人?」公主好奇的問,言談間根本不關心高庚的事。她與高庚這個哥哥並不親近,畢竟在這個時代裡,手足為了私利,才是最有可能危及她安危的人。

  之所以讓輦車停下,是因為她注意到這說話之人俊眉龍目,她長這麼大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威儀俊美的男子。

  「在下是西鄴的商人,這才與出使西鄴的大宓王子結識。」他淡笑道。

  她挪了挪身子,「原來如此——」

  「公主,您不可以下輦車,更不可以隨便靠近陌生人!」一名做侍女打扮的小丫頭,竟敢上前攔阻公主的動作。

  公主雖縮回要落地的腳,但神情卻是極為惱怒的,甚至還瞪了那侍女一眼。整座宮裡無人敢勸阻她任何事,包括父王與母后也不曾,只有這丫頭敢,哼!

  見嬌尊的公主在一名侍女面前竟隱忍下怒氣,那男子也不禁暗訝的多瞥了那侍女兩眼。生得還算秀麗,然而與她的主子一比,便平凡得無任何突出之處了。

  「在下只是一名卑微的商人,不敢有勞公主下輦車,公主若下車與我相談,這是在折煞在下了。」他謙卑地替她解了難堪。

  公主雙眼明顯流露出激賞。「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姓吳名歌。」他用了假名。

  「吳歌。」她像是用心將這名字記下了。

  「公主,大王還等著您回宮,您別讓他久等了。」那侍女又開口了。

  這回真惹惱了公主,她劈頭就道:「要回去你先回去,本公主什麼時候回宮,用不著你這下人指揮!」

  此話一出,那侍女的反應是縮了縮脖子,可還是勇敢的繼續說:「公主,您的安危為要,請不要讓大王與王后擔心。」

  「你!」公主伸出手想摑她,但手頓在空中,掙扎了一下,還是放下了。

  男子在公主眼中看見了忌諱,心中很是訝異。堂堂一個公主居然會忌憚一個侍女為什麼?

  他大感意外,不由得瞇起眼再將這名侍女瞧仔細,也特別記下這號人物。

  他本以為要記得她可能得費一番心思,但直到分開許久後他才發現,其實要想起她很容易,感覺像是隨時想,那眉、那眼,那高挺鼻樑就會浮現眼前。

  「舜蘭,你若再開口,不管父王會說什麼,我回去都要責罰你的,你聽見了沒有?」公主怒氣沖沖的警告。

  舜蘭,這丫頭的名字叫舜蘭……他在心裡默念了一遍。

  「是。」這叫舜蘭的侍女囁嚅的應了一聲,雖沒再開口,但眼神刻意地看向了他。

  這是兩人第一次的眼神交會,都各自留下深刻的印象。

  數年後——

  「又是一些蠢蛋!用膝蓋想都知道不可能的事,這些人為什麼還爭相提出這麼蠢的要求」大宓國朝殿之上,當有人念出那厚厚一疊書信內容後,菊殷立即嗤笑啐聲。

  「就是說啊,公主乃是咱們大宓至寶,怎可能出嫁?各國還紛紛獻上聘禮想迎娶公主,這些人若不是癡心妄想,便是如大王所說,蠢得不得了!」大宓王的近臣馬槽跟著訕笑。

  「咱們漆華公主今年十七,別說她已具女帝之姿,就算只是一般公主,求親的這些人雖都是一國王子,但若非人中之龍,又怎麼配得上咱們堂堂大宓的公主」又有臣子驕傲的說。

  大宓原本國勢偏弱,因為生出了一名女帝,國勢大旺,還威震四海,十幾年來已發展成為強國中的強國,難怪這些人自視甚高。

  「天啊,這封書文居然是——」正當朝殿上眾人得意大笑之際,誦讀書文之臣忽然驚呼起來。

  笑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很好奇是什麼書文讓人這麼吃驚。

  「這封信難道不是又來提和親的?」菊殷坐在王座上,前傾著上半身問。

  那誦讀臣子搖著頭,「非也,這封信擺明是來歸附咱們的!」

  「什麼?歸附」菊殷驚跳起來。

  「什麼意思?」馬槽也瞋目問道。

  「這……這信是西鄴王子獻上的,信上說……說景仰咱們大宓為泱泱大國,要西鄴歸附給咱們,還說近日內要親自前來拜見大王您。」那臣子口吃的說。

  菊殷聽後傻了傻,朝殿上也是鴉雀無聲,久久之後,驀地爆出驚喜的長笑聲。

  「好!這西鄴總算終於肯臣服於我大宓,本王等這日等很久了!他西鄴的王子要來就讓他來,本王接受他的歸降!」他大喜,興奮得連鬍子都要掀起。

  「慢!大王,這會不會有詐?」馬槽趕緊提醒。西鄴可也是大國,國勢與他們不相上下,實在沒有歸降的理由。

  菊殷自傲的笑容瞬間斂下。「有詐?」

  「是啊,西鄴王子歌澤素來以陰沉狡詐聞名,這該不是什麼陰謀吧?否則他怎麼可能輕易歸降於我們?」

  他沉吟道:「我們有漆華,也許他是想歸降之後,與咱們便形同結盟,兩國合為大國中的大國,那麼之後要併吞其他小國就是輕而易舉之事了。」

  「話是沒錯,可是西鄴國主歌謬可不是個甘居於人下的人,向咱們稱臣後就得聽咱們的,西鄴就算並了天下,也輪不到他們發號司令。」

  菊殷那股得意勁盡散,不禁怒問:「那歌澤前來的用意到底是什麼?他想耍什麼詭計?」

  「那歌澤不像其他人那麼蠢的明著求親,而是故作歸降的接近,目的還不是要搶咱們的漆華公主!」馬槽分析。

  「既然是這樣,我怎能讓這居心叵測的小子來」

  馬槽聞言後卻面露為難,「大王,可您不讓他來也不行啊!」

  「怎麼個不行法?」菊殷臉色一變。

  「您不讓他來,豈不表示咱們怕了他?再說,他是第一個降於女帝威德的人,眾國聽聞風聲後,鐵定會睜大眼睛等著看咱們如何處置這事,您若拒絕他前來,不就等於告訴其他國家,咱們大宓不接受歸降之人嗎?那以後誰還會這麼做?」他將這其中利害關係說得仔細。

  菊殷不禁恨恨拍桌。「歌澤這著棋,是要我非跟著他玩不可了,可惡!」

  「所以我說歌澤這人雖年輕,卻不簡單。大王,此人您不得不防!」

  「哼!這小子是個人物,我記住了,就讓他來吧,我倒要見見他有什麼本事,敢在我國土裡興風作浪?

  「王子,遠處那兒就是了。」河堤上,張白石指著前方一艘華麗的皇家畫舫,艙板上站著個被人眾星拱月簇擁著的女子。

  他們前來大宓「作客」已月餘,在大宓王刻意阻撓與忽視下,眼下已算是最近距離一次見到漆華公主的模樣了。

  歌澤嘴角噙著笑。「排場還是一樣大呀!」

  「是啊,多年前您見過她一面,算算七年了,這大宓王護衛這寶貝女兒倒是不曾鬆懈。」張白石附和道。儘管大宓王刻意刁難,不讓王子見到公主,可王子似乎也不急,在這大宓王宮中日子過得極為自在悠閒,反倒讓大宓王摸不著頭腦,搞不清楚王子到底意欲為何?

  「他怎能鬆懈?大宓國就靠她了,失去她,大宓還有什麼」他冷冷譏諷。

  大宓土地貧瘠,收成不豐,要不是出了個女帝,讓國勢振作,百姓努力向外經商,且各國因覬覦女帝,紛紛禮遇,難有今日之國富民強的局面。

  「王子說的極是。」張白石笑著點頭。「既然這麼近距離了,王子要把握機會上前『結識』嗎?」

  「不用,時候未到。」

  「時候未到?」難道要見公主還得看時辰?

  歌澤輕笑,「我若不急著見獵物,最後急的是看守獵物的人,大宓王會自己安排讓我見到獵物,探知我下一步究竟想怎麼做。」

  張白石馬上明白他的意思。王子這是以靜制動,最先沉不住氣的人便會自亂陣腳。

  「喂!偷看可不是個好習慣,你們是誰?躲在這又想幹什麼?」

  忽地,他們身後冒出個女人的斥喝聲……應該說是詢問,聽那語調似乎平常就不是個疾言厲色的人。

  兩人神情微變,不過很快的又恢復自然。

  「在下西鄴王子歌澤,敢問姑娘是——」轉過身後,見到對方的臉,他一愣,嘴角笑意轉濃。是她!他一眼就認出人來了。

  她那白皙的皮膚、明亮的眼睛,是讓人記憶最深刻之處,而那兩道微濃的秀眉與高挺的鼻樑,依舊給人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感覺。

  「你是西鄴王子歌澤?可是你很面熟……」舜蘭乍見他後,懾於他出眾的相貌之餘,心裡也生起一種熟悉感,不禁蹙眉的深思起。自己到底何時見過此人?

  「你當真覺得我面熟?」歌澤有意戲弄,故意欺近她幾分問道。

  她立即驚惶失措的退後一步,一隻手反射性地要將他推遠一點。

  「大膽,怎能觸碰王子的身軀!」張白石雖知道她的動作傷不了人,但王子乃是堂堂一國太子,容不得一個宮女無禮。

  他這聲大喝教舜蘭更為吃驚,不過她很快的平息下情緒,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鎮定如常。「既是一國王子就該知道禮數,怎能做出如此輕浮的動作,也不怕貽笑大方!」

  歌澤不怒,反而心中對她激起興趣,目光更是在她身上流連不已。怎麼這丫頭明明罵人罵得理直氣壯,可這語調卻是這麼中氣不足?不解這大宓王怎麼不找個強悍一點的人來伺候他的寶貝女兒?找來這樣一個氣勢不足的丫頭待在漆華身邊,她能做什麼用?

  「舜蘭。」他喚道。

  她嚇了一跳,「你怎知我的名字?」

  不只她吃驚,連張白石也很訝異。王子怎麼會輕易叫出一名宮女的名呢?

  歌澤笑了笑,看著她的眼光裡多了深意,她為之心驚,腦中倏地閃過一道印象深刻的影子。「是你,吳歌?」

  張白石一聽她提起吳歌這個名字,也立即認出她是誰了。她是漆華公主身邊那個大膽的侍女!

  多年不見,他幾乎忘了這個人,想不到王子居然一眼就能認出對方,連名字都記住。

  這到底是王子記憶過人,還是這女子有讓人記住的特質?

  他忍不住對她多加留意起來。

  「原來你不是西鄴商人,當初根本就是騙人的,你不惜說謊接近公主的目的是什麼」她質問道。

  這丫頭不笨嘛,就是性子懦了點。「哪有什麼目的?不就是好奇公主是個什麼樣的人,上前打聲招呼罷了。」歌澤聳肩說。

  舜蘭心知絕不是這樣,但對方有心隱瞞,她也莫可奈何。「不說就算了,我也逼不了你。但既然你是大王的客人,鬼祟在這裡觀望,難免讓人誤解別有所圖,也有失一國王子的威儀,我勸你還是別這麼做的好。」她斂起面容的告誡。

  一個月前,大王曾交代過她,說是即將前來宮中作客的西鄴王子對公主心懷不軌,要她多加小心留意,別讓他輕易接近公主。這會兒再加上多年前的那樁往事,哼,這人鐵定有鬼!

  歌澤聞言後也板下面孔來。「這裡是河堤上,船在河那頭,我大方賞我的景,怎能說是鬼祟,你講話也太污辱人了!」

  見他不苟言笑時,確實有幾分嚇人,更有著難以抗衡的王者氣勢,讓舜蘭心情略受震撼,還真不敢輕忽這位王子。」

  她清清喉嚨,強自鎮定道:「總之,王子若想見公主,最好先取得大王同意,不然這是不合禮儀的行為,請你好自為之!」她重申完後,招呼不打一聲,禮也不行一個,逕自轉身就走。

  「想見公主需要大宓王同意,但我若要見你就不需要了吧?」他忽然問她。

  舜蘭一頓,訝然的回身。「你想見我做什麼?」

  他扯揚起嘴角,「天知道,也許想找你領我逛逛這大宓王宮也不一定。」

  她睜大水眸。實在猜不透這傢伙在想什麼?「想見我也沒那麼簡單,雖不用大王同意,不過要我願意!」丟下這句話,她乾脆跑著離開。

  歌澤看著她越跑越遠的背影,眉頭不禁深鎖起來。

  「王子,您不覺得這個侍女太囂張了嗎?」張白石也皺起眉。想起那年第一次見面時對她的印象,她看似一個小小的公主侍女,卻連公主的事都敢干涉,這丫頭應該不是一般的侍女吧?

  他雙眸緊盯上那已然消失的纖細身影,搖頭道:「這丫頭並不囂張,而是有一種特質讓人以為她囂張。」

  「嗯?」這話很玄欸。張白石不懂得主子的意思。不過也無所謂,反正,他們此行的目標不是她。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04:57

第二章

  國宴上,大宓王凶相畢露的盯著正氣定神閒喝著酒的主客。

  而妝點得雍容華貴的漆華公主在見過主客後,艷麗的面龐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驚訝。「是他對不對?對不對」她驚疑的問向身邊的侍女。

  舜蘭無奈的歎了氣。「是的,就是他。」公主也認出那男人來了。

  「他當時為什麼要騙我?」漆華低聲再問。

  「可能有所圖謀吧!」她亦小聲回話。

  「圖什麼?」

  她看了公主一眼。

  「圖我?」漆華表情卻變得奇特,似喜似嗔。

  舜蘭瞧得出她高興多於憤怒。她這位主子自七年前與這男子見過一面後,至今念念不忘,當時還曾派人私下尋找,甚至破天荒的寫過家書,向遠在西鄴的高庚王子打探,可惜一無所獲。如今事隔多年,公主再見這男人當然難掩驚喜。

  但這絕不是一件好事,身為大宓國的公主,又身負天命重任,沒資格、也不能喜歡上任何人,否則將來痛苦的只有她自己。

  「公主,別忘了您的身份,瞧大王對待這男人警戒的態度,他不會是大王屬意的駙馬人選。」舜蘭意味深長的提醒。

  漆華馬上惱怒的一瞪,嚴厲道:「我的事不用你多管,也不許你向父王、母后多嘴什麼,聽到沒有?」

  「我不會多說什麼的,因為公主應該不會做出什麼讓我去多嘴的事吧?」她刻意的笑問。

  「你——」

  「漆華,來,見過西鄴的王子,歌澤。」

  正要發怒的她聽見父王的叫喚,不得不先按捺下對舜蘭的怒氣,起身走到大宓王身邊。

  歌澤感興趣的審視著她。此姝容貌已完全褪去七年前的稚氣,現在是一個真真切切的絕色美人了。

  目光再移到她身旁的大宓王。菊殷長相普通,而他的王后也不顯得特別出色,兩人卻能生出個出色佳人,還真是「難能可貴」啊!

  「他不叫歌澤,叫吳歌!」漆華脫口而出。

  「你先前就見過他?」菊殷大為訝異。

  「沒錯,而且是在七年前。」她直言不諱,目的只想讓歌澤知道她還記著他。

  歌澤聽了,只是黝黑的眼珠裡多了幾分燦亮,可大宓王登時臉色一變。

  「原來你這小子七年前就有所行動了?」真是個包藏禍心的小子!

  「大王所指的行動是什麼意思?我不懂,我當時只是好奇的想認識名動天下的漆華公主,並沒有其他的想法。」歌澤一臉正派的解釋。

  菊殷臉上憋怒。「當年你還少年,也許沒有,但現在……哼!」他笑得極為陰沉。「不管如何,你不遠千里來到我大宓,說是要歸降,可是本王卻遲遲不見你拿出降書,今日特別安排這場筵席,也將我大宓的鎮國公主請來讓你瞧個夠,這誠意我是先拿出來了,你西鄴可別到頭來耍我一回,不歸降了吧?」

  這小子來了一個多月,什麼事也不幹,也不急著求見漆華,成天就是在京城裡閒晃,他不急,卻急死他這大宓王,於是沉不住氣的先安排了這場筵席,要逼他表態,究竟想怎麼樣?

  歌澤瞥向漆華,展顏一笑,漆華瞬間心跳加速,臉微微泛紅,菊殷見狀,甚是惱怒。女兒該不會對這小子動了春心吧?

  「大王,我西鄴確實是有心要歸附的,只是我的書信上也寫明,西鄴要歸附的是國富民強的泱泱大國,所以這才前來大宓瞭解狀況——」

  「你來此也多時了,瞧夠了我大宓的富裕,如何,該獻上歸降書了吧?」菊殷心急的打斷他的話。

  他微笑的搖搖頭。「大宓有鎮國公主自然是國運昌隆,不過我要確定的是,除了漆華公主之外,大宓還有什麼其他稱霸的條件,足以讓我西鄴心甘情願俯首稱臣的?」

  他目光只往漆華身上擺,深不可測的雙眸很容易教人深陷其中,漆華深深地受到吸引,面色桃紅地也直盯著他雙眼。

  舜蘭瞧見大王臉色難看,趕緊輕輕拉了拉主子的衣袖,小聲道:「公主,大王正等著他親口說降呢!」提醒她該瞧瞧大王的臉色了。

  漆華這才稍稍收起對男人的欣賞,面色微斂的問向歌澤,「王子說的這些可都是借口,其實根本無意歸順我大巫吧?」

  歌澤淺淺一笑,一點都不避諱的說出實話。「試問,如果對方真沒點本事或好處,誰會願意真心歸順他人?」

  「什麼?!那你是擺明耍我了!」菊殷大怒。

  舜蘭也吃了一驚。這人不想活了嗎?竟敢在大王面前這麼說!

  「歌澤王子,你最好說清楚話中的意思,否則你就算是一國王子,既在我國土上,我父王也不會饒你的。」漆華對他極有好感,自然緊張他的安危。

  他目光中頗含深意的瞧了她一眼。「歸順大宓,自然是我的本意,尤其在見到漆華公主後,更是如此。不過我有個條件,就是我必須待在大宓三個月,若這三個月內能取得公主芳心,我立即獻上歸順書。」

  這話一出,她瞬間嫣紅了臉龐。這可是公然示愛啊!

  「哼,歌澤,漆華豈是你可以覬覦的?!」菊殷氣急敗壞地怒道。原來這小子是想走騙婚這途!

  「我並非覬覦,而是真心想與公主親近,如果三個月內無法得到公主的賞識,我便離開,並且自願奉上城池一座,以示對大宓的賠禮,而若公主願意允婚,那我西鄴無條件歸附!」

  「只要娶了我,你當真願意歸附?」漆華馬上欣喜的問。

  「是的。」他說得毫不猶豫。

  菊殷看見女兒芳心已許的模樣,暗自心驚。這小子皮相出色,反應機智,更有股內斂的英華之氣,難怪她會動心。

  但漆華是未來的女帝,豈能隨便嫁人?!歌澤是西鄴太子,怎麼可能入贅大宓為王夫?歌澤明知這樁婚事不可能,卻還這麼說,分明是暗藏城府的想騙婚後,再蠶吞大惑,這小子心機好重!

  「歌澤,我不用嫁女兒也能取得你西鄴!」菊殷撂話。

  「是嗎?我西鄴除了沒有鎮國公主外,國力在眾國之間可是名列前茅,單憑武力,說不定還險勝你們只會經商不懂養兵的大宓。」

  聞言臉色一變。歌澤說的沒錯,西鄴精於練兵,若說以武治園,天下當稱西鄴第一,要與他兵或相見,自己還當真沒把握一定能贏。

  「我今日所開的條件,不過是想瞧瞧是否與公主有緣份,若無緣,我依諾獻上一座城池,這項交易於你大宓並不吃虧,相較之下,我會失去一座城池的風險還比較高。」歌澤續道。

  精明如菊殷,開始盤算起自己的利益,瞥見近臣馬槽朝他也點了頭,他心下這才篤定了些,是啊,這交易他並不吃虧,只要他顧好漆華不被這小子拐走,要賺到西鄴的一座城池輕而易舉。

  「你說三個月為限是吧?」他心底很快有了計較。

  「是。」歌澤點頭。

  「那好,就這麼說定,三個月後我拿你一座城池!」菊殷自信滿滿的道。

  「好啊。」他目光看向艷麗無雙的漆華,見她滿臉緋紅。這三個月後的事變數大得很,大宓王可不要打錯算盤了。

  眼角餘光不由得又落向美艷公主身旁的平凡小雛菊,見她眼神含著警戒,一副深思他在耍什麼詭計的表情,他低低一笑後,故意將目光移過去正視著她,朝她露出個「奸笑」,她一驚,滿臉通紅的趕緊低下頭,不敢再看他。

  他怎麼看這丫頭怎麼有趣,眼中不自覺地染滿笑意。漆華見狀,以為歌澤是衝著她而笑,一顆心,卡通狂跳,想著接下來兩人將有三個月的時問相處,她竟是非常的期待。

  「公主,您先請歇息,我退下了。」舜蘭一臉端正的退出漆華公主的寢殿,她身後跟著數名端著殘羹剩餚的宮女。

  她的地位顯然高於其他人許多,所以兩手空空的走在前頭。幾個人走過數條長廊後,在經過一處草堆時,她腳步頓了一下,導致後頭的人也跟著頓住,她像是掙扎的又走了幾步,最後乾脆停下,轉過身道——

  「你們先走吧,我還有事未辦,一會我會到御廚房與你們會合的。」她表情看起來正經八百,但聲音倒是很親切。

  「好的……我們會留膳給你,但你可別太晚來……還有,來之前記得先洗個澡啊!」眾人掩嘴吃吃笑了起來,好像知道她打算做什麼去了。

  舜蘭登時困窘地咬了唇。「不會太晚的,我……我會洗過澡再去——你們、你們皮癢了,連我也敢消遣!」她故意板起臉,又踩了踩腳嗔道。

  幾個宮女從公主寢殿出來時,皆還一臉的謹慎惶恐,可這會兒哪還有一分莊重,全圍著她嬉笑不止,甚至還拉了一下她的頭髮戲弄,見她又躁腳,這才大笑的走離,留下她氣惱的鼓著臉龐。

  「真是一群沒大沒小的丫頭!」她嘴裡碎念著,眼睛卻往四周瞄了瞄,直到等遠處的一群太監彎過另一條長廊,她這才火速撩起長裙,開始往草堆裡鑽。

  這片草叢會開出一種白色帶細刺、容易沾粘在身上的花種,轉眼她的衣裳上已沾滿花種刺,可她壓根不在乎,一個勁的在草叢裡壓低著身子,發出呱呱的聲音,四處尋找著什麼。「呱呱……呱呱」

  「呱呱!」不久,像得到回應似的,另一道呱呱聲由某處傳來。

  舜蘭聞聲露出欣喜的神情,趕緊循聲追去,果然在靠近圍牆邊發現它的蹤跡。

  那是一隻鴨子,就見她抱著一隻髒兮兮的鴨子,開心地對著它又呱呱的叫了好幾聲,對著鴨子講話,「很想我嗎?我偷空就來了。」

  可鴨子卻沒怎麼理她,反倒像是嫌被她抱著不舒服,掙扎著要脫身,但她抱得緊,不讓它跑開。

  「想要去哪裡?今天的教育課程都還沒開始呢!這樣好了,先複習昨天教的,去,去把我的簪子刁回來!」她摘下頭上的素色簪子,輕輕往前丟去,然後對鴨子命令道。

  鴨子只是用扁平鴨喙理了理羽毛,兩隻鴨腳根本連動都沒動。

  「呱呱,加油,你聽得懂,也做得到的!加油,去,把簪子刁回來給我!」她由懷中取出一個小飯團,這是公主吃剩的飯,她趁人不注意時偷渡出來的。「你如果完成命令,這美味的飯欄就是你的了。」她誘之以食的說。

  鴨子呱呱叫了幾聲,眼睛盯著她手裡的飯個垂□,對於那替子它連瞧上一眼也沒有。

  舜蘭有點氣餒,但還是好言相哄道:「我不信鴨子不能訓練,喂,你好歹瞧在我由御廚手中救下你,讓你免去死於非命的份上,幫點忙來試試,乖,去將簪子撿回來吧!」

  好說歹說都沒有用,鴨子還是只死盯著她手中的飯團,恐怕連她說的簪子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

  她索性扮起鴨子,學它的姿態,搖擺著屁股晃到簪子前,伸長脖子作勢用嘴要去刁。「就像這樣,瞧清楚了嗎?瞧清楚了嗎——」

  「瞧清楚了。」驀地,一道緊繃到像是在憋笑的暗啞聲在她身側響起。

  舜蘭一愕,猛然轉首,一見到來人,驚愕過度,一屁股跌在地上。

  歌澤笑睨著她,「地上坐得舒服嗎?」他朝她伸出手,要助她站起來。

  他那戲謔的眼神幾乎讓她小小的臉蛋燒塌了,想必火燒雷峰塔也不過如此。她尷尬的避開他伸來的手,自己慌慌張張的爬起來。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天啊!」突然,她的小屁股被啄了一下,她驚嚇的跳起。

  一回頭,見到是那鴨子正拚命朝她裙子上啄。其要命,這怎麼回事?呱呱得了失心瘋了嗎?居然攻擊她?!

  她一面拉著快教它啄破的裙子,一面狼狙竄逃,可是呱呱不放過她,追得可凶了。

  「救命啊!」她嚇壞了,情急之下竟拉著身邊的人想躲,躲不過乾脆一把跳上人家的背,好避開呱呱的攻擊。

  歌澤教她突來的舉動也驚呆了,隨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別躲了,它不會放過你的。」

  「為什麼?它平常很溫馴的。」呱呱還是拚命在啄她的裙子,這條可憐的綠色絲裙都被啄破了。她緊緊抱住他的背,屁股努力的再往上挪啊挪,不懂呱呱怎麼突然性情大變?

  「那是在它不餓的情況下,現在的你可是誘人得很。」他笑道。

  「什麼?.」呱呱肚子餓跟啄她有什麼關係?

  「你裙裡可有著襯裙?」

  「嘎?!襯裙?」她沒辦法理解他沒頭沒尾問這話的意思。

  「應該有吧?沒有女孩不穿這玩意的。你——啊——唔……」

  他居然把她由背上拉扯下來,朝她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在她意會到他笑容的意義前,她的裙子已教他不由分說地一把扯下,忍不住放聲尖叫,不過聲音隨即被埋在他的五指山裡了。

  「別叫得那麼大聲,你想惹來旁觀者嗎?」他極為「好心」的提醒她。

  舜蘭睜大眼睛眨了眨,終於明白自己的處境,冷靜下來後用力抓下他的手,用力的瞪著他。「你這是做什麼?」她生氣了。

  瞧著她惱怒的神情,不知為何他竟生起一種錯覺,讓人打從內心對她敬畏的錯覺……

  他輕蹙下眉,但也沒想太多。這丫頭從初見時就讓他覺得特別,瞧這會見居然和只鴨子混在一起?他對她實在風興趣極了。

  「我在救你脫離險境啊!」他依舊嘻皮笑臉的回應。

  「救我?」她下半身只剩一條單薄的白色襯裙,不雅到極點,若讓人撞見,她清白全毀。他這是救人嗎?是在殺人吧!

  「你瞧。」歌澤故作無奈的拿起被他扯下的裙子,上頭沾滿了飯粒,那只鴨子纏著那件裙子,搶的就是裙上的飯粒。

  他順手將大部份飯粒拂下,呱呱開心地啄食起掉在地上的食物,也沒再攻擊她了。

  「怎麼會……」她倏然想起剛才乍見他出現時,驚訝得讓手上的飯個落了地,自己跟著跌坐在地,剛好一屁股坐了上去,沾粘滿裙子的飯槽,難怪呱呱莫名其妙對自己攻擊起來。

  「想清楚了吧,我可是在幫你,你別誤會我!」他一臉的無辜。

  她抿著唇,提醒自己這人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就算如此,你也不該隨意扯下女子的裙子,簡直輕浮透頂,虧你還是一國王子!」她越說越氣怒。

  歌澤的笑容更邪肆了。「有誰規定王子該要怎麼樣?再說,你也沒有一個侍女該有的舉止不是嗎?」他譏笑她教鴨子刁簪子的可笑行為。

  他本來就暗中注意漆華這邊的動靜,欲刻意造成不期而遇的相逢,不意方才自瞧見這丫頭,由漆華寢殿出來後,他一時興起,也沒想太多便一路跟過來,起先見她與宮女打鬧,這倒沒什麼,可是宮女走後,她竟偷偷摸摸鑽進草堆裡,這就引起他莫大的好奇心了。

  尾隨之下,差點沒笑破他的肚皮,這什麼跟什麼,這丫頭竟傻得在教一隻鴨子「技藝」?從沒見過這麼可笑的事,他可是忍了再忍才沒有爆笑出聲。

  舜蘭當然明白自己的行為有多蠢。可是也輪不到他來消遣!

  正要反駁幾句,但又想到自己剛才跳到人家身上去求救那驚惶失措的笨拙樣,她難為情地拍著額頭。真想死!

  「我這個……我只是想試試,看這鴨子聽不聽得懂人話,也許它還挺聰明的,只是大家都覺得它笨罷了……」這是她的真心話,自小,也許是讀了太多亂七八糟的書的緣故,她的想法就與常人不太一般,常有些在別人看來是很異想天開的行為。

  「那你試驗的結果如何?」對於她天真的想法,他還是很想笑。

  「我……」舜蘭臉漲得更紅了。這傢伙明知故問,他一定要讓她這麼丟臉不可嗎?!「你、你真的很可惡!」她氣憤的搶過那條被飯粒米粘弄得髒兮兮又皺巴巴的裙子,沒想到他沒放手,她又用力太過,居然扯破一道大口子!

  「啊,我的裙子……」她瞧了瞧裙子想穿回去,可是破成這德行怎麼穿?她更惱了。

  這下糟了,她可不能只穿襯裙在宮裡晃,若教人瞧見會引起軒然大波的!

  「需要我幫忙嗎?」猜想得到她在困擾什麼,歌澤雙臂環胸,一臉「好心」的問問。

  「幫我?你別害我就不錯了。」她氣呼呼地猛抓額前劉海。

  「若不要我幫忙,那就算了,我走嘍。」他無所謂的轉身作勢要離去。

  「欸欸——」見他真要走,舜蘭急忙將人叫住。

  歌澤抿笑的回頭,「後悔了?」

  「你!」

  「快決定,要不要幫忙?一句話!」他故意笑容一收,表情不耐。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不成體統的模樣,再見遠處似乎又有人影要走過來,她咬咬牙,道:「要,你幫我!」

  「這是什麼?」依言來到舜蘭的寢室,歌澤發噱的注意到桌案上一個淺箱子,裡頭有一坨坨的東西在爬。

  他走近一瞧,見是好幾隻烏龜在裡頭爬行,仔細再瞧,木箱底層鋪了白紙,烏龜腳像是教人抹了墨汁,每移動一步,便在紙上留下痕跡。

  「這是讓烏龜作畫嗎?」他盛起眉的思考著。

  冷不防,他腳邊鑽出一隻白貓,貓的脖子上掛著一包奇怪的東西,他將貓抓抱起來,挑起它脖子上的東西一看。是一隻香囊,味道非常熟悉那丫頭身上也有這味道,而屋子裡隨著貓兒的走動,到處充斥這種香味。

  難道這貓兒是個「活動香囊」?

  他往內走進,見到她的床,床的四周掛著各色布帷,五顏六色的,一點都不像她平日慣做的素綠色裝扮。

  布帳上貼有一張張的小紙盞,上頭寫著好幾種字體,大部份的字他都不認識,有幾種熟悉而已——他看得懂的是他西鄴的文字,還有蘇起國、南寮國等。

  西鄴字體寫的是他們國家民間流傳的趣事,蘇起和南寮則是兩則奇人異事,這笑話他也聽過,只是,那丫頭刻意寫下,還貼在床邊做什麼?至於其他看不懂的文字,也都是各國的趣聞嗎?

  他頗訝異她竟能看得懂這麼多國的文字?

  搖著頭往牆邊看去,她的衣櫃果然在那裡。旁邊還有幾個書櫃,上頭擺滿了書冊,也是各國的文字都有。

  他走過去,隨意抽起一本用蘇起文寫的《百花語》,裡頭詳細記載各種花卉的種類、種植方式,甚至一些雞毛蒜皮只要和該花有關的趣聞都寫得清清楚楚。

  再看到一本用西鄴文寫的《兵略》,他挑了挑眉。這丫頭連這種書都看?

  將書塞回去,他來到那衣櫃前,衣櫃有兩扇櫃門,不假思索的打開其中一扇,卻摔不及防地由裡頭跳出了只綠色毛球,他吃驚的退開,發現——是隻兔子?!這兔子身上的毛居然是綠色的,應該是被人刻意染上的。

  再瞧櫃子裡還有三、四隻兔子,也都被染上不同顏色,瞧起來怪模怪樣,當真可笑至極。

  他終於再也忍不住地捧腹大笑起來。

  這丫頭腦袋裡到底都裝些什麼啊?真是個怪姑娘!

  他伸出手要打開另一扇櫃門,這次就帶了幾分警戒了,不敢馬上打開,就怕會跳出來一條蛇之類的東西。

  當門一開,他鬆了一口氣,總算是衣櫃沒錯,裡頭整整齊齊的迭放著衣服。

  對於自己的緊張,他忍不住有些啼笑皆非。難怪她一開始要讓他到她房裡拿衣物時,會露出那麼為難掙扎的神情,她是怕會嚇死他吧?!哈哈!

  的確,若是一般人,大概會被她放在這裡頭莫名其妙的一堆東西嚇得當她是瘋子,但他卻只覺得她有趣,他享受著「發掘」她的樂趣。

  她腦袋裡藏著不同常人的一面,可愛,真是可愛,誰會想到外表如常的侍女,私底下會是這樣搞怪的性子?!

  他挑了一件式樣簡單的長裙,再多打量她的寢室幾眼後,這才總算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打算去「救」她了。來拿件裙子耽擱那麼久,她大概等到要急死了吧?!

  他手上的裙子,上頭還有著和貓兒頸上香囊一樣的氣味,他覺得舒服的多聞了會,這才舉步離開她的房間,往她與鴨子藏身的草叢方向走去。

  「王子。」張白石忽然從廊後閃出。「您怎麼跑到這來?我以為您會在公主寢殿前——」

  歌澤打斷他,「是時機了?」他立即面色一整,所有的笑意盡數收攏。

  點了點頭,「就是現在!」

  他卻瞧了眼自己手上的裙子,表情變得為難。

  張白石這時才瞧見他手上的東西。女人的裙子?!王子手上怎會有女人的衣物?他剛才到底幹什麼去了?

  見到他眼裡的驚疑,歌澤很想笑,可是時候不對,時間也不允許。算了,讓她再等一下,相信處理這事要不了他多少時問的。

  「走吧!」他轉身往另一個方向去。

  「可是您手上的東西——」

  「不急,回頭再幫她穿上。」

  「幫她穿上?那現在那女人不就……」光著下半身?不過這話他沒敢問出口,見主子已疾行而去,他不敢稍有延遲,急忙跟上。

  時機稍縱即逝,就算王子「好事」幹了一半,也得忍耐暫且放下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05:16

第三章

  「有刺客!大王殿裡發現刺客!」

  整座大宓王宮裡隨著一聲大吼騷動起來,四處人影晃動,保護王宮的護衛立即團團圍住大王殿,預備捉拿刺客。

  「父王,您可有受傷?」漆華聞訊趕來,見菊殷一臉氣憤的坐在殿上,立即出聲詢問。

  「沒有,來者不是刺客,是賊!偷走我打算賜給新任商臣的商符!」

  「偷走這東西要做什麼?」漆華訝然。商符象徵王家給予的商權,有此符令才能號令在大宓的商人納稅,可這商符要在商臣的手中才有用,一般人拿到此物少了商臣的印信,無法號令商人聽命的。

  「我也覺得奇怪,來人光偷走商符有什麼用?不過,既然對方甘冒風險的偷走這東西,這事鐵定不單純!」他恨聲說道。

  「啊!父王,還說沒受傷,您手臂上有道傷口。」漆華眼尖地瞧見他左手臂上有一道滲血細痕。

  因為傷口不大,他不覺得痛所以沒注意到。他咬牙,「該死!是那賊教我發現時朝我射了一鏢,我以為躲過了,原來還是中了暗算。」

  「大王見到那人的模樣了嗎?」舜蘭也匆匆趕來了。

  菊殷一見到她,先是訝異的皺了眉頭,而後瞪了瞪眼。

  在大巫王宮裡,宮女分為五等,穿著自有規範,舜蘭是一等待女,衣物質料上好,可瞧瞧她這會穿什麼了?上半身是一等侍女服,下半身居然套著最下等侍女的粗製衣物,這實在不倫不類。

  漆華也看到了,卻只是冷哼了聲。反正這種蠢事怪事舜蘭從小到大也不是第一次做,父王和母后因為她身上別人替代不得的「功效」,對她也是多所容忍,自己早就見怪不怪了。

  舜蘭自己也知曉此刻的穿著有多不宜。可是她躲在草叢時,聽見路過的太監交談,說大王殿出事了,連公主都受到驚動的跑來,她這個理應隨身貼侍的侍女不跟在公主身邊可不行,恰巧一個掃廊的下等侍女經過,她不得己只好要那侍女先將裙子脫下讓她換上,待會她還得帶著衣物去救那侍女脫困。

  都怪那傢伙去那麼久,他一定在耍她,根本不會回來了,下次見到那個惡質的傢伙,她絕對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沒有,我沒有見到那兩人的臉,連背影都看不清,對方的身手相當了得。」

  菊殷沒多追究舜蘭的衣物,還回答了她的問題。

  「有兩人啊……會是什麼人偷走大王的商符?目的又是什麼?」她低下頭的思考。

  「父王身邊能人多得是,自會處理這事,你懂什麼?還不閃到一邊去,讓御醫先為父王療傷。」漆華不悅的將她拉至一旁。自己與父王暫時都還想不透的事,憑她一個侍女能想出什麼名堂?!

  她推拉得急,讓舜蘭踉蹌了一下,還險些摔跤。

  「漆華,別這麼粗魯,要是舜蘭受傷怎麼是好,對你可沒半點好處。」菊殷有所微詞的念了一下女兒,她面色登時難看下來。

  「大王,不關公主的事,是我沒站穩才會這樣。」舜蘭見公主臉色不佳,馬上說道。

  「哼!」漆華卻不領情,她從小就是大宓的寶,做任何事不管對錯,她都是對的,唯獨與舜蘭有關的事,她才有機會被父王或母后數落。

  她曾向父王母后抗議過,說堂堂公主比不上一個小宮女重要?然而母后卻說,他們是因為愛屋及烏,會這麼重視舜蘭,還不是因為她這個寶貝女兒的緣故?!就怕舜蘭有一丁點沒必要的損傷,會危及到她的「使用權」。

  「嗯。」菊殷沒再多說,專心讓御醫為他包紮傷口。

  舜蘭因為多嘴害公主被罵,這會兒也不敢抬頭多看,只好識相的站到桌邊去,少讓公主再注意到她為妙。

  這時所有人皆專注的瞧著大宓王的傷勢,低著頭的舜蘭不意瞄到覆著桌案、繡工精美的金色繡巾上,候地,她細眉攏起,伸出手指挑起上頭沾粘的一樣東西。

  白色帶刺的花種……

  她才剛靠過來,這花種不會是從她身上粘上去的,而大王更不可能沾上只有那片草叢才會生出的花種刺在身上,她看了看自己,果然身上還粘著一些,了不由自主的聯想到,還有一個人也去過那片草叢……她眉頭越鎖越緊,會是他嗎?!

  她不安起來,猶豫著該不該告訴大王這件事,應該要說的,這才能讓大王追回失去的東西……可是萬一誤會了,那個賊不是他的話,那他的下場——

  「舜蘭……舜蘭!父王想歇息了,要咱們都退下,我都叫你好幾聲了,你還不走!」漆華惱怒的提高音量。

  她連忙回過神來。

  「你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菊殷看過來的問。

  「我……沒有,我沒有想什麼!」自己居然還否認?!她應該要說的,可是她怎麼沒說出口呢……

  舜蘭有些懊惱。自己這是在庇護某人,而那人先前才剛跟她結下樑子,她想不懂自己幹麼不說?

  「走了!」漆華拉下臉道。

  她不敢囉嗦,垂首跟著主子出了大王殿。

  一到殿外,漆華便轉身狠瞪了一眼她一身不得體的衣服。「瞧你這什麼模樣?我的臉真讓你丟光了!」

  「對不起……」她自己也覺得丟臉極了。

  「告訴我,你剛才做什麼去了?為什麼穿成這樣,還弄得一身……這什麼東西啊?」漆華拾起一個舜蘭身上沾粘的花種刺,表情嫌惡的問。

  「這是花種……」

  「你是到草地上去滾了嗎?我不是告訴過你,別讓自己的身子碰那些髒東西,你為什麼還是這麼做?」她生氣的質問。

  「我……下次不會了。」舜蘭囑疇的說。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還在偷偷搞那些有的沒的嗜好,在鬧出大笑話前,趕快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給我收拾掉,不然我有你好看!」漆華明白的警告。

  「是。」她苦著臉應承下來。

  「還有,以後在父王面前少開口,我不想因為你再讓父王責備。」交代完,逕自就走。「你別跟來了,我現在看到你就煩……」

  幾個原先跟著漆華過來,後來等在殿外的宮女,無奈的看了舜蘭一眼,趕緊隨後跟上。

  公主的話聲隨著她的身影越離越遠,舜蘭用力歎口氣,恭送她遠離,直到看不見她的背影,才敢邁步往自己的寢房回去。

  豈知走出大王殿來到遊廊,身子才轉過來就撞到一堵肉牆。

  「原來你的嗜好連漆華公主都曉得,那些東西你應該留不住了吧?!」歌澤在她揉鼻子喊疼前就先笑言道。

  「是你?!」發現自個撞上的傢伙竟是他後,她氣結地推開他。

  「怎麼?在氣我去晚了,沒能讓你及時穿件像樣的裙子,丟臉了?」他嘴邊掛著恣意的笑。

  「你!你還有臉說?!」舜蘭真的氣壞了。這傢伙實在很惡劣,欺負了人還敢當面奚落!

  「唔,你的。」歌澤將手上的裙子丟給她。

  她手忙腳亂的接住。「你不覺得太遲了嗎?我現在可以自己回去穿了。」她恨恨的說。真是後悔極了讓這種人去過她的閨房,見識到她一堆寶貝!可惡!

  他聳了聳肩。「我將東西送來給你了,是你自己等不及跑出來的,我可沒對不起你。」

  她氣呼呼的斥道:「你真不是個東西!」

  「你罵人?」他邊然失笑,完全沒有被污辱的不悅感,反而覺得從她嘴裡聽到罵人的話很有趣。

  舜蘭氣到胸口都快爆了。「你這人——」

  「我這人怎樣?」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欺近她問。

  她大皺眉頭,沒好氣的說:「你一向都這麼不正經嗎?」

  「嗯?」

  「公主喜歡的是那個穩重的年輕商人,如果她知道你的其實面貌是這麼輕浮,她不會看上你的!」她正色道。

  歌澤嘴角笑得冷凝。「你可以去告訴她我的真面目啊,我不介意的。」

  「你不在乎公主對你的觀感嗎?」舜蘭訝異的問。他不是才在大王面前向公主示愛,怎可能願意讓公主知道他的惡行?

  他越笑越冷。「在乎,當然在乎,當前贏得公主的芳心是我最在乎的事。」

  「那你為什麼——」

  他聳了聳肩,「因為漆華公主對你好像不怎麼滿意,你絲毫不討她的歡心,所以你說的話,她可能也不怎麼放在心上吧!」

  她難堪的張了張嘴,好一會才又道:「你怎麼知道公主對我的態度是這樣?」

  「我說的沒錯吧?!」歌澤笑了笑,沒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提問:「不如你告訴我,為什麼漆華對你好像特別隱忍,而你在宮裡的地位也不低,甚至連大宓王對你都有幾分客氣。你到底是什麼身份?」這是他這段時間的觀察,他總覺得大宓王及王后對待她和氣得過份,像是怕惹到她有什麼不快似的。

  「我是公主身旁的侍女啊,哪有什麼特別的身份……」大王他們對她客氣,這當然是有原因的,也是大宓王宮裡一個最大的秘密,為避免麻煩風險,她被特別囑咐過,這種事千萬別向人亂說,尤其是像歌澤這樣一個外人。

  「是嗎?」他冷眼腕著她。

  「當然!」她反瞪他一眼,可惜這眼神一點殺傷力也沒有,這男人根本沒在怕的。

  歌澤卻只是盯著她看了好半晌,這才又勾起嘴角笑意說道:「你的事不急,慢慢的我該知道的就會知道,況且今天我也發掘你不少秘密了。怎麼樣,你房裡那些寶貝被命令得處理掉,要我幫忙嗎?」他自告奮勇的問她,連他都不知自己原來是……這麼熱心的一個人呢。

  「幫忙?」舜蘭驚恐的看著他。「不敢。」這人心眼壞透了,難保不會假借幫忙之名,又來害她。

  他也不以為件,「我是誠心要出點力的,你不願意就算了。」

  「哼。」她繞過他,逕自想走,可驀然間又像想起什麼,轉過身來看著他,在他身上不住打量。

  「怎麼?想拜託我幫忙了嗎?」他戲譚道。

  舜蘭眼神定在他衣物上面一個花種刺上,拾起後伸到他眼前,嚴肅的問:「是你對不對?」

  歌澤眼一瞇,面色轉沉。「什麼?」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瞬間摟住她的手腕,語氣也變得陰鷺。「你向大巫王說了?」

  她用力掙脫他的箍制。「沒有,我才沒說!」

  凝眉注視著掙脫他後,她拚命揉著發紅手腕的模樣。「為什麼不說?」這可是一個能讓大宓王將他拿下的罪名,她為什麼放過他?

  「我……我不確定的事,當然不敢向大王隨便亂說。」舜蘭垂下頭,一神色間頗有些懊惱。

  歌澤鬆了口氣,「你剛才質問我的口氣,可不像是不確定才說出的話。總之,你沒說我便欠你一個人情。」他眼帶審視的望著依舊神情氣惱的她。

  「我不用你欠我人情,我只要知道你偷走商符想做什麼?」她追問道。他如果打算做出會危害大宓的事,她絕對不能姑息。

  「放心,我只是借來看看,過兩天就會還回去的。」

  她撇了撇嘴,根本不信。「若只是看看,需要這麼大費周章的去偷,還傷了大王?然後還說會還回去,你的話我能信嗎?!」她雖天真但不傻,這傢伙休想騙她!「是真的。」

  「不行,我要回去跟大王說去!」她已後悔沒有揪出他了,氣急敗壞的想趕回大王殿去告密。

  「我說的是真的,不然我將東西交給你,讓你放回去。」他拉住她,從懷中掏出一顆拳頭大的商符,塞進她手中。

  舜蘭一楞,直瞪著手中的東西。

  「我說過只是瞧瞧,現在瞧過了,可以還回去了,既然你不信,我就將東西直接交給你,這總成了吧?」歌澤的口氣好像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懷疑地睨著他,這人當真只是想看看商符就幹出這種事?他的膽子到底是什麼做的,怎能如此膽大妄為?

  「東西交給你了,你可以別再追究這件事嗎?」他表情一換,變得一臉懇求的表情。

  她緊緊握著商符,覺得這男人實在是讓人猜不透。

  慘了,她偏偏就最喜歡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而對「奇怪」的人產生興趣,他好像是第一個……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肯幫這個忙了——對了,我見到有個侍女穿著單薄的襯裙在草叢那邊,她是在等你吧?你不快去救她嗎?」他轉了話題,笑著問道。她忽然瞪大了眼,這才想起這事,低呼一聲後,拔腿趕快解救對方去。

  望著舜蘭十萬火急的飛奔背影,他嘴角不由得揚高。

  「王子,您該殺她滅口,這才是最萬全的做法。」張白石從廊柱後現身提醒。

  歌澤的笑容逐漸消逝。「原則上應該是這樣做沒錯。」

  「那您怎麼還將商符交給她?」

  「因為原則之外的是,我並不想要她死。」

  「王子,您……」

  「反正那商符也要再放回去的,就由她代勞也無妨,不是嗎?」他的笑容又回到臉上,只是卻顯得陰沉了。

  管弦金石聲響徹整個公主寢殿。

  漆華一襲朱雀錦袍,襯托得她高貴典雅,尤其她一雙碧水雙瞳,悠悠蕩蕩地只往一個人身上飄,那被媚眼包圍的男人當真是這世上最為幸運的人了。

  歌澤笑如春風的直望著坐在對面,美絕人寰的女人。

  「王子,看來您不必花什麼力氣,您美男子的形象就已擄獲美人了。」一旁的張白石瞧著公主的反應,甚為得意的低聲說。

  外界聽說漆華公主高不可攀,驕傲得無人能入她的眼,可如今他家王子不費吹灰之力就輕易得手芳心,王子的魅力果然無人可擋。

  瞧著王子一臉含笑,連眼底都帶笑,可見對美艷無雙的公主也不是完全的無動於衷,畢竟美人人人愛,更何況這還是一位能讓男人得到天下的大美人!

  這樁姻緣若能成,兩人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世間最完美的組合!

  眼看三個月後王子娶回公主有望,張白石臉上的笑容怎麼也按捺不了,接下來他想起一事,打算問問主子,要送給公主的禮物是否該是時候取來了,卻瞥見主子帶笑的眼眸視線所落下的方向好像不太對,笑顏對著的似乎不是公主……而是,公主身旁無聊呆坐的侍女?!

  他霎時一驚。王子的目標搞錯了吧甘

  「王子,這禮物——」他趕緊出聲,拉回主子的注意力,藉此提醒他,正主兒是前方的大美人,不是不起眼的跟班。他真的不明白,那丫頭到底有什麼能耐能讓王子分神的?

  「去將東西拿來。」歌澤收回目光,對著他頷首道。

  張白石遂起身走到門外,要人抬進一座大鏡子。

  這鏡子一抬進來,漆華立即眼睛一亮。「這鏡子竟有我的人這麼大?!」她大為驚歎,這可不是一般工匠做得出來的。

  「不只尺寸大,這一鏡子還能將人照得這麼清楚——這、這不是銅鏡?!」見到有稀奇古怪的寶貝,舜蘭根本止不住好奇的一馬當先地衝上前,驚訝的摸著鏡面,心想著這到底是什麼做的。

  見她冒冒失失地衝出去,漆華非常惱怒,也站起身走到鏡子前,但不想在歌澤面前自毀身份的罵人,僅是輕掃了她一眼。

  舜蘭吃這一瞪,立即明白自己又忘形了,連忙退回位子,只是那股好奇心壓根壓抑不了,不住往鏡子那邊張望。

  見狀,歌澤不禁暗笑。就知道當她看見這樣東西時會如何的驚訝,他早發現,這丫頭面對自己感興趣的人事物,常會展現出一種不知該說是莽撞或是大無畏的精神,非追根究底的問個清楚不可。

  他遂也起身,走到鏡前。

  漆華瞧著鏡子裡並肩而立的兩人,如此的光華奪目。這男人是她所認識的男人中,唯一站在她身旁而不失色的,他自有一股氣勢,能壓過她未來女帝的氣焰。這樣的男人教她如何不動心呢?

  「這鏡子是怎麼回事呢?」她細聲的問。

  「這鏡子是我要西鄴的工匠特意為公主制的,而這也確實不是一般的銅鏡,而是鍍了銀的鏡子。」

  「鍍銀?!那要如何做?」漆華還沒有接話,坐在位子上的舜蘭又忍不住搶先開口了,這一出聲又惹主子不高興,她不免暗叫聲糟,趕緊縮回脖子,不敢再插嘴問東問西。

  歌澤對她的反應很難忍住不笑,嘴角勾起淡淡笑痕。「這可是門高深秘技,除了我西鄴的工匠,這秘技是不傳人的。」

  聽到不傳人,舜蘭整張臉失望的垮下。

  「不過,說是不傳人,如果是公主開口問,我還是願意讓工匠傳授的。」他又笑說。

  這樣的討好之言,當然讓漆華眉開眼笑。「我沒興趣為難你的,這是你西鄴工匠所發明的,我如何能奪人之功,王子的心意我放在心裡就可以了。」她得體的說道,讓他既能博得面子又毋需失裡子的將本國秘技送出。

  歌澤對她圓滑的應對,滿意的點了點頭。

  舜蘭打量著這對璧人,見公主雙眸閃著媚光,顯然非常喜歡身側所站著的人,而歌澤望著她的神情,也是那麼的富有深意。

  兩人若能結連理,兩國合為一國,成了園中最強,那麼將會有許多小國攝於兩圓合併之威,自動依附過來,不動武力就能實現尚玉元師當年所預言的,公主一統天下,成為天下共主。

  只是,就她所知,大王似乎很不信任歌澤,對他的歸降之言藏著疑惑,但若是能確定歌澤是真心喜歡公主的,大王應該就不會這麼排斥他了吧叮

  不過,要如何確定他的真心,且對大宓沒有併吞的野心呢?

