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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楊挹殿]清康熙永慶升平前後傳(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29 08:57:05     標題: [楊挹殿]清康熙永慶升平前後傳(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小黑明融 於 2015-9-3 10:17 編輯

書名:
清康熙永慶升平前後傳

版本:
前傳為清光緒十八(1892)壬辰年寶文堂刊本。十二卷九十七回。後傳為清光緒二十(1894)年北京本立堂刊本。十二卷一百回。前後傳合計一百九十七回。

作者:
題“都門貪夢道人撰”。貪夢道人,楊挹殿,福建人。

內容:
描述清康熙年間江湖英雄馬成龍、馬夢太等人協助朝廷搜剿肅清天地會八卦教的故事。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29 08:58:01

第一回     康熙爺覽奏私訪 胡忠孝異鄉受困



《西江月》:
  終日懮愁何益,不消短歎長吁。簞食瓢飲樂三餘,方是寒儒雅趣。
  不求名登雁塔,惟願沽酒題詩。高歌對月誦新詩,即展胸中志氣。

  我朝大清定鼎,由吳三桂請清兵入關以來,順治佛爺登基,真乃是風調雨順,萬民樂業。
  傳至康熙聖主四十八年,這一日早朝,有署步軍統領伊哩布奏言:「前三門外土教匪徒甚多,理應清淨地面。」聖上覽本並未降旨,傳達摩肅王,午正在三橋接駕。
  散朝用膳後,傳四值庫首領張成預備便服更換,傳御馬圈一字墨驤駝骨獸,在東華門外等候。此驢乃山西亢百萬所進,每日能行千里,週身黑色,並無雜毛,其性最靈,能知人意
  。聖上穿便衣來至東華門外,御馬圈首領王坤慌忙將驢拉過,聖上騎驢接鞭在手,打驢出東安門,順皇城根一直往南,至正陽門外。見橋頭上有大鞍車紫韁,此車乃係達摩肅王乘坐,帶領隨事從人,俱穿官衣在此等候接駕。
  眾人遙見聖上穿便衣騎驢前來,肅王爺將要更衣接駕,直見聖駕騎驢進西河沿往西去了,王爺隨在後追趕。
  聖上在驢上,心中暗想說:「我前次私訪,獲五虎莊的惡霸。今日覽奏,不知前三門外土教匪徒在於何處?」正思想間,已至順治門大街。
  忽聽紛紛傳言:「興順鏢店亮鏢!」
  聖上不知亮鏢是何緣故,心中暗想:「必是人吃的胖,要亮亮膘頭兒,朕不免前去一看。」隨跟眾人一直往南,見大街南頭路東人煙稠密。舉目一看,有一高大席棚,懸掛花紅甚多。也有書寫「陶朱事業」及「本固枝榮」等字,下款俱是士、農、工、商有名之人。大門上有泥金匾一塊,雙插金花,上寫「興順鏢店」四字,乃係名人之筆。
  聖上看罷下驢,將驢拴在隔壁糧店門口,手拿鞭子,分開眾人往裡行走,進了大門,坐在大板凳上觀看。
  只見以東為上,上房五間,前出廊,後出廈,滿窗戶玻璃,照耀眼目。南邊雪白的院牆,當中有綠屏門四扇,上寫「齋莊中正」。南邊還有院落,北房五間,直通北後院,門裡的影壁尚未修齊。
  有一個禿瓦匠,身穿白棉綢褲褂,漂白襪子,青緞子實納幫鞋;年有四十來歲,細眉圓眼,手拿瓦刀,在那裡抹灰。又有小工一個,身軀胖大,穿的是繭綢褲褂,山東鞋;身高八尺,面如紫玉,掃帚眉,大環眼,平腦瓜頂兒,手拿九斤十二兩大瓦刀,在那裡煮灰。褲腰帶上頭,帶著荸薺扁的咂壺一個。又見天棚底下擺著刀槍架子兩個,兩邊有十八般兵器,件件皆精。北房前有八仙桌兒三張,上鋪猩猩紅氈,擺定元寶無數。
  聖上看畢,並不知裡面是何等買賣,只聽南院內划拳行令之聲,十分熱鬧。
  從東上房走出一人,年約二十有餘,身穿白雞皮縐小褂,青洋縐中衣,紫花布襪子,青緞子雙臉鞋;腰繫青洋縐褡包,上繡團鶴鬥蜜蜂兒;黃尖尖的頭髮,小緊辮;甜漿粥的臉蛋,垂糖麻花的鼻子;兩道楊眉,一雙馬眼,配著兩個糖耳朵;手拿小藤子鞭,橫眉立目,來至聖上面前,說:「老頭兒走開吧,別在這坐著!」
  聖上抬頭一看,這小子就打了一個冷戰,倒抽一口涼氣。見聖上身穿寧綢古銅色齊袖大衫,篆底官靴;長眉闊目,準頭豐滿,一部銀髯,天武神威,氣相不俗,必非平等之人。
  看罷,忙帶笑開言:「我當是誰,原來是老爺子。我叫小秦椒胡老大,你不知道我吧?裡邊坐著。」聖上並不答言。
  那小子轉身方才要走,忽聽外面有人說:「老爺行好,有剩飯無有?賞給我兄妹兩個一碗半碗。」
  聖上回頭一看,見來了一男一女:那男子約有二十有餘,面帶病形;女子低頭不語,五官倒也端正,釵荊裙布,窄小弓鞋,雖無傾國傾城之貌,亦有羞花閉月之容。
  聖上看罷,心中暗想:「各省大吏,年年進奏『五穀豐收』,我輦轂之下,誰知也有乞討之人!看這二人之貌,並非久作乞丐,其中必有緣故。我朕出來,可惜未帶銀兩,若帶銀兩,必以問明周濟周濟他二人。」
  正想之間,見看門的小秦椒胡大,手舉一藤鞭,照那乞丐劈頭就打。那人還手,一拳將小秦椒打倒在地。小秦椒一陣賤笑,說:「你還會把勢嗎?你念一個喜歌兒,我給你一百錢。」
  那人說:「我不會念喜歌,休得胡說!」
  這小子望那人身背後一瞧,見一女子十分美貌,秀髮青絲,面如芙蓉,鼻如懸膽,口似櫻桃。便說:「朋友,瞧你這樣不像要飯的,你姓什麼?哪裡人?告訴我,我周濟周濟你。」
  那人長歎一聲,說:「老爺若問,聽我慢慢說來。我乃河南衛輝府新鄉縣連三莊人氏,姓胡,名忠孝,自幼習武。父原任開州守備,已故,母親教養兄妹二人。妹名賽花,針線女工,一概俱佳,又兼武藝精通。我有一姑父在京作守備,在京營菜市汛,歷任有年。有個表弟郝玉春,十七歲中的武舉人,有意將妹子賽花給他為妻,一同入京,前來投親」
  原來這兄妹坐了二套車一輛,隨帶行裝衣包等物,辭別老母,兄妹起程,在路饑餐渴飲。那天進彰儀門,日色已落,暫且入店歇息,意欲明天再去尋見姑夫、姑母。至路南廣成店下車,入上房。
  店中小伙計慌忙打淨面水、泡茶、擦桌子、擺小菜碟,問:「吃什麼飯食?」
  忠孝說:「叫車夫將衣包搬進來。」
  小二說:「趕車的已趕車走了。我問他,他說你坐的是代腳車,此時早走遠了。」
  忠孝一聞此言,大驚失色,說:「賊子,坑了我了!」
  這一個車夫原是他朋友薦的,名叫王順,在他家已然二年有餘,諸事誠實,原籍三河縣人。今日住店,他見忠孝兄妹二人入店,他想道:「他車上行李足值五六百銀,這兩個騾子也值三百餘兩。莫若我將他拐了一走,可以發財回家。」隨手執鞭子,將梢子一領,出廣成店,往正東去了。
  忠孝聽店小二一說,慌忙出店觀看,四顧並無車輛,無奈轉回上房,悶悶不樂。
  姑娘說:「哥哥不必發愁,明天到姑夫那裡稟官再拿他,大概也不晚。」
  忠孝點頭,要菜吃飯;吃飯已畢,撤去殘桌,安歇睡覺,一夜無詞。
  次日天明,淨面吃茶,用罷早飯,自己出店,叫賽花在店中等候,直奔菜市口汛守備衙門來了。見一當兵頭目,素日認識忠孝是郝老爺的內姪,說:「少爺,你好,從哪裡來?」
  忠孝說:「自家中來,王頭兒你好。」
  那人說:「郝老爺隨新放查辦外洋欽差朱大人上東洋去了。」
  忠孝一聽,說:「家眷曾在這裡?」
  那人說:「他一同出京。」
  忠孝長歎一聲,無奈回歸店內,心中煩悶,叫小二備酒遣悶。遂與賽花說明姑夫出差外洋之事,兄妹歎息,無計可施。忠孝酒醉,蒙頭便睡,醒來覺四肢發軟,頭痛眼黑,口乾舌燥,不能起;連急帶氣,被困異鄉,有心要走,病又不能起,幸虧妹妹頭上有簪環首飾,拿去典當,但典當已空。
  一月有餘,病體雖好,衣履早為罄盡;店內有不教住之意,手無分文,無奈買瓦罐,兄妹意欲討飯歸家;來至菜市口,見街東人煙稠密,上掛花紅,知是鋪戶開張,意欲上前討飯,正遇小秦椒胡大相問,遂說明來歷。
  聖上在旁聽的明明白白,只見小秦椒說:「當家子,你等著,我見見我們東家,周濟周濟你回家。」說罷,走進東上房去了。片刻由屋內出來,站在台階上,招手叫忠孝說:「你這裡來,見見我家少東家,要行個禮兒,必周濟你回家。」
  忠孝隨同他進東上房北裡間屋內,屋中陳設甚多,牆上掛著線槍五條,路東八仙桌一張,是花梨的。南邊椅子上坐一少年人,約有二十上下,面黃,身穿藍綢褲褂,漂白襪子,鑲緞雙臉鞋,散著褲腳,手內托著銀水煙袋一支。
  忠孝慌忙躬身施禮,說:「大爺,你好。」
  那少年掌櫃的把臉一揚,嘴一歪,說:「不必行禮,你是哪裡的人?」
  忠孝說:「河南衛輝府人氏。」
  少掌櫃的說:「你回家可用多少銀子?」
  忠孝說:「多少不拘。」
  少掌櫃的說:「我給你五十兩銀子,行不行?」
  忠孝一聽,心中暗想說:「還是北京城天子腳底下大邦之地,真有這樣仗義疏財之人!」趕緊道謝,見此人由那邊箱子拿元寶一個,說:「給你吧。」
  忠孝接銀在手,說:「大爺,我兄妹如回家之後,多則一年,少則半載,必要前來登門叩謝!不知大爺貴姓?」
  小秦椒說:「我們大爺姓,別號人稱百萬。」說:「你去吧。」忠孝轉身往外就走。
  只聽得裡面說:「胡大,你望他說明白了,也不用立個字兒,就把人留下麼。」
  小秦椒說:「我去向他說明。」出來至外間屋,說:「你別走。」叫忠孝至南裡間屋內坐下。說:「我們大爺為什麼給你銀子?」
  忠孝說:「周濟我。」
  胡大說:「呸,別不要臉,你聽我告訴你:我們大爺見你妹妹長的好看,給你這五十兩銀子,將你妹妹留下,作我大爺的侍妾。」
  忠孝一聞此言,怒從心上起,氣向膽邊生。將元寶向胡大扔去,站起身往外就走。
  只聽北屋裡說:「別放他走!叫打手拿傢伙,搶他這個女子!」
  小秦椒跳上台階,說:「我們大爺周濟了你,你還敢偷東西!」一聲喊嚷,南院出來二十多名打手,俱是紫花布的褲褂,青緞子抓地虎的靴子,俱是二十多歲,手拿把打棍,將胡忠孝圍在院中要打。
  聖上在那裡心中說道:「看此人不像作賊的模樣,其中必有緣故。」
  突聽得門外喊嚷說:「別打,我來也!」只見躥進一人。
  聖上睜眼看,見此人年有二十上下,身高七尺,細腰窄背:身穿藍春綢長衫一件,足登三鑲抓地虎靴子一雙;麵皮微黃,細眉大眼,精神百倍;手架平果青一個,來至眾打手面前,說:「不准打!打外鄉人,為什麼?」
  忠孝言道:「我在此討飯,他要買我妹妹,我不願依從他,他叫打手要打我。」
  此人大喊一聲說:「你們這些個東西膽大,楞敢搶人!來,來!」拉住忠孝就要走。
  此人住家在安定門裡國子監,姓馬,雙名夢太,自幼家中學練藝業。達摩肅王府中比過武,摔過大牻牛,踢過二牯牛,前門外頭打過四霸天;後來在地壇跟老山海學過藝,練過彈腿、地趟拳、十八滾、十八翻,橫推八匹馬,倒拽九牛回,油錘貫頂,兩太陽砸磚,有恨地無環之力。
  今天給義弟鐵頭孫兆英慶賀廣慶茶園新張之喜,邀請四方九城人物字號,在廣慶茶園等候四霸天打架。今天是來至菜市口找朋友,偶遇此事,走進鏢店,自道名姓。
  康熙爺在那裡聽的明白,心中說道:「朕今日出宮,未帶保駕之人,要帶保駕之人,將一干賊人俱皆拿獲!」
  夢太帶忠孝分開眾人,方才要走,只聽東上房少東人說:「小秦椒胡大,連這個拉馬的一齊打!」外面打手一聲喊嚷,手使棍棒,將二人圍住,小秦椒帶人來搶姑娘賽花。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29 08:59:50

第二回     病二郎鏢店遇友 王河龍救駕拿賊



詞曰:游手好閒有損,專心務本無虧。賭博場中抖雄威,金寶銀錢俱費。多少英雄落魄,也教富貴成灰。勸君及早把頭回,免受饑寒之累。

  小秦椒來至姑娘面前,笑嘻嘻的。他欺侮姑娘是個女子,過去伸手就拉,打算帶到上房見少東家,前去獻功。誰知道姑娘全身武藝,正見群賊圍住哥哥,有心過去幫著動手,自己又是個女子。正在進退兩難之際,只見小秦椒來至面前,姑娘蛾眉直立,杏眼圓睜,舉手一掌,正打在賊人臉上,遂奪賊人兵刃,過去幫助他哥哥動手。
  忠孝說:「賽花留神!」胡賽花站在板凳上,面向正東,觀看賊人動手。
  只聽到上房屋內少東人說:「請教師爺帶一百名打手,關上店門,給我打!」早有人往北院中去了。不大的時刻,有二位英雄,帶打手一百名,俱是短衣裳,小打扮,手使殺威棒,從北院中出來。望天棚底下觀看,瞧見天棚架上插著平果青鳥兒,有一少年幫著忠孝兄妹動手。
  二教師口中說道:「忠孝大哥,為何來至此處,落得這般光景?賢妹亦在此處,不知所因何故?說明來歷,弟等替你作主!」
  忠孝抬頭一看,這位教師,身高八尺,面黃肌瘦,微帶病形;手拿三尖兩刃刀,身穿藍綢褲褂,薄底兜根窄腰快靴。此人姓李,名慶龍,別號人稱病二郎。後跟一人,身高七尺,白面模兒,手持雙,此人姓薛,名叫應龍,別號人稱小丙靈。
  俱是衛輝府連三莊的人,一個住李家堡,一個住薛家莊,與忠孝自幼同師學藝,總角相交,一處長大成人,結義兄弟。忠孝居長,慶龍次之,應龍行三,情投意合,異姓有情非異姓,同胞無義枉同胞。
  這二人因在家中賭錢,被人用假寶暗算,現錢輸淨,欠下帳目。有心要還,家中財帛俱有老人家作主,不由二人經管。二人難見債主,遂帶盤費來至北京,住西河沿天成店。盤費用盡,當賣已空,在店中發愁。
  小二見二人素日相待甚好,今見二人為難,說:「你們二位不是會把勢嗎?何不上天橋前去賣藝?」二人遂帶自己單刀、花槍出店,順大街到珠市口南邊空寬之所,開了一塊場子。當中一站,走了一趟彈腿,耍了一趟單刀,然後自己將拳腳拉開。拳似流星眼似電,腰似蛇行腿似鑽;拳打南山斑斕虎,腳踢北海混江龍。
  練罷拳腳要錢。眾人說:「好俊武藝!」大家稱贊,望裡扔錢。頭一天掙銅制錢十弔有餘。二人回店甚是喜悅,還了所欠的飯帳,用飯安歇。次日天明,薛應龍說:「哥哥,咱們天天賣藝倒也不錯,以濟燃眉之急。」正是:君子身可大可小,丈夫志能屈能伸。
  二人出店,又去賣藝,一連半月有餘。
  這一日,正練之間,天約正午,從外面鑽進一人。身高六尺有餘,面黃,細眉圓眼,嘴唇發薄,兩耳發削;身穿藍綢中衣,白雞皮縐短汗衫,足登青緞快靴一雙。
  這人把雙手環胸一抱,滿臉不屑地道:「朋友,你這算那門子?來這裡現眼!」
  李慶龍把眼一瞪,過去一腿將來人踢倒,罵道:「混帳東西,來在爺爺跟前討打!」只聽後面有人喊嚷說:「好兩個賣藝的膽大,敢踢弟子老師!我今天務必將你等趕開!」。
  只見一位黑花臉老人,拉開被踢的少年,對二人說:「你兩個姓什麼?在哪裡住?」
  李慶龍道:「我住在西河沿天成店,別號人稱病二郎李慶龍的便是。他是吾的義弟,小丙靈薛應龍。」通罷名姓,那老人並不回答,竟自去了。
  旁邊有看熱鬧之人說:「你兩個快走吧,惹下禍了!方才那老人名叫鬼臉太歲起亮,被踢的少年是他兒子德英,在前門外開鏢店為生。現今又在菜市口蓋房,又要開鏢局子,手下英雄最多,無人敢惹。這一回去必定帶人前來找你,決不善罷甘休。」
  二人聞聽,說:「你不必多管閒事,我二人在此等候於他。」那人默默不語。正是:無益言語休開口,不干己事少出頭。
  二人等至日色已落,並不見有人來找。二人無奈回店,忿忿不平,在店中晚飯飲酒,心中煩悶,天將二鼓,撤去殘桌安歇。
  次日天明,方才起來淨面,只見小二進來報道:「外面有人來請你們二位,」
  慶龍想到:「異鄉之地,並無親故,何人來請?叫他進來,問明便知。」
  小二帶此人來至屋內,只見手拿大紅請帖一張,雙手送將過來,笑吟吟說:「我們主人打發奴才來請二位教師爺來了。」
  慶龍見帖上書寫:「特請老師傅賜教。」下書:「起亮頓首拜。」
  原來昨日起亮回家想:「這兩個賣藝的必是英雄,何不將他請在我家,傳教吾兒?」想罷,自己寫帖一個,次日遣人至店中聘請。
  二人看罷來帖,不知是何緣故,一想:「跟他前去,一見便知端底。」遂同來人至米市衚衕路西大門,到門房等候。
  這人進去通稟,只見那花面老人出來迎接,請二人至上房,擺酒款待。
  老人說明本意,每年修金各三百兩。遂帶他兒子德英拜見兩位師傅,就是昨天被踢之人。帶至西後院外,有打手一百名,也隨學練拳腳、棍棒。
  二人遂在此處安住,著人到店內搬取行李,算還店帳。二人即在宅教練拳棒、各樣武藝,三月有餘。見東人處夜聚無數老少人等,聽說俱是異樣之事,暗問徒弟德英,方知是天地會八卦教之賊。二人不勝驚異,就有退縮之心,豈奈無由可退。
  這日正教練徒弟,忽有人來說:「今天興順鏢店開張,少東人與人打架,請教師爺帶打手人等前往。」二人來至店的後門,進裡面從北院出來,只見打手帶傷,當中圍著二男一女,內有義兄胡忠孝、義妹賽花,另一少年並不認識。
  李慶龍一見,說:「你們這店內真好大膽,敢打我的朋友!我二人不與你善罷甘休!」說罷,把三尖兩刃刀掄起來,幫著胡忠孝打店內的打手。薛應龍也來動手,二人各通名姓。
  眾打手齊聲喊嚷說:「二位教師爺反向著外人!」
  少東人在上房連連跺腳,說:「吃著我,喝著我,還打我的人!叫人快去請老東人與五路達官來!」
  正喊鬧之間,只見眾英雄各攜槍刀兵刃,從南院出來,一齊動手。
  馬夢太正打之間,心中想到:「我今天本來有事,在廣慶茶園約請朋友,等候四霸天。今天在此我並不認識這個姓胡的,何必多管閒事!我看這事越鬧越大,我不如趁此走了吧。」想罷,自己拔下平果青,跳出圈外,竟自出大門去了。
  康熙聖上在板凳上站著,口中說道:「可惜!此人虎頭蛇尾,終無大用!」
  聖上見忠孝等四人被眾人圍住,甚是可憐,心中想:「我的保駕之人又未帶來一個。」口中說道:「胡忠孝、李慶龍、薛應龍,你等自管打,打死自有我,朕與你作主!」聖主雖然說話,人多口雜,聲音一片,胡、李等並未聽見。
  五路達官個個英雄,有南路鏢頭貪花浪子小蝴蝶侯瑞,飛行太保侯芳,神刀無敵李猛。眾人將四個人困在當中,忠孝帶傷,薛應龍吁吁帶喘,李慶龍堪堪不行。
  正在危急之間,忽聽外面說:「哥哥,就是這裡麼?」從外面來了二人:一個身高貫字身體,穿藍縐綢長衫,白襪雲履;面如紫玉,濃眉闊目,鼻直口方。後面一人身高七尺有餘,身穿青縐綢長衫,足登青緞薄底兜根窄腰快靴;面如晚霞,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左手架鷂子一個。
  二人分開眾人,進大門而來。聖主回頭一看,原來是我的跟班的來了,口中傳旨,吩咐二人:「進順興鏢店,幫著忠孝等拿賊!」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29 09:00:43

第三回     馬成龍窮困投母舅 柳金鐸大義贈多金



詞曰:可歎中年運拙,世人把我顛奪。布衣焉能把體遮,時常見受饑餓。
  舊親漸漸疏退,自己輾轉思跎。一家骨肉兩看著,世態炎涼不錯。
  任他桃柳爭春,俺這裡獨守松柏。蛟龍被困凍冰河,單等春雷一過。
  前頭穿藍綢長衫的姓王,河間府獻縣人,乾清門花翎二等侍衛,名河龍;穿青綢衫的,姓龍,名恩,正紅旗滿洲頭甲喇人,當大宮門頭等侍衛。今天早起,從他家西四牌樓驢肉衚衕起身,上平則門宮門口找王河龍。王河龍有豆腐坊一個,是他叔父、嬸母開的,在宮門口多年,鋪中伙計十數個人。他叔父、嬸母已然回家,王河龍就在此豆腐鋪居住。鋪中之事,另有掌櫃趙成管理。
  龍恩來至豆腐坊門首,見眾伙友俱將鋪蓋搬出要走,龍老爺說:「你等如此為何?」遂拉趙成至櫃房,見王河龍怒氣衝衝,不知所因何故。
  龍老爺是常往這裡來,與王河龍是至好的朋友,今天不能不管,問:「趙成,所因何故?」
  王河龍說:「大哥,不必管,讓他等去吧!」
  趙成說:「龍老爺,我們東家後院子有單耳子技勇石一塊,重有三百八十斤,他天天練拿這一塊石頭,老沒有拿起來,夜晚他在櫃房上安歇,我在下搭鋪,睡至三更以後,見我東家由上跳將下來,一手將我脖頸掐住,一手將我大腿攝住,將我舉將起來,雙手一扔,摔在就地,他上竟自睡了,幸虧沒有拿我耍大刀,若要拿我耍大刀,我就摔壞了。早起我問他,他羞惱變成怒,他說:『你等不必找邪岔,全給我去!』就是為這個事。」
  龍老爺說:「兄弟,你別鬧了。」趕緊將此事說合完畢,大家合好,趙成依舊照料豆腐坊的事務。
  龍恩說:「賢弟,明天一早,咱們哥兒兩個在平則門外路南羊肉館那裡見。」說罷,龍老爺回家。
  王河龍一天無事,只等到第二天早晨起來,換好衣服,出離豆腐坊,至城外羊肉館,見龍老爺早在那裡等候。二人落座,吃茶要飯,吃完算還飯帳,出離飯館。
  龍老爺說:「賢弟,咱們逛逛青兒,順城根往南,奔西便門。」
  四月天氣,甚是炎熱,即至西便門,一直往東走。王河龍本吃的又多,天熱一走就渴了,想要喝茶。龍老爺說:「兄弟,使不得!你吃好些個硬頭東西,一喝水,摞惈一崩就壞了。」
  王爺渴極了,見那邊有一人挑著一挑水,他從後面也不言語,端起後邊水桶,前頭的就灑了。
  那人把眼一瞪,說:「喝就喝,你可把我的桶給摔壞了!」王河龍並不答言,端起就喝,喝完,將水桶扔在就地。
  龍爺說:「你吃一肚子葷東西,你又喝涼水,又把人家的桶也給摔了。」龍老爺拿小票兒兩千,給這挑水之人,叫他收拾桶去。
  二人來至順治門,王河龍腹中直響,想要出恭。龍爺故意說道:「咱們作官的茅房,在菜市口掛紅的地方。」
  王河龍是外鄉人,初當侍衛,在京日子不多,聽龍恩所說,信以為真,順大街往南就走,來至鏢店門首,見上掛花紅,認作是茅房,往裡就走,見眾人圍著,不知是何緣故。自己說道:「此處人真不開眼,拉屎的瞧個什麼勁!」自己腹中大便甚急,分開眾人往裡就走。
  見天棚底下無數人圍著一個男子、一個女子,在那裡打架;康熙爺在板凳上站著。二人一見,立刻跪倒叩頭。
  聖主吩咐二人幫助胡忠孝等拿賊,說:「不准放賊人逃走,將開店之人拿獲!」
  二侍衛奪了賊人木棍,與賊人打在一起。起亮在那裡指揮保鏢、達官動手,見有一老頭兒在那裡站在板凳上,手拿絲鞭,口中嚷打,自己想:「見此人五官端正,大概並非俗等之人。常聽人傳言,康熙爺常常私訪,不知這老頭是誰?」自己到屋內牆上摘下線槍,轉身來至南邊,面向西,手拿火繩,照定聖上點火就放。只聽「當」的一聲,直撲聖上而來。
  聖上一回頭,砂子從旁邊過去,正在那禿瓦匠迎面頭上打了一個穿堂兒,反身栽倒就地,立時身死。只見那小工把眼睛一瞪,說:「好一個肏進的,打死我白大哥了!」手拿九斤十二兩大瓦刀,直撲群賊。
  此人乃山東登州府文登縣馬家莊人,姓馬,名成龍,字德海。自幼讀書,文章全篇,下場一次並未取中,改學弓箭。爺母雙亡,輕財仗義,頗有孟嘗君好友之名。家業一敗如洗,只剩孤身一人,親朋俱皆賤之。
  此人素有大志,無奈時運未通,當初有錢之時,呼兄喚弟,朋友不少;及至一窮,俱皆遠離。君子之友,見面常常周濟,無奈不能濟事,只顧燃眉之急;小人見面遠避,背談:「成龍當初有錢自大,如今該當現眼!」正是:立志不交無義友,存心當報有恩人。
  這一年,時逢冬月,天氣寒冷,大雪紛紛。成龍身穿單褲褂一身,在村背後人家場院房內居住。由早晨水米未進,身上無衣,不由長歎一聲,想起有錢之時,何等快樂,朋友成群,高樓賞雪,暖閣吟詩;到如今,朋友又在哪裡?正是:時來誰不來,時不來誰來?
  自己思前想後,不由掉下幾點英雄淚來,想:「自己父母早喪,又無兄弟,又無姐妹,孤苦零丁,並無一個知疼著熱之人。只有母舅,遠在寧夏貿易,音信阻隔,道路遙遠,缺少盤費,不能投奔。」
  越想越慘,不由大放悲聲。自己一想:「生不如死。」正悲慘之際,狂風甚大,冷氣侵人。睜眼望外一看,好一陣大雪,遍地灑了瓊瑤,舞舞長空蝶翅飄。
  成龍看罷:「我今日莫若一死,我雖然沒有兒子,倒是百草穿孝。」自己拿繩子一根,拴在門檻上,將套兒拴好,伸脖子就要上吊。
  只見從外面來了一位老人,口中說:「成龍在這裡嗎?我昨天才回來,這一年有餘,你我未見,我聽說你窮困至此,我特冒雪而來,給你送幾兩銀子,以濟燃眉之急。」
  成龍睜眼一看,原來是老師柳金鐸先生,從他親戚那裡方才回來,望成龍至厚,雖則師生,卻是患難之交。成龍羞慘滿面,將繩兒解下來,慌忙施禮,說:「老師,你好!從哪裡來?」
  那先生一瞧成龍身穿單衣,面帶淚容,不似當初的那等模樣,長吁一聲,由懷中掏出白銀五十兩,交與成龍,又將皮馬褂兒脫下給成龍穿上。二人談心,敘話多時,雪已住了,拉著成龍至村頭酒館之內吃酒,問成龍意欲何為。
  成龍將要投奔母舅的緣故細說一遍,柳先生說:「好,我有白銀五十兩送你作路費,你何時起身?」成龍說:「有了銀子,明日就走。」二人說至天晚方散。
  第二天,成龍置辦衣服,辭別柳金鐸,離馬家莊,順陽關大道,投奔寧夏去了。一路饑食渴飲,夜住曉行,非止一日,臘盡春來,時逢新春,瞬息至四月十五日,至寧夏府城內蘇州街路南太山泉黃酒糟坊,進裡面落座。
  酒保兒過來問:「吃什麼酒,要什麼菜?」
  成龍說:「我不喝酒,我跟你打聽一個人。」
  跑堂的說:「你打聽哪個?」
  成龍說:「有個苗掌櫃的在這裡嗎?」
  伙計說:「不錯,在這裡。你姓什麼?」成龍說明來歷。
  跑堂的說:「我們掌櫃的,是山東登州府文登縣苗家集的人,並無當家,又無兒女,猶有一個親外甥在馬家莊住,莫非你就是馬家莊的嗎?」
  成龍說:「不錯。」
  伙計又道:「我們苗掌櫃的病要至死,正望親人,你來了甚好。」說著,倒過一碗茶來,說:「你喝茶,我到後邊給你說一聲。」笑嘻嘻的往後邊去了。
  成龍在那裡吃茶,心裡說:「我舅舅拿我們家一千兩銀子來作買賣,三四年並無信息,雖說是親戚,我也是東家,見了我必不能錯了。」
  正想之際,小跑堂的出來說:「馬爺,你跟我到後邊去,苗掌櫃的這陣明白點,你們爺兩個見面說兩句話吧。」
  成龍隨此人往後就走,一進後院,一直往西口拐,穿過八角月亮門,繞影壁進西院,北房三間,高台階,東西各有廂房三間。隨同進上房,在東裡間靠北牆大一張,他舅舅頭西腳東,鋪著厚褥子,蓋著被窩,面如黃紙,兩腮無肉,微有氣息。
  見成龍來,睜眼細看,想起舊日的模樣,認得是外甥成龍。
  成龍跪倒磕頭說:「舅舅,你好!你老人家什麼病?」他舅舅剛要說話,心中一鬧,自己搖頭,先叫成龍外邊吃飯,然後有話再講。
  成龍來至外邊,跑堂的燙酒要菜,擺在桌上,讓成龍喝酒。
  成龍說:「伙計,你貴姓?」
  跑堂說:「我姓劉,排行在六,有個『笑話劉六』就是我。」
  成龍說:「你喝一盅酒。」
  劉六說:「我不喝。」成龍直讓,劉六無奈,端起酒盅喝了幾口,說:「馬爺,不是我不喝,我有個賤毛病,喝了酒,肚子裡有什麼話,全要告訴人。你猜你舅舅這病是怎麼得的?」
  成龍說:「我不知道,你說說我聽聽。」
  劉六說:「我們這寧夏府西門外,有一座馬家寨,為首的有兩個莊主,一名活閻羅馬剛,一名鐵面判官馬強。二人手下有三百多人,明為團練,暗為賊盜,常來城內蘇州街黃酒館吃酒,寫帳永不還錢。那天活閻羅又來吃酒,手持鋼刀一把,望苗掌櫃借白銀五百兩,當時就要,苗掌櫃方說一個『沒有』,他一把抓住,就按在地下,將刀放在脖子頸上,說:『你今天沒有銀子不行!當初你拿我的銀子開的買賣。』我們大家無法,過去解勸,應十天交還銀子。他本是訛詐,他說:『定望你們這舖子裡要銀!』苗掌櫃的是加氣傷寒,有心要望他打官司,他又有勢力,又有銀錢;有心望他打架,自己又沒有人,故此一病不起,服藥無效,這就是你舅舅得病的根由。」
  大英雄吃酒,一聽概不由己,氣的三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說:「氣死我也!伙計,酒我也不喝了,你把那通條給我拿過來,你帶著我,咱上馬家寨!」說罷,站起就走。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29 09:01:08

第四回     山東馬大鬧蘇州街 活閻羅氣走馬家寨



詞曰:金烏玉兔西墜,江河綠水東流。人生哪有幾千秋?萬里山川依舊。壽天窮通是命,富貴榮華自修。看看白了少年頭,生死誰知先後。
  成龍方才要走,跑堂的劉六一把手拉住,說:「馬爺,不可這樣粗魯。你暫且落座,聽我慢慢告訴你說。你一個人能有多大膂力,焉是眾人對手?再者說,老掌櫃的病體沉重,等到後日,活閻羅必來討要銀子,你就見他再作道理。」
  成龍一想:「此乃片面之言,眼見之事猶然假,耳聽之言未必真。」自己轉身遂往上房,且見舅舅便知端詳,若果是真,絕不與賊人善罷甘休!至上房見舅舅躺在那裡,微睜二目,成龍說:「你老人家是什麼病?我給你評評脈就知道了。」
  他舅舅說:「你還會看病嗎?」說著,伸過手去。
  成龍說:「我摸脖頸就知道了。」用手一摸,說:「你老人家的病我知道了。我先說說病源你聽。這寧夏西門外有一座馬家寨,內中有個活閻羅馬剛,鐵面判官馬強,常常到這裡來吃飯,吃完了飯並不還錢。那一日,活閻羅又帶人來吃飯,他手持鋼刀,望你借白銀五百兩,硬行訛詐。你說一個沒有,他將你按倒在地,手持鋼刀放在脖頸之上,說:『你有銀子便罷,若沒有銀子,就要結果你的性命!』眾伙計前來解勸,應十日後給他銀子。你是加氣傷寒,病體沉重。我說的對不對?」
  他舅舅一聞此言,說:「你真是由脈裡知道的嗎?」
  成龍說:「不是,這是劉六告訴我的。」
  他舅舅說:「你不可惹事,初到此處,地理風俗不通。我也不久於人世,這買賣當初是拿你家錢立的,我死之後就歸你自己經理。你又沒有學過買賣,諸事留心,小心謹慎為是。」
  成龍說:「不成,我非得找這個東西,與他拼命!」
  他舅舅一聽,胸中一急,一口濁痰堵住咽喉,立時身死。
  成龍放聲痛哭,置辦棺槨、衣食等物,一概齊備,叫伙計劉六將幌子取下,暫且辦理白事,擇日再為開市。眾伙友依言照舊辦理,著人抬了棺木入殮,借興隆寺停靈,給方丈白銀數兩,以作停靈賃屋之費。諸事已畢,回轉鋪內。
  成龍吩咐伙計:「明天開市,等候活閻羅前來,好向他打架。」眾伙計依言,一宿晚景無話。
  次日清晨,早起開門,成龍吩咐伙計:「將面鍋添滿,開了之時,以好等著煮賊。將通條給我燒上,我到後邊暫且坐坐,賊人來要銀子,叫我出來見他。」吩咐已畢,自己入後院上房,悶坐等候。
  天將正午,只見活閻羅帶領二十多名餘黨,有一人扛著一口袋銀子,約四五百兩之數,放在桌上。活閻羅馬剛大搖大擺帶領眾人至後堂落座,說:「你等眾人快將老苗給我叫出來,拿出銀子萬事皆休;如若不然,將你這買賣盡皆拆毀,不准在此開設!」笑話劉六帶笑過來說:「馬大爺不可如此,我們換了東家了。這個東家甚是厲害,依我說你不必在太歲頭上動土!」馬剛一聞此言,氣往上衝,眼睛一瞪,說:「你給我叫他出來,我見見他是何等人物!」劉六轉身至後面屋內,見成龍伏幾而臥,趕緊說:「小東家,活閻羅馬剛來了。」成龍說:「我去見他。」
  出上房至前邊,見東邊八仙桌子後邊椅子上坐著一人:身高約有九尺,面如刃鐵,兩道掃帚眉,一雙三角眼,高顴骨,頷下無須,正在二十以外年歲;身穿青洋縐一長衫,足登三鑲抓地虎靴子,手拿海東青扇子一把,坐在那裡洋洋得意。成龍說:「你就是活閻羅馬剛?你把我舅舅氣死了,我正要找你去,你還要什麼銀子?」馬剛睜眼一看,見成龍儀表非俗,就吃一驚,剛要與他說話,見他那邊爐內拉出火線相似通條一根,直撲自己而來,馬剛方要動手,成龍已到跟前,通條打在腿上,翻身栽倒在地。成龍用腳踏在他身上,說:「你這些個肏進的過來嚇!」馬剛說:「來人!」眾餘黨方才要動手,鋪中伙計各執器械,見東家將賊人打倒,聽得成龍那裡說:「將他銀子留下,別放走了他們!」劉六將銀子口袋扛起就往櫃房裡走,放下出來。成龍說:「你們給我滾吧,別在這裡裝著玩了!」一抬腳踢了馬剛一溜滾,群賊唬的望外就走。成龍手執通條追至門外,說:「從此不准到這裡來!」說罷,轉身回在鋪內,哈哈大笑。眾伙計說:「你這個禍惹大了,明天必帶領群賊至此打架。」成龍說:「不要緊,天塌了有地接著,腦袋掉下來碗大疤拉。」那眾人一個個提心吊膽,一夜無詞。
  次日,大家準備防備賊人前來打架,等至正午,不見有人到來,一天無話。又至次日,早飯後,只見有一人探頭望裡觀看,說:「昨天與會總爺打架,就是這個姓馬的嗎?」成龍打算是打架的前來,拉通條躥出門外,要與群賊拼命。來至門首以外,見有百十多個人,各穿長大衣服,鼓樂喧天,後面有人抬著匾一塊,上寫「除暴安良」四字。上款是「成龍馬老先生」,下款是「蘇州街眾鋪戶公立。」成龍不知所因何故。內中過來一人,年有半百,品貌端方,衣冠齊正,說:「馬兄台,弟趙煥章系開設緞店為生,你我對門街坊,路北德昌便是。前日閣下將活閻羅馬剛打走,我等料想他第二日必來,我等合街有守望相助,公議練勇,怕的是賊人趁時打搶造反。我等大家防範前去哨探,見馬家寨並不見有一人在內,大約活閻羅全家逃走。我等連夜趕辦匾一塊,公送兄台,以彰吾兄之德,傳留萬古,以表兄台英名。」成龍聞聽,趕緊道謝,說道:「眾位賞臉賜光!」大家吹打奏樂,將匾掛上,給成龍道喜,盡歡而散。
  成龍就在此處作買賣,兩月有餘,常常到他舅舅靈前哭弔,說:「外甥發財,日後必將你老人家靈柩帶回故里。」雖則在鋪內無事,自己一想:「光陰似箭,人生幾何?春花秋月,每傷虛度。男子漢大丈夫必要轟轟烈烈做一場事業,方不辜負此身,亦不辜負此生,上能光宗耀祖,下能顯達門庭,封妻蔭子,方算英雄。」成龍想罷,「以上各事,方入我老馬的心懷,不若將此糟坊賣去,再將舅舅靈柩送回原籍,與舅母合葬,以算完全一件大事。然後再到北京尋找門路,以求顯姓揚名。」想罷諸事,即叫管帳的景先生另覓財東管業,惟要白銀一千二百兩。此鋪論值二千餘金,因老馬急速要走,是以減價出售。此信一出,即有買主立契交銀。隨後成龍將舅舅之靈起回原籍,與其舅母合葬已畢,除去使費,還有白銀六百餘兩,隨帶起身。
  在道路之上行走,已非一日,一路濟困扶危。來至保定府,方才入店,焉想到有一場橫禍來臨!正是:好花偏逢三更雨,明月忽來萬里雲。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29 09:01:30

第五回     郭廣瑞店內施仁 馬成龍途中受困



詞曰:財乃世路牛馬,愚人何必弄懸。東崩西騙顧眼前,那管十方血汗。
  口債焉能空想,錢債終究要還。無功受祿寢食安,何如安分自便!
  馬成龍來至保定府西關路北瑞升客店,進店占上房。一路除去盤費之外,尚有白銀二百餘兩。小二打淨面水、倒茶。成龍一想:「此去到北京城有三百餘里地,盤費富足,可以不必發愁,尚可方便,到了京城再作道理。」想罷,要菜吃酒,吃罷晚飯,行路勞乏,打開行李安歇睡覺。屋中甚陰,天氣又在新秋,夜晚是涼的。
  第二日起來,覺著頭疼,四肢發軟,氣悶不通,不能起身上路,叫小二請一個醫家前來看病。小二出去,將本街住的一個不精通醫道、全憑藥性賦、不曉王叔和脈案的一位甘草先生請來看病。正是:送歸地府憑三指,請到無常只一方。
  這位先生來至上房,成龍本是停食感冒,他按著三陽在內的傷寒給他治了,發汗之藥又用的是麻黃。這一治倒重了,第二日更不能起。
  成龍由這一日起,請來醫家無數,約有二十餘天,銀子早為用盡,衣服典當已空。時光已過中秋節後,天氣寒涼,身上只穿舊繭綢單褲褂一身,欠下房飯店帳十數餘弔,小二就不像當初有錢之時那般慇懃小心伺候了,叫之不應,呼之不靈。倒是本店東家郭掌櫃,名喚廣瑞,為人忠厚和平,深明大義。見成龍在此店住了四十餘天,病體方才見好,隨來在上房,見成龍窮苦的這樣,甚為可憐,說:「客人,你的病好了嗎?」成龍說:「好了。」掌櫃道:「天氣將要涼了,明天我給你制錢二千,你起身走吧。你欠我的帳目,我不要了。」成龍說:「謝謝你老人家。我明日歇息一天,後日我就到北京城找朋友去了。」說罷,郭掌櫃回到櫃房,叫伙計給他送飯。
  次日就起陰天,下起雨來了。一連三天未晴,又不能起身,只好在店內吃這一碗無意思閒飯。郭掌櫃的雖好,無奈小二終日閒言閒語,甚是難聽,自己遇著秋雨連綿,不能起身,衣裳又單,夜晚甚冷。成龍長歎一聲,說道:詩曰:一夜涼風吹夜雨,英雄受困無知己。
  平生運蹇有誰知?惟有一聲長歎矣。
  幸喜次日天晴,掌櫃的送過盤費錢,二弔成龍叩謝起身,出保定府北門。秋風陣陣,敗葉凋零,對此悽慘景況,思前想後,想起當初有錢之時何等豪爽,即至今日無錢,在店內受小二的閒氣,多虧店中東人周濟我。正是:看破時事須睜眼,滲透機關暗點頭。
  正想之間,已至漕河。病體方好,四肢發軟,不能行走,僱了一頭毛驢,頭一天走了八十里,至顧城鎮下店安歇,一宿晚景無語。次日早起,僱蕩子車到北河吃早飯,順大路道往北,行至高碑店,尋店住宿。是日,除去店飯錢,分文皆無。次日起身,並未吃早飯,日色平西已到涿州,沒錢不敢進店,在街上歇息片時,又往前連夜行走。直到次日早晨,來到蘆溝橋,一日一夜,並未用過飯食,直餓得肚內咕嚕咕嚕響。見那邊擺著一個切糕架子,熱氣騰騰。旁邊有一人手拿刀,切的一塊一塊的,口中高聲說:「六個錢一塊。」成龍餓急了,來至架子旁邊,假裝不認得,說:「這是什麼東西?」那人說:「是切糕,黃米麵同棗兒、豆兒蒸的。」成龍說:「你給我一塊嚐嚐,我可沒有錢。」那人說:「不成。」成龍又說道:「你不給我嚐嚐,你舍給我一塊吧。」那人說:「我捨不起,你去找有錢的去要吧。」成龍是餓急了,眼睜睜瞧著吃不到嘴裡。正是:饑咽糟糠真如蜜,飽飫烹宰也不香。
  自己萬般無奈,「我搶他的就得了。」想罷,說:「賣切糕的,那邊有人來搶你的切糕來了!」那人一回頭,成龍扛起切糕架子往東就跑。那人說:「不好了,搶了我了!與我截住他!」成龍跑著一想,說:「我成了什麼人?君子固窮才是!人家是個小買賣人,我把人家的本錢搶去,人家豈不餓死嗎?我自己受罪怨命,絕不連累別人。」想罷,將架子放下,笑著說:「我與你鬧著玩呢!」那人又說:「你嚇壞了我了。」
  正說之際,從那邊來了一少年,約二十多歲,手拿百靈籠子一個,說:「朋友,你是哪裡的?」成龍說:「我是山東登州府文登縣馬家莊人氏。」那少年說:「沒進過城吧?」成龍說:「沒有。」那個人說:「我瞧你像沒吃飯的樣子,是不是?」成龍說:「可不是,一天一夜沒吃飯呢。」那人說:「我們北京城內的規矩,飯鋪開張,舍飯三天。今日彰儀門裡,路北新開一個大貨鋪『井泉館』,頭一天舍飯,年歲大的人到那裡,給一個大份,吃完給錢四百。大份是兩張大餅、兩個大碗麵、兩碟包子、兩碟黃窩窩。小孩照樣給一半。你快點去吧,正趕上了。」成龍說:「多蒙指示,我就快去了。」一直過大井小井,直到彰儀門進城,見路北有一個飯鋪,遍插金花,字號是「井泉館」,裡邊吃飯人無數,外邊還有站著吃的,成龍在旁邊等著。有一個人在那裡吃飯,是個賣菜的,先在櫃上存錢五百六十文,吃了一百六十錢的飯帳,說:「剩下你給我拿過來吧。」跑堂的從櫃上拿過四百錢,給了那個人,說:「清帳。」成龍瞧著,打算此人吃的是大份,心中說:「北京城真有這樣的事。這一開張,得用多少錢賠?」那個賣菜的站起來,成龍隨就坐下了,說:「給我來個大份。」跑堂說:「什麼叫大份?」成龍說:「你瞧我是白帽盔,你當我不知道!我說給你聽聽:大份,每人是兩張大餅、兩個大碗麵、兩碟包子、兩碟黃窩窩,並沒別的了,這就是大份。」跑堂的一笑,說:「也不管你要大份、小份,給你拿來你吃就是了。」端在桌上,放在成龍面前,說:「你吃罷,吃完了再說。」
  成龍正是餓急了的,一見拿過來,風捲殘雲,吃了一個乾淨。吃完了說:「你給我拿過大份錢來。」跑堂的說:「你吃了一百六十八個錢,你給錢吧,沒有那麼些說的!」成龍說:「你們這不是新開張麼?」伙計說:「是。」成龍說:「既是新開張,城裡規矩,不是舍飯三天嗎?」伙計說:「走開吧!我們沒有這些錢舍。」成龍說:「那麼,我沒有錢給你。」伙計說:「無錢就剝你的衣裳。」成龍說:「什麼?你剝我?你過來,我給你錢!」伙計望前一進身,成龍站起來,用手一拎,底下一抬腿,將伙計踢倒在地;一伏身,將伙計抓起來,成龍說:「你姓什麼?」伙計說:「我姓宋,名剛。」成龍說:「好!」將他抓住,往裡面水缸就扔,「撲通」一聲響亮,伙計早掉在缸裡。成龍說:「你叫宋剛,我沒把你送在罈子裡,我就對的起你了!」別的伙計說:「吃完了飯不給錢,還要打架!」先將宋剛從缸裡撈出來,說:「伙計們,拿傢伙來,給我打!」成龍說:「要打架?」環眉直立,二目圓睜,將板凳踢倒,將腿兒劈下。只見大貨鋪無數人等出來,將成龍圍住就要打。正是:龍游淺水遭蝦戲,虎離深山被犬欺。
  大眾方才要打,從裡面出來一人說:「別打!」成龍一見,羞得面紅耳赤,將板凳腿扔在舊地,趕緊上前行禮。正是:十年久旱逢甘雨,萬里他鄉遇故知。
  不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29 09:01:51