  想起自個不久前找到機會偷放回大王殿裡的商符。這傢伙做事總讓人摸不著頭腦,要確定他的真心?只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瞧著他正細心結起公主的一撮髮絲,對鏡子裡的公主深情俊笑,他若真的對公主有心,不管天下形勢會變得如何,至少公主很幸福……

  她腦袋瓜裡這樣想著,然而在又見他撫向公主嬌艷的臉龐時,自己心中卻突然一窒,一股煩悶感湧上。她煩躁的乾脆轉過頭去,看著窗外黑漆漆的夜色,雖然什麼都看不清楚,但也比看鏡子前的那對儷人卿卿我我要有意思多了。

  「你、你帶我來、來這裡……這是哪裡啦?」舜蘭腳抖手抖的,連舌頭都發抖了。

  稍早之前,歌澤離開公主寢殿後,公主心情大好,難得早早要她們全跪安休息去,她才走出寢殿,歌澤這傢伙突然出現,還將她挾持躍上一處高地,她嚇得緊閉上眼,好不容易終於感覺踩到「地」,勇敢的睜眼,只是這一瞧,立即又趕緊把眼閉得緊緊的。

  天啊,這是哪裡?好像不是地面上啊!應該是某處的屋頂吧……

  「別怕,這裡是大王殿的屋頂上,位置雖高,可站在這裡卻是安全得很。你睜眼瞧瞧,風景漂亮極了。」他哄著她說。

  原來是大王殿的屋頂上頭,若無輕功是沒法上得來的,可他輕而易舉的托著她的腰,幾個瞪躍就到了,看來他武功不錯。

  舜蘭忍著懼意,不讓雙腿丟臉的軟下,再度睜眼,刻意不去看屋蒼下的高度,映入眼簾的是遍及整座王宮的燈海夜景,著實美麗壯觀。

  「啊!真是美!」她瞧得目瞪口呆。

  「美吧?就知道你雖生長在這宮裡,可一定沒見過這景致。」

  「你才來沒多久,怎麼就發現這裡了?」她訝然的轉頭看他,疑惑不已。

  「那是因為我先前瞧著你一直在看外頭的夜色,才想帶你過來看看。你很喜歡看夜景嗎?」

  「這……」舜蘭的臉微微蝶紅起來。她怎麼能告訴他,她才對夜景沒興趣咧,只是不想看他對公主獻慇勤,才情願對著窗外發呆的。「你的回答牛頭不對馬嘴,我喜不喜歡看夜景跟你發現這裡是兩回事吧!」

  「我跟你一樣都愛看夜色,才留心注意到這裡的。」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她卻睨著他,不以為然的嘀咕道:「是嗎?你該不是因為要觀察我大宓王宮的地形,才找到這上頭來的吧?」由此居高臨下,可以盡觀王宮的每個角落。

  歌澤低笑的望著她,「雖然我希望你笨一點,可是你還挺有腦子的。沒錯,我上這兒來是為了觀察地形,不過這也無可厚非,要知道有多少國的密探想知道大巫王宮內的事,但他們大都進不了宮門,而我既然有幸來了,怎能不把握良機多看看呢?」他說得理說當然。

  她訝異他竟能說得這麼坦白。事實上,他所言不假,他們這宮內長久以來都有不少各國密探想盡辦法要來窺探,眾人的目標自然只有一個——漆華公主,甚至有不少人打著闖入宮內擄走公主的意圖……咦,難道他也想三個月後如果得不到人,就這麼做?

  「喂,我問你,你是真心的嗎?」她突如其來的問。

  「什麼事是真心的?」他與她一起站在這屋頂之上,看盡繁華夜色,感覺竟比和擁有權力與美貌的漆華同站在鏡前,更加有趣多了。

  「對公主的心,你是真心的嗎?」她沉下聲再問一遍。

  歌澤一怔。「原來你問這個,當然是真心的。」他不假思素的回道。這丫頭難道是怕他傷了她家公主的心?

  聽到這話,舜蘭的心莫名其妙的擰縮了一下,跟先前在公主寢殿看他倆並肩照鏡的感覺很像,這股情緒也不知道在複雜什麼,異常雜亂。

  「你要怎麼證明?」她勉強再問。

  「由我的野心就能知道我的真心。」他冷笑的說。

  「野心?」

  「是的,我對天下有一種無法割捨的野心。」

  「你也想征服天下,成為天下共主?!可是,這天下已被預言是——」

  「是漆華的,所以我必須擁有她。為了天下,我會對她付出真心。」他表情澳然,語氣卻很堅定。

  這就是他的真心?!舜蘭聽了,心忍不住沉了沉。「不對,你的真心給了天下,並不是給公主的!」她反駁道。

  歌澤微微一笑。「那沒什麼不同的,在男人眼中,天下就包含了一切,這當中當然涵蓋了女人。」

  她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天下是天下,愛情是愛情,你可以擁有天下,但不見得能夠擁有心愛的女人,愛情與天下不一定能同時兼有。」

  他眉峰緊湊。「我知道你不認向我的想法,但我確實是真心想娶漆華為妻,這件事我從七歲那年就已決定了。」

  「什麼?那年公主才要出生吧?」她知道他的年齡,迅速一算後訝然不已。

  「是啊,這就是我的真心,執著的真心,所以漆華是我的,除了我以外,我不會讓給別人。」他眼中有著執著及無與倫比的決心。

  她瞧著他借人的面容,心裡又起了陣陣那種詭異的抽痛感。「你真的想將天下與美人都同時弄到手?」

  「是的,這是我畢生的願望。」

  「即使有一天,你發現自己真的愛上某人,你也不會後悔為了天下必須割捨掉她?」

  「沒有任何人或任何事可以在我得到天下之前阻礙我!」他說得斬釘截鐵。

  舜蘭沉下面容,「可是,我也不容許你傷害我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包括了我的主子。」

  夜空下,他目光泛冷,她清楚看見他在聽了她的話之後,眼底那不顧一切的狠絕,不禁心驚不已。

  「相信我,我很喜歡你,如果能夠,我不會想傷害你的,但先決條件是——如果能夠!」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05:38

第四章

  舜蘭躺在床上瞧了瞧貼在床慢上的幾張小紙筆,臉上掛著笑地打了個呵欠,終於覺得困了,她吹熄床邊的蠟燭,就快入睡時,迷迷糊糊間,聽見外頭傳來吵雜的聲響。

  「快!四處搜,那人跑不遠的,一定就在附近。」有人粗著嗓子喝道。

  她微訝一醒,瞌睡蟲被驚跑了。原來宮裡闖了人來。「會是誰闖進宮呢?該不會又是——」

  「是我,他們搜的是我!」

  驀地發現自個身側躺了個人,她卻毫無所覺,不禁大驚失色,張嘴就想喊。

  「別出聲!」歌澤噓聲。

  她的嘴及時被摀住了。黑暗中,她瞪大眼,雖然出不了聲求救,但四肢還是掙扎的想要爬下床。開玩笑,身旁躺一個男人,這要傳出去,她就名節全毀,身敗名裂了。

  曉得她的慌張,但外頭搜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是逼不得已才會往她床上跳的。「對不住,我只是暫時借你的地方躲一下,不會傷害你的,請你別出聲。」

  他聲音裡的懇求打動了她,她心軟了,猶豫了一下後點了點頭,他這才慢慢移開摀住她嘴的手。

  「再搜!絕不能讓他跑掉!」外頭搜索的聲音更近了。

  「這是怎麼回事?」兩人平躺在床上,她青著臉間。

  他坦誠不諱的道:「我夜探漆華的寢殿。」

  「什——」她才剛高起的聲音,立即又消失在他的大掌裡。

  「小聲點。」他再次提醒。

  她巴掌大的臉蛋憋成紫色,不只快窒息,這會兒還發現他人壓到她身上來。這還得了,自己都快失身了,只得趕緊點頭,要他鬆手退開。

  歌澤沒有立即拿開手,但手勁鬆了不少,至少她能自然呼吸了,當然他也注意到兩人的姿勢有多曖昧。她的身材看起來瘦瘦弱弱的,沒想到壓在身下卻聽到柔軟無比,舒服得讓他還真不想退開了。

  「很抱歉這麼對你,但我住的客殿離這裡有一段距離,逃回去太危險了,只好就近過來。況且我們倆也算相熟,你的房間我更是不陌生,怎麼想都適合暫時過來一避。」

  這番話怎麼聽怎麼都覺得很欠揍!

  舜蘭不滿地張口咬了他的手掌,他卻連眉也沒皺,笑嘻嘻的鬆開了手,連身子也退開了。

  「你先前才去大王殿偷商符,這會兒又在半夜裡潛進公主寢殿,你到底想做什麼?」她滿臉通紅的拉緊自己單薄的衣裳。這傢伙真是膽大包天!

  「是漆華約我過去的,但是我人一到,不巧王后也過去。這深夜裡我出現在公主寢殿裡,必定會引起不利漆華的流昔日,我才趕緊閃人,誰知還是教侍衛發現。」他無奈的說。

  「公主怎麼會在深夜找你?你胡說!」她不信他的說詞。

  「是真的,她道有話對我說——」

  「舜蘭姑娘,你睡著了嗎?我們是公主寢殿的侍衛,請問你可有見到或聽到任何異動?」門外響起幾下敲門聲,隨即有人客氣的出聲詢問。

  歌澤雙眸綻冷的望著她,任憑她的決定了。

  舜蘭咬了咬唇,此時己適應黑暗,隱隱約約中還能見到他的臉。要把他供出去嗎?不!她實在做不到,真是欠他的了!

  「沒有,還沒睡,我沒聽到任何異樣。」雖然心跳極快,但她嗓音還算持穩。

  「那打擾了。走!咱們再到別處搜去。」喧嘩聲漸小,侍衛走遠了。

  難得說謊,她忍不住呼出一口長氣,一側過臉才發現他鳳眸微彎,薄唇揚宙間,笑得她內心很不平靜。

  「你別誤會,我只是想先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該把你供出去的時候我不會手軟的。」她像是解釋給他聽,也像是在強調給自己聽。

  他俊臉上依舊漾著笑意。「我沒騙你,漆華真約我過去。」

  她撇了撇嘴。「我憑什麼相信你?拿出證據來。」

  這時月光透進窗子,微光中,歌澤瞧見她紅潤的朱唇抿著,平凡中帶點可愛的面容泛著疑心,他心笙搖動,竟覺得她好美。

  她不漂亮的,與漆華比起來,她稱不上美,但從自己進到這大宓王宮見到她第一眼後,他就不由自主地一直受她吸引。

  「喂,你還沒回答我呢。」舜蘭沒有察覺到他半瞇起眼的驚艷目光,伸手拉起他,順道撐起身子坐起。

  「我想漆華是想色誘我,安排我今晚上她的床。你說,有沒有可能?」他嘻皮笑臉的反問。

  「你給我正經點!公主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她聞言忍不住氣結。

  「我想一定是這樣,可誰知道計畫趕不上變化,我上不成她的床,卻躺上了你的。」不管她臉色已變,他故意又說。

  轟!她腦袋炸開了。「你、你、你胡說八道什麼?你哪有躺我的床?!」

  「沒有嗎?」歌澤勾魅著一雙眼,語氣拉長,薄唇淺淺揚起,愉悅地望向她。

  舜蘭雙腮爆紅。這會兒兩人不就坐在床上嗎?她身上只著件單薄綱衣,簡直可說是暴露了。

  「這個……我們又沒怎樣!」她尷尬無力的說。

  「也不能說沒怎樣,唔,我剛才抱了你。」

  「哪有?」她驚呼。

  他還一臉回味無窮的表情,「你身子很軟、很香。」

  「你住口啦!」

  「可能是因為你的衣裳過於單薄吧,所以肉肉的身材藏不住——」

  咚!他被人一腳踹下床了!

  這是他自找的,活該,他沒生氣,笑嘻嘻地自己由地上爬起。

  「滾!」舜蘭氣急敗壞的說。

  他賊笑了一下。「怎麼,不再問我夜探公主寢殿的事了?」

  「你要說早說了,不會說些渾話來刺激人!」她鼓著腮幫子,氣呼呼地道。

  「漆華找我過去,八成也是想問跟你同樣問過我的問題,我的真心。」頓了一下,他忽地冷沉了聲音道。

  她胸口一顫,「你會回答她一樣的答案嗎?」

  歌澤揚起一抹莫測高深的笑,「當然。」

  「你那所謂的「真心』,不會是公主想要的,是女人都不會接受的。」她胸裡出現比起先前更難言的糾結,纏得她莫名的揪心。

  「我知道,所以我只說真心不說天下。」

  「你……算了,你心意已定,我說什麼都沒用,反正你與公主的事也不是我一個小侍女干涉得了的,你可以走了——欸!你做什麼?」

  她本想趕人,卻見他下床後逕自點了燭火,寢房瞬間變亮,那她「單薄暴露」的衣服不就見光死?!她趕緊縮進被子裡去,將自己遮個密不透風。

  一室明亮後,歌澤第一眼就瞧見牆上掛著的「畫」。這不是那日他見到墊在方盒裡,任烏龜漫爬的圖紙嗎?

  「你怎麼還不走?」舜蘭寒毛直豎的問。他該不會起了什麼歹念吧?!

  「既然來到了你這裡,我想順便解惑一下。你房裡的——這些兔子是怎麼回事啊?」他走過去拉開她的衣櫃,手指向櫃子裡藏著的彩色兔子問。

  提到自己的「實驗」,她忍不住得意了。「那個啊,是我發現一種花,可以提煉出染料,我於是先染在兔子身上,看能持續多久不褪色,如果效果不錯,染在人的毛髮上應該也很特別。」原來他也好奇這個啊!

  歌澤眼角抽搐了一下。光見到這些兔子身上的顏色,綠、紫、金……如果人的頭上被染成這樣,那能看嗎?

  他只能說,這丫頭的想法真是異於常人。

  「還有,你床上貼了許多小紙盞,這些文字你都看得懂?」他走回來,隨手撕下床帳上一張的小紙簣,不知是哪國的文字。

  「看得懂啊,我從小就喜歡研究各國文字意義,尤其喜歡讀各國的笑話集,也收集很多笑話貼在床邊,每天晚上睡前看看笑話,笑一笑,放輕鬆,開心入睡。」

  她解釋道。

  「看不出你對語文這麼有學習的天份。」對她越瞭解,就越覺得她與一般女人真的很不一樣。

  「還好啦,反正你也知道,公主以後是要當女帝的,既是如此,對各國的文字文化一定要有所瞭解,我們大王聘請了許多先生來教導公主,我跟在旁邊也就聽懂了。」不過公主對這些完全沒興趣就是了,反倒要她多學點,將來好為她這個主子分憂解勞。

  歌澤點點頭,又問:「那貓兒身上的——」

  「王子。」門外驀地傳來張白石極壓抑的呼喚聲。

  「這傢伙見我進你房裡,自己去引開侍衛,這會兒找來了。很可惜,其他的問題我下回再問吧!」他走到床前道,見她還縮在棉被裡,一臉的防備,他不免覺得好笑。

  望著她又濃又直的長髮毫無束縛的披洩在枕頭上,襯得她的瓜子臉更顯白皙,他情不自禁地拉了拉她的長髮。

  「你的眉毛比一般女人還要粗濃些,卻因此英氣許多,幸好鼻子和嘴巴長得不錯,還是很有女人味的。」

  舜蘭瞬間火紅了小臉,心頭也是一片辣辣的。女人味?他說她有女人味?她那張「幸好」長得不錯的嘴,倏然張大。他這是調戲她嗎?

  她臉上傻傻地浮出一朵笑花,心裡小鹿跟著亂撞成一團,連他什麼時候走的,都沒發覺……

  「王子,咱西鄴那頭傳來消息,南方的國土正鬧蝗災,大王派去瞭解狀況的人遲遲末回報確切災情,而蟲害將蔓延全國、不久國內將無一粒米可食的消息卻已在四處流傳,造成子民人心惶惶,大王對此也束手無葉,您說這怎麼辦才好?」張白石憂心仲仲地報告著剛收到的消息。

  歌澤沉吟一會後問:「父玉派誰去勘災?」

  「是懷果大人。」

  「懷果……」他冷笑一記。「父王這不是雨中挑稻草,越挑越重!」

  「王子是說懷果有問題?」張白石心驚問道。

  「當然有問題。去年他在父王壽宴上時,大說南寮如何如何的好,農業如何如何的強,要父王招聘南寮的能人成為我西鄴的『農師』,父王當時回絕了他,說是我西鄴務農並不差,不需要外人來教導西鄴的農政問題。」

  「莫非是懷果拿了南寮的好處?」王子心細如髮,原來早看出端倪。

  「我國農政確實不差,這並非是父王自以為是,而那懷果一心媚外,這意圖很明顯,他是暗藏城府,故意遲報災情,甚至加大災情的嚴重,造成全國上下恐慌,而這好處便是,南寮的農作以及除蟲藥劑可以侵入我國,懷果將可由南寮手上大賺一筆。」他很快推敲出前因後果來。

  「想不到懷果竟是這種人,他簡直是賣國賊!」想通後,張白石心驚肉跳的大罵。

  「所以我說父王選他擔任勘災大臣是個大錯!」

  「那該如何是好?」張白石急問。

  「我會去書給父王,建議父王再另選人馬去勘災,就地協助控制災情,且要人散佈蟲害已經受到控制的消息出去,先平息百姓恐慌再說。至於懷果,雖然是小人一個,但目前還無證據顯示他通敵,待日後再說。」

  「是。」他對王子的處置毫無異議。

  舜蘭站在窗外,不是有意偷聽他們談論西鄴國政的,就是湊巧聽見了,她怔然而立。這男人實在是一個文才武略的治國高手,如果天下由他統治,當能做到國泰民安、天下富裕的地步吧……

  「舜蘭姑娘,你何時來的?」張白石剛好抬起頭,順勢看到她,有些意外。

  尷尬的笑道:「我剛來,見你們在談事情,不好打擾,正想待會再來傳報。」

  她說完後轉頭要先離去。

  「等等!你要傳報什麼?」歌澤喚住她,和善的表情像是很高興見到她。

  「呃……公主邀約你午後賞楓林。」再轉過身來進門去稟報,一見他忍不住就想起昨晚兩人「同床」的事,還有他走時說的話,瞬間,她的臉龐好像又燒熱起來了。

  討厭,已經燒了一個晚上了,再燒下去,她臉皮都要燒成重傷了。

  「好,請轉告公主,我會赴約。」他含笑點首。

  「嗯,那我不打擾你們談話,先走了。」舜蘭因為難為情,頭低下後就沒再抬起,這回得到答覆後,更是急著想走。

  「你喉嚨怎麼了?」歌澤瞧她的臉好像很紅,聲音又有點啞啞的,遂又叫住她再問。

  「呃,你也聽出我聲音怪怪的嗎?早上起床時就覺得喉嚨有點癢,不過不礙事的,應該一會兒就會好。」怕他瞧出端倪,她故意再咳了幾聲,抬著紅臉解釋道。

  不過她的喉嚨不舒服倒是真的。

  皺了皺眉。「這是染到風寒的徵兆,你多穿些衣物吧,別讓症狀變嚴重了。」

  他關心的提醒,並要張白石取來自己的披風,走到她面前。「先罩著這披風吧,回去後記得穿得比平常再厚實些。」他細心交代。

  披著他的衣物,她的心暖暖地。「謝謝王子,回頭我會將披風洗乾淨後再送還給你。」

  歌澤額首笑道:「去吧。」白送她離開。

  張白石瞧著主子關切之情溢滿雙眸,想他可從沒用過這種眼神瞧過其他女人。

  不會吧……不會是自己想的那樣吧……這不可能吧?

  王子一向心志堅定,這丫頭應該只是插曲,不會有變卦發生的……這分寸王子應該可以拿捏好,不用他擔心的……

  夜深人靜時分,舜蘭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現在御池裡。她始終沒注意到,自個身後還跟著個悄靜無聲的男人。

  池水不深,只及人膝,她埋頭苦幹的在池裡東撈西撈,到底在做什麼?

  這讓在池邊觀看許久、也研究半晌的歌澤理不出頭緒來。

  因為無法理解,他乾脆找塊大石坐下來,等著看她會搞出什麼名堂來?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池裡的人兒這才滿頭大汗的直起身,喘噓噓的,看來似乎有點氣餒,但幾個深呼吸後,又打算重新彎下腰「幹活」。

  見她又開始在水裡瞎摸,歌澤耐性用盡,等得不耐煩了。「喂,這池裡有什麼寶貝,你到底在摸什麼?」

  他聲音一響起,舜蘭沒想到有人在,嚇得一屁股坐進池裡,不僅弄濕了衣服,也濺濕岸上他的衣擺。

  見她落水,水雖極淺,但他還是懊惱緊張不己,不顧會弄髒自己,趕緊跳下水池去將人持起。

  「你還好吧?」他直接將她持上岸。

  「我……我沒事,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結結巴巴的問。這男人怎麼老是神出鬼沒的?突然就現身嚇人!

  歌澤沒說一聲就逕自動手脫掉她濕答答的鞋子,她抗拒了一下,卻在他冷揚廳的怒容下給嚇得停住所有動作,任由他將自個的鞋襪脫了,露出一雙白嫩小足。

  「脫了濕鞋才不容易著涼,還有,我是跟蹤你過來的。」他脫完她的後,開始脫自己的濕鞋。

  「你跟蹤我?」她縮了縮腳。雖然他是為她好,理由充份堂皇,可是她還是不習慣在男人面前露足,腳可是女人很私密的一部份,不方便任人觀賞的。

  「嗯,我想去看你喉嚨可還啞著,去找你時,你一副偷偷摸摸的樣子,我想看看你究竟在搞什麼鬼,這才沒喚你,一路跟著你來到了這裡。告訴我,這三更半夜的,你摸黑到池裡究竟想做什麼?.」

  「我……」舜蘭霎時報紅了臉。

  「有難言之隱?」他不悅的瞅向她。「我想我們之問不必有什麼秘密的,畢竟你的事我大約都知道,不會拆你的台的。」她有事不告訴他,這讓他心裡沒來由的感到不痛快。

  她瞪了他一眼。「是啊,你大概是知道我最多秘密的人了。」

  這句話他聽起來倒覺得很動聽,笑道:「那還不快說!」

  「喏,我找的就這個。」她將手攤開,給他看掌心裡的東西。

  「這是貝類?」歌澤訝異的取過那東西,細看了看,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這不只是貝類,裡頭會生出珍珠來!」她驕傲的說。

  他懂了。「我是聽說過珍珠是由貝類裡取出的,你在池裡摸了半天,就是為了這個?」

  「沒錯,我在這御池裡想養出珍珠來,這會兒是來瞧瞧它們生長的狀況。白天人多,我這樣下水極不妥當。」公主看到又是一頓好罵。

  「你在這裡養珍珠?」他略微吃驚的挑高眉。

  「嗯嗯,很有趣對吧?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成功。」

  「那結果呢?成功了嗎?」

  被他這一問,她又重重地垂下腦袋來。「養了一、兩年了,目前還沒有結果,也不知問題是出在哪裡?」小臉都垮了。

  歌澤忍不住發噱。所以方纔她才會持不時出現失望的神情……這丫頭連珍珠都想自己養,還真是異想天開!

  她真是全身洋溢一種吸引人的趣味,滿腹令人不乏味的創意,聰明卻不機靈,平凡可又不平庸,她是一個矛盾的組合,越認識她,越覺得她的與眾不同。

  「別光說這件事了,說說你西鄴吧,我沒機會離開大宓,實在很好奇大宓以外的國家,到底是怎樣的風土人情?」她仰著頭,一臉期待他能說出一些西鄴的趣事給她聽。

  「你好奇心真重!」他輕敲了一下她的頭。

  她根本不痛,卻故意發怒的裝出觀牙咧嘴的樣子。

  他拍開她作勢伸來的手,拉她往自己身邊坐好,徐徐說了起來。「西鄴農政非常發達,富裕的程度不下於大宓。」

  「這些我知道,我想聽一些特別的,比如,西鄴美嗎?」她興致盎然的問。

  「美,是我認為所有國家中最美的一國。西鄴不僅四季分明,還有一種只有西都的土壤才種得出的特有植物,叫鳳冠花,一年四季都會聞出紫色的花朵,清麗無比,聞起來非常芬芳。在我們西鄴,每家姑娘出嫁都要配戴這花在身上,象徵會一生幸福。」

  「這花真會帶給人幸福嗎?」舜蘭興奮的問。啊,對了對了,那本《百花語》好像有提過這件事,果然是真的,書上沒騙人!

  「應該會吧,不然為什麼西鄴的女人都愛戴著它呢?」

  「嗯嗯,希望有一天,我也有機會戴上它。」她嚮往的說。

  歌澤瞧著她散發光彩的臉龐,內心竟隱隱起了莫名的激動。「放心,你會有機會到西鄴來的,到時候我天天要人送上鳳冠花給你。」他非常期待見到她戴上鳳冠花的模樣。

  「真的嗎?唉,可惜,我是不可能離開大宓的。」興奮的光彩黯淡了下來。

  「為什麼不可以?只要漆華跟我走,你也可以一起到西鄴來不是嗎?」他理所當然的道。

  可舜蘭只是淡淡腕他一眼就低下頭去。「公主是未來的女帝,大宓之寶,就算她肯嫁你,也不可能隨你回西鄴的,只有你長居大宓的份。」她不好說出他必須入贅這麼直接的話。

  他聞言後卻笑得極其陰冷。「我不會留在大宓的,漆華必須跟我走。」他說得斬釘截鐵。

  「你明知這是不可能的——」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從來都是女人嫁雞隨雞,她當然必須隨我回去。」

  「我不懂你哪來的自信,認為公主一定會願意跟你走……呃,好吧,就算公主很中意你,願意跟你回西鄴去,但是大王也決計不會同意的,你如果堅持要帶走公主,便娶不了親。」她分析道。

  歌澤悠然綻出一抹微笑。「我自會有辦法讓大宓王同意的。」

  「你想耍什麼詭計逼大王就範嗎?」她心驚,不禁又對他防備起來。

  「對,我會耍一些詭計。」他竟老實承認。

  舜蘭眨了眨眼,很是不解。「喂,你當我是誰,為什麼老願意對我這麼坦白?你難道不防我嗎?」她是很希望他真誠以對,但太過真誠也會教她害怕,因為真假難辨啊!

  他淡笑道:「我當你是朋友,所以不防。」

  朋友?能當他的朋友……應該是很榮幸的事,他堂堂一國王子,肯將她這個小小的侍女當朋友,她該要受寵若驚了……但她說不出這會兒心中的感覺是什麼?應該要高興的,卻又覺得心酸酸的……

  「可是我也是大宓的子民,你若是想傷害我大宓的利益,我不會同意的!」舜蘭重申立場。

  歌澤神色不動的笑了笑,「我知道,我只是想要帶走我的女人,不會傷害任何人的。」

  「你的女人……」她咀嚼著他的話。他指的是公主吧?!他真的很誓在必得吶,有這股氣勢,他或許真能辦到,到時候,自己真的會跟著公主一起到西鄴去嗎……

  盯著她神情恍惚的臉,歌澤斂凝眉宇。他的女人……妻子當然是他的女人,但是,朋友呢?自己說這丫頭是他的朋友,是什麼樣的朋友?

  這問題他回答不出來,臉色更加的隱晦莫測了。

  「怎麼好好的會突然發燒呢?」王后來到舜蘭的房裡,毫無尊卑之分的坐上床沿,摸著她發燙的額頭問。

  「我……這個可能是天氣剛入秋,變化太快所以受寒了。」她乾笑回應。

  兩天前她跌進御池裡,又沒在意的與歌澤多聊了會,讓原本就有些風寒徵兆的身子到了下半夜就病情轉劇,候地發起高燒來,還燒了兩日夜,把幾乎足不出殿的王后都驚動得過來瞧瞧。

  「怎麼這麼不小心,萬一你傷了身子……漆華可就麻煩了。」王后煩惱的數落著她。

  「你這丫頭怎麼樣了?我不是要你千萬保重身子的嗎?怎麼放任自己生起病來了?!」居然連大王都來了。

  她小小一個侍女還真承受不起這些,「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的。」她燒得臉紅通通的,全身乏力,可還是想下床向兩人行禮。

  「別下床了,王后說的對,你的身子傷不得,這幾天就好好休息,哪兒也不准去。還有,要御醫天天來你這報到,隨時將你的病情轉告我與王后知曉。」菊殷交代道。

  「是」舜蘭收回要下床的腳,乖順的應聲。

  「王后,咱們走吧,別打擾她休息了。」

  王后這才起身,隨著大忘王身後而去,可走了沒幾步又停下,轉過身再叮嚀,「別忘了,你的命與漆華息息相關,她沒有你可不行。咱們既然這麼恩待你,你一定要自己保重!」

  等兩人都走後,舜蘭坐在床上,不禁呼出一口大氣。說實在的,每次只要面對大王跟王后,她就感覺到壓力好大,這兩人對她好是因為公主才不得以如此,這讓她總得小心翼翼,才能不辜負他們處處給予的「恩典」。

  「唉!」再伸出自己纖細的手指,瞧了瞧指腹上一些細微的傷痕。就是因為這個、因為她體內鮮紅的血液,這兩個大宓國中最尊貴的人才會對她這麼好,連她生病了都會移駕來探望她,此舉別說宮裡的其他宮女都對她另眼相看,更會讓公主吃味不己。

  真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而也就因為這個原因,她等於是被綁死在這座王宮裡了,這輩子她哪裡也去不了,只能伺候著公主過一生。

  「腦袋不是還燒著嗎?在想什麼?」一隻冰冰涼涼的大掌貼向她的額頭,讓她頓時感到好舒服。

  舜蘭滿足的喟歎了聲,當然不可能對來人說出實話。「我在想,你一直往我房裡跑,萬一讓人撞見了會誤會的。」可她好貪戀他冰涼的手感,索性連雙掌都一起覆上歌澤貼在自己額頭上的手背。好舒服!

  「誰教你要生病,萬一被人撞見了,你自己想辦法解釋。」

  「為什麼是我要解釋?是你自己愛來的。」

  「我自己愛來的?這種話你說得出口?!」他作勢要抽回手。

  她馬上抓得緊緊的,捨不得放開「冰枕」,立即改口,「好嘛、好嘛,你雖然是自己來的,可是我歡迎得很。」

  「這還像句人話。」他撇嘴道。

  「喂,也不想想是因為誰我才會跌到池裡弄濕衣裳,又是因為誰拉著我在池邊吹冷風說話,才惹得我風寒加重」她嘟嚷的抗議。

  他總算露出些許愧疚之色。「所以我這不是天天來探望你了嗎?還偷渡你養在外邊的寶貝們,一解你的相思之苦。」他伸出另一隻沒教她纏住的空手,由胸前抓出幾隻綠色的小烏龜。

  「這是——」舜蘭一見滿臉的驚喜。

  「沒錯,母龜生的烏龜蛋在御池邊孵出來了,這是龜兒子。」他慎重的向她介紹。

  她登時笑得閤不攏嘴,眼睛都瞇成一條線了。「快快快,讓我瞧瞧龜兒子——不是,是龜寶寶。」龜兒子好難聽欸,虧他說得出口。

  她小心地捧過他送上來的小烏龜。

  「好可愛喔!」簡直愛不釋手。

  歌澤瞧著,不自覺地露出了寵愛的笑意。他喜歡看她笑,非常喜歡,就算要他瞧上一整天,應該也不會膩。

  「怎麼這麼喜歡這些小畜生……呃,小東西?」接收到她目光射過來的利箭,他馬上識趣的換個說法。

  「因為,它們就像我的家人啊!」

  「家人?」這麼慘,她的家人都不是人。

  「嗯。」她頭低下去,繼續逗著這些小龜寶寶。「聽說我是公主第一個奶娘的女兒,我娘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一點印象也沒,我也不知我爹是誰。從小,我一直很渴望有人能陪我一塊玩耍,但因為一些緣故,我只能成天陪在公主身邊,公主又得和其他宮女太監保持距離,而且公主也不是那種可以和人玩鬧的性子,所以……」

  她聳了聳肩,不想說太多主子的不是。

  「有一天,我在樹下救了一窩從鳥巢掉下來的小鳥,我跟它們說,要它們做我的弟弟妹妹好不好?它們真的聽得懂欸,每天都會在我房間等我回來、叫我起床、聽我說話,直到它們壽命盡了。」

  歌澤聽了好笑,「我看八成是你用食物把鳥留下來的吧,鳥為食亡這句話你有沒有聽過?!」

  她瞪他一眼,「那我又沒有用食物留你,你怎麼如何趕都趕不跑?」

  他笑嘻嘻的說:「你是我朋友嘛,跟家人意思也差不多了。」看她還要反駁,他連忙提出一個一進門就想問的問題,「對了,你好大的面子,生個病連大王跟王后都來了,我方才在門外見到他們的身影,還嚇了一跳。」

  提起這兩人,舜蘭淡淡的說道:「他們是好人,待我非常恩厚。」

  「滿王宮的侍女,為何他們獨獨對你恩厚?」這是他早問過她的,當時她沒有正面回答他,如今憑著他們的交情,她應該不會再隱瞞了吧。

  她苦笑,笑容之無奈,連他都深刻感受到。

  「怎麼,還是不方便說?」他抽回放在她額上的手掌。

  歌澤一抽走,她馬上抓過另一隻冰手再捂上。「方便、方便啦!」好小氣,一不高興連一點好處都不給了。

  他挑眉道:「那還不快說?」

  舜蘭瞪著他,秀雅的眉峰忍不住扭了扭。「其實……就是……我是一個「活動藥材」啦,公主的救命靈丹……」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05:56

第五章

  「燒退了?」隔日,舜蘭房裡又來了貴客,漆華端坐著品茗,眼睛不是瞄著站在她面前的舜蘭,而是打量房裡四處。

  她討厭極了那些有的沒的畜生,以前在第一次不經意發覺舜蘭房裡養了一堆恐怖的玩意後,她立即警告她,不得再玷污王宮,尤其自己與她份外「親近」,身子若是因此沾染到什麼穢物,會令她十分憤怒。

  但這丫頭總是陽奉陰違,還是偷偷養著一堆教人厭惡的東西,因此,每隔一陣子,她就會過來檢查一番,將那些冒出來的飛禽走獸要人全給掃出去,太噁心的就地殺埋。

  不過這次她來,既不是為了檢查,也不是為了探病,而是因為父王跟母后都來過了,她若不來,就顯得無情。

  既然來了,便順道看看,很高興這回沒見到什麼令她生氣不快的東西。

  「因公主,我的燒退了,多謝您的關心。」舜蘭手裡緊緊抓著龜寶寶,生怕它被發現後只有死路一條,下場剩下龜殼一枚。

  「那就好,以後拜託你多注意身體,別輕易生病了,萬一這時候我需要你怎麼辦?這責任你擔不起。」漆華沉色告誠,要她認清自己存在的「作用」。

  「是。」她恭順的點頭,不敢稍有微詞。

  漆華姿態尊貴的再輕嘗一口茶後,起身打算走了。

  高雅的旋過身後,眼角餘光卻不意瞥見一樣東西,她臉色一變。「這件衣物怎麼會在你房裡?」那是一件披風,上頭繡有麒麟,這是西鄴的國獸,只有西鄴的王族才可以擁有,而她只見過一個人穿過。

  舜蘭登時心慌地咬了咬下唇。這件披風在先前她就還給歌澤了,可是昨天他穿著來時,後來又忘了帶走,自己今兒個是故意將披風放在顯眼處,心想等他過來時才記得提醒他帶走,沒想到他還沒來,公主卻突然來了,她壓根收拾不及。這下麻煩了,要怎麼解釋披風的存在啊?

  「這個…就是……」

  漆華臉色變得更難看。「歌澤王子來過你這裡?」

  「他……」她說不出話了,若說來過,鐵會引起軒然大波的。

  「他為什麼來你這?」她說不了謊,立刻讓漆華大怒。

  「我……他……沒有……」舜蘭手足無措起來。

  「你不過是我的侍女,他沒有理由、也沒有道理出現在你房裡。說,你們之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嗎?」漆華精明,一旦起疑就難以打發。

  「我與歌澤……王子真的沒有什麼,這披風是他……他借我的,那日您遣我去邀約王子賞楓林,他見我穿得單薄,才好心借我的。」至少這部份她沒說謊。

  「就這樣?」漆華不是那種能輕易解除猜忌的人。

  「真、真是這樣沒錯。」她膽戰心驚的自道。

  漆華冷哼,還不打算放過她,繼續逼問:「若只是這樣,這披風在你手裡也經過多時了,你扣著不歸還是什麼意思?」她喜歡的,不管是人或物,都不容許他人覬覦,就算偷偷的也不行。

  更何況舜蘭只是自己身邊的侍女,她不配!

  「我……只是忘了,您不要誤會。」她雙頰紅透,尷尬不已。

  「誤會?」漆華目光銳利的審視著她,益發覺得她不安的模樣是心虛。「你敢發誓,對歌澤沒有半點不該有的心思?」

  舜蘭張著口,忽然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沒有嗎?當真沒有嗎?她其實也不確定……

  「舜蘭!」漆華患怒斥喝。

  她無奈,容不得多遲疑,一咬牙重重地道:「沒有!」

  「最好沒有,因為他不是你能擁有或妄想的,我說這話是為了你好,自心多、想多,將來必會自取其辱,你的身份永遠是我的侍女,你聽明白了嗎?」

  「我明白。」她難堪的點頭,苦澀的說。

  雖早明暸自己和公主間的雲泥之分,但教人當面說出,她心情還是很不堪。

  而且,她也沒有妄想什麼啊……應該沒有吧她自知和歌澤的身份差多遠,當然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更不可能跟公主搶人,公主絕對容不下這種事發生,不用說,她有多清楚那男人要的是什麼,他要的,她沒有.

  「明白就好,你不笨,我也不再多說,你好自為之。」

  漆華攜下話,高傲的走出房間,她跟著低首送行。大王那邊早有話下來,說她病痊癒之前,不必到公主跟前伺候。

  公主才走了兩步,驀地就停了下來,怎麼回事?舜蘭抬眸一瞧,頓時傻了。

  也太巧了吧,她方纔還拚命暗自祈求千萬不要這時候現身的人,竟然在快要解除警報時跑來了!

  「呃……王子,公主她……您怎麼有空來……來?」她連牙齒都在打顫了。

  歌澤俊眸輕轉,臉上綻笑,可沒有一絲驚慌的望向漆華解釋,「我剛好經過,聽其他人提起舜蘭姑娘身子不適,所以順道過來探病。」這話說得面色不改,當真非常有說謊的長才。

  她冷凝一笑。「歌澤王子對我的侍女也這般用心,真不知該如何向你道謝。」

  話中的譏諷連耳背的人都聽得出來。

  歌澤依然笑意可鞠。「謝什麼?公主身邊重視的人,我自然不想輕待。」他表明這是因主子而施的恩惠。

  漆華臉色稍稍和緩些。「其實舜蘭只是我身邊一個下人,你不必刻意為了討好我而壞了規短,這讓外人瞧了,也會造成不必要的誤解。」她刻意看了眼依舊不知所措的舜蘭後說。

  「我明白了,不就是一個下人而己,若公主認為我的探訪會讓人說閒話,那我以後便留上心,不再多事。」他臉色明顯僵起。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太過關注別人,我以為你在大宓的期間,眼裡看的、心裡想的都只有我一人,我才是你留下的目的。」她驕傲的提醒。

  歌澤款款而笑,清楚這是她的警告。他大膽伸指輕托起她優美的下頓,炯亮的雙眸直視著她。「我眼裡確實只有你,除了你,這大宓王宮——不,這天下還有誰進得了我的眼簾?」他靠得她極近,對著她輕聲呢喃。

  這回笑意真正進了漆華的眼,儘管高高在上如她,遇到真心喜愛的男人,也會變得如尋常女人一樣,只憑對方一句話就完全臣服。

  兩人身後的舜蘭望著他倆相望的身影,心頭像是梗了什麼,難受得不得了。

  如此俊秀出眾的王子,也只有天之驕女的公主足以搭配,難怪他眼裡只容得下公主,這是理所當然的,理所當然的……

  她悄悄握起拳頭,目光飄向兩人身側的大樹,專心盯著上頭的兩隻麻雀,麻雀吱吱叫,其實好吵,但這時候應該越吵越好吧……意識到自己居然壞心的希望氣氛被破壞掉。她真是壞心啊……

  「對了,你的披風還留在舜蘭屋裡,要順道帶走嗎?」在他不隱藏的愛慕眼光下,漆華的語調柔和了不少,醋味沒那麼濃了。不過她還是很在意他將衣物隨意給別的女人穿。

  「什麼披風?」他裝傻反問。

  「你忘了?」

  「我是忘了。」

  漆華聽了甚喜。原來他不記得這事,也就是說,他根本沒將舜蘭放在心上。

  「專心」聽著麻雀叫的舜蘭有點想笑又覺得苦澀。這傢伙之前還說,若教人撞見要她想辦法自圓其說,但他睜眼說瞎話的功力一流,哪還需要她啊,他自己就能搞定……她還是繼續專心的將這嘰嘰喳喳的麻雀聲當成黃鶯啼好了,反正聽久了好像沒那麼刺耳了。

  就是不知道這鳥聲可以收集嗎?這樣隨時想聽就可以聽……這回她認真的思索著辦法,成功的讓耳根子再也聽不見他們還說了什麼。

  「給你的。」一處偏僻冷宮裡,病好了七七八八的舜蘭花了一番功夫,將她的寶貝全移至這裡躲藏,以避開漆華不時的「臨檢」,正餵食著貓兒吃東西的她,面前突然出現一個鳥籠子。

  「你送我黃鶯?」送她這做什麼?

  歌澤將籠子放在屋裡的一張茶几上。「黃鶯的叫聲比麻雀好聽,長相也比麻雀好看,你若要賞鳥就選黃鶯吧!」

  她喉嚨突然像便到什麼,讓她說不出話來。原來,他注意到昨天她聽了好久的麻雀叫聲……

  她吶吶回應,「你……觀察十分入微。」這話一出,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讚美還是挖苦,總之,這句話就這樣不假思索的出來了。

  可是他好像置若罔聞,抓著一把草料,幫著餵食身上皮毛仍舊染著五顏六色的兔子。

  「對不起。」他忽地冒出這句。

  「嗯?」舜蘭訝然不解的望著他。

  他沒看她,只是繼續餵著兔子吃草。「我說你只是下人,讓你很不舒服吧?」

  她心頭微微發緊。「你是為了這個,專程帶著黃鶯來賠禮的?」

  「嗯,我不得不這麼說來安撫漆華。」他解釋道。

  說不出為什麼,她有一點點想哽咽了。「其實你說的也沒錯,沒必要對我道歉的。」

  歌澤將手中的草丟下,轉頭瞪向她。「你不是下人,你是我朋友!」

  鼻問微微發酸。「我明白的,你有你的立場,不能明著跟我來往,而這也是為了我好,省得造成我在公主面前的困擾。」她盡量讓口氣顯得輕鬆,不讓他察覺她的莫名失落。

  「謝謝你的體諒。」他擠出這句話。

  她乾笑道:「若說謝也該是我謝你,以你的身份不嫌棄,有當我是朋友,我很感激的。」這話是真誠的,兩人地位懸殊,他肯放下身段結交,還與她一起蹲在這破爛地方餵食她的寵物,她除了感動還是感動。

  「舜蘭,其實……其實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倏地,這話教還在自我慰藉的她驚得抬起頭。「什麼?」

  「到目前為止,你是我二十四年來最喜歡的一個朋友,我希望你過得好,也不願意用身份壓你。將來,我娶了漆華,我會要求她放你自由的。」

  原來他說的喜歡,是朋友的喜歡,她誤解了,如擂鼓般跳動的心速漸漸冷凝下來。「放我自由?你明知不可能的。」她沮喪的道。他都知道了她為什麼不能離開公主的理由,怎麼還能說這種話?除非他想公主沒命。

  「我所謂的自由是給你新的身份,至少不用伺候任何人,只在她有需要的時候出現便可以。」

  「現在不就是這樣?!我只需伺候公主,其他事不用我做的,我在這宮裡很被優待。」

  「那不一樣,你是我的朋友,身份上就不該是個下人。」

  說到底,他還是嫌棄她的身份。舜蘭不禁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終究,她與他的距離是天差地別,難以並肩的。

  察覺到她的低落,歌澤握住了她的手,認真的看著她,「舜蘭,我做這些並不是瞧不起你的出身,我只是希望你過得更好。將來到了西鄴,我會以貴客的禮節待你,也會要求漆華這麼做,在西鄴的生活,你會是自由自在的,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愛養多少寵物就養多少寵物。」他承諾道。

  這傢伙對朋友還真是沒話說,真是沒話說啊!

  舜蘭眼眶無法克制的泛紅了。就衝著他對她那麼夠義氣,好吧,她會努力幫他抱得美人歸,支持他成為得到天下的千古一帝!

  她默默地在心裡下定了決心。

  「王子,三個月的期限不久將至,再過一個月咱們就可以回國了。」張白石提醒。在大巫雖然被奉為上賓,但畢竟還是沒有回到自己國家的好。

  「嗯,父王應該也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吧?!」歌澤說。

  「這是一定的,雖說王子行事於向萬無一失,但是事關西鄴能否掌握天下,變數還是太大了,難怪大王掛心。」

  「不會有變數的,漆華我會順利帶回西鄴。」

  張白石笑道:「我信!她雖是未來女帝,但也得拜伏在您之下才行。」女帝只是王子想擁有天下的一枚棋子,而棋子當然得跟著下棋者的意志走。

  歌澤脫他一眼。「沒錯,將來她只是我的女人,不會是我的女帝。」

  「能當王子的女人也夠好的,她該滿足了。不過,說起這大宓王宮裡的女人,除了公主,她身邊的侍女也是挺特別的。」張白石刻意多瞧了主子幾眼,只因主子先前拿的是人家的裙子、躲的是人家的屋子,那丫頭輕而易舉的就讓主子留上心,這教他不得不多了心眼的向主子探問一二。

  歌澤自然知道他提的是誰。想起她,他面上不自覺地泛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舜蘭生性天真,思想天馬行空,是個難得有趣的女人,我想在西鄴或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比她更特別的人。」

  張白石怔怔的望著主子,不免憂心的說:「王子,您只有在談論舜蘭姑娘時,笑得最開心,方才說到美麗無匹的漆華公主,您表情也都只是淡淡的。主子,您這樣好嗎?」他問得很含蓄。

  然而歌澤聽得很明白。「有什麼不好的嗎?」他坦然的反問。

  「這……牡丹不比綠葉美嗎?您怎麼眼裡綠油油一片,不見紅艷的色澤?」王子將真正的美人擺一邊,竟觀望起不起眼的小葉子,這實在讓人匪夷所思,令他不禁疑惑起王子的審美觀來。

  「紅艷的光澤固然奪目,但有時綠油油一片,也自有光彩,聽說對眼力的保健也挺好的。」歌澤撇笑的嘲弄道。

  「可是,牡丹才是最美的,若教其他綠葉搶去風采,會誤了牡丹的美麗呀。」

  他意有所指的提醒。

  「牡丹雖美,也需綠葉扶持,牡丹有牡丹的美,綠葉有綠葉的青翠,自是不相關。」

  王子這是要維護綠葉到底了?「萬一綠葉喧賓奪主——」

  「綠葉不見得就是賓。」他揖下這話。

  張白石一驚,「王子?」

  自知嚇到他了,歌澤微沉了沉臉。「牡丹就是牡丹,我不會忘了她的重要性,至於綠葉,我從來沒想過她會阻礙我什麼。」

  聞言勉強露出笑容。「是我潛越了,請王子不要怪罪。」感情的事是王子的私事,他在憂急之下干涉太多,難怪惹得王子不悅。

  「我瞭解你的用意,不會怪你的。不過,我與舜蘭如何,還是不許你多嘴,對她,我將來另有安排。」

  另有安排?什麼樣的安排?張白石很想問仔細一點,但主子才剛交代過不許他多問,所以他只好閉上嘴。話說回來,王子若打著想納她為側妃的主意,瞧那漆華公主唯我獨尊的性格是不可能接受的,王子在得到帝位的同時,還是得付出代價,不可能與中意的綠葉有結果的。

  王子應該也想到這點了吧?

  這時,外頭響起一陣騷動。

  「這麼吵,發生什麼事了嗎?」思緒被打斷,張白石訝異的走向窗邊,推開一扇窗遠眺。「咦?王子,騷動好像是由公主寢殿那兒傳來的?!」他見不少宮女皆急匆匆地往那方向跑,猜測的說。

  歌澤目光一閃,迅速竄出門去。

  張白石見狀,短暫愕然後,也急忙跟上。

  公主寢殿外戒備森嚴,只見為數不少的宮女急忙慌亂的往裡頭奔去。

  「王子,這會兒您不能進去。」歌澤人到了殿外後卻被擋下。

  「大膽!竟敢擋住我家王子去路?!」張白石朝著守衛大喝。

  守衛一臉為難。這位西鄴王子是公主所中意的對象,最近更是時常進出公主寢殿,對於他的到訪公主從不拒絕,但今日情況特殊,若輕易放人怕出問題。

  「漆華是否身子不適?」歌澤見他難為,便開口相詢。

  「……是的。」守衛老實承認。公主久久發病一次,這件事在宮中不是秘密,發病時大伙得更加小心看護,就怕出什麼亂子。

  果然!「那……舜蘭是不是也在裡頭?」他再問。

  「公主生病,她當然得在一旁伺候。」守衛理所當然的回答。

  「那能請她出來嗎?」歌澤客氣的要求。

  「這會兒……恐怕不方便吧!」裡頭正亂著,她走不開身的。

  「嗯,我明白了。這樣吧,你進去稟報公主,說我聞訊之後焦急萬分,非見她一面才能安心。」他很快的做出因應之策。

  「這……」守衛還是很為難。

  張白石一喝,「還不去!」

  見他表情怒張,那守衛一嚇,不敢再囉嗦,馬上進殿裡請示。

  不久,守衛喘噓噓的奔了回來。「王子請,公主知道您在外面等著,要您立刻進去。」他抹著汗說。

  張白石滿意的笑了笑。知道王子的一片擔憂之意,公主還能不厭動萬分嗎?哪還捨得擋駕!他快步隨著主子進到公主寢殿內,一堆宮女及御醫聚集在外房廳上,主子要他也留在這裡,自己獨自入內。

  一進去,歌澤第一眼就看到了舜蘭,見她臉色有些蒼白,他不禁心一沉,而她也瞧見他了,正對著他微笑。

  他朝她頷了頷首,這才走向布慢重重的床榻前。「漆華,身子可好?」他關切的聲音傳進布幔內。

  一隻雪白玉手由布幔內伸出,輕輕拉開,露出她虛弱的容顏。

  歌澤遂快步上前,拉開所有布帳。「還很不舒服嗎?」視線先落在她床旁幾上小半湯匙的紅色液體上,然後才是她。

  漆華捧著胸,皺著眉道:「我想你聽說了,我打出生就有心絞痛的毛病,這股劇痛要過一會才能恢復。」她臉色也是雪白的,顯見非常不適。

  他上前細問:「這病一來,總是讓你這麼痛苦嗎?」

  「嗯。」她身子軟軟靠向他,樂於與他親密接觸。

  「這疼痛會維持多久?」他貼心的拿過一旁的手巾,拭著她的汗。

  「不知道。」她似乎想藉機撒嬌,抓著他的衣襟,嬌媚的臉蛋緊貼上去。

  這姿勢讓他不得不抱住她,這一抱,他目光不自覺地瞥向站在不遠處的舜蘭,竟有些不自在了,頓了一會後,他抿笑地藉著為漆華拉妥被子的動作,將她不著痕跡的推開了。

  漆華彷彿有些失望他太早將她放開,還想在他懷抱中多溫存一會。

  「公主,這血該喝下了,否則會腥了。」唯一一個得以留在房內的御醫上前催促道。

  她這才取過那小半湯匙的血,皺著眉一口喝下。

  歌澤緊緊盯著她喝下這湯匙的血,表情陰沉。

  漆華喝完後,舜蘭立即呈上白巾讓她拭嘴,他刻意看了一眼舜蘭的手指,沒多說什麼,臉色就是難看。

  「看我喝這噁心的東西,你也覺得不舒服是嗎?」發現他的臉色,漆華不安的問,她的心絞痛發作時病容不佳,她通常不見客的,可是因為不想拒絕他的關切,這才讓他進來。

  然而這會讓他瞧見她喝血,想必破壞了她在他心中的美感,這不禁教她感到懊悔讓他進殿。

  「什麼話?!這是你的良藥,誰會覺得噁心?我只是心疼你,受不了你病懨懨受罪的模樣。」

  漆華一呆,隨即意會到什麼,媚眼如絲的展顏笑了,「看來你對我真的有心,知道我不少事。」沒想到這血的功用他會知道,那他應該也清楚血的來源吧?!她有意無意地瞄了眼一旁低首不知在想什麼的舜蘭。

  「當然,只要是你的事我都想知道,畢竟你是我未來的妻子,我怎麼會不關心呢?」歌澤沒隱藏自己知道此事。舜蘭說過,這事除了她們兩位當事者、大宓王、王后,還有一兩個公主貼身侍女,就只有一個御醫胡葛詳知內情,看來,一旁這位便是胡御醫了。

  漆華的笑容更形擴大了。「你怎能確定我一定嫁給你?」她嬌嗔道。

  「你不嫁嗎?」他笑盼著她問。

  「我……你真討厭!」發覺被他戲謔了,她嬌羞的瞋他一眼。

  「我與你父王相約定的時間快到了,屆時我不是送上一座城池,就是擁有一位美人。你想,我究竟會是如何的結果?」他有意趁機逼她表態。

  「我……我心還痛著呢,你這時候問我這個做什麼?這麼痛的情況下,還說得出好話嗎?要問也等我病好再說。」雖是沒有正面答覆他,但漆華的語氣與態度早已說明一切——他不會失去一座城池了。

  歌澤滿意一笑,取過胡葛再呈上的湯藥,親自一勺一勺的餵著她。

  舜蘭垂著頭,這會兒窗是掩著的,她沒法看窗外、聽麻雀聒噪,只能盯著地。心,似乎也有些絞痛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06:08

第六章

  「來,我瞧瞧!」歌澤抓過舜蘭放在身後的手,仔細的檢查個夠。「可有上藥了?」

  「有,胡御醫總是很小心照護我的。」她吶吶的回答。

  「嗯。」見到她指腹上的傷口確實有層透明膏狀的東西覆著,他這才放心的點點頭。

  舜蘭不自在的縮回手。「每次滴血的量並不多,不礙事的。」她沒想到他會這麼緊張,一離開公主寢殿後,立刻就來找早他一步退下的她。

  「我不信你的血能治病,這樣將你留在身邊隨時取血的做法,很讓人質疑。」他蹙眉道。

  「有什麼好質疑的?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只要公主心絞痛一發作,喝上我的血再搭配胡御醫開出來的藥,不久就能為公主止痛,你今天不也親眼瞧見了?!」

  「話是沒錯,可是我從沒聽說過喝人血可以止痛的。」說到底,他就是捨不得她受苦難過。

  「我的血不是一般的血,是專治公主病的血,要不是如此,在這宮裡又怎會有我養尊處優的份?」大王與王后就是因為她的血能救公主,才對她另眼相待的,就連公主雖然對她也有諸多不滿,但也不敢真正苛待她。

  「是誰說你的血特別的?」他凝神間。

  「胡御醫這聽說也是他偶然間發現的,反正我存在的目的是要讓公主好好生存下去,這輩子我是別想離開她了。」舜蘭無奈的搖頭,這是她自懂事以來就被教導成很理所當然的事,她早認命了,當人藥引子的命。

  歌澤撫著下顎思索著,「我還是覺得這件事情很奇怪。」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別說你也是因為『心疼』我,才這麼在乎這事。」她這話衝口而出,一說出來她就後悔了。

  這簡直像在揶揄他先前對公主的那些關愛之語,原來自己這麼介意……

  她咬咬牙,想著應該再說些什麼來粉飾自己這不該有的心思才對。「我——」

  他攏了眉峰。「先前的疼是假的,這次的疼是真的。」

  他沒生氣還這麼坦白甘舜蘭心中不禁泛起柔柔的甜。「這個……雖然我知道你對我都很老實,但沒必要老實成這樣,這要是讓人聽見,你麻煩大了。」

  「你光想到我的麻煩,你不也一樣,漆華不會放過你的。」他一副與她「有難同當」的模樣。

  「你別亂說,我們不是朋友嗎?!」

  「是啊,是沒人知道的『朋友」。」他露齒一笑。

  舜蘭下巴掉下來,半晌後才又重新歸位。「你真的很喜歡戲弄人!」她埋怨的瞪著他。

  歌澤笑得很無賴。「這送你吧,讓你暫且幸福。」他由懷裡抽出一張紙。

  「什麼意思,暫且幸福?」她接過來,見上頭繪的是一朵她沒見過的花。

  「這就是鳳冠花,我答應你若是到我西鄴去,要天天送上一朵這花的。既然我們還沒能回到西鄴去,就先畫上一朵鳳冠花贈與你,讓你暫且感受到西鄴女人的幸福吧。」

  她鼻間都酸了,撫著紙上的花,感動不已。「這是你親自繪的?」

  「當然。張白石拿刀還行,拿筆可不成,我只好自己繪了。」

  「鳳冠花好漂亮啊,跟百合有點像。」她鼻音很重的說。

  「是有點像,不過百合是白的,鳳冠花是紫色的。」他告知兩者的分別。

  「嗯……」真糟糕,她感動得眼淚流下來了!舜蘭趕緊用力甩頭,將那一滴不爭氣的淚珠甩開,怕讓他瞧見就丟臉了。

  哪有人看見一朵花——還是畫在紙上的,就哭了的?!