第六回     行惡反招惡報 欺人終被人欺



詞曰:你會使乖,別人也不呆。你愛錢財,前生須帶來。我命非你擺,自有天公在。時來運來,人來還你債。時衰運衰,你被他人賣。常言作善可消災,怕無福難擔待,一任桑田變滄海。
  從飯鋪出來這人,姓孫,名起廣,乃山東文登縣馬家莊人,與成龍自幼同窗好友,知己之交,足稱莫逆,少年結為金蘭之契。成龍在有錢之時,孫起廣要入都去作買賣,借成龍白銀五百兩,已在京都十數餘年,並未回家,曾使成龍之銀在崇文門外花兒市開設大貨鋪一個,生意興隆,連年在東西南北城開了二葷鋪十數餘個,今年又在此開設井泉館。
  開張之日,孫起廣是以今日在此照料,聞聽外面打人,出去一看,見是成龍,說:「別打!是我的朋友。」趕緊過去拉著成龍,進裡邊櫃房落座,說:「賢弟,因何至此?」成龍將別後之事細說一番。孫起廣說:「賢弟,我的事情倒也甚好。」亦將諸事細說,問:「吃了飯嗎?」即叫伙計帶成龍上澡堂子去洗澡,並將自己裌衣裳帶去給成龍更換。晚半天成龍回來,二人在櫃房吃酒談心。孫起廣說:「賢弟,這鋪內帳上正在無人之際,你就管理帳目是了。」成龍點頭,從此就在這裡作買賣。起廣白天到各鋪照料,晚間仍回此處與成龍談話。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殘冬已過,臘去春回,時逢新王正月。這一日,成龍從櫃上拿了兩弔錢,說:「孫大哥,我上街散悶走走。」孫起廣說:「甚好。」成龍至前門大街,見街道寬闊,買賣繁華,人煙稠密,真是帝都之所,與別處風俗大不相同。天橋以北,無非是醫卜星相、三教九流之輩,大凡多是爭名奪利之人。在碎葫蘆都一處,吃了半天酒。
  天晚回歸鋪內,見孫起廣唉聲歎氣,不知所為何事。成龍趕緊問道:「大哥,為什麼如此?」孫起廣說:「我有一個表弟王三,去歲春天從家中來找我,未能見面,投在南橫街瓦匠白德。此人是個禿子,專訛外省新來之人。王三去歲沒找著我,就在白瓦匠那裡去做小工活,一去時節沒有活做,住了二十餘天才上工,只做了一年多的活,也沒使著幾弔錢。白德說他是我的表弟,找著我這裡了,他二人一算帳,他倒說我表弟還欠他五十弔錢,硬行訛詐,將王三送在我這裡要錢。我認著是真欠他的呢,問表弟王三,他也說不清,道不明,我就給了他了。他走之後,我才問明白,是他訛詐我。正氣惱之際,你就回來了,你說可氣不可氣?」成龍聞聽,說:「是了,既往不咎就是了。」天色已晚,大家安歇。
  次日天明,成龍換好衣服,出了井泉館,並未說給孫起廣知道,直奔南橫街,來找瓦匠白德。見是南北小衚衕路東的門,清水戟的門樓的門上,貼著對聯,書寫是:太平真富貴春色大文章成龍用手打門,從裡面出來一個人,甚是齊正:身穿青洋縐棉袍,足下青緞鞋,漂白襪子;身高七尺,面如薑黃,頭上少發,細眉圓眼;腰繫藍洋縐褡包,帶著青緞子跟頭褡褳,上紮著「白」字,是「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此人彷彿剛起來的樣子。成龍過去說:「借光!這裡有個白師傅在哪裡住?」那人說:「找他做什麼?」成龍說:「我是山東人,上北京來找朋友,沒找著。我來找小工活做,有沒有?」那人說:「我就姓白,名德。你跟我到茶館,有話再說。」
  成龍同此人出北口,至大街路南泰興軒茶館。他二人進去,喝茶之人站起來的不少,這個嚷說「白大爺」,那個也說「白大哥」,全站起說:「才來!」方至後堂,見西邊有八仙桌一張,一邊有幾凳一個,上邊放有磁茶壺一把,兩個細白磁茶盅兒。跑堂的有二十來歲,身穿半大藍布褂,白布襪子,青布的雙臉鞋,青布油裙,上鑲著五福捧壽,手拿銅壺,先倒半碗漱口水。白德在北邊幾凳上坐下,跑堂說:「白大爺,你來了?」白禿子說:「來了。」掏出茶葉放在桌上,跑堂的趕緊拿起打開,放在壺裡泡上,將壺蓋兒蓋上。成龍在白德身後站立,如同跟班似的。白德說:「你坐下說話。」成龍故意裝起傻來說:「有白大爺在此,我不敢坐。」白德說:「你坐下就是了。」成龍在南邊板凳上坐下,跑堂拿了一個蓋碗,又給成龍泡上一碗茶。白德說:「你喝完了茶,你就吃飯吧。」成龍說:「我沒有錢。」白德說:「我給吧。」成龍喝了兩碗茶,叫跑堂的說:「你給我要菜。」跑堂說:「你要什麼?」成龍說:「白大爺,咱一同吃就是了。」白德說:「我早呢。」成龍說:「你給我來一個溜丸子、炸丸子、丸子、四喜丸子、三仙丸子、燜丸子、葵花丸子、南煎丸子,你給我來碟光頭餑餑。」白德一聽,把眼一瞪,自己心中大大的不願意。成龍說:「你給我來兩壺白乾。」跑堂的端菜送酒。成龍自己痛痛快快的一喝,吃喝完了,說:「給我算帳。」跑堂拿過一算,說:「兩千八百八十文。」成龍說:「給三弔錢就是了。」說罷,對著白德說:「白頭,我吃了三弔整,你給吧。」白德說:「我不管!你吃了三弔錢,你給他三弔錢。」成龍說:「什麼?我給三弔?你說你給,你叫我給!」白德說:「你吃斤餅斤麵,我給錢行了;你要丸子、炸丸子的,你混鬧排場,我不管!」成龍說:「你不管,好辦!」說罷,站將起來,來至白德面前,伸開手將胳臂一掄,照定白德頭頂之上就是一掌。白德從椅子上就是一出溜,躺在就地,昏迷不醒。大眾說:「打死人了!別叫兇手跑了!」成龍說:「我不跑,死了我給他抵償!」
  呆了半天,白德還醒過來,自己爬起坐在板凳上發楞。成龍說:「白頭兒,我吃了三弔錢,你是給不給吧?」伸著手又要打。白德害怕,趕緊打裡頭褡褳裡掏出票子來,一查並沒有三弔的,拿了一張四弔票,遞給跑堂的,拿到櫃上找回一弔現錢來,往桌上一放。成龍伸手拿過來,揣在懷裡,說:「白頭,你有活沒有?有活,我跟你做活去;沒活,我走了,明日早晨在這裡見。我在彰儀門裡頭井泉館那裡住。你要打官司,你就告我去;你要打架,晚上我在家裡等你。」說罷,大搖大擺竟自走了。
  在大街逛了一天,天晚回在鋪內。起廣說:「你往哪裡去了?你也沒在館中吃飯,你在哪裡吃的?」成龍說:「我吃了朋友了。」起廣說:「你望哪個是朋友?誰請你吃的?」成龍說:「南橫街白德瓦匠請我吃的。」將自己吃白德緣故說了一遍。孫起廣說:「了不得了!他不是好惹的,今日你應早回來才是。今日晚上,他必前來找你打架,咱們這裡快些預備人。」成龍說:「不要緊,都有我呢!他晚半天來,也不過三二十個人,我一個人足把他們打跑了。」自己將通條放在手底下,專候打架之人。
  天至定更,只聽那邊喊嚷怪叫,口中說道:「姓馬的,你走出來吧,別在我們北京城裡叫字號。不行,你急速出來,我等特意前來找你!」原來是白德約會盟兄盟弟前來打架,各拿木棍鐵尺前來,至井泉館叫罵。成龍趕緊拿著通條往外就迎,並不答言,自己想道:「來者不過狐群狗黨,自負己能,一陣可以將他等趕跑。」想罷,舉通條就打。只聽「乒乓」聲響,群賊紛紛倒退。白德身倒在地,還有他兩個朋友亦帶重傷,俱叫伙計拉在屋內。
  成龍說:「白德,你也是時常訛人家的,外鄉人來這裡,投親不遇,給你做了小工活,你不給錢,你還說人家短欠你的。你今日,你也給我寫一張借字。」白德大罵說:「你將大太爺打死就是了,我也不含糊,絕不與你寫字!你訛我不行!」成龍從那邊將通條拿將過來,往白德的耳朵上一烙,白德不由的疼痛難忍,說:「我給你寫字就是,你不要這樣非刑。我可不會寫,你叫別人寫,我畫押就是了。」成龍說:「孫大哥,你給代筆。」鋪紙一張,起廣遂代寫道:立字人白德,因手乏,借到馬成龍名下紋銀一百兩整。言明每月照三分利息,一年之期歸還,按月交利,空口無憑,立此借券為證。康熙 年 月 日。立借字人白德 押代筆人孫起廣 押寫完了字,叫白德畫押,將繩扣鬆開。成龍說:「你要打官司,營城司坊、大宛兩縣、順天府都察院、南北衙門,隨便去告,候你就是。明天我還是去找你要銀子去。」說罷,又說:「你三個滾蛋!」三個人抱頭鼠躥,出了井泉館。白德說:「我非得報仇不可!你哥倆回去,我到家自有道理。」那兩個人默默無言,盡自去了。正是:湛湛青天不可欺,未從舉意神先知。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白德來到家中,對自己之妻要刀,說:「我買的那把夾把子刀給我。」
  洪氏說:「做什麼?」白德就將白天之事細說一遍。洪氏說:「你常訛山東人,傷天害理,那必是山東的皇上來了。」白德說:「胡說!山東那有皇上?滿嘴內胡說!」拿刀在手,磨了半天,放在旁邊,單等成龍前來要銀子。次日天明,吃茶、淨面之際,聽的外面要銀子的來了,高叫:「白德,出來還帳!馬成龍在此等候多時。」白德一聞此言,手執鋼刀出了上房,開街門舉刀就剁。成龍自鋪內一早起來淨面之後,出離井泉館,來至南橫街小衚衕路東白德門首,說:「白德,我來了,要銀子來了。」正叫之際,直見白瓦匠手舉鋼刀,從裡面出來就剁。成龍往南邊一避,刀落空了,趁勢一腿,踢倒在地,口中罵道:「肏進子,不要臉!」說罷,拾起刀來,將賊人按在地下,說:「你跟著我走吧,上昨天那個飯鋪就是了。」拉了白德就往前走。至大興軒茶館,聽見裡面無數人談論白德昨天打架之事。正談論時,成龍同白德進去,至後邊落座,說:「給我們拿茶來!」白德也不言語,自己心內想:「打群架也不行,拼命也不行,我實在沒了主意了。」正想之際,只聽成龍要酒要菜,又是溜丸子、炸丸子、丸子、四喜丸子、三仙丸子、南煎丸子、燜丸子,照昨天一樣,要了一桌子,就自己吃起來了。吃完說:「白德兒,你給他三弔錢就是了。」偏巧白德還是昨天一樣的票子,沒有三弔一張的票兒,又給了四弔一張。跑堂的拿到櫃上,找了一弔錢,放在桌上。白德方才要拿,只見成龍伸手拿起來,說:「白德,明天再見!我走了。」說罷,大搖大擺的走了。大眾吃茶之人,一個個紛紛議論,說:「白德今日可遇了霸王了,吃了一個飽,還拿著錢走了。」正是:草怕嚴霜霜怕日,惡人自有惡人磨。
  白德無奈,自己回家去了。次日,成龍又來,一連個月有餘,還常往白德要錢。
  這一天,成龍到白德門首叫門,那白德在裡面戰戰兢兢說:「有心出去見他,手中又無有錢;有心不見他,又不行。」無奈望自己妻子洪氏說道:「這都是我惹的禍!打官司也打不過他,打架也打不過。他常常來找我要錢,你看此事應該如何辦理?有心要搬家,不幾天將要開工做活,所有主顧家人都知道我在此處住了多年。今天手內又一文錢都無,他又在外叫門,前來找尋,如何是好?」洪氏娘子說:「你先出去將他請進來,我自有道理。」白德無奈,出上房開街門,要將成龍讓進來,說:「馬大爺,你請進裡邊,我有話說。」成龍說:「你裡邊安藏著人要打我,我也不怕,我就進去!」說著,往裡就走。
  進院至上房,見院內並無一人,四壁皆空,見白德之妻跪倒在地叩頭,說道:「馬大爺,我家現在要什麼沒有什麼,望求開恩,將我們饒了吧!」成龍說:「敢情你家窮到如此光景!」說:「白大哥,皆因你前者愛做惡事,欺負外鄉人,我才出來找你。我今天看來,你也是個窮苦人,從此你要改過自新。我前者所要你的錢,我亦都換成票子,帶在身上,我今俱皆如數給你。我現今也在朋友鋪中住著,我要從你學學瓦匠活。我每日所得之錢俱歸你使用,只要有我吃飯喝酒的錢就得了。」白德說:「明天我在菜市口包了一所房子工程,開工方能領價,現在正愁沒錢。今天有你給我這筆錢,明天開工足以行了。」說罷,出去買菜打酒,留成龍吃便飯。二人談來談去,甚是投機,遂口盟結為異姓兄弟,又請洪氏嫂嫂出來拜見。從此,成龍回井泉館,與孫起廣說明,要去學做瓦匠活,以好時常散悶;又在鐵鋪定打瓦刀一把,重九斤十二兩。白天同白頭做活,晚上仍回井泉館睡覺。孫起廣隨其自便,也不管他。
  光陰似箭,眼看工程已完,還剩影壁一個。白德同成龍是日二人在此趕做,在天棚底下甚是涼爽。見鏢店開張,又瞧些個熱鬧,成龍見眾人打架,心中早已十分有氣,要上前幫著,打個抱不平。只見那邊一響槍,將白德打死,成龍跳將出去,撲奔鬼臉太歲起亮前來。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29 09:02:25

本帖最後由 小黑明融 於 2015-8-29 09:03 編輯

第七回     五英雄救駕興順店 四霸天大鬧廣慶園



《西江月》:萬事皆由天定,人生自有安排。善惡到頭有興衰,參透須當等耐。草木雖枯有本,遇春自有時來。一朝運轉赴瑤台,也得清閒自在。
  成龍手拿瓦刀至起亮面前,兜頭就打,起亮用線槍相迎。成龍罵道:「好個混帳東西,將我白大哥打死!我今日非把你打死,給我白大哥償命不可!」康熙聖主起先見起亮的槍響,衝自己放來,正在衝衝大怒,幸虧一槍未打著。見胡忠孝、李慶龍、薛應龍、龍恩、王河龍與胡賽花,被群賊圍在當中;只聽馬成龍自通名姓,甚是奮勇;無奈是店中賊多,忠孝等人少。見成龍將起亮打跑,竟奔群賊當中,將群賊打的紛紛倒退,死的甚多,地下東倒西橫。聖主見成龍這等威猛,心中甚是喜悅,說:「真乃臨敵無懼、勇冠三軍,真虎將也!」正贊美之際,直聽外面一陣喧嚷,有無數官兵來至興順鏢店門首,九門嘎爾噠伊哩布伊提督來到。
  提督不知聖上因何來至此處。因早晨遞折子並未降旨,下朝回家至交民巷宅內下轎,吃茶用飯已畢,方要看書,外面家人進來稟報說:「是有御馬圈王老爺有緊要機密事,前來見大人。」伊大人說:「請。」從外面進來王坤說:「大人,你還在這裡看書呢,聖上用早膳後更換便衣,傳咱家一字墨蹇駝骨獸至東安門外,出前門去了。你還不快去保駕嗎?」伊大人一聞此言,慌忙站身吩咐馬,說道:「多虧兄台來此,你我知己好友,我不能奉陪,我要前去追趕聖駕!」說罷,出外面上馬,帶從人。一出門就有地面堆兒兵喝道,書手、箭手相隨,出正陽門外。傳河陽汛的千總,帶官兵跟隨尋找聖駕。各處派人前去打探,並不見聖上的下落。至順治門大街,有人瞧見聖駕的黑驢,趕緊稟明大人,帶官兵至興順店。
  提督下馬進店,見聖駕磕頭,稱「奴才來遲。」聖駕見提督至此,口傳旨意說:「伊哩布,將興順鏢店一伙賊人交你衙門,審明回奏。胡忠孝、馬成龍等,俱皆交衙門訊問。將此女子帶回私宅,聽旨發落。」說完,吩咐:「帶我的駝骨獸!」大人過去拉驢,請聖駕上驢。聖主接絲鞭在手,說:「閒人不准跟隨我。」望南順菜市口大街,望東至前門大街。見各路牆上貼大黃報子,上寫「廣慶茶園今日准演,特請豫親王弟子班,准演《奪錦標》」。聖主心中暗怒:「朕哪知親王竟自登台演戲!我不知此戲園在哪裡?」
  正怒之際,聽得頭前有人說道:「咱們哥倆去聽廣慶茶園子弟班去。」
  聖主隨跟此二人,來至廣慶茶園門首,見裡面擺著彩場。方要下驢,見從裡面出來一個禿子,身穿藍綢褲褂,白襪,青緞子鞋,手拿芝麻雕的扇子。見聖駕一表非俗,甚是端嚴,說:「老爺子,你聽戲嗎?」聖主點點頭,下驢說:「將驢交給你吧。」那禿子說:「行了。」趕緊叫:「來人!將驢拉著蹓蹓去。」從裡面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人。說:「四太爺,我去。」接過驢,望東蹓去了。
  那禿子說:「老爺子,跟我走。你是樓上聽?樓下聽?」聖主說:「樓上。」此人帶路,至正面樓。聖上落座,禿子拿了一個茶壺與茶碗放在桌上,說:「老爺子,你這裡坐著吧。」聖上說:「禿子,今日豫親王唱什麼戲?」禿子說:「你老人家說話可笑,王爺不唱戲,是他府裡排的弟子班,我朋友給我請的,唱的好著哪!昆弋亂彈,有一個好武生,才十五歲,今天《奪錦標》,是他唱。這弟子班數著他紅,王爺最喜歡他。」聖上說:「禿子,豫親王來不來?」禿子說:「老爺子,你怎麼管我叫禿子?人都有個名兒,樹都有個影兒。我叫鐵頭孫兆英,又叫孫四。」聖上說:「你是土匪,你有綽號了?」孫四說:「老爺子說的好哇,我可不是土匪,這前三門外頭有四個著名的土匪,是我替人家打架來的。這個廣慶茶園的東家是孤兒寡母,被這四個惡霸霸著,不給人家東家錢,我是氣忿不平,替東家來找四霸天。我這身上練過油錘貫頂,兩太陽砸磚。這四霸天與我打賭:開水澆頭,披刀貫頂。四霸天嚇走,我給東家照料這個買賣。今天有我拜兄給我請的子弟班開賀。提起此人,大大有名:九城官私兩面、五城十五坊、南北衙門、大宛兩縣、順天府都察院,常管閒事。此人住家在安定門裡國子監,姓馬,排行在末,名叫夢太。」
  聖上說:「這些話倒不提,我且問你,這四霸天姓甚名誰?怎麼叫著四霸天呢?」孫四說:「南霸天姓宋,排行在四,前門外頭大小堂名、男女下處,很有幾叉桿,手下餘黨不少。營城司坊也有幾個朋友,吃過寶局,很真說得去。北霸天雖在前門外常住,乃是德勝門外的人,姓桂,名翔,號叫鳳甫,專在南北衙門走動官事,包攬詞訟。東霸天姓李,名榮,別號人稱花斑豹,在東九倉上,很算站得起來的人物。西霸天姓石,名俊德,別號人稱小諸葛,在戶部三庫的庫兵身後治事。這四個人,手下俱有餘黨,無所不為,無事不作。正是:閒將冷眼觀螃蟹,看他橫行到幾時?
  我聽說這四個人,約聚餘黨,今天要來找我打架。我這裡回頭也有朋友前來相助,巧遇你老人家,還許瞧的見熱鬧哪!」聖主口中說道:「難道地面巡城御史還不辦他們嗎?」孫四說:「咄!你老人家偌大年紀,還不通世路嗎?有官就有私,有水就有魚。他等俱有幾個朋友護庇。」
  正說之間,只聽樓梯響,上來九門提督伊哩布,將興順鏢店一干人犯,俱交手下當差人等送歸衙門,交司員嚴刑審問。自己換便衣,隨後追趕聖駕。有報事的人說:「聖上已在廣慶茶園聽戲。」遂來至樓上,見聖上已在那裡坐定,與一個禿子說話兒呢,趕緊磕頭,在旁邊一站,不敢落座。孫四一瞧,見伊大人一表非俗,說:「你來了,為什麼給這個老爺子磕頭?」大人擺手,說:「你不必多問!」此時樓下已有二百餘人,樓上尚未上座,只有聖上及伊大人二人在此。孫四又說:「你坐下呀,為何盡站著,也不怕腿疼?」大人說:「少管閒事!」正說之間,見達摩肅王來到,身穿便衣。自見聖駕騎驢過去,趕緊脫去官服,換好便衣,派人前去尋找聖駕,自己也望各處尋找。眼看天將正午,見有從人來報說:「奴才碰見一個趕驢的,是聖駕騎的那頭驢,奴才問他,是廣慶茶園有聽戲的叫他趕的,大概聖駕許在那裡。也何妨上那裡找找,萬一在那裡,也未可定。」王爺一想有理,遂說:「手下人,你們都回去吧,回頭我若找不著聖駕,我自僱一輛車也就回去了。」說罷,自己遂順大街來至廣慶茶園門首,邁步就望裡走。樓下找遍並不見有聖上,趕緊上樓,見伊哩布同聖駕在那裡,旁邊還站著一個禿子,在那裡說話。隨過去請安,也在旁邊一站。
  方要說話,直聽下邊一陣大亂,口中直嚷道:「鐵頭孫四,你出來!我見見你有多大本事!」孫四慌忙下樓,見樓下池子內站住兩個人:一個人有二十多歲,身高在七尺上下,青須須的臉膛,兩道八字眉,一雙蛇眼,薄片嘴,微有幾個麻子;身穿土灰色布褲褂,足登青布抓地虎靴子,盤著辮子,挑眉立目,此人別號人稱耗子皮賈虎。身背後跟他站著又一個人,身穿紫花布汗褂,青縐綢底衣,足登三廂窄腰快靴;麵皮微黑,亦在二十有餘年歲,說:「孫四,你前者奪廣慶茶園,你也很算是英雄!我叫一塊土黃七。今天我們哥倆特來會會你,瞧你有多大能耐!」說著,轉身一抬腿,腳蹬板凳,坐在桌上。
  這二人一樣大嚷大叫,鐵頭孫四叫:「來人!把他們兩人看上!」孫四說:「姓黃的,姓賈的,你這兩個小輩,膽子不小,今天四太爺讓你們瞧瞧我的能耐,回頭再說。」說罷,自己到櫃房穿上象皮渾吞,自己上得戲樓,站在台口說:「眾位親友,今天來著了,唱戲的子弟爺台未到,今有四霸天餘黨前來找我,我當場練練功夫,給諸位瞧瞧。回頭也叫那兩個小輩照著我這樣練,練的上來,我拜他為師。」即叫伙計將刀拿上來。
  有一個小伙計拿著三把鋼刀,送在孫四面前。這刀都有一尺七八長,把上釘釘,背厚刃薄,光閃閃、冷森森的,甚是鋒利。孫四拿刀在手,說:「眾位,我這腦袋是肉的,將這刀剁在我這頭上,你們瞧瞧。」說罷,拿刀照自己一剁,剁了一溜勾,少時又復舊如初。一連剁了三刀,又換一把,照舊把三把刀用完。叫伙計拿開水壺一把,照腦袋澆。澆完了,樓下之人齊聲叫好。樓上聖駕與達摩肅王、伊哩布俱皆看見。
  孫四練完,下樓來至櫃房,換好了衣裳,來在後面一瞧,耗子皮並一塊土亦盡皆不見,趕緊問看他的人說:「這兩個小子哪裡去了?」看他兩個的人用手一指,說:「桌底下蹲著呢!」這兩小子見孫四爺真有功夫,嚇的鑽在桌兒底下。黃七說:「耗子皮,我說別來,你偏不服。今天你瞧這個厲害不厲害?」賈虎說:「那不能怨我。咱們兩人已經到此,回頭必叫孫四把咱們打一頓。我有一個主意,你依著我說,我管保平安無事。」正說之際,見孫四站在面前,耗子皮由桌子底下鑽出來,跪倒在地,笑吟吟說:「四太爺,你老人家別生氣。我們兩個天膽也不敢來罵你老人家,這裡有個緣故:是安定門裡頭國子監瘦馬老太爺叫我們來的,試試你老人家有膽子沒有。」孫四說:「我不信,我的朋友萬不能支使你這兩個王八蛋前來擾我。我的朋友少時就來,問明白再放你們。要真是他叫你們來的,我就找他去算帳。」
  正說之際,馬夢太同著一干朋友自外進來,說:「老哥,子弟們來了沒有?」孫四說:「沒有。」這兩個小子一瞧,說:「不好!」孫四一見,說:「老哥,你叫他們來找我?」馬夢太一瞧,說:「老四,你認識他們嗎?這兩個是南霸天宋四的餘黨,大概是四霸天叫他們來的。像這兩個小輩,打他還怕髒了手呢!你這兩個小輩回去,見四霸天就說,老太爺在此等候他,官私兩面由他挑!」說罷,照著賊人就是一腳,將賊人踢了一溜滾。這兩個賊人抱頭鼠竄,出了門首,竟自跑了。馬夢太說:「老四,你這就是胡鬧,我能夠與賊人合伙嗎?你我兄弟暫且聽戲,等候賊人前來,再作道理。」
  一干眾人方才落座,只聽外面有人喊嚷,直奔廣慶茶園而來。鐵頭孫四與瘦馬老太爺無名火起,說:「大概必是四霸天前來,你我弟兄到門首一看,便知分曉。」二人轉身往外就走。從外面進來一人,一把手將孫四抓住。正是:強中自有強中手,英雄背後出英雄。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29 09:02:49