  「以後在西鄴的每一天,你都會收到它的,這圖就先暫代了。」

  她揉了鼻子,揉掉又想哭的衝動,冷不防想起一個人,心頭又變得沉甸甸的。

  「你若不是真心喜愛漆華,將來她會怨你的,這花應該要先送她,幸福是你該給她的。」她落寞的說。

  歌澤聞言一僵,表情凝滯住了。

  「書上好像說過,鳳冠花應該要送給情人的,咱們只是『好朋友』,用不著送這種東西的。」她腦袋垂得極低,不敢看他。

  他久久沒說話,任氣氛就這樣僵默著。

  直到她瞥扭得再也撐不下去,猛地抬起頭,瞬間,她眼睛睜大。這男人竟欺到她眼前,然後……他、他吻住了她!

  「你——」舜蘭一開口,頓時感到腰間一緊,身子最進他懷裡,微傲的口立即被侵入。

  這下不只是貼吻而己,這傢伙竟敢舌吻「好朋友」?!

  大宓京城內有一座聞名遐遁的香樹水樓,高兩層,外表並不壯觀,它之所以聞名,是因為它巧妙的矗立在秀色的湖中央,萬頃的湖中它一支獨秀,遠看更是絕塵標紗,宛如仙境。

  這座水樓的建造者正是大宓王菊殷,在今日,就在與歌澤約定期滿的日子,他將所有人招至此處,既要向歌澤炫耀,也要顯威。

  「歌澤,你要娶漆華,可以!」他一開口便說。

  此話石山漆華大喜。父王真的同意了?!

  她立即嬌羞的望向歌澤,見他表情淡然,似乎早就知道有此結果,她不禁微蹙了柳眉。

  舜蘭站在她身後,心弦緊扯,悵然若失。

  「可是我有一個條件。」菊殷隨後又說。

  「請問是什麼條件?」歌澤不疾不徐的笑間。

  「婚後你必須留在我大宓。」以為說完這話後他會立即變臉,沒想到卻見他笑容更大了。

  「我早料到您會這麼要求,可恕我無法做到,我是西鄴太子,將來的西鄴王,如何能長居大宓呢?」他面不改色的道。

  「西鄴王?娶了咱們公主之後,你還希罕當什麼西鄴王!咱們公主的未來在天下,是天下共主,你何必在乎一個小小的西鄴?!」馬槽不留情面的嗤笑。

  歌澤沒有發怒,但身旁的張白石己怒容滿面。「馬大人說這話未免太污辱人,西鄴與大巫國勢相當,我西鄴如果小,你們大宓也大不了哪去!」

  「你!」馬槽大怒,菊殷與王后也同時變臉。

  「還請各位息怒,我手下愛國心切,這才出言無狀,但他說的沒錯,就算娶了漆華也不能矮化我西鄴的地位,我更不可能放棄繼承王位。」歌澤沉眉道。

  菊殷提醒他,「我沒要你放棄王位,但當初也說好了,漆華同意下嫁,你西輒得歸降我大宓。」

  「歸附可以,但那只是名義上而己,西鄴的國政還是不能由大宓干涉。」

  「你說什麼?難不成你想反悔不歸降?!」菊殷怒問。

  「你不是說好只要娶了我便願意歸降,既然如此,為何不能為我留下?」漆華也忍不住愕然。

  就連舜蘭都很訝異。怎麼,他有悔婚之意嗎?

  「你們是否都搞錯了,我自始至終提的都是『歸附』沒說過『歸降』,「附」與「降」之間的意義天差地別,西鄴可以認定大宓為大哥,可是降,西鄴不是戰敗國,如何降?且我也沒有要悔婚的意思,相反的,我積極想迎娶漆華為妻,然後帶著妻子回我西鄴,當我的太子妃。」歌澤解釋。

  「你要帶走咱們公主?!」馬槽驚跳起來。「你真是異想天開!公主是什麼人,怎可能離開大宓跟你走?!」當他是瘋子才會說出這種話。

  「我是不是異想天開,那就要問問漆華本人了,到底願不願意夫唱婦隨的跟我走?」他沉靜的看向漆華,瞧她怎麼決定。

  她當然明白自己不可能離開父王、母后,可是她喜歡這個男人,不願意放棄他。「我……」她為難了。

  「漆華,想想你的責任,想想父王、母后對你的期許,別為一個男人做出錯誤決定。」王后見她一副女大不中留的模樣,心急且怒。他們是絕不可能讓她走的!

  她臉色掙扎,終究在母后的震怒目光中冷靜下來。

  細想自己的將來,漆華也有野心。嫁了歌澤後反而「淪」為后妃,這確實委屈她。「歌澤,你若有心娶我,就不該為難我,你留下,尊我為王,我許未來與你共享江山。」她沉聲說。

  「你先是我的女人,而後才可能為帝,既是我的女人,當然得隨我走,日後你稱帝時,我自然以你為尊,你想待在哪,為夫的都跟隨。」

  「你是說我先隨你去西鄴,之後你再隨我回大宓?」漆華問,心似有動搖。

  「就算如此,我也不同意!漆華是我大宓的鎮國公主,受我保護培育多年,怎可能平白奉送給你西鄴?!你歌澤敢帶走她,根本是想找死!」菊殷怒抬圓桌,四周人也跟著驚怒起來。

  舜蘭滿臉焦急的望向歌澤,著實為他的安危捏著冷汗,就怕他真的激怒大王,魂斷在此香樹水樓。

  歌澤冷眼院向菊殷,目光中毫無畏懼。「大王,恐怕漆華非跟我走不可。」

  「大膽!」

  「膽子不大如何敢隻身來到你大宓之地?!」他哼笑。

  「你不怕死?!」

  「怕,所以死前一定要帶走漆華。」

  「你!」菊殷勃然大怒。「來人啊,將歌澤拿下,先砍了他的腦袋再說!」

  「慢著!大王若敢動王子的腦袋會後悔的!」張白石跳出來大喊。

  「後悔什麼?」馬槽也怒不可遁的衝上前質問。

  張白石瞧向主子,詢問道:「王子?」

  歌澤頷首,「拿出來吧!」

  他遂由懷裡掏出一本冊子,展示在眾人面前。

  「這是什麼?」馬槽間。

  「這是大宓所有商人所簽署的文書。」

  「我國商人都簽署什麼了?」王后也按捺不住的急問。

  「簽署願意將大宓境內所需的物資商糧,在未來一年內全數向西鄴購買。」

  「你說什麼?!」菊殷大驚。

  歌澤冷笑。「大宓地貧,產不出好東西,只能依賴進口食糧,幸虧你們商貿發達,靠著與各國流通貨物轉賣交易致富,能花得起大錢向國外買進各種物資,但將來一年若所需糧食雜貨全數操縱在我手中,請問這一年內將會如何?」

  眾人變臉。哪還會如何?如果他壓制物資糧食不進到大宓,雖然只有一年,也足夠餓死大宓一半人口,這一年大宓就算有大筆金錢也無用武之地。

  「歌澤,你是如何做到讓大宓商人願意簽下這份文書,肯將商榷全數交給你一人?」漆華驚愕過後,不解的問。這些商人全是父王一手養出來的,怎可能輕易背叛父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悠然一笑,瞧了一眼手下。

  張白石得意地再往前站一步解釋,「王子住在大宓王宮裡,是多年來王宮唯一的男客,且公主中意王子之事,隨著兩人交往日漸親密,消息早傳出宮外,商人們心思活絡,自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爭相討好來了。」

  「儘管如此,他們也不可能在婚訊未公佈前,就笨得貿然與你們簽下這些文書啊?」漆華再質問道。

  「他們不是笨,是太過忠於大宓王了,一見到商符,勘驗無誤後,自然想到這是大宓王的意思,誰還敢不簽啊!」憑著王子與公主的關係,一見這商符,商人們急著想打好關係,配合度比他們預想中的還好。

  一聽見「商符」兩字,舜蘭慄然一驚。原來這就是他偷商符的目的!

  那她送回大殿的那枚——不就是假的?!

  他也利用了她?

  歌澤狀似無意的將視線瞥過她,見她慘白了臉孔,他黑瞳不禁沉了沉。那商符的形狀樣式在大宓園內並不是秘密,他們早準備好一個幾可亂真的贗品,不料那天他潛入開敵暗匣偷取後,卻不慎觸碰到機關,讓暗匣關起,還等不及暗匣再開啟,菊殷就回來了,這才演變成人盡皆知的「偷」。事後舜蘭發現,為安撫她才將假的交由她歸還,只是這事牽扯到她,還是教他感到歉然。

  他人就被發現了,因而才有了後頭讓舜蘭代勞送回去大王殿之舉。

  「商符?大王您的商符不是失而復得,商人們哪可能見到這東西?」王后也急菊殷臉色氣到發紫,已明瞭是怎麼回事了。「歌澤,原來偷走商符的人是你,還回來的是假的!」他惱恨不己,恨自己竟沒檢視清楚歸還的商符其假,這才會上當受騙!

  歌澤沒否認,看著他泰然微笑。

  「你!」他氣得發抖了。

  「讓我帶走漆華吧,將來我與她夫妻一體,不會不顧及大宓的,這點我可以保證。」

  「你如此陰險的幹出這等事來,要我如何相信你的保證!」菊殷嗤聲道。

  這小子一開始就計畫好了,先是卑躬屈膝的賴進大宓王宮裡,接著盜取商符,一逼他就範。自己如今著了這小子的道,氣得他咬牙切齒,好不憤慨!

  「你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若不交出漆華,大宓可能就要鬧饑荒了。」歌澤威脅的說。

  「你這小人!」菊殷氣炸了。

  「雖然感到很抱歉,但這也是為了能與漆華夫妻相守,不得已的做法。」

  好個夫妻相守!漆華聽見心中哪還有怒氣,早克制不住地盈盈笑了起來,將誰尊誰卑暫且拋一邊,擺明就是願意跟他走了。

  菊殷見狀。時不我予,只好含恨先吞下這口鳥氣!他與王后相視後陰笑了記。

  好吧,要娶便娶,將來後悔的不知是誰!

  「好,我讓漆華跟你走,你近日內就遣人來迎親吧!」恨聲答應。

  「多謝成全了。」歌澤這時才露出真正笑意,但目光在瞥及舜蘭時,黑眸緊了緊,想對她說些什麼,然而時機不對,什麼也無法多說。

  舜蘭感受到他的視線,心中有氣,撇過頭去不看他。

  他澀澀一笑,見她氣得不輕,盤算著該如何安撫她才好……

  此時四周忽起一陣巨響,湖水掀起丈高,整座水樓也天搖地動起來。

  發生此遞變,眾人大驚失色,女眷們更是臉白如紙,再下一刻,水樓竟已傾斜塌下,遠在湖岸的大批侍衛眼看水樓將毀,壓根來不及救駕,瞬間湖水狂湧入內,馬槽站在窗邊,第一個被水流沖走,再一陣搖動,樓再塌一角。

  歌澤下意識的撥開所有人,伸手只想護住站在另一角的舜蘭,但是湖水來得太急,他雙臂還未觸及她,所有人都已全數被水捲起。

  他深諳水性,落水後立即浮出水面,一雙眼焦急的梭巡著舜蘭。

  千萬別沉下啊,該死,那丫頭到底在哪裡?

  「歌澤……」

  有人在呼喚他。

  他猛地回頭,乍然露出笑容。

  漆華正浮在一塊碎木板上對著他急切叫喚,他快速往前咽泳,漆華見他奮力游向自己,立即欣喜起來。

  可就在他即將靠近她時,她驚訝的發現他的目光並非落在自己身上——他的目標不是她,是她身後的人,舜蘭!

  她驚愕住了。「歌澤!」她怒吼。

  正往前奮力泅泳的歌澤一頓,抬首見她怒容滿面,這時毀了一半的水樓再也撐不住的倒下了,彈指間造成水流激起個大漩渦,漆華與舜蘭同時在他面前被捲進湖底,電光石火一瞬,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要救誰……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06:24

第七章

  他竟然……救的是她,居然是她?!

  在危急之際,他選擇救的人不是即將迎娶的公主,而是她!

  當自個緊緊貼著他的身子被救回岸上後,舜蘭內心悸動不已。那日他吻了她,那吻是那樣的蠻橫霸道,她以為他只是一時的情不自禁,並不是對她真有情意,可是,今日樓毀落湖之事,他放棄了對他將來得到天下極為重要的公主,這樣的結果必定引起公主的憤怒,然而他甘願如此,他竟甘願如此!

  轉身望向主子,果然見到漆華狼狽憤恨的目光,她忍不住縮瑟的輕顫了一下,竟是沒有力量再面對公主那恨意濃烈的瞪視。

  「賤人!想不到你竟做出這種事?!當初沒殺你,你居然恩將仇報!」菊殷一身濕透的指著被侍衛強壓在地的女人怒罵。

  「恩將仇報?!」那名被擒的婦人撇嘴怒笑著。「你將我廢點逐出後宮,這叫恩嗎?你這是在羞辱我!」

  菊殷臉色變了變。「你別不知好歹,至少我放你一條生路了。」

  婦人大笑。「你這叫無情無義!我與你夫妻何只十年,你竟因為生出女帝的人不是我,就廢點我另立那女人為後,你的絕情教我怎能不恨?!」婦人控訴道。她原是他的王后,因為側妃生出被尚玉元師預言會成為女帝的人,她因而被拉下後座,趕出王宮。

  「姊姊,我能生下漆華也是天意,你——」王后見到她也頗為無奈。

  「住口!要不是你不甘屈於我之下,大王又怎會要我走?!今日是我等待多年,好不容易見你們集聚宮外,花光所有積蓄要人炸毀水樓,我要你們全部命喪湖底,可惡你們命大,居然只死了馬槽這個小人,其他該死的都沒死!」婦人表情是極度的怨恨與不甘心。

  水樓炸開的瞬間,她是多麼的興奮,誰知炸藥份量不夠,炸毀的威力減弱,居然讓他們有機會獲救,而自己也在逃避不及的情況下被侍衛逮個正著。如今殺人不成,反落入敵手,她自是萬般飲恨!

  「你這心狠手辣的賤人!心腸式歹毒,當年是我一念之仁,現在可是饒不了你了,來人!拉回宮裡,打入大牢,擇日問斬!」菊殷惠怒不已。

  舜蘭見那帶著恨意被粗暴拉下去的廢後,感到無限唏噓。這可說是大宓王宮內的悲哀,為了一個女帝,犧牲了一個又一個的人,包括廢後所生的幾個王子,除了遠在西鄴的大王子高庚外,這幾年全都在鬥爭下一個個被大王下令誅殺了。

  自從公主出世後,這種腥風血雨、罔顧人倫的慘事層出不窮,悲劇不斷,她每每見了都覺得可怕又可悲。

  到底這天下出了個女帝的預言,是要天下從此太平,還是要招來殺戮的罪孽?!

  「歌澤,我受驚太過,心絞痛好似又發作了,你親自抱我回宮吧!」漆華口氣炎涼的開口。

  歌澤瞳眸驟然轉冷,回頭看一眼舜蘭,見她臉色稍稍恢復,自個心頭這才略微安定下來,舉步走至漆華面前,抱起她送她回宮。

  「王子,您怎會這麼做,不救公主反而去救舜蘭姑娘?」夜深人靜時,張白石忍不住發問白天的事。

  「我無從選擇。」歌澤簡短的回道。

  「怎會無從選擇?誰比較重要您該是明白的。」他擔心此事在公主心裡種下陰影,只怕好不容易說定的婚事又要生變。

  歌澤沉默以對。

  「王子,您到底是怎麼了?」

  一歎,明白屬下的擔憂,他無奈的道:「我自己會好好想想的,斷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王子,恕我多嘴,您千萬別再為了某人誤事啊!」張白石語重心長的勸道。

  他沉瞳不禁垂下。「不瞞你,有時我連自己也控制不住。」

  「王子?」聽了不禁心驚。

  「在我眼裡,漆華象徵天下,是我汲汲營營、用盡心機想要的天下,可是,在面對危難時,舜蘭卻是我唯一想救想護的人,這意味著什麼你知道嗎?」

  張白石灰白下臉來。

  「我想你知道的,可是你放心,儘管如此,我還是不會放棄天下,我還做不到為女人放棄江山的事,末來如何拿捏,我會想辦法控制的,不會影響咱們既定的計畫。」他聲調窒悶深沉的承諾。

  「可是……王子,您不後悔嗎?」跟隨王子多年,身為他的心腹,自己何曾見過他為情所困?王子竟出乎意料的對他承認愛上了一個女人,而這丫頭在他看來還是一個不起眼的人,當真讓他驚訝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錯愕過後,他也不禁深慮起對天下極具野心的王子,在真愛上一個女人後,其實性情已變,他懷疑日後王子真能為江山放棄摯愛嗎?

  歌澤的臉上浮現一抹肅然冷硬。「我從小就向父王發過誓,會將西鄴領向天下無敵的境地,這個承諾我會做到,也想一嘗站在最高峰的滋味!」他的血液裡流的是沸騰的權勢,澎碎的野心,這點從來就無庸置疑。

  「舜蘭姑娘!」張白石瞥見門口閃出一道身影,下意識地就喊了出來。

  歌澤驀然轉身,見她果然站在那。「舜蘭……」她聽見他說的話了?

  她困窘地呆站原地,直到歌澤走到她面前,定定地望著她,她才呼吸紊亂的抬首與他相視。「我是來交還給你一樣東西的。」

  見他不語,就只是盯著她,一顆淚珠瞬間滑落她臉龐。

  「這鳳冠花圖還給你,你不是我的朋友,你利用了我。」

  「對,我不是你的朋友,我利用了你。」他雙手仍是垂放著,沒有接下她遞到身前的圖。

  張白石瞧了兩人一眼,識相的先退出去了。

  見他不收回圖,又這麼說道,她心底那股委屈更甚了,嚥下喉間滿溢的苦澀,她將圖往他身上丟,轉身就要走,但身子才動,就被他拉進懷裡,她氣慎的掙脫不已。

  「你都聽見了不是嗎?我是個野心家,愛上了你又不肯放棄漆華,我是世上最卑鄙的人。」

  舜蘭渾身一震。他說愛……「你住口,我不要聽這些!」

  掙脫不開他的懷抱,她索性搗著耳朵,什麼都不想再聽他說。

  歌澤拉下她搗耳的雙手。「舜蘭,對不起,我既做不了你的情人,連做朋友都沒資格。」

  淚水決堤,她狠狠瞪著他。「你是很可惡,那你就該可惡到底,為什麼要先救我?你傷了公主,也對不起我!」

  「這只證明我愛的是你!」

  「不要再說了!」

  「我沒資格對你說愛,我明白的,可我還是想讓你知道,你對我很重要。」

  「重要程度僅次於你的天下?!」她忍不住譏誦起來。

  「沒錯。」他沒有狡辯。

  舜蘭挫敗的落淚不止,惱怒起自己無法真正的怨恨他。「我不怪你的,這本來就是你的心志,你一開始就沒對我隱瞞過你的意圖。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不會妨礙你的,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別再利用我做任何事了。」

  「不會了,我並不想傷害你跟我之間的……情份。」他乾澀的允下承諾。

  「嗯,還有……謝謝你救了我。」她強忍住內心的失望,說完這最後一句話,掉頭就走。

  她明白,今後他倆連朋友也不能再是了,從此,回歸陌路,這才是對他們來說最正確的道路。

  冷宮裡,舜蘭震驚的癱軟在地上,週遭那血腥慘死一地的動物屍首,全是她那些深深喜愛的寵物。

  「您怎麼……」

  「我早說過,宮裡不許出現這些髒東西的。」漆華冷冷的說。舜蘭先前把這些髒東西挪過來冷宮這邊時,她偶然間恰巧聽到兩個跟舜蘭交好的宮女在議論,本來就想要過來「清理門戶」,水樓落水之事後,這丫頭更不可原諒,她若不報復,就不是大宓的鎮國公主了!

  淚水如泉湧,舜蘭憤怒得整個人顫慄起來。「那也不必將它們殺了,放它們離開就可以了不是嗎?」公主竟然這麼狠心,讓她幾乎心碎!

  她很不解,公主從前就算再生氣,也不至於如此凶殘,這回……這回……她實在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到的。

  「我看這些兔子、貓兒覺得噁心,所以非殺不可。」漆華態度更顯冰冷。「還有籠子裡的那只黃鶯,叫聲難聽死了,我要人絞斷它的脖子,省得它吵人。」

  舜蘭好想吐,歌澤送她的黃鶯,脖子正死死的垂在另一側。

  她痛心疾首。「您太狠心了……」

  「我早就警告你,別再養這些廢物,是你不聽,真正害死它們的人是你!」

  漆華的話讓舜蘭的胸口狠狠縮痛了一下。公主說的沒錯,是她害死了它們,這都是她的錯!她顫抖的雙掌捧起黃鶯的屍體,串串的淚灑在已無光澤的羽毛上,每一滴淚水都是她的心痛。

  鳳冠花圖還給了歌澤,她私心留下這只黃鶯,黃鶯會陪著她,至少讓她忘不了他送她黃鶯時說過的話。

  將來到了西鄴,我會以貴客的禮節待你……在西鄴的生活,你會是自由自在的,愛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承諾過要給她自由,她雖不信他能做到,可是她很珍惜這份心意,想保留這份情誼,可是,如今連黃鶯都死了,她與他之間,似乎也徹底斬斷了……過去的任何美好回憶,也許都不該留下。

  「那是什麼?」漆華忽然出聲。

  舜蘭循聲看去。「是龜寶寶,它還活著!」她喜出望外地立即奔上前捧起小鳥龜。它的爹娘都被殺了,想不到它竟能幸運的逃過一劫。

  「來人!這蠢東西也給我宰了。」漆華馬上無情的指示。

  「不,您不能殺牠!」她急道。

  「你說什麼?」原本表情就很森冷的漆華更慎怒了。

  「它已死了爹娘,求您就放過它吧!」她不斷求情。

  「住口,我說殺就殺!」

  「不可以!」從不曾明著違逆過她的舜蘭,首次強硬的拒絕她的命令,把小烏龜藏在身後,表明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它。

  漆華怒睜大眼,「你好大的膽子,別以為你身份特別,我就不會罰你,再不交出那蠢東西,我連你一起罰!」

  「不!」舜蘭搖著頭,深吸一口氣,覷準門口方向,帶著小烏龜想逃出去。

  「拿下她!」漆華發出命令。

  她差一步就能跨出這個門了,兩個侍衛將她捉住,推拖到公主面前。

  「求您放過它,把它丟出宮外放生吧!」她聲淚俱下,苦苦哀求。

  只省…了,這屋裡所有的寶貝只剩下它了,她說什麼也要保住小烏龜的命!

  「不可能!給我擰下烏龜的頭!」漆華殘忍的下令。

  舜蘭雙腿跪地,懇求不斷,「我求您……求您……」

  漆華先是冷笑,接著仰頭得意大笑。「就算你跪斷了腿,我也要殺光你所有喜愛之物!你奪走我要的東西,我也要你付出代價!」

  奪走公主的東西……

  「啊?!」舜蘭驚愕得啞然失聲。終於明白公主為什麼會變得如此陰狠,公主這是在懲罰她,因為歌澤選擇先救她的罪過!

  她早該知曉公主不會隱忍的,可怎麼也沒料到,公主會拿殘殺無辜生命的方式來報復她。

  她閤上眼,緊緊護住懷裡的小烏龜。「公主想對我做什麼都成,但這只龜寶寶絕不能讓您殺死!」她決心護龜到底。

  「我偏不動你,只要那蠢東西的命!」漆華大喝,「來人,還不抓來烏龜,殺了!」

  左右侍衛立即靠過來強搶舜蘭懷裡的小烏龜,她不敵,小烏龜很快被搶走。

  「不——還我,把它還我」

  漆華嫌這樣還不夠折磨似的,要侍衛把烏龜拿過來給她。她盯著舜蘭,眼神中閃過一抹快意,高舉起那只烏龜就要用力摔下——

  「不要!」舜蘭驚恐尖叫。

  她殘忍的笑著,那笑容令人發毛,下一瞬間,「喀」的一聲,小烏龜被重摔在地,看到龜殼破裂,她顯然還覺得這樣不夠,又叫侍衛再上去重重踩上幾腳、踩成龜泥!

  舜蘭的呼吸彷彿被奪去了,好幾個急喘後才有辦法找回氣息。

  「你——」她臉色大變臉,神情充滿無人見過的怒意,一股威怒竟攝得漆華心生害怕。

  舜蘭與她同年,一向是她尊貴,舜蘭卑賤,她從來沒發現過舜蘭也有如此攝人的一面,她不禁白了臉,面對發怒的舜蘭,自己竟撐不起公主的氣勢了。

  「水樓一事,公主受了驚,這才發病的,若要公主此時隨您上路去西鄴,公主的身子恐怕不堪負荷。」御醫胡葛在漆華床邊對著歌澤道。

  見漆華喝下一碗鮮血,他臉色不由得轉沉。「公主,你受到驚嚇,回西鄴的事我可以等你健康恢復後再說,不過,這回你的病情是否比以往加劇?為何得喝上一整碗的血?」他不動聲色的問起。

  舜蘭流了那麼多血,身子可還撐得住?他忍不住憂心。

  像是猜中他的心思,漆華暗自扯笑。「我病情確實比以前嚴重,以後要喝的血恐怕會比以前更多。」她惡毒的道。

  她是故意的,故意折磨舜蘭,他越在意舜蘭,她就越要舜蘭受苦!

  這次她逼舜蘭滴血,下回便要直接嘗舜蘭的肉!

  歌澤緊繃著臉龐。他已得到消息,知道漆華殺光了舜蘭的寶貝,那丫頭大受打擊,悲痛得還下不了床,現在漆華還逼她供出這麼多的血,這是要她的命嗎?!他內心怒不可遏,面上勉力維持著冷靜。「人血畢竟太腥,你應該尋求其他的藥方,這才是治本的方法。」

  漆華斜睨著他。「我記得你說過,喝人血不噁心,只要能舒緩我的疼痛就行了不是嗎?」她故意拿他說過的話回敬。

  他下顎緊抽,似要按掠不住地發作了。

  一旁的張白石見狀,不禁心驚膽跳。王子該不會不理智的為了一名侍女與公主翻臉吧?他急忙跳出來緩頰——

  「公主,王子說這話時,當然是心疼公主您受折磨,但這會見要您別喝人血,也是為了您好,他是希望您找到根治的法子,一勞永逸的斷了病根,別再吃苦受罪了。」

  漆華撇笑道:「我自然明白你家王子的心意,只是這血我從小喝到大,戒不了了,也只能讓舜蘭繼續為我滴血治病,胡御醫甚至建議,若我病情沒改善,要割舜蘭的肉下重藥了。」歌澤既然都知道舜蘭的血可治她心疾這毛病,他這心腹張白石沒理由不知情,她挑明了說當然也就無所謂。

  「你說什麼?!」他徹底變了臉色。

  「你火什麼?莫非你關心的是舜蘭那個侍女而不是我?!」她氣勢也不輸他,刻意強調「侍女」兩字。

  歌澤呼吸急邊,像在忍耐著什麼。「你不要太血腥。」

  「你果然在乎她!」

  他沉默不語,但此時不否認,承認的意味就濃厚了。

  「那好,你娶她吧,我可以退讓。」漆華有恃無恐的說。

  張白石驚呼,「這怎麼可以?那女人配不上王子!」

  「可是配得上的,你家王子並不在乎。」她冷聲回諷。

  「沒的事、沒的事!」他急道,拚命朝著主子使眼色,要他顧全大局。

  歌澤在一陣默然後,終於凜笑起來,那笑容教人腳底竄涼。「我知曉你是記恨那日落水,我搶救的不是你,所以有意遷怒。可我不瞞你說,我確實一心要救她,因為她手裡握有我一個把柄,為了這個把柄,我容不得她死!」

  「把柄?什麼把柄?」漆華訝然的問。

  「既是把柄,就恕我無法說出。」

  「就連我也不能知道?」

  「不能。但等你成為我的妻子後,我會主動告訴你。」

  她瞇眼審視著他,「你該不會在對我故弄玄虛,好減少我降罪於舜蘭?」

  他目光清寒,泠冷譏諷道:「你才是我要娶的女人,我以為你是一個對自己極有自信的人,原來不是,居然還會吃起侍女的醋。」

  漆華神色惱怒。「誰吃醋了?!那女人也配我吃她的酷!」她高傲的揚起下巴。

  歌澤厲芒一閃,「我想也是。」

  然而,一道悶火己在他心中熊熊燃燒。

  未等問斬,廢後已在牢裡自殺!

  畢竟曾是王后的身份,王后跟大宓王陳言,欲將以國喪之禮來發喪。

  「公主,聽說廢後的喪禮連尚玉元師也會來,真不明白他怎會來參加一個廢後的喪禮?」一名叫瑞紫的宮女將聽來的消息,對正讓人梳妝畫眉的漆華稟報道。

  「尚玉元師?你是說在九華山頂,預言我未來的那人來到咱們大宓了?」她有些話異。

  「對,就是他。事實上,他己來到咱們宮裡了,方纔我為公主端茶水過來時,遠遠就瞧見了他。他身著金線緯衣,滿頭白髮,一瞧就知道是個可以呼風喚雨的化外能人。」瑞紫興奮的描述。

  「你說他現在就在宮裡?」漆華眼睛亮起。

  「您想見見他?」她馬上猜到公主的意思。

  「當然。就是他預言我以後可以成為女帝,我卻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次他難得出現,我非見他一面不可,順道還想問問,還要等多久,我才能稱帝?」漆華興奮難當的推開為她上妝的宮女,急切的站起身。

  「您現在就要過去見他嗎?我瞧他是往大王殿上去,應該是去見大王了。」瑞紫再道。

  漆華頷首後,立即帶著兩名侍女,匆忙往大王殿而去。

  她走後不到須臾,舜蘭到來。

  「公主不在殿內。」瑞紫對她道。

  「那……」她臉色極為蒼白,手中端著一碗鮮紅血液,不知該怎麼辦。

  無奈又心疼的接過她手中的碗。「這碗血恐怕公主沒法喝了,等她回來後怕是腥了,我看你得重新再滴一碗來。」可憐的舜蘭十根手指上都是刀痕,全是滴血的結果。

  瑞紫也是少數知道她滴血是為公主治心疾的人之一,從前看久了早就沒什麼感覺,可最近看她滴血滴得凶,實在很於心不忍。

  舜蘭點頭,幾乎擠不出笑來,臉色也越來越青白了。「那這碗血,麻煩你幫我處理了。謝謝。」她瘦弱的身子轉身要回去,準備稍晚些再滴來一碗血。

  「舜蘭,等等!」瑞紫喚住她,將碗塞回她手中。「我跟你說,公主往大王殿去了,你要不將血送到那裡去,請公主馬上喝下。」這樣就不用再滴一次血了。

  「公主到大王殿去了?」

  「是的,你快過去吧。」

  「可是大王殿上大王與王后應該也在吧?」公主交代過,說是怕大王與王后擔心自己病情加劇,讓她滴那麼多血的事不許教他們知曉,她若帶著整碗血貿然出現,恐怕不太好。

  瑞紫明白她的顧慮。公主也曾警告過她和幾個親近侍女,這事不許外傅,可是她就是有心想讓大王見到舜蘭的可憐處境。大王與王后平常對待舜蘭很心慈寬容,若見到她每日失這麼多血,憔悴成這模樣,一定會救她,不讓她再受到公主不人道的摧殘。

  她故意騙她,「大王與王后此刻不在大王殿,公主前往那裡是因為來了貴客,公主是去見他的。」她若不這麼說,舜蘭一定不敢違逆公主的意思到大殿上去。

  「貴客?宮裡來了什麼貴客嗎?」

  「聽說是尚玉元師。」

  「是他?!」然而舜蘭還是很猶豫。「大王他們……」

  「去吧,大王與王后真的不在殿上的。」瑞紫保證。

  好吧,她真的不想再滴一碗血了,而且她也好奇這位神通廣大的大師風采。舜蘭終於放下顧忌,端著碗往大王殿而去。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06:43

第八章

  「元師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元師見諒!」菊殷一見尚玉元師入殿,立即起身恭敬相迎,王后也謹慎的垂首等他入座。

  「大王客氣了,老夫擔當不起。」一名梓衣道士含笑入座。

  「哪還有什麼擔當不起的!這各國國主都爭著想要見您金面,可惜都是難上加難,今日您願意造訪我大惑,本王哪能不盡心款待。」菊殷崇敬的笑道。

  「何須如此費心,我只是來參加喪禮的,並不想造成大王的麻煩。」尚玉元師客氣回應。

  「說到喪禮,元師應該不識得我的廢後,為何專程前來參加喪禮?」他實在不解。

  尚玉元帥意味深長的瞧了一眼不安的王后後,笑了笑。「我其實不是來參加喪禮的,是王后以喪禮之名通知我過來。」

  「是王后通知您的利之菊殷大為吃驚。「您認識王后?」

  「是的。」

  「何時?我怎麼不知情?」他這話是問向王后的。

  她無奈一笑,解釋道:「元師是在我生下女兒時,曾與我見過一面,那時他留下了話,道日後王后也就是廢後死時,他會再次出現。」

  「此事你為何不曾對我提起?」菊殷大為不滿被如此隱瞞。

  「此事不用怪王后,是我要她別說的。」尚玉元師開口道。

  「為何要瞞我?」菊殷臉色益發難看。

  「因為我預知你會廢後,而這廢後與否的決定是要你自己所下,我不想介入,這有違天理。」

  原來如此,他怒氣稍稍平息了些,「您當時就這麼篤定我一定會廢後?」

  「你怎可能讓女帝的生母列為側妃,這是想也知道的事。我篤定的是廢後多年後會自殺身亡,而我等待的就是這個時機,是時候考驗女帝了。」

  菊殷心驚,所以王后才會堅持要以國喪之禮來辦理廢後的喪事,目的就是讓元師確定廢後已死。「您方才提到要考驗女帝,這是什麼意思?」他緊張的問。

  「女帝只要能通過這次的考驗,離稱帝就不遠了。」

  他聞言大喜。「您是說時機到了?!」

  「就快了。」

  「那是什麼考驗呢?」見大王歡喜過頭,忽略了元師所說的考驗,王后趕緊再尚玉元師莫測高深的一笑。「已經在考驗了,至於如何考驗,你們不久後就會知道了。」

  王后很是失望,元師不說清楚,她就不能幫女兒,也不知這考驗女兒過不過得了……

  「這個……敢問元師,不是我不信你心,我只是想再確認一次,這天下當真屬於我女兒的嗎?」菊殷每日忐忑,等待全心培育的女兒代他站上高峰,將大宓推向巨大帝國之路邁進,就怕這一切希望只是黃梁一夢。

  尚玉元師淡淡一笑。「天機如此,當日的預言絕對無誤。」

  菊殷笑得閤不攏嘴。「當真如此、當真如此啊!」太好了!

  「可是近日出現一名男子,他可會阻礙我女兒邁向女帝之路?」王后想起了歌澤,不安的再問。

  「王后所說的可是西鄴王子,歌澤?」

  「對,就是他。這人陰險無比,我怕江山有變!」菊殷立刻接口。

  「放心,若她能通過考驗,注定是千古一帝,那男人再有野心,這江山也拿不走,命運誰也無法改變。」尚玉元師說得很肯定。

  「這中間不會有誤?」菊殷不安心的追問。

  「有,除非她死。」

  「啊啊……」他臉色一變。「不會的,我女兒不會死!不會將江山拱手讓人的!」

  尚玉元師但笑不語。

  菊殷與王后對視一眼,心中略有不好的預感,但稍縱即逝。

  「我來此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該要離開了。」尚玉元師起身要走。

  兩人不禁愕然。「您來此什麼事也沒做過,怎麼就說目的達到要走了?」菊殷錯愕的問。

  「誰說我什麼事也沒做?我剛做完一件大事。」他說得玄虛,說完逕自轉身,不等旁入相送,從偏殿飄然離去。

  菊殷與王后對於他來去匆匆的事還很困惑不解,見他走時不選正殿而由偏殿離開,更是一頭霧水。

  「王后,這化外高人的行事還真不是我們凡人能懂的。」

  「嗯……」她也還楞著。

  「雖然不知道元帥這次前來的目的,不過,能再次確定女兒的女帝之命無誤也是好的。」菊殷欣喜再說。

  「這天下歸咱們女兒的,誰也搶不走,這真讓大王大大的安心了。」自從歌澤出現後,大王就日夜難寢,生怕這男人會壞了事,這會聽見尚玉元師的保證後,大王應該可以不用將歌澤放在心上,能夠好好入睡了。

  「就是啊。」他笑容滿面。

  「還有,漆華就要跟歌澤走了,那咱們什麼時候恢復女兒真正的身份?」

  菊殷笑容更甚。「元師說時機就快到了,哼,誰能知道,舜蘭才是咱們藏了多年的真正女帝,是該讓她現身的時候到了。」他自信滿滿的說。

  王后亦是一臉的迫不及待,「咱們用心良苦多年,為了避開各國虎視脫脫的目光,苦思一計,將她與漆華的身份對調,為避免露出破綻,還讓漆華以為她自個的心絞症必須依靠舜蘭的血才能止痛,其實這只是找個理由,讓舜蘭能夠在宮裡得到特殊待遇而己,漆華的病症還是得靠御醫的藥才能止痛。

  「唉,讓舜蘭平白流了那麼多年的血,也委屈她多年,實屬不得已,待她恢復身份後,咱們一定要好好補償她。」王后對親生女兒受苦又不能相認的事,終究感到不捨與愧對。

  這謊是一層瞞過一層,舜蘭的血能治女帝一命的事,也始終不敢讓外界知道,就怕有心人會挾持舜蘭來威脅,反倒弄巧成拙。

  「這是一定要的,我每回見她為漆華滴血,心中也是極為不忍,幸虧只要她少許血量,象徵性的做做樣子就好,要不然我才不會同意這法子。唔,等漆華一跟著歌澤離開,咱們就立刻公開舜蘭的身份,正好氣死歌澤那小子!」菊殷想到那小子在得知自己處心積慮娶走的人是個假公主時,那受騙上當後的臉色一定大快人心得很。

  王后聽了蹙眉,「可是萬一歌澤知道上當後,發狠殺了漆華該如何是好?」漆華喚了她母后多年,總有些母女情份在。

  可菊殷對漆華就沒那麼多情份在了。「咱們待她夠好了,她原本只是一個出身卑微的奶娘所生的孩子,就因為與舜蘭同日出生,這才有機會與舜蘭對調身份,過著高高在上的公主生活,這麼多年的富貴她該滿足了,之後她的人生如何就看她的造化,憑她的美貌,若能迷惑得了歌澤,也許並不會喪命。」

  「嗯……」王后也無語了,畢竟她也不可能為了個假女兒去改變什麼。

  大王殿外,漆華震驚的聽見殿內傳出的每句話,直至聽到最後一個字,她如墜地獄,萬劫不復。

  她身後的那兩個侍女,面面相覷,聽到這個天大的秘密都忍不住軟腳了。

  而側殿外,同樣也站了一尊人像,舜蘭捧著已經腥臭的血碗,整個人僵立著,無法置信。

  「你怎麼又來了?」舜蘭在自己房裡看到歌澤,訝異的沉下臉來。

  她以為他不會再來找她了,這男人到底在想什麼?

  「我帶來了這個。」歌澤朝她展示著手中的東西。

  「這是做什麼?」她瞧了那看似藥罐的東西一眼。

  「幫你擦藥用的。」他像以前一樣,逕自走往內室。

  她咬唇走在他身後,「你不能留下,萬二讓人撞見,公主那我開罪不起——」

  而且,她現在的心好亂,得知自己真實的身世,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她沒人可商量,也不該找人商量,更不能跟歌澤說如果告訴他,自己才是真正的公主,他會怎麼樣?

  她猶豫不定,看著他的背,想說,卻無法下定決心。他會不會覺得她在騙他,想跟他回西鄴想瘋了才編出這種謊話……大王和王后也不會同意把真正的女兒嫁給他的……

  不,現在還不是時候……再等等吧,看看大王要如何做,她再做打算……

  「我很擔心你,所以別趕我走。」轉過身來,歌澤抓過她的手,瞧見她十指上佈滿刀痕,他的瞳眸也跟著痛縮了下。

  舜蘭用力抽回手。「你別管,也別看!」將雙手藏在身後。

  他將她的手再拉回面前。「我會盡快帶走漆華,不會再讓你受這種罪的。」他心痛的說。

  她眼眶一熱,哽咽的問:「你喜歡上公主了嗎?」

  「當然沒有!」他打開藥罐,專心幫她上藥,頭也沒抬。

  「可是你依然決心娶她?」

  他為她上藥的手一頓,抬起頭來看著她。「你知道我的決定的。」

  她瞧著他不掩野心的雙眸。「可是……你並不愛她?」

  「沒錯,我不愛她,我愛的是你。」他老實的說出心意。什麼朋友,那是想阻止自己對舜蘭有失控情感的一道防線,早在她落水那當下,消融得無影無蹤,讓他正視到自己真實的情感。「可是,我不能放棄江山!」他黯然的說。

  舜蘭囑疇的說:「萬一……我是說萬一,你發覺根本沒有女帝這件事,這是個騙局,你會如何?」

  歌澤朝她一笑,「那最好了,少了那個被預言礙事的女人,我就可以娶你了,而且我有自信,能夠獨得天下,你是我的王后!」

  舜蘭淚光閃閃起來,幾乎有股衝動,想把那個驚天秘密說出來。「如果沒有預言,你會怎麼對待漆華公主,會殺了她嗎?」

  他斂凝了眉心,神情一變,非常狠庚,「坦言說,最近我很想殺她,因為她太折磨你了!」

  她胸口一窒。如果她說了,那漆華鐵定沒命!大王那兒鐵定容不下她,歌澤也要她死……她的心一陣冰涼下來。說到底,漆華也只是大王和王后他們詭計下的犧牲品而已。「不要!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設她,她、她是無辜的……」

  「什麼事是無辜的?」歌澤不解。

  她鎮定住,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或身軀發抖。「沒有,我只是比喻的說……」

  他注視著她,目光中仍舊帶著疑慮。

  「歌澤……你一定要獲得那至高的地位嗎?不成為天下共主不行嗎?」她乾澀著嗓子問他。

  「不行,這天下紛亂已久,我若想真正做出一番事業,解救被各國為了私利、被撕裂壓搾的百姓,我就必須站在最高的位置上,才有足夠的力量給他們一個統一富強的家國,這是我從懂事起便立下的志願,更是我的使命!」

  他想稱帝,理由是這麼的教人敬佩,可是命運——「那……如果讓你居於女帝之下也不行嗎?」

  「我不屈於人下!」

  「倘若女帝承諾你的權力,只佔女帝之名,這天下還是由你一手掌握,你還是容不下她嗎?」

  「當然容不下!儘管她只擁有虛名,可只要她登高一呼,眾人馬首是瞻的還是只有她,她會是我最大的威脅。」

  舜蘭瑟縮了下,「可她是你的女人,不會背叛你的……」她說的可是自己的心聲啊!

  「漆華是個野心不小於我的人,我娶她,只是做為我號召天下的踏腳石,一旦利用完畢,我定會收拾她。」他毫不留情的說。

  「所以不管如何,你一定會殺她?!」她倒抽一口氣。「對於阻礙你前途的人,你是一定會創除的對吧?」她幽然問

  如果今天漆華的角色換成是她呢?他也會為了天下,這麼斬釘截鐵的說殺就殺嗎?

  看來,她的真實身份將注定會是他的敵人了,而這是她最不願意面對的。

  歌澤眼神怪異的凝望著她,總覺得她今日說的話很不對勁。「你很擔心我會殺了漆華嗎?放心吧,我還得利用她,她現在很安全。」他想起她對待那些小動物的溫柔心慈,看來她對人也是如此,儘管漆華待她刻薄,她也硬不下心腸來。

  舜蘭感然與他相望,心隱隱抽痛。「歌澤,倘若有一天,我成為你的眼中釘,你也會這麼無情的對待我嗎?」

  他對這問題嗤之以鼻,「不可能的,你永遠不會與我為敵。」

  「世事多變……」

  「再怎麼變你還是舜蘭,那個與世無爭、只愛小動物、喜歡突發奇想過生活的舜蘭。」

  她搗著唇,渾身不住輕顫,多想告訴他——對,我還是舜蘭,那個不想與任何人相爭的舜蘭,所以請你以後在知道真相時,不要討厭我,不要恨我……

  歌澤來到御花園裡,漆華公主早先派個宮女來邀約這個時刻來此一見,他帶著張白石過來,卻還沒見到她人影。

  兩人也沒浪費時間,張白石跟主子報告著國內近況。

  「什麼?!南寮敢挑釁我們!」大怒。

  「是的,南寮王下令殺了咱們邊境七百餘口的人,還放火燒村。」實在令人義憤填膺。

  歌澤神色陰驚。

  「王子,他們之所以敢這麼大膽,就是因為他們也想奪取漆華公主,故意挑釁咱們,逼你離開大宓國速速回到國內,他們是想阻撓婚事啊!」張白石再道。

  南寮王是城府極深之人,國力雖不如西輔料,卻一心想坐大,這幾年不斷併吞其他小國,擴充國土,甚至還曾膽大的也對大宓王求親,結果當然慘遭拒絕,還被大宓王取笑過不自量力。

  這回王子成功奪得美人心,消息早傳遍諸國,人人皆扼腕不甘,但也都靜觀其變,等待王子娶回公主後再謀求應變之策,唯獨這南寮,按捺不住就先出手了。

  「王子,您想咱們是否該趕回國內先解決這件事?」

  「不,我得帶漆華一起走,免得節外生枝。」

  「可是公主似乎有意以身體末恢復為由,拖延與我們回國的時間,而咱們越是不歸,我怕南寮王會再耍手段對付咱們。」張白石苦惱的說。

  「放心,短時間內父王應該可以應付南寮的狀況,咱們只要在近期內逼漆華跟我走就行了。」歌澤沉聲道。

  「嗯,也只能這樣了。」現在只希望漆華公主不要刁難,早早隨王子走。

  「歌澤。」說曹操,曹操到,漆華現身,幾個侍女遠遠的跟著後頭,似是不敢過來打擾主子。

  「漆華,你身子好多了嗎?可以這麼下床走動了?」歌澤見著她,隨即之「笑意濃濃」地走至她身旁。

  漆華顯得嬌弱的輕倚著他。「身子好多了,因為幾天沒見到你,又想到近來百花齊開,才約你到這來走走。」她羞羞怯怯的說。

  歌澤神色不動,扶著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下頓,輕皺了下眉頭。「怎麼又瘦了?」她確實消瘦,可是他不認為她是因「病」而瘦。

  她柔弱一笑,這眼中已無過去的傲氣,甚至還柔柔弱弱的要人扶持。歌澤內心暗訝,卻裝作若無其事,等著她想做什麼。

  這女人很美,美到能夠令所有男人心折,可是她外貌雖美,縈繞著她的氣質卻是冷酷得教人卻步,他接觸她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多少瞭解她可不是一般弱女子,心地陰狠得不輸男人。

  這由她對待舜蘭的態度上便可以看出端倪,還有,聽說她病中這幾天沒來由的火氣也大得很,為著一點細故就杖責打死了兩名侍女。想到這裡,他不由自主的對照起舜蘭的心慈,心中更是對她有說不出的厭惡。

  「男人不都喜歡瘦弱的女人?」漆華對他媚眼調笑道。

  他細瞇了深障。她想色誘他?

  「歌澤,你可曾見過任何花朵的顏色比我更嬌艷的嗎?」她面泛嬌意,美麗的瞳眸直瞅著他。

  俊顏含笑,隱住那股不悅與厭煩。「沒有,當真沒有,你的美獨一無二。」這話雖不假,但他輕淡的笑裡,卻蘊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漆華臉上立刻綻出暈紅笑意,碧水雙瞳更是嬌媚橫生。「陪我走一段吧。」她主動挽住他的手臂,低眉朝張白石掃一眼。

  他立即明白她的意思。這女人是要他滾蛋,別打擾兩人談情,而他樂意之至,最好王子能一舉哄騙成功,他們好趕緊回西鄴去!但他還是瞧見主子領首後,才敢真的走人。

  「你想上哪去呢?」歌澤問她。

  「父王半年前才命人重修過這座御花園,多建了一處竹園,你應當沒見過,我帶你過去瞧瞧。」她嬌媚的說。

  「嗯。」他耐著性子的隨她去,看她到底想玩什麼花樣。

  她腳步不快,也許是刻意放慢腳步,好能與他調情,兩人閒散的來到她所說的竹園。這時,她目閃詭詐的瞧向一處,果然看見一個人,那人是她吩咐要過來這裡候著的。

  那道綠色身影一見到她立即要上前請安,但她厲眸一瞪,對方不敢前進,只好安靜無聲的站在不遠處,瞧著他們倆意態悠閒、身形親密的在竹園中賞竹。

  「歌澤,我會隨你去西鄴的,而且是盡快。」她親手摘下一枝嫩竹,別在他胸襟前。

  原本陰森的眸子斂進了些神果。「多謝你的成全。」

  「現在你人在大宓,可心在西鄴,我願意盡快隨你走,是不想見南寮不斷威脅逼迫你,若你再不回去,西鄴國內恐怕會釀出大事。」她乾脆大膽的摟住了他。

  歌澤忍住推開她的衝動,露出一抹淺笑。「我西鄴國內的事,你倒是知道得不少。」這女人果然不簡單。

  「你的事我當然要弄清楚,因為我認定你就是我的男人了,將來嫁雞隨雞,我將跟你一輩子,而且我發誓,對你永不背叛!」她邊說朝他靠得越近。

  他微驚,這不像這女人會講的話。「你……」

  「未來的天下是咱們夫妻倆的,誰也搶不走,我願意與你共享,也願意以你為尊,我愛你,以後你就是我的天!」她緊抱住他後,猛地吻上他。

  歌澤驚愕瞪眼,想推開她,她卻吻得激烈,吻得不肯鬆開他,他楞住,半晌不好動彈,直到雙眼在不遠略微隱僻之處,驚見到一抹綠色身影。

  那人漾大的眼珠子落下震驚的淚,他心頭跟著狂震,面色丕變,再不遲疑的用力推開身前女人。

  漆華腳步踉蹌一下,見他頭也不回的往那人站立的方向走去,她不用裝臉色就變得鐵青。「歌澤,我胸口又痛了。」她捧胸在他身後道。

  他置若罔聞,逕自往前走。

  「歌澤,我好疼……」她故意虛弱軟身倒地,發出痛苦的哀求聲。

  他僵直的身影卻沒有絲毫停頓,射著冷光的眼眸也不曾回頭看過一眼,只是直直往著前方那抹綠色身影而去。

  漆華霍然由地上站起,見他頭也不回的棄她而去,雙目激出憤恨的火花,幾乎能灼燒一切。

  舜蘭摀住嘴巴,心口湧起一陣火辣辣的刺痛竄,她奉漆華之命前來至此,卻沒想過會見到兩人親熱的情景,她難受得拳頭緊握,指甲已然深陷掌心裡。

  在這一刻,她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的心有多麼喜歡這個男人,而就是有多愛,她的痛苦也就有多深,他要天下,所以任漆華吻他,他要天下,所以他會娶漆華;只要一天不真相大白,他將是屬於漆華的。

  除非歌澤將漆華帶回西鄴,否則,大王不會公佈她的身份,可是到那時就遲了……他屆時已是漆華的夫婿,不是她的……她先前還以為自己應該可以承受得住、看得破,但此刻被攪碎的心,卻是血淋淋的刺痛著她,完全不受理智控制。

  她心碎了,被撕裂了,她情願瞎了眼,情願看不見剛才所發生之事,情願沒來到這片竹園,情願——沒有愛上他,沒有愛上這個正走向她的男人!

  就在他即將來到她面前之際,一股酸澀到不行的混味湧上咽喉,她害怕他的靠近,怕自己會不管不顧的說出一切,也怕自己會失控的抱住他,要他別回頭、別接受漆華,別吻別的女人……

  在崩潰前,舜蘭轉身跑開,但才跑了數步,失血過多虛弱的身子,竟倏地癱軟倒地。

  「這是……」舜蘭疑惑的指著桌上的湯藥問。

  胡葛笑容僵硬。「這是王后交代讓你補身子用的,她道你近來身子明顯虛弱,該要好好補一補,以後每日都要我送藥來,請你按時飲下。」

  「原來是王后送來的。」王后……這尊貴的女人原來是她的生母,到現在她還是覺得有種不其實感。

  以對一個宮女來說,王后對她的優待的確是很多,但若是對女兒而論,根本沒有親情可言,他們瞞了她多年,讓她以孤女的身份長大,他們美其名是要保護她不受別人覬覦搶奪,但真正的私心卻是為了自己貪婪的野心。他們擅自操弄她和漆華的人生,以為這樣,他們就能在不久的將來得到夢寐以求的天下。

  可是他們其實已深深傷害了兩個人,一個是親生的女兒,一個是喚他們多年爹娘的漆華。

  老實說,這個親,她並不想認,就算恢復公主的身份又如何?她還不是只是他們爭天下的棋子?!

  此刻,捧著手中的湯藥,她無法在這碗藥汁中感受到王后的母愛,尚未喝下就覺得它是苦澀的。

  「舜蘭姑娘,你如果不想喝可以不喝。」胡葛顫著聲,表情像是很想將她手中湯藥奪走。

  「不,我喝。」

  「舜蘭姑娘——」唇才碰到碗口,他竟在倒抽一口氣後朝她大喝。

  她嚇了一跳,手中的湯碗差點落地。「胡御醫?」他怎麼了?竟滿頭滿臉的冷汗,似乎很緊張。

  「我說過你可以不喝的!」他看似很氣憤的吼道。

  「可是這是王后——」

  他氣急敗壞的道:「這其實不是王后要我送來的,是公主!」

  舜蘭更不懂了,「既是公主的意思,你為何要騙我說是王后?」

  胡葛重重抹了臉,搖頭重歎,「因為這不是補藥,是毒藥啊!」

  「毒……藥?」她有些發愕了。

  「唉,沒想到你當了公主十多年的藥引子,她不感念也就罷了,也不知你是怎麼得罪了公主,她竟要你的命!」

  舜蘭整個人軟綿綿的跌坐在椅上。漆華要殺她……

  是了,那天她到大王殿去時,剛好看到尚玉元師欲從偏殿離開,她直覺的就跟過去,想多看元師幾眼,後來在那裡聽到大王和王后的對話,因而漆華才沒有見到她。

  這幾天她心緒大亂,完全沒去想過漆華知道此事後的反應,她早該想到以漆華的性子,不會放過她的……天啊,那天跟著漆華過去大王殿的,還有香顰跟採菱兩位姊姊,她倆不知何故被漆華杖斃,該不會是……殺人滅口吧?!

  眼下,漆華竟想要毒死她!她臉色慘白,雙唇輕顫。她不該意外,畢竟漆華唯有殺了她,才能保持地位,唯有她死,她才可以繼續以大宓國公主、未來女帝的身份活下去,而且只要自己一死,大王與王后就不可能拋棄她,只好繼續利用她,騙取天下人的歸附。

  原來,漆華自知是大王的白棋子,白棋子不想死,就得奮力殺死另一枚黑棋子了,而她,就是那顆黑棋子!

  她突然覺得好不公平,為什麼所有人都在利用她、犧牲她,她親生父母如此,漆華如此,唯一愛上的男子也是如此,犧牲她該享受親情的權利、犧牲她享受真愛的幸福……

  她全身顫慄著,眼眶也紅了起來。她不想陷入眾人的鬥爭中,她不想被利用、被犧牲,更不想當什麼女帝,怎麼辦?她要如何脫離這個可怕的漩渦?!

  腦中一道聲音突如其來的閃過,是尚玉元師說過的話——

  放心,若她能通過考驗,注定是千古一帝命運誰也無法改變……除非她一死……除非她死……除非她死?!

  「你好歹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我實在不忍心見你枉死。這湯藥你別喝了,自己設法逃命去吧!」胡葛無奈的說。對象是舜蘭,教他如何下得了手?

  他隱約覺得此事暗含蹊蹺,只是向來懦弱的他,只敢聽命行事,奉行不說不錯的態度做事。多年前,明明公主只是一般的心絞痛,大王偏不知打哪找來的一位大夫,宣稱得以舜蘭的血當藥引,事後那人也不知所蹤;他雖不以為然,但也不敢多置一詞,更別說打聽什麼了,照辦就是。

  唉,儘管努力置身事外,可這會兒公主硬要他蹚這淌渾水,告知舜蘭真相已是他最大極限,大王那裡他連想都沒想過要去多嘴個半句。公主可是末來的女帝,用膝蓋想也知道大王會維護誰。

  舜蘭拉回心思,看向他,「可是我走後,你怎麼辦?公主不會放過你的。」

  「這……」公主的確不是一個會輕易饒恕人的人,若舜蘭逃走後,他恐怕也無法在這宮中待下,說不定還會獲罪。他只想救人,一時倒沒想到自身的安危。「可是公主執意殺你,你不逃定是死路一條。」

  她要自己冷靜下來,沉吟了會後問道:「這藥要喝多久才會致死?」

  「一個月,只要日日飲上一個月,你就會神不知鬼不覺的香消玉殞,而這過程你只會當自己體力變弱了,並不會有其他異狀,我若不說,你也不會起疑自己中了毒。」

  「也就是說,公主要我帶著對王后的感激,天天將這毒藥當成補藥的喝光,然後赴死?」她悲笑道。

  「沒錯。」對於公主的歹毒,胡葛心寒的搖了搖頭。

  舜蘭不知尚玉元師所謂的考驗是什麼,但她不想當那千古一帝,也不想認親,更不想變成親生父母與心愛男人之間爭奪的原因,她只想要天下太平,卻不知該如何做……她想起歌澤曾說過,他要一統天下是為了百姓福祇他,比她更適合天下共主這個地位,比她更有能力造福百姓。

  除非她死——只要她死,所有的矛盾、所有的痛苦跟卑鄙、心計,就會消失了吧甘歌澤會是一個好皇帝的,她這麼深深相信。為了天下、為了不當心愛男人的絆腳石,她就死去吧……

  「胡御醫,這毒藥你還是天天送來吧。」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06:59

第九章

  舜蘭步履蹦瞞地由大王殿走出來,她聽到一個消息——三日後,將是歌澤與漆華的大喜之日,成親後,兩人立即起程前去西鄴。

  也就是說,再三日後,她便見不到那男人了。

  才三日,她可以見到他的日子只剩三日,好短啊……只要他一離開,她這輩子就見不到他了。

  想起方才在大殿上,他向漆華要求,希望公主的所有侍女都能成行,好讓公主在西鄴生活能不感到寂寞。其實她知道,他是希望漆華帶她前去西鄴,他要實現讓她在西鄴過著自由生活的承諾,而他也以為一定沒問題,因為漆華需要她的血,不會將她留在大宓的,殊不知,這一切都是假的!

  她悲苦的笑著,搖著頭,絕望的走回自己的屋裡。一進去,發現胡御醫已經等在那了。

  一見到她,胡葛悲苦的看著她。那碗毒藥就擺在桌上了。

  她僵硬的走上前,盯著藥碗,伸手就要捧起——

  他卻制止了她的動作。「舜蘭姑娘,你後悔還來得及,我……我可以帶著妻小也一起逃……」他不忍的說。

  舜蘭吞了口唾液,顫慄的將藥碗捧起,閉上眼,一口飲盡。

  胡葛只好心情沉痛的收拾空碗。「我走了,明天這時候選會過來……」

  她掌心貼著桌子,發覺手在發抖後用力捏握住。

  明天還有毒藥,還得繼續毒殺自己。

  大王殿裡,所有人都離開後,菊殷志得意滿的對著王后道——

  「再三天,漆華就要隨歌澤那小子走了,她一走,本王立刻宣佈舜蘭才是真正的大宓鎮國公主,然後以舜蘭之名,發兵討伐漆華這個冒牌貨,殲滅西鄴,殺死歌澤。」

  「那漆華不就……」王后聞言後皺起眉。

  「你別婦人之仁了!漆華這丫頭枉費本王養她這麼多年,見了男人居然一口答應就要跟人家走,女大不中留這也就罷了,你可知道,她竟還派人去暗殺高庚!」

  菊殷恨道。

  「她要殺大王子?」王后心驚。

  「哼,她人還沒嫁過去,就想肅清所有敵人,且這回她要出嫁,還欲藉未來女帝之名,要求帶走本王一萬精兵,八成是想一奉送給歌澤!」

  王后驚呼,「她想背叛咱們?」

  「沒錯,咱們養了一隻會反咬主人的老虎,她全不感念咱們養育的恩情,絕情得教人發指,這樣的丫頭還跟她客氣什麼,當誅就誅!」

  「她怎會突然……」她還是不敢相信漆華會這麼做。

  「哼!女人心就是如此,定是歌澤對她下了什麼迷藥,讓她對他言聽計從,總之,這丫頭咱們留不得了。」

  「嗯。」王后沉下臉。「那舜蘭——」

  「尚玉元師不是說過,時機差不多了,舜蘭會是我們最有利的武器,這次本王以舜蘭之名征戰,不服的人就殲滅,相信不久的將來,天下便會是我菊殷的!」他恣意狂笑。

  漸瀝大雨裡,舜蘭站在樹下,望著不遠處的客殿,雨水打濕她的頭髮,滲進她的衣服,還流進她的眼眶,讓她分不清此時由眼眶裡溢出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十七年前,尚玉元師道出了這天下的命運、她的命運,但所有人如今都想扭轉這個命,連她自己都是,她不要當女帝,她想爭取的,只是一點時間罷了。

  她腳步開始往前移動。雨好大,她全身都濕透了,該覺得冷的,她卻覺得熱血沸騰著。

  客殿裡頭,歌澤訝然的看見舜蘭竟渾身濕透的出現,立即由椅上驚跳而起跑向她。「你怎麼回事?」他憂心伸伸的問。「怎麼淋雨過來呢?」

  客殿裡一個下人都沒有,全讓張白石使喚去忙著打點三天後回國的事宜,偌大冷清的殿中,進邁著她一路帶進來的水痕。

  她默然的搖著頭,大概是衣裳濕冷,讓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歌澤更心急了,抱著她奔入內室,取過毯子將她包裹住,再跑回外房桌上拿起他剛才喝著的熱茶,回頭來火速送到她嘴邊,讓她一口口喝下,暖暖身。

  舜蘭笑了,笑他的緊張,見他竟用衣袖為她擦拭濕發,她安靜不動,任他擺佈服侍。

  她頭髮終於不再滴水,可是他的衣袖卻濕了大半。

  「怎麼不撐傘?若想見我,也不會再等一下,晚些我也想去找你的。」他心疼她淋雨,懊惱自己沒能早點出門。

  「歌澤……你待我真溫柔。」她笑容動人的說。

  他擦拭她頭髮的手頓下,細細的瞧向她,忽然覺得她的臉有種奇異的白皙透明感,眉眼嘴角染著一抹輕淡的憂鬱之色。

  「舜蘭,你發生了什麼事嗎?」他啞聲問。莫非漆華又為難她了?

  她搖頭。「沒什麼事……」

  他深深蹄視著她。「有事不要瞞我,我能幫你的。」

  「嗯嗯。」聽到這話,兩行熱淚卻不受控制的流下她的頰。

  「舜蘭?!」他心驚。

  她低垂下臉龐,死盯著自己冰冷輕顫的雙手瞧,好似這樣才會有勇氣說出待會要說的話。

  「歌澤……能不能……能不能不要現在娶公主啊……」她好不容易說出口了。

  他一怔。「舜蘭?」她從不曾對他有所要求的,這會兒竟說出這種話?

  「我……不是要你放棄公主,只是希望你晚一個月迎娶她,只要一個月就好,行嗎?」

  「晚一個月?」

  「對,就一個月,你陪我這一個月,讓我想見你就能見得到面,想聽你的聲音就能聽見,一個月後,你就可以帶著公主離開,到時候,我就心滿意足,不會再為難你了。」

  歌澤撐起眉。「漆華到西鄴,你不也會隨她走?我們還是能見到面,為什麼你非要我再多留一個月不可,難道漆華沒要帶你一塊走?」想到這可能性,他的眼神忽地沉下。

  她順著他的話說:「我……我可能不能隨公主一起到西鄴了……」

  「為什麼?她不需要你的血了嗎?」他愕然問。

  「不需要了,胡御醫說……已經找到代替我的血的藥引子,公主以後都不需要再喝我的血了。」她撒謊。

  「所以她就要留下你?」他滿腔怒火頓時燃起。他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被留下,他以為自己不會失去她,在西鄴的王宮裡還是可以見到她,可是,不能了,竟然不能了!

  「一個月行不行?我只想要你陪我一個月行不行?」舜蘭、心急的抓住他的手。

  「不行嗎?真的不行嗎?」她的要求教他這麼為難嗎?

  「我……」他想起張白石今早對他說過的事,南寮派人潛入西鄴,殺了他們一名研發兵器的大臣,他不能再繼續逗留在大宓……

  「這一個月過後,咱們今生可能就不再相見了!」她焦急的說。

  不再相見?!歌澤驀然心驚。

  見他一時沒有說話,她忍不住憤怒質問:「為什麼不可以?你不是說過愛我的嗎?我就要求這一點點的時間,你為何做不到?」

  對她莫名其妙的火氣,他一楞,個性柔順的她不曾這般發火的。「舜蘭,你冷靜點——」

  「不要,我不要冷靜!我為什麼要冷靜?每個人都傷害我,我難道不能為自己要求一點事嗎?」她低吼不平。

  他真的受到驚嚇了,抱住她激動的身子,安撫道:「舜蘭,是誰傷害了你?我殺了那人!」他會保護她的,沒人可以傷她!

  「我……」她啞然了,火熱的眼眶盈滿淚水,顫巍巍地拉開他的手,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多麼不正確的事。

  她是一時失去理智才會來找他,她不該來的,不該來的!

  「對、對不起,我方才胡言亂語,你有你的苦衷、你的難處,我怎能無理取鬧的留你這麼久。我真的很不應該,不該自私的提出這樣的要求為難你,忘記我說的話吧,三日後你儘管成親去,我會祝福你的,真的我會祝福你……」

  她慌亂的抹去眼淚,忙不送地站起身,朝著他硬是擠出一抹笑靨,但恐怖得連自己都沒發覺。

  在他無措的想重新抱住她之前,她轉身奔離了。

  歌澤望著她消失的背影,心靈陷入無比空虛的鬱結中。

  「什麼?你要多留一個月,並且延後與漆華成親的時間?!」大王殿上,菊殷對於歌澤提出的事驚愕不已。

  他身後的張白石也是一臉吃驚。王子應明白不能再滯留在大宓的,為何還對大巫王說出這種話?

  「王子——」他才開口想要問個分明,主子已示意讓他不要多言,他無奈只好暫時閉嘴。

  「為什麼?」漆華神色亦是大變。

  「我不急著帶你回國,怕你倉卒到我西鄴後會思鄉,想讓你多留幾日,陪伴你的父王與母后,也解他們將來的思女之苦。」他說得冠冕堂皇,合情、體貼,讓她無從置喙。

  「但我聽說西鄴才被南寮派人暗殺死一位大臣,全國正動亂著,你父王也焦急的等你回去協助國政,多留一個月真的可以?!」菊殷質問。

  歌澤抿笑道:「我西鄴大臣多得是,死一個不是大事。但漆華的事不同,我不願讓她帶著絲毫不愉快離開大宓。」

  「又不是不歸來,我不會不高興——」漆華想表明立場。

  他卻打斷她,「先前是我疏忽,一心只想著盡速迎娶你回國,卻忽略婚事籌辦得太草率,大大的委屈了你。我會要人補救,由西鄴運來大筆的聘禮,不會失了你以及大宓王的面子。」

  這麼一來,沒人能再對他延婚的事有話說了。

  菊殷與漆華不知他的真實想法,皆惴惴不安起來,看著他離殿,內心各自擔心著他是否發現什麼端倪,才會要求延婚。

  歌澤走出大王殿,彎過迴廊,就見舜蘭微喘的站在廊下,雙眸含著淚光,其中儘是不可置信的激動。

  「你真願意為我多留下一個月?」直到剛剛在殿上聽大王說西鄴國內有動亂,在這種非常時機,她以為他做不到的,畢竟這一個月裡將得冒多大的風險,也許不安份的南寮會做出更激烈的事,也許多變不定的漆華會不願意走了,問他明知道如此,還是為她這麼做了。

  她感動的早他一步離殿,反正現在漆華是完全不理會她了,在這等他,她不知要如何對他表示自己心中的感激,他不會懂得,這一個月對她有多麼重要和可貴。

  一聽舜蘭這麼說,歌澤身後的張白石這才明白主子為什麼會那麼做。

  他輕歎一聲。王子竟還是為了她!

  「我說過那只是我一時衝動的想法,你不必理我的。」她淚眼婆娑道。

  歌澤垂首歎息,輕緩地抬起手放在她唇邊,無限依戀的摩掌著。「你唯一一次對我提出的要求,我怎能拒絕?!」

  她的淚水更難以止住了,都沾濕了他撫竿的手掌。

  「謝謝你……」她泣不成聲。

  他凝盼著她,內裡湧起點點痛心。「傻瓜,你謝什麼?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放不下江山,否則,今日隨我回去的人會是你。」

  他真的很痛恨自己,放不下心中的慾望,也丟不開對西鄴的責任,他現在能做到的,就只有給她這一個月,可他真正想給她的,絕對不只這樣,是一輩子!

  舜蘭心酸的搖著頭。「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一開始就知道了,你沒有對不起我什麼,什麼都沒有!你不用回頭,就走你原來要走的路吧。不過這一個月,我希望你屬於我,完完全全的屬於我!」

  「舜蘭,你記住,我一直都屬於你,不管我人在哪、身邊站著誰,你都會永遠跟著我,永遠在我心深處——」他的話夏然而止,因為她已然用力抱住了他,全然不顧張白石也在場,或是這裡隨時可能有人經過。

  他也不管地方是否不適宜了,雙手擁著她激動顫抖的身子,承諾道:「我永遠都不會拋下你的,這一個月我也是為我自己留下,而我要你明白,一個月之後,我沒打算放開你,但咱們必須有短暫的分離,請你耐心等我,我會回來接你的!」

  舜蘭悶在他懷裡點著頭,卻不敢抬眸讓他瞧見自己眼底的傷痛。

  因為,當他離開再回來時是再也不可能接到她的人了.

  「這是?」

  「珍珠啊!」舜蘭興匆匆的將一顆約小米大小的粉灰色珠子,遞到歌澤面前獻寶。

  「你養珠成功了?」他立刻露出驚喜之色。

  她笑咪咪地道:「不算成功,你瞧,這珠子很小,成色不佳,形狀也不圓,甚至有些奇形怪狀,我還得再研究,瞧瞧用什麼方法才能讓珠子變大變圓變漂亮。」

  「你還真有心,難不成以後想做珍珠大王?」歌澤笑盼著她。

  舜蘭笑容更盛。「說不定喔!」

  「那好,以後你養的珍珠就供給我,我讓西鄴的每個女人都擁有一顆你養的珠子。」

  她眼睛燦爛如星。「真的嗎?那以後我養的珍珠就喚蘭珠,你覺得如何?」

  「好極了,我會記住的。」

  「呵呵,不過在成為珍珠大王之前,我這顆不成珠的珠子就先送給你吧!」她將珠子放進一個小錦袋裡。

  「要送給我?」

  「嗯。」舜蘭將小錦袋收進他的衣襟內。「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禮物,你要收藏好喔!」她笑彎了雙眼的說。

  歌澤瞧著她的笑臉,原本心情也是愉快的,但瞧著瞧著,他的心不自覺的痛楚了起來。

  她的笑容一點都不美,笑意在哪?他仔細找都找不到,可是,她明明在笑、明明笑得那樣的開心,不是嗎?

  「當然,這是你給我的東西,我會將它帶在身邊的。」

  「嗯……這珍珠是獨一無二的,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件相同的了。」她也一樣,這世上再無另一個舜蘭,也再無舜蘭送他第二件禮物。

  心上沒來由的顫了下,歌澤忍不住握緊她的手。「我有你就成了,舜蘭有特別的寶貝總是第一個想到我,第一個與我分享,不是嗎?不是嗎?!」他莫名的急切起來,亟欲得到她的承諾。

  「是啊、是啊,當然是啊!」

  舜蘭又笑了,笑得眼角有淚,笑得他心湖不平靜的想去幫她擦,可她卻自己很快抹去。

  「歌澤,再帶我上一次大王殿上的屋頂好嗎?.」她忽地要求。

  「你想再去一次?」

  「對。那裡那麼美,等你回西鄴後,沒人帶,我可飛不上去。」她一臉可惜地垮下嘴角。

  他的表情看起來想拒絕。「舜蘭——」

  「你可別說不,咱們說好這個月,我要你做什麼你就得陪我,不許囉嗦的。」

  她手按著腰,瞪眼看他。

  歌澤苦笑道:「可不是我要囉嗦,而是這會下著雨,你也要去?」

  「要,站在高處看大宓王宮的雨景也不錯。」她難得的耍起任性來。

  他寵笑著,拿她沒辦法,也根本拒絕不了她。「好吧,咱們冒雨上屋頂吧,不過天雨路滑,萬一跌落摔死,我可不負責。」他說笑道。

  「這樣最好,咱們摔在一塊就可以做同命鴛鴦了!」她竟哈哈大笑。

  他沒轍的跟著笑了,不過,他還是沒看見她的笑意。

  他留下來陪她,這還不夠嗎?那他可得要更努力讓她「笑」了。

  大雨天裡,他抱著她,一路飛竄的躍上大王殿屋頂。

  「可惜沒摔死,咱們做不成丟臉摔死的同命鴛鴦了。」歌澤調笑道,不忘幫她拉緊襄衣,不讓雨浸濕到她的裡衣,而他自己則是什麼也沒遮的任雨淋著。

  「真可惜,我還以為有機會呢……」

  雨中看不清她的面容,又教養衣給遮去半邊臉,他只聽得見她的聲音,但雨聲又將她的聲音打得破碎,他以為她在說笑,不知現在的她滿臉落寞,聲音裡盡藏淒然。

  「瞧吧,瞧這大宓王宮的雨景可美?」他擁著她問。

  「嗯……」舜蘭眨著眼髓,睜大黑白分明的眸子遠眺,哽咽的說:「美……與你一起看的美景總是最美的。」

  「以後,以後我帶你看我西鄴王宮的美景,你會發覺那裡比這更美。」他發誓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她看見他的宮殿、他的家國,這一天不會讓她等待太久的。

  她心頭一熱,努力抑制想要奪眶而出的淚水,但其實毋需忍的,因為雨水會衝散她的淚水,流再多都沒關係,他不會看見的。

  「好……」這聲好,她應得辛苦,好辛苦,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會有機會與他同站一塊在西鄴賞景了。

  「舜蘭,你會等我吧?」歌澤眺望著遠方問。

  她心頭一跳。「會……」

  「我很怕你不等了。」他的聲音轉變得極為沙啞。

  「我等,但你不用急,我會一直在這,你只要想著我一直在這就行了。」

  「我一直想問你,你怨我嗎?」

  「怨!非常怨!」

  「舜蘭……」他的心瞬間揪緊。

  她轉過臉龐,對他笑吟吟道:「我不怨你為了天下娶漆華,可是我怨你不該讓我愛上你,害得我從此得陷入苦戀。」

  「苦戀是嗎……可是,我不後悔。」歌澤聲音硬了頓。

  「我也是。雖怨你,但不恨你。」她輕快的說。

  「謝謝你的不後悔。」

  「也謝謝你愛上的是我,不是漆華。」她悠然道。

  「當然不會是她,因為七年前讓我唯一留下印象的就只有你!」

  「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七年前你就看上我了吧?」

  「大概是這個意思吧!」說這話連他自己都想笑了,少年初識,也許就已情竇初開,只是自己後知後覺不曉得吧。

  舜蘭笑了笑,又喟然道:「歌澤,這一個月讓我們過得永生難忘好不好?」

  他的臉皺起。「當然好,但我不喜歡你說這話的感覺,好像你要的就只有這個月,我們之間不會只有這點時間,你忘了,我要你等我的,等我取得了天下後,末來我們還有很多日子可以相守。」

  「嗯……」她輕點著頭,幾乎不敢再瞧他炯亮的眼睛。「我只是希望,這個月能夠讓你記清楚我的模樣,不要忘記我罷了。」

  「傻瓜,我怎可能忘記你?這是不可能的。」

  「真的不可能嗎?也許時間會沖淡你對我的記憶。」

  「看來你不是真的相信我會回來接你?」他表情嚴肅了起來。

  「不,我相信你,你不會食言的。」

  「不如,你偷偷跟我走,我在西鄴找個地方把你金屋藏嬌?」他似認真似說笑的提議。

  她真的很想張口說願意,只要跟他在一起,她不在乎名份,不在乎人在哪裡,可是,她的存在對他來說是一個阻礙,就連想為他卑微的活著都不能夠。這天下,有她舜蘭就不能有他歌澤。

  喉嚨打了死結,想說的話不能說,想做的事也不能做。

  「誰要跟你偷偷摸摸的走!我又不是你的小妾。」她故意嬌嗔的說,掩飾驀地湧上的一股淒然。

  「誰要你做小妾的?你根本不是那塊料!」他笑著回應。

  「那我是什麼料?」

  「小妾該有的嬌媚調情、性感撩人,你哪一項有?」

  「是都沒有……那我不就是只能當宮女的料?」她有點不服氣。

  「也不是,那些風情你沒有,但當我的女人也不需要,我有就成了,讓我來魅惑你,對你調情就可以了,好比,像這樣」

  雨落如針,歌澤細吻綿綿,雨中的兩人吻得好纏綿。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07:20

第十章

  奢華的殿上,女人色艷桃李,一身華麗的紅錦鳳服,襯得她美若天仙、冷艷無雙。

  「美嗎?」漆華旋著身,高傲的問向揪心僵立的舜蘭。

  「是的。」她實話實說。

  漆華泠冷的回頭瞥了她一眼。「這是兩日後我將要穿上身的成親禮服,這件鳳服布匹名貴,繡藝精湛,是專程由西鄴送來的,聽說歌澤花了萬兩才做成,你說,它能不美嗎?」

  舜蘭順服的點頭,無言以對。大婚在即,這幾日歌澤先前承諾的大批聘禮,陸續由西鄴運至大忘了,件件名貴,且數量之多,瞧得所有人欽羨咋舌。

  可在不明白漆華找自己來炫耀的目的之前,她不敢輕易表示什麼。

  「歌澤這麼重視與我的大婚,你怎麼看?」漆華繼續問。

  「恭喜公主,能得歌澤王子如此鍾愛——」

  眉頭不耐地一撐,「我要聽的不是這個!」

  「那是……」她更惶惶不安了。

  「我要聽的是,他是我漆華的!這輩子就只會是我一個人的,你舜蘭什麼別想得到!」她忽然怒道。

  舜蘭一僵,「我沒想過要得到什麼……」她並不曉得當日她也在殿外,聽到了秘密,若知道,也許會用更激烈快速的手法對付她。

  漆華笑得教人毛骨悚然,「想也沒用,你不會有機會的。」

  如此美麗的女人,笑容竟是這般憤世嫉俗,陰狠毒辣。

  閉上眼,完全不想面對她的狠絕笑容。「我……不懂公主的意思,我該有什麼機會嗎?」

  她帶著滿腔的怒火怒視著她,倏地直說出口,「我知道歌澤喜歡你!」

  舜蘭微愕。

  漆華露出陰鬱神情。「我不懂,你樣樣不如我,他到底看上你什麼?不過你是妨礙不了我的,我是公主,未來的女帝,而你什麼也不是!歌澤明白我的重要性,就算心裡有你又如何?這輩子他只會有我——漆華!」眼神變得凌厲宣誓道:「這男人我愛上了,就不會拱手讓給別人!」

  胸口像是教人重重一擊,讓她白宮的面孔霎時變得更為蒼白。

  精明的眸子不住地打量著她。「你也愛上他了對吧?」

  「我……」她心緊縮著,一時竟答不出話來。

  「你是什麼東西叫也敢愛上他!」漆華冷不防甩來一巴掌。

  這一巴掌來得突然,舜蘭震愕不已。「公主?!」

  「我討厭你,從以前就不喜歡你,要不是你那教人噁心的用處,我才不想隱忍你,可你若想搶走我的東西,那是作夢!歌澤留下的這段時間,日日都去找你,他留下不是為我,是為你!」發覺了那男人延婚的理由,她憤恨不已。

  舜蘭撫著火辣辣腫脹的臉龐,連退數步,總算知道她找她來的目的了。

  這是警告,更是洩慣。

  「該死的女人!」漆華怒不可遇。她習慣擁有一切,沒人能如此羞辱忽視她,她才是女帝,至高無上的女帝,人人都該對她俯首稱臣,眼裡只有她一個,為什麼那男人卻如此污辱她?!

  「公主……」被她的憤怒模樣嚇到,她現在完全如瘋婦般怒罵,是真的恨不得自己即刻死在她面前。

  舜蘭心驚,心裡只想著,就算要死,她也想再見歌澤一面後再死,她不想連再見都來不及說就喪命了。

  她迅速跪下,「公主息怒,不會了!我在你們成親離開前都不會再見他了,請您……請您……再給我一點時間……」

  漆華聞言頓時警覺起來,怒火熄了一此?「你知道我要殺你?!」莫非她發現那是毒藥了?

  她裝出沒聽見這句話的語病,不住的討饒,「公主此刻怒火中燒,自然對我不滿,可是我想繼續苟活著,不想為了一個男人惹怒公主取我性命。」她還不能讓她知道,自己已曉得她目日喂毒的事,就怕她會心一橫,快速要她去見閻羅。

  瞇起銳利的眸子,漆華審視著她,「你……怕我現在因妒殺了你?」

  「公主饒命……」她表現得更加畏縮了。

  估計她應該仍不知情,不知自己再活也沒幾日,此刻才會以為自己還有生機。

  「你當真不會再見那男人的面?」

  「不見!」

  漆華再度發出陰冷笑聲,「去吧,記住自己說的話,別再惹我生氣了。」

  她放過了她,但這只是暫時的,反正再過幾天,她與那男人成親的當日,這個惹人厭的女人自會死得無聲無息,再無威脅,她用不著急於下手殺人,平白提早與父王母后決裂。

  舜蘭一身是汗,虛軟的退出殿外,才發覺自己連站都站不穩了。她不禁苦笑,幸好……這樣的日子再沒幾天,就要解脫了……

  長這麼大第一次在夜裡出宮,來到這麼熱鬧的夜市街頭,這著實令舜蘭興奮不已。她一生能走、能看的地方實在太少了,幾乎都被局限在大宓王宮內,能像現在這般輕鬆的行走在鬧市,她處處好奇,多日來的陰霾心情也稍稍被掃淡了些。

  「吃碗麵吧!」她提議道。

  「好啊!」歌澤含笑點頭,在人擠人的夜市中,將她摟在身側,謹防她被人潮衝散。

  「買個糖葫蘆吧!」

  「嗯。」他掏錢了。

  「那個蜜錢可以也買給我嗎?」

  「當然。」只除了一樣,他還無法馬上給她,其餘的他什麼都願意給。

  「欸?這是忍冬耶!」她發現感興趣的東西。

  「忍冬?」

  「瞧,是一種花,南寮人的國花,想不到在大宓也能看得到,還被小販拿來販賣。」舜蘭開心的指著地上一盆盆的忍冬。

  忍冬花散發出淡淡香氣,花色會由銀白色漸漸變成金黃色,又稱金銀花。

  歌澤聞言仔細瞧了下她所說的忍冬,他第一次注意到這種花。「你喜歡?」

  「喜歡。」她用力頷首。

  「要買?」

  「當然,而且一定要由你買給我!」

  聽她這麼說,他不禁好奇,為什麼一定要由他買?

  瞧出他的疑惑,舜蘭微微一笑。「忍冬的花語是——全心全意把愛奉獻給你。你說,該不該由你買?」《百花語》中,鳳冠花的下一篇便是介紹忍冬,她前些日子才把這本書找出來看,因此記得很清楚。

  歌澤眼眉瞬間飛揚。「小販,這裡的忍冬我全買了,一盆也不許留。」

  小販喜孜孜的猛應聲,「請問公子府上是?我馬上送過去!」

  「晚些會有人來取,你只管裝車。記著,一盆也不許再賣給別人,這些忍冬我只給一個人。」他的心意也只給一個人……

  一旁的舜蘭桃腮微暈,眼中閃亮亮地,好不歡喜幸福。

  如果明天永遠不要到來,就停在這一刻,那將有多好……

  她笑著,眼角笑出了濕禱。但是人不能貪心,她有這一個月就夠了,這一個月就是她的一生……她心甘情願。

  「舜蘭,隔壁那邊在賣松鼠,你要不要去瞧瞧?」歌澤發現了新玩意,立刻指給她看。

  「松鼠叫你確定這是松鼠,我沒見過耶!」她驚喜的看過去。

  「我確定,這在我西鄴滿山遍野都瞧得到,大宓也有,不過不可能在王宮見得著。」他解釋道。

  「它好可愛喔!」舜蘭興奮的衝上前,蹲在地上,愛不釋手的逗弄松鼠玩。

  「帶一隻回宮吧,無聊時,它可以幫你解悶。」他彎下身,對她寵溺的說。

  她笑彎了眼,原本是要開心點頭的,但隨即臉色變得些微黯淡的搖了頭。「不用了。」

  歌澤撩袍與她蹲在一起,猜測的問:「你是教上回漆華般死那些寶貝的事給嚇著了嗎?別擔心,她就要離開了,不會再有人傷害你的寵物,這只松鼠你若喜歡,咱們就帶走吧!」

  他以為她是為這事而自責難過,所以不敢再養動物,但他也瞭解她太喜歡與這些小東西相處,很樂意再送她一隻小寵物,至少能夠在他不在身旁的時候,代他陪伴她。

  「我……不喜歡。」她卻這麼說道。

  歌澤微訝,「不喜歡?」她瞧著小松鼠的目光明明帶著歡喜,怎會不喜歡?

  「是啊,我不喜歡,咱們還是再到別處晃晃吧!」舜蘭落寞的避開他的眼神,也不敢再去瞧那只可愛的松鼠一眼,就怕捨不得。

  她是無法養它的,跟著她,它將來也只有死路一條。

  「那……走吧。」他失望她沒要他買下這只松鼠,不過他尊重她的決定。也許上次的事教她太害怕了,她還沒能走出那悲痛的情緒吧,等過些日子應該就能恢復了,屆時他再要人由西鄴送來新的動物給她好了。

  他先站起身,可是等了一會,她卻是仰著頭望他,仍沒站起身來。

  「怎麼了?」他不解的詢問。

  「歌澤,我蹲久了,腿好酸,你背我好不好?」她皮皮地笑著要求。

  他詫異的望向她。這裡人山人海的,她竟要求他背她叫不過……有何不可呢?

  嘴角緩緩揚起高高的弧度。「好啊!」接著轉過身,背過她蹲下。

  舜蘭也不顧旁人目光,逕自攀上他的背,身子軟軟的癱在他身上。她其實好累了,體力越來越不濟,想必是毒藥效力日劇,畢竟再喝兩日就結束了……

  雖然答應過漆華不與他見面的,可她才不打算遵守,這男人明日就要成親了,她只剩下今天一晚而已。

  「你好輕。」背起她後,他重重的蹙眉道。

  她將臉貼在他背上,汲取他身上的溫暖,這樣,她發寒的身子就能得到些許的慰藉。「最近顧著想你,所以瘦了不少。」

  歌澤失笑。「你這丫頭原來也會說甜言蜜語啊!」他走出熱鬧的人群中。她似乎累了,氣色好虛,該是帶她回去休息的時候了。

  「我說的可不是甜言蜜語,是實話!你是我就算天天見面,也會一直一直想著的人。」她澄清的說。

  他笑容更加炫目。「我知道了。」在笑容的背後,他的心漸漸酸起。以後在見不到他的日子裡,她該怎麼辦?自己又該怎麼辦?

  這笨笨的女人,教他如何放得下!她又該如何獨自度過思念他的日子?!舜蘭在他背後靜靜的落淚,淚沾濕他的後背,他微微有感覺。分離在即,這始終在他面前只露笑臉的女人,終於忍不住哭泣了嗎?

  他背著她離開夜市,往大宓王宮回去。這條回去的路好沉重,讓他幾乎提不起腳步。

  「歌澤。」舜蘭聲音微弱的低喚。

  「唔?」他當她真是累了,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她……只是個可憐人。」

  「你說誰?」

  「漆華,你……別太狠心待她。」

  「你何必提她?!」他反厲的說。

  「她真的很可憐……」她跟自己一樣,被所有人利用,大王、王后、歌澤,連自己這會兒也要利用她幫助歌澤,一個假的女帝,威脅不了她心愛男人的將來,卻可以助他取得民心,掌握天下。這樣的人還不算可憐嗎?

  「公主雖然性情高傲了點,但她的心已經向著你,以後她只能靠你了,念在夫妻一場的份上,你能幫她就幫幫她,別讓她陷入萬劫不復的處境。」

  當她死後,大王與王后應該會為了私利,讓漆華永遠取代她的地位,不會揭開那個秘密,她只求歌澤若得知她的死訊後,在查無死困的情況下,最後能夠善待漆華,與漆華一起完成他想成就的大業,這樣她便算犧牲得有價值了。

  「別再提她了,咱們說好,這個月只有我與你,沒有她!」他將心思放在她過輕的體重上。她到底瘦了多少?他實在心疼不已。

  舜蘭興歎。罷了,漆華未來的命運她管不了,自己有的也僅剩寶貴的此刻,歌澤說的對,不該浪費的。

  她將臉貼在他背上,輕輕闡上疲累的眼。他的後背給予她的,恰似他的溫柔,剛毅、不屈,卻溫暖安全,以及……無法回頭,注定只能永遠背向著她……

  淚無聲地泊、個而下。

  熱熱的水氣滲入他的後背肌膚,似乎也竄進了他的心、他的眼,讓他心眼跟著碎了……

  「你回來了。」屋裡,胡葛看到她後,暗歎了口氣後,「這是倒數第二帖藥了,你的體力會越來越虛弱,沒事的話別老往外跑,自己會更不舒服。」

  「嗯。」舜蘭沒多說什麼,很快的喝下藥,讓胡御醫好去向漆華覆命。

  不知是藥效,還是她今晚上玩得太累了,忽地,她腳一軟,連忙扶住桌沿,要不然怕不就跌到地上去了。

  「胡御醫讓你喝下的是什麼?」歌澤的聲音忽地出現在她身後。

  她嚇了一大跳,迅速轉過頭,「你不是回客殿了?」

  兩人回王宮後,未免多生事端,她堅持自己走回住處,怎麼這會兒還教他看見胡御醫給藥讓她喝的事?

  「我捨不得與你分開,想瞧你睡著才走。胡御醫|i」

  「那是王后瞧我近來瘦弱體虛,命胡御醫每日送藥來幫我進補的。」她力持鎮定的解釋。

  「原來是王后吩咐的補藥。」可是他瞧那御醫的神情感然,不免起了疑心。在面對舜蘭時,他卻仍不動聲色,輕淺一笑,在她屋裡隨意坐下了。

  「你不回去休息嗎?」她見他沒有馬上離開的意思,甜笑的問。

  他溫柔的凝嚼著她,「我等你睡了之後再走。」

  她的心快速跳起,臉上露出淺淺的紅暈,毫不猶豫的點頭,「好。」

  就只剩這會兒了,漆華知道他們有見面要怎樣都隨便她了。此刻,她只想讓歌澤多陪伴自己一會。

  舜蘭飛快的脫去鞋襪爬上床,他過來為她撥好被子,雙眸含笑的坐在床邊看著他。

  兩人靜誼的對望著,心是在一塊的,但,對未來的感傷卻更重。

  歌澤下定決心,三年內一定回來接她。可是他沒說出口,他不想讓善良心慈的她,猜想到三年後自己就會「解決」掉漆華。

  一個時辰後,桌上的蠟燭燃盡,房裡陷入一片漆黑,再不想走也是該離開的時候了,他萬般不捨的朝熟睡的她額上吻了吻,接著是她的唇。這唇有些冰涼,他刻意貼了一會,幫她喂暖些才退開。

  他終於咬牙直起身,轉頭要走——

  「歌澤。」床上的舜蘭聲音很低很低的喚住他。

  「你還沒睡著?」他詰異的立即轉回身。

  「別走今晚留下來陪我好嗎?」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羞怯的聲音卻教他的身子一震。「你……」

  「我想要你吻我一晚……」她羞羞弱弱的聲音繼續傳來,儘管非常小聲,他還是聽得很清楚。

  他一驚。不是沒想過在立她為後前就先擁有她,但未來變數太大,自己又將迎娶別人,在這種情況下佔有她,未免太卑鄙、太自私,所以他沒這麼做,也阻止自己這樣想,可是,她現在卻說,要他留下來.

  這女人、這女人……他胸口漲滿激動,喉嚨發緊的問:「你不後悔嗎?」

  「不……我希望你這麼做,透過你的擁抱,我這一生才是完整的。」

  她本想就這樣放他走的,可是他方才貼在唇上的吻,是這麼的溫暖,這麼的教她戀戀不捨。

  待明日一到,他就是漆華的丈夫,而她會變成一縷幽魂,人鬼殊途,她再也無法擁抱他。他是她的一生,既是如此,這一生她就要個徹底,什麼也不想錯過,她想得到他的擁抱,哪怕是剎那,就是永恆。

  歌澤輕顫的回到她身邊,捧著她的臉龐靠近自己,溫柔的摩掌著。

  「我愛你,我發誓今生絕不負你!」他硬聲說。

  「我……我信你。」

  他吻上她的唇,那樣的溫柔熱切,那樣的難分難捨,而她,也完全不保留的獻上自己。

  分離在即,濃烈的情感只能在對方身上汲取得到,一陣顫慄竄過她全身,甚至忘了如何呼吸,如何思考……在她靈魂最深處,只想為他顫抖,只想為他飛翔,只為他,一切只願為他……

  歌澤緩緩拉下她的綢衣,他完全明白,在水綠色抹胸之下,是從未被人親密接觸過的嬌軀,而這將屬於他,不只今夜,往後不久的將來,每一日、每一夜,他都要真真實實的擁抱她、愛她,完完整整的!

  覆上自己,今夜,他徹底將她淹沒在難以割捨的情慾裡……

  天際湛藍,晴空萬里,那男人大婚的好日子,連老天爺都幫忙。

  宮內處處有迎親的樂曲聲傳出,雖喜氣悅耳,卻也縹緲,至少,在舜蘭聽來總顯得那麼不真切。

  望著屋子裡,桌上、床頭、窗台、地上,到處都是一盆盆的忍冬,在遍地花海裡一片淡香中,她取下圍住烏黑髮絲的玉環,讓長髮舒適的披散於背上,手上捏著一張紙簽,嘴唇始終淺淺地揚著。

  紙簽是歌澤清晨離開時留下的,他說來不及送給她鳳冠花,忍冬先暫替,日後他會再獻上鳳冠花,那花一樣會塞滿她的屋子,教她幸福一生一世。

  幸福她現在就很幸福了,真的,只可惜不能再面對面親口告訴他了。

  「舜蘭姑娘。」胡葛來了,端著藥碗的手,微微發抖。

  「你來了。」她黑眼輕輕閉上,再睜眼時,臉上已又帶笑。

  「該喝藥了。」他哭喪著臉說。

  「嗯。」她黑亮的瞳眸裡乾淨澄澈得沒有一絲雜質。「前頭很熱鬧吧?」她淡淡的問起。

  他同情的看著她,「公主出嫁,當然極為歡樂,你……如果想去瞧瞧熱鬧,我可以等你一會,稍後再喝沒關係的。」

  她輕搖了頭。她與歌澤說好了,不去見他娶別人的,再說她也不想站在那裡,凌遲他,凌遲自己。

  金色陽光透過窗攝照在她披散的長髮上,益發耀眼,此刻的她,像是完全透明了,無瑕得宛如仙界降生的仙女,胡葛瞧得眼都眩花了。

  「湯藥給我吧!」舜蘭微笑的接過那藥碗,仰頭喝下了,再將空碗交給他。

  她看到胡御醫走時默默拭淚的背影,忍不住開口跟他說:「謝謝……你不知道其實你幫了我多大一個忙呢……太好了,這樣,他就能得到天下了吧……就能了吧……」

  但她太虛弱,聲音太小,胡葛根本沒聽見,早就走遠了。

  舜蘭覺得自己好累好累,累到連掉淚的力氣都沒了。她深吸口氣,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回到床鋪上。

  床頭邊全是忍冬,忍冬香氣淡雅迷人,她聞了聞,再聞了聞,心裡沒有一點將死的恐懼,她只想著,自個這輩子最難忘的是什麼?他送的黃鶯?他繪的鳳冠花?抑或是現在這滿屋子的忍冬……

  摘下一片忍冬葉,她合進口裡,這是他全心全意的愛,她嘗到了。

  有點苦,有點甘甜,還有點酸……

  「歌澤,你要記住,我用生命愛著你,看你成就大業是我最大的願望,也是我唯一可以獻給你的東西。所以,盡情的去實現你的美夢吧,努力張開你的雙臂去擁抱天下,我不再是你的阻礙,這天下一定是你的,一定是你的……」

  她熱切灼亮的眼緩緩閣上,兩汪蓄積在眼中已久的淚水,終於由眼角滑落。

  歌澤,我愛你……

  一身喜氣紅衣錦袍的歌澤,面無表情的正與漆華同步走向大王殿,他倆拜完堂後,依大宓國習俗,前去宗廟祭祖,這會兒回來要對大宓王做臨行前的拜別。

  驀地,歌澤的心驟然起了一陣劇痛,痛得他腳步一滯,冷汗滴落。漆華沒有察覺,依舊腳步不停的往前行。

  「王子!」就在他們要走上殿前台階時,張白石青白著臉現身了。他一早就被主子派去調查一事,查清楚後,自個大為震驚不說,自知茲事體大,不敢先壓下不報,也不管場合時機是否適宜,趕緊湊到主子身邊,附耳對他說了幾句話。

  歌澤整個人呆在當場,全身的血液像流光了,僵凝、失溫,幾乎快不能呼吸。

  前方的漆華已高他幾個台階,她似乎是發覺他沒有跟上,卻只是不疾不徐地轉身,朝他回眸望去的那一眼,笑容竟是無比的燦爛歹毒…

  【待續】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09:07

淺草茉莉 - 只願為后(下)

她有個願望,與其身為帝王,她寧願是他的王后!
為此,她委曲求全,死守真相什麼都不敢說,
她的愛情是犧牲,努力把自己粉身碎骨,不當擋路石,
她以為他一定會成功,怎知,卻反將他推入痛苦深淵?
這男人是她見過,最有能力可以扛起百姓福祉的英雄,
她全力支持他成為各國共主,自己的確也有點本事,
提出的建言條條收效,降民紛紛來歸,
可老天爺不想實現她的願望,她真命天女的身份被揭穿,
父王趁勢大動干戈,天下烽火大起,她的英雄輸得一敗塗地,
眼看再見面,她是高高在上的女帝,而他竟得跪在她面前……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09:25

第十一章

  大王殿之上——

  「那御醫手中的藥是毒藥,覆命的對象不是王后,是……公主!」

  張白石的話飄蕩在歌澤耳際,前方的漆華紅唇邊笑容裡漾著絲絲狠絕。

  「就在方纔,舜蘭姑娘……她已……嚥下最後一口氣……」張白石的話繼續竄進他耳裡。

  他霎時魂魄被奪,單腳脆地,心口再起劇痛。

  「王子,您還在大王殿這裡……大宓王就在前方等著你心。」張白石心急如焚的提醒。明知不該在這時告訴王子這件事的,但他若不說,王子將永遠不會原諒他。

  歌澤耳畔嗡嗡作響,對於四周人詫異的目光,他恍若未見。

  「歌澤!」漆華叫喚他,周圍的人也發出驚呼。

  但這些聲音,都進不了的他的腦中、心中。

  他起身,腳步輕浮的往回走她死了,他的舜蘭死了?

  怎麼可能?怎麼會?!

  張白石胡說八道,一定是胡說八道,今晨今晨那丫頭才在他臂彎裡甦醒過來,她的嬌羞模樣他還記得,離去前她所露出的笑靨是他見過最美的,那樣的心滿意足,那樣的真心真意……

  今晨的那份笑,教他一世難忘……因為這是她的最後一笑嗎?

  他步履蹣跚不穩,搖晃著身子走進滿室忍冬的屋子。忍冬,他送的忍冬,芳香依舊,鮮艷依舊他送的忍冬……心意依舊,她可收到了?可收到了?!

  他茫然的往床鋪走去,雙腳還未走至,人己跌坐地上。

  他見到她了,那個容顏含笑卻緊閉雙眼的人兒不,她不會死的!

  舜蘭不會這樣對他,她一定是只是還在熟睡……扶著桌,他勉強站起來,滿臉慘白的來到她的床前。

  應該還在睡吧……他顫抖地輕觸她的鼻息,接著完全無法克制地,眼眶迅速掉落下難以置信的淚。

  他張嘴想喊她,可是,他發不了音,整個人跌坐床前。

  一個月行不行?我只想要你陪我一個月行不行?

  不行嗎?真的不行嗎?

  這一個月過後,咱們今生可能就不再相見了!

  原來這一個月是她最後的日子,她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最後的要求,最後的期盼,就是跟他在一起……

  「不是說好要等我的,你怎能不說一聲就離開了?!你走了,我呢?我該怎麼辦?就算我擁有一切、擁有天下,沒了你,誰能站在我身邊,誰能——」

  他終於能夠發出聲音,抱著她,乾號痛哭,那模樣之悲痛,讓人見之斷腸。

  「歌澤,別傷心,我在你身邊,就在你身邊啊,我會看著你,一直看著你,不會離開的……」一道透明的人影,幽然出現在歌澤身側,見著他抱著自己冰冷的屍首這般傷心欲絕,她亦酸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以為他不會這麼快知道她的死訊,哪知這會兒,他丟下所有人跑到這來。她不要他這麼傷心的,讓他這麼悲痛並不是她的本意。

  她想撫摸他,透明的手卻只是穿透過歌澤悲傷落淚的面容,無法實質的觸摸到他。

  她確確實實的死了,變成一抹幽魂,他無法得知她的存在,也感受不到她就在身邊,她再也安慰不了他。

  這便是天人永隔的滋味嗎?

  望著在哀傷中沉淪的他,她無能為力幫他,只能任憑自己束手無策的發出軟弱嗚咽之聲……

  漆華終究跟著歌澤到了西都,但過程並不算順利。

  舜蘭一死,大宓王與王后悲痛過後,精明如他們,自是不願再放走「女帝」。

  他們稱霸天下的希望只能放在漆華身上,儘管她是假的,但只要不被拆穿,便能號召民心歸附。

  然而漆華堅持要走,一番拉鋸後,大宓王壓根攔不住。

  「咱們的女兒居然死了?!」菊殷憤恨地喃喃自語。

  費心隱藏了多年的親生女兒,死得莫名其妙,就連那冒牌的女兒都棄他而去,這驟變的事實教他一時之間實在難以接受。

  王后拭淚的哭著,「我竟沒讓舜蘭喚過我一聲母后便失去她,嗚嗚……」

  「她不是女帝嗎?!怎會如此短命?怎可能如此短命!」他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她為什麼會死?

  御醫道出舜蘭是在睡夢中自然死亡,並無教人謀害的跡象。可是他不信,好好的一個人,怎會說死就死,這中間一定有問題!