本帖最後由 小黑明融 於 2015-8-29 09:04 編輯

第八回     馬夢太幫助義弟 顧煥章氣走天涯



詩曰:細推今古事堪愁,貴賤同歸土一丘。
  漢武玉堂人豈在?石金穴水空流。
  光陰自初還將暮,草木從春又至秋。
  閒時忙時俱不了,且將身作醉鄉游。
  抓住孫四這個人,身高四尺,五短身材;頭帶青緞子道冠,身穿灰色貴州綢的道袍,高腰襪子,青緞子雲履;白生生的臉面,目如朗星,雙眉帶秀,鼻如梁柱,四方口,微有沿口髭須。孫四一瞧,認得此人,趕緊說道:「爺裡邊請坐。」
  這個人原籍江蘇省城東門外雙旗竿巷丁家堡的人,姓顧,名煥章。他家先輩開繡花作,及至生養他年長九歲,父母雙亡,跟著舅舅丁家居住。七歲入學,九歲在舅舅家仍請先生讀書。其人天生聰敏,諸子百家、各種詩文無一不好。至十四歲,心好練武,自己在後院預備沙板磚五十塊,立在地下,從上面每日跑幾趟,腿上帶著沙子,半載之後,每只腿上足可以帶一斤沙子。又練上房的能耐,平地挖坑一個,深二尺,長兩丈,每日帶著沙子從裡面望上跳。每月多望深裡挖五寸坑,長來長去,此坑深有一丈,要從平地上房並不費事。這一天正練之際,他舅舅丁沛然看見,心中大大不樂,說:「你這孩子真沒出息,放著書不念,練這作賊的能耐作什麼?從此改過,若要不然,我將你趕出門去!」煥章一聞此言,口中雖則不語,心中甚不願意。至十八歲,自己在後邊還是時常的去練,上牆上房甚是容易。
  這一天正練,又被他舅舅看見,說:「你這孩子還是不改,這是飽暖生閒事,餓兩天就好了。你要是再練,就不必在我家住著了!」煥章聽他舅舅說,他默默不語,自己心中怒道:「我父母早喪,又無至親骨肉,甚是孤苦。雖說舅舅、舅母待我不錯,要比起自己父母就不大相同了。我在這裡讀書,雖則年幼,這下邊的使喚人等,我並不敢得罪一個。他二位老人家跟前,連一句話也不能說,雖有自己不願意的事情,也無處訴委屈,只可自己肚內傷感。」正是:不如意事長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
  「今天所說之話,分明是要叫我走。男子漢大丈夫,立志於四方,何必受制於人家!」想罷,自己落下幾點淒涼眼淚。自己出門信步前行,也不知哪裡是安身立命之地。
  自己出離蘇州省城,走了四五十里路,天色已晚,有心住店,手內無錢。前面有小小一山莊,村東路北有破廟一座,煥章是從東望西走來,至破廟門首,望裡一看,鐘樓裂壞,殿宇歪斜,荒草盈階。煥章自己信步來至殿內,撢了撢塵土,自己落座,見上面供的是三官聖帝,神像敗朽,煥章長歎一聲,說:「神聖也有時來時不來,何況人乎?我觀看此廟,工程浩大,當初必是興旺廟宇;如今這淒涼的景況與我一樣,不知何年時來運轉,方遂英雄之志?」自己愁思之際,靠著那供桌兒,昏昏沉沉竟自睡去。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事不遂心困睡多。
  睡至三鼓以後,覺著身上一冷,睜眼一看,破壁透出月色光輝。遂站起身來,來至外面,仰面一看,皓月當空,清光似水,好一派的光華。怎見得?有贊為證:疏影落銀河,顯清光,映碧波,一鉤斜掛水輪柁。到黃昏望著,到中秋賞他,江湖常伴漁翁臥。問嫦娥,分明似鏡,誰下苦工磨。
  顧煥章看罷,說:「我久後倘要得第,必要重修三官廟。」自己看罷多時,出廟一直望西。
  少時,天色大亮,腹中饑餓,前面有一座集鎮甚是熱鬧,無奈脫下一件小汗褂,去當錢四百文,暫吃早飯,找了一個小飯鋪坐下,要了一壺酒,要了一個菜,自己喝完,吃了點飯,自己在鎮店上觀看熱鬧。錢也花完了,即至天晚,不能住店,圍著當鋪繞了一個彎。
  天至二鼓,翻身上房,望四下一看,並無一人,正是:飽暖生淫欲,饑寒起盜心。
  跳在人家院裡,用手將鎖擰開,慢慢推門進去,尋找東西。只聽得上房房上有人大嚷說:「當鋪伙計聽真:號房有賊,急速快將他拿住!」只聽外面一聲嚷,就將他堵在屋內,煥章甚是著急。當鋪中眾更夫大家堵住門口,不敢進去;煥章手中無刀,將號房內衣裳卷了一捆,照定門口外一扔,說:「我去!」眾人往兩旁一閃,只打算是賊人出來。煥章趁勢往外一躥,翻身上房。只見北邊站定一人,說:「你跟我來!」煥章追趕此人,出了這一個鎮店,來至村口以外,見那人站住,煥章臨近一看:身高八尺,麵皮微黃,環眉闊目,年約半百;身穿青縐綢裌褲夾襖,足下薄底快靴;手持金背刀,在那裡站定,口中說道:「朋友,你貴姓?」煥章說:「我姓顧,名煥章,蘇州人。今天是頭一天作賊,被窮所迫。」此人說:「我瞧兄弟你是個『力奔』,還是很難為你。我姓盧,名文龍,綽號人稱黃面太歲,住家就在大名府內黃縣盧家莊。我是來到此處尋找朋友,你家中還有什麼人?為什麼乾這個呢?」煥章長歎一聲,把家中之事細說一遍,孤身一人無依無靠。盧文龍說:「你跟我走吧,到我家中,我把武藝傳授傳授你。你我一見如故,甚是投緣。」二人撮土為香,結為兄弟;帶著煥章奔回家中。
  非止一日,那一日到了盧家莊,家中甚是富麗,使喚人等不少,至家中拜見嫂嫂,姪兒盧杰,四歲童子。煥章在這裡一住,跟盧文龍學藝,五載的光景,練好了一身武藝,就比當初的能耐大多了。自己一想:「在此住著,雖說是豐衣足食,究竟討攪朋友,莫若告辭。有武藝在身,海角天涯,一則開開眼,二則見見世面。」遂說:「大哥,我要走。」盧文龍說:「哪裡去?」煥章說:「聞聽西都長安甚是有名,乃古帝王建都之所,弟要前去遊玩遊玩。」黃面太歲說:「既然賢弟要去,這有盤費銀二十兩,帶著也好作為路費之用。」煥章接銀在手,並不推辭,說:「大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年相見,後會有期!」遂拱手作別。盧文龍送至村莊以外,說:「賢弟,如外邊事不得意,即早回來。家裡八頃田地,夠你我弟兄度晚年之樂。」煥章說:「弟蒙兄台厚恩,教會武藝,在此居住五載。我此一去,但能得一步地位,必有信前來,叫吾兄得知。」盧文龍說:「一路平安。賢弟,你我就此分手吧。」煥章遂順一路往前行走,也有濟困扶危的時候,也有剪惡安良、殺死惡賊人。夜晚所偷之財,白晝全都濟貧,遂在陝西地面三載,綠林賊人聞名喪膽,江湖盜寇望影皆驚。故此人送外號,稱為賽報應。
  那一日,來至一所山莊,樹木森森,山青水秀,道路平坦,碧水長流,甚是清雅。怎見得?有贊為證。贊曰:青山四五層,茅屋兩三家。依水柴門小,臨溪石逕斜。老鬆蟠作壁,新竹織成芭。雞犬鳴深巷,牛羊臥淺沙。一村多水石,十畝足煙霞。
  門垂陶令柳,畦種邵平瓜。東渚魚可釣,西鄰酒可賒。山翁與溪友,向對話桑麻。
  煥章看罷,甚是贊賞。村東頭有野茶館一個,坐北朝南,房屋三間,天棚一座,周圍有花障兒,甚是幽雅。
  時逢夏令光景,見裡面坐定一老道人,身穿破衲棉襖,頭戴舊道冠,面如古月,神清氣爽,在那裡舍錢。無數的窮人圍繞,也有給二百的,也有給一百的。只聽那道人口中說道:「明天早來,我在此加倍施捨。」大眾一哄而散。那老道站起身就走,自己口中說道:「我家中的銀子都沒地方存了,早早施捨完了,就結了。」賽報應一聽,心中暗想:「此人甚是古怪。我跟著他,看他在哪住。若果有銀子,我偷他的,替他施捨施捨。」遂暗跟老道往前行走。
  行有五六里路,見山坡上有一座古廟,山門上橫寫「遇仙觀」三個大字。老道推門而入。煥章探得了道,等候天晚,進廟偷銀子。少時,太陽已下西山,至黃昏時候,翻身上牆,跳在廟的院內,望北一看,東廂房黑暗,西廂房點著燈,正殿無人。煥章來至西房簾子以外,見裡面那老道人坐在椅子上,面向著東,八仙桌上放著無數元寶。老道自言自語的說:「今夜晚上要有賊來偷,送給他兩個。」煥章在外聽著,也不言語,只等老道睡著,好進去偷他。
  等至二鼓以後,見老道精神倍長,並不睡覺。煥章心裡想:「這事真怪,怎麼天到這般時候,他還不睡覺呢?真是好叫我著急!」等來等去,已至三更時候。那道人在裡面鼓掌大笑,說:「賊,你好無道理,真當我睡著了,你進來偷就是了。」煥章進得屋內,說:「你老人家必是俠客,若要不然,如何知道我來?」老道說:「你也不必問我是誰。你有什麼能耐,也敢來在我廟裡作賊?我在這裡坐著,你用刀剁我,我也不站起來,只要你剁著我,我這銀子你就拿了去。」煥章聽那道人之言,說:「我也是個英雄,這老道明明是說大話欺我,我就剁他,看他如何躲避?」想罷,舉刀照老道就是一刀。方離道人頭頂不遠,覺得脈門疼痛,將刀扔在就地,暗暗點頭,說:「老俠客真是英雄!你收我作個徒弟,我雖會些武藝,也是不得真傳,難以贏得行家。正是妙言不過三兩句,不授真傳枉勞心。今天得遇師傅,此乃三生有幸!得遇名師,收我作個徒弟就是了。」說著,跪在地下不起來。
  那老道說:「也罷!你且起來,有話問你。你是哪裡的人?你叫什麼?」賽報應說:「姓顧,名煥章,蘇州東門外人。父母雙亡,孤身一人,跟著拜兄學會了點武藝,在綠林中不敢說是行俠作義,所作之事並無奸盜邪淫,不過偷不義之財,濟貧寒之家。飄蕩四海,到處為家。今朝得遇高人,望求收弟子就是了。」道人說:「我收你就是了。你要學什麼哪?」煥章說:「你老人家教弟子什麼,弟子就學什麼。」說著叩頭,問那道人姓名。那道人說:「你要問我,聽我慢慢說來。」不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29 09:04:48

第九回     義士訂盟分南北 英雄訪友走西東



《結交行》:古人結交為結心,此心好比石與金。金石易銷心不易,百年合好共於今。今人結交為結口,往來歡娛等酌酒。只因小事失相酬,從此相嗔便分手。嗟呼,大丈夫!貪財忘義非吾徒,陳雷、管鮑莫再得,結交輕薄不如無。水底魚,天邊雁,高可射至低可釣,萬丈深潭終有底,惟有人心不可量。虎熟不可騎,人心隔肚皮,休將心腹事,說與小人知,翻面無情日,反成大是非。這段詩說的是五倫之內朋友。這五倫乃人之常情,凡人生在世,沒有不交朋友的。大概取之於心,以忠信為本,長遠之交,君子淡淡如水,日久足成莫逆。小人蜜裡調油,轉眼成仇。惟取之友直、友諒、友多聞,便是君子之友。正是:古友尊三益,今人重萬金。
  乾坤無管鮑,何處是知心?
  閒言少敘。說說顧煥章問那道人名姓,老道複姓歐陽,雙名山真,別號人稱聾啞子,住在四明山清妙觀。「此處是我居住的小廟場,你既要跟我練,也好,我明天自有道理。」說罷,叫煥章安歇。從此就在此廟中學藝,練鷹爪力重手法、一力混元氣、達摩老祖易筋經、分筋挫骨法、點穴的功夫,練會趕棒一條、短刀一把。過一年之後,又收了一個師弟,姓王,名天寵,別號人稱小白龍,也在此處一同學藝。此人乃涿州人氏,在此處學藝二年有餘。這一日,道人說:「你二人今天該走了。煥章,你改變道裝,此一去以賣卜為生,某年某月某日,在五虎莊前去救駕,救駕之後,不准作官。這裡有錦囊一個,是日打開,照柬帖而行。」說罷,二人不忍分手,見師傅諄諄囑咐,無奈,叩頭說道:「老師,我師弟王天寵,日久以後能作官不能作官?」老道說:「不必多問,你二人去吧。」二人遂站起身,出離廟門,竟自去了。這二人老在一處,並不分手,在黃河灣教顧煥章練水,一載之後,煥章水性頗通。王天寵得病,多虧煥章日夜扶侍,病好之後,王天寵十分恩感。煥章說:「賢弟,我也該上北邊去了,你我兄弟分手。如日久以後誰要得勢,必要送信,榮祿共之,有福同享。」說罷,二人灑淚而別。
  顧煥章至北方順天府城西五虎莊,正趕康熙老佛爺私訪,叫賊人困住。
  顧煥章將皇上背出來,正遇官兵前來,將聖駕交與官兵,竟自去了。聖駕回宮,要這顧煥章,各處尋訪,並不知哪裡去了。
  這一日,正在三橋隱名瞞姓賣卜,見達摩肅王在正陽門外下車更衣,天有正午,見達摩肅王撲奔廣慶茶園,自己隨後追趕。方進廣慶茶園門首,見鐵頭孫四與馬夢太敘話,他「唔呀唔呀」的亂嚷怪叫的,將孫四抓住說:「掌櫃的,吾來聽戲來了。」孫四一瞧,認得是相面的從善先生,說:「是先生來了,好說。我正要你們哥倆引見引見,這是我老哥馬夢太。」煥章抬頭一瞧,見夢太一表非俗,趕緊過來說:「久仰大名!」夢太說:「聞聽道爺,人稱神相,煩勞給我相相。」煥章說:「五官端正,二眉帶彩,眼有守睛,鼻如梁柱,三山得配。你這相貌所好者,就是準頭豐隆。神相書上有四句:準頭端正要豐隆,鼻如梁柱作三公。上歪下尖中坍陷,一生貧賤受孤窮。你是木行格局,應該瘦中帶神。木瘦金方水主肥,土行格局背如圭,上尖下闊名曰火,五行格局仔細推。」夢太說:「你看我後來可是正印好?偏印好?」煥章說:「大概可奔正途,定非池中之物,必要顯達雲程。」夢太心中甚是喜悅,說:「勞駕先生!」
  孫四旁邊聽了半天,說:「人稱先生神相,今朝果如前言。我今天早半天有一件事:方要上座之時,來了一個老頭兒,我看此人相貌不俗;後來又來兩個,還給他磕頭。據我一瞧,必是公伯王侯前來私訪。老哥與先生跟我上樓瞧瞧去,看這三個像幹什麼的。」遂帶二人上樓。馬夢太先自吃驚說:「老四,了不得了!你瞧:東邊站著那個,是達摩肅王;西邊站著那個,是九門提督伊大人;當中那個老頭兒,大概是皇上。如果說是皇上,你我今天那個亂可就大了,必有驚駕之罪,此事該當如何?」
  正說之間,只聽下面亂嚷怪叫。四霸天帶無數的英雄,來找馬夢太與孫四。三人轉身下樓,夢太迎住眾人說:「你等真要打架?咱們是文打,是武打?」南霸天宋四說:「是文打怎麼樣?是武打怎麼樣?」此時唱戲的方要開台演戲,見下面一陣大亂,正是四霸天跟馬夢太那裡說話。瞧熱鬧之人甚多,遇有膽小之人俱皆走了,膽大之人還在這裡瞧熱鬧。四霸天有南霸天宋四說:「當初奪廣慶茶園之事,是鐵頭孫四開水澆頭,披刀貫頂,練的甚為出奇,無人敢與他對手,故此我等俱皆去了。今天我同了一個朋友來,家住東海,郎口人氏,姓鄧,名芳,人稱別號八背膀、飛行太保、九杰鄧芳,也在此處練一樣能耐;咱們這也不是打群架。」說:「賢弟過來,見見他等眾人。」見人叢中出來一人,一表非俗,身高八尺,面如白玉,環眉闊目,鼻直口方;身穿藍綢褲褂,薄底快靴;年有三十以外,站當中說:「我是助拳的,你等可不必罵我,可謂了事。哪位姓馬?哪位姓孫?」馬夢太二人回言說:「我等就是。你練什麼?你說吧!」鄧芳說:「我姓鄧,名芳。我練這樣能耐是天下第一,如你二人或你的朋友能照我這樣練,我等就走,永不上廣慶茶園來擾鬧;如若練不上來,你等就此出去,那叫我的朋友在此。」馬夢太說:「你練吧,我瞧瞧是什麼出乎其類的本事!」鄧芳說:「把我的東西拿過來。」
  只見有一人拿過五根竹竿,高有六尺,其粗與大核桃相似,就在地下埋有五寸深,離三步遠埋一根,一連五根,俱皆如此。埋好了,見鄧芳說:「我先別練,我先說說,你們聽聽,如有能練的,前來只管練。我從平地躥上這一根竹竿,在那上頭站著,一點不動,這竹竿一倒,就算我輸了;歪了也不行,偏了也不行,站不住也不行。」說罷,眾觀眾一怔,連馬夢太也是不信,心裡說:「我倒看他練練,看他行不行,簡直的他是竟吹,拿大話嚇唬我。我看他練得了練不了。」說罷,見鄧芳就一撤步,「颼」的一聲,躥上了竹竿,端端正正站在那裡,一點也不動。馬夢太甚是稱奇。又見他從頭一根竹竿上往第二根竹竿上一縱,站在那根上,仍然不動。馬夢太心中說:「不但練之難,看之就不容易,勁兒大了也不行,勁兒小了也不行,真是第一絕妙的功夫!看起來,天下英雄甚多,從此我不可自滿。古語說的不錯,正是:泰山高矣,泰山之上還有天;滄海深矣,滄海之下還有地。」
  正想之間,見鄧芳一縱一縱,一連五根,俱是照樣。大家齊聲喝采。跳將下來,氣不湧出,面不改色,一陣的狂笑,說:「瘦馬馬夢太與鐵頭孫四,你二人可以前來當場練練!」這兩個人默默無言,有心要去練,又不行;有心不練,又當著好些個人。俗語說的不錯:當場不讓故,舉手不留情。
  這兩句話是我們說評書說的,要到了鼓兒詞大鼓書,他還混批呢!他說:「當堂不讓父。」這麼要說將起來,連他父親,他都不讓,於禮不通,情理更不通。要是他父親將他送下來,他還要走動人情,將他父親押起來,所以鼓兒詞、野史,乃齊東野人之語也。若要評書這麼著說,就不行了。當場不讓故,是故舊之交,遇同人在場面之上,有事說話,誰也不讓誰。
  閒言少敘,書歸正傳。馬夢太正在游移之際,見鄧芳洋洋得意,大聲說道:「慢說是你等,就是天底下地上頭,有照我這樣練的,他就算是我的師傅了。大概除了姓鄧的,沒有第二個,他連我練的這個名目都叫不上來。」說著,搖頭晃腦的笑嘻嘻在那裡洋洋得意。
  正在口出狂言大話,見從北邊樓上跳下了一個老頭兒:身穿青洋縐大褂,漂白襪子,青緞子雙臉鞋;手裡揉著一對核桃;年約七旬以外,面似鍋鐵,重眉大眼,一部銀髯,說:「鄧芳,你說這話也大了,你這功夫沒有練到頭,方會半截,就敢這樣口吐狂言。你練的這個叫『草上飛』,乃是踏雪無陷的功夫。你只會正著練,不會倒著練。我要上去練,不能照著你那樣練法。」鄧芳說:「你還有什麼出奇的本事?你練練我瞧瞧,你再誇口。你別說了回頭不會練!」那位老英雄說:「你這竹竿是東西一溜兒擺著,我從西邊上去,照你那樣練完,我再背著身子往回跳,如果照樣跳回,那才算功夫。倘或倒背身望回一跳,竹竿若是倒了,或者將我摔倒在地,那是我經師不到,學藝不高,我當著大官眾給你磕頭,就算是我輸了。」還有一節,我要練完了,你也照著我這樣練一練,我就給你磕頭,也算你贏了。說罷,這位老英雄將長衫一脫,連核桃放在桌上,翻身上竹竿上,照他所說俱皆練完,下來將衣服穿好,把四霸天一眾賊人俱皆嚇怔。馬夢太說:「這位老英雄高姓大名?」不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29 09:05:14

第十回     顧煥章廣慶園見駕 馬成龍提督衙封官



詩曰:雲驅風急馬蹄忙,吐氣揚眉志激昂。
  不怕青雲高萬丈,只要黃卷兩三行。
  棘閣門戶無關鎖,茅屋人家有棟樑。
  明日廣寒宮裡去,桂花折得幾枝香。
  馬夢太問那一位老英雄的姓名,顧煥章在樓上暗中觀瞧,甚是稱奇。回頭一瞧聖主,聖主說:「那邊莫非是顧煥章?自五虎莊分手,朕時常想念於你,今朝可巧在此相遇。」煥章只要聽下面那一位老英雄的姓名,見聖主一說話,慌忙跳下樓來,竟出廣慶茶園去了。下面那位老英雄未留名姓,亦就揚長而去,聖主早就瞧見四霸天帶一伙人來,盡是不法之人,甚是有氣,竟自把戲給攪了。適才瞧見顧煥章,不覺失聲,露出本來的面目。聖上忙傳旨意,叫伊哩布傳本地面官:「將四霸天等拿交提督衙門,不准放一個漏網。將馬夢太、孫四也交提督衙門,只帶四霸天。」下邊群賊一見聖駕在此,俱皆逃躥。伊哩布下樓望孫四要驢,趕緊好,請聖駕回宮。達摩肅王遂保駕出廣慶茶園,竟自去了。伊大人叫地面官人,要拿獲四霸天等餘黨,見一個也沒有了,無奈暫將馬夢太、孫四送交提督衙門,自己也回家去了。
  地面官人僱車一輛,將馬夢太、孫四送在提督衙門。門外一下車,過來好些個人等,有認識馬夢太的,說:「老哥,這是為什麼?」馬夢太將適才之事細說一遍,跟孫四至班房門首。只聽裡面有一個山東人說:「我的禿子白大哥,你死的屈,來顯魂來了?」孫四進班房說:「你這小子玩笑,誰是你的禿子?」
  原來馬成龍同胡忠孝、李慶龍、薛應龍四個人,頭半晌就送到衙門來了。還有興順店賊人四十七名,在別的班房收下。這屋裡頭,問明四個人的底案,一瞧胡忠孝不像有錢的,說:「姓馬的,你有朋友沒有?」成龍說:「我不認得人。」看鋪說:「我姓王,排行在五,你這個差使屬我看管,說點好的,我自有照應。照著這麼著,伙計把他拉到外頭,鎖在尿桶上去。」成龍一聞此言,說:「王頭兒,你這裡來,我看你也是個好人,我跟你有心腹話說,你給我找個人來說吧。」王頭來至成龍面前,認著成龍是好意,方才望那裡一站,成龍掄圓了就是一掌,打倒在地。成龍說:「已就也已就了,我打死人也無數,這連你也打死了吧。」王頭說:「你饒了我吧,我不敢了!」成龍說:「你請我喝三斤酒贖罪,我饒了你;若不然,我打死你!」王頭說:「我請你喝酒。伙計,快給我拿酒去!」有一個小伙計拿錢拿瓶子竟自去了。少時回來,將酒交與馬成龍。成龍這才把王頭放了,坐在旁邊喝酒。
  三斤酒喝完,喝了一個醉眼朦朧,見孫四同馬夢太進來,他一睜眼認錯了人了。孫四本是個禿子,他猛一瞧,打算是白德哪。馬夢太說:「你們兩人誰也不認識誰,俱是難友兒,何必打架!」馬夢太方才落座,孫四也就不言語。從外面進來無數人說:「老哥,你這是奏案官司,來到我們這衙門裡啦。你要有什麼事,我給你回家送信,外頭我給你叫來一桌席壓驚。站堂的李頭送來一桌果席,要叫我給帶過來了。他為老哥的事很著急,因為他們家裡有病人,有一個把他叫了走了。戶房的杜先生、刑房的馬先生,俱有禮物。」馬夢太說:「眾位老哥們,不必分心。一來天氣熱,菜蔬一過夜就壞了。眾位哥哥兄弟,我心領了。」說著,自外邊抬進一桌菜來,放在地下,一碗一碗的擺在桌上。眾人都是這衙門裡當差的,與馬夢太是相好,大家出去照應外面衙門之事。馬夢太說:「呦!胡爺,你們也在這裡。那麼來吧,一同喝酒。」李爺、薛爺也就過去坐下。
  馬成龍在那裡說:「馬夢太,你不認得我了?」夢太說:「實在眼拙的很!咱們在哪裡見過?」成龍把方才在興順鏢店之事說了一遍,夢太才知道是在那裡見的,說:「大哥來吧,一塊兒喝盅酒吧!」成龍笑嘻嘻的過來,同眾人坐在一處,說:「大家喝吧!」本來成龍就醉了,今天見大家在一處說話,他就說:「我熟讀大清律例,來,來,你們說說都是什麼案,我一料就知道誰是什麼罪過。」
  胡忠孝說:「我是投親不遇討飯,店內賊人瞧見我妹妹,硬行要搶,我跟他們打起來了。你斷我應該是什麼罪過?」成龍把頭一搖,說:「你要是遇見了恩官,望輕裡辦,你是罪之魁,惹禍之頭,辦你個秋後處決;要是望重裡辦,總得斬立決。」胡忠孝一聽,把頭一低,一陣的心酸,長歎一聲,說:「死了倒不要緊,我妹妹是個女子,家中還有六七十歲的母親,可歎!可歎!」病二郎李慶龍一聽,說:「我與我拜弟薛應龍,我二人是在先賣藝,後來起亮請我們去教他的兒子,我們才知道他是個天地會八卦教匪。我們本應辭他,誰知道他這一天打架,是我哥兒兩個一瞧,跟我們胡大哥,我們就動手打他店中人,幫助大哥動手。此話是實,你算我們兩人該當何罪之說?」成龍說:「你們倆是賊人的教習,論王法得剮了。」這二人一聽,也就不言語了,信以為真。馬夢太說:「朋友,我與孫四二人應該何罪?」成龍說:「你二人有驚駕之罪,奉旨交這衙門,也該按惡棍匪徒那樣辦,是斬立決,梟首示眾!」馬夢太說:「我們大家殺的殺,剮的剮,你應該問個什麼罪?」成龍一笑,說:「我殺了四十多個人也不要緊,他按重辦,是遞解還家,省我自己的盤費;要按輕辦,是皇上喜歡,就賞給一個守備。」大眾齊聲說:「你走開吧,別扯著玩了!我們都是有罪的,你倒賞個守備,這是何道理?」
  正說話之際,聽著外面升座,先問的是店內四十多名賊人,一上刑就全招了,連起亮是八卦教的情節,俱皆說明。此時把眾賊人當堂定罪,暫且入獄。隨後提馬成龍、胡忠孝等四名審問,四人俱按實情招認。又提馬夢太與孫四,這兩個也俱皆招認在廣慶茶園之事。問官吩咐:「將六個人看押,將所問明的口供底兒,呈與伊大人觀看。」
  次日,大人又親提審訊一番,一則是奉旨交派的,案情重大,俱皆問明,專折次日上達天聽。聖上覽奏降旨,派伊哩布至提督衙門宣讀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步軍統領伊哩布奏前三門外邪教匪徒甚多,朕訪於興順鏢店確實。馬成龍遵旨拿賊,義勇可嘉,欽賜守備,留京聽用。胡忠孝、馬夢太,藝業絕倫,欽賜千總,回籍歸鏢。薛應龍、李慶龍,奮勇捕賊,欽賜把總。孫兆英欽賜把總。胡賽花女中丈夫,貞烈可嘉,聽旨議婚。白德之屍,該哭主領回。各賞銀二百兩,由戶部領。
  奉旨回籍之人,毋庸在此逗留。興順鏢店被獲賊人等,送交刑部嚴刑審訊。在案脫逃之賊人起亮與起亮之子德英、四霸天著名匪棍,交順天府都察院一體嚴拿。欽此。
  馬成龍等六個人磕頭謝恩。胡忠孝由戶部領了銀子,同拜弟薛、李二人,帶胡賽花竟回原籍去了。一路之上,感念馬成龍與馬夢太之恩。孫兆英仍照料廣慶茶園的買賣。馬成龍將白德之屍買棺木成殮,幫洪氏娘子辦理白事,將聖上所賜的銀子,俱給洪氏嫂嫂度日。
  這一日,回井泉館,大家給他道喜,孫起廣甚是喜悅。大家吃酒之際,外邊伙計進來說:「千總瘦馬老爺來拜。」成龍慌忙迎接進來,落座,馬夢太說:「大哥,明天你我到伊大人那裡拜謝拜謝,你想如何?」成龍說:「好說。你家中還有什麼人?」馬夢太說:「我父母早喪,孤身一人。」成龍也把自己之事細說一遍,留馬夢太吃晚飯。天色已晚,成龍說:「你也不能進城,明日咱倆去拜伊大人。」夢太也就在此住宿。
  次日天明,淨面更衣,用完早飯,僱車一輛,進城至交民巷伊大人宅門首,通稟進去,伊大人請見。二人隨進內至客廳,抬頭一看,見大人穿便衣在正面椅子上坐定,這兩個人過去行禮,大人說:「你兩個人起來,明天我把你們要在步營當差,好不好?」二人謝過大人。又把他二人家中之事細問一遍,二人一一說明。大人說:「我這外邊書房有的是房屋,你兩個人搬在我這裡來,晚半天給我看看家,白天上衙門當差。」二人說:「甚好。」從此二人就搬在大人宅西院外書房居住。
  白天二人無事,這一天至前門外,見顧煥章在那裡相面,馬夢太說:「這個人好大能耐,等他完了,請他吃個飯,盤桓盤桓。」天至太陽平西,煥章收住,方才要走,夢太拉住,說:「義士,我給你見個朋友,這是我們同處當差的馬成龍。」煥章仔細一瞧,說:「唔呀!此人的相貌甚是端正,必要顯達雲程,並非池中之物。」說著,三人一同至酒館吃酒談心,越說越近,就在酒館之中結為金蘭之好。煥章居長,成龍次之,夢太行三。此日大醉。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三人相論語偏長。
  二人請煥章進城一同居住,煥章說:「我明天還要訪友去。」酒飯已畢,三人分手。成龍、夢太住在廣慶茶園,次日又前去找顧煥章,竟是不見了。二人進城,方至大人宅門首,從裡面跑出一人,把他二人拉住,說:「二位,你們還回來啦?大人今天早晨派四個人各處找你二人,你二人跟我走,快去見大人。」夢太、成龍二人心中疑惑。不知所為何故,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0 09:28:14

第十一回     定興縣獨角龍行刺 魏家樓山東馬拿賊



詞曰:暮鼓晨鐘,聽得耳聾,春燕秋鴻,看得眼朦。猶記作孩童,倏然成老翁。
  休稱姿容,盡歸清淨中,休稱英雄,盡被黃土蒙。跳出面涂盆,打碎醯雞翁,誰是慢慢誰懵懂?
  馬成龍與馬夢太二人方至大人宅內,聽見有家人說:「大人尋找,不知何事。」二人至裡邊,大人說:「成龍,我今早晨奉聖上旨意,查辦黃河堤工口子,隨帶司員,我把你二人帶同前往,如回來必有好處。」二人給大人道喜,問:「大人多時起身?」大人說:「明天我就起身。你二人收拾行李等物,我是馳驛前往,帶十個家人,和喜跟著我,連書童有二三十人。你二人下去辦理去吧。」二人甚是歡喜,一夜無話。
  次日天明,大人起身,坐的八人轎子,後頭帶著有十數輛車。成龍、夢太騎馬,方出彰儀門,管家和喜回稟說:「有戶部郎中桂大人同內閣學士厲大人在長辛店等候,給大人送行。」大人說:「如此,前面打公館。」正說之際,離長辛店不遠,有厲大人的管家說:「我們大人早就來啦,不必打公館,借的是海提督的花園子。我們大人同桂大人請大人前去。」大人說:「頭前帶路。」至花園子,見二位好友下轎,至花庭落座吃茶。桂大人說:「聞吾兄放下查黃河的欽差,弟甚是懮心。你我知己好友,先年家嚴去查黃河不善,被議回來。眼下辦黃河有河道總督盧丁和、淮陽道任永杰、山西巡撫辦河工巡撫王大人,俱是久辦河工之人,尚且俱皆交部嚴加議處。吾兄此去多要留神。」厲大人亦是這樣說法。伊欽差說:「二位大人,我豈不知黃河不善辦理?無奈有君命在身,此去只好見機而作。」直吃到三鼓以後,方安歇。次日,大人告辭,至半路,有房山縣、良鄉縣前來迎接大人。大人俱皆免見,並站走住涿州。第二站至定興縣十字街路北公館,知縣接進公館,遞手本拜見大人。大人請進問話,問:「貴縣是何等出身?」知縣王大壽說:「卑職吏員。」大人說:「此地無娼沒賭?」知縣說:「此處倒是清靜地面,並無此等之人。」大人說:「好。明天早備車輛,本部院起身。」知縣回衙。大人說:「成龍、夢太,你兩個人也下去歇息歇息。」
  二人遂轉身出離上房,至南廳屋內,有伺候小欽差的過來說:「二位老爺淨面吧。」成龍將藍布大褂、繭綢汗褂脫去,在那裡洗臉,洗完了臉,拿著桑皮紙的扇子在那裡「呼答呼答」的扇。聽差之人過來說:「老爺,你是喝綠豆湯?酸梅湯?」山東馬說:「綠豆湯,我在我們那個廠常喝。這個暑湯我沒喝過,你拿來我喝點嚐嚐。」聽差之人將暑湯送過一茶盅來,成龍一喝,說:「好傢伙,你拿藥水子灌我!你把酸梅湯拿來,給我喝點。」聽差之人也不敢笑他,少時將酸梅湯端上一磁缸兒來,方要拿茶盅給他倒,成龍說:「你給我吧!」成龍從聽差手中奪過來,喝了一個乾淨。馬夢太洗完了臉,要酸梅湯喝。聽差的說:「沒有了。」夢太心中就是不願意,擺上酒,二人喝酒。
  夢太說:「馬大哥,你這個人太粗魯了,不懂的當差的規矩。端上洗臉水你也不讓,端上酸梅湯你也不讓,這幸虧是我,要是別人就挑了你的眼了。」山東馬把眼一瞪:「什麼叫挑眼?俺不懂!」夢太說:「你有什麼能耐,作這個守備?」山東馬一想:「他是瞧不起我,知道我不會把勢,待我蒙他一蒙。」說:「提起我那個師傅來,你不知道。」夢太說:「是誰?是哪個門的?」成龍說:「我師傅是黎山聖母。」夢太說:「黎山聖母就教你一個人嗎?」成龍說:「我有一個大師兄,是劉金定。」成龍問夢太說:「你是誰的徒弟?」瘦馬馬夢太說:「我師傅是王禪老祖,我師兄是高君保。我師傅對付你師傅,我師兄對付你師兄,我就對付你就是了。」山東馬說:「這個肏進子的,真是竟玩笑。」
  二人正說之際,聽得在窗櫺外面「噗哧」一笑,夢太說:「是誰?」成龍說:「不過是外面伺候之人,聽見你我玩笑,他在外邊一笑。」夢太說:「不然,我去瞧瞧。」拉短把刀,來到院內,上房站立,四顧一望,不見一人。夢太跳下來,說:「大哥,咱們別喝酒了。」吩咐撤去殘桌。二人放下臥具,先到上房見大人,說:「大人,吃過了飯了?」大人說:「你二人下去吧,歇歇明天好走路。」二人回房,成龍脫去衣服去睡了,夢太也就和衣而臥。大人在上房吃完了飯,在燈下看書。天至二更時候,正看之際,聽見南邊嚷:「殺人了!救命哪!殺人了!救命哪!」嚷了兩聲,就聽不見嚷了。少時,外面房上說:「欽差伊哩布聽真,吾神乃獨角龍是也。只因當鋪胡大成作惡多端,吾神將他首級抓來。」只聽外面「叭噠」一聲響亮,扔在地下。大人叫「來人!」書童六吉兒,小孩十六歲,膽子小不敢出去,又不敢不出去,無奈說:「我去門外叫二位馬老爺去。」來至門外說:「大人叫二位馬老爺。」又嚷著說:「馬老爺,大人叫!」夢太為人精細,睡著覺,有人叫,聽了聽,是上房屋內大人的書童兒喊,忙站起身來答應。他是永遠夜晚睡覺穿著衣服,下地叫馬成龍說:「大哥,快起來吧!大人那裡叫。」那成龍脫去衣服大睡,正迷朦之際,聽見人叫,站起來說:「作什麼?」夢太說:「大人叫。」成龍迷迷糊糊的下地,穿上了鞋,還沒睜開眼呢,上下無一件衣服。夢太也不言語,說:「大哥跟我快走,去見大人去。」成龍隨在背後,往前行走,來至上房屋門外。
  馬夢太先進去,給伊欽差請安,說:「大人,還未睡覺哪?」隨後成龍也進來了,說:「大人,叫我作什麼事?」大人一瞧,不由大怒,說:「你這無禮的匹夫,大膽!竟敢這樣前來見本部院,我定要參你!」成龍這一陣才明白過來,自己一瞧,上下沒一條線,赤身露體,甚是好笑。連忙回自己下面屋內,換好衣服,穿齊正,又至上房見大人磕頭,說:「守備是睡迷糊了,我實不知道,來給大人賠罪!」說著,只是行禮。大人怒猶未息,說,「你起來,往後再要如此,我必要參辦你,絕不饒恕於你!」說罷,向夢太說:「方才外面房上有人,口稱獨角龍,扔下一件物件,不知是何物件,你們去拿進來瞧瞧。」
  二人掌燈,望院內各處一照,見有人頭一個,鮮血淋漓,甚是可怕,拿至大人面前,說:「乃是一個人頭。」大人說:「你們二人可知道獨角龍是什麼人哪?」馬夢太說:「我不知道。」山東馬說:「別的我不知道,要說獨角龍我知道。我知道先前有一泗洲城,城外有一座三教寺,寺內大殿前台階石上,那一日放出五色蓮花,上面站著一個青衣仙子,口稱白衣大士,有人跟他上天成仙去,有人上去就不見了。這一天,來了一個濟小塘,乃是一位地仙,此人上去一掌心雷,將那青衣仙子劈死,原來是這個狐狸精。他有一個兒子小妖兒,號叫青蓮子,聘請獨角龍帶蝦兵蟹將,水淹泗洲城,捉拿濟小塘。」伊欽差說道:「你說的這是什麼?」成龍說:「是《升仙傳》。」大人說:「出去!」成龍說:「怎麼了?」大人說:「我問的是在房上的獨角龍,與《升仙傳》的什麼相干?這一個人頭分明是人殺的,哪有龍抓來之理!其中必有緣故,以待明天定興縣知縣到來,便知分曉。」
  天至三更時候,大人尚未睡覺,直到天明,定興縣王大壽到此,請大人起身。大人傳見,言道:「貴縣,昨天本部院到此,也曾問過,貴縣言本處並無娼賭盜賊;昨夜三更時候,在房上有人自稱獨角龍,扔下人頭一個,貴縣可曾知曉?」只見王大壽回言說:「稟大人,凡事出於偶然,卑職亦未知曉。今有當鋪東人胡禮,清早喊報,言說他父胡大成被殺,並無人頭,也不知兇手下落;卑職至公館,見大人台階以下放著人頭一個,大概必是胡大成之首。容卑職將首級領回,傳胡禮到案便知。」說罷,知縣領首級回衙去了。成龍過來與大人請安,說:「大人,我今天到當鋪去瞧瞧驗屍的,好不好?」大人說:「你就去。」成龍遂換便衣:藍布大褂,高腰襪子,山東鞋,換好起身,出公館,至南街當鋪門首,往裡就走。有看門的地方、保正手拿藤鞭攔擋閒人,見成龍至此,說:「老爺,你來了?我們縣太爺尚還未到。」成龍說:「不必告訴他,我是自己前來瞧熱鬧。」說著,往裡就走,見裡面院子寬敞,人數不多,有一死屍放在當院裡,甚是可慘。
  少時,知縣已到,將胡大成首級帶來,吩咐仵作相驗。刑房寫罷屍格,呈與老爺觀看。上寫:「皮吞肉卷,生前致命一刀之傷,並無二處。」老爺傳當鋪伙計訊問,說:「你們哪個與你們老東人有仇?」大家說:「我等俱都在此傭工,何敢與東人有仇!」知縣正問之際,有從人稟報說:「有欽差伊大人的委員馬大老爺在此觀看。」知縣說:「請馬大老爺到此,有話說。」成龍說:「不用請,我在這裡閒游,你請辦公事吧。」王大壽說:「公事已完,請老兄到敝署一敘。」成龍說:「可以。」知縣吩咐:「馬,先送馬大老爺至衙門花廳吃茶。」成龍告辭。知縣見成龍去後,吩咐胡禮:「將你父成殮起來,候本縣拿賊。」說罷,吩咐打轎回衙。下轎至花廳,見成龍在那裡坐著,知縣說:「老兄候等多時,弟有要事相求,望吾兄慨允。弟地面之上偶遭不幸,出此逆案,望吾兄在欽差大人跟前多說兩句好話,請大人起身,不知兄台大人如何?」成龍說:「別的事不成,此事易辦,我在欽差跟前要說走准行;無奈我山東人好穿這山東鞋,我自己家中就帶來了一雙,我回公館在大人跟前說明白了,還得來你這裡送信。要不送信,又不是辦事了。送信我還得回去,往返好幾趟,跑壞了鞋,誰給我買呀?」知縣一聽,說:「兄台此問,弟知道。」吩咐:「來人!從帳房中取白銀二百兩整,送給馬老爺買鞋穿就是了。」山東馬一聽此言,說:「你原來是個贓官哪!為這點小事,你就給我二百兩銀子。好,好,好!我跟大人說,准你這一個人情還好,倘然不准人情,那還了得麼?我是將銀子給你送來,我是留下呢?你說吧!」知縣說:「此是我送給你老兄的,你知道了,大人不准人情,我也送給你了,你我算交朋友就結了。」成龍說:「就是。我走了,你聽信吧。」拿著銀子往外走。方一出衙門,就往前走。從背後有一人手拿鬼頭刀,照著成龍就是一刀。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0 09:28:37

第十二回     伊欽差私訪獨角龍 王玄真路遇山東馬



《西江月》:酒以合歡成禮,貪杯必定多傷。東歪西倒特荒唐,依醉出言無狀。
  小則威儀失節,大則行止非常。殺人放火一時強,難免身家坑喪。
  馬成龍要回公館,背後一掄刀,就照著成龍脖子上就是一刀。成龍由東往西走,日影兒一照,見一人拿刀要殺他,一翻身,一低頭,刀就落空了,照著賊人一腳。那邊好些定興縣的公差一瞧,齊聲說:「拿賊!那賊人並不答言,往西跑了。
  成龍至公館門首,見馬夢太在那裡站著,說:「大哥,你回來了嗎,手內拿著什麼?」成龍說:「沒什麼,沒什麼。」夢太不信,一定要瞧。山東馬將實話一說,遂將銀子拿在自己房內擱下,至上房,見欽差大人,說:「成龍給大人請安。適才間我瞧了驗屍的了,莫若咱們起程走吧!」大人說:「這殺人的兇手可曾拿住了?」山東馬說:「未曾拿住。」馬夢太說:「你說了實話就是了,何必朦朧大人。」成龍一聽,色顏更變,慌忙跪下,說:「你老人家不必生氣,我說實話。定興縣知縣給了我二百兩銀子,他還說叫我在大人台前求大人起身,他慢慢辦理就是了。」欽差一聽,大怒說:「初次跟我當差就貪贓受賄,要不參辦你,你也是不怕!我有道理,下去吧!」成龍連連叩頭,說:「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大人怒猶未息,說:「起來!」大人一想:「我何妨在這裡今天出去訪訪,此處知縣要是清官便罷,要是貪官,我就寫信一封,叫直隸總督參他就是了。」想罷,換便衣,叫二馬更衣。馬夢太穿青洋縐大褂,青緞子三鑲抓地虎靴子,暗帶短把刀、避血桷;成龍是藍布大褂,高腰襪子,山東靴,暗帶九斤十二兩大瓦刀一把,手拿桑皮紙扇子;大人穿貴州大衫,漂白襪子,齊頭緞鞋,手拿長桿煙袋,遂出離了公館,溜溜達達,一直出離南門,望前行走。
  少時,出離關廂,望西南一看,青山綠水,遍地禾稼,林中鳥哨聲喧,河內魚兒正躍;牧童放牛於山坡,漁翁垂釣於河岸;農夫口唱野歌,綠樹陰濃,彷彿人在畫圖之中;正信步遊行。遠望有一座茶酒樓,大人帶二馬望前行走,來至酒樓門首,見是坐西朝東的門面,外面搭著天棚,掛著酒幌兒、茶牌子,上書對聯:名馳冀北三千里,味壓江南第一家見四面俱是小溪,河裡面栽種荷花,紅日碧波。有一小橋兒,東西走人,欄桿是紅的。
  欽差大人帶二馬來至門首,往裡就走,見天棚底下坐著好些吃茶之人,都是二十多歲,赤著背,盤著辮子,腳蹬著板凳,在那裡說話,大嚷大叫。有二百多人說話:「合字弔瓢兒,招路兒把哈,海會裡,赤字月丁馬風字萬,入牙淋窯兒,■鬧兒塞占青字,摘赤字瓢兒,急浮流兒撒活。」到位,這是什麼話,這是江湖豪傑,綠林英雄的黑話。「合字兒」,是自己;「並肩子」,是兄弟;「弔瓢兒」,是回頭;「招路把哈」,是用眼瞧瞧;「海會裡」,是京都城裡;「赤字」,是大人;「月丁馬風字萬」,是兩個人姓馬的。「■鬧兒塞占青字」,是告訴他們那個頭兒,拿刀來殺大人。欽差也不懂的,山東馬也不懂的;惟有馬夢太精明諳練,跟他們師傅老山海學過,一聽此言,就知是賊人,說:「大人哪,不可進去,咱們走吧!」大人一則是渴,二則瞧見這個野景兒甚是有趣兒,也不聽夢太之言,望裡就走,進去上樓落座。見跑堂的有二十多歲,身穿藍布褂,青布雙臉鞋,見大人等上樓來,也不言語,在那裡坐著,說:「三位不必在此喝茶,我們今天不賣座,有人定下,樓上請客哪。」馬夢太說:「我們是外方過路之人,走的甚渴,等著人家定座之人來了,那時我三個就走。」跑堂的見三個人說話通情理,也就拿過茶壺來給他們開茶一壺。馬成龍說:「伙計,我與你說一句話就是了。」來到北邊跑堂的跟前,說:「給我拿一個大酒瓶子,盛三斤酒才好哪。我們那二位要問你,就說二兩酒,我的酒量大,他們不叫我喝。」跑堂說:「好。既然如此,我給你拿去。」少時將酒取來,交與成龍。成龍坐在那邊說:「大人,我直噁心反胃,要喝酒壓壓就好了。」夢太說:「你那是多少酒?使這麼大一個酒瓶兒盛著?」山東馬說:「那是二兩整。」夢太問:「跑堂的,多少價錢一兩?」過賣說:「六文錢一兩。」馬夢太說:「照這個樣,與我打二千斤就是了。」山東馬說:「裝什麼肏進子,你走開吧!」
  夢太過去吃茶,成龍遂就喝酒,問堂倌說:「今天這個在樓上請客的是誰呀?姓什麼?叫什麼呢?」跑堂的說:「我姓金,排行在六,人皆叫我金六,我是這鋪內徒弟。我們老掌櫃在的時候,這鋪內甚是豐餘,及至我們少掌櫃的自己管理,就不似先前了。觀如今,我們定興縣裡來了一個人,此人別號人稱獨角龍,姓馬,名凱,乃是一位會總,常常到我們這裡來喝茶、吃飯的。今日是獨角龍在我們這裡請客吃飯,故此不敢讓你三位在此。他們乃是天地會八卦教之人,甚不說理。」成龍聽見「獨角龍」三個字,心中早知是公館之中扔人頭的那個,故又問道:「此人在哪裡住。」堂倌說:「此人住在城西一里之遙,在三清觀廟主野騾子王玄真那裡住。」正說之間,成龍喝完了,趴在桌上睡著了。
  夢太與大人聽的樓梯聲響,上來了一人:身高七尺,黑面圓睛,長眉毛,頭上有一個疙瘩;身穿青洋縐褲褂,薄底窄腰快靴;手執鋼刀,寬有二寸,長有三尺二寸。來在大人跟前,見夢太說:「贓官!你這個狗男女,今天敢無禮!」拉出刀來,照著頭上就是一刀。此人乃獨角龍馬凱是也。馬夢太一見賊人拿手中之刀剁來,還手相迎。此時動手之際,成龍在那裡睡著不知,正睡熟之際,聽得一片聲喧。此時夢太不行,被賊人一腳,把夢太踩在桌兒底下。成龍手執瓦刀,大嚷一聲,只聽得聲音洪亮,連馬凱都嚇了一跳。回頭一看,見是一山東人在那裡,把眼一瞪,瞧著獨角龍。馬凱說:「你是誰?姓什麼?」山東馬說:「我乃山東登州府文登縣馬家莊人氏,姓馬,名成龍。你這個東西,叫什麼?」馬凱自通名姓。成龍說:「你這個賊人,就是獨角龍馬凱?來!你拿刀照著我腦袋來,我要一躲,便不是朋友了。」夢太站在一旁瞧著,見馬凱掄刀照著馬成龍就是一刀,此時成龍閃開。夢太一見,無可如何,保著大人先回公館去了,不管二人動手勝負怎樣。大概沒有半個時辰,山東馬瓦刀翻飛,馬凱不是對手,跳下樓去就跑,馬成龍就下樓追。正追之際,只見前面有道小河兒阻住去路,由北望南追,至河邊並未追上,馬凱跳河浮水,望那邊逃了。
  在北岸站著一個人,那人身材矮小,穿貴州綢道袍,高腰襪子,青緞子雲履鞋,面向南站著。成龍一見,認是拜兄顧煥章,說:「大哥,你老人家往哪裡去?」只見顧爺並不答言。成龍又言說:「你不必裝不認的我,我說馬凱上哪裡去了?」見那位英雄回頭就走,也不言語。成龍扭身就追,如何追的上他?
  成龍無奈要回去,正走之際,見從北邊銅鑼開道,一片聲喧。頭前四桿飛虎旗、四對金鎖提爐,四人抬青轎子,裡面坐著一個老道:頭戴青緞道冠,藍緞道袍,甚是整齊;背插寶劍,紫面長髯,甚是威風。又見兩旁瞧熱鬧之人甚多。成龍當道而立,見一干人等說:「你閃開,我們祖師爺來了,若不閃開,將你送縣治罪!」山東馬說:「我來問問仙長,我們來找野騾子王玄真來了。」老道一聽,甚是有氣,說:「我真人在此多年,並無人敢在這裡叫我的名字。」吩咐住轎。轎子落平,老道下轎出來,口中大罵成龍,掄劍照成龍就是一劍。山東馬舉瓦刀相迎,只聽「當」的一聲,劍也飛了,成龍一腳將王玄真踢倒,用腳蹬著罵道,說:「我今天非把你打死不可!」掄瓦刀照著賊人就剁,「吧吧」一連幾下,將賊人打的直嚷,口內說:「好一個膽大的妖精!出家人今天未帶來法寶,我要有法寶,我必要將你拿住。好個膽大的妖邪!」山東馬說:「我是個妖精?你別裝著玩了。」老道猛一反身,站起來就跑,成龍就追。直見妖人撲奔魏家茶樓,在頭前嚷「無量佛」,馬成龍也嚷說「好傢伙」。王玄真方一進茶樓門首,見有一道人翻身踢倒賊人在地,捆上了。山東馬瞧著,心中甚喜悅,趕緊跑至近前,見是顧大哥,說:「多虧了大哥。來吧,跟我去奔大人公館,欽差大人必奏明天子,大概必要封官了。連皇上都時常問你,因為你在五虎莊救駕之事。」
  顧煥章本是暗中大人,在路上跟隨,今日還未到了出世的日子呢,扭頭就走,也不回言,成龍也不敢追。此時無奈,叫茶樓鋪內之人給僱四個人,抬著賊人上公館,去見欽差。少時,僱來四個人至此,拿槓子抬起來,成龍在後面跟隨,手拿瓦刀,告訴茶樓之人:「回頭叫他們給你來送茶錢就是了。」說罷,隨跟就走在那四個人背後,一直往定興縣南門而來。
  正走之際,只見馬夢太帶四個人來在面前,說:「大哥,你來了麼?」
  成龍說:「來了。我拿住這個賊,名王玄真。帶至公館一問,便知是獨角龍的餘黨。」說著,進了南門,至公館門首。見好些人兒在那裡說閒話,見二馬帶人拿賊人到了。夢太進裡給人家拿出錢,給送人的拿了去。他與成龍將差事交與下面當差之人,二人進了公館,至上房,見大人坐在那裡喝茶,就將拿賊之事細說一遍。大人甚喜,吩咐:「叫縣三班傳伺候審問王玄真。」正說著,又吩咐:「叫眾人帶差事。」
  少時,將王玄真帶到。欽差問:「你是哪裡的人?姓什麼?叫什麼?」
  王玄真說:「我姓王,名玄真,在這城西三清觀住。我乃自幼出家,人皆知我會看病,故此遠近都常請我看病。我也不知為什麼,被大人將我拿來,所因何故?此話是實,求大人恩典就是了。」欽差說:「人都知你是天地會八卦教,你不實招不成。左右,動刑!再問口供,說明實供招出,饒你不死。如若不然,想活是比登天費事!」王玄真並不答言,夾棍套在腿上,只聽的「呵吱吱」一片聲響,見賊人睡著並不言語。五刑俱用了,賊人還是沒有口供。欽差見天色已晚,叫左右將賊人帶下去,暫歇歇,少時再問。聽差之人答言帶下去。此時欽差用完飯,叫山東馬成龍,細問拿賊的情節。馬成龍又回說了一遍。大人說:「功過相敵。你不可貪功,誣良為盜,賴人圖自己的功;誣人為賊,罪加一等。此話是實,並無一句虛言。」山東馬說:「大人分心細問,大概他決不是好人。」
  天至初鼓之後,大人甚是著急。成龍此時已下去吃飯,書童在旁邊也睡著了,靠著牆站著。大人伏幾而臥,曲肱而枕之。正在似睡不睡之際,外面來了一個賊人,手執鋼刀,翻身闖進上房,舉刀照著大人就是一刀。不知欽差的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0 09:28:59