  「那尚玉元師說過,除非她死,否則這江山一定是咱們女兒的。現在,咱們什麼都沒了,一場空啊!」王后也很不甘心。

  她這話讓菊殷倏地一驚,半晌後,極度憤怒的咬牙切齒道:「是歌澤,一定是他,他為了謀奪天下,所以害死了舜蘭!」

  王后被吼得止住了淚。「你在說什麼?!歌澤並不知道舜蘭的其實身份,他怎麼會這麼做?!」

  「怎麼不會?我這會仔細想想,元師來過之後,那小子沒多久就提出延婚的要求,這事本就讓我一直想不透,他原本不是急著要帶回漆華嗎?且西鄴國內正受到南寮的威脅,也是問題重重,但他竟然還是堅持多留下一個月?!

  「還有,我們是因他丟下漆華跑到舜蘭屋裡,這才發現舜蘭死了的事。所以這一切只代表一個可能,就是他知道漆華是冒牌貨,神不知鬼不覺地暗殺了舜蘭,從此再無人威脅他,如今又有假女帝扶持,這天下他是拿定了!」

  「啊?!」王后聞言大驚。

  「錯不了,一定是這陰險的小子干的!」菊殷氣得以拳擊掌。

  「那……他現在帶走漆華,咱們該怎麼辦?早知道應該死都不讓漆華走的!」

  說來就有氣!「哼,女大不中留,漆華一心向著那男人,咱們說什麼也留不住人,只怪這些年咱們對那丫頭防備太少,讓她在大宓培養出勢力,朝中竟有一半大臣心都是向著她這個未來女帝,現在想對付她,並不是容易的事。」

  王后出著主意,「我們可以揭穿她,不讓她幫助歌澤成就大業。」

  「不,我不打算這麼做,如今舜蘭已死,再無利用價值,可漆華仍是眾人所知的女帝,咱們若依舊當她是女兒,那她就一日是我大宓的人,將來天下不管如何變動,那丫頭也不可能捨棄咱們,相反的,那她也需要咱們成為她的靠山,助她取得天下。」

  「但她取得的天下是要給歌澤的,咱們這廂是白白幫人作嫁。」

  「誰說的?!既然舜蘭不在,天下大亂可期,不到最後一刻,不知鹿死誰手,那個霸主是誰還很難說呢!」他越說越雄心萬丈,認為形勢仍大有可為。

  王后點了點頭頭。丈夫的野心就是她的野心,她的一生,沒有父母,沒有親兒,唯有丈夫菊殷,他要的,也是她想爭取的!

  在成為珍珠大王之前,我這顆不成珠的珠子就先送給你吧……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禮物,你要收藏好喔!

  歌澤握緊手中的小錦袋。說好她養的蘭珠以後都要供給他的,她卻騙了他!她早知道自己要死,在最後的那一個月裡,她有多悲傷呢?

  難怪,難怪他見不到她真正的笑。

  一個知道自己死期的人,如何笑得出?

  但她為什麼不告訴他呢?他能救她的!她為何不說?為何不說?!

  在牆角那抹飄渺虛無的影子,面含悲慼,喃喃的為自己解釋,「不是不說……是不能說……」

  成為一縷幽魂後的她,不知自己的去處,只想長伴他左右。可在他身邊,她得知他所有想法,他對她的思念、他日復一日的哀傷,她都瞧在眼裡,他心傷,她也好痛。

  真可惜,為什麼他就是無法感受到她就在他身邊呢?

  歌澤的視線彷彿飄得老遠,像是又想起了什麼——

  忍冬的花語是——全心全意把愛奉獻給你。你說,該不該由你買?

  「買,該由我買,這些忍冬我全買了,全都質來送給你……」眼前,好像浮現舜蘭的身影,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輕觸她說這些話時那楚楚動人的臉龐。「我的心意全都送——」

  「歌澤!」驀地,漆華由身後抱住了他。

  原本沉溺於極度美好回憶的他,眼眸瞬間結成冰霜,伸在空中的手也凍結住,不過他身後的漆華見不到他這般冰天雪地的神情,不然她應該會風到冰寒害怕的。

  「來到西都七日了,咱們夫妻見面的次數卻比在大宓時還少,你這是在冷淡我嗎?」她移至他身前,仍舊緊抱著他的腰,仰著首,勾著唇,笑得媚態橫生。

  「怎麼會?你是我的妻子,更是西都現下最重要的貴人,誰敢冷淡你?」他恢復了「正常」,對著她漠然一笑。

  「是嗎?可到目前為止,我怎麼感受不到自己對你來說有多貴重?」她嬌嗔抱怨。

  歌澤一手摟住她,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狂跳的胸旦削。「如何?感受到我對你的熱烈了嗎?」熱烈到幾乎想當場殺了她!

  她嬌笑連連。哼,這男人總算露出慾望的那一面,她不相信有人例外,能不被她的外貌所惑。

  漆華主動攀向他,獻上紅唇。「吻我吧,我想成為你名副其實的妻子。」

  透明的舜蘭望著兩人,終究難受的撇開了臉,不願多看。

  她告訴自己,漆華是他的妻子,兩人遲早會做親密的事,就像那個晚上,她和他那樣……這是理所當然的、理所當然的……

  「王子,高庚王子求見。」就在漆華等不到他頭低下來親吻自己,不耐煩的主動要吻上時,殿外響起張白石的聲音。

  歌澤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請高庚王子進來吧。」他輕輕推開慾求不滿、身子發顫的漆華。

  她臉上染上一抹惱怒的紅暈。「你可以不理他的!」表情明顯不悅的道。

  他故作訝異狀,「你與他兄妹分離多年,我以為你會急著想要見到他,難道不是?!」

  漆華面色發青。她能說什麼?總不能說她根本不在乎這個大哥,一心只想盡速與他圓房,真真正正成為他的女人。

  高庚走進來了,身邊還站了個秀麗的西鄴女人。

  「漆華,好久不見。」一見到她,他滿臉的欣喜之情,都忘了還沒對歌澤打聲招呼。

  她忍住氣,笑得勉強。「大哥,可好?」

  「好!想不到連你都來到西鄴了!」他激動的說。

  漆華撇笑道:「是啊,我一過來,父王就急著將你召回國去,你該很高興能夠再回到大宓吧?」她皮笑肉不笑的,沒什麼誠意。

  先前她派人來刺殺過他好幾次,可惜都沒有成功,讓他有命回去,父王必會重用他,畢竟他才是父王最後也是唯一的親骨肉了!

  「是啊,我來此八年了,終於可以回到大宓去。」高庚感懷地笑道。原以為自己這輩子會老死在西鄴的,哪知世事多變,讓他盼到回國的一日。「父王與王后可好?」他忍不住關心的問。

  「他們很好,過幾日,你回去後就能親眼見到他們了。」她態度冷漠的說。

  高庚壓根不以為意。他這妹妹從小就這麼冷傲,對誰都一樣。

  「高庚,這位是?」始終冷眼旁觀這對兄妹互動的歌澤開口了,好奇他身邊的女子是誰。

  他這才想起還未向他們介紹此人。「這是我打算迎娶的對象,這次是特意帶來給你們瞧瞧的。」他笑瞇了眼的說,顯然很中意身邊的人。「蘭珠,來,快向王子和王妃行禮問候吧!」

  「蘭珠,你說她喚蘭珠?」歌澤神色有了異樣。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高庚訝然他何以激動起來。

  就連漆華也感到奇怪,不解地皺起眉。

  舜蘭站在歌澤身後,眸中淚光閃閃。她的養珠事業還沒有成功,可是已有人以這取名了,可見這真是個好名字。

  「沒有什麼不對,只是……這真是個好名字。」他失神道。

  漆華狐疑警惕的多看了兩眼那叫蘭珠的女子。清麗有餘,但與她相比,差之千里,但有了舜蘭這不起眼卻能讓歌澤動心的前車之鑒,她這回不會掉以輕心的。

  蘭珠曉得她便是赫赫有名的未來女帝,對她原就敬畏,這會兒瞧她面帶厲色,面對她時忍不住更為緊張了。

  抿了抿唇,漆華隨意問起,「蘭珠,我瞧你是西鄴人,這次也會隨我大哥回大宓吧?」

  嬌紅了臉龐,可是不敢與她對視,蘭珠頭垂得極低。「嗯,高庚王子在哪,我便跟到哪,咱們是夫妻嘛!」

  這話聽在漆華耳裡卻覺得刺耳,因為這類似的話她也對歌澤說過,好像她的深情並不特別了。

  「嗯,你耳際別上的是什麼?」見她耳邊別了一朵紫色的花,瞧來挺別緻的,於是轉移話題的問。

  歌澤也瞥向她耳邊的花,眸光一黯,「那是……鳳冠花。」見到此花,他心又悸動了一下。這是他想送給舜蘭,卻再也送不出去的鳳冠花!

  「你也知道這花?」漆華訝異。他一個大男人的,居然也懂得這些花花草草?

  「這鳳冠花象徵幸福,是西鄴男人最喜歡送給心愛女人的花朵,在西鄴沒有人不識得,而蘭珠別上的正是我送的。」高庚插話解釋。

  「原來如此?那……歌澤,你什麼時候也送我一朵鳳冠花?」她紅艷著臉開口要求。

  「不,我不會送你這花。」他直接拒絕。

  漆華立時變了臉。「為什麼?」

  他笑著。「這花天生帶有一股靈氣,恍若光源,周圍人會因為這份光而變得明媚而生動。」

  「而我不配擁有它?」他是這意思嗎?

  「是這花配不上你,你是女帝,這花過於柔弱,花語雖佳,卻不適合你。」他面無表情的說。

  「就算我是女帝,也是女人,不能得到我的男人給予我的幸福嗎?」

  歌澤露出的笑容更加令人猜不透了。「不能。」

  「你!我是你妻子,這花你不給我,是要給誰?」她憤怒的質問,卻又心驚地發覺他越來越難以理解的雙目裡,彷彿閃爍著一個人的身影……

  舜蘭!舜蘭才是他要送花的對象!

  他表情薄涼,竟也沒有要多加解釋的意思。

  漆華勃然大怒。

  舜蘭飄渺的淡薄影子心急的閃到他身側,「歌澤,別這樣,別惹怒漆華,這花送她沒關係的,我不怪你,不怪你的!」她急切的道,不希望他們反目。

  但他完全聽不見她的話語,神情依舊冷漠。

  「歌澤!」漆華深覺受辱,怒火攻心。

  他盼著她,沉默了一會才又冷聲道:「我想送你的不是鳳冠花,是七德花,這花更適合你。」

  「七德花?」

  「七德花也是西鄴的名花,象徵高貴無匹,這花果然適合你!」高庚見氣氛不對,馬上替歌澤解釋。

  好個高貴無匹,但完全沒有愛的成份!哼,那女人都死了,他還守著要給那女人的幸福,不願分給她這個正牌妻子!

  漆華隱忍下這股怒氣,告訴自己,舜蘭才死不久,急不得,等過一陣子,她完全得到這個男人後,相信他的心會轉到她身上來的,現下不是與他翻臉的時候,況且還有高庚在場,她可不想讓高庚將這笑話帶回大宓,讓父王得知他們夫妻不和。

  「那我就多謝夫君了,這花既是西鄴名花,但現在已專屬於我,以後民間就不許再栽種了,只有王宮內苑才能讓人見到此花。」她傲然霸道的要求。

  歌澤不置可否,算是默許了。

  舜蘭直到這會兒才鬆了口氣。她湊到他身邊,對他喃喃耳語,「歌澤,我已是過去的人了,你與漆華才是一輩子的事,一輩子……」

  西鄴與大宓兩國和親結盟,對於膽敢挑釁的南寮,在西鄴與大宓各出兵二十萬後,四十萬大軍將南寮打得哀求告饒,主動獻上降書。

  這之後的短短時間內,就有七國迫於兩國結盟之威,主動前來歸附,其餘小國因國力太弱或貧窮不堪,早不足為懼,兩分天下的態勢大致底定,西鄴與大宓分鼎而立。

  歌澤在第八國,甚至連名字都記不清的小國前來歸附的慶功宴中,輕酌美酒,臉上噙著志得意滿的淺笑。

  舜蘭微笑的癡望著他。「你終於要成功了嗎?」天下已是他的囊中之物,這是自他回西鄴以來,她所見到的第一個笑容。

  她開心的與他「同坐」,很滿足於這樣與他共享天下。「我就知道你做得到,你沒教我失望喔!」她一整晚都笑咪咪的。

  「歌澤。」漆華到來,建席上眾人一見到她出現,皆露出敬畏的表情。這天下是她的,這預言果然不假,瞧,有了她的西鄴,果真不同凡響!

  他眼眸泛冷的盯著她往自己身旁落坐。「不是說心頭又疼不出席的嗎?怎麼還是來了?」臉上的淺笑在見到她時,就已收拾乾淨了。

  她笑著道:「我希望多陪伴你,所以忍疼也想來。」

  「嗯。」他始終不改冷漠的神情。

  漆華忍氣吞聲。「你不高興我來嗎?」她哀怨的問。

  「怎麼會?這裡所有人都很高興看見你出現。」他正眼看向她,但黑眸中卻隱含著教人毛骨悚然的精光。

  她忍住心驚,這男人瞧她的眼神一日可怕過一日,有時是孤僻陰冷的感覺,有時是狠戾凶殘的顏色。

  而眼下,她竟有種錯覺——他想要她的命!

  擁有她之後,西鄴彷彿得到千軍萬馬,天下人蜂擁前來歸附,這樣他還不滿意嗎?他還想怎麼樣呢?殺了阻礙他登上帝位的自己嗎?

  但她也不能告訴他自己是假的冒牌貨,因為他更有可能立即就殺了她!

  她已然領悟到,他壓根是厭惡她的,更不可能愛上她,她只是他得到天下的工具!她雖不甘,也恨,但已無回頭路,大宓她不能回去,因為她不是大宓王的親生女,他早晚會除去她,如今這男人是她僅存的希望了,就算他苛待她,她也甘願以奉送天下之名誘他繼續與她相守。

  「我知道有一種藥,可以讓人死得毫無徵兆,事後也查不出死因,你想要大宓是吧?只要我父王一死,大宓我也可以送給你。」她竟如此道。

  舜蘭心驚不已。漆華竟狠心的要殺大王?!他可是養育她長大的人啊!

  歌澤聞言後,冷森的一笑,表情更教人驚恐。「你當真願意這麼做?」

  「願意,當然願意!」她馬上點頭。

  「可是,這天下應當是屬於你,你也甘願奉送給我?」

  她屏住氣息,分不清他說這話時的真實想法是什麼。「我一切都是為了你!」

  「很好,真的很好,你真的實踐你當初所言,以我為尊,我很感激你。」

  不知為什麼?他說這話竟讓她有種被扼住咽喉的感覺,似乎隨時會斷氣。

  「你剛說……什麼樣的藥可以教人死得不明不白的?」歌澤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

  漆華用力嚥了口口水,努力平復懼怕他的情緒。「這藥是我認識的一個御醫調配的。」

  「喔,那要多久才能讓一個人消失?」

  「一個月。」

  「嗯……」他表情更顯陰晴不定了。

  她越看越心驚膽跳不止。咬了咬牙,借口心疾又起,先行退席了。

  這一夜,疾風暴雨,風雨來勢猛烈。

  一道頎長身影走進殿內,屏退所有的宮女,陰森的撥開床前的布幔,盯著床上熟睡的女人,眼神散發著一種驚心的可怖感。

  舜蘭跟在歌澤身後,焦急的也衝進殿內,趕在他身前阻擋——

  「不要,你不可以這樣做,請你別殺她,不要!」她一再的懇求。

  但他聽不見,眸中陰狠的神色越來越熾盛。

  「歌澤,是我自己想死的,我利用了她,利用她殺我,你別殺她,饒過她吧,饒過她吧!」

  歌澤嚴峻冷測的俊顏上殺氣騰騰。「你這女人早該死了,你殺了我的舜蘭,我留你多活這幾日,夠了!我再也不能隱忍,不能了……」他緩緩伸出手掌,扣住漆華的頸項。

  「不……」舜蘭阻止不了他,不禁淚流滿面。

  「你讓我永遠失去了她,你該死!」他掐緊漆華的咽喉,她驚醒,錯愕的見到他形容可怕的狠絕模樣。

  「歌澤……」她面色漲紫。「為……什麼?我是女帝……我可以助你……」即將斷氣。

  他眸色轉深。「我不需要你的相助,在你殺了舜蘭後,終於讓我發覺,對我而言天下不是最重要的,唯有那女人,唯有她才是最獨一無二的寶貝,而我……沒能保護得了她……我該死,而你,更該死!」

  「你……」她不能呼吸了,四肢逐漸發涼。

  歌澤臉露悲愴之色。「你可知我等著親手送你上黃泉這天,等了多久?又心煩氣躁的忍了多久?你毒死她的同時,也毒死了我的心,就算坐擁天下又如何?還不如為自己心愛的女人獻上一朵鳳冠花……這天下竟不如那一朵鳳冠花……」他落下淚來,這淚正好滴在漆華掙扎的臉龐上,讓她的臉變得更猙獰不堪了。

  舜蘭的心刺痛得難以言喻。她錯了嗎?她的犧牲錯了嗎?竟將心愛的男人帶進了完全絕望之地!

  她以為他重在天下,很快便會走出失去她的傷痛,振作起來,但沒有,他日復一日的陷溺在對她的思念與懊悔中。

  她要見的是意氣風發的他,那揚名天下、睥睨世人的他,不是像現在,眼,中除了恨就是悲憤,他沒了歡笑,她帶走了他的志得意滿,帶走了他的神采飛揚。

  她後悔了,如果能再次選擇,她不會再這麼狠心待他了。她抱住他的身軀,卻一樣凌空穿過,她觸碰不到他,只能跪在地上,悲傷懊喪的啜泣。

  「一命還一命,我容不下你在我眼前出現,什麼女帝,什麼天下,等你閉上了眼,這一切都將不存在——」歌澤發狠的用力使勁,漆華臉部發黑,頸項幾乎被捏斷了。

  「不——」舜蘭感覺好像也有人諂住自己的脖子,她吸不到氣也發不了聲音。

  這怎麼回事?她已死,難道要她再死一次?她害怕的掙扎著,意識逐漸陷入恐怖的渙散中,她抱不住歌澤的身子,也握不住他的手,她的手及身子在半空中掙扎著,一股拉力正將她扯往不知名的去處。

  「不要!歌澤……我不要離開你……」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09:39

第十二章

  她不能呼吸!有人掐著她的脖子,她就要斷氣了,是誰要她的命?!

  究竟是誰?舜蘭連掙扎都不能的高喊,但聲音似乎傳不出去,對方絲毫沒有住手的打算。

  「我要殺了你!我再不要見到你,我恨妳,恨透了妳!」

  是漆華?!

  可漆華怎能看見、還能觸碰到她?

  難道漆華也死了,歌澤真將她殺了嗎?所以她看得見也接觸得了自己?!

  既然漆華與她都成了幽魂,那她還是同樣不能容她嗎?還是要她再死一次?!

  舜蘭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不清了。倘若她連魂魄也沒了,是否就消失了?這樣她就見不到歌澤,陪伴不了他悲傷的身影……

  她只想默默守著他,不妨礙誰的,這樣也不行嗎?

  不,她不要再死一次,她不要魂飛魄散,漆華為什麼這麼狠,一定要這樣趕盡殺絕嗎?.

  「公主,請您冷靜,舜蘭姑娘現在殺不得的,她若一死,我救人不力,大王必會遷怒於我……」

  怎麼會有胡御醫的聲音?他也死了嗎?

  不,他提到了會被大王遷怒,那表示他沒死,那……這又是怎麼回事?

  「住口!要不是你辦事不力,又怎麼會讓這女人活過來叫你無能,不用等父王動手,我先要了你的蠢命!」漆華怒道。

  「公主饒命啊,那日她滿屋子的忍冬,我不察,沒認出那就是解藥,更沒想到她會含了一片葉子在口中,這才讓她保下命來的。不過她只含了一片葉子,這可是解不了身上累積的毒,她、她有可能會這樣躺上一輩子也醒不過來。」

  舜蘭感覺到頸項上的壓力消失了,氣息再度回到她的肺中。是漆華聽了胡御醫的話,鬆開了手嗎?

  她想睜開眼,卻怎麼用力都睜不開。這是怎麼回事?她到底在哪裡?

  「你是說,她會變成一具永遠也醒不過來的活死人?」漆華滿臉欣喜的問。

  「應該是……」胡葛顫著聲低應。

  「一個活死人如何成為……」萬人景仰的女帝呢?

  後頭這話她沒說出,因為這天大的秘密誰也不能得知。

  不過那尚玉元師真是混蛋啊!竟預言個活死人為女帝,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那尚玉元師的話根本不能信,現在的舜蘭若是真命天女,那她漆華就能成為在她之上的真命天神了!

  這天下誰說只有舜蘭可得,她漆華不信天命,一樣可以掌握!

  她陰狠縱笑,「好,我姑且饒過這命大的女人,但她若有絲毫動靜,你得立刻通報我,若再出錯,這次我一定會要你的狗命!」

  「是。」胡葛誠惶誠恐的應承。

  公主終於走了,他無奈吐了口氣。總算幫舜蘭逃過一劫!但接下來她若能自行清醒過來,那還有救,要不然……唉,事已至此,她能否活下來就取決於她自己的命了。搖著頭,他悵然的也跟著離去。

  屋裡變得很安靜,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舜蘭還是睜不開眼,忽地,外頭乍響起一道驚雷,她霍地睜開了眼,像溺水之人被救了起來那樣,不住的大口喘氣。

  天!她沒死,她竟沒死?!

  對於方纔所聞之事,她非常的驚駭,自個明明就死了,化作一縷幽魂緊跟在歌澤身邊,瞧著他再差一步就可完成心願的成為天下霸主,難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夢?

  她咬了咬唇,會痛!現在真的是現實?

  如果那是夢,那也太真實了吧!那些痛苦,那些懊悔,她彷彿歷歷在目,她是真的感受到那些的,怎麼可能會是假的呢?

  她難以置信,但想到漆華的手,剛剛就抱在她的頸項上,這會兒她還能感受到脖子被重勒過後的灼熱疼痛。

  她想立刻下床探究真相,可是全身乏力,甚至連搖動一下手指頭都做不到。

  這時一名宮女端了盆水進來,幫她擦拭臉以及手腳。

  舜蘭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響,趕緊先閉眼裝睡。漆華臨走前的威脅她可沒忘,直到偷偷睜開一條眼縫,她才發現對方是與她素來交好的侍女。

  「瑞紫……」她一出聲,發現自己的嗓子好沙啞無力。

  正幫著她整理被子,乍聽她開口,瑞紫嚇了一大跳。

  「妳醒了?!太好了!」在驚嚇過後是極度的驚喜。「舜蘭你等等,我去通知大王及王后,不,應該先叫胡御醫過來才好——」她急忙的要去叫人。

  「等等……」舜蘭虛弱的將她喊住。

  「怎麼了嗎?還是你哪裡不舒服?」她趕緊急轉回頭。

  「瑞……紫,能不能……先別通知……任何人……」氣力微弱的要求她。

  「妳不想讓人知道你醒了?」瑞紫訝然反問。

  她吃力的點了頭。

  瑞紫在她身旁坐下。「為什麼?你昏迷的這段時間,大伙都很擔憂你,就連大王與王后都心急如焚的天天過來探望,告訴他們你醒了,他們會非常高興的。」

  舜蘭苦笑著,無法告訴她漆華要殺自己的事。如果漆華得知她已醒,她將死得更快。「我先問你……我昏迷了多久了?」

  「五個月了。」

  「什麼?那麼久了……」她竟昏迷了那麼長的時間?!「我……一直都在這裡嗎?」

  瑞紫點點頭,同情的看著她。這場怪病該不會讓她腦子有什麼損傷吧?!「當然啊,你莫名其妙病暈了過去,這五個月來連一次都沒醒來,你還能上哪?」

  所以之前種種都是南柯一夢,她並沒有與歌澤回到西鄴過?

  「真不知你這怎麼了?莫名其妙說倒下就倒下,一點徵兆也沒有,連我都不知為你哭了多少回!」說著又紅了眼眶。

  「我……」既然她昏睡那麼久,漆華早該跟歌澤走了,怎麼還留在大宓?「公主她……成親……」

  「你想問公主的事是吧?」瑞紫馬上瞭解她的意思。「公主也真的好可憐,才成親就成了寡婦——」

  「你、你說什麼?!」興許是聽到這話太過震驚,舜蘭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抓住了她的衣袖。

  能體會她的激動與訝異,瑞紫歎了口氣,「乍然發生這事時,所有的人都嚇傻了,真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舜蘭整個人僵住。「發發生了什麼事?」

  又歎了口氣後,才開始說:「歌澤王子與公主拜完堂、去宗廟祭把過祖先後,上大王殿去向大王拜別,但在行至殿前,歌澤王子也不知得到什麼消息,突然臉色驟變,接著,大王殿屋頂上突然飛來一箭,當場穿透他的身子。」

  瑞紫的話就像是那支穿透歌澤身子的箭也射進舜蘭心裡,她按壓住胸口,仍止不住那股劇痛。「他……中箭了?!」

  「王子中箭後血流如注,身體不支的跪倒在地,最後救治不及,慘然斷氣。」瑞紫餘悸猶存的描述出當時的景況。

  他死了?歌澤竟死了?該死的她沒死,死的居然是他?!

  舜蘭難以接受,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造化弄人,造化真的弄人啊!她閉上眼,完全無法接受,她情願死的是自己,到頭來怎麼會是他?!

  「後來查出射殺歌澤王子的是南寮派來的刺客,那刺客被逮後,立即教大王斬首了。」瑞紫繼續說。

  他竟是死於南寮人之手……倘若,她沒有強留他這一個月,也許南寮不會有機會對他痛下殺手,是她……是她害死他的嗎?

  「他的屍首被帶回西鄴後,聽說西鄴王氣憤難當,幾個月前與南寮開戰。公主曾要求大王與西鄴一起發兵攻打南寮,但大王拒絕了,說這是西縣的事,咱們大宓不方便插手。公主聽了便不再多說什麼……

  「唉,說起來,歌澤王子過去與你也頗有交情,他的死,你一定極為震撼。知道嗎?他死後外頭竟還笑他命不夠硬,根本鎮不住女帝,一成親便喪命,當真不自量力的話,真是教人為他感到不值——天啊,你臉色怎麼比剛醒來時還要蒼白?」

  瑞紫見她神色不對,心驚的問。

  舜蘭搖著頭,胸口像堵著巨石,一句話再也說不出來。

  「歌澤王子實在死得太悲慘了,難怪你會如此……不過他死後,大伙都在討論一件事。王子死前竟是向南方跪地流淚,奇怪的是,就算要跪,西鄴在北邊啊,他怎會往南跪?」想緩和她的情緒,知道她性子貪新奇,故意說些嘖嘖稱奇的怪事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聞言,舜蘭的眼淚終於止不住的滑落了。那是因為她的屋子就在大王殿的南方啊,他是悲傷自己趕不過來見她最後一面吧……歌澤啊歌澤,死前未能與她見上一面,對他來說,該是多麼遺憾飲恨的事啊!

  她寧願這一切才是夢啊……這一定搞錯了!在之前的「現實中」,他活得好好的,死的人是她,所以現在才是夢,現在才是!

  「啊,你都哭了,算了,我不說了。」見她落淚,瑞紫慌張的要幫她拭淚。

  「不……你說,把你知道的、看見的,都告訴我吧。」

  「我知道的就這些。」見舜蘭仍然淚如雨下,她更慌了。「我看我還是趕快去通知大王或王后過來好了。」

  「瑞紫,拜託你,別去……」她拉住她的衣袖,露出極為懇求的眼神。

  舜蘭終於體會到何謂椎心之痛。

  原來,被留下的人,才是真正陷入深淵的人。

  她曾經那麼殘忍的想獨留下他,如今自己親身經歷後,才知道那何只痛,簡直是痛不欲生!

  「你怎麼還在哭?到底什麼事令你這麼傷心,完全沒有想活下的意念啊!」瑞紫著急的問道。

  她日日都來探她,為身子尚未行動自如的她梳洗,也依她的懇求,沒將她已清醒過來的事告訴任何人,可是整整淚流七日了,再這樣下去,她會先哭瞎了眼睛。

  舜蘭還是不說話,此刻的她確實是沒有獨活的勇氣。

  瑞紫忽然正色的問:「舜蘭,你老實說,是不是因為聽到歌澤王子的死訊,才讓你這麼傷心欲絕?」

  見她閉著的眼皮顫了一下,瑞紫輕歎了口氣。

  「果真是他!唉,我之前曾在遠處,見他待你極為溫柔,比對待公主時還要深情,那時我就想,他喜愛的人應該是你。」

  舜蘭睜了眸,但雙眼佈滿悲傷,還是什麼話也不能說。

  「你們是相愛的吧?所以聽到他的死訊,你怎能不悲痛呢?可是,你不能這樣下去,你想死總得去見過他之後再死吧?」

  她眼兒睜大了。「見他?」

  「我指的是他的墳,你該去為他上一位香才對。你可知他到死都緊抓著不放的東西是什麼?」

  「是……什麼?」

  「是一個用錦袋裝著的奇怪珠子。那天我隨侍公主身邊,王子中箭後,朝南方跪地時,我親眼看到他將這錦袋緊抓在手中的。後來可能移動時不慎掉落了,被我撿到。這錦袋我以前看你用過,又看裡面的東西怪得很,猜想八成是你的吧!」瑞紫邊說邊把那錦袋拿出來給她看。

  「蘭珠……那是我送他的蘭珠……」舜蘭苦澀道,感覺淚水又湧上眼眶了。

  「蘭珠?原來這東西還有名字啊!」將錦袋放進她手中,物歸原主了。

  她握著錦袋,心酸更盛。

  這是你給我的東西,我會將它帶在身邊的……

  他真的沒騙她,做到了對她的承諾,到死,都將蘭珠帶在身邊!

  「別哭,將錦袋還給你是要讓你知曉,他到死都記得你,你活著卻不能去瞧瞧他,這讓他多傷心,他會希望見到你的。」

  聞言,舜蘭怔住了。

  就像她「死後」,也一心想待在他身邊那樣,魂魄還隨著他回到西鄴,也許,如今化成鬼魂的他,這會兒就在她身側,見到她無法振作而心焦如焚……

  「我還聽說,西鄴對南寮的戰事並不是那麼順利。以前各國間一直以為南寮是小國,沒想到這次發兵後發現南寮兵力不弱,大概也是因為這樣,南寮這才有恃無恐,膽敢刺殺歌澤王子。

  「現下兩兵交戰,都打了好幾個月了,還分不出個勝負,若西鄴最後戰敗,可想而知地底下的歌澤王子會如何的憤怒不甘了。」

  西鄴有危險?!怎麼會呢?讓那男人驕傲的西鄴國,怎可能敗給國力不到他們一半的南寮?這是怎麼回事?

  瑞紫努力勸道:「舜蘭,活下去吧,至少得活著看西鄴戰勝,不然你若到了地底,見到心愛的男人,你還能告訴他什麼呢?」

  倒抽一口氣,蒼白如紙的臉龐頓時像注入生氣。

  舜蘭思索了會,眼神漸漸浮現一股決心,她振作的道:「瑞紫,你曉得忍冬這種花嗎請你每日帶來一片它的葉子給我,不要讓任何人看到……」

  這裡就是那男人的國家嗎?

  他答應過要帶她看盡西鄴的美的……

  舜蘭踏上西鄴之地,還來不及見識到西鄴有多美,就先見到這裡的人民惶惶不安的模樣。戰況真的這麼不樂觀嗎?這號稱與大宓並列的決決大國西鄴,會打不贏一個小小的南寮?

  她無法相信。

  站在王宮前,她想著他被葬在何處?她是為見他而來,但要如何才能見到他?宮門森嚴,她一個普通的異國人,如何進得了這扇宮門?

  歌澤已死,在西鄴她還認識誰……高庚王子!對,她可以去尋求高庚王子的幫忙……

  不,不行!下一刻她便打消這個念頭。自己是喬扮成男裝,私自離開大宓的,大王應該正焦急的尋找她,難保高庚王子不會得到消息,她若去找他幫忙,豈是不自投羅網?!

  那還有誰可以幫她?

  她只是想知道歌澤的墓地在何處,讓她去見見他,一解她難解的情緣;若見不到他,此生她的相思無處寄送,到死都不能瞑目的。

  啊,對了,還有張白石大人,歌澤的屍首是由他帶回西鄴的,他一定知道歌澤葬在哪裡的!

  張白石是武將,應該很好打聽到他的處所的,找他可比進王宮容易多了。

  果然,她跟守城門的守衛打聽,得到指引後,便尋到張白石的住處,可沒想到門房卻告訴她,他被派去攻打南寮了。那門房似乎氣憤難消,還順道大罵南寮不是個東西,敢殺死他們最受敬重的王子,他們西鄴一定會為王子報此血海深仇。

  舜蘭聽著,表情黯淡下來。若張白石不在,她還能找誰幫忙?

  順著門房的話,她問起對方知不知道歌澤王子所葬何處?門房告訴她,聽說是還放在王陵未待下葬,要等西鄴大勝之後,再風光以南寮降書,陪葬王子。

  王陵守備這會兒亦是不輸宮門,她臉色為難,再拜託門房,看看有無法子能跟他家主子聯絡上。

  那門房見她臉色焦急,一副亟欲想見到自家大人的模樣,亦是熱心的幫她想著辦法。西鄴真是一個好國家,人民純樸,極有人情味,她打從內心喜歡這個國家、這裡的人民。

  「啊,對了,我有法子。昨晚剛有個小兵替我家大人送家書回來,今兒個稍晚一點會回返軍營覆命,不如公子你一道跟著去吧。」

  「去軍營……」

  「我家大人據說現在駐軍在咱西鄴和南寮的交界處,局勢是有點亂,不過應該還行,商旅買賣只要小心點也還是成的。」

  舜蘭小臉亮起,心中盈滿感謝,「謝謝大叔,您真是幫我一個大忙了!」

  「別客氣,我去跟那個小兵說一聲。」

  「你說誰找將軍?」曹鈞年是張白石麾下副將,這會兒將軍正領軍出襲敵軍,由他坐鎮大營,聽見屬下來報,立即皺起了眉。

  「是一個男子,名叫孫蘭,他說是將軍在大宓的一個朋友。」小兵稟報。

  「孫蘭?唔,沒聽過。」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沒好氣的說:「好了好了,眼下都什麼時候了,誰還有空來認親認友的!叫他走!」

  這位曹副將是個火爆性子,之前曾親耳聽張將軍說過,王子在大露出事,大宓王事後竟翻臉不認人,不出兵襄助就算了,甚至也不願派人幫忙協助運送王子遺體回西鄴,所以他也義憤填膺的對大惡人極其厭惡反感。這會兒莫名其妙跑來一個攀親帶故的大宓人,他直覺的就想趕人。

  他們西鄴人可是愛憎分明得很,平常是很講義氣,人情味十足,若是遇上家國大事,可是國族優先,炮口向外的。

  「是!」小兵接獲命令,立即去打發人,但沒多久,又折回來了。

  「那人不肯走?」曹鈞年不悅的問。

  「不是,他一聽說將軍不在,就說會待在軍營附近的一個小村莊,等到將軍回來,若有空就去見他一面。那人走前還留了一個錦袋,說是要等將軍見到時就明白了。」

  「他瘋了嗎?那個村子最近一天到晚被南寮人突擊,每天死傷無數,去那簡直是找死!」

  曹鈞年接過那錦袋瞧了一眼,壓根沒放在心上。這時,又有其他軍士進來通報軍情,他遂隨手將那錦袋往桌角一拋,理都不理。

  夜深月隱,大營軍帳內的桌案上,蠟燭忽暗忽明,一道人影悄然走進。

  獨自埋首研究軍事圖的張白石察覺有異,猛地一抬頭後,盈滿敵機的臉龐頓時轉為訝然驚喜,立即起身迎上。

  「您怎麼來了?您的身子——」

  「我很好,已無大礙了。」男子擺了手,要他別緊張。

  「可是那一箭幾乎要了您的命,您還是——」張白石依舊不放心。

  「別說了,我躺得夠久了,也讓南寮王得意得夠久了,該是讓他嘗嘗咱們厲害的時候。」

  見男子氣色確實不錯,他臉上逐漸露出喜色,興奮的問:「主子,您這是要現身了嗎?」

  半年多前,王子在大宓王宮中了那南寮刺客的一箭後,的確傷及要害,傷勢嚴重,但王子強撐一口氣,密密部署詐死一計,怕南寮知他未死,又再派人襲擊。此外,西鄴人民愛國心強,應該也能藉此激出西鄴軍民對南寮的憤怒情緒,化為討伐南寮的士氣。只是誰知南寮比想像中頑強,不僅久攻不下,還造成西鄴死傷無數,損失慘重。

  如今王子經過西鄴大夫搶救,在鬼門關前硬是搶回一條命,並且療養了很久,日前才聽說王子已經清醒,他正樂著,打算這波攻擊稍停後,立即回去見王子的,怎知他就親自來到前線了!

  王子這時候出現,對西鄴軍來說無疑是天降神兵,軍士見他未死,必會軍心大振,而南寮人鐵定會以為見到鬼的嚇破膽,這場戰爭將閻王子的出現而扭轉情勢!

  「你去準備準備,明晨我要閱兵,以定軍心,別敵人沒先嚇跑,自己人先受驚了。」歌澤吩咐。就是怕驚動人,他隨著父王派來的密使而來,出入時並無現身,密使明早將公佈他的身份。

  「是,臣受令!」張白石樂不可支。這場戰爭只要有王子出面,定能萬無一失了。

  他急匆匆往帳外走去,喚來小兵去通知所有將領明日有要事宣佈,要他們全員到齊不得有誤,走回帳內,就見主子臉色發沉的望著他。

  「王子,您怎麼了?」他心驚的問。

  「這東西怎會在你桌上?」歌澤手上多了一樣東西的問起。

  「這個是……」張白石馬上趕緊走上前瞧個仔細,頓時,他臉色不一變,「這不是舜蘭姑娘送給您的東西嗎?」

  回到西鄴,王子傷勢稍好後,還曾問起這錦袋,因不慎遺失了,一直覺得很遺憾,如今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來,遂出去問了帳外守大營的小兵,知不知道這錦袋來由,小兵馬上說起,是三天前一個男子送來,說對方要求見將軍,可將軍不在,由曹副將收下的。

  張白石連忙把小兵叫進帳裡,這小兵才剛從軍不久,見了歌澤也不知他身份,倒也沒大驚小怪,僅遵將軍指令,將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男子?什麼樣的男子?」歌澤趕緊追問。

  「那人說是由大忠來的,長得瘦瘦小小的,名字叫做孫蘭。」

  他整個人躍然而立,一臉驚變,「孫蘭……孫……舜?!是舜蘭!」

  張白石對那小兵一瞪眼,「你籍上到底是哪裡?鄉音也太重了吧!可是……真是舜蘭姑娘嗎?可是怎麼可能呢?她不是已經……」困惑不已。

  「她現下人在哪裡?」歌澤一臉驚喜交加,不禁急切的追問。

  張白石臉色古怪的提醒,「王子,您怎能確定是舜蘭姑娘?她早在您中箭前就早您一步走了,我還曾親自探過她的脈息,不會有錯的,這人不可能是她吧!」

  那小兵在聽見「王子」兩字時,不禁一怔,不敢相信。眼前這位就是他們西鄴的王子嗎?太好了,王子沒死!

  「不,一定是她,她來找我了,這錦袋裡頭的珍珠是她送給我的、這世上絕無僅有的一顆蘭珠,是她,她來了!」歌澤激動道,他看向那名小兵,「快說,她人呢?」

  「呃,對方說在咱軍營附近的那個小村等……」

  聞言,張白石不禁驚呼,「糟了,她怎麼會跑到那邊去?!」

  「怎麼了?」神情一凜。

  「那小村子近來被南寮人攻擊得厲害,光這幾天,就不知死了多少人。」

  歌澤瞬間死白了面孔。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09:53

第十三章

  那小村名叫東康村,村子不大,卻因最接近兩國交戰的地方,經常遭到南寮人的攻擊。這夜,南寮人又來了。

  舜蘭手中抱著一名哭鬧的女嬰,女嬰的母親手中還抱著另一名男嬰,這是一對雙胞龍鳳胎,他們的母親才剛產下他們,下身甚至還流著血,就抱著甫剪斷臍帶的兩個娃兒驚惶失措的逃命。

  在途中遇見他們,她不忍見婦人一個人吃力的抱著兩個孩子逃命,於是幫著照顧其中一個,好加快婦人逃命躲藏的腳步。

  她才在這東康村待了三天,就見識到無數的生離死別與殘忍無道的殺戮。原來這就是戰爭,這就是殘酷的爭奪,可是這樣用殘殺爭奪而來的天下,乾淨嗎?成為帝王的人,還能心安理得的坐上去嗎?

  若是她,不成的,她坐一不了這種沾滿血腥味的位置,如果擁有天下一定得要流血,那打死她也不要!

  「殺來了,南寮狗子殺來了,快逃!」不遠處有人大喊著。

  舜蘭一驚,見那婦人嚇得跌坐地上,再也站不起身。

  「你千萬別倒在這裡,咱們得抱著孩子快逃,遲了南寮人就追來了!」她焦急的拉了婦人一把。

  渾身虛弱的婦人力氣只夠擠得出眼淚。「請你……救救我的孩子,帶著他們逃命吧……」

  「這怎麼行?!我……我一個男人,如何帶兩個娃兒躲藏?你要堅強,還是趕緊站起來一起走吧!」她現在是男裝打扮,為了激勵婦人振作,她故意如此說道。

  婦人卻搖搖頭。「我早瞧出你是女兒身,而且你也不像我們西鄴的人,但無所謂,我失血過多已無法再走一步,孩子們的爹早就死在南寮人手中,你是我孩子們的唯一希望,我求你了,隨姑娘帶他們到任何地方都成,只要他們能平安活下!」

  舜蘭鼻酸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是,我一個人帶著孩子,不行的——」

  婦人開始對她磕頭。

  「你別這樣,我承擔不起,快起來呀!」

  「南寮人殺過來了,啊——」一陣淒厲的慘叫聲,驚得兩人臉色發青。

  「快走吧,我拜託你了,救救我的孩子吧!」婦人將頭磕得血流如注。

  她悲慟不己,但再不走,孩子們真得與他們母親一同喪命了!咬了咬牙,抱起婦人手中的男嬰,她一手一個孩子,含著淚的疾奔而去,耳邊還聽到婦人感激的道謝聲,接著她聽見一聲慘叫,知道那婦人己死於南寮人刀下了。

  她不要戰爭,不要再見到這種悲慘的死別場面!

  歌澤,如果是你,阻止得了這一切嗎?如果是你做得到嗎?舜蘭不住在心裡吶喊。

  「別跑小子,別跑!」她身後追來數個南寮人,他們面目猙獰,一臉狠戾,他們為殺人而殺人,完全沒了理性。這些可怕的殺人魔!

  她內心一片冰涼,也許今日她真會命喪於此,可是她不怎麼害怕了,因為死後便可以與那男人重逢,只是可憐了這兩個娃兒甫出世就得死!

  「小子,你抱著兩個娃兒跑不快的,還不如停下來讓大爺們殺個乾脆,省得跑得累死也是死路一條!」

  舜蘭不理,抱著哇哇大哭的雙生兒拚命的往前跑。

  忽地,她的頭髮被粗暴的拉住往後扯,她重心不穩地抱著孩子,整個人往後傾倒,在倒下的同時,她緊束的長髮也鬆散了開來。

  「老子娘的!這是個女人!難怪抱著兩個娃兒死命跑。這對娃兒是你生的嗎?剛生過孩子的女人咱們還沒嘗過,兄弟們,要不要試試?」有人如此粗鄙叫他喝道,接著四周響起一片震天大笑。

  她懷中的娃兒也被硬搶去,丟棄在草地上,任憑他們哭泣,幾個渾身散發著惡臭的大男人毫不客氣的欺壓在她身上,她驚恐的奮力掙扎,踢中了一個人的下身,那人劇痛的哀號,怒極的抄起被拋至一旁的男嬰,在她尚未回神之際,孩子已是一攤血的再被丟在地上。

  「賤人!我告訴你,你最好乖乖配合,否則這裡還有一個,咱們一樣要她腦漿四溢!」

  舜蘭駭得楞在當場,久久才聽懂了他們在說什麼。她憤怒不己,整張臉漲紅的衝向前,見人就打。

  「你們不是人!竟連才出世的娃兒都殺,你們載了人,我也要殺了你們!」

  「這臭婆娘八成是瘋了,咱們乾脆一刀殺了她算了。」有人喊道。

  可是竟無人敢動手,因為怒容中的她散發出一股懾人的威勢,震得週遭人敬畏害怕。

  她狠狠刮了好幾個呆住的人耳光,但這樣還不夠,實在怒火難抑,她撿起地上不知是誰掉落的刀,想殺人為男娃報仇了。

  眾人見她拿刀衝過來,這才回過神來,其中有個人趕緊奪下她的刀。

  「大伙上,把這女人與孩子全殺了!」

  有人舉刀快速逼近她,明擺著向她腰間砍去——

  電光石火間,舜蘭沒倒下,那強壯的南寮人卻直挺挺的仰天倒地了。他的後背穿插進一把刀,直穿他的心臟,讓他即刻斃命!

  南寮人倒地後,一個身影矗立於她面前,她的眼瞳在驚愕中迅速睜大,湧上不敢置信的淚水,接著露出欣喜愉悅的笑來。

  「呵呵……我死了……這回終於死了,只有死了才能夠見到你,真是……真是太好了……」

  「舜蘭!」歌澤抱住她即將滑落地上的軟弱身軀。

  她熱淚奪眶而出,視線緊緊地鎖望著他。「這應該不是作夢了,我終於見到你了,好不容易見到你了你可不要……可不要怪我來遲了……」

  她的手想撫上他的面頰,感受他的存在,卻像再也承受不住大悲大喜的刺激,伸出去的手在半途就重重落下,昏厥了過去。

  夢裡她只想殺人,殺光所有的人!她要報仇,為無辜的男娃報仇!

  她已經跟那些殺紅眼的南寮人沒有什麼不同了,她與他們一樣全成了毫無人性的殺人野獸!

  原來……戰爭這麼可怕,連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陷入那瘋狂的境地裡!

  這夢太可怕了,她要趕快清醒,不能再沉溺,否則她會喪失心志的。可她只覺全身發燙,卻遍尋不著逃脫的路徑。

  她好累好累,怎麼辦?她醒不過來,醒不過來啊!

  「舜蘭,舜蘭……」

  有人在喚她,一直在喚她,她聽見了,想回應卻依舊發不出任何聲音。

  「舜蘭,你來西鄴不就是想見我,我在這,你一睜眼就能看見!」

  是歌澤叫他在身邊,他就在她身邊?!

  「舜蘭,你感受不到我嗎?你再不醒來,莫非是要我到夢中去尋你……」

  「不,你不可以來!我的夢太可怕了,你不要來——」太過心急,怕他真闖入這片不堪的噁心殺戮中,她倏然驚醒了。

  「舜蘭!」

  「歌……歌澤?」乍然看見他的臉龐,她有那麼一瞬是傻的。

  她該已經醒了吧?還是,她仍在夢中?

  「除了我還會有誰?」他太熟悉她的反應代表什麼,這幾日每個人看到他時都是這模樣,就像見鬼了!

  「我……我死了嗎?」她沒有害怕的模樣,只是聲音極為輕淺。

  「沒有!」他語氣斬釘截鐵。

  「那……你還活著?」她不敢相信,期待地再問。

  「沒錯。」歌澤含笑以對,等著看她接下來的反應。她應該會驚喜萬分的抱住他。

  但他等了好半晌,卻沒見到她有任何動作。

  她不會是嚇傻了吧?還是看到他,高興得說不出話來?「舜蘭?」

  「對、對不起。」她好一會才哽咽地吐出聲來。

  歌澤不禁微愕。久別重逢,又經歷過生離死別,她開口對他說的話,竟是對不起?「為什麼要說這個?」

  舜蘭伸出狂顫的手,捧住他比起從前要消瘦許多的雙頰,表情是難以言喻的酸楚。「你不會知道我經歷了些什麼,我以為你活得好好的,結果卻死了,我以為自己死了,卻痛苦的活著。那些個悲喜交加的事,原來全是一場夢,一場折磨人的惡夢……幸虧你我都沒死,原來現在才是真實的……」

  她壓抑得太久,終於抱著他激動的哭了出來。

  雖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卻也心酸的感受到她的悲喜。歌澤安撫著她,「那些都過去了,現在咱們終於見面,這回我不會再傻得放開你!」他早就決定,要和所愛的女人在一起,再也不願為江山犧牲所愛之人!

  她淚如流水地深深點頭。「將來你若恨我也無妨,我也不會再傻得離開你了,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我一定要守著你直到最後。」將來他若得知她的真實身份,如果還是不能接受,她會隨他處置的,絕不後悔。

  「你在說什麼傻話,我怎會恨你?未來也不可能再有意外發生的,我再不可能讓漆華傷害你。」他以為她怕的是漆華,給予她保證。

  「不,我指的不是漆華。我要你答應我,將來你若必須忍痛割捨我,請你不要心軟,我承受得住的。」她曾有過他深刻的愛就足夠了。

  歌澤緊鎖眉心。「你到底在說什麼?」她的話教他心中起了一團迷霧。

  「現在先別多問,只要答應我,在做決定的時刻別猶豫。」

  見她神情認真,他暫時點了頭,也不再追問。「好,我答應你。」

  她蒼白的臉龐總算出現安心的笑容,用力地再擁住他。「我以為自己活著時再也見不到你,如今能這樣抱著你真是太好了……歌澤,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苦笑的想起,那時在大王殿前中箭是因為他以為她已死,在心如刀割下,雖明知有箭射向他,卻完全無心閃躲,才會讓那支箭射穿身體……

  他訴說著自己的遭遇,舜蘭則告訴他,他送的忍冬救了她一命。

  兩人都死過一回,醒來後都以為對方不在世上,那曾經撕心裂肺的痛,在他們心裡都埋下了深深的陰影。

  「眾人全都以為你己身亡,這回你突然出現,必定嚇壞所有人了吧?」喜悲過後,舜蘭問起現況。

  「這是當然,尤其是那南寮人,見到我簡直嚇得屁滾尿流。對了,在你昏迷期間,南寮已教我順利拿下。」

  「南寮敗了?!」她大喜,但隨即想到了一事,神色驀然一變,驚慌急切的問:「娃兒!那兩個娃兒呢?他們怎麼了?」

  「你別急,女娃我幫你帶回來了,目前被照顧得很好。」他馬上告知她,安撫她的心情。

  「只有女娃,那男娃呢?」舜蘭揪心的想起那可憐孩子的下場。她辜負了孩子母親所托,沒能保護好他。

  「你已盡全力了,我找到你時,你自己都命在旦夕,要不是我及時救下你,妳便活生生在我面前要再死上一回……」歌澤思緒回到當時,見那刀砍向她時,他心臟幾乎停止跳動。就算是事過境遷,只要光想,他身子又開始不住顫抖。

  「幸虧你找到了我,否則我若到了地底才知再次與你錯過,我想自己會死不瞑目的。」她又哭又笑地說。

  「這都是南寮人的錯,挑起了這場戰爭,還差點害得咱們再度天人永隔。」他不禁惱怒起南寮的種種惡行。

  「是啊,如今他們戰敗,是該好好反省——對了,南寮既已投降,你打算如何處置降民?」她關心的問起。

  按照現今的戰爭規矩,降國子民多半會被貶為奴隸,任戰勝者打殺劫掠,下場非常淒慘。

  歌澤定眼望著臉色轉為焦急的舜蘭。「你的善心又發作了嗎?」

  「這可是一國數十萬子民的性命問題,我不能不關心嗎?」她著急的說。

  「那你希望我怎麼做?」他沉吟後問道。

  「以德報怨。」

  「以德報怨?」

  「沒錯,西鄴以德報怨,南寮人才會真心歸降,也才能真正歸西鄴所用,你若殘殺他們,他們只會積怨,隨時等著再聚眾反擊,這天下就永無太平日了。」

  他不屑哼哼道:「我不會讓他們有反擊機會的。」

  「那就是鎮壓了,如此一來,死傷更多,如何教萬眾歸心?」

  「萬眾歸心?」

  「是,萬眾歸心。你若想要得到天下,就必須先做到萬眾歸心,也唯有先取得民心,才能成為天下真正的主人。」

  這話敲進了歌澤的心裡,他瞇起眼,訝然她對人心竟有如此的見解。看來,藏在她心胸中的並非只有那幾隻小動物,她也可以與他一起談論天下!

  「這事我得與父王商量,眼下不能跟你完全保證南寮人能夠平安。」他語帶保留道。

  「不,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勸服西鄴王的。」她卻如此堅持的說。

  他忍不住笑了。「你這麼相信我?」

  「對,我信你,這世上我只信你一個人做得到!」

  「做得到什麼?」

  「天下!這天下會是你的,誰也比不上你的雄心。」

  他對她笑得更加愛憐。「是嗎?可是我發覺雄心與你的性命一比,似乎變得微不足道了。」瞧著她的目光益發的輕柔。

  舜蘭、心跳漏跳了一拍。以前在他心中她是第二,現在躍升為第一了嗎?

  歌澤柔情萬分地望著她,「你醒來之後,我還沒對你說過吧?!你對我來說很重要,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比得上你……」他深情的吻住了她。

  她的心頭好熱,頓時感到自己的未來希望無限。她若能勝過他心中的天下,那麼,她的真實身份是否將不再是他的阻礙?