第十三回     桃柳營欽差初逢險 乘義渡二次又逢凶



詩曰:堪歎人生無百秋,為何日月苦懮愁。
  酒色財氣纏身體,擔心不捨怎回頭。
  百年世事如幻夢,大數到來不自由。
  有朝一日閻君喚,一旦無常萬事休。
  有賊來刺殺欽差,賊方至上房,只聽背後一聲,「吧噠」一聲響,正中賊人腰上。賊人乃是獨角龍馬凱,因白天自魏家茶樓跑了,夜晚回來一問,才知是朋友王玄真被擒之事,夜晚入公館行刺來了。方要殺大人,只聽後面一聲,正中腰上,馬凱翻身躥在院中,上房逃走。
  大人大吃一驚,心中一想:「既有刺客,可以派二馬前去,必能拿獲。」方要傳話,忽聽外面一響,扔進一個字包兒來,外面說道:「大人若審王玄真口供,照字帖行事,賊人必能招認。」書童從地下撿起遞於大人,拆開一看,上有小膏藥兩貼,上寫:「三皇甲子膏。」後面有一行字,上寫:「三皇甲子膏,專治破金鐘罩,貼在腳心中,口供定然招。江蘇民子顧煥章奉獻。」大人一瞧,早已明白,吩咐:「叫二馬進來,傳聽差之人,帶賊盜王玄真,聽本部院嚴訊。」左右答應,兩旁侍立。
  少時,將妖道帶至上房台階以上跪下。大人說:「你這東西,分明是邪教匪賊,竟敢不招!」叫馬成龍過來,俯耳如此如此。山東馬叫左右將老道鞋襪去了,將膏藥貼上,吩咐:「動刑!」見老道渾身是汗,骨軟筋蘇,疼痛難言,說:「大人鬆刑,我承招就是!」欽差說:「鬆刑,招上來!」妖道王玄真甦醒多時,心中少定,才說:「我們是天地會,是供奉天地為主;八卦教,是立教之主,號稱八卦真人,不過燒香唸經,求天地風調雨順。我們這個會總,是辦會的頭目,他是承辦香供之事。至於大家全把錢給他,叫他留一本清帳。」欽差說:「我問你,是在當鋪中殺人的獨角龍,他也是你們會內之人,你說他是怎麼殺的,我就饒了你啦。」王玄真說:「獨角龍不錯,我知道他也是會中之人,可不跟我在一處,他殺人之事,我實在不知道哪。」大人吩咐:「將賊人送縣按律嚴辦,行文拿獲獨角龍馬凱。」傳知縣,說:「貴縣,本部院理應參辦,我念你吏員出身,為官不易。明天備辦車輛馬匹,本部院起身。知縣打躬施禮,謝過欽差大人,遂下去了。大人將此事辦完,叫二馬下去歇歇,明日起身。欽差也就安歇睡覺。次日,知縣備辦車馬,在此公館門首伺候起身。大人上轎,吩咐免送,順大路一站一站的望前行走。這一日,至監津縣桃柳營,本汛的守備張海登同知縣李和春,來接大人入桃柳營公館。此時早有辦差之人接了上站卡子,照上站樣如數辦理。伊大人傳進知縣、守備,問了問地面上之事。此時天色已晚,眾人都出去,惟有二馬還在旁邊站著。大人說:「今日白天自北往南,臨近有一段村莊,都是門前影壁上掛八卦,還有畫白圈的,還有黑牆畫白八卦的,不知是何緣故?我要請問本處文武官,又怕他們不說實話,我就也沒問他。明天你二人去訪訪,如要有什麼邪教匪賊妖言惑眾之事,你二人訪明白稟我知道,我自有道理。」二人下去用飯安歇。
  次日天明,二人起來換便農,用完早飯,吩咐外面不必伺候,大人並不起身,外面也不知是什麼緣故。此時二人進上房,一見大人,說明去私訪之事。大人說:「你們去吧。」
  二位英雄出了公館,一直往北走了有一里之遙,見前面是昨天來的那個村子,一瞧,見家家關門閉戶,並不見有一人來往。牆上畫著白八卦,家家皆是如此。二人至路北清水戟門樓,雙扇緊閉,不見有一人在此村莊街上。連忙打門,只聽裡面有人答話說:「哪位?」山東馬說:「我們借光,問問你路。」「嘩啦」一聲,門兒開放,出來一人,黑面微有鬍鬚,月白褲褂,高腰襪子,青布鞋,說:「你叫門作什麼?」山東馬說:「我們問問,你們這個村莊為什麼都畫這個八卦?是什麼緣故,你可知道?」那人說:「你問這個呀?」「呼嚕」將門兒關上了,也不言語。山東馬再叫,人家也不出來了。二人無奈,也就不叫了。只聽背後腳步聲音,頭前走的顧煥章,後方跟著一人,身軀高大,年約六十,黃面長鬚,一直往前追趕下去了。此時二位英雄一看,不知所因何事,也就不往前面村莊訪問去了。
  說書的一張嘴,難說兩下裡話。成龍、夢太二人私訪事也就不提。單言欽差伊哩布在公館想:「為人臣,忠則盡命。如今我國自定鼎以來,不知是有多少邪教匪賊索隱行怪,誑哄愚人。本部院受皇恩,理應到處與國分懮,辦理清楚才是。今天二馬一去私訪,本部在此無味,何不也去帶著書童外面訪訪?」遂吩咐書童六吉兒:「來,你給我更衣,跟我密訪天地會的情形。」小書童也就換了衣服,大人帶他出離了公館,直望西走。見天地清和,風清氣朗,入夏以來,綠樹蔭濃。方一出村口,望西一看,好一派初夏景致!怎見得?有詩為證: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當牖轉分明。
  更無柳絮因風起,惟有葵花向日傾。
  欽差遂信步遊行,見人煙稀少,惟有農夫在野外耘田。大人走約四五里之遙,迎面有南北一道乾河,兩邊有堤,並無有一點水。大人帶書童過了一道乾河,一直往西走,赤日炎炎,甚是天熱。大人口內也覺得有點乾渴,也想要涼爽涼爽才好,無奈不成,沒有一株樹。望西一瞧,一片野,有心要回去,又太走的遠了。無奈望前走,方走了一望之地,見前面當道有一土台,上面有柳樹一株,棚蓋甚大。土台高有一丈七八,有台階。大人遂上去,見上面高處又涼快,又乾淨,書童六吉兒將手巾鋪在就地,也就請大人落座,書童也坐在樹底下。大人說:「六吉兒,你不帶著錢嗎?你將錢放在五步開外,你站在那邊打著了他,回公館我賞你五兩銀子。」六吉兒說:「奴才不敢打。打著了,大人賞奴才五兩銀子;要打不著,大人必要責打奴才。」大人說:「你打著,賞你;打不著,也沒你的事。」說著,六吉兒照著那地下放了有幾個錢,立著站在五步以外,說:「你老人家瞧著。」只聽「吧」的一聲,大人見那錢打著,大人甚喜。你道大人這是哄孩子玩耍呢,此乃大人心中暗禱告過往神靈,說:「我這一出來公館,來訪這附近村莊怪異之事,如要小書童兒今天能打著,大概訪賊必訪的著;如要打不著,我也就回公館去了。」大人是這個意思,見書童打著了甚喜。
  天有響午,只聽西南一片聲響,大人不知道。少時,有好些個逃難之人直嚷「救命!」後面汪洋大水,遍地皆是水,水花滾滾,波浪滔天,甚是可怕。見有一老兒,奔這個土台上扒來。大人瞧著不忍,叫書童:「快拉他上來,我要救這個人。」六吉兒不敢不去,方一下台階,只聽「呼隆」一聲,大人也往下瞧著,連那書童六吉兒和那個老頭兒都被水沖去了。大人「欸」了一聲,說:「這是怎麼說?這孩子跟我多年,他父母托付我照應他,今天一旦死在這裡,也是他的命運該著。這小孩子作了什麼損事?可惜!可惜!」歎夠多時,見這水離大人這土台還有一尺來的還長哪!遍地是水,此時欽差甚是驚怕。原來這裡離黃河近了,開了口子,水下來了,大人並不知道,心中說:「我哪裡也不能去,四面是水,活活的把我急死了!」
  天約午錯,正在危急,只聽得正東有撐船之聲,來了一隻小舟,由東向西,直奔這個土台而來。見那個艄公年約三十以外,頭帶草綸巾,赤背,藍布中衣,襪子未穿,青布鞋,麵皮微紫,口中信口說:此處有個趙鄉宦,打了一隻救生船。
  每遇水災常救護,盡渡來人不要錢。
  大人說:「好來,好來!你將我渡過去,我上桃柳營去,多多給你幾兩銀子就是了。」那艄公說:「要是僱船趁早僱,往別處去僱。我們這是一隻義船,行善的。」大人說:「來吧,更好,我給你們主人傳名!」那船貼在台邊之上,叫大人上船。欽差上了船,一直往東,就到了原來那條乾河,應該往東奔岸,他往南進了一帶蘆葦塘,他問:「大人貴姓?哪裡的人?幹什麼生理?」大人說:「我姓尹,名一人,北京城裡的人,販賣綢緞為生。今天是自桃柳營出來逛逛。」艄公說:「你老人家幾時生日?」伊大人說:「二月二十五日。你問這幹什麼?」艄公說:「我們這裡的財主有話,今天有這一場大水,先問問救了多少人,是姓什麼,哪裡的人,為是落帳;臘月三十在諸神聖前一焚,這也算是一點功德。朋友,你吃什麼?我們還有一頓飯,願意吃餛飩有餛飩,願意吃麵有面。」大人說:「倒不吃什麼,渴了要喝一點水。」艄公說:「喝水現成。」
  正說之間,到了葦塘當中,船也站住了。那個艄公說:「朋友,你錯睜了眼啦,到了你姥姥家了!」順手抽出一口刀來,說:「你好好的脫衣服,將腰中帶的銀子拿出來!」大人一見,就知是賊船,趁水打搶,說:「且慢!我看朋友你也是被事所累,才能失志為賊。依我之見,你理應改邪歸正,跟我上桃柳營店中去,我給你二百兩銀子,你作個買賣好不好?水賊說:「我姓何,名丁。我弟兄三個,有兩個兄弟:一名何黨,一名何橫。好漢爺,我們自十七八歲在此作這水旱兩路綠林的買賣,我實告訴你說吧,人也害過幾百了。你不必怨我,你聽我開導開導你:想你也有五十多歲,生長富貴人家,一呼百諾,吃喝穿樂,你也夠了。還有一說:老爺生長在江邊,不怕王法不怕天,就是天子從此過,也得留下買路錢。」說著,只聽船艙內說:「哥哥,哪裡來那些個話說,結果他就是了!」鑽出一個賊來,照著大人就是一刀。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0 09:29:27

第十四回     顧煥章水內拒強賊 伊欽差途中遇舊婢



歌曰:終日懮愁,用盡心機不肯休。貧賤天生就,富貴天緣湊。算計到五更頭,明朝依舊。略放寬心懷,樂得安閒受,因此上把妄想貪心一筆勾。
  自船中出來的那個賊,掄刀方才要剁,大人睜睛一看,說:「且慢!我問你叫什麼?」那賊人說:「我叫何黨,別號人稱雙頭魚。來吧,待我結果於你!」正要舉刀,聽得東邊岸上有人嚷說:「唔呀!坑了吾,害了吾,要了吾的命了!唔呀!這麼大水往哪裡走呀?也沒有船隻,吾帶著八百多兩銀子,是不能走呀!」裡面兩個水賊一聽:「有這樣大財,為何不發呢?」有心殺了大人,又怕濺一船血,叫別人瞧出來也不便,「先把他捆上就是了。」想罷,將大人捆好,放在船艙之內。
  兩人將船撐開,出了葦塘。那邊岸上站著一人,身體矮小,穿著道袍,拿著小包裹一個,甚是沉重。何丁一瞧,叫他上船來。那道人躥上船來,坐在船頭之上,端端正正的。何丁又問說:「你姓什麼?哪裡的人?你說說。」那老道並不言語。
  書中交待,來的此人正是顧煥章,暗保欽差大人前來。早飯後遇見大人帶小童往西來,他遇朋友在那裡說話,少時追下來,就不見大人了。水又發了來,遍地是水,把這一道乾河灌滿了。東邊岸上沒有水,此時他想:「大概欽差必被水淹死了。」正想之際,見一隻船進了蘆葦當中去了,他甚是著急,知內中必有大人,想主意,將包袱包了好些石頭子,他才叫船出來。船上的水賊問他姓什麼,他說:「你不必多問,我實告訴你,我姓顧,名從善。」兩個水賊並不知顧爺的厲害,他還說呢:「我們這救生船有板刀面、餛飩。」煥章說:「好呀,我正在沒有吃飯,餛飩甚好,大大的餡兒,薄薄的皮兒,給個高高的湯兒,用點海粉、紫菜,我喝一碗就夠了。快去做,我嚐嚐!」此時兩個水賊還當他是好話,說:「朋友,包袱裡包的是什麼物件?」顧煥章說:「是銀子。」兩個賊人說:「快,快!都給我拿過來,我饒你的性命!」說罷,船已至葦塘當中。賊人舉刀照著顧煥章就剁,煥章一腳將賊人踢下河去。那個何丁也舉刀過來,也被踢下去了。兩個賊人在水內出頭望上觀著,煥章在上面用包袱之內的石頭子往下打。兩個賊人精通水性,在水裡能睜眼睛識物,鑽在船底下要翻這只小船。煥章見水底下一動,拉出短把刀,脫去道服,跳入水內,口中罵道:「好賊子,你哪裡走呀!」說著,直撲賊人就是一刀。二賊何丁在前,何黨在後,二人與煥章交手,水花兒來回亂滾,猶如攪海翻江。煥章一刀刺入何丁腿上,賊人帶傷順下流逃走去了。何黨亦不敢戀戰,亦就浮水走了。
  煥章上得船來,到艙中將大人放開。大人說:「你是誰?」煥章自通名姓。大人說:「你將我救回桃柳營公館,我專折保奏。聖上也時常想念於你,因你在五虎莊有救駕之功。」煥章說:「多謝大人!」連忙撐出小船,直奔東岸,將大人扶下船去,說:「我看大人氣色甚是不好,臉上有三道煞紋,現在去了一道煞紋,往後還有兩道劫煞,應在今天,甚是兇惡。大人如闖過這三道煞紋,方保無事。我有故友相候,不能跟大人一同前往,大人快回去,走三四里遙,就是桃柳營,吾要去也。」說罷,往東北竟自去了。大人方要拉他,已去遠了。大人無奈,往東行走,就不是才來的道路了。
  大人正往東走之際,見道旁有土房數間,隨牆板門一個,正房五間,東西廂房各三間。房西有棗樹數株,又有十數棵野花,開的十分豔麗。左右並無鄰居,獨此一家。大人正看之間,板門輕開,出來一個年輕少婦,約在二十以內的年歲,面如白玉,唇若涂脂,眉如春山,目似秋水;身穿藍布半大女褂,蔥綠中衣,漂白襪子,雪青摹本挖鑲花盆底雲鞋;頭髮漆黑,梳著兩把頭,上面首飾,俱是時興樣式;手端一盆洗衣裳水,往街上來倒。大人一瞧,甚是眼熟,彷彿在哪裡見過似的。又自想道:「人家是一年輕少婦,我何必多想,不如走吧。」心中雖是如此想,不由的回頭又看。
  見那少婦將水倒去,注目直看大人,口中說道:「尊駕,莫非是伊公嗎?」大人說:「你如何認得我?」那少婦說:「老爺,怎麼會不認得了?你老人家這兒來吧。」大人一瞧,細想說:「哦!原來是福喜呀!」這少婦由九歲到大人宅內,充當使女,其性最靈,大人甚為愛惜。當年大人作御史,正巡南城,福喜有父母俱皆老邁,時常至宅中找他女兒。這一日大人回宅,遇在門首,說:「你兩個人是作什麼的?」門上回道:「此乃是福喜家中父母,前來找他女兒。」大人見這夫婦甚是寒苦,進裡面一問福喜,說:「你父母平素作何生理?」福喜回道:「一無所能。」大人說:「既如此,叫他在宅內吃碗閒飯就是。」福喜叩頭謝過,只見他父母進來也叩頭謝恩。大人說:「你們住在花園那裡。」就是後來他父母身死,也是大人葬埋。福喜年至十七歲,在本宅有一書童,名叫德升兒,姓張,大人將福喜配他為妻。到去年,被姑奶奶那裡借去他夫婦幫忙,因姑爺放了歸德府知府,就將他二人帶著上任去了。今在此處相遇,不知所因何故,連忙問道:「福喜,你不是從姑爺、姑奶奶上任去了麼,為何還在此處,莫非有什麼事嗎?」福喜說:「老爺,請裡面坐著,回頭再說。」
  大人到院內,福喜把街門插上。大人見上房門外西邊有大皮缸三個,一個盛著水,兩個蓋著醬篷。大人遂進上房落座,福喜過來請安,說:「適才間大人在外面相問,我不好明言,恐走漏風聲。奴才等隨大人到任之後,命我夫婦二人入都,接少大爺與姑娘一同上任去。自歸德起身之時,正遇黃河開口子,我二人上了賊船,船家姓何,兄弟三人,名叫何丁、何黨、何橫,將我男人殺死。那時我求死全節不能。賊人將我載到此處,是他的住家,他有一個母親,是雙目失明,現在西屋睡覺。我至賊家已有七天,幸喜將我留在家內,又有賊黨將他三人約出去了,將我交與他母親看管。我有心要逃走,又不曉路徑,他母親說要將我留與他長子何丁為妻。昨日方要逃走,找衙門告狀,又叫賊人遇見,將我拉回,他忙忙的拿刀出門去了,至刻下尚未回來。他母親叫給他洗衣裳,我方才倒水,得遇老爺。老爺因何至此?」大人把方才之事細說一遍,說:「方才我遇見賊船,也是姓何,大概就是他。等我回去,到桃柳營公館,派二馬前來接你,並派官兵前來拿賊。」福喜說:「我惟候老爺救我!」大人說:「我要走了。」福喜說:「我給老爺前去開門。」方出上房,只聽叩打街門之聲,大人一聽,是方才賊人何丁的聲音。大人有心要走,又不能出去;有心要回來,又無處隱藏。福喜心中十分懼怕。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0 09:29:51

第十五回     姚直正泄機小耗神 馬成龍路遇真報應



歌曰:看破了浮生過半,半只壽,永無邊。半中歲月苦懮閒,半里乾坤舒展。
  半城半鄉村舍,半山半水田園。衣服半俗半新鮮,學饌半豐半儉。僕童半巧半拙,妻兒半樸半賢。心性兒半佛半神仙,性字兒半藏半現。一半還知天地,一半讓與人間。半思後代與桑田,半想閻羅怎見?酒飲半酣正好,花開半吐便豔。船桅半扇免翻顛,馬放半韁穩便。半少卻讓滋味,半多反厭愁煩。百年苦樂細想參,學會了吃虧一半。
  賊人何丁叫門,福喜急中生智,把院中缸蓋取下,說:「老爺,你快這裡藏著!」老爺無法,望缸內就藏。福喜將蓋蓋上,方出去開門。只見何丁腿帶重傷,一瘸一點往裡就走,至西屋內,問他母親要刀傷藥,上罷隨問:「我兄弟回來了沒有?」他母親說:「我不知道。」他說:「我先瞧瞧船去,回頭再作道理。」賊人去後,福喜將老爺放出,天色已晚。福喜諄諄囑咐:「老爺回歸公館,千萬著人前來救我。」
  大人回至公館,路遇成龍、夢太前來尋找。他二人訪了一天牆上畫白八卦、畫白圈的這事,也沒有訪著。回歸公館又不見了大人,二人又出來相找。至半路方遇,隨同大人回歸公館。二馬問:「書童六吉兒哪裡去了?」大人「咳」了一聲,說:「他淹死了。」又把自己方才之事說了一遍,遂吩咐二馬:「帶領本汛官兵四十名,並地面官人趙路通,一同前往。」
  約有二鼓以後,來至何家窪,成龍說:「別嚷,聽我吩咐:東邊十個人,兩個人舉著燈籠,八個人拿賊。如從你們這邊走了賊人,即辦你們縱賊脫逃之罪。南、北、西,俱照如此預備。」夢太方要望裡一躥,成龍說道:「且慢!你蹲在牆根底下,我蹬著你肩頭上牆,我先進院子拿賊,你在房上看著。」說罷,成龍扒上牆去,望下一溜,正在上不來下不去之時,又不敢嚷。此時夢太早已走了,成龍甚是著急,無奈望後一仰,只聽「撲通」一聲,摔在院內。裡面就是大惡賊何丁在家,尚未睡覺,找他兄弟又沒找著,方才回來歇息,只聽「撲通」一聲,他問:「是誰?」成龍答言說:「沒有人。」何丁說:「你是誰?」成龍說:「我來拿你來了!」賊人拿刀躥在院內,四外齊聲嚷拿。賊人掄刀,照著成龍就剁,成龍用瓦刀相迎。上面夢太照著賊人一避血桷,將賊人打倒在地。眾官兵趕在院內,將賊人捆上,放在車上,將福喜也喚出了,一同前往,至公館來見大人。
  大人說道:「將賊人帶上來!」大人說:「你還認得本部院嗎?」賊人抬頭一看,就是方才的伊大人,嚇的賊人戰兢兢的害怕。大人說:「我也不必多問你,把賊人交本縣問明寄獄,候本院回京之時再為辦理。」下面一干人等答應。天色已晚,大家安歇。
  次日天明,大人叫成龍、夢太,說:「我叫你二人訪的事情如何?」山東馬說:「牆上畫白圈,是怕狼;畫白八卦,為的是好看。」大人說:「不對!你等今天非訪明白此事不可。你二人先下去吃飯吧。」成龍、夢太二人來至自己屋內,早有聽差之人將酒飯擺好。二人喝酒,又提起方才大人說的這回事來了,真是無處去訪。旁邊有一聽差之人答言說:「二位老爺訪十天也訪不著,此事關係重大,無人敢說。」成龍說:「你知道嗎?你姓什麼,叫什麼?你自管說來,有什麼禍事都有我哪,你自管放心。」聽差之人說道:「我姓姚,名直正。我在這驛站裡當差多年,常常伺候過往大人的差使。提起畫白八卦、畫白圈的事情,我們這裡有一家財主,姓餘,名四敬,別號人稱小耗神,此人家產百萬。那一年,我們這裡鬧蝗蟲、水災,在我們桃柳營西南有一座山,他明著是開山修路,每人日給工錢二百,暗中聚眾招賢。此山名為剪子峪,進去有五千餘人,俱不讓出來。將山口堵死,上插兩桿大旗,上寫『重整天地會,再立八卦教』,每日在裡邊操兵演將,傳出信來,要將桃柳營六十一村俱皆掃平,如歸降他教中,免死。人人懼怕,大家紛紛望裡遞花名冊子,因此這些莊村俱是他們八卦教之人。門前畫白八卦、畫白圈為記。依我說,二位老爺回大人,就不必管這閒事:一則又未帶官兵;二則又奉旨查黃河,也管不著地面上什麼事。」
  成龍一聞此言,用完了飯,至上房見欽差大人,將姚直正之言細回了一遍。大人說:「我遞折子,請大兵來剿滅。」成龍說:「大人所說有理,無奈要遞折子請兵來,要是剪子峪之賊聞名逃竄,大人豈不鬧了一個蒙君妄奏不實之罪?」欽差伊大人一聽成龍說的有理,連忙問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成龍說:「大人臨近有近親朋友帶兵之人,可修書一封,調五百精兵,前來拿賊,半公半私。如裡面賊勢大,欽差再請兵來不遲,不知我說的是不是?」大人一聽,心中說:「此人外面粗魯,心內很秀,我也喜歡他。這一條計策甚好!」吩咐請幕府師爺辦理文書,上衛輝府去調兵,給常明常大人寫信,也倒甚好。就遣成龍前往,也倒不錯。吩咐成龍預備行李起程,上衛輝府常大人那裡去就是了。
  成龍領了官盤費銀子,收拾物件要馬。桃柳營驛站號頭派人來,拉了一匹又小又瘦的馬來,被成龍山東馬一瞧,說:「朋友,你拉著回去吧,我還要去找你們號頭,那裡揀一匹瘦的才好,如他走不動,我還要扛著他輕身,你想對不對?」送馬的說:「你老人家自己去挑也好。」遂把馬拉了走了。山東馬收拾已畢,這才換好了衣服,扛著褥套,帶了他那二百銀子,同夢太至馬號。號頭說:「上差老爺來了麼?」山東馬說:「來了。你這號東西,楞敢給我一匹瘦馬!好好的把號簿拿過來,我瞧瞧!」號頭遂將馬花名冊遞與馬成龍。馬成龍睜睜細看,上寫:「頭一匹鎮槽龍烏大黑馬,二匹玉頂黃膘駒,三匹五名馬,四匹赤炭火龍駒。」山東馬說:「有這麼些好馬,你都不給我備一匹,快去把鎮槽龍烏維大黑馬給我上了就是。」號頭劉元見馬成龍又愛玩笑,他就說:「老爺騎不的,這是匹劣馬,性情最大。他要是願意叫人騎,了他順順噹噹能行二百多里地;他要是不叫人騎,你老人家可不知道龍性大著呢!好了你老人家騎上吧,走個十里二十里的,他後腿一抬,就把你扔下來,那還是小可;他用前蹄一抱,將你抱在懷內,他就要對付活人。你老人家是上差老爺,我不敢擔承這個罪,再挑別的就是了。」山東馬一聽,說:「你別裝著玩了,快去給馬老爺上就是了。叫一名馬夫跟著我。」說罷,將那烏維黑上,也就有人將他的褥套搭上了馬。馬夫騎了一匹黃馬在頭前走。成龍說:「馬夢太兄弟,你好好在公館伺候大人,回頭再見,我走了。」說著,順大街帶領馬夫,二人一蕩馬,就是十數里地。少時,成龍說:「咱們前邊衛輝府見!」照著馬就是一鞭子。那馬永不叫打,今天一著鞭子,他就犯了龍性,一直往下跑了。成龍雙腿也夾不住他,只是顛顛。山東馬直嚷:「救人哪!」早將馬夫落遠了。
  正跑之間,前面南北一條大路,兩旁是山夾溝子,長有三四里,當中不能開車。馬成龍收不住韁了,一直往裡就走。從對面來了一輛草車,趕車直嚷說:「那邊開!別來!外頭開!」這馬那裡由的成龍,他就一直往前跑了,一見草車,他就眼一瞪,兩個耳朵一擺,把後腿一抬,就將成龍扔下來了。成龍說:「不好,真要對付活人!」那馬從草車一旁直望南跑了。馬成龍起來說:「趕車的,你別走過去。」把趕車的抓住,說:「你就給我找馬去,我還饒了你;如要不給我找馬去,我就與你是一場官司!」趕車的說:「你就不說理!我們在這一條山溝裡走了有一二里地,你方進山溝。你要是將馬勒住,如何有此一段事情?我說的是不是?」山東馬一想,說:「沒你的事,我自去找去。」走了不遠,將自己褥套揀起來,扛著望前去找馬。走出了山口,望南一瞧,遍地苗,並不見自己之馬,也沒一個行路之人,心中甚是急躁,心中說:「我要是沒有馬,如何能走到衛輝府去?」正在發愁,只聽對面有一人大嚷一聲,直撲奔成龍而來。不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0 09:30:19

第十六回     金文學情急叫蒼天 山東馬慷慨施大義



詩曰:有有無無且耐煩,勞勞碌碌幾時閒?
  人心曲曲灣灣水,世世重重疊疊山。
  古古今今多變改,善善惡惡有循環。
  將將就就隨時過,苦苦甜甜過眼完。
  這一首野詞,說的是人生在世,為名利為兒女,苦苦用心機,雖然良田千頃,尚嫌不夠;蓋下大廈千間,猶然不足。豈不知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旦無常萬事休。知時務的,隨緣度日,過此一生也就是了。閒言少敘,書歸正傳。
  方才自正東來了一個年邁的老頭兒,在那裡說:「借光,朋友,你瞧見我的驢來沒有?」山東馬說:「我在這裡還要問你瞧見了我的馬來沒有,你怎麼就會丟了驢哪?」那個老頭兒說:「你不知道,聽我說吧。我們街坊有一個大黑驢,永遠不叫人騎,我今天去跟他們借驢去了,他們家裡人說:『這個驢要是叫人騎上,順天順理快著呢;要不叫人騎,他又是個叫驢,你硬騎上他,他就鬧。』我也不信,叫人家給我上了,我說:『我偏要騎定了,你們瞧著吧。』方騎上出了村兒,前面一個山溝,我又給了他一鞭子,他就跑下來了。裡面來了一個草車,這驢一見,把頭一搖,後腿一抬,將我扔下來了。我把人家趕草車的抓住了,不饒人家,叫人家給我找驢。人家說我不說理,山溝是窄,人家是車,我理應讓人家才是。因此我來訪問訪問你,見著了沒有?」山東馬說:「沒有瞧見。對了!與我是一個樣,我的馬也是照你一個樣,是黑的,你瞧見了沒有?」那老翁說:「我方才在那邊見了一匹馬,我怕有人找,我就拴在南邊那個樹林內樹上了。」山東馬說:「勞駕,那就是我的。罷了,我去先拉馬去,你去找你的驢去。」那個老翁說:「好,回頭再見。」
  成龍聽他說的話兒奇巧,仔細上下一看,他身高七尺,黑面白鬚子,白剪子股小辮;白綿綢褲褂,青洋綢單套褲,白襪子,青緞子十耎緞靴,手內拿著青綢大衫;長眉大眼,相貌不俗。二人拱手作別,到南邊有一里遠林子內,果然拴著他那匹黑馬。山東馬一瞧,心中甚喜,將褥套搭在馬上,也不敢打他了,也不敢騎了,慢慢的隨他走。
  天也有日色將落之時,前面黑暗暗、霧潮潮,彷彿一座鎮店。即至臨近,果然是一座鎮店。南北大街,路東路西,皆有客店。此時成龍總要找清靜店才好。只見路西有一座大門,半掩半開,裡面有一人說話,都沒有勁兒了,說:「住店哪?裡邊坐著。」成龍說:「你這店裡有多少房屋?有多少住客?住一天多少錢?」小伙計回說:「有二三十間房子,也沒有一個人住。你老要住,瞧著給錢就是了。」山東馬進店一瞧,路南裡的馬棚,北上房五間,西上房五間,大概西邊還有後院。見這個小二年約三十歲,面黃帶病的樣式,身穿舊破小夾襖、舊單褲一條,兩隻舊鞋襪,將馬接過去拴上、把褥套給成龍送在北上房屋裡去,說:「老爺,你來吧,這屋內住吧。」馬爺一進北上房,是一明兩暗,在東裡屋是兩間明著。北邊有一張八仙桌兒,南邊靠窗戶是條炕,炕上有一個六仙桌兒。北牆上掛著一個八大山人畫的山水人物,一邊一條對子,上寫: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款落的是王漁洋寫的。地下桌上點著一盞不亮的油燈。小二將褥套放在炕上,說:「老爺吃什麼飯?」成龍說:「你們這裡賣什麼吃的?」小二說:「外邊現有飯館子,隨便皆可。」山東馬說:「你們這樣大個店,怎麼會沒有廚房?」小二說:「我們此時買賣已為關閉,不做了,因為實在沒錢吃飯,方才留住宿客人。」成龍說:「你會做飯不會?」小二說:「我姓韓,行三,當初這店開著之時,我就在灶上。要說是做點菜蔬,不敢說會,整桌酒席、應時小賣,俱都能做。」成龍從腰中取出白銀一錠,約有四兩有餘,交與韓三說:「此銀你拿去辦理菜飯,連你們店中諸人也都夠了。」韓三出了上房,叫:「劉四兄弟,別睡覺了,快些起來買菜去吧,前頭就是咱們兩個人了。」只聽得西屋裡有人答應,拿著菜筐兒買菜去了。少時,只見買了一斤蠟來,先給成龍把上房的油燈換上,隨後將店門也關上了。在上房的東邊,有兩間東廂房,是廚房。將燈點上,炭火籠著,只聽刀勺齊響。
  成龍在上房等候多時,老不見菜來,又想酒喝,自己站起身來,出了上房,聽見東廚房有人唉聲歎氣。成龍站在窗戶以外,將窗紙舔破,望裡一瞧:爐中火甚旺,放著一個大銅鍋,旁邊桌上有一個托盤,裡面放著四碟兩碗,上面俱用碟碗蓋好。又見韓三與一個穿藍布褲褂三十多歲的吃酒,大概此人必是劉四了。
  正看之際,不覺失聲說:「我花錢的還沒有喝酒,那不花錢的倒先喝上了。」裡邊說:「老爺,你先不要生氣!我們怕你嘴急,將菜做好,還沒有望上端,面鍋開了再一同端上去。」成龍說:「我等不得了,先給我溫酒吧!」小二說:「老爺先請回去,隨後就到。」成龍回轉上房,少時酒菜俱來。成龍自己獨坐吃酒,十分無聊,對孤燈一盞,思想舊日之事,正是:寒燈思舊事,斷雁驚愁眠。
  「想我馬成龍,自幼兒家業凋零,被困保府之時,已不想有今日。雖得有功名,尚未能遂俺英雄之志。」正在喝酒思想之際,忽聽外邊有叩門之聲,有韓三答話說:「兄弟,你回來了?我給你開門去。」
  少時,聽見院中有腳步之聲,成龍隔窗一望,見外面月色甚亮,有一少年男子,年約二十多歲,身穿兩截羅汗衫,白襪雲履;白面目,眼似春星,兩眉斜飛入鬢,唉聲歎氣,愁眉不展,步步必搖,若似乎胸藏二酉言言者也,恐未能學富五車。成龍也不在意,回頭還是吃酒,喝了幾盅悶酒,叫小二端面。少時,小二將面、鹵俱皆端在桌上。
  成龍將面拌好,方才要吃,只聽得西後院說道:「蒼天啊,蒼天!不睜眼的神佛,無耳目的天地!再不想到我夫婦二人落到這般光景。」山東馬把筷子望桌一放,面也不吃了,喊叫韓三。小二過來說:「老爺,你叫我作什麼?」成龍說:「我方要吃飯,外面嚷的是什麼?」小二說:「我說他一聲,不叫他嚷蒼天就是了。」說罷出去,站在台階之上,望西院說:「大兄弟,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別嚷蒼天了,人家住店的嫌煩。」回身說:「我把面再給你罩罩吧?」成龍說:「不用,我吃這個行了。」
  少時,只聽西院又嚷:「天蒼啊,天蒼!」山東馬一聽,連忙叫伙計說:「他不嚷蒼天了,這又嚷天蒼了!不知所因何故?」韓三說:「要提這一件事,話可就長了。在先我們這個金家鎮,數的著我們這一座店。我們老掌櫃的,是個創事業的人。到了少掌櫃的手,就知道唸書,不知道作買賣。這裡是我們少掌櫃的岳丈何先生代為照管。他是河南人,現在也回了家了。我們少掌櫃的自己經手,他名字叫金文學,就把買賣作壞了,一年不如一年。自去歲七月間,這買賣就關閉了,買賣倒不虧空,全是他的朋友借欠保帳之事。金文學也算好的,他與他的妻何氏俱會畫畫。先前叫我與劉四拿出去賣,到了後來,離我們這有二里地,有個李家寨,那裡住著一個李虎臣,別號人稱李二雹頭,很有點勢力,結交官長,走跳衙門,包攬詞訟。這一日,上我們店中來,叫我們少掌櫃的給他畫避火圖,先給了五兩銀子,他就去了。過了三四天,我們在這屋裡坐著,他竟自到後院上房,瞧見金文學夫妻二人在那裡畫畫,一見我們少內東家,他就沒話找話的坐著不動,要借給我們少掌櫃的銀子做買賣,叫我們二人當保人。少掌櫃的當時說他是好人,自己跟他取二百兩銀子,立了一張借字,按月三分行息,這是去歲冬月之話。擇日開張,他舊日那些個朋友又都來了,十七個人送一副福祿壽,就來吃個前三後二五,不留神還要偷點東西走。明是送人情,暗是來白吃。我們時常背地勸他:『你的這買賣,現在是借人家錢開的,不可似從前那樣亂交朋友了。』無奈忠言逆耳,直到今年三月間,錢也完了,買賣也關了。人家李虎臣來要銀子,這裡沒有,就將少東家在滑縣告下來了,到了衙門打了一個多月的官司。我們托出人來說合,討了個十天的限。李虎臣早說了,若沒有銀子,要將少內東家接了去,作為押帳。明天就到了十天的限了,錢也沒有,官司也不打了。兩口想要上褡褳弔,所以連聲感歎,驚動了老爺。你吃麵吧,不必多管閒事。」馬成龍一聞此言,氣的三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山東馬在此金家鎮,要闖出一場大禍。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0 09:30:44

第十七回     真報應戲耍山東 馬賽報應暗偷老英雄



詞曰:書中有花有酒,個中滋味不一。醉後銜杯奉菩提,覺後禪機有趣。
  陶潛籬畔菊密,浩然策蹇奔馳。造物由來各有時,得失總歸天地。
  馬成龍一聽韓三之言,說:「你將少東人給我叫過來,我有話問他,此事是真是假,快去叫來。若果是真,我自有道理。」韓三一聽甚喜,去不多時,帶進金文學來,就是方才所見之人,見成龍躬身施禮。成龍就將韓三所說之事細問一遍,遂將褥套內所裝定興縣給的那二百銀子拿出來,給金文學以還李虎臣。還囑咐他:「明日堂上再交,恐他再來訛你。」金文學接銀子在手,躬身施禮道謝。成龍說:「你去吧。我要吃飯了。」金文學同韓三出去,成龍飲酒甚喜。韓三又端進兩碗熱面來,叫成龍吃。成龍又要吃麵,只聽得韓三說道:「我們少東家夫婦二人前來,與老爺道謝!」成龍說:「我不與婦人說話,快叫他們回去。」金文學自已又進來叩頭相謝,他妻子何氏回後邊去了。金文學與韓三一同出去。
  成龍這才又要吃麵,忽聽後面金文學夫婦又對嚷:「蒼天哪!」成龍一聽,甚是不樂。只見韓三進來說:「老爺,這事真就怪了!」正是:閻王造定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說:「老爺,你方才周濟他那二百兩銀子,他夫婦前來道謝,還能將銀子帶在身上嗎?放在屋內,回去一看,不知被哪一個狠心的賊將銀子偷去。他夫婦心中十分急苦,想是他二人命該如此,故此又呼天長歎。」成龍把眼一翻,說:「是了,這是吃事的,我自有道理。伙計,我後邊車上還載著有兩萬多兩銀子,你放心,都有我哩。」山東馬說的是氣話,韓三轉身出去了。
  成龍面也不吃了,慢慢的出了上房,見西邊有屏門四扇虛掩,進了屏門,見路北上房三間,與這邊成龍住的上房一通連的,窗上微露燈光。成龍來至窗下,聽得裡面夫妻悲泣之聲,甚不忍聞。又聽文學說道:「可惜!那位恩公白費一番好心,你我夫妻死在地府陰曹,也是感念他的好處。可恨這一個狠心之賊,將我銀子偷去,害我們這兩條性命。」又聽見婦人之聲說:「官人不必如此,你我夫妻死了吧。」
  成龍正聽在這裡,背後有人摸了他屁股一下。山東馬回頭一看,不見有人,心中說:「必是韓三、劉四這兩個東西,見我在此偷看,故意玩耍我。我且不必管他。」說道:「金文學,你出來,不可尋此短見,我有主意救你。」裡邊他二人方才要上吊,聽得外面有在上房住的那位恩公叫,慌忙出去。成龍拉著他到東院上房落座,說:「金文學,你的事,我也都知道。你認得我不認得?」金文學說:「我被事所迷,也忘了問恩公尊姓大名,哪裡人氏,作何生理。」成龍說:「我姓馬,名成龍,山東人氏。跟欽差伊大人當差,奉命至衛輝府搬兵,從此路過。你看那邊不是我的褥套嗎?」方才說到此處,回頭一看,褥套與搬兵的文書俱都不見了。馬成龍嚇的身不搖自戰,體不熱汗流,半響無語。金文學說:「恩公怎麼了?」成龍長歎一聲,說:「你就不必問了,我這條命也完了。」又說道:「欸!不要緊,反正我失落了文書也回不去了,你兩個人也不必尋死,這場官司我替你們打了。明天有公差來,我把他打跑了。李虎臣若到,我與他決不甘休,就說他搶了我的搬兵文書。」金文學說:「那不連累了恩公嗎?」成龍說:「你不連累我,我也要管這件閒事。叫韓三拿酒來,你我喝酒解悶。」正是:日長似歲閒方覺,事大如天醉已休。
  二人悶酒殘菜,直吃到斗轉星移,雞聲三唱,東方發曉,天色已明。成龍說:「韓三,打淨面水。」洗洗臉,喝了兩碗茶,望韓三要了一根通條,在大門以內安放一個座位,等候那李虎臣。
  天至早飯以後,只見從門口過去有二十多個人,俱是短衣襟,小打扮,抓地虎靴子,年歲都約在二十左右。後邊扛著一捆扒打棍,後邊又跟著兩個騎馬的。頭前一匹青馬,馬上騎著一個年少之人,黑紫麵皮,一隻眼睛;青縐綢的褲褂,窄腰愉靴。隨後一匹白馬,上邊騎定一個美貌之人,身穿藍綢褲褂,薄底快靴。頭前那個叫獨眼龍謝聰,後邊這個叫白花蛇杜明。後面還有一輛熱車,嫩黃油漆本地姣兒,雪青洋縐的圍罩,十三太保的玻璃窗,洋縐繃弓,銀灰摹本緞的臥廂,真金什件,俱是時樣洋鏨的花紋。套著頭號墨裡藏針的騾子,裡面坐著是李虎臣,年有三十多歲,面似青粉,兩道箭眉,一雙圓眼,三山得配,二目帶神;身穿蛋青大衫,雪青洋縐套褲,漂白襪子,醬紫摹本緞鑲鞋;戴著墨晶眼鏡,二紐上還有十八子的香串,翡翠扳指;手拿全棕滿金折扇,斜坐車沿,進金家店斜對過路東大昌店內去了。韓三說:「馬老爺你瞧,這就是李虎臣。前頭那些都是他的餘黨,少時就來,須要留神。」成龍說:「不要緊!」自己將藍布大褂脫去,小辮子一挽,手拿通條,等著李虎臣前來。
  只聽外面一片聲喧,有獨眼龍謝聰帶領打手趕到。謝聰手拿鐵尺走進大門,說道:「姓金的,今天有銀子便罷,沒銀子把人交給我們帶去,就算完事。」成龍一聽,用通條照著他那只好眼睛就是一下。獨眼龍也不曾防備他動手,成龍一下子就將他眼珠子紮出來了。後次可以不必叫「獨眼龍」,就叫他「雙失目」吧。外面眾賊黨見獨眼龍被傷,一齊前來動手,在大門前將成龍團團圍住。李虎臣帶著杜明在門外站著,見眾人不是成龍的對手,他二人暗自著急,說:「這個胖子也不知從哪裡來的,竟敢幫助金文學向我等動手。杜明,你有什麼計策把他拿住?」杜明說:「我師弟已帶重傷,我先去叫兩個人抬回家去。」回身到路東店內叫人,帶了四個人來,先將獨眼龍用笸籮抬回李家寨去。
  杜明拉刀直奔大門以內,說:「你等不必動手,待我前來拿他!」眾人往兩旁一閃,白花蛇杜明言道:「你姓什麼?為何在此助拳?是金文學請你來的,還是你自己來找事嗎?」山東馬說:「我是從此路過,聽見李虎臣是個惡霸,要以帳目折算人口,因此特意見見李虎臣是個什麼東西!」杜明說:「那是我的師傅,在外邊站的就是。你能贏得了我手中這一口刀,我銀子也不要了,錢也不要了,帶著眾人就走,還算你是個英雄!」說罷,掄好就砍。成龍用通條望上一迎,杜明刀望回一撤,分心就紮。成龍望旁邊一閃,掄通條就打,杜明急架相迎。
  二人鬥有頓飯之時,成龍是精神百倍,勇力倍加。杜明看看不能取勝,望外一跳,說:「你們跟著我走,回頭再見!」方出大門要走,成龍隨後追出門外,說:「李虎臣,你別走,我瞧瞧你這個東西!」剛望前一跑,只聽「撲咚」一聲,成龍被人用絆腿繩絆倒,撒手扔通條栽倒在地,杜明舉刀就剁。不知成龍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0 09:31:14