  也許,他們真的得以幸福安穩的過一生了……

  舜蘭闔上眸,盡情地回吻著他。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候都踏實,她成了他的第一,只要是第一……就不會有衝突了才對……

  西鄴王宮的規制不輸大宓王宮,甚至比大宓王宮還更為壯觀。

  舜蘭笑咪咪地跟在歌澤身後,幾乎成了他的跟班,成天隨他來去整座宮殿,瞧盡西鄴王宮的每一處美景。

  「今天你又要帶我上哪?」她扯著他的衣袖笑問。

  周圍不時有宮女經過,全都側目的多瞧了兩眼這個莫名冒出來的女人。

  舜蘭現下是宮裡的貴客,貴不可言的貴客,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沒人限制她。

  她不必在乎別人的眼光,也不必管別人想什麼,成天快樂得像只小鳥似的,跟在王子身邊飛來飛去。

  教人想不通的是,這女人姿色一般,來路不明,卻能獨攬他們俊美王子的全副愛意,她簡直是幸運到令人不可思議,也教眾人既羨慕又嫉妒。

  只是王子早已與大宓圓的漆華公主完婚了,如今他「起死回生」,卻不見有要去迎回妻子的打算,這女子的存在要是傳到漆華公主耳裡,不知會引起什麼樣的事端?眾人隱隱懷憂,卻沒人敢對正沉浸在幸福中的王子提起這事。

  「咱們去一個地方。」歌澤對身旁巧笑情兮的她一臉神秘的說道。

  「喔?」舜蘭稍濃了點的眉毛扭了扭。他很少這麼賣關子的,好像有點意思?

  接著,她隨著他在宮裡走了一陣子,來到一處偏閣前。

  「蘭兒,你去打開這扇門吧!」他停在門前對她道。

  他現在都喚她蘭兒,對外稱她為蘭珠姑娘,用意在避開大益方面的耳目。

  舜蘭笑抿著嘴,滿臉好奇的往前蹦了一步,期待推開門後會有什麼驚喜等著自己。

  門一推開後,她小臉立即以驚人的速度綻亮起來。「這是?!」

  「如何?」歌澤側著臉龐映著她,寵愛的問。

  她眼聽眨了眨,瞧得目不轉睛。這可是一整棟的寵物小閣!

  裡頭養著各種珍禽異獸,有地上爬的,天上飛的,蜘蛛、松鼠、雄雞、孔雀……五花八門,至少養了一百種以上的寶貝。

  「喜歡嗎?」他瞧著看得呆若木雞的她笑問。

  她呆呆的回答,「這麼短的時間……你怎能弄出這間寶貝閣來?」光是要收集到這些動物就要花上不少時間了吧?他是如何辦到的?

  「時間可不算短,大概半年有餘了。先前在大宓時,我以為你會隨我回西鄴,便已著手要人準備了,只是後來發生太多事,曾經一度讓我睹物思人,情傷不已的差點要人拆了這裡。」

  「還好你沒拆,不然我就看不到這一切了!原來……你承諾過要讓我在西鄴養一堆寶貝的話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對你說的話,哪一句會是假的?」他不滿的說。

  她咬了咬唇,突地往地上蹲去,小臉還全埋進雙膝間,渾身輕顫。

  「你怎麼了?」歌澤見狀嚇了一跳,趕緊也蹲下看著她。

  「我……你不要管我啦!」她小臉還是壓得實實的,他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

  「蘭兒怖之她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了?

  「人家……人家……喜極而泣了啦!」這會兒傳出的是她抽抽噎噎的聲音。

  他莞爾一笑。沒病痛就好,他放下心來了。「真這麼高興?」

  「當然高興,我不用再偷偷摸摸養寵物,又能與心愛的人在一起,這一切實在美好得過頭,讓我覺得好不真切。」

  歌澤撫了撫她伏在膝上啜泣的小腦袋。「這回可不是夢,它再真實不過。我說過,要讓你在我的王宮裡自由自在的生活,而這只是開始,之後我會給你更多的自由,做更多妳想做的事。」

  「比方說,讓我繼續養珍珠嗎?」舜蘭巴掌大的小臉抬起,上頭還掛著淚珠,但表情是欣喜的。

  「我殿後有一座池子,隨你愛養什麼。」

  她趁勝追擊的說:「我老早就想抓一堆小鳥,研究它們的聲音,或許有一天能找到法子將它們美妙的叫聲保留下來。」

  「我命人為你蓋一座百鳥園,讓你研究個透徹。」

  「另外,我還想製作一種香氣,讓人香上一整天味道也不會散。」

  「隨你。」

  「我想造艘船……」

  「可以。」

  見他這麼好說話,她「野心」變大了。「我聽說西鄴王宮百年前是前朝皇帝的避暑之地,後來才改建成現在的規模,民間言之鑿鑿,說在西鄴王宮的地底下藏著前朝大量金條,我想找出來。」

  這個要求卻讓歌澤挑高眉毛了。「你想挖掘王宮?」

  「不是挖掘,是探勘。如果教我幸運的找出金條,我就是富婆了。」

  這丫頭還真是得寸進尺!「你想做富婆做什麼?」歌澤捏捏她嬌嫩的臉頰。

  「沒想做什麼,就是……就是想什麼都做做看。」她的好奇心很難有被滿足的一天。

  「你還真像個孩子。」他大搖其頭。

  「誰說我像孩子的,我是冒險王!」舜蘭不服氣的更正。

  他失笑。這樣孩子氣的說法,還敢說自己不像個孩子。

  「不能讓我冒險看看嗎?」她改採策略,換成低聲下氣的詢問。

  歌澤無奈的望著一臉期待成為富婆的她。「好吧,妳可以去探勘,但是不能挖掘,若要動到任何土木,還是得先來問過我,畢竟我還有父王那兒要交代。」他拗不過她,只好妥協。

  她聽了已是樂翻天。「沒問題、沒問題,我不會胡來的。」馬上連聲保證。

  真是太好了!這座王宮簡直是天堂,她現在開心得都要飛起來了,從沒想過自己可以這麼隨心所欲的生活,這些都是拜這男人所賜。

  「謝謝你!」舜蘭起身熱情的抱住他。

  「你真要謝我?」

  「是啊!」她笑得眼眉都往上翹。

  「那你該曉得怎麼謝才對味吧?」

  「什麼?」她訝然的仰首,對上一張邪肆的臉龐,霎時心中小鹿亂撞,心跳加速,俏臉先紅成一片。

  「怎麼樣?」歌澤越笑越教她全身發軟。

  「唔……」

  他笑睇著她。「要謝得拿出點誠意來。」

  「這個……我知道啦!」她瞥扭極了。

  「那就付諸行動啊!」他催促。

  她都快將自己的唇咬破了。「好啦好啦!」扭捏了半天,她終於鼓起勇氣,踮起腳尖,彎下腰來,然後,當著他的面,嘟著嘴,兩手在後頭搖擺著——「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他想看她再扮一次鴨子,利誘她好多次,她都不願意,這回他送了大禮,要她再惹他發噱一次,她果然照做了,讓他當場笑得前俯後仰的。

  「呱呱,呱呱啦——」

  真是太可愛了!當初他可能就是因為她太可愛、太有趣了,才無論如何都要與她「做朋友」的。

  「呱呱,呱呱呱——」舜蘭兩手在屁股上擺著,呱呱叫個不停,裡頭的鴨子聽了還真上前與她「結伴認親」。

  見到好幾隻鴨子跟在她的屁股後面跟著呱呱叫,畫面更好笑了,歌澤幾乎笑到站不直身。

  她自己瞧了也有趣,回眸瞧他時,笑得極為開朗動人。

  歌澤心頭一悸,笑容未減,意思卻變了。「喂,鴨子王,有沒想過自己生只鴨寶寶?」

  「你說什麼?」在一堆呱呱叫聲中,舜蘭沒聽清楚他的話。

  他乾脆直接扛起她的身子,一堆鴨子立即發出抗議的呱叫聲,他挑釁的瞪了鴨子們幾眼。「別蠢了,想跟我搶人,你們想變成烤鴨嗎?」

  他的恫嚇神奇的奏效了,鴨子們一哄而散,不過,舜蘭卻還茫然著不知他想做什麼?

  但一個鐘頭後,她已然一清二楚,這男人瞧她這「鴨子王」可愛,想生「鴨寶寶」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吶,居然將她當成美味烤鴨一啃再啃,也不怕啃到骨頭崩了牙。

  哼,她可不只是鴨子王,也是兔子王、貓王、狗王要她生鴨寶寶,她乾脆生只龜寶寶給他,瞧他還笑不笑得出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10:10

第十四章

  風輕日暖,尤其午後吹來的涼風特別的舒爽。

  歌澤走進藏書閣,守在裡頭的宮女見到他後,個個表情無奈的屈膝行禮。他擰了擰眉,帶著疑惑表情走進到內閣。

  就見舜蘭縮著身子斜躺在軟墊上,手中捧著一本書冊,認真的在研究。

  而這時由她裙擺間爬出一隻小烏龜,另外還有一隻活蹦亂跳的松鼠跳上書架,因為有貓在追它……

  這就是那群宮女為什麼會一臉發愁的原因了,這神聖的百年藏書古閣竟教這丫頭搞成動物園了!

  他微笑走近她,在她身邊站了好一會,她仍是專心看著書,沒發現他的到來。

  他有些不悅。可不能再教她這樣漠視下去!冷不防的一把抽起她正啃得如癡如醉的書冊後,總算讓她睜大水眸的看往他的方向來了。

  「你來了!」舜蘭驚喜道。

  「嗯,來好久了。」

  聽見他的抱怨,她馬上「識大體」的站起來,賴到他身旁去,嬌軟的身子撒嬌的貼著他。「方纔在朝殿上與大臣議事很累嗎?來,我早準備好新研發的提神膏,擦上去立即讓你精神百倍。」

  她由懷中取出一瓶清香涼爽的藥膏,抹在他的太陽穴上。

  「如何?精神多了吧?!」她得意的問。

  「很清涼。這是什麼?」配合著她按摩額側的輕柔手勁,真是非常舒服。

  「這是我由薄荷葉提煉出來的提神膏。不賴吧?你日理萬機,精神經常不濟,我一完成第一個想到讓你試試。」

  「是不錯,但是我有瞧起來精神不濟的模樣嗎?」他蹙起眉問。

  糟,男人好像不愛人說他沒精神!她又嘴快了。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你需要比平常人更充沛的精神,所以這瓶提神的薄荷膏就送給你吧,你想擦的時候隨時可以用。」她馬上討好乾笑的將這瓶薄荷膏硬塞進他衣襟裡。

  歌澤瞧著衣前小小鼓起的一塊,有些啼笑皆非,乾脆摟過她,兩人一起坐在軟墊上。「罷了,不惱你忽略我了。告訴我,你最近又迷上什麼書?」

  這幾日她天天往藏書閣跑,一待就是一整天,反正他這陣子為安頓南寮人的事正忙著,也就隨她了,但是整理這座古閣的宮女就苦不堪言了。

  平白無故來了個「惡霸」,還帶了一堆「違禁品」,萬一藏書因而有個損傷,她們可是會受到懲處的。

  「就是這些介紹各國民情風土的書冊。」舜蘭俏皮的回答。

  他瞥了眼她手上那本蘇起文所寫的書冊。「這本書裡在講些什麼?」

  早知道她精通各國文字,這些書冊是他先前托遊歷各處的商人帶回來的,他是沒法本本看懂,正想要考慮請些懂得該國文字的臣子翻譯,沒想到卻教這丫頭先發現了,當成至寶,非讀個痛快不可。

  「說起這些可有趣了,講的不僅僅是各國的風土介紹,連政情、農務、皇族軼聞送事都詳述得很仔細,而且是——最新版的。」她神采奕奕的說。她以前也有一本,不過是十年前所著,都可說是舊聞了。

  「是嗎?」他隨手翻了翻那本書,雖說也懂得一點蘇起文,不過本書有的地方用字艱深,他著實難以全數瞭解。

  她湊過來看著他翻開的那頁,「嗯嗯,像這篇就是在說蘇起人從不吃果子,因為購買果子的種子是稻米的三倍價格。你說這是不是很教人訝異?!」

  「嗯。」歌澤應聲。原來有這樣的事。

  「還有這篇,你看——」她將書拿過去翻給他看,「齡擒國地屬沙漠,缺水嚴重,人民一年才洗一次澡,所以齡擒人終年都是臭兮兮的;戎骨的王子也很好笑,他中意徐夷的公主,可是公主刁難他,怎麼都不願意下嫁……」她興致勃勃的講述著。

  他聽著,嘴角也不禁噙起微笑。

  舜蘭滔滔不絕的又說了好些則趣事後,好似想起什麼,話鋒一轉,又提起另一件事。「我聽說你說服西鄴王寬待南寮人後,各國都非常訝異,不敢相信西鄴竟會善待戰敗國的子民,這段時間有好多其他國家的百姓湧進西鄴,道是要入籍西鄴,可有這回事?」她笑容滿滿的問。

  「是有這回事,而這著實出乎我與父王的意外,想不到善待戰敗國能吸引這麼多人主動來投靠。」他這段時間會這麼忙碌,也是在忙這大批湧進的新移民的安置問題。

  「這是當然的!西鄴有德,人民才有保障,自然會吸引人來入住。」

  歌澤笑意綿綿。「這都是你的功勞,是你要求我這麼做,這才強大了西鄴的國勢,且讓西鄴的名望因此大大的提高。」這丫頭還真是幫了他一個大忙。

  她笑得驕傲非凡。「不是我的功勞,是你能接受我的建議,所以你才是大有為的王者。」她賴進他懷裡撒嬌道。

  「你這小嘴兒越來越甜了。」他扯了扯她的長髮。

  舜蘭笑嘻嘻的躲開。「別鬧了,我其實還有些想法想告訴你,願不願意聽?」

  她表情突然有些認真起來。

  他睨了她一眼。「說吧!」這丫頭又有什麼高見?

  「我剛提到蘇起人沒果子可吃的事,你以為如何?」

  歌澤輕皺了皺眉頭。「蘇起人的事……你該不會又善心大發,要我送果子過去吧?」

  「沒錯!但不是送果子,而是送種子。果子種子在西鄴並不貴,甚至算是便宜的東西,你送上一大批給蘇起人,對一輩子從沒吃過果子的蘇起人來說,他們應該會很感激的。」

  他沉思了一下。「這麼做對咱們有什麼好處?」

  「好處可多了,他們國家貧窮,受到幫助,一定會感恩,而他們農業不發達,但製作箭頭的工匠卻是一流的,咱們可以要求他們派工匠來,教導西鄴這方面的技術。」

  歌澤目光放沉了。

  「還有齡擒,他們缺水,邊境靠近西鄴,若由西鄴挖個渠道運水過去,應該可以稍微紆解他們水源不足的問題」

  他目光深遠的跟著分析,「而他們的國土就在西鄴後頭,若有戰事,他們可以幫忙抵擋,成為西鄴的後盾。」

  「沒錯,至於那戎骨王子,戎骨是小國,難怪徐夷公主刁難,若由西鄴這等大國出面說親,徐夷定不敢再拒絕。」

  「戎骨的國寶是顆『赤玲夜明珠』,據說能在夜裡發光,照射十里之內猶如白晝。西鄴兵匠經常日夜點上蠟燭研究利器,但夜裡光憑蠟燭仍不能瞧仔細製器圖,長期下來導致西鄴兵匠視力不佳。若能促成兩國婚事,我可以要求戎骨以夜明珠做為對西鄴的說媒謝禮,以後我國兵匠在夜裡也能不傷眼力的研究兵器了。」

  「啊?你這算盤倒是打到人家的國寶上了,這點我倒沒想到。」舜蘭立即點著自己的眉心,揚眉笑道。她也想看看那個夜明珠是如何的稀奇古怪。

  「蘭兒。」歌澤用著極度欣賞的眼光凝視著她笑得璀璟發亮的臉龐。「你總是瞧似天真的在看這世間趣聞,其實是聰明的在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法,你伶俐慧黠,卻顯得大智若愚,我說的沒錯吧?!」

  伴隨他的讚美,她不禁羞赧的緋紅了俏頰。「人家只是……只是想到這些事,也許會對你有幫助……」

  他若有所思地托起她嬌羞的下頓,說得極為深刻真切,「蘭兒,能得到你,是我的大幸,也許你比漆華更能助我得到天下……」

  「小紫,別走那麼快,你這樣我怎麼追得上?」舜蘭在一身紫毛的獵犬後頭,氣喘呼呼的追趕著。

  可那叫小紫的獵犬理都不理她,自顧自的向前瞎轉,最後在一道矮牆前停下,興奮的拚命搖尾巴,她見狀,不禁眼兒睜大,一臉喜色的加快步伐追上去。

  「有收穫了嗎?嗅到不一樣的地方了嗎?」她興匆匆的問著狗兒。

  小紫開始挖著牆腳,尾巴搖到彷彿快要斷了。

  舜蘭也跟著興奮起來,期待它挖出什麼金銀財寶來。

  雖然歌澤告誡過她,若要興土木得先知會他,但是這兒瞧起來是一片廢牆角,而且是小紫用自己的雙腳挖掘的,應該不算動到土木,所以沒關係吧?!

  「挖挖挖!加油,小紫,加油,我能不能成為富婆就靠你了!」

  她大聲喊加油助陣,小紫挖得更賣力了。

  「太好了,這次一定會有收穫的!」她喊得聲嘶力竭外加激動的握拳跳躍。

  可是,半個時辰過後,她全身無力兼一臉洩氣的盯著小紫,只見它開心的咬著一根由土裡挖出、不知誰丟棄的雞骨頭。

  也許是宮女到這兒偷吃東西隨手埋下的吧,唉!又一次失望了。

  「小紫,走吧!」她有氣無力的想離開這個「傷心地」。

  「這是什麼紫色噁心的怪物?!」忽地,有個男子大叫起來。

  在這王宮裡,大家都習慣她這些「造型奇特」的寵物,才不會有人這麼無禮當著她的面,罵她的寵物是噁心的怪物!

  舜蘭聽了超不高興的,鼓著腮幫子回頭想瞧是誰這麼沒禮貌,這一回頭見到了那人,她心頭一驚,立即慌忙轉過身來,希望對方別認出自己才好。

  那是是高庚王子!

  這下糟了,她怎會撞見他呢?萬一他將在這看見她的事傳回大宓,她就麻煩大了!趕緊拔腿跑人。

  「站住!」高庚朝她揚聲大喝。

  她嚇得當場停住腳步,但還是不敢轉過頭來面對他。

  「你轉過身來。」見她形跡鬼祟的模樣,他命令道。

  搖著頭,她怎麼也不敢亂動。

  「大膽,你可知道我是誰?」他雖是質子,但身為大國大宓的質子多少還是有些份量的,一般宮女可不敢輕忽他。

  舜蘭緊張得咬緊下唇。「您是高庚王子,見、見過王子金安。」她不安地轉過身來,馬上將頭垂得極低,半張臉幾乎遮得教人看不清。

  他瞇起眼來。「你叫什麼名字?」

  「蘭……蘭珠。」她抖著聲說。

  「蘭珠?」高庚刻意低下頭想瞧清她,但她頭壓得更低了,他怎樣都看不明。

  「抬起頭來。」他索性惱怒的再下令。

  舜蘭渾身顫抖。怎麼高庚王子多年不見,變得這麼凶啊?

  在抬起頭的同時,她心一橫,踢了身旁的小紫一腳,小紫吃痛的跳了起來,身子撞上高庚,高庚嫌惡的急閃它,她剛好趁此機會轉身溜了。

  但,不幸的是,她確定混亂中,高庚王子還是瞧見她的臉孔了!

  「你怎麼臉色這般難看?」午時,準備去找她一起用膳的歌澤,剛步出大殿就見到她已等在那了,而在見到她發青的臉色後,不禁訝異的問。

  「慘了」舜蘭的聲音像是要哭了。

  「怎麼回事?」見她如此,他也大為緊張起來。

  「我不想離開你!」她忍不住抱著他哭得淅瀝嘩啦。

  「胡說什麼,你怎麼會離開我們之歌澤教她給搞得更焦急了。

  「我……我方才遇見高庚王子了,他、他見到我的臉了。」她沮喪道。

  「高庚?對了,今天是一月一次各國質子進宮的日子,你真撞見他了?」

  舜蘭垂點著頭,像是一切都完了似的,整張臉垮得極為徹底。

  「都怪我不好,應該提醒你今日不要到處亂跑的。」他也有些懊惱自己沒有早點警告她這件事。

  她搖頭,「不能怪你,是我自己闖了禍。這下糟了,倘若高庚王子將我在這裡的消息傳回去,我一定會被帶走的。」她不想離開他,才以為可以永遠這麼幸福開心下去,怎知就撞見不該撞見的人,莫非是老天嫉妒她過得太好,又來搞破壞?

  「我不會讓任何人帶走你的!」歌澤的表情變得無比陰沉。

  「但是高庚王子他……」她依舊不放心。

  「這事我會處理,你不用擔心。」他語氣雖輕淺,但她卻已聽出殺機。

  「不,你不能殺高庚王子滅口!」她緊急的阻止。

  高庚是質子,隨意殺害他國質子必會招致戰爭,況且他與漆華的事尚未解決,兩件事相加,大宓必定會與他兵戎相見!

  再說,高庚是她同父異母的大哥,她也不能害死他,所以她一定得打消歌澤的殺意才行。

  歌澤心中狠戾的念頭逐漸按撩住,明白她不忍心殺人,更不願因此引起兩國之間更多的問題。他安撫她道:「放心吧,我不會殺他的,但就算是日後漆華知道你在這裡,想要帶走你,我也不會同意的。」

  舜蘭當然知道他是絕對不會放人的,可是她擔心的不是漆華,而是大王,大王他怎會願意將自己掌握天下的「工具」留在敵人身邊,他若是知曉她的下落,定會用盡方法也要奪回她的。

  唉,也算是逃避的心態吧,自從離開大宓後,她刻意不去打探理會來自大宓的消息,也不知她這一走,宮裡會變成什麼樣?幫她很多忙的瑞紫有沒有被為難……

  「你先別緊張,也許高庚並沒有認出你,又或許他不會多事的回稟大宓,是咱們多慮了。」他安慰她,但內心已下定決心,若有必要,為了她,他將不惜跟大宓開戰!

  「歌澤,那喚蘭兒的丫頭是怎麼回事?」一日,在早朝過後,西鄴王歌鏐等群臣散去,卻留下他,一開口便單刀直入的問。

  最近他略有耳聞兒子寵溺此女的行徑,不免覺得過於荒唐。

  「她是我愛的女人。」被父王問起舜蘭的事,他毫不遲疑的回答。

  皺起眉,「那漆華怎麼辦?」

  「我無意將她迎回西鄴。」提到漆華,歌澤神情非常冷漠。

  歌鏐眼一瞪,「你瘋了嗎?你不將漆華迎回來,當初何必冒那麼大的風險去到大宓,還差點命都丟在那裡!」

  「當初的事是一個錯誤的決定,總之,如今我無意繼續錯下去。」他面色不改的說。

  「你住口!漆華的事豈容你出爾反爾,大宓王不會善罷甘休的。」

  歌澤冷笑道:「當初我中箭『身亡』時,大宓王幸災樂禍得很,他可沒當過我是他女婿。」

  「事實是這樣沒錯,可是天下呢?你忘了咱們的目標,只要掌握漆華那女人,天下就離咱們不遠了嗎?」

  他哼嗤,「漆華有的只是女帝的虛名,我發現蘭兒更能助我取得天下。」

  歌鏐不以為然,「我見過她幾次,她只是個平凡又有些奇怪的丫頭,瞧不出你說的特別。」

  「她的光芒隱藏在背後,沒有深入瞭解,不會輕易發覺她的好。」

  「她有多好我不曉得,但她能迷惑得了你,應該的確是有些本事。總之,你若要納她為側妃,我不反對,不過漆華公主你絕不能放棄,她才是咱們擁有天下的鑰匙,我絕不允許你為了兒女私情毀了咱們父子倆的大好將來。」他慎重警告。

  歌澤面色沉下,「很抱歉,只要是會危害到我心愛女人的人,我是絕不會接受的,因此漆華那女人,我是斷不可能將她帶到身邊的!」

  「你!難道你要看著大宓比咱們西鄴強盛,最後咱們父子倆對著菊殷那小人俯首稱臣嗎?!」歌鏐氣結的質問。

  他握緊雙拳,神色陰驚。「當然,絕不!」他絕不向任何人稱臣!

  但他打算對漆華這個有名無實的妻子置之不理,可對方卻不若他同樣的心思,狹路相逢之日,比他希望的,要早更多更多時間到來……

  自撞見高庚後,過了十幾天都沒什麼動靜,可能如歌澤所說,高庚真沒認出她來,畢竟他離鄉時,她還是個孩童,模樣與現在差距甚大,一時認不出來也是有可能的。

  這麼想後,舜蘭逐漸寬下心來,恢復從前樂天自在的生活。

  這會兒,她既不是與寵物閣的寶貝在一起,也不是窩在藏書閣捏,她正抱著娃兒逗弄,這娃兒就是那日在南寮人刀下存活下來的女嬰。

  舜蘭為孩子取名為平安,這是女娃娘親死前的遺願,希望她的孩子能夠在戰亂中平安存活下來。

  「平安,乖,張開嘴巴,這是香蔥糖喔,娘特地研製的,很香很營養喔!」她誘惑著小娃兒吃著這奇怪的香蔥糖。

  一旁的宮女見了都不禁暗自可憐起這娃兒。這種用蔥製成的糖,名為糖,但聽說是鹹的,這能吃嗎?

  平安也很不捧場,含了一口馬上吐出來,且因為吃到難吃的東西而生氣的哇哇哭了起來。

  舜蘭眉毛登時垮成了八字狀。「有這麼難吃嗎?這可是娘專程研發給你吃的糖耶!」她埋怨這養女太不懂自己的苦心,也太不給她面子了。「那好吧,為娘下次再研發你可能會比較喜歡的口味,牛乳糖吧,唔……牛乳再加些可以強身補眼的枸杞跟當歸,這味道應該不錯……」

  眾人一聽都要吐了,不信那玩意這小娃兒會賞臉。

  舜蘭自顧自的又逗弄著娃兒,教她如何做鬼臉,母女倆笑得好不開心。

  「平安,你要快快平安長大,將來做個有用的人,還有,一定要好好孝順爹跟娘喔!」也不管大眼娃兒聽不聽得懂,她逕自對著娃兒說個不停。

  「爹、娘?這娃兒不可能是你與歌澤所生的!」一道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

  聽到這聲音,舜蘭慄然一驚,抱著孩子整個人驚跳起來。

  是漆華!漆華居然來了?!

  不只舜蘭毫無心理準備,一旁的宮女們也是面面相覷。這女人是誰?怎麼敢不經通傳就擅自闖了進來,守衛呢?都不攔她的嗎?

  這時眾人又發覺,這位不速之客還自行帶著一群人,有侍女、有侍衛,好大的排場啊!.

  「公、公主……」舜蘭囁嚅道,此時此刻完全不知該怎麼反應。公主她依然美麗動人,但也同樣的傲氣逼人。

  漆華瞪著她的眼神,好似對她有著無限仇恨之意。

  「還知道我是公主嗎?哼,方才西鄴玉已在前殿接見過我,我一向他打聽,不知有沒有聽過見過我一個失蹤的侍女,名喚舜蘭的,又聽人說,西鄴宮中這陣子有位貴客,叫什麼蘭珠跟她有幾分相像,西鄴王馬上就請人帶我過來了,唷,果然那位蘭珠跟我那個賤丫頭是同一人呢!」

  這番話說得夾槍帶棒,舜蘭受她威迫已久,馬上害怕得急退好幾步。

  她又笑了,可笑意極冷,「你倒命大嘛,御醫說你醒不過來,結果你卻好端端的來到西點,還在這裡過著我想不到的生活!」

  舜蘭的身份只是她的侍女,父王他們若想找人自然不能太大張旗鼓,師出無名嘛,暗中尋訪效率極慢,找了快大半年了都還是沒消沒息。要不是高庚派人回去稟告父王這件事時,不巧教她聽見,她還不知道這女人居然來到歌澤身邊了。

  沒想到她費盡心機的結果,這女人不僅沒死,還奪走她的男人,簡直是她的剋星,威脅太甚,所以得知這女人在西鄴,反正自她聽說歌澤沒死的消息後,苦等不到他去接她,早有心想上西鄴一趟,這下她更是不理父王母后的阻攔,不顧一切的趕來了。

  舜蘭瞧著殺氣騰騰的她,心驚肉跳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漆華終於找來了!她最怕的事發生了,她的心幾乎涼了泰半。

  「不許對咱們蘭兒姑娘無禮!」伺候舜蘭的宮女不知眼前盛氣凌人的女人到底是何身份,護主心切,板著臉的上前斥道。

  「大膽!這是咱們大宓的漆華公主,你們竟敢無禮,難道想被砍頭?」她身邊的一個侍衛隊長立即斥喝。

  漆華公主?!那不就是王子妃?眾人聞言全嚇傻了,立即跪伏到地上頻頻發抖。

  舜蘭見狀,心緒揪撐不己的闔緊雙眼。正主兒來了,她這充其量只是「偏房」的女人,這下該如何自處?

  「你們當成主子的丫頭真實名字叫舜蘭,她不過是伺候咱們公主的一名侍女,你們竟敢為了她頂撞公主,全都該罰!」在漆華的示意下,那侍衛隊長接著又對西鄴的宮女下馬威。

  「公主,饒命啊!」此起彼落的求救聲響個沒完。

  但漆華置若罔聞,精光閃閃的雙眸從頭到尾都只是死盯著舜蘭。

  她雪白了一張臉,完全明白漆華的用意。「事情因我而起,公主一向寬大,我願意獨自承擔起所有過錯,就請公主罰我一人就好。」她也跪下了。她若不出現,這些宮女等一下就該糟了。

  漆華冷寒一笑,「那好,你這敢私逃的侍女本來就該重罰,來人吶,先杖責她五十板再說!」

  此話可山,眾人心驚。這不是要打死人嗎?不成,得趕緊去搬救兵才行——糟了,王子今晨就出宮巡城去了!

  怎偏這麼巧,這位公主竟這時候來?

  這下沒了救兵,蘭兒姑娘死定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10:27

第十五章

  「你還在怪我嗎?」漆華哀戚委屈的問。

  歌澤臉上掛著淡笑。「怪你什麼?」

  「怪我以為你己身亡,我大宓未能及時出兵幫西鄴平定南寮。」她臉上的表情是萬般的身不由己。

  「不願出兵相助的是大宓王而不是你,我怎會對此苛責於你?!」

  「你若懂我的難處,就該知道我有多思念你,為何痊癒至今遲遲都沒去接我過來?」接著又埋怨說起,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潛然滑落,顯示她可是滿腹的心酸。

  「莫非你是信了流言,道你歌澤鎮不了我漆華,怕再次喪命,所以不敢接?」她越說越無助,眼淚還流個不停。

  歌澤瞧著她,表情沒多大變化。「你誤會了,那些流言我根本沒放在心上,而且,我正打算去接妳,只是妳先一步自己到了。」

  一聽她面容頓時轉喜,淚水也立即止住了。「真的叫你真打算來接我?」

  他「含笑」道:「前一陣子我忙於處裡南寮之事,現下終於得空,自然會去接回妻子,沒理由讓我的王子妃一直待在娘家。」

  漆華聞言喜極,忘情的一把抱住了他。「當初以為你死了,我幾乎哭斷腸,直到後來得知你還活著,我的心立即又活過來。我一直癡等著你來接我,父王卻擺明你若來了,我也不能跟你走,可我不管,成天吵著要與你夫妻相聚,這回我也是不顧一切跑來的。我們拜了堂,你已是我的丈夫,我說什麼也不能與你分開。」

  他任她抱著不動,差點沒冷笑出聲。「是啊,咱們夫妻理所當然要在一起,你既然來了,我自會好好安頓你,妳就安心住下吧!」

  她從他懷中抬起頭來,顧不得矜持,厚著臉皮問:「歌潭,今晚你會陪我吧?」她想圓房,想得到這個對她若即若離的男人,他越是對她滿腹惱人心機,她就越想緊緊抓牢他!

  他眸色未動。「今晚恐怕不成。」

  沒料到會遭到他拒絕,漆華神情馬上變了。「為什麼不成?」難道他不想盡快讓她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女人?!

  「今晚我得陪著舜蘭。」他竟擺明的告知。

  「什麼?」她沒聽錯吧?這男人居然公然說要上舜蘭的床?!

  歌澤推開緊纏著自己的漆華。「你早些就寢吧,得空我會常來探望你的。若有任何需要,吩咐宮女即可。」他漠然交代完畢後便要走人。

  「你站住!」她已然火冒三丈。

  「還有事?」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舜蘭那女人比我重要嗎?我才是你的妻子,你的女人!」她真沒有想到,自己竟有一天要與另一個女人事寵!

  「是啊,妳是。所以你才能在我西鄴的王宮待下不是嗎?」

  「你!」他的笑容極為詭異,讓她不禁怔了一下。

  「你是我已拜堂完婚的妃子,又是未來的女帝,這身份貴不可言,在世人眼中簡直與女神無異。你儘管做你的女神吧,我會好好供養你,這樣不是很好嗎?」

  漆華雙眼瞪大。他這是什麼意思?女神?他是要把她當神像般供奉起來,永遠都不碰她的意思嗎?

  她怒不可遏,可聲音卻反倒放軟下來。「你分明是在惱我差點將舜蘭打死,才會這麼冷淡無情待我,我不過是嚇唬她,怎可能真要她的命。」

  下午,她命人要杖責舜蘭時,誰知瑞紫那丫頭突然衝了出來,說大宓王有吩咐過,找到舜蘭者必須毫髮無傷的將她送回大宓,眾目睽睽下,她無法違逆王令,最後只好要舜蘭自己摑了幾掌了事,暫時沒法要了她的命!

  但是要她將舜蘭速速送回大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讓舜蘭回大宓唯一的條件,那就是先變成一具屍首再說。

  這會兒見歌澤越是護著舜蘭,她心中的怒火越盛。「但話又說回來,舜蘭是我的侍女,向來打罵也由我,你西鄴王子管不著的。」

  他雙眸沉沉地注視著她,瞧得她心中忐忑不安極了。

  好一會後,他才叉開口道:「你可還記得,我曾說過,我有一個把柄在舜蘭手中,所以我不能讓她死。」

  歌澤語氣森森泠冷的,惹得她內心更加七上八下。「我記得,不過你也說過,成親之後會跟我說這把柄是什麼的。」當初以為這是他搪塞她,為何水樓爆炸,眾人落水,他先救舜蘭的借口,原來他真有把柄在舜蘭手上?

  「所以是告訴你的時候了。」他陰笑的說。

  「是什麼?」她急切的想知道。

  他嘴角輕揚,俊逸無匹,但也可惡至極。「你聽好了,那把柄是我的心。她取走我的心,握著這項把柄,等於操縱了我的生死,我怎能拿我的生死開玩笑,又怎麼容得下旁人傷害她?這樣,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他面容變得極為冷酷,眸中冷箭直直射向她。

  「你!」他竟承認他愛上舜蘭?!漆華氣到渾身發抖,「你到底置我於何地?」

  「置你於何地?剛不是說了,你做世人眼中的女神,兼任西鄴的王子妃,身份尊貴,而舜蘭則是我的女人,名副其實,就只是我歌澤的女人而已。」

  她愕然,不敢相信耳裡聽到的。他擺明了只要舜蘭不要她,擺明要她守活寡,她千里迢迢找來的,竟是一份羞辱!

  「你記住了,別再想動『我的女人』一根寒毛,否則就算你是未來女帝,我一樣『弒君』。」

  見到歌澤滿臉厲色,漆華登時嚇得臉色發青,簡直後悔來到西鄴。

  歌澤自漆華住的王子妃殿回來了,手上,拿著一朵開得美麗的鳳冠花。

  「該來的還是來了。」舜蘭在內心深處深深的喟歎一聲,任他為自己別上這朵花。

  她撫著發上的鳳冠花,從她來到西鄴王宮後,天天能收到它,歌澤從沒一天忘了為她別上,可是未來能嗎……

  「也許我該滿足了,至少我與你度過這麼一段自在快樂的日子,這是我以前根本不敢想像奢求的。」她心中慼然,卻努力想擠出一抹瀟灑的笑容。

  歌澤見她這強顏歡笑的模樣,心痛如絞。「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誰也不能將你從我身邊帶走。」再強調一次。

  「嗯……」她沒多說什麼,只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不信我?!」他聲音緊繃。

  「信……」

  「那就看著我說!」他像是即將爆發的火山。

  感受到他的怒氣,舜蘭眼淚掉下來了。「信,我信你,可是不信天,老天總見不得我快樂,總逼我做決定。我信你,可是你敵得過天嗎?」她也激動起來了。

  歌澤一愕,「天?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他漸漸沉下臉來。「舜蘭,你到底瞞著我什麼事?」

  她霎時心虛的趕緊低下頭。「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他的表情越來越陰沉。「我一直不願逼你,但不表示我不好奇你心裡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就說當初,你早知道漆華要毒害你,卻沒有向我求救,竟還甘願喝下那些毒藥,為什麼?」

  療傷的那段期間,他細想最後留在大宓的那一個月,她所說過的每句話,確定她早知自己會死,可他百思不解,她為何不求救?

  「告訴我實話,是什麼教你如此驚惶失措,你究竟隱瞞了我什麼?」他步步逼近的追問。

  舜蘭臉色慘白。「你別逼我!」

  「我不是逼你,而是要解開你的心結,別以為我瞧不出來,你在我身邊看似快活,但其實並不是打從心底的輕鬆。告訴我,什麼事教你害怕,又是什麼人讓你不安?除非你當真不信任我,否則你怎能不說?!」

  「我……」她全身顫慄起來。時候到了嗎?

  她能承受的,只要她說得出口真相,但是,不能再給她多些時間嗎?她真的不想這麼快面對啊!

  「歌澤,我答應你會說的,不過,能否過些時候我再告訴你?」終究,還是難以啟口,她只能採取拖延戰術的懇求道。

  「過些時候?」他整張臉變了樣。「妳又要我給你時間,這次你又想做什麼?一段時間後,你就又會消失了是嗎?!」一想到有此可能,他變得倉皇起來。

  她教他驚恐的神情嚇住,一時竟答不上話來。

  歌澤激動的質問:「你又想欺騙我什麼?這次你若敢偷偷的消失或尋死,我發誓,我不會原諒你的!」

  看著他神色狂亂的模樣,舜蘭這才明白上回那一個月的約定,在他心裡埋下多麼恐怖的陰霾。這都是她造成的!她的心為他好痛,一股心酸心疼湧起,她一頭抱著他發顫的身軀,自己的眼眶也紅得不像話。

  「這次不會了,除非你要我死,否則我不會再消失。」

  「我要妳死?」她在說什麼鬼話!

  「是的,我一切都只為你,我需要的只是多一些依戀的時間……相信我,這一次一切都取決於你,你才會是那個最痛苦於做決定的人。」

  「你說歌澤為齡擒人開鑿了一條水道,將西鄴的水送到齡擒去?」漆華大為訝異,這麼勞民傷財又無利可圖的事,那男人為什麼要做?

  「王子的做法咱們這些做臣子的也都不瞭解,但王子妃既然來了,可要想辦法別讓王子再這『善心大發』下去了!」西郡的大臣懷果這回是特意入宮來拜見漆華公主的,不可諱言是想藉她的影響力,讓歌澤別再那麼任性妄為。

  「你希望我干涉西鄴的國政?」一面問,一面滿足的喝著他專程送來孝敬她的大宓茶品。

  此次她匆忙離開大惑,東西準備得不齊全,到了西鄴後,才發現根本不習慣西都的飲食。這個叫懷果的,彷彿知道她水土不服,不知由哪弄來的大宓春茶,讓她得以解解渴,因此她對他的求見也多了份應對的耐心。

  「這哪是干涉?!姑且不論您是未來女帝,就說您現在是王子妃,這西鄴的國家大事,您也是有權參與的。」

  她打量著眼前的男子,長相不俗,可惜眼神飄浮不定,絕對不是個忠臣。但是無妨,她初來西鄴,正需要用人,這樣的人正好為她所用。「話是沒錯。你希望我怎麼做?」

  「阻止王子繼續掘渠送水,不要再耗損國庫金銀。」他馬上建言。

  「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她直接問到重點,不想與他浪費時間繞圈子。

  懷果一楞,第一次遇到這麼直接犀利的女人。她既然如此直白,他也不再裝腔作勢。「這好處就是白宋人會送上大批金幣給我。」

  「好大的膽子!你這是私通外敵吧?」漆華不疾不徐的喝著茶,完全不震驚。

  西鄴與白宋之間隔了個齡擒,如果齡擒與西鄴交惡,那將來白宋想由背後攻打西鄴就輕而易舉了,所以白宋人也才會不希望西鄴送水給齡擒。

  「是又如何?這是我的本事。」他竟毫無愧色。

  「那之於我又有什麼好處?我可不缺銀兩的。」她冷笑道。

  「您是未來女帝,可是王子所做的一切似乎都不是為了您,他想自立為帝,根本沒將您放在眼裡……」

  說到這他頓了頓,很高興終於見到漆華驟然變色的模樣。

  「您該也聽說他是如何寬大的對待戰敗的南寮,以及主動向天下施恩示好,讓遠近國家都對他心懷感恩。反觀身為未來女帝的您,到目前為止毫無作為,如今他歌澤王子的聲勢早已凌駕在您之上了,照這麼下去,沒人會信天,只會信人,那天是您,人是王子,王子才是他們心目中的帝王。」

  「住口!」她勃然大怒了。

  「所以我才會說,您必須阻止他繼續建立自己的威望,而我會幫你的。」懷果不僅沒住口還繼續說。

  「你為什麼要幫我?」她狐疑的詫問。

  「因為歌澤王子不是我想侍奉的對象,漆華公主您才是。」

  她冷瞇起眸來,「哼,你的主子也不可能是我,因為小人是不會有主子的。」

  他面色難堪起來,隨即像豁出去般,膽大妄為道:「沒錯,我是小人,小人最為勢利,誰對我有利,我自然跟誰。那歌澤王子不屑於我,幾次壞了我的好事,擋我的財路,將來他若得到天下,我更無出路可言,所以我要他倒下!」

  「你可有想到過,我可是歌澤的妻子,我不見得希望他倒下。」

  「那就要考驗您的智慧了。現下王子的心都只在那叫蘭珠的女子身上,對您的冷淡全宮裡都知道。這樣的男人,尊貴如您能忍嗎?」

  這傢伙夠厲害,句句打中她的要害,也好,這樣的人才好好利用一番也無妨。

  「好,我答應你,與你合作,可是你從今以後,必須只忠於我。」

  「這是理所當然的。」目的達到,懷果笑得陰險無比。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聽你的?」歌澤淡漠的問,面前坐著一臉憋怒的漆華。

  「這是勞民傷財的事,你何必去做?!」

  「這是我西鄴的事,你不該過問的。」他蹙眉示意她閉嘴。

  「我是你的王子妃,憑這身份就有資格過問。」

  他挑眉,神色不豫。「那你打算如何個過問法?」

  「立刻停止掘渠工程。」

  「如果我說不呢?」

  「不?」漆華撇笑道:「我會有辦法讓你做不下去的。」

  歌澤表情繃凝。「你什麼意思?」

  「我是大宓公主,有錢、有人,什麼事我做不到的?」

  「你想找人破壞工程?!」

  她嗤笑不語,那意圖不言而喻。

  「妳——」

  「歌澤,我發現另一條捷徑,可以縮短渠道到齡擒的距離,你要不要瞧一瞧這地勢圖——」舜蘭這時興匆匆闖入,卻在愕然見到漆華也在場後,倏地住了口。

  可是來不及了,那漆華已然露出一臉的風暴。「原來掘渠送水的餿主意是你也有份,你這愚蠢的女人!」她怒不可抑,上前來就想搶那地勢圈。

  舜蘭白著臉,趕緊將地勢圖藏到身後去,但還是教她粗魯的搶走了,她憤怒的撕爛後轉過頭,怒視歌澤。

  「我原考慮要不要用這麼激烈的方法讓你改變挖渠的事,但現在你似乎逼得我非這麼做不可了。」

  他臉色鐵青,「我不許你這麼做!」

  「不許?雖然我還不是女帝,但這天下還沒幾個人命令得了我。」

  「妳非要如此?」

  「不是我要,是你逼我的!」

  「那就隨你了。」他拉著驚惶不定的舜蘭就要拂袖而去。

  「歌澤!」漆華忿忿地將人喚住。「要我不破壞工程也成。」

  他轉過頭來看著她。

  「我有一個條件。」她忽然朝舜蘭露出一抹笑。

  舜蘭心下一涼,好像已經知道她要什麼了。

  歌澤則是哼笑出聲,當然也明白了。「你還真無所不用其極,你就這麼想要男人嗎?可是怎麼辦?我只碰我想碰的女人,對於不想碰的,就算是自己送上門,也只會讓我厭惡得瞧都不想瞧上一眼。」

  漆華一聽極度惡怒,氣急敗壞地抓起桌上的瓷杯就住他身上扔去,他沒閃,杯子打到他的頭竟碎了,那碎片還在他臉頰上留下一道傷口。

  舜蘭捂著嘴,驚愕住了。

  她完全可以理解漆華的憤怒,她才是他的妻,卻得不到他的愛,驕傲如漆華,怎能不怒?

  她與漆華之間的恩怨已然糾纏難解,理也理不清了……

  「這糕餅您不可以吃!」宮女在舜蘭正準備咬下一口美昧的玫瑰糕時,衝上前硬是奪走美食。

  她吃驚的瞪眼問:「怎麼回事?」

  「王子交代,以後你的吃食若是未能確認出處的,絕不可食用。這糕餅不知是誰放在桌上的,所以你不能吃。」宮女道。

  舜蘭馬上明白了,歌澤是怕她再度被漆華下毒,這是防範未然。

  她無奈的瞧著宮女將那一碟瞧起來可口極了的糕餅收走,這時小紫過來,用頭頂了頂她。

  「又想出去?」她瞭然的問。

  小紫搖了尾巴。

  「好吧,出去走走也好,省得只能乾瞪眼的待在這裡,想著那碟吃不到的玫瑰糕。」

  她帶著小紫現在變成小綠了,她將它身上的毛改染成綠色。早知道自己會變來變去,她該為它取名叫彩虹,可這會遲了,再改名字它會不習慣的。

  來到御花園裡,不意竟瞥見涼亭裡坐著漆華以及以一名眼熟的男子,那好像是懷果大人……他們怎會湊在一塊?

  她瞧兩人相談甚歡的模樣,向來挑嘴的漆華不斷吃著桌上的東西,那東西看起來挺像是在大宓時常吃到的蓮子酥……不禁想到自己方才沒口福嘗到的玫瑰糕,她忍不住嚥了一道口水。

  「還是快走吧,千萬別驚動漆華,不然咱們可會倒楣的!」她低聲警告小紫,小紫這回倒配合,沒發出什麼聲響的就讓她帶離。

  「舜蘭。」剛走出御書房的歌澤,就看著帶狗晃到這附近的女人。

  轉頭見到他,眼兒一亮。「你得空了?」漆華乍然來到西鄴,挾著未來女帝及王子妃的身份,做出許多為難他的事。近來他忙於應付漆華,連她白日想見他一面都不容易,想不到這會兒會遇到剛好忙完的他。

  他摟過她,與她一起在宮道上漫步。「暫時的,晚些齡擒會派人來商議如何對付阻擾渠水工程的大宓人。」他苦笑的告知。

  「漆華……她真這麼做了,她這是在報復你的漠視……歌澤,其實你對她太過冷淡了。」她惆悵的說。

  「太過冷淡?你可憐她?可你怎麼不想想,她是如何歹毒的想要你的命?!」他不悅至極的提醒。

  「她有她的立場……」唉,漆華會恨她也是有理由的,但她該如何說起?

  「舜蘭,你聽著,我對不起你一回,那次讓我差點失去你,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既然那女人自己跑來,就不要怪我……」

  「歌澤,你要做什麼?」他難道想對漆華不利?

  「她自己跑來讓我利用,教民心更往我西鄴聚集,我還能對她做什麼?況且,事情似乎也不用我親自動手,已有人代勞了」他意有所指。

  「什麼意思?」她益發著急了。

  歌澤憐愛的摸摸她的臉龐。「與其關心別人的事,還不如告訴我,你金條找得如何?何時能成為富婆資助我攻下大宓?」他刻意岔開話題。

  「什麼,你要攻大宓?」舜蘭卻再度變臉。

  「這是遲早的事,不是嗎?」

  「可是你不是已經娶了漆華——」

  「那女人現下只想如何壓下我的聲勢,不讓我威脅到她女帝的地位。舜蘭,我知道你的為難,但我答應你,拿下大宓後會與對待南寮一樣,善待大宓子民的,他們在我的統治下將會比現在過得更好,更為富裕安樂。」他承諾保證。

  「你說的,我都相信你能夠做得到,但是戰爭——」她重重咬緊下唇。兩國終於也避免不了的要開戰了嗎?可是大底是她的國家,她忍心見它覆亡嗎?

  「這是成就大業前必經的痛苦路程,等陣痛一過,強弱底定,天下就會太平了。」歌澤沉聲說。

  舜蘭忍不住歎氣,曉得他說的沒錯,可是自從她親眼見過那血腥的殺戮後,便對戰爭有著深深的畏懼。難道找不到不要動武就能讓萬眾歸心的方法嗎?

  抬眼瞧向歌澤,此刻的他神采飛揚,看起來雄心萬丈,真的非常耀眼,他的野心還是不減從前。儘管他很愛她,也說過她比任何事都重要,但她真的沒有自信,自己真能與他的天下相比……

  「你在西鄴果然過得很好,不錯,真的很不錯!」漆華獨自前來,連個侍女都沒帶。

  「公主……」正逗著平安吃「牛乳枸杞當歸糖」的舜蘭全身一僵,立即起身迎接。

  「哼,你還認我是你的主子嗎?我以為你憑著與歌澤的關係,想與我平起平坐呢!」漆華逕自走進她的寢殿,表情看似平穩,其實帶著濃濃妒意。

  在來之前,她先去過那座滿是珍禽異獸的寵物閣,也去瞧了鳥園、畫室、染料室,以及所謂的研究房,再加上這座佈置得美輪美奐的寢殿,都只說明一件事——

  歌澤的「把柄」真交到這女人手中了。

  這瞧似不起眼的女人,卻擁有她渴望的一切——女帝的真實身份、她想要得到的男人!

  「公主才是西鄴的王子妃我不敢與您爭輝。」舜蘭囁嚅道,趕緊將平安交給一旁的乳娘帶走,免得萬一自己又惹怒漆華會波及無辜的孩子。

  漆華的目光停留在舜蘭別在發上的花。這是鳳冠花,她聽說那男人日日都會獻上這花給她,也知道這是西鄴男人示愛的方法。

  她越看越氣,乾脆一把奪過她發上的那朵花,刻意放在鼻息間聞了一下,並無特殊香氣,這花與這女人倒相像,平凡無味,卻能引人注目。

  舜蘭不知她的來意,緊張得垂站一旁,見她又奪了自己發上的花,心情更加不安了。「公主,您有事找我?」她惶然的問。漆華來到西鄴已月餘,會找上她是遲早的事,不知她會用什麼手段對付自己?

  漆華瞪她一眼,示威似的說:「瑞紫那丫頭,昨晚我命人打死了。」

  「她死了?!為什麼?」舜蘭倏然抬頭,震驚不已。

  瑞紫隨漆華來到西鄴後,她私下未敢與她見面,就怕漆華會遷怒於與她交好的瑞紫身上,可怎知,漆華竟然將她打死了?!

  「因為她壞了我很多事。」漆華殘忍道。

  「就因為那日她阻止您將我杖斃,所以你殺死她?」她刷白了臉龐。

  「這只是其一,我還查出,是她偷渡你忍冬葉,助你離開大宓的。」

  「啊!」她都知道了!難怪要殺了瑞紫,是她害了瑞紫丟了性命的!

  「但這些都不是我非般她不可的原因。」漆華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後再說。

  「瑞紫還得罪你什麼?」她痛心的問。

  「昨夜我無意間聽見她與另一個侍女在談論妳,對你先前滴血餵我之事,非常同情,然後她說出尚玉元師來的那日,她要你去了哪——」說著,眼中激射出教人悚然的厲光。

  舜蘭全身一震,臉上慘然成死灰色。

  漆華狠狠逼視已然僵立的她。「這世上有我就無你!既然老天要這樣捉弄我,那便是要我逆行天下!舜蘭,你必須死!」

  她渾身顫慄的跌坐下來。「我可以一輩子都以侍女的名義活下去,我不與你爭輝,不想承受這個身份,這也不行嗎?!」

  憤恨的望著她,「你以為呢?只要你繼續存在,父玉遲早會殺了我恢復你的身份,而元師的預言若是真的,這地位就算你不要,我又如何能奪走?再說,姑且不論身份地位,就我們倆同爭一個男人之事,有你,我如何奪回那男人?!」

  舜蘭心頭擰痛不堪。「我不能死,我答應過歌澤絕不消失的!」

  漆華淒怒大笑。「我要是你,也不會輕易想死的,但這由不得你,在他的保護下,我無法明目張膽的殺你,不過你絕對已是命在旦夕,從現在開始,你時時刻刻都有生命危險,不只是毒,也可能是暗殺、刺殺、意外落水,不慎落崖……總之,你多留一日,就多威脅我一日!」

  她腦中茫然了。面對這番威脅,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應對!

  「你儘管去向那男人求救無妨,可是我想,他喜歡你是因為你的平凡無爭,危害不了他的將來,一旦他得知你的身份後,難保你不會像我的下場,成為他算計的工具,最後與他反目成仇!」

  擱在膝蓋上的手緊捏成一團。

  「舜蘭,你是贏不過我的,這世上只能有我漆華,不能同時有你舜蘭,你準備好,我等著將你的屍首運回去給父王。」

  舜蘭瞬間落下大滴的淚珠。她還是擺脫不了與漆華糾葛的命運嗎?

  她已死過一回,不夠,還要再死一次不可嗎?!

  她非得死嗎.

  忽然,身旁傳來「匡啷」一聲,她悲慼無奈的情緒被打斷,抬頭瞧見漆華竟狼狽的跌坐在地上。

  舜蘭吃驚上前想扶她,「公主,您還好吧?」這才發現她的臉色極為蒼白。

  漆華卻甩開她伸過來的手,自己扶著桌腳站起來了。

  「哼,我是因為初到西鄴水土不服,加上多日無眠這才會摔跤的,你少幸災樂禍!」她根本不領她的關心之情,逕自拂袖離去。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10:40

第十六章

  這事總是由他主動,雖然她可以很快的回應且無比熱烈,但是像現在這般,他一進寢殿就見她主動的對他寬衣解帶,這還是第一次。

  對於舜蘭突然的主動,歌澤雖感詫異,但也樂意之至。

  她若肯夜夜來色誘他,這也是好的,他不排斥女人主動,尤其是他視為心頭肉的至愛,肯對他投懷送抱,他高興都還來不及。

  這會兒,就見舜蘭極為生澀卻很賣力的脫他身上的衣物。

  「你們西鄴人的衣服穿法好複雜,真難脫!」

  她還抱怨呢!他識趣的自己脫了衣服。

  「你們西鄴人的體格實在太高大了,踮了腳尖還親吻不到嘴。」又有新牢騷。

  他從善如流,乖乖矮上一截讓她吻得到。

  「你們西鄴人的寢殿造得這般寬敞,這裡離床榻好遠,真麻煩。」連這也有話說。

  他抿笑的將她抱起來,送她跟自己上床。

  「你們西鄴人的床體好重,拉下好吃力。」她纖細的手臂伸出床外,無力的勾了勾。

  「沉重」的床慢馬上被懂得憐香惜玉的男人降下了。

  「你們西鄴人——」

  「我們西鄴男人最會對付喋喋不休的大宓女人了。」歌澤終於忍不住地封住她的嘴。說是她主動,但過程全由他搞定,這根本是主動上一張嘴而已吧!

  兩人翻雲覆雨的纏綿著,今夜的她特別熱情,索求得特別激烈,好似很想將自己最進他身子裡。他雖訝然於她的反常,卻沉溺在與她的激情裡,直到他驀然發覺胸口竟是濕濡的,他立即心驚。

  「你怎麼了?」停下動作,他伸手想托起她的臉龐,瞧清她的表情,可是她避開了他的手。

  「別瞧。」她將臉更加埋進他胸膛。

  「舜——」

  「你別動,靜靜聽我把話說完吧!」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說的,可不想在面對他的臉後,又提不起勇氣說了。

  歌澤的心莫名下墜,有股念頭想阻止她說任何話。

  「你們西鄴男人真的很體貼,對待女人都很溫柔……」舜蘭趴在他胸膛上聽著他激烈的心跳聾,帶著淚痕的臉上靜靜地笑著。「咱們的平安很可愛,可惜年紀還小,你得多分些精神照顧她,可以嗎?」她悠悠然道。

  他繃著身軀,沒有答腔,由她繼續說下去。

  「寵物閣與百鳥園不要再擴充了,幫著餵食的宮女很累的,我過意不去。」

  他還是聽著,沒吭聲。

  「珍珠養成要好幾年,我有點等不及了……」

  他面色越來越凝重。

  「我調製給你的薄荷膏很好用吧?如果用完了,櫃子上還有,夠你用個三年五載的……」

  他呼吸倏地一窒。

  「其實我想講的不只是這些,今晚我想告訴你了……」

  她願意說了?!歌澤心跳瞬間急躍起來。這就是她今晚「主動」的原因嗎?.

  「是時候了,我不說不成了……」漆華預告她死亡的話猶然在耳——

  從現在開始,你時時刻刻都有生命危險,不只是毒,也可能是暗殺、刺殺、意外落水,不慎落崖……總之,你多留一日,就多威脅我一日!

  她還想再多依戀些時候的,可是,不行了,這一回她不想死在漆華手裡,若真得死,她寧願是這男人動的手。

  「舜蘭?」

  胸前的濕意越來越大片,他整個人也僵成好似一根鐵棒。

  「歌澤,你記得我說過做抉擇時別心軟的話吧?走你想走的路,不回頭也沒關係的。」

  「妳……」他要做什麼抉擇?

  「你聽好,你所做的任何決定我都接受,要我死也成。」她一臉的義無反顧。

  他沉重的瞪著她,等著最後她要說出什麼話來。

  她穩住心跳,深呼一口氣。「其實……其實我與漆華,我們的身份——」

  「王子,王子!」殿外忽然傳來宮女焦急的呼喚聲。

  他全神貫注在舜蘭身上,正要斥喝外頭的人滾離,但還未發聲,外頭又接著哭道:「啟稟王子,王子妃她、她驟然身亡了——」

  「什麼?!」歌澤末動,但舜蘭整個人已由床上跳起來了。

  舜蘭雪白著臉,站在漆華的屍首前。

  她竟然死了?!口口聲聲說要她命的人,居然先死了?

  是誰殺了漆華?是誰?!

  「王子,王子妃的死因不明,似乎是身體自然衰竭而亡的。」西鄴御醫稟報。

  「她如此年輕,之前又無病痛,怎麼可能莫名死亡?」舜蘭不信。

  「這……很難說,以前也有過很多年紀輕輕就突然暴斃的例子。」御醫為難的解釋。

  「可她暴斃在我西鄴,這事情非同小可,不能等閒視之,你再細查她可有教人下過毒?」漆華之死何等駭人,連西鄴王都被驚動的半夜趕來。

  「是。」御醫誠惶誠恐的又再檢查一番。「確實是無毒反應。」

  「那……就不是咱們西鄴的問題了。」歌鏐神色不定的瞧向一臉漠然的兒子。

  歌澤雙手負背,瞧漆華死狀平靜。「她是在沉睡中過世的,自然跟咱們無關,可她是大宓公主,又是被預言為女帝的人,這麼輕易死去,我怕大宓王會藉機找咱們麻煩,就連天下也會再動盪起來。」他冷靜分析,表情無一絲喪妻之痛。

  舜蘭心中起了驚疑。是他嗎?因為漆華與他作對,所以乾脆將她殺了?

  察覺到她指控的目光,他抿了抿唇的靠近她,用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道:「不是我。」

  她凍結的身子卻沒有因此而放鬆。她能相信他嗎?

  這時高庚衝了進來,滿臉憂急的問:「漆華真死了嗎?」

  「是的,咱們很遺憾。」御醫上前回答。

  他趕緊看向床上的屍首,眼眶雖是紅的,卻一滴淚也沒有落下,一旁的舜蘭甚至見到他嘴角若有似無的揚起。

  「高庚王子,請您節哀順變,公主去得突然,眾人也都極為驚愕。」懷果早跟著西鄴王來了,見狀立即上前勸慰。

  高庚別過臉去,也不知是不是在抹淚。「我明白的,方才進來前已聽說了,她並無中毒跡象,是自然身亡的。」他一副忍住悲痛模樣似的說:「父王那裡我會親自回去稟報的,希望他老人家能夠挨得住這噩耗。」

  「是啊,漆華一死,你身為大宓大王子,是一定得回到自己的國內安定民心,雖然漆華是我西鄴的王子妃,但她身份特殊,她的屍首還是讓你帶回去吧,本王也會派人一路護送你們平安抵達大宓。」歌鏐考慮後做出這個決定。

  「多謝西鄴王的協助,我高庚感激不盡。」

  「你打算何時起程?」

  「我想趕在漆華屍體腐敗前回到大宓,讓父王見她屍身最後一眼。」

  「若是如此,明天就好起程了。」歌鏐點頭。大宓王以及大宓百姓若得到漆華死訊,上下便會宛如絕了希望,全國必定成為一片哭城,若在這個時候進攻……

  他心有盤算地瞧向歌澤,見他半垂著眉目,表情一副深思,所想的應該與自己相同吧。

  漆華的生與死,都能為他西鄴所利用,看來大宓應該是西鄴的囊中物了。

  「大王,幫助高庚王子回國治喪的事就交給臣吧!」懷果自告奮勇的上前。

  歌澤皺了眉,想說什麼,但歌鏐正沉浸在暗喜中,也沒多想,揮了揮手的就道:「好,就由你負責,你務必盡心。」

  既然父王已同意,歌澤也不好再多說什麼,料想應該不至於出什麼事情,對此事遂沒再多置喙一詞。

  「臣自當盡心盡力的,一定不辱大王之命。」懷果馬上說。

  舜蘭迷惑的瞧著在場所有人,眾人神情皆是暗懷鬼胎,都有可能是設計殺死漆華的人。

  她為漆華深感悲哀,死命要守住那個地位,所付出的代價就是眾叛親離。

  她不敢想像,若是換自己被大宓王拱上抬面,那她的下場能比漆華好嗎?她有可能全身而退嗎?

  她霎時起了一陣惡寒。

  歌澤悄悄握住她冰涼的手,她楞楞地仰望著他,竟覺得手心更冷了,因為她知曉就算人不是他殺的,但他也希望漆華死。

  她沉痛的闔上眼,實在沒有勇氣再面對這殿裡的一切陰險殘酷。

  未來會變得如何呢?她能不能繼續就做著那個平凡又有著奇怪創意的舜蘭就好?能不能……

  隨著高庚王子一行人起程回大宓,另一件大事跟著發生——

  舜蘭人也不見了!

  這半個月來,歌澤瘋狂尋找。他不知道她會去哪?又能去哪?她的不告而別,讓他根本無法接受,想破頭都不知為何這樣的事會發生?

  漆華死了,沒人能再威脅得了她,她為什麼要離開呢?為什麼?!

  然後,一個消息傳回來,歌澤整個人都呆了。

  這消息太震撼人了,他完全無法罩信,也不敢相信!

  那失蹤了大半個月的女人竟回到了大宓,這也就罷了,大宓王竟宣稱她才是真正的大宓公主,死去的漆華是假冒的!

  這是怎麼回事?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教他如何相信?

  「歌澤,那叫蘭兒……不,舜蘭的女人,真的才是菊殷真正的女兒嗎?」歌鏐氣急敗壞的問。

  「我不確定。」他面上血色盡失。若是真的,那女人瞧著自己為了江山忍怒的與漆華周旋,她卻什麼也沒說……

  「她是你的女人,你怎會不知她的來歷?!」歌鏐大怒。

  歌澤心口湧出一股異常尖銳的刺痛感。是啊,他怎會不知道叫她欺騙了他!竟是連他也騙?!

  腦海中浮現起過去提起漆華時,舜蘭說過的話——

  她只是個可憐人……

  可憐?!如果是個假的女帝,只是被眾人利用的工具,當然可憐。當時他不懂她為何總是對漆華心軟,如今,他總算明白了。

  「這女人若也愛你,怎麼可能隱瞞真相的離開你?」歌鏐怒聲再質問。

  她走是因為她才是那個真正被預言為女帝的人,所以漆華一死,她便得回到大宓掌握局勢?

  她是這麼心機叵測的人嗎?

  不,她不是,他所認識的舜蘭單純天真,她沒這城府,沒這城府!

  他記起那夜她主動誘惑,癲狂一夜後,說願意告訴他了,但漆華也在那一夜死去,讓她的話就此打斷,但她要說的就是這事吧?

  「她原是要告訴我真相的……」

  「你這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嗎?她與菊殷一起耍了你,又怎麼可能告訴你實話?!」

  歌澤陡地一震,沉下心來。「她不會這麼對我的……」

  「你可曉得外頭還傳些什麼?傳出你施惠南寮、蘇起、齡擒等國是那女人的意思,她才是那個恩德皆備的人,你不過是她的工具,造福天下的工具。」歌鏐跳腳道。

  聞言,他臉色發青。

  「你說現下該怎麼辦?那女人在漆華一死後就失蹤,接著回到大宓放出這些話來,擺明了就是要開始建立女帝的威信,她要一統江山了!」歌鏐一愁莫展,心急不己。

  剎那間,歌澤的腦海一片空白,痛楚在心底糾結。

  他雙手撫著額,驀然記起舜蘭曾說過,結果取決於他,他才是那個最後痛苦做抉擇的人。

  這意思他懂了,要不要與她為敵,由他決定,要不,對她俯首稱臣,要不,與她兵刃相向!

  她竟推他落入萬丈深崖裡?!

  「當初咱父子倆都對漆華的死袖手旁觀,也做好要揮軍南下直攻大宓的準備,沒想到如今菊殷反將咱們一軍,他竟以咱們『扣留』女帝之名,宣佈要討伐西鄴,並以此宣告舜蘭才是真正的天下共主!」歌鏐對這突來的驟變,怒目咬牙。

  那假公主之死,菊殷無一絲惋惜,竟為莫須有的扣押舜蘭之名討伐他們?!

  現今大底有了新女帝,氣勢又旺了回來,更因舜蘭在西鄴期間的作為被傳出,聲勢更凌駕以往的漆華,西鄴要拿下大宓,只怕不是易事,相反的,西鄴反倒陷入空前的危機之中。

  歌澤瞳眸驟然轉冷,久久後竟刻薄地冷笑起來。「那女人不只欺騙我,還利用我,甚至背叛了我,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陰鬱冷冽的眼神連歌鏐都不由得心驚膽戰了起來。

  「可惡!我上了我父王的當了。」高庚恨得牙癢癢的道。

  「怎會這樣仰之以協助治喪名義隨著他來到大宓的懷果,雙自含著詭色地盯著沉睡於床上的人兒。

  他們強擄走舜蘭後,在回大宓的路上,不斷灌食她迷藥,讓她沉睡至今,連回到大宓後都未能清醒過來,讓大的必王以為她已死,對高庚痛斥不己,還差點殺了他洩憤!幸虧胡葛說她無事,這幾天裡應該就能清醒,這才讓高庚死裡逃生。

  「當初帶她回來,是因為父王不斷去書要我將她送回大宓,我以為這丫頭一定知道漆華的什麼秘密,才會讓父王急於將她弄回國內,哪知,原來這丫頭本身才是那個大秘密!現在還弄得天下盡知!」高庚磨牙,口氣憤恨難當。

  「這丫頭竟然才是真正被預言為女帝之人……這實在太讓人意外了,也無人想得到,王子也不用太過氣憤。」懷果反而勸他冷靜。

  但他壓根聽不進耳裡。「我如何能不氣憤?因為知道漆華那高傲的丫頭不會信任我,我才用心良苦的要你去接近她,知曉那丫頭絕對吃不慣西鄴的飲食,千辛萬苦弄來有毒物的大宓食物讓你送去給她,教她不察的吃下去。

  「說起這毒也是得來不易,想之前漆華一再派人暗殺於我,某次以使毒手法加害時,是我察覺有異,反倒逼問出下毒之人,要取得時,更是費了一番工夫。此毒無色無味,能讓人食用一段時間後,便神不知鬼不覺的喪命,好不容易弄死漆華,以為今後大宓終於是我的天下了,哪知……可恨!」他氣得跺腳。

  早知如此,在回來的路上他就該先弄死真正的女帝才是,居然還將她安全帶了回來,真的蠢得可以!

  「你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漆華數次派人暗殺你,我無意間救了你一回,你才幸運的活下。這會兒你總算報仇了,這也算是喜事一件。」懷果繼續勸道。

  「哼,這又如何?漆華終究是假貨,就算我不殺她報仇,相信父王也不會讓她活太久的。」他自知父王有多陰險無情,漆華最終是難逃一死的。「如今我是回到大宓了,雖然沒能般死真正的女帝,但不管如何,我都不會再回到西鄴去。」

  「可這由得了你嗎?」懷果不免懷疑。大宓王會留下長子與女帝作對嗎?

  高庚恨恨的瞪向昏睡中的舜蘭。「我會輔佐我的『妹妹』登上帝位,我如此誠意,想必父王會深受感動。」他冷笑的宣示。

  懷果撇著嘴也笑道:「我會幫你的。」

  「你不用回到西鄴向西鄴王覆命嗎?」他訝然反問。

  「當初我請命跟著你來大宓就是不打算回西鄴了,你高庚王子才是我的明主,目標與做事的手段都與我一致,我們會合作愉快的。」懷果笑說。

  「那倒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知音,我在西鄴全仗你照顧,你投靠我大惑,我絕不虧待你……」

  床上的人兒聽著遠去的腳步聲,心中生起一股濃濃的苦澀感。

  原來……漆華是他們聯手殺死的。

  不可一世的漆華,鄙視兄弟的漆華,睥睨旁人的漆華,最終竟是死在這些人手中,她若地下有知,可會因此感到憤恨不甘?

  會的,以自己對漆華的瞭解,她何只恨,她會死不瞑目!

  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串串地滑入衣襟。那是漆華的命,漆華再不甘,還是敵不過天意,而她自己呢?

  她還是回到大宓了,而且是用這種方法回來的,她逃不開、躲不過,也擺脫不了嗎?.

  那男人現下應該已知道她的身份了,他可會怪她的欺騙隱瞞?他能原諒她嗎?

  還是,從此他倆成為誓不兩立的敵人?!

  她想躲避的日子,終於來了……

  這世間有漆華就沒有舜蘭,有舜蘭就沒有歌澤,如今漆華已死,接下來要誰死才能罷休?

  信,我信你,可是不信天,老天總見不得我快樂,總逼我做決定。我信你,可是你敵得過天嗎?

  那女人說這話時,激動的神情他依稀記得,他敵不過天,所以,她注定將他踩在腳底下。

  歌澤手裡捏著一隻黃鶯,這是舜蘭特別眷顧的寵物,那時漆華殺死他送的那一隻,所以這回他補上百隻的黃鶯給她,而她也愛上黃鶯的叫聲,有一陣子成天待在這園子,苦思著法子要收集這些聲音。

  此刻他手中捏著黃鶯的脖子,只要輕輕使力,細細的脖子將會斷成兩截——

  「王子,您恨嗎?」張白石悄悄來到百鳥園。這裡頭何只百鳥,已有近千種的數量了,然而這些鳥兒在那女人離開後,命運會如何,除了王子外,無人知曉。

  「一個欺騙我的女人,我是不會放過她的!」歌澤臉上散發出一股過度痛楚後的淒怒。

  「那您打算怎麼做?殺了她嗎?」上前兩步,他以一種凝重的眼神望著主子。

  歌澤表情森冷。「是的,她必須死!」他手中的黃鶯已發出痛苦的吱叫聲。

  「可是,她是您愛的女人。」伸出於想救下那只可憐的鳥。

  「也是背叛我的女人!」他整個人猶如刺骨寒風,並沒有放了黃鶯的意思。

  「王子……如果她一開始就告訴您真相,您還會要她死嗎?」張白石再問。

  目光如刀的直視他,緊抿的唇片往下沉,捏著黃鷹的手卻逐漸鬆開,終究讓鳥兒飛走了。

  他會要她死嗎?在知道她會阻礙他邁向成功的道路時,他會要她死嗎?

  自己曾經說過,她比任何事都重要,但是,真到計較厲害的關頭,他會怎麼抉擇?江山還是愛人?

  誰?誰對他來說才是第一?

  「王子,您答不出來嗎?可是我想舜蘭姑娘己做過抉擇了。」

  歌澤驀然瞇視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張白石長歎一聲,「想當初漆華下毒要殺她時,她不就做了抉擇?這天下她要給你心了吧。」這便是他們主僕怎麼想都想不通的謎,舜蘭姑娘那無異自殺的喝藥舉止,究竟是為何?

  他厲眸一縮,腦中再次浮現舜蘭曾說過的話——

  歌澤,你記得我說過做抉擇時別心軟的話吧?走你想走的路,不回頭也沒關係的……你聽好,你所做的任何決定我都接受,要我死也成。

  天下!這天下會是你的,誰也比不上你的雄心。

  歌澤忽然甩袖仰笑,「是啊,她已打算將天下奉送給我了!」

  「那您還要殺她嗎?.」

  他停下了笑聲,用比冰還冷的眼神注視著張白石。「她離開我了,現在的局勢是,我不殺她,她便要殺我!你說,我該怎麼做?!」他寒氣逼人的問。

  張白石呼吸一窒,「為了西鄴的將來,您必須割除阻礙。」這是唯一的選擇。

  一滴無奈的淚滑過他剛毅冷峻的臉龐。「我敵不過天,她說的對,我敵不過天的安排!」

  大市必大玉殿上——

  「我願意以舜蘭女帝之名,為大忠先鋒,帶領軍士直攻西鄴,將天下奉獻給妹妹,完成父王一統天下的雄心霸業!」高庚慷慨激昂的宣示。

  「很好,你的無私很教父王刮目相看,讓你留下,你果然沒教我失望。」菊殷滿意的直點頭。

  「我也會協助高庚王子攻佔西鄴,畢竟我比任何人都熟悉西鄴的狀況,這場戰爭,大宓必勝!」懷果也趕緊上前表明心跡。

  「你先前是西鄴大臣,卻肯效忠我大宓,可見歌鏐的氣數已盡,這天下注定是我菊殷的!」他臉上喜色藏不住,好似這場戰爭末戰勝負就已定了。

  「我拒絕出兵攻打西鄴!」就在菊殷得意忘形之際,舜蘭的聲音平靜的傳出,像針一樣刺進每個人的耳裡。

  大宓玉立即收起張狂的笑容,臉龐一斂。「西鄴是咱們最主要的敵人,只要西鄴一滅,這天下幾乎盡在咱們手中了,你何以不戰?」他激動的問。

  「我無意掀起任何戰爭,更對統一天下沒有興趣,所以出兵西鄴的事,我並不贊成。」她態度依然從容。

  「妳!」菊殷氣結。

  「舜蘭,我聽高庚說,在西那時,歌澤十分寵愛你,你是捨不得他嗎?」畢竟是女人,王后細心問。

  「是,也不是。我無意與歌澤為敵是真,但不願見生靈塗炭更是我的心願。」她直言道。

  「妳住口!身為女帝怎能說出如此沒有出息的話!」菊殷怒不可遏。

  高庚與懷果則像是瞧著好戲般冷笑看下去。

  「女帝是你們說的,不是我想要的。」舜蘭再次表明立場。

  「你以為這身份是想要就能得到的嗎?多少人覬覦你尊貴的身份,你別不知好歹!」菊殷罵道。

  「就算我不知好歹好了,這天下我沒興趣。」

  大宓王簡直氣得要跳腳了。

  王后急忙又出聲緩頰,「舜蘭,你這是在怪咱們隱藏你的身世,讓你吃了漆華不少苦頭,這才故意與你父王作對的嗎?可這事咱們也是不得己的,你該能體諒父王、母后對你的用心良苦才是。」

  舜蘭瞧向王后,原本鎮靜的表情消失無蹤,取而代之是無法諒解的憤怒。「你們保護的不是我,是我被預言的身份,所以請不要將你們的權謀私心歸因在『為我好』這借口上。」

  「舜蘭……」對於她的激憤,王后倏然心驚。

  「我有說錯嗎?我瞧不見你們對子女的愛,只看見你們為了爭權奪利而犧牲漆華、犧牲我!這天下會大亂,就是因為像你們這樣的人的緣故,是你們的貪婪、你們無止境的野心所造成,你們才是這世間真正的亂源!」她忍無可忍的怒控。

  眾人霎時變臉。「舜蘭,你瘋了嗎?敢對咱們說這樣的話!」菊殷沉怒不已。

  舜蘭霍地站起身。「瘋的不是我,是你們所有人,所有自私自利的人!」她吼道,拒絕再被利用。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10:57

第十七章

  然而兩國終究還是開戰了,可本來應該實力相當的兩國,卻因大的必有個女帝加持,軍隊號稱王帥,使得大宓的戰況更勝一籌,隨著時間過去,僵持的戰局逐漸要分出勝負。

  歌澤獨坐西鄴寢殿,手撫著紫色的鳳冠花瓣,這又是一朵送不出去的花。

  兩國開戰已兩年多,這也代表著他們將近一千個日子未見了。

  兩年多……累積了兩年多未送出的鳳冠花,全乾枯在她住過的寢殿裡,一天一朵,數量持續增加。

  他……思念自己的女人……

  思念卻只能思念……繼續的思念,直到「某一天」為止。

  而這一天,已經到了。

  他心境晦澀又悲哀,卻不容有逃避的懦弱。

  「大王。」張白石來到跟前,瞧著他坐在這滿室乾枯的鳳冠花前,一雙黑眸中含著無限的悲慼掙扎。

  他忍不住喟歎一口氣,先王歌鏐己於一年前戰死沙場,王子繼承王位,如今已是西鄴王。

  「都準備好了?」發覺他到來,歌澤緊繃著聲音問。

  「是的,可以出發了。」張白石沉聲應。

  「那走吧!」他拋下手中的鳳冠花,那朵嬌艷新鮮的花朵在一堆乾枯的花中顯得那麼的遺世而孤獨。

  「您可以不去的……」張白石在他身後啞聲再道,語氣是極為不忍心。

  歌澤黑眸中不是一攤死水,而是閃爍著深沉期待的光芒。「不,我想去。」他想見她,而這是唯一的機會。

  「可是您會很痛苦……」

  「這是我的抉擇。」他的嗓音無悔而堅定。

  張白石無法再多說什麼,儘管腳步再沉重,也只能追隨主子。

  此刻的外頭,彷彿桑榆暮景,日暮己至……

  大宓王宮原本分內三宮和外三宮,一共六重,但為了己稱帝建國為「舜淵」的女帝多建了三宮,現稱九重宮,宮廷壯麗非凡。

  鳳凰殿上,鋪滿金色錦緞,九柱上雕著龍飛鳳翔,象徵女帝紀元的開始。

  舜蘭一襲金衫綠樹,龍章鳳彩,顯得份外耀眼。

  大殿之下是來自各地對她俯首稱臣的君王及臣子。

  一張秀麗的臉龐淡然地注視著這一切,她終於如預言所說坐上御座,成為一統天下的共主。

  如此極榮的日子,她該容光煥發的,但卻顯得如此黯淡而哀傷。

  這,並不是她想要的。

  她瞧向大宓王志得意滿的表情,苦澀的想,自己哪裡配稱得上什麼女帝呢?她根本只是他成就天下的工具!

  「西鄴降君,歌澤到——」

  這聲唱名教她心頭倏地一緊,視線迅速的往殿門望去,隨即又馬上將眼光調回自己雙膝間,不敢再移動分毫。

  兩年多未見,她實在沒有勇氣面對他,是她毀去他的希望,破碎了他的國家;她是那個扼殺他宏願、教他壯志難酬的人,她有什麼資格見他?!

  他可以不來的,她曾要人去書給他,表示他可以不來的。

  但他還是來了……他來,是因為想見她而來,還是因為恨她呢……

  「降君歌澤叩見女帝。」歌澤一身峨冠博帶,他單膝跪地,不帶感情的黑色瞳眸直視著前方高高在上的她。

  她眼角餘光瞥到,不禁渾身一震,迅速抬首。他跪她,他竟跪她?!

  她慌張的連忙站起身避開。「別跪!」

  他劍眉揚起,兩道目光似箭,凌厲地射向她。

  舜蘭一驚。他還在怨恨她嗎?

  「陸下。」歌澤冷凝出聲。

  她眼眶倏熱。他竟如此稱呼她,他們之間已然隔著君臣的鴻溝,再無法對等的面對彼此。「你們……都起身吧!」她只好顫聲說。

  四周黑壓壓的人頭鑽動,每雙眼睛都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在心底幽然長歎,如今的她,身不由己。

  歌澤站了起來,他身後的張白石亦跟著起身,這時才敢仰望女帝的臉,但這一眼,卻讓張白石霎時看傻了。

  她的臉龐除了過於蒼白、沒半點血色外,渾身散發出的氣質,更是令人目眩神馳,原來,褪去平凡的外貌,她的光華便如同白晝般光彩奪目,而這份氣勢大王早就發覺到了,所以即便她還是侍女時便受到她吸引,進而深深愛上她。如今才知自己是那個真正平凡而愚昧無知的人啊!

  歌澤臉上卻沒多少情緒,顯露的僅是一片淡然無波。「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恭謹的喃出每個降君都必須展現忠誠的祝詞。

  舜蘭望向立於她身前的歌澤,他五官泛冷,整個人清測消瘦了不少。

  「我……不要萬歲,我要的只是與你在西鄴相處的那一年時光。」她悠悠地當眾說出這段話。

  眾人聞言全是一楞,連菊殷都心驚的上前,咬牙提醒,「陛下,請注意你的言行。」

  她卻沒理會他的警告,只是專注地瞧向歌澤,見他眼裡只剩凌厲與冰冷,她內心不禁替自己感到好不滄桑。

  「那一年,我也很懷念。」歌澤忽地也徐徐而晦澀的說。

  沒想到他會回應她,她登時雙眼蓄滿淚水。「歌澤!」她情不自禁的跨前想接近他,可她身旁的父兄立即橫擋在她身前。

  「舜蘭!」菊殷再度出聲警告。

  她視若無睹的推開兩人,但也只是往前再踏上一步,無法走到歌澤身前。「歌澤,既然你來了,我想告訴你,與其身為帝王,我寧願是你的王后!」

  此言終於引起殿上一片嘩然。女帝這是什麼意思?竟不要江山只要美男?!

  就在人聲沸騰中,歌澤突然放聲大笑,笑聲中滿是錯綜複雜的情緒。「王后?你說你寧願當我的王后?!」

  他孤獨淒涼的笑聲深深震攝住內心不平靜的舜蘭。「是的,我情願如此!」她堅定的說。

  「不,這是天命,我與父玉努力了近三年,幾乎將西鄴毀去,結果是女帝贏得天下,我敗北臣服,你再不可能屈就的成為我的王后。」他感然的道。

  此時,外頭的晴空莫名閃出一道悶雷,接著啪答啪答的雨珠叩擊土地面,她的心彷彿也跟著哀傷的下起大雨。「為帝就不能為後了嗎……」她失神低喃。

  「你曾要我在抉擇時別猶豫,現在這話也適用於你。這是屬於你的天下,你曾想退讓給我,但它終究還是你的,我敵不過天,你也是。」

  舜蘭慘白了容顏,一股心酸,由心頭蔓延到全身。人果真是不能妄想的……

  「女帝不能為後,歌澤你可以成為王夫啊,有情人終成眷屬有什麼不可以?!」人群中有人如此喊道。

  各國間早有流言,傳說他們倆早互有情意,三年前所謂的「扣押」事件其實是女帝自己私奔去會情郎,沒想道卻惹得大宓王震怒,這才會以扣押罪名討伐,之後掀開真假公主的秘密,也開啟大宓一統天下的重要戰爭。

  「不,本王反對!歌澤狼子野心,本王與他龍拏虎攫一番才將他制伏,若讓他成為王夫,他必會操弄天下,玩弄女帝!」菊殷當然不肯。

  任何人都能是王夫,唯有歌澤不行,他掌握不了這男人,可這男人卻可以控制舜蘭的心,他萬不可能接受歌澤為女婿。

  歌澤臉色發沉,黑潭般的眼睛裡閃著寒霜。「我也無意成為女帝的王夫,還請大宓王放心。」

  舜蘭的心瞬間跌落寒潭。終究終究是不可能相守的,她怎能要求這個心高氣傲的男人依附在她之下。「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她心碎的喃喃自語。

  「陛下,請坐回你的鳳椅,這麼站著與臣子說話,並不合禮法。還有,你已稱帝,注意自稱稱謂,別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菊殷刻意強調歌澤己是臣子,要她自恃身份,別丟了臉。

  舜蘭萬念俱灰,木然地退回座上,心思彷彿不知飄向何處。

  歌澤在轉身離開前,再瞧了一眼鳳座上的她,竟是荒涼孤寂不已。他半垂下眼眸,腳步不停的撩袍跨步而去。

  「什麼?她竟下令三年不收取戰敗國的貢銀,這太婦人之見了!」菊殷大怒的大掌拍桌。「也不想想咱們花了三年才打下這天下,三年來耗盡國庫中多少金銀,她卻說什麼要善待降民,助他們重建家園,不取他們任何戰利品,那咱們在戰爭中損失的元氣又怎麼補回?咱們同樣也需要大筆錢財建立牢不可破的舜淵皇朝!」

  「不只如此,她還大封各國降君為諸侯王,繼續管理地方,她這樣豈是不把實權再交回他們手中,這樣稱帝有何意義?」高庚同樣是怒氣沖沖。

  「哼,這丫頭咱們是越來越控制不住了。」菊殷陰冷著臉道。

  先前在征戰中,他們軟禁她,盡情的以她的名義豪奪天下,如今,她已正式稱帝,天下人皆以她為馬首是瞻,認定各國群雄唯有她可以號令,所有文件已不是他這女帝之父說了算,若無女帝親允,什麼事也做不了。

  而舜蘭的態度也日益強硬,他提出的建言十之有六七都遭到駁回,他再也無法如傀儡般操縱她。

  這可不是他們當初讓她稱帝的初衷,她是名義上的女帝,但實權絕對是屬於他菊殷的,而非只是在分封諸侯王時,除大宓王外再加封為「國父」,以示他比旁人更尊貴的身份如此而己。

  「看來在對女帝完全失去控制前,咱們得做些事了。」懷果不住陰笑。

  「你想該怎麼做?」高庚沉色問道。這人陰險多謀,莫非又有什麼良計可以對付那不受教的妹妹?

  懷果笑容更顯陰損了。「你們不覺得,該為女帝找個王夫了嗎?」

  「王夫?」高庚瞇了瞇眼。「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找個男人壓制那丫頭,讓她乖乖聽咱們的話辦事。但那丫頭只中意一個傢伙,那就是歌澤那小子,其他的人她根本不會接受。」

  「沒錯,瞧建國稱帝的那日,她見到歌澤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就可得知那丫頭對歌澤有多死心塌地,所以本王才更加防範,絕不許她再受那男人蠱惑。」

  「這就是了,越是這樣,國父和王子才得趕緊為她安排一個男人,讓她對歌澤從此死心,兩人再無藕斷絲連的機會,這樣二位才能高枕無憂不是嗎?」懷果說。

  菊殷與高庚同時思索起來。

  「若要找個男人給她,這人必須是要咱們所信任的人才行。」菊殷沉吟。

  「且要是聰明能聽話的」高庚也領首。

  「最重要的是,我絕對對國父和王子忠心!」懷果忽然高聲說道。

  兩人愕然的望向他。

  「你想成為舜蘭的男人?!」高庚聲音訝然的拔高。

  「唯有我符合你們的條件,不是嗎?」懷果大言不慚的毛遂自薦。「這天下好不容易落入你們手中,而我視你們為主子,成為王夫為你們辦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菊殷一瞪眼後,似乎下了決定,縱笑出聲的說:「好,就是你了!懷果,本王讓你成為舜蘭的男人,不過你可要知恩圖報,努力煽動舜蘭聽從父兄的安排。」

  既然父王都接受了,高庚也無話可說,況且懷果確實是最好的人選,聰明且卑鄙,又是他們能掌握的人。

  懷果欣喜的允諾,「在成為王夫後,我自當會更加賣力的為二位效勞。」

  「爹,您去見過娘了嗎?」有著一雙大眼睛的三、四歲小女娃兒,用著稚氣的語音問著將她抱在腿上的男子。

  男子腳旁還趴伏著一隻狗,它全身的毛雪白得非常漂亮——它其實就是小紫,白色才是它原來的毛色。

  歌澤微笑回道:「見著了。」

  「她有問起我嗎?」

  他抿了抿唇,搖頭說:「那場合裡恐怕沒法問起的。」

  平安失望的垂下臉來,「這樣啊……」

  他托起她的小臉蛋。「別失望,她不會忘記你的。每年她不是都托人為你送來四季的衣裳,這證明她心中一直有你。」

  「可是我不能見她嗎?」她還是懷抱著無限希望的問:「我聽說以前她做了很多奇怪的玩具跟糖果給我,對我非常疼愛,我想再試一試她做給我的糖,味道有多奇怪。」

  歌澤失笑。「會的,你會再見到她的,我保證。」

  「那是什麼時候?」她不想等太久。

  「什麼時候啊」他思緒似乎有些游離了。

  「爹?」平安扯了掛他的袖子,將他的注意力拉回。

  他勉強一笑,「很快的……」

  「那是多快啊?」小女娃很執著,她一定要問清楚。

  「郡主,我有事得對大王稟報,得佔用些時間。」張白石進殿來解救他,對著平安說。

  她立即嘟高了嘴,瞧了瞧她爹依舊黯然的神色,這才不甘不願跳下他的大腿,帶著小紫跟著等在一旁許久的乳娘走了。

  「大王?」張白石出聲喚他。

  歌澤嘴邊浮起一抹苦笑的望向他。「多謝了。」

  「不客氣。」他也跟著無奈的笑了。「收郡主為女兒的事,您可後悔了?」大王收養平安後,原本稱她為西郭公主,但因為西鄴戰敗,大王被降為諸侯玉,平安公主的身份遂被降等成郡主。

  「怎麼會?她那麼可愛。」歌澤含笑道。

  「可是這時候就會讓您煩惱了。」

  「這種煩惱不叫煩惱,有關於那女人的事,都是一種回憶。」他淡淡地說。

  「但這也會教您陷入痛苦中……」

  他眉頭一擰,「我願意。」

  張白石再次苦歎。「我明白了。」

  「那是什麼?」瞥見他手,中拿了封信。

  「這……」他臉色微變。

  歌澤挑高眉峰問:「怎麼了?」

  「這是一封女帝發出的詔書。」

  「內容呢?」

  「內容是……就是王夫人選己定,女帝即將大婚。」

  原本拿在歌澤手中的茶杯掉落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但他竟是恍若未覺。

  「大王……」張白石不忍的喚了喚他,太清楚這對他打擊有多大。

  他茫然的抬起眉,「王夫是誰?」

  「是叛徒懷果!」張白石忿忿地握拳的告知。當年真不該讓他去大宓的,想不到如今他竟敢妄想大玉的女人!這人真該死!

  「是他那就不是那女人自願的了。」歌澤這會兒竟還笑得出來。「一定是他們逼她的。」

  「如今她已是高高在上的女帝了,菊殷他們逼得了她嗎?」張白石懷疑道。

  「可以的,因為她也有把柄在他們手中,所以她會屈服的。」他悲淒的說。

  「把柄?什麼把柄——」問了一半,張白石自己想通了,沒再問下去,可卻是咬牙切齒起來。「真是混帳!」

  「我要見她,你去安排一下吧。」歌澤突然說。

  「您要見她?」張白石訝然了一會,隨即開心的露出笑來。「您終於願意主動去見她了!」

  「嗯……」歌澤遙望遠方。相思無處寄,思念只能在心頭,但這次,是時候見她一面了。

  抱著興奮的說話說到累癱地在她懷裡睡去的平安,就連小紫也來了,這頭獵犬沒忘了她,見到她時,高興的拚命地往她身上撲舔過來。

  舜蘭開心得眼眶一直是紅的,可是她控制得很好,眼淚始終沒有掉下來。

  「謝謝你帶他們來。」她用著充滿鼻音的聲音對著坐在面前的歌澤道。

  她真的沒想到他會主動來見她,還帶來平安以及小紫,因為實在太感激了,她對他綻開愉快而且燦爛的笑靨。

  歌澤望著她帶笑的大眼,在那燦爛眸光的背後,含著試圖想掩藏的巨大憂傷。

  「我原想帶更多你的寶貝來的,但數量龐大,只能帶上他們兩個。」

  她哽咽地點頭。「能見到他們我就很高興了……其他的……它們都還好嗎?」

  「你交代過要我好好照顧它們,我為你做到了。它們都很好,很多還生了下一代,尤其是百鳥園裡的鳥已經繁衍出數千隻的後代了。」

  舜蘭想起三年前,那個她想說卻來不及說出秘密的夜晚,她先是告訴他一些自己放心不下的事,原來他都記得啊。她鼻間更酸了。

  「還有這個。」他伸出拳頭,手裡似乎藏了東西。

  在他的眼神示意,她張開自己的手心,他手掌搭了上去,她感到一顆滾圓的珠子掉下,在她掌心上滾動著。

  她雙眸邊亮,「成了?」

  歌澤含笑頷首,「真正的蘭珠。」

  她立即驚喜的仔細瞧了瞧手心中的珠兒,雖然珠子不大,但顏色與圓潤度都算上乘了。

  成了,真的成了!她緊緊的將珍珠捏在手心裡,非常的興奮。

  他黑眸緊緊的盯著她,嘴角輕輕揚高。「你現在已擁有天下,還會在意這顆小珠子嗎?」

  「在意!當然在意!這才是我最在意的事!」她激動的說,說完又尷尬的紅了耳根。「我很孩子氣是嗎?壓根不像一個人君。」她雙手不自在的絞在一起。

  歌澤微笑著,讚許她道:「不,你做得很好,你以德治國,載譽天下,你比任何人都適合做一個帝王。」

  「不,我做得不好,如果是你一定做得比我好——」她倏然住口了。這時候還說這做什麼,這不是在刺激他嗎?

  她懊惱得想咬下自己的舌頭。

  可歌澤的表情依然沒變,仍是不慍不火地笑著,「你還是信我會成為天下的共主,對我有信心?」

  「我……」若有信心,就表示她得下台一鞠躬,而這在現階段各方的壓力下,似乎不可能。她不禁悵然的低下了頭。

  「你對我始終如一,這我是知道的。」他又說。

  舜蘭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他知道就好,知道她的心就好!這樣她就能稍稍感到安心了。

  「舜蘭,」他喚她名字而非尊稱她陛下。「你的光芒是無法被別人遮蓋住的,有你存在的地方,一定會讓週遭都美麗起來。這就是你,獨一無二的你。」他眼中飽含無限愛慕的深凝著她。

  「歌澤……」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她臉上紅霞飛起。

  「還有,恭喜你了,聽說王夫人選己定。」他猝不及防的說起這事。

  此話一出,她臉上的紅暈即刻褪盡。

  是啊……他也知道了,女帝即將有王夫,這昭告於天下的喜事,他怎麼可能會不知呢?!「你是專程來向我道賀的嗎?」她的表情凍結了。

  「是的,於情,我應該走這一趟,於理,我更該來。」

  好個於情於理,舜蘭忍著不讓眼眶裡的淚珠滴落下來。「嗯,我懂……」依他們的「交情」,於情於理他都該向她道喜的。

  只是,曾經是那麼親密的人,現在卻離她好遙遠她心裡一陣酸、一陣痛,就算已經死死咬著唇,眼淚還是掉下來。

  「陛下。」他換了對她的尊稱。「我這趟會將平安以及小紫留下,讓他們陪伴你一陣子,為你解解悶。」

  「他們能留下來陪我?」這份驚喜,稍稍沖淡了些她的苦悶酸楚。

  「是的,他們本來就屬於你,為你留下也理所當然。」

  舜蘭吸了吸鼻子,有著說不出的感謝。她如今雖貴為女帝,但是很多東西都不再屬於她,好比快樂不再,創意不再,她能擁有的東西越來越少了,遠不如在西鄴與他相守時所擁有的要多。

  「我該走了。」該說的都說了,歌澤遂站起身來。

  他要走了!她驀然慌張起來。「歌……」她張著口,想開口留住他。

  倘若……倘若她像以前一樣,厚著臉皮要求他留下一段時間,他會答應嗎?

  ……不能的,今非昔比,她不能再任性了,況且她要他用什麼身份留下?這是在污辱他,她如何能這麼做?太傷他了!

  她閉上嘴,放棄了。

  就算千般不甘萬般不捨,在這一刻都得放下,她勉強不了一個有著高傲自尊的男人,委屈自己的待在她身邊,她委屈不了他啊!

  歌澤……瞧著他邁步走遠,瞧著那背影離她越來越遠,他連一次也沒有回頭,當然,也見不到她潸然落淚的哀愁。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11:07

第十八章

  「大王。」懷果攔在他面前。

  即將步出鳳凰殿的歌澤停下腳步,瞥了他一眼,淡然以對,「有事?」

  他瞇起眼,口氣稱不上善意的道:「坦白說,我很訝異你會來。」

  「我是來道喜的。」

  「道喜?我本是你的臣子,如今一躍即將成帝王的夫君,你反而要對我仆伏跪地,我實在很難相信你會是真心來道喜的。」他直言道。

  歌澤輕笑,「你還在忌諱我?」

  懷果面色轉青。「是,我是在忌諱你,因為陸下喜愛的是你,我怕你是來壞事的。」他怕那女人因歌澤的出現而悔婚,當布在鳳凰殿這邊的眼線回報說西鄴王來晉見女帝,他趕忙跑來,只是不好貿然闖入殿中,這才在殿外守候。

  「你怕什麼?你們手裡握了她必須屈服的把柄,何需擔心她會悔婚?」

  懷果不住冷笑,「你倒清楚我是怎麼使手段的。」

  「那女人怕你對我不利,才會答應立你為王夫,算起來,你與菊殷、高庚都是同等陰險之人。」他是那女人的弱點,西鄴戰敗,元氣大傷,幾乎無力復元,雖舜蘭澤被天下,免征貢銀三年,但菊殷使了手段,強壓西鄴,就怕他再次壯大,西鄴目前被壓制得毫無喘息之地,而他名為一地之諸侯王,也在他們的監視之下,隨時有性命危險。

  這些舜蘭都瞭然於心,雖然極力想保護他,但是菊殷自有他的勢力,為了他的安危,舜蘭不得不妥協,這才願意接受懷果為夫。

  「好說好說,我當這是讚美,因為成就大事業的人,都該有些智謀的。」懷果厚顏無恥的道。

  「原來你將陰險當成一種智謀了。」歌澤嗤笑。

  「你當初接近漆華時不也一樣陰險?」

  「可是,我倒沒威脅過人。」

  「話是沒錯,但是這也要那女人願意受到威脅。我只能說,我受惠於你,那女人越在乎你,對我越有好處,我沒想過,有一天你也能成為我成功的工具!」懷果得意暢笑起來。

  歌澤依然面無表情,既不怒,也不慣。「這些話我記住了,但是,你也別得意太快,那女人的丈夫,不是誰都能輕易為之的。」

  懷果立即拉下笑臉。「哼,西鄴王,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尊稱你了,下回見到我,換你要尊我為殿下了。我曾暗自下過決心,有一天要將你踩在我腳底下,而我就要做到了。至於你認為我是如何的陰險卑鄙,那都無所謂,事實是,成者為王,敗著為寇,你現在什麼都不是,不過是一個戰敗國家的君王,落魄得比烏鴉還不如。」他極盡所能的美落,他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很久了。

  歌澤卻不怒反笑。「烏鴉?你說錯了吧,我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你敢罵我是狗?!明明就是個落魄君主,為何還能自信如昔?」

  「懷果,你不只是狗,還是條專門咬主人的惡犬。不過,既是主人,會知道如何對付自己的狗的。」

  「你!」

  「你好自為之!」他拂袖而去。

  「歌澤,你站住!」

  他置若罔聞,逕自瀟灑遠離,留下在原地跳腳、憤怒得狗吠不斷的懷果。

  一場大雨如注的婚禮,一個象徵她正在哭泣的日子。

  老天爺配合得真好!

  女帝立夫,如同男帝立後,何等盛大隆重,來自各方祝賀的使者擠滿宮殿內外,盛況不輸她稱帝當日一樣的榮景。

  只是那時她沒有喜悅之情,今日更只剩悲情。

  「娘,妳真要嫁……不,真要立什麼王夫嗎?」平安仰著小臉問。

  今日的平安也被打扮得非常隆重,等著出席她的立夫大典。

  「是啊。」舜蘭抱過女兒,所有心酸只能自己忍著。

  「可你不是與爹在一起,那個要被立為王夫的人又是誰?」平安天真的再問。

  她歎了口氣,勉強解釋,「我與你爹……不能在一起了,至於那個要與娘成親的人,是以後你要喚他父王的人,那個人……」懷果當年在獻計攻打西鄴以及諸國時,手段十分陰狠凶殘,絕非善類,雖然他在她面前總是刻意諂媚討好,但依然博不到她任何好感。

  這會見要向平安介紹這個人,她厭惡不己,甚至不知如何提起才好。

  「娘,你能不成親嗎?」平安不懂娘親為何要她喚陌生人為父王,扯著她的袖子哭喪著臉不肯依。

  「不能的。」舜蘭無奈搖頭。其實她比平安更想哭,還想著躲起來永遠不出現最好,可惜,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能?」無法理解她的苦處,平安鬧了起來。

  「平安乖,這樣吧,將來你若不喜歡,可以不用喚他為父玉。」她安撫道。

  「那我還可以喚爹為爹嗎?」平安哭著問。

  「這……」她之前沒想過這個問題,平安喚她娘,喚歌澤爹,這不就表示她與歌澤才是夫妻,但在她大婚後,教外人聽見好像也不太好……

  「不行吧?我聽照顧我的宮女說,娘成親以後,我不能再喚爹為爹了,我得叫他諸侯王,我是娘的義女,他就是我的臣下,可我也是爹的女兒,怎能當他是臣,我不要!我不要……」平安耍脾氣,由小哭變大哭。

  「平安別哭,誰說你不能繼續喚他爹的,娘說可以就可以。」

  舜蘭忍不住瞪了站在平安身後,平常照顧她的宮女。那宮女立即心虛的低下頭來,身子也有些顫抖了。

  她肅著臉色對這宮女警告,「以後別對平安說這些有的沒有的話,有些事我自會親自對她說。」即使對一個宮女,她還是不習慣自稱為朕。

  那宮女馬上點頭,「是,奴婢以後不敢多嘴了。」

  聽宮女認錯,舜蘭這才緩下面色。她很少板著臉對人,而她身邊的宮女也都是以前在宮裡熟識的人,這些人得知她的真實身份後,全嚇傻了,一夕之間對她的態度全改,恭謹得不敢有些許造次。

  她其實不喜歡這種改變,這讓她變得行事更為拘謹,也更為孤獨,但這似乎是她身為女帝的宿命,她得學會「享受」寂寞才行,不然,她一定會瘋掉。

  高處不勝寒,她深深體會過後,實在不懂,為何這麼多人會爭著想要這份「孤寒」?!多令人不解啊!

  她淒涼一笑。

  「陛下,時辰已到,國父派人來催了。」有人來請她了。

  舜蘭輕吁一口氣,放下懷裡的平安,哄著她說:「擦了眼淚吧,今日你得與娘一起笑,讓咱們在大婚大典上當一對笑容滿面的母女吧!」

  平安怔怔地望著她,「娘,那你先笑笑,讓我學著怎麼樣才能笑容滿面。」

  她楞了一下後,努力地擠了幾下臉皮。「就……就像這樣笑。」

  平安嘟起了嘴。「好醜!」

  「那這樣。」她再擠了擠。

  「更醜!」

  「那……那就算了,你不笑也沒關係,只要別哭就好了。」她放棄了。

  「那娘也是一樣嗎?」

  「我?嗯……我也一樣。」她落寞的再歎口氣,「咱們都別勉強笑了,這太難了,所以別管了,別人要瞧出什麼也隨人,咱們就這張臉,別人管不著。」她牽著平安的手,母女倆一同走出內殿。

  瞧見大殿內外的人潮竟比她想像的要多出許多,她不由得畏怯起來,裹足不敢前進了。

  「娘,你不走了嗎?」平安不明白她為什麼停下?

  她吞了吞口水,拉了拉前額的頭髮。她好久沒做這個動作了,記得以前那男人惹她生氣時,她常會做出這個動作,可是自從她被帶回大宓、當上女帝后,她很少「生氣」了,所謂哀莫大於心死。可今天,這會兒,她好生氣,氣自己為什麼要活得這麼痛苦,只要踏進這座大殿,她將不再屬於自己心愛男人的,她得成為別人的妻!

  別人的妻子不是歌澤的,是別人的,這讓她心好痛,好椎心啊!.

  緣難了,情難了,她對歌澤是這樣的心情,卻得帶著這心情接受別的男人……

  她不想,她真的好不願意!

  他今天也來了嗎?也在這人群中嗎?

  見到她成為別人的女人,他是什麼樣的心情?可會與她有著相同的心痛?

  但想到現實她歎了一口氣。「走吧,咱們上前吧!」

  舜蘭領著平安,終於還是步進大殿裡了。

  眾人一見她出現,立即高呼萬歲,紛紛跪下朝拜。雨中,她環視所有人,並沒有見到歌澤,她不禁鬆了一口氣。他沒來最好,他的出現只會讓她更緊張。

  眾人起身後,懷果身著金紅色錦服,臉上帶著揚眉豎目、志得意滿的神情,由金毯的始端一步步走向她,她忍著想逃跑的衝動,等著他的靠近。

  當他終於來到她面前,立即雙腳跪地舉高雙手,等著接過她將遞給他象徵王夫身份的玉璽及金冊。

  可他手高舉了很久,她卻一動也不動,東西遲遲沒有交到他的手中。

  他不禁訝然的抬起頭,見她竟是臉色發青。「陛下?」他生怕她在這當口反悔了。

  一旁的菊殷與高庚也是一臉的緊張,恨不得代她將東西交出,迅速完成儀式,以免生變。

  「我……」舜蘭手上的玉璽與金冊好似有千斤重,但她情願吃力的拿著,怎麼也不願就此放下。

  「多謝陛下恩賜了。」見她未動,懷果竟自己伸長手,奪過她手中的東西,還無恥的如此說道。

  她愕了愕,眾人也一陣吃驚。這位王夫未免也太猴急、大膽了,居然敢當眾這麼做?!

  「陛下,這是咱們的大喜之日,您可不要高興得忘了宣佈,我已成為您的夫君了!」懷果一臉笑的提醒她,她若沒有宣佈詔書,他這身份還是不算確認。

  舜蘭鐵青了臉。她沒想到他會這樣厚臉皮,還膽大包天的敢當眾強迫她?

  「你很急嗎?」她冷笑的問。

  他頓時尷尬不已。「不不急。」眾自睽睽之下,他如何敢說急?!

  「朕還以為你很急著『嫁人』呢!」要對這種人擺架子她倒是一點都不為難,忍不住出口嘲諷他。

  眾人一聽,立即發出哄堂大笑,懷果整張臉漲得通紅,低著頭幾乎不敢面對群眾。

  「陛下,你該適可而止,他畢竟是你的王夫了。」菊殷拉下臉的上前提醒。

  「是啊,大喜之日,你別使性子了。」王后也無奈的勸說。

  舜蘭依舊抿著顫抖的唇,不願開口宣詔,她還在掙扎。

  「陛下,西鄴王沒來,我想他是不服咱們的統治,應該要給予教訓才是。」高庚在懷果的暗示下,哼聲警告。

  舜蘭聞言面色一僵,明白自個兒這是在做困獸之鬥,掙扎無用的,忍不住痛苦的閉上眼,開口道:「朕……應天受命,代天宣佈,西鄴人氏懷果,今起成為舜淵皇朝的王——」

  「舜蘭!」大雨中,一道宏亮如雷震的男聲,如同箭失般穿過人群、雨聲,直達到大殿之上。

  這聲音立即讓她驚喜的旋過身,激動地循聲望去,在一片人海中很快找到了一個人,眼中迅速閃耀出晶瑩淚光。「歌澤?!」

  他來了!

  她見他跨坐在馬背上,一身威武的軍戎裝扮,和她深深相望。她一顆心登時澎湃起來。

  「不許你立他為夫!」歌澤揚聲道。

  她掩著口,熱淚控制不住的串串落下,想都不想的就點頭如搗蒜。

  「大膽!竟敢命令女帝?!」懷果怒火高張的大吼。

  歌、澤對著他扯嘴蔑笑,什麼話也沒多說,逕自由身後拿出弓箭,拉滿弓弦。

  「你想做什麼?」懷果大驚失色,因為那箭矢明顯是鎖向他。這男人想當眾射殺他?!

  眾人間一片嘩然,女帝的大婚大典是嚴禁攜械的,而歌澤竟騎馬闖入,還拉弓要射殺情敵,這簡直驚呆了所有人。

  歌澤瘋了不成?!

  就見他緊拉弓弦,那嘴角顯露著教人怵目驚心的笑容。

  懷果驚慌不已,他身上並無攜帶任何兵器,更無法閃躲,護衛的侍衛在遠在大殿下方,措手不及的情況下沒有人能及時阻止歌澤射箭,那箭若射出,他必死無疑!「你別胡來,殺了我,這女人你也休想擁有!」

  「我沒說要擁有,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不知怎地,歌澤的陰森笑容瞬間讓所有人皆感到寒氣上身。

  跟著,眾人瞧見他的箭頭轉移方向,那箭對準的不是別人,正是女帝,他曾經的愛人!

  在眾人的錯愕下,「咻」的一聲,箭矢隨風聲呼嘯而至,直直射進舜蘭的身體時,她還不覺疼痛,傻傻地望著那射箭的男人。

  他要殺的人居然是自己?呵呵……原來是自己……

  她在他眼底看見一把燃起的火焰,那火焰代表著野心與雄心,以及破釜沉舟的決心,他的信念從來沒有變過,沒有人可以阻擋在他的面前取得天下,就連她也不行……

  她說過這天下是他的,一定會是他的,果然一語成識。

  她在笑,笑容擴得好大好深,眼角漸漸滲出水來……是淚水還是血淚?呵呵,她分不清了,什麼都分不清了……

  舜蘭在所有人的驚呼中,徐徐倒地了,這時平安衝了過來,不知往她嘴裡塞了什麼,她立即湧出一口血,幾乎快喘不過去來……女兒也要幫著她爹毒殺娘嗎?呵呵……應該的,應該的他獨自養了平安三年,女兒應該幫他的,應該的……

  小紫不知打哪兒衝了出來,狂吠地阻止任何人靠近她,她不由得感到欣慰了。

  還好自己不算太慘,還有只忠犬為她守屍……小紫,真好啊,也不枉她天天餵它吃牛肉了。

  雨越下越大,該是為她的下場而哭泣的吧?!這就是身為女帝最後的下場,淒涼而悲慘。

  她四肢逐漸冰涼,但仍努力地望向那馬背上的男人,她滿足的露出了最後一抹笑,想著,他穿上龍袍帝服應該很威嚴、很好看吧……可惜她無緣一睹了……

  終於,她輕輕的闔上眼,吐出了最後一口游絲之氣。

  「歌澤,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弒君!」遭此劇變,菊殷錯愕,尤其在侍衛終於抓住小紫,得以靠近舜蘭卻確定她已一命歸西後,他與高庚、懷果更是驚駭無比。

  歌澤竟狠得下心來射殺自己心愛的女人,這是他們完全沒想到的事!

  他仰天震笑,那哀傷的真氣直衝雲霄。「是的,我歌澤就是要弒君篡位,這舜淵的天下,將為我歌澤一人所有!」

  「什麼?你還想篡位?!你這是妄想,就算舜蘭死了,天下還有我菊殷,本王坐擁雄兵,富甲天下,而你歌澤有什麼?只有赤貧跟一群老弱殘婦,你憑什麼敢大言不慚說要篡位?」菊殷面目猙獰起來。

  舜蘭死後這電光石火之間,他立即鎮定下來,細細思索之後竟露出喜色——反正天下已經一統,且如今真正握有實權的是他,他那個日漸不受控制的女兒死了也好,他正好名正言順地登上帝位,將這天下完全掌握在手中。

  他越想越覺得美妙,簡直想讚許歌澤幹得太好了!對於女兒的死,壓根一點也不感到悲傷震驚。

  「歌澤,你一無所有,竟敢弒君篡位,是自找死路一條!」懷果也怒不可遏。

  他的王夫美夢在舜蘭死後化為烏有,想藉此蠶食帝國的私慾當然也成泡影,這怎能教他不恨得幾乎抓狂?!

  歌澤睥睨眾人,露出胸有成竹的一笑。「你們錯了,我歌澤可不是一無所有,我的實力可比你們想像的大得多!來人——」他向左右揮了揮手。「將懷果這叛徒先給我殺了!並將菊殷以及高庚拿下,其餘人等若願意歸降於我者,一律不誅,身份照舊,我歌澤甚至再做承諾,多加三年不課稅,只求讓萬民休養生息,再造天下太平!」

  他振聲語落,四方竟頓時湧出大批軍士,這些人不知從何而來,但軍容盛大,一見便知是受過精良訓練的戰士。

  「這怎麼回事?」菊殷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第一時間還慌張得嚇退好幾步。

  西鄴自從戰敗,百姓窮得只剩蕃薯可以啃,且在他們刻意的壓制下,西鄴所生產出的農糧,也背著舜蘭用盡各種理由,全數搜括運走,幾乎讓西鄴人斷了生機。

  在這種情況下,歌澤怎麼還有能力再組軍隊反擊?

  這、這除非是天降奇兵,否則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正當菊殷還在匪夷所思、不願相信之際,大軍已至,在猝不及防之下,輕易地壓制住他們幾個,甚至毫不留情的一刀就砍下懷果的腦袋。

  其他諸侯王聽見歌澤再免三年的稅收的德政,立即倒戈,宣示效忠他。

  「怎麼會……」菊殷與高庚趴伏在地上,兩人猶在錯愕之中,回不了神。

  歌澤如王者般走至他們眼前。「怎麼會?我西鄴藏有巨富,不僅百姓餓不死,還有能力養足閉眼精湛的軍隊對付你們,好讓我一舉奪回屬於我的天下!」

  高庚張大了嘴,聯想到那個傳說,「巨富難道你說的是前朝皇帝藏在西鄴王宮下的大批金條?」

  「可那只是民間傳說而已,不是嗎?」菊殷亦是詫然。

  「那並非傳言,這批金條確確實實藏在我西鄴王宮,而且還教我挖出來了。」歌澤笑道。

  高庚變臉。在西鄴當質子期間,一直當這是趣聞,沒料居然真有其事?!

  菊殷更是大駭,今日舜蘭成親,原以為他失意不來,誰知他竟偷偷用這批財富建立龐大的軍隊,還揮軍至此,一舉殺了舜蘭奪取帝位。他與兒子對望,兩父子皆慘淡了臉色,大勢已去,瞧向那人頭落地的懷果,他們未來的命運只怕不會比他好……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11:32

第十九章

  歌澤宴位,不廢原來國號舜淵,竟稱自己為舜淵二帝,且尊稱已故女帝舜蘭為元帝,他將都城由大宓遷移至西鄴之地,從此在西鄴立國。

  半年後,新帝異常低調的立後菊氏,也許是因才為了奪帝位射殺自己心愛的女人,所以立後之事只以一紙詔書昭告天下,並無任何大典建席慶祝。

  眾人皆猜測,這位皇后應當很不得二帝寵幸,娶之只為充其後宮,為其生子繼位而已。

  立後滿三年,這日,王宮內的某一處傳出了震天價響。

  「天啊!皇后娘娘?!」宮女們亂成一團,像無頭蒼蠅般驚惶失措的尖聲驚叫。

  「都給我安靜!」救星出現了,混亂現場立刻鎮定下來。「你們幾個去把左邊那塊廢物給我挖開,另外幾個挖右邊,其餘的幫忙把他們丟出來的東西搬走,別妨礙他們挖掘救人的動作。」一名小女孩聞聲趕來後,立刻指揮若定的說。

  「是,公主!」有公主在,眾人安心不少。

  公主年紀雖不大,個性卻極為沉穩,總能在一團混亂中維持冷靜,真不愧是他們舜淵皇朝最引以為傲的公主!

  大伙聽從命令,立即著手搬運一塊塊用著奇怪材料製成的板子,不久後,總算在一堆亂板子中瞧見一個人了,她正趴在一塊板子上,揉著屁股直皺眉。

  「皇后娘娘,你心、您沒死?!」馬上有人驚喜嚷出。

  她指著耳。「對,我是沒死,求你別叫那麼大聲。」剛才那倒塌的巨響己差點震聾了她的耳朵,這會宮女的大喊更像魔音穿腦,她簡直疼痛欲裂了。

  宮女聞言立即捂起嘴,不敢再出聲了。

  平安冷冷地瞪著還趴在一堆爛板子中的人,瞧見她沒什麼大礙後,無奈問道:「娘,您又在做什麼?」

  對方驀然紅了臉。「這個娘只是想試試看,用紙是否可以搭間房子……」

  她火速地爬起來,在女兒面前,不敢再不成樣的賴在地上不起了。

  「紙?您說這板子是紙做的?」平安頗為驚訝。

  「是啊,而且這不只是紙,還是廢紙,我收集宮裡所有的廢紙,用水漿擠壓成這一塊塊的板子,打算用這蓋出一間屋子。」她興致勃勃的介紹她的創舉,但在瞧見女兒雙手環上胸前的動作後,她乾笑兩聲的又垮下肩膀。「可能紙板還是太軟了又不好固定,所以……又失敗了……」

  「娘,失敗了不打緊,可以重做,可是您不能凡事都自己來,要是被這紙板子砸傷了怎麼辦?」平安數落起母親來。

  她無話可說,被女兒訓得連一句話都不敢回。

  她這女兒這些年越來越老成,有時女兒說起話來連她都怕。

  「您以後不可以再做這麼危險的實驗了。」平安要求道。

  「這個嘛……」

  「娘!」

  「好嘛、好嘛,至多我不親自組裝,要組裝就請人來幫忙。」她無奈的退讓道。

  「除了這個,我還聽說您設計了一套翅膀,想學鳥兒一樣飛上天。我先在這兒警告您了,不可以親自去嘗試。」

  「可是……我翅膀都做好了耶……」

  「娘?!」

  她搔著頭還是不想輕易放棄,那可是很有希望成功的。

  「娘,您實在是——」

  「平安,你娘的事讓我來處理吧!」歌澤出現了。

  皇后一見到丈夫,臉上笑容可甜著了,身子自動自發的靠過去。「歌澤……」

  他斜覷她一眼。「別撒嬌,平安說的沒錯,想飛天的舉動太危險,我也不贊成妳做。」他難得的對她板起臉來。

  「真的不行?」她可憐兮兮的問。丈夫一向支持她做任何事的,如果連他都說不行,那就真的沒得商量了。

  「你知道我的原則的,你做任何事都得以安全為前提才行。」

  她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是挽著丈夫的手臂,繼續裝傻笑著。

  她的小伎倆他哪裡不曉得,瞄了一眼平安,女兒立即點頭,明白近日得緊盯著娘了,省得她真的跑去當「鳥人」。

  平安見她娘又開始拉著爹聽她介紹新發明的新鋤頭,說是可以量產後免費贈送給農人。爹很認真在聽,八成也會聽娘的建議這麼做吧。

  她微笑著要周圍的宮女們隨她離去,不要妨礙兩人相處了。

  這三年來,娘不斷提出很多稀奇古怪的建議,這些建議一開始大多讓人感到莫名其妙,但隔些日子後,總會發現十分有用。

  比方娘說,南方的泥土適合種土豆,就讓人將原有的農作一口氣全割去,改種土豆。農民不捨他們原本的農作收成,紛紛憤慨的反彈,還大罵二帝昏庸,爹也沒生氣降罪。可是半年後,土豆果然大豐收,收成利潤遠勝於他們原先的農作產量,這下農人們又開始眉開眼笑的讚頌天子德政了。

  平安想著娘真的很聰明,爹的背後有她,當真為國事省力不少。

  娘真是個好皇后!

  她回頭遠遠的望了一眼。瞧那兩人的模樣,哪有一點帝王家夫妻的樣子?不過別說他們,就連自己也是,爹登上大位後,她嫌父皇母后叫起來不親近,始終爹啊娘的沒改口過,她這對父母何曾說過半句不是?

  見平安離開後,皇后更加肆無忌憚了,攀著丈夫的背就跳了上去。「背我,你好久沒背過我了,最後、也是唯一一次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歌澤笑寵著將她背起。他記得那一次,是在大宓的夜市裡,那夜他為她買了滿室的忍冬。「兩次背你的心情大不同,那次是即將分離,我滋味並不好受,但是這回,我心情愉快多了。」

  他背著她,在皇宮裡隨意漫步著,路過的宮女見二帝背著皇后,也不會大驚小怪,皆只是悶笑著讓路。外頭人人都以為皇后不得寵,也只有真正生活在宮裡的人才能見識到二帝有多寵皇后,他們私下的生活,簡直與平民夫妻無異,恩愛更甚常人。

  她在他背上緊緊偎著。「可是你的肩膀還是這麼舒服還好,我還有機會再這麼貼著。」

  「是啊,咱們真是幸運……」

  兩人不由得同時想起三年半前的事。「幸虧你那箭射得準,不然我可一命嗚呼了。」她好險的說。

  「我可是日夜苦練多時,不敢大意,就怕射歪了中了要害,教你有了閃失,讓我懊悔終生。」那一箭射出去時,他表情鎮定,其實一顆心也跟著疾射向她了,生怕誤殺自己心愛的女人。

  「你可知當箭射進我身子裡時,我在想什麼?我以為你真要殺我,而且就連平安也幫著你餵我毒,我當時心酸得不得了,連一點求生意志也沒有了。」

  「很抱歉讓你這麼傷心。」他歉然的說。

  「別抱歉,是我誤會了。」她笑道,並不怪他的。

  原來這男人將平安與小紫送去給她是有目的的。他告訴平安,如果有一天她倒下去,不管在任何情況下,就將他交給她的丹藥讓娘服下。平安信任她爹,不僅記住了,也照做了。

  那丹藥的作用是讓她呈現假死狀態,而小紫則是在她藥力發作前阻止其他人靠近,成功阻擋住當時離她最近的懷果,沒讓他看穿她的傷勢其實不足以致死。等到稍後藥效發作後,她「確實」沒了呼吸,眾人也就毋需質疑什麼了。

  如今全天下人都知她已死,這世上再無舜蘭這個人,有的只是二帝的皇后菊氏。

  「在那種情況下,任何人都會誤會的,你該埋怨我沒事先讓你知道的。」歌澤臉上儘是抱歉之意。

  「不,我不怪你沒事先讓我得知計畫,畢竟要助我脫離女帝的牢籠不是件容易的事。」舜蘭平心而論,若不知情時演出詐死的戲碼,她會比較自然真實,成功騙過眾人的機率也相對大得多,所以他不說的決定是對的。「但是有一件事我就不得不埋怨了。」她嘴一噘,還真的有牢騷要發。

  他挑高了一邊眉峰。「我什麼事惹怒你了嗎?」

  「你當時竟然沒將巳找到金條的事跟我說,這件事我可是也有功勞的。」她抗議道。

  歌澤發出低低的笑聲,這震動傳至後背,也搔著她的心底。「你被帶回大宓之後,小紫仍舊繼續進行你給它的使命,成天在宮裡四處探索。在西鄴戰敗後,有一天小紫忽然跑來咬住我的褲擺,要我隨它去,這才挖出大批金條的。」

  「可我聽張大人說過,一開始你對這筆財富還不怎麼在意,沒想到要動用。」

  「那是因為你是女帝,我不想反你的天下,所以沒必要動用。」

  舜蘭的臉貼在他背上揉了揉。「後來你不只反我,還殺了我,留下了弒君篡位的罵名,你真是傻瓜!」

  「若不是見到你那渴望自由而不可得的哀傷,我也不會決定這麼做,但既然做了,那些罵名我也不在乎。」她不快樂,當一個女帝當得如此痛苦,他當然看得出來,出兵設計這一切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她,他要救她出枷鎖,讓她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你恐怕誤會了,我眼裡的哀傷並非因為身為女帝的不自由,而是因為你……我失去了你,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這才是教我真正悲傷的事。」說著,她的雙眸逐漸起霧了。

  歌澤心暖的一笑。「我曉得,你愛自由卻更愛我,而我愛天下但更愛你。」感受到環著自己的雙臂緊縮了些,他的也是,兩人之間好像更緊密了。「我無法成為你的王夫,不是因為我的驕傲使然,是因為我不想與你一樣受制於你父王,如此咱們兩人誰也無法脫身,我要的是一個一勞永逸,真正能夠解救咱們倆的辦法。」

  「你真是用心良苦。」也幸虧有他的隱忍用心,兩人才有今日的機會重過幸福的日子。

  「我愛你,只愛你,你連性命都願意為我犧牲,我何嘗做不到一切只為你,只是你對自己沒信心,總認為你在我心裡爭不過天下。其實你該想的是,沒有天下爭得過你!」

  舜蘭悶在他的背上,歎了口氣的說:「討厭,我就是笨,就是算不準你的心思嘛,要是算得準,我早不會傻呼呼的盡做些想犧牲的蠢事了。」

  「不,你還是繼續笨下去的好,這樣才能再給我一些時間將你鎖在這座宮裡,等我安排妥當一切後,才能帶著你遊歷天下,瞧遍你所好奇的每一塊土地上的風土人情。」

  她孩子氣的抹去眼角的淚水。「好,我會等你,可是你真的做得到帶我離開皇宮的承諾嗎?」這不是說他會戀棧皇位,而是說天下剛底定不久,他一走,誰來主持朝務?萬一來了個昏庸或自私的傢伙,又把天下搞得一團糟,那可就慘了。

  聽了這話,歌澤將她放下,轉過身與她面對面,鄭重的告訴她,「當了帝王后,才知世界變小了,我的野心卻大了,我要真正的擁有天下,而非坐在皇宮裡指著地圖說:『這是屬於我的。』

  「我想踏遍國土的每一個地方,與你一起探索世間的每個角落,這才是我所謂的真正擁有天下。為了這個理由,我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做到卸下帝王光環,帶著你遠離這狹小的宮廷,這才有辦法讓我的野心真正得到實現。」

  「哇!你的野心真的變得很大,大到連我也要比不上!」舜蘭笑中有淚的回望著他。她好喜歡好喜他的這個夢想。

  「下個月,我要再親自走一趟岱山,這回你陪我去吧。」他溫柔的為她拭著淚。

  「好,這回咱們一起去說服他,這位賢者若肯下山幫助咱們平安治國,那咱們就無後顧之憂,可以放心遊歷天下去了。」她馬上興奮的點頭道。

  「是啊,希望這次能夠成功說服這位賢者幫忙。」

  岱山約離皇宮百里,環境優美,極其適合隱居。歌澤和舜蘭兩人微服出宮,身旁只有幾個侍衛保護。

  這會兒,舜蘭開心的眉開眼笑、喜出望外的由山上下來。「你自從知道賢者的盛名後,這幾年你幾乎每隔幾個月就上山來請托他一次,可他都不為所動,堅持過著清幽退隱的生活,但這回咱們竟能成功說服他下山,這真是太教人意外了,連我都沒想到呢!太好了,咱們就要脫身自由了!」說到後來,她已興奮的高喊出來。

  歌澤微笑的瞧,向高興得要飛起來的女人。「我想,他是在瞧見你後才答應下山的。」他拉住她手足舞蹈的身子,怕她興奮過度在這崎嘔的山路跌跤了。

  「因為我?為什麼?」她訝異的問。

  「因為你的眼神啊!」他刻意瞟了她一眼。

  「我眼神怎麼了?」她眨了眨眼皮。

  「你的眼神寫滿悲情,像是生活在水深火熱裡,天天受著不人道的摧殘折磨般,他若不答應,像是狠心的繼續推你入油鍋。你那淒慘的模樣,任誰見了都會起莫大的惻隱之心的。唉,早知如此,一開始就該帶你來了,省得我跑這麼多趟。」

  舜蘭一聽,馬上摸摸自己的臉。有這麼慘嗎?「這個我是真情流露,沒辦法,沒辦法的。」她不好意思的直擺手。

  歌澤挑眉道:「好個真情流露,我當你在演戲,原來你在我身邊生活真的這麼痛苦啊?!」

  他神色立即不善起來,她居然還聽見磨牙的聲音了。要命,說錯話了!

  「不是的,我是演過頭了,其實、其實在宮裡,我也過得很快樂,只要身邊有你,我到哪都是一樣的——」

  「那咱們不急著走了,等平安再大個幾歲,滿十八後再走吧!」他冷眼瞄她,如此建議道。

  「十八!那怎麼成?還要十年耶!賢者都願意下山幫忙了,你怎麼可以反悔說不走了……」她聲音不見了,因為在瞧見他戲謔的眼神後,明白自己被他戲弄,她改而瞪人。

  歌澤拉過她的身子,貼近自己。「我當然曉得你沒那麼苦,不過說實在的,你那句真情流露,讓我不得不懷疑,搞不好你那悲慘的眼神不是裝的。」他還不打算放過她,繼續逗她。

  「你、你別再消遣我了,當心我真的發火了。」她拉了拉前額的頭髮,惱羞成怒了。

  他好久沒逗弄她了,不禁哈哈大笑,她見了更惱,踩了腳的想離開他的懷抱。

  「我不理你了啦!」轉身就要先下山。

  他臉上依然掛著笑,見狀也只是點了點頭的示意身旁的幾名侍衛跟上去,別教她遇上危險了。

  他們連忙追上,忽地,幾個人臉色都一變。

  「什麼人?!」侍衛大喝。

  走在前頭的舜蘭聽見斥喝聲,也吃驚的回過頭來,一見來者,她表情驟變。

  「母后?!」

  站在前方的竟是已經失蹤三年多的大宓王菊殷的王后,她的親生母親!

  在她與懷果的大婚大典上,歌澤發動政變,殺了懷果,拿下父王以及兄長,後來,發現母親竟失蹤了,至今都找不到人,沒想到這會兒會出現在這裡?!

  舜蘭快速奔向她。「母后,真的是妳,真的是妳!」她既驚且喜的抱住對方。

  菊殷不再為王,大宓王后的身份自然也不再,這幾年對外皆用自己的本姓。

  「舜蘭,原來你真的沒死!我猜的沒錯,沒錯!」康氏殷紅了眼道。

  「對,我沒死,我與歌澤一直在尋找你,妳上哪去了?為何現在才出現?」她擦乾眼淚的急問。

  康氏落淚不止。「我以為你已死,你父兄又受軟禁,當時趁人不備逃出王宮後便躲了起來,後來聽說二帝立了王后菊氏,我一聽這姓氏,直覺就是你,但也不能確認。這回我守在皇宮外,幸運的見你們微服出宮,立即尾隨跟來,確定是你後,欣喜之餘又不敢貿然相認,這會兒見你即將遠離,怕過了今日再無機會見你,才急忙現身。」

  舜蘭哽咽自責的說:「母后,你一定吃了不少苦,是我沒能盡快找到你,都是我的錯。」她瞧見母親外貌變得極為狼狽蒼老,完全不復當年的雍容華貴。她躲藏的這段時間,日子鐵定過得辛苦不堪。

  她與母后雖然並不像一般母女般親近,但畢竟是她的親生母親,她失蹤後,自己也很擔憂,歌澤曾派人四處打聽她的下落也都未果。如今見親娘模樣落魄,她更是百感交集,心情難過。

  康氏怯怯地關向一旁的歌澤,見他面色雖然未變,但雙目卻閃動著十足犀利的神果,她不由得畏縮了一下。

  舜蘭見狀,馬上明白她的顧忌,哀求的望向丈夫。

  歌澤收起眼裡的嚴厲,笑顏上前。「你是舜蘭的親娘,宮裡早備好安養你的宮殿,你早該回來的,這樣就不用在外頭吃這麼多苦了。」他示意侍衛取來舜蘭的外袍,為身形單薄的康氏披上,也順便遮去她一身的骯髒狼狽。

  康氏這才感激的落下淚來,頻頻稱謝,舜蘭也朝他猛點頭。

  歌澤臉上包容的笑意未變,「走吧,有什麼話等咱們回到宮裡再說。」

  「對,回去再說,先將母后安頓好比較重要。」舜蘭附和道。

  康氏點著頭,臉龐垂得極低,像是感動又感激。

  這日皇宮裡來了個意外的貴客,這位訪客讓歌澤面色陰沉了下來,而舜蘭則是有著不祥預感,躲在大殿的屏風後頭,坐立難安的想瞭解此人來意。

  「尚玉元師此番駕臨,只是為了要見故友康太后?」大殿上,歌澤客氣但冷淡的詢問。

  康太后即是康氏,雖然大宓王后身份已不再,但她身為舜淵元帝生母,歌澤還是尊她為太后。

  「是的,聽聞康太后己來到您宮裡安享晚年,我路經此地,於是順道探望。」尚玉元師依然一身絳服,雖然年紀已一大把,看起來仍顯得飄渺靈俊、仙風道骨。

  「元師。」康太后得到通報後,也來到大殿了,她瞧見他的到來,亦是一臉的驚喜。

  「太后,又隔多年不見了。」他笑容滿面的問候。

  康太后猛點頭。「自從那回在大宓相見至今,是有好多年不見了……可是您這次又出現……」忽然想起此人不會無端出現,他一來,該不會又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吧?

  尚玉元師笑容不變。「天下為女帝一統,己應驗了老夫所言,不過女帝既己身亡,這天下又易主,也是正常的世代輪替,太后對女兒的死,可要節哀順變。」這番話聽起來像是專程來對她說的。

  康太后面色黯紅起來。「是……」她實在分不清他說這話是虛是實,以他的道行,難道算不出女帝的真實生死?

  歌澤對他也是滿臉的揣度審視。

  「二帝,老夫還尚未恭喜您立了皇后菊氏,聽說皇后鮮少見客,但不知老夫能否請得動皇后一見?」尚玉元師笑問。

  屏風後頭的舜蘭一聽,心頭蹦跳了一下。他想見她?

  「真是抱歉萬分,不巧日前皇后染上風寒,不便見客,等皇后身體康復,您下次若有機會再次造訪時,朕定請皇后親自恭迎。」歌澤婉言回拒。

  女帝己死,實在沒有再見此人徒生波瀾的必要,所以他乾脆回絕了。

  「這樣啊,那就真是不巧了,老夫本有些話想當面告訴她的。」尚玉元師一臉惋惜的模樣。

  「元師若有話交代,朕可以轉達。」歌澤又說。

  「也罷,由你轉達也是一樣的。」他刻意往屏風的方向望上一眼後,這才頷首道。

  歌澤繃住了臉,猜想到尚玉元師已知舜蘭就在這裡,心下不禁沉了沉。

  「雖然老夫說這話可能會惹得二帝不快,但老夫還是不得不說——只要女帝一日存在,這天下還是屬於女帝的。」

  他再度開口,果然惹得歌澤臉色大變。

  「元師,您不也說舜蘭已死,現在您說這話豈不互相矛盾?」康太后也訝異的急問。

  尚玉元師只是神秘笑著,並不回答她的話,逕自繼續道:「我想請二帝轉告皇后的是,她的責任末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話聲剛落,屏風後頭就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歌澤忍住往裡頭沖的衝動,但康太后已按捺不住的衝到屏風後頭去瞧怎麼回事了,竟見舜蘭一臉驚惶的跌坐地上,

  她睜大了眼,不過終究還是咬住了唇,沒叫出聲來。

  微微一笑,尚玉元師也沒有多加探問,當作沒聽見屏風後傳來的任何聲響。

  「老夫話到此已盡,還請二帝轉達。」他起身欲走,回眸瞧了一眼屏風後,又對歌澤道:「二帝,請你順道再轉達一句——做什麼決定都要快,遲了,就什麼都遲了!」

  說完,翩然離去。

  他一走,歌澤渾身僵硬如石,康太后訝然吃驚,舜蘭則是坐在冰涼的地上,不住地淚流滿面。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11:47

第二十章

  遲了,就什麼都遲了!

  這是什麼意思?

  尚玉元師要她做什麼決定?難道要她再度消失……

  「別再胡思亂想,你若再打著什麼離開我的主意,我是不會允許的。」不知何時,歌澤來到她身旁,面容嚴肅的提醒。

  一見到他,舜蘭立即撲進他懷裡。「歌澤,我以為自己已『死』,你甚至還封我為元帝,這樣應該就能代表我位登榮極過了,這不是就該化解我的命運了嗎?可為什麼尚玉元師還要說我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三天前,尚玉元師來過又離開後,她便心慌意亂、六神無主至今。

  「你冷靜些,不會有事的!」他安撫道。

  「我怎能冷靜得下來?我的存在可能會危及到你,說不定還會要了你的命!」她一顆心七上八下,完全無法鎮定下來。

  「你是擔心我龍椅坐不穩,會椅塌人亡?」他冷笑問。

  他幹麼詛咒自己?!「歌澤!」

  「我知道你沒那意思,但你真的是多慮了。你忘了,咱們只要等那賢者如約在下個月出現,我就會即刻宣佈退位,由平安繼位。這樣,你還擔心會克我嗎?」

  「可是平安只有八歲,她小小年紀就必須承受這副重擔,她能勝任嗎?還有,朝廷上下會服她嗎?」她不禁憂心忡忡的問,怕這一切的作為太過倉卒,事情會不如他們想像中的順利。

  「所以咱們才需要張白石與賢者一同把持國政。有他們倆在,舜淵皇朝不會有事的。」

  「可是……」她的內心還是很不安,因為尚玉元師還說道,只要女帝存在的一天,這天下依然是屬於女帝的。她沒死,是否連平安也不能接任帝位?

  「舜蘭別這樣,我不會有事的,平安也能順利繼位,你『克』不到我們倆的,放心好了。」瞧出她眼裡的憂慮,他抿笑安慰。

  她深沉的歎了口氣,任由他將自己錯擁入懷。

  「總是這樣……我與你,總是過不了幾年安穩日子,你若沒愛上我,多好,就沒有負擔了。」她感慨的說。

  歌澤的笑容逐漸消逝在唇邊,水墨眸子黯了黯。「我若沒有愛上你,這天下是空的,野心是空的,未來是空的,這座王宮也是空的,就連心靈都是空的!我若沒有愛上你,何只沒有負擔,根本是一具空殼,連負擔兩個字都顯沉重。」他說到後來,已是滿身怒氣。

  「歌澤……」她主動抱住他。「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你若沒有愛上我,我什麼也不是,不是女帝,也不會是如今的皇后,只是一具任人操控的玩偶……我再也不會說出你不該愛上我這種話了,我不說,絕不再說!」她是急慌了才會胡說八道的,兩人在經歷那麼多磨難後,再說這種話簡直是愚蠢至極。

  他重新露出炫目的笑容。「舜蘭,夠了,咱們別因那老頭的一句話,亂了方寸了。」

  舜蘭望著他足以撫慰鎮定心靈的眸子,總算輕輕地頷首,悄悄地握緊他的雙手,思索著,是否只要自己緊抓住這雙手不放,那麼一切都不會改變?

  她所要做的,就只要將這雙手抓得牢牢的,最好偎在自己胸口,一直感受到他熱烈的脈搏跳動,一切就能如常……

  這幾日歌澤十分忙碌的與已赴約而來的賢者,以及張白石一起議論國事,為他和舜蘭離去後,莫下未來幾年舜淵皇朝的國策方針。

  歌澤即將帶著她遠離,他們就要脫離這些煩人的是是非非,兩人將過著暢遊天地的愜意生活,舜蘭好生期待,日日都算著日子,期待可以早日離開。

  這晚,歌澤還在前殿忙著,可夜己深,她等到累了,眼睫慢慢地闔上……好睏啊,當她入睡時,唇畔還泛著笑。

  她只要想到,睡了再睜眼,再過幾個夜晚,就能與心愛的男人過著海闊天空的新生活了,她便會笑,連睡夢中都在笑。

  不知睡了多久,倏地,她喉嚨發緊——,有人緊緊掐住了她?!

  她痛苦的睜開眼。是誰?誰要殺她?

  四週一片漆黑,連桌上的蠟燭不知何時也熄滅了,她看不見任何人,當然也瞧不見拖住她的人是誰。

  她拚命掙扎,拚命想扳開對方的手,可是那人拖得好緊,她就要不能呼吸了!

  不,她不想死,她與歌澤的美好未來還等著她,她好不甘心,不要……不管是誰,請不要殺她,她想活著,想活著……

  她想大喊,自己只是沒沒無名的菊氏,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的菊氏,是誰要殺她,是誰?如果知道是誰,她就能求這人放過她,她只是菊氏,無害的菊氏……

  歌澤在哪裡?快來救救她,快來救救她——

  驀地,她聞到一股味道,這香氣讓她渾身劇顫,腦袋瞬間空白,身子彷彿墮入一片極寒之中,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

  為什麼?為什麼……她以為……以為……可是……為什麼?!

  她五官緊緊地皺擰,完全無法承受如此的痛苦。

  掐在她頸項上的手越縮越緊,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越來越熱,身子卻越來越輕,她的魂魄就要離開她了……

  就在她即將斷氣時,扼在頸子的手鬆了,氣息又重新進到她的體內。「咳咳咳——」她驚恐地猛咳起來。

  她咳了數下,猛然想起那想殺她的人應該還在身旁,立即駭怕不己的跳下床,這時,蠟燭被點亮了。

  「舜蘭,你怎麼了?怎麼一進殿就聽見你的咳嗽聲?生病了嗎?」歌澤焦慮的來到她身邊,低首見她竟赤著腳下床,更是蹙緊了幾分眉。

  舜蘭驚愕的望著他。「你、你剛……進來時可有見到別人?」她顫聲問。

  「別人?有人來過嗎?」他反問,身子也往她身邊靠。

  她閉上眼,聞到一陣清爽的香氣,這是她調製給他的薄荷膏味道,他身上隨時都有這香味。

  她額上沁出了汗,全身抖得如風中落葉,難以承受。

  只要女帝一日存在,這天下還是屬於女帝的。

  尚玉元師的話冷不防浮現腦海,讓她不禁打了數個激靈,雙眼驚懼的望向他。

  「舜蘭,你怎麼了?為何這樣看我?」歌澤皺著眉,一副不解的模樣。

  倘若是他,那麼,她的天地,便要驟然毀滅了!

  她信他!絕不是他,絕不是!

  她在心底吶喊,不容置疑的吶喊。

  「沒……沒有,只是你今晚回來得特別晚,我……特別想你……」

  歌澤聞言唇角再度綻笑。「想我是嗎?」他見她嬌顏忽紅忽白,深黑的眸子立即閃出邪邪壞壞的光芒。

  「嗯……」明白他此刻想到什麼,她忍著顫抖,咬著蒼白的唇瓣還是應聲了。

  他朗聲長笑後,抱起她,兩人一同捲進帳慢內。今晚與往日一樣,有著無盡的纏綿,但所不同的是,這份纏綿在經過剛才的生死一瞬後,歡愉與痛楚同時衝擊著舜蘭,當他在她身上衝刺時,她竟是有被萬箭穿心的感覺,熱淚驀地湧進眼中,迷濛了她的視線。

  相信……她相信這個對她深情愛撫的男人……除了相信他,她別無他想,別無他想……

  這已是第三次了,她由鬼門關前回來,那熟悉的薄荷香氣依然纏繞著她,久久不散。

  「分明是鬼,你當他是神!」康太后說。

  舜蘭茫然的望著說這話的母親。

  「天下是你的,只有你這笨蛋會想讓人!」康太后繼續說道:「妳有心相讓,可有想過尚玉元師的那番話,對一個野心勃勃的男人來說會有怎樣的衝擊?」

  「衝擊?」

  「唉,你教愛沖昏頭了。我不多說,你只要不後悔就好,你要為帝或為後,母后沒意見。」康太后離去了。

  舜蘭雙目空洞的凝視著前方。

  只要不後悔就好,是啊,她不後悔啊,這樣也不行嗎?

  這日夜深,她等著歌澤回來,不敢闔眼,怕這一闔,便再也回不來。

  「歌澤?我……問你,你是真的想隨我離開嗎?」

  剛由前殿回來、正褪去帝服的他,斜斜挑了眉。「你問我真的假的?」

  「嗯,我、我只是想再確認一下,你可以告訴我真話沒關係。」她啞著聲道。

  「真話?」霎時,他的語氣變得比冬風還凜人。

  舜蘭無法克制地打了個冷顫。「歌澤……」見他放下脫了一半的衣袍,神情十分涼淡的走向她。

  夜己深沉,隨著夜風輕拂燭火,晃動著光影,面前的他更教她渾身冷凜不己。

  「七天!七天後就要離開了,你現在問我想走的心意真假,你不覺得太可笑了嗎?還有,你近來似乎常躲著我,這是為什麼?我也想一併問清楚。」他目光隱晦肅冷,表情凝重地問著她。

  她繃緊了秀顎,瑟縮在一旁。「我……」

  「舜蘭,到底怎麼了?」他欺近她的問。

  她屏息地望進他深沉的黑眸,依然是那樣的深不見底。「是你怎麼了?我想問你怎麼了……」她極度害怕地丟出這話。

  默楞半晌後,歌澤幽冷的逼問:「你疑心我什麼嗎?」

  她一陣哆嗦,恐懼與驚疑同時侵蝕著她的心。

  她想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還放不下、容不了她嗎?

  他們之間的愛還不足以跨越權勢這道鴻溝嗎?

  她想問,但問不出口,因為他是她一生懸命愛上的人,她若質疑,在這世上她還能相信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閉著眼主動的投入他的懷抱。「我信你!」她堅定的說。

  「信我?你本來不信我嗎?」今晚她的話教歌澤不由得楞了好幾回。

  「我……」舜蘭無言以對,忽地,她呼吸一窒,因為他瞥見由他衣襟裡落下的東西,她拾起,握在手中,瞧著他,眼霧迅速凝聚,一會後她全神無力的往下滑蹲,捧著自己的臉龐哭得驚天動地。

  深夜,皇宮大殿的燈火依然通明,因為明日即將離去,歌澤今夜非常忙碌,他必須毫無遺漏的對平安以及眾臣交代完一切,才能放心的走。

  相較於大殿前的繁忙,後殿顯得寂靜許多,舜蘭早早熄了燭火,幽暗的寢殿一如往昔,為求隱私與自在,宮女全遣至殿外候命。

  她安靜的躺著,瀕死的等待,一個時辰後,一股薄荷香氣傳來,這清爽的味道宛若送喪的警鐘,她的咽喉再度被鎖住。這回,來人似乎比之前更加狠絕,扼住她的力道一開始就不輕,有意教她立即斃命。

  她掙扎著,想出聲求救,可是連一絲聲音也透不出去。

  她滿身大汗,再過須與必定喪命,她便出最後一分力氣掀開被子,一瞬間,四周變得異常明亮,棉被裡竟藏了一顆夜明珠,這是已成為舜淵屬國戎骨的國寶「赤玲夜明珠」,是當年歌澤說媒有成,戎骨給的謝禮。

  掐住她的人在亮光驟現的一瞬間震懾住了,舜蘭在看清來人的臉孔後,同樣也驚呆了。

  「母……母后?」她困難的喚出這兩個字。

  康太后面色一白,顯得更為猙獰,雙手扼住她的力道反而加劇。「你這蠢人!為什麼不殺他?起了疑心就該與他反目,在他殺你之前先殺他的!你為什麼做不到?你懦弱到無知,你不是你父王的女兒,你不配!既然如此,就去死!就去死!省得玷污你父王霸王的名聲!」

  康太后像發了瘋似的要置女兒於死地,但下一刻,她的手便教人用力抓開。

  「住手!」歌澤怒容滿面,神情駭人。

  「你……」乍見他出現,康太后驚得暴凸了眼珠。

  「原來要殺舜蘭的人竟是你!」他怒火中燒,將她甩給侍衛擒拿住。

  她驚愕地看著他將舜蘭護在懷裡,「你早知道想殺你的人不是歌澤?」看樣子今晚他們是早做了準備,等她過來自投羅網?!

  「是的,我知道了不是他。」舜蘭臉色依然慘白。

  「你怎會發現的?」她驚問。

  「歌澤裝薄荷膏的罐子已經空了,我因為對那味道心存恐懼,所以遲遲未幫他補上,他身上的薄荷香氣其實早就沒了,可是前一晚我卻仍聞到這股香氣,所以想殺我的必定另有其人。只是我怎麼也難以相信,那人竟會是你,我的母親!」舜蘭痛心疾首極了。

  所謂虎毒不食子,她怎能相信想殺自己的人,會是生她的親娘?!

  康太后死白了臉孔,表情居然是說不出的惋惜。「這薄荷膏可是我向平安要來的,她極少使用,卻成了我的嫁禍工具,但是可惜,竟然失敗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待你不好嗎?」舜蘭傷心的問。

  自從接母后回宮後,自己與歌澤都將她侍奉得極為周到,為何她反而要做出殺人嫁禍的事?

  「你們待我好有什麼用?你這不孝女,可有想過你父王的處境,他現在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這些都是你的愚蠢造成的!」康太后歇斯底里的控訴。

  舜蘭傻了。「父王……你是為了父王所以要殺我?」

  「對!我是為了你父王才這麼做的,但是我原想留下你一命,只嫁禍歌澤,讓你以為他要殺你,教你兩人翻臉,可是你卻不願懷疑他,還想著與他遠走高飛。既然你殺不了他,我只好殺了你,再想辦法鼓動平安殺了歌澤,解救你父王,讓他重新掌有權勢。」

  淚水撲簌簌的滑落舜蘭的臉頰。當年歌澤政變後,將她的父兄軟禁在宮裡一段時間,徹底奪走他們手上的兵權後,去年才將他們安置在宮外一處環境優雅之地,希望父王能頤養天年,大哥能不再沾惹是非,兩人從此拔除野心,平靜度日。

  母后回來後,她也曾問過母后是否想與父王同住,母后卻說,希望能多陪伴女兒,遂在宮中住下,怎知母后留下的真正意圖,卻是為了替父王殺人奪權?!

  「母后,你只想到父王,可曾想過我也是你的女兒,你忍心殺我?」

  康太后仰高了臉。「我心裡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父王。我一生只依附他,以他為天,誰當他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所以只要阻礙或傷害你父王的人,我都六親不認,即使你是我親生的女兒。」

  舜蘭整顆心捧痛難當。親娘如此無情,她情何以堪?!

  歌澤沉下臉來,心知親人這般,她的心境會有多難受。「當年她能順著你父王的意思將你當成侍女撫養,狠心讓漆華對你刺肉滴血,這就說明她是個狠心的母親了,你又何苦為她今日的所做所為痛心呢?」他心疼妻子的說。

  「我早知道我的親人們對我只有利用,可總是希望他們對我還有一絲真心,但是罷了,親情對我來說也許是強求吧!」舜蘭灰心道。「歌澤,咱們選擇走是對的,權勢這貪念不放下,就一輩子是它的奴隸,我父兄如此,母后為父王也是如此,咱們能早日看開並且全身而退,真是太好了。」幸虧還有值得她慶幸的事,她不必絕望太早。

  「舜蘭,你別天真了,其以為自己走得了。你忘了尚玉元師所言,你想丟下天下與這男人遠走高飛,這是不可能的,你走不了的!」康太后不甘心的說。

  舜蘭與歌澤聞言,不禁臉色一黯。他們倆都有默契,只是想拚拚看,要與命運作對,只要成功了,他們的未來就是一片海闊天空。但康太后此刻所言,讓他們的決心又蒙上陰影,兩人忍不住相視憂愁了。

  「錯了,你們都誤會老夫的意思了。」沒想到,一身紅色布衣的尚玉元師竟翩然現身了。

  「元師?」一看見他,康太后霎時驚喜不已。「你未卜先知,是來阻止他們離開的嗎?」

  他卻搖著頭。「錯,我是來送他們走的。」

  「什麼?你不是說舜蘭的天命是女帝,這責任她是拋不開的嗎?」康太后心驚問道。

  「舜蘭?我沒有見到女帝舜蘭,在我眼前的是二帝王后菊氏,己死的元帝又怎能繼續稱帝呢?」

  此話一出,不只康太后驚,就連舜蘭與歌澤都是一臉愕然。

  「元師,請您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歌澤肅然問。

  尚玉元師撫著長鬚笑道:「所以我說你們都誤會了,元帝已死,此生的任務已了,但世間多了個菊氏,菊氏存在的目的不是稱帝,而是幫助真正的女帝成為天下大有為的君主。」

  「真正的女帝?難道我並非真正的女帝?」舜蘭錯愕的問。

  「你當然是真正的女帝,不過國祚極短,你的任務只是在扶持下一任真正的女帝,幫助她先成就一個環境,讓天下有機會在她的統治之下,創造出百年的富裕康祥。」

  此時,平安由殿外走進,她神情平和沉穩,十足的帝王之相,眾人終於懂了尚玉元師的意思了。

  舜蘭是天下之主,但她的存在只是要迎接萬世賢君的降臨,這天下真正的主人是平安,那個讓她由戰亂中救下的女嬰,在歌澤調教與輔佐下,邁向帝王之路。

  正所謂天下還是屬於女帝的,指的當然是平安……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每個人都笑開了,連康太后也笑了,卻是笑得瘋癲。「天命,真是天命!我夫君沒那個命,白白用盡心思謀奪這許多年,讓他少年白髮,晚來受到軟禁監視,到頭來合該是一場空……」她痛哭失聲,為深愛的丈夫感到不值。

  舜蘭見狀也感到心酸。她無法責怪母后,她太愛父王了,一切為他而活。而自己又何嘗不是為了歌澤,什麼都願意犧牲,只是不同的在於,她選擇的男人心胸寬大,是真正能謀定天下的人,而父王心胸狹隘,先謀私而後才圖百姓的安定。

  母后選錯人付出了,但感情的事她又能說什麼,如今也只能為母后落淚而已。

  「兩位,老夫要你們快些下決定,防的就是康太后癡心過頭,救夫心切,恐將對你們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如今瞧來是老夫多慮了,康太后心機再盛,也難以挑撥你們之間的互信。去吧,今後你們的人生是自由的,再無束縛,再無猜忌,可以過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老夫恭喜你們了。」尚玉元帥微笑道賀。

  舜蘭眸底漾出驚喜的水光。苦盡甘來就是這意思吧?他們總算能夠真正毫無負擔的度日了。

  歌澤唇邊揚起俊美的笑意,黑眸凝視著表情欣喜的她。「舜蘭,別等天亮了,咱們現在就走吧!」他迫不及待的朝她伸出手。

  她笑中帶淚的牢牢握上。果然,只要她緊抓住這雙手不放,一切就不會改變,永遠不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8-21 12:11:56

尾聲

  「石叔,我爹跟娘他們現在不知過得如何?居然好久沒寫信回來了。」平安坐於龍鳳金椅上,不滿地抱怨著。

  張白石表情也沒好到哪裡去。「他們最後一封信說是已經到了歐陸,還道那裡的人金髮碧眼,怪得不得了,初見時還以為見到妖怪,後來才知那裡的人都生得這副模樣,兩人玩得樂不思蜀,現在也不知道走了沒?說不定找到新的目的地,又離開了。」

  他羨慕死了,也好想跟著去開開眼界,但是……他瞄了一眼大有為的十六歲女帝,她大眼此刻也正瞪著他。

  「別想!如果連你也去找他們了,那不就剩下我一個人吃苦,我不要!」她馬上看穿他的想法,立刻制止。

  他哭喪著臉道:「您又不是只有我,還有輔政賢臣在幫你心,他可是二帝夫妻三顧茅廬才為您請來的國師,有他在,您萬事安心。」

  她對他露齒一笑。「爹說得很清楚,賢臣主內,你主外,保家衛國的事還是需要你才成,你別想溜!」

  「您!」他哀歎。「其實您根本不需要我的,您自己就處事不驚,雄才大略,還能唯才適用,如今這天下的太平盛況,恐怕再過一百年也不會有人捨得興兵作亂的,您還是——」

  「總之別想我會放你走,你安心做你的鎮國大將軍吧!」

  張白石更哀怨了。這位主子精明得不得了,而且還不是普通的能幹,他這大將軍簡直讓她當門神在用,除了嚇唬人的作用,其餘調兵遣將、行軍戰略全是她的主意,自己的頭腦還不及她一半靈活。她果然是治國天才!

  「咦?這信什麼時候放在我桌上的?!」平安意外發現被一堆奏折壓住的一個信封。「哈!是爹娘來信了!」她驚喜萬分。

  「才明念著,原來信已到了。」張白石也喜出望外地好奇起這信中,又寫了些什麼教他嚮往至極的趣事。

  平安急急忙忙拆了信,迅速瞧完內容後,這回居然不是露出「妒恨交加」的表情,而是喜上眉梢了。

  「怎麼,他們又去了哪、遇著什麼好事了嗎?」他心急的問。

  她依然笑得闔不攏嘴。「他們還在歐陸沒離開,而且恐怕暫時也走不了了。」

  「走不了?算算他們在那也待超過半年,照他們遊歷四處的習慣,一個地方不會留這麼久的,怎麼還不走,是發生什麼事了嗎?若是被哪個不長眼的傢伙扣留,我立刻領兵親自去救!」張白石馬上緊張的說。

  她笑著搖頭,「救?說得真好聽,你是想趁機溜了吧?」

  被戳破心中算盤,他不禁紅了臉。這小鬼真的只有十六歲嗎?那機靈的腦袋一定有六十六歲!

  「呵呵,告訴你吧,他們預計還得在那裡與金髮碧眼的怪人們多生活個一年才能走。」

  「這是為什麼?」

  「因為娘有孕了!不能再到處走動,得安胎待產。」她大聲宣佈。

  「什麼?!」

  「你這麼驚訝做什麼?」她瞪了他一眼。

  「不是,太后她怎可能有孕?」自從三帝登基後,二帝皇后就晉陞為太后了,可是,她多年未孕,他曾經刻意寫過信去探問過他們的夫妻情意,怕是二帝不賣力所以太后的肚皮才毫無動靜,但兩人回信中表明可是恩愛無比,他猜想八成是太后以前中過毒,弄傷了身子,才會導致多年無出。

  平安厲眼一瞪,「你這是不高興嗎?」

  「不敢,這可是天大的喜事。」自知說錯話,他連忙換了個大大的笑臉。

  「當然是喜事,而且是普天同慶的喜事!朕決定了,不管娘生的是弟弟還是妹妹,朕馬上立這孩子為四帝,接任朕的位置。」平安私下與他相處時,從不以朕自稱,表示與他叔侄之間情誼深厚,但此時她刻意以朕稱之,就表明她是認真的,這可是宣旨了。

  張白石一愕,「這不用問問二帝夫妻的意思嗎?」

  「不必!他們當初決定推我入『火坑』時,可曾問過我的意思?」

  「我記得好像有……」他心虛起來。

  「有?他們只是將當時只有五歲的我叫到眼前,然後問我,想不想報對他們的養育之恩啊?想不想對天下盡一分心力啊?我想也沒想的當然說好,就這樣,幾年後我莫名其妙成了三帝,被困在這座皇宮裡哪裡也去不了,所以……嘿嘿,選誰為四帝我如法炮製,他們也管不著。」她賊兮兮的道出鬼主意。

  張白石臉笑得僵了。這下好玩了,一代陷害一代,二帝夫妻若知道她的打算,不知是否會乾脆從此斷了音訊,不讓她找到人?

  他盤算著,要不要去通風報信,此乃大功一件,二帝夫妻得知後,說不定會對他感激非常,然後召他到身邊伺候,讓他也過足遊歷天下的癮——

  「石叔,有些事想想就可以了,若做了,就是叛徒,該割舌頭、去腳筋,石叔你應該不會傻得想去通風報信吧?」平安涼涼的問。

  「我……」他渾身發寒。

  「去也沒關係的,我會為你在宮裡備一處住所,將你的妻小全接來陪伴我,你若由爹娘那兒回來,記得就直接到我這來接人吧!」

  嘴張太大,他下巴差點間不回去,呆了半蝸後,他推回下巴,故作無事的道:「您這是做什麼?我怎會背叛您去告什麼密,不可能、不可能……」他滿頭大汗,這小女帝比二帝還狠,他惹不起,惹不起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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