第十八回     李家寨賊人拷成龍 滑縣令緝捕二雹頭



詩曰:損友敬而遠,益友近而親。
  結交擇德義,不論富與貧。
  君子淡如水,歲久積於真。
  小人甜如蜜,轉眼成仇人。
  馬成龍被李虎臣餘黨用絆腿繩絆倒,杜明用刀就剁。旁邊眾人說:「且慢!等著把他帶到咱們家再說。」此時眾人就把成龍捆上,拉著他那一匹黑馬,抬著成龍,一直望南,連金文學也抓住,拉著一同上李家寨。
  韓三、劉四害怕,上西院說:「賢妹,我們金大兄弟被人抓了去啦,他們來搶你來了,你還不快想主意吧!是我們要跳牆走了。」何氏娘子一聞此言,心中害怕,獨在屋內悲悲慘慘,將門關上,要上吊死。方要拴繩,只聽外面有人叫:「女兒,你不必尋死,我自有道理。」何氏一聽,隔窗一望,見一白髮老頭兒在那裡堵著門站著。何氏並不認識他是誰,說:「你老人家不可錯認了人嚇。」老翁說:「我實告訴你,我不是惡人。由你自幼兒五六歲之時,你父親在這裡教書之時,我認你作的乾女兒,你忘記了不成?」何氏一聽此言,「說的有理,也許是真。他今天來瞧瞧我,不然,他如何知道我父親在此教書?無奈他這大年歲,怕是不成,難與賊人動手。」正想之間,聽得那老翁說:「你不必心中狐疑,我在這外邊坐著,等著賊來之時,我如把賊擋走了,我再見你,細說我的來歷,你也先不必死。」何氏半信半疑。只聽東院中李虎臣大嚷大叫說:「白使我的銀子,我是不答應!我與他有個地方說話,我先把人接了走。眾人跟我來!」方一進西院子,見路北里門首有一個老翁坐在那邊台階上,有一塊石頭在那邊放著。那個老頭兒身穿白綿綢褲褂,青洋綢單套褲,白襪青緞鞋,旁邊放著一個青縐綢大衫;黑面目,白鬍鬚;用手將石頭一拍,石頭就碎了,說:「李虎臣,你好好的過來!你如要擱的住我這一巴掌,我就把你饒了;要沒有石頭結實,你就不必前來討死!」李虎臣一瞧,心中害怕,說:「我也不必與他動手,咱們先回去吧。」李虎臣叫眾人快走。此時那老頭兒把眼一瞪,說:「你等往哪裡走?老爺子非得把你們結果了不可!我也絕不能與你們善罷甘休!」說著站起來,直奔眾人而來。大眾與李虎臣心中害怕,一直的就望外跑,一個個連命也不顧了。少時,出了大門,李虎臣上車,大家逃走。
  回到李家寨,見裡邊人出來迎接,李二雹頭下車進裡面外客廳。上房五間,東西各有三間配房。天棚底下捆著金文學、馬成龍,二人在那裡大罵不絕聲。李虎臣到上房廊子底下落座,說:「你等將獨眼龍謝聰送回他家去了?」眾人說:「是送回他家去了。」又吩咐:「將山東馬給我帶過來,我問他是作什麼的。他好好說實話便罷,若要不然,你們把那石頭槽兒扛子預備好了就是。」左右有人答應說:「既然他這個姓馬的拿了來,也要問問他,在咱們這個地方有案沒有案,叫他打一個托案。」李虎臣說:「有理。把他給我帶上來,我問問他。」
  眾人把馬成龍帶上了上房台階以下,眾人說:「跪下!跪下!」山東馬說:「跪什麼?別裝著玩了!」後面有一個小子用槓子把成龍腿一打,成龍不能支持,竟翻身栽倒就地。李虎臣說:「我們滑縣近來出了一案,大概是你作的,在路打劫過往官長,你們是有多少人?趁此實說,免得莊主動刑!瞧你就不是好人,你又幫金文學動手,打壞了我的徒弟。你說便罷,要不實說,我必要動刑勘問!」山東馬破口大罵,說:「小子,你自管來,我偏不怕你打我!咱們兩個有地方去說去!」李虎臣吩咐:「動刑!」只見眾賊黨齊來將山東馬用石槽一掂,那槓子一軋,「嘎游嘎游」的,山東馬的骨頭都酥了,疼痛難忍,說:「李虎臣,你放下我來,我招了就是。」看來是什麼樣的英雄也是怕打,又怕非刑。此時成龍心想著說:「這個東西,大概必將我送入縣衙,那時我見了知縣再說也不為晚。」想罷,說:「打劫過往的官長是我們。你不必動刑了,到縣裡再說。」李虎臣吩咐:「把他帶下去。帶上金文學來,我瞧瞧他!」
  少時,成龍由人帶下台階,就在天棚底下捆著。又把金文學帶了上去了。大家齊嚷:「跪下!」金文學嚇的戰戰兢兢,正待要跪下,只見外邊門上來報說:「有滑縣公差王雄王頭兒、李豹李頭兒,帶領二十多名伙計、四輛車,在門首要見莊主,不知所因何故?」李虎臣一聽,一楞,心中說:「沒有事,他們來作什麼?」遂吩咐:「請暫把金文學捆在下面去。」
  少時,家人帶進兩個頭兒,一見李虎臣,都說:「莊主,你別走,我們老爺叫我們來請你來了,你快些跟我們走吧!」李虎臣說:「二位既來到我這裡,是誰把我告下來了?你們說說,我就知道了。」二人說:「你要問原告之人,跟來現在門外,你跟我們到外面,你一瞧就知道了。」李虎臣說:「原告在哪裡?」兩個頭兒說:「在大門以外等著你哪!」李虎臣氣往上一衝,說:「我去瞧瞧他是怎麼個人物?吃了熊心,喝了豹膽!」站起來往外就走。方至大門,只見有二十多名公差在那裡站著,一見李虎臣出來,大家說:「來了,來了!老頭兒,你見見他吧!」又見從人背後過來了一人,把李虎臣嚇了一跳。
  原來是那個老頭兒,就是方才在金文學家中那個。因他們大眾搶人,被他追跑了。他就說:「女兒,你不必害怕,你在這裡等候,我去告他去!」何氏說:「你老人家姓什麼?我還不知道哪。」老頭兒說:「我叫報應。」正說之時,韓三、劉四回來了,報應說:「你兩個把門關上,我去上滑縣去告李虎臣去。」說罷,揚長而去。
  至滑縣才五里地,到衙門一喊冤,裡面門上二爺出來一問他,他說:「我是大同府的人,姓鮑,名英,先在外面保鏢為業。這李虎臣是我乾兒子,他自幼就不務本分,近來我在他家中住著,他又約人打劫過往官長,窩贓隱賊。我勸他他不聽,他反說我是壞他的事,我不應該管他的閒事。因為地面上出了這樣逆案,我怕叫老爺的貴差訪著,我有知情不舉,縱賊脫逃之罪。」門上人叫值日班頭,帶他回明老爺。當堂派王、李二位,帶二十名散役,去拿李虎臣。眾人方要走,鮑英說:「老爺別叫他們去,怕拿不了來,那時我倒鬧了一個妄告不實之罪,我跟了他們去吧。」老爺說:「既然如此,也好,王雄,你帶他前往拿獲李虎臣。」眾人這才出了衙門。在路上,鮑英說:「二位班頭,你們知道李虎臣是個龍陽生不知?」眾人說:「實在不知,這話是真的嗎?」鮑英說:「焉能是假的哪!他跟我睡過覺,他是我的龍陽生,你們如果不信,到了他那裡,他一見我就跑。你們可別告訴他,是我告了他;要是告訴他,那時他就不敢出來了。我說是不是?」眾人半信半疑,也不知真假。少時,到了李家寨,他們二位班頭進去,不大的工夫,將李虎臣領出來,鮑英說:「小子,你還認得我嗎?」嚇得李虎臣往裡就跑,背後面兩個頭兒把他鎖上,說:「姓李的,你先別走,跟我們過堂去吧!」二位頭兒去到裡邊,把天棚底下捆著的馬老爺與金文學解下來,帶著到衙門去。王雄、李豹說:「馬大老爺,你為什麼叫他捆上?」成龍說:「到了衙門就知道了。」原來這兩個頭兒,那一天奉縣主之命,在桃柳營去探聽欽差從那條路走,正遇成龍,說了半天話,今天不知為什麼叫李虎臣捆在這裡,故此認得。先解下成龍,說了好些個好話;然後把金文學放下來,一同至縣衙。
  正值老爺升堂問事,王雄上去稟明說:「奉旨查辦黃河堤工的欽差伊大人的委員馬老爺,不知為什麼在李虎臣家捆著,現在外面,要見老爺。」知縣王仁吩咐:「請進來!」成龍進內,至大堂,知縣叫「看座」。成龍落座。知縣問:「兄台來此何干?為何與李虎臣打架,不知所因何故?請道其詳。」成龍先通其名,就將「奉大人之命,上衛輝調兵,從此路過,住金家店,早晨起身要走,正遇李虎臣至金家店搶人,瞧見我這匹馬好,他一定要買,我再三不賣,他喝令叫人將我馬匹、公文、褥套一同搶去,又用絆腿繩將我絆倒,拿到他家,私立公堂,嚴刑審問。他還說我是打劫過往官長之賊。正在審問之際,被老兄貴役一並傳來。我也不打官司,把我的公文、馬匹給我找來,我就走路,也不管別的閒事。」
  知縣吩咐:「把鮑英、李虎臣帶上堂來。」先問鮑英道:「你告李虎臣窩贓隱賊,若果是真情,本縣定然有賞;倘然是虛詞妄告,必然重處於你。」鮑英說:「老爺如其不信,老爺帶著人一同去起贓,我為的是老爺地面上的公事,又不是我兩個人的私仇。」知縣又問李虎臣道:「你這個東西,膽子太大,目無王法,打劫官長,搶奪委員老爺的公文、馬匹,大概並非好人!」吩咐王雄、李豹:「帶著鮑英、李虎臣前去起贓,務要將委員老爺的公文、馬匹急速帶來。」眾人下去。
  李豹帶著李虎臣,王雄帶著鮑英,到李家寨將贓起出來,惟不見了褥套,公文。眾人無法,出李家寨帶領二人回衙,再作道理。行至半路,李虎臣一想:「這場官司我可打不了,我得想主意逃走。」想罷,說:「李頭,咱們哥倆有交情,你把鎖子鬆一鬆,我解一解手兒。」李豹把鎖一鬆,只見李虎臣雙手一奪,帶鎖而逃。李豹將要去追趕,王雄說:「你別追他,他的案情重大,我知你們兩個人是甚麼事?他要是用錢買通了你,他跑了你也跑了,莫非叫我一個人打這官司嗎?不行,你別去追了!跟我的伙計們,把李頭給我鎖上。」李豹說:「王頭,咱們一個衙門當差,可過不著這個樣子。」正說之際,見鮑英說:「我給你們追去。」說著,反身就跑。王雄也要去追,李豹說:「等等!方才我要追去,你不叫去,叫人把我鎖起來,你這回也別走。跟我的伙計們,把他鎖起來,不用原被告兒了,這場官司咱們兩個人打了吧。」說著,來到衙門。
  老爺正在堂上辦事,成龍在一旁坐等。只見一干人來到公堂跪倒,老爺說:「帶李虎臣。」李豹說:「跑了。」又說:「帶鮑英。」王雄說:「也跑了。」老爺一聽,衝衝大怒,說:「分明是你等貪贓賣放!拉下去,給我打!」方要動刑,從外面來了一人,口中大嚷一聲,跑上公堂。不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0 09:31:47

第十九回     盧文龍夜入金家店 金眼雕捉拿李虎臣



詩曰:也無煩惱也無愁,本分隨緣莫強求。
  無益言語休開口,不干己事少出頭。
  人間富貴花間露,紙上功名水上漚。
  識破世情天理處,人生何用苦營謀。
  知縣在公堂上正要打王雄、李豹,自外面來了鮑英,上得堂來一瞧,連忙跪倒,說:「老爺不必責打他們,適才我追趕李虎臣,他進了村莊人家去了,我恐老爺著急,急速回來。」老爺說:「李虎臣走了倒是小事,把馬老爺的公文、褥套給找回來就算得了。」鮑英說:「老爺不必著急,我替老爺將此事辦好了就是。」說完,叫道:「老馬,你這裡來。」
  山東馬下得堂來,說:「鮑英,你作什麼?」鮑英來至儀門,說:「老馬,你的公文、褥套是叫人搶了去嗎?你說良心話。昨夜晚上在店裡金文學窗戶以外站著之時,有人摸了你屁股一把,你知道不知道?」成龍說:「我知道,大概就是你這個東西吧!」鮑英說:「褥套等物,連你周濟金文學那二百銀子,都是我拿了去了,你別告訴知縣。你就說公文失落也回不去了,望他要五百銀子,你就說海角天涯以訪公文下落。他不能不給你,若叫欽差知道,在他這地面丟了公文,連他也擔不起。」成龍說:「我去望他要去,你可不許不給我褥套、公文。」說罷,來到堂上,與知縣言道:「我的公文不要了,你給我五百銀子,我從這裡海角天涯自己找去,沒有你的事就是。」知縣說:「金文學大概是被李虎臣訛詐,當堂具結完案。」說:「老兄,你先回金家店,回頭著人給你送銀五百兩就是。叫外面將馬老爺的馬給上。」成龍說:「不用,我走著去,回頭連銀子帶馬一同給我送到金家店就是了。我可把鮑英帶了走。」知縣甚是願意,遂說道:「鮑英,你就跟著馬老爺去,案後捉拿李虎臣與你無干。馬老兄台請去,隨後馬匹等件,一同送到。」成龍帶鮑英來至衙門以外,說:「你把我的褥套、公文放在哪裡?趁此快說!」鮑英說:「我沒有拿你的褥套、公文,你要走就走吧,我不管了。」說罷就走。成龍追也追不上,叫也叫不應。成龍說:「是我的報應,你報應了我了!」說著,出了滑縣南門。
  只見護城河水流得甚湧,山東馬自己越走越難受,說:「我本是奉命調兵來到金家寨,因為多管閒事,正應了俗話:『是非皆因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手扶著吊橋,望河內一看,思前想後,並無活路,想:「我馬成龍好容易得這個守備,因為失去公文,有心回去,身擔重罪;若不回去,哪裡是我安身之處?」越想越慘,「不如投河一死!」想罷,翻身望河裡一跳。此水深有一丈,跳將下去,正落在分水石上,坐在那裡,水剛到他脖頸。他本是急的渾身是汗,著涼水一衝,甚是爽快。一個猛勁,他疑惑他死了,坐在分水石上,他說道:「閻王爺在哪裡?還是我自己去找他,還是他來叫我?」惹得橋頭之上眾人觀看,有說「是半瘋的」,有說「是痰迷心竅的」,也有說「是傷寒病沒好汗憋的」,大家直議論。成龍抬頭一瞧,只見鮑英老頭在上邊,只是樂,說:「竊勺!你今天也跳了河了,我冤著你玩哪!你上來,我給你公文吧。」成龍這才知道是沒死,慌忙站起身來,躥上南岸,鮑英說:「你同我走吧,咱們兩個到沒人的地方再說吧。」
  二人來至南關以外,鮑英說:「兄弟,你認得我不認得我?」山東馬說:「不認得。」鮑英說:「我住在大同府宣豹山,姓邱,名成,別號人稱金眼雕,綠林中人稱報應,到處專殺貪官污吏,惟有剪除勢棍土豪。當年保著彭中堂西巡,過寧夏府,到過賀蘭山,破過牧羊陣,金殿封過義士。我是閒游三山,悶踏五嶽,專打世間不平,一生自己無事,盡為他人所忙。」成龍說:「原來是老英雄了。此處並非說話之所,請到店中再講。」
  二人遂來至店中,韓三、劉四連忙迎接倒茶,金文學也前來相見。少時,知縣遣人送來馬匹,銀兩,交與成龍收下。邱成說:「我去給你取褥套去,在這西院養鴨子的窩裡放著哩。」少時將褥套取來,交與成龍。成龍換上乾衣,連那二百兩銀子都在褥套之內,惟有公文蹤跡不見。成龍說:「邱大哥,你不可玩笑,快把公文給我拿出來吧。」邱成說:「不曉得什麼公文。」山東馬說:「我調兵的文書在裡面,怎麼會不見了?你快快給我找去吧!」金眼雕一聽,心中大怒,說:「兄弟,丟不了這個東西,這是有人望我玩笑,大約也沒有人敢偷我。咱們今天晚上等著,他大概必定前來。」山東馬說:「不要緊,叫金文學去叫兩桌菜來,打兩壇酒,給伙計們一桌,咱們三個人一桌,且吃酒,消愁遣悶。晚上各屋預備著燈,俱用大盆扣上,聽我一嚷有賊,就把燈獻出,不可有誤,以好拿賊!」大家依言,同金文學及邱成等三人吃酒,直吃到黃昏時候。成龍將那七百兩銀子,俱給與金文學了,說:「酒錢,你就拿這個銀子給他,所餘的都周濟你了,愛作什麼隨你的便吧。你上後邊去你的,我們還要喝酒。」那金眼雕邱成一看,甚是佩服馬成龍,無奈心中有事甚煩惱,吃酒無興,焉能多飲。天有二更時候,不見有賊來。山東馬心中焦躁,站在炕上,把腦袋伸出去打呼聲,等著賊來。
  少時,只見從東邊房上下來一人,背著單刀一把,直撲奔上房而來。成龍方才要嚷,自己出了神,把嚷都忘了,乾張著嘴著急。金眼雕早看見,躥在院內,賊人一見,躥上北房去了。邱成隨後追去,賊人由北房又奔至西房上。山東馬站在院內直嚷:「有賊!有賊!」韓三、劉四方一拿燈,雙手一歪,把盆也摔了,燈也滅了,嚇的二人不敢出去,只見賊人方至西房,只聽「噯喲」一聲,賊人栽倒在地。成龍過去拿住,只見金眼雕下來,將賊人拿進上房,用燈一照,正是李虎臣。邱成說:「小輩!偷公文者並不是他。」原來李虎臣自白天逃走,不敢歸家,候至夜晚到家中一看,親信之人俱皆逃走,自己家口並不知去向。無奈找刀一口,至金家店,打算要來彩花,彩花之後殺了何氏,以報今日之仇。不想方一進店,就被成龍等拿住。成龍也不問他,叫伙計交與地方官人,送縣嚴究審訊。邱成說:「盜公文之人不是他。馬賢弟,賊人是你拿住的嗎?」成龍說:「不是,我在下邊瞧見,好象有個人把他踢下來的,我到外邊問問房上是誰?」
  成龍來到院內,面向西房上一看,並無一人,口中說:「房上那個朋友,你下來吧,不用在那裡探頭,我都瞧見你了。」只見從房上「颼」的一聲,跳下一人。成龍說:「朋友,進裡邊屋內坐著。」見那人點點頭,同他進了上房。邱成睜眼一看,見此人身高八尺,面似薑黃;一身青夜行衣,靠背背金背刀;海下一部黃髯,環眉闊目。成龍說道:「你坐下。」那人點點頭,並沒言語。成龍說:「你喝碗茶。」那人接茶在手,竟自喝了,並沒讓人。成龍說:「你喝酒。」那人接杯在手。正是:萬事不如杯在手,人生幾見月當頭?
  成龍說:「你吃點菜。」那人各樣菜俱都吃點。成龍說:「茶也喝了,酒也用了,菜也吃了,你倒是貴姓呢?我的調兵文書是你拿去不是?」那人說:「你也不必問我姓什麼,要問你的調兵文書,可不是我偷了去。我可知道,昨夜晚我住在南隔壁店內上房,天有二更鼓以後,有我一個朋友,他說從你們店裡得了一個黃包袱,打開與我一看,我說:『這是調兵的文書,你偷他也無用,這要叫人知道,惹這個亂兒不小。』我那個朋友說:『也不必留他,就在燈上燒了,以免後患。』」山東馬聽到這裡,「噯喲」一聲,栽倒在地。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0 09:32:12

第二十回     伊欽差攻打剪子峪 馬成龍獨戰小耗神



恩重山丘,五鼎三牲未足酬。親時臨辰後,子到方能救。這都是出世大原由,凡情怎夠。孝子賢孫真空究,因此把五色封贈一筆勾。
  成龍栽倒就地,半晌不語。邱爺忙把他扶起來,說:「你這個朋友就不是了,怎麼把我的兄弟氣倒,是怎麼回事?」那人說:「他倒是愛問我,我是交朋友的心腸,為的是告訴他知道。他沒聽我說完,他就氣倒了。」成龍方才睜眼,說:「我的公文是被他燒了?」那人說:「你聽我說完了。他方要燒,被我一抓他,將公文奪下。他說:『你奪我的作什麼?你說說我聽。』我說:「你要把他燒了,恐怕害了好人,你給我吧。』他說不給我。他日行一千里路程,夜走八百不亮,他由昨夜三更時候,他就往雲南去了。你說這事,我一想不對,倘要有人來找我要此物件,要是我的朋友,我該如何?我故此又把他追回來。現在我們哥兒兩個夜晚前來探探,丟公文的是誰,走了沒有?多蒙尊駕抬愛,又把我讓進來,我故此說都是實話。我叫我這個朋友進來。」
  說完,遂大喊著說:「兄弟,你還不進來嗎?」只聽外面有人答言,進來了一人,身短小,短打扮。山東馬一瞧,認的是拜兄顧煥章,趕緊過去一見,說:「大哥,你還好?我不知是你拿了公文去。」煥章說:「你奉大人之命,你不去調兵,你在這裡作什麼?這是公文包一個,給你就是。若不是我們哥兒兩個暗中跟隨你,豈不叫人家笑話!」成龍接公文在手,說:「來吧,我給你們哥兒三個見見。」
  這位老兄姓什麼?原來顧煥章自從河岸遇大人分手,他說他還有朋友等他,就是先來的那個人,姓盧,名文龍,別號人稱黃面太歲。當初與煥章患難之交,這就是他。二人方知小耗神在剪子峪聚眾起立邪教,正算計該如何辦理,見成龍從面前過去,在馬圈挑馬,他二人才知是上衛輝府去調兵。二人暗中跟著,又見一個老頭兒在馬後,跟著那馬一樣快,二人甚是驚疑,慌忙也就追下去,見他遇成龍說話,二人暗中知是一位英雄。晚間到了金家店,見他戲耍成龍,偷了褥套,他暗中把公文拿出來,今夜晚同來在這裡瞧瞧怎麼回事,將公文給了成龍。
  聽他說要給見見,只見那老英雄說:「不必見。我姓邱,名成,別號人稱金眼雕,住大同府宣豹山,江湖綠林都叫我報應。你認得我了,你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嘴邊拔毛!」煥章道了名姓,邱爺說:「好,咱們倆去上外邊無人之處,我看你有多大本領!」說罷出去,翻身上房,說:「我在村南雙鬆林內等你,去是英雄,不去鼠輩!」煥章說:「老匹夫,休要無禮!待我去瞧瞧,你如何贏的了我!」也跟著出去上房,追下去了。山東馬說:「你們別走!盧文龍,你也不去勸勸他們嗎?」盧爺說:「不要緊。我去告訴你說吧,天明瞭你去調你的兵,你自管放心,我去了一說,他們就不動手了。」說罷,也出去上房,飛身走了。成龍有心要追,又不會上房,又不放心。有了公文,無奈候至天明,叫韓三把馬上,去上衛輝府去,料想他們三個絕不能打起來,遂上馬出店。金文學說:「恩公,我也不送你了,你到了衛輝府,可別耽誤了。尊駕前程萬里,你我後會有期。」說罷,分手上路。這天到了衛輝府,方到常明總鎮大人駐紮之所,只見那邊跟他來的馬夫過來說:「老爺,你老人家方才到?我等了一天了。」馬爺說:「把你落在後邊了,我住店耽誤工夫,你先來到此處甚好。也罷,咱們先投了文書,然後再說。」遂至號房,投文書與書信進去。少時,有一個家丁出來說:「馬老爺,先在號裡吃飯吧,明天起身。」
  次日天明,馬爺聽見外面人聲喧嚷,進來一位頭戴青泥得勝盔,高提梁,雙岔尾,銀灰貴州綢子單袍兒,穿著官靴;面如紫玉,雙眉重大,二目帶神,一表非俗,帶笑說:「馬老兄台,弟王慶奉大人之命,同兄台到欽差伊大人處拿賊,外面大隊點齊,弟帶領前去。」山東馬說:「好,咱們就走。」到了外面一瞧,旗招展,五百步隊精兵甚是整齊。還有三個人站在那裡:千總謝守仁、守備劉明、記名千總謝守義。大家齊與成龍見面,問好說話。此時大家起馬,在路上還是成龍愛玩笑,說說笑笑,這一天到了桃柳營,進公館見大人,回明瞭調兵之事。
  天色方至巳正,大人吩咐:「兵伐剪子峪!」一桿大旗,是這裡地面上官預備的,上寫「欽差伊」三個大字。馬成龍與馬夢太跟隨著大人馬後,王都司帶兵,離桃柳營,到剪子峪東山口外。只見上面也沒有一個人把守眺望,不知所因何故,吩咐:「列隊!」大眾吶喊,也不見一個賊人出來瞧瞧。天至日落之時,方才收兵,安營下寨。大人一夜並未敢睡,又不知裡面是有賊沒有賊,甚是狐疑。
  次日天明,大人又列隊,吩咐派人探去。這座山是三個山口:一個在正南;大人列隊在這裡是正東;西邊還有一個山口,不知是在何處。派的人去了半天,只見他回來說:「裡面進山有五六里之遙,往南有一個山灣,裡邊有些個殺氣,怕的是賊在那裡。」
  正說之間,只聽得裡邊號炮之聲,一片聲喧,從裡邊出來有三千多賊,俱是頭裹白綾巾,短打扮,手執長槍大刀,雙龍山水勢,分為左右;當中兩桿大旗,上寫「重整天地會」,下寫「再立八卦教」。當中一匹馬,馬上有一人,身高九尺,頭戴三角白綾巾,身穿藍綢箭袖袍,腰繫青絲帶;面如烏金紙,勒馬橫槍,怒目橫眉。南邊站著一個,頭戴三角白綾巾,銀襪額,二龍鬥寶,迎門菇葉亂,寶藍緞子箭袖袍兒,青縐綢中衣,薄底快靴,手拿一桿虎頭鏨金槍。北邊站著一個,也是三角白綾巾,雙插白鵝翎兒,金抹額,粉緞子箭袖袍兒,甚是威風凜凜。頭前站著是定興縣逃走的獨角龍馬凱,倒是隨常的打扮,甚是威風,手拿鬼頭刀一口,在那裡說:「我去瞧瞧這個姓伊的,他帶領是有多少英雄前來,我必要拿他就是了。」此時馬凱在當場一站,說:「哪個不怕死的過來!咱們動動手兒。」
  只見把總李德勝說:「眾位看我去拿他去!」說罷,一直的跑到獨角龍面前,說:「小輩,認得李老爺嗎?」掄起豹尾鋼鞭就往下打,馬凱用刀相迎。二人殺在一處,兩三個照面,馬凱的刀劈面一剁,李德勝鋼鞭望上一迎,賊人撤回來刀,分心一刺,只聽「哎喲」一聲,李德勝躺在殺場,當時身死,也算為國家盡忠。獨角龍馬凱洋洋得意:「還有誰敢前來動手?」千總謝守仁擰手中長槍,直刺馬凱。馬凱一見,望後一閃,說:「小子,你別討死!」刀望裡一進,三五個回合,謝千總敗回去了。怒惱了都司帶兵官王慶,說:「來吧,我去拿這小賊種!」跳下馬來,掄刀直奔馬凱剁來。一來賊人戰敗了兩個人,也有點力盡精衰,因此王大人過來,他又不是對手,幾個回合,敗回本隊。
  小耗神餘四敬下馬搖叉,通名大罵至陣前,怒氣填胸,說:「小輩,是什麼人?」王大人說:「下司乃懷慶鎮鏢中營都司王慶是也。因為你等私立邪教,引誘愚人,我等奉欽差之命,前來剿滅亂賊。你不必發威!依我說,你早早歸降,求欽差饒你性命,你還算是一個知罪改過之人。如若不然,那時想活,比登天還難了。」小耗神說:「你等不過是烏合之眾,也敢口出狂言!天下人人有份,惟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你趁早歸降會總爺,也不失封侯之位。」王大人心中大怒,說:「賊子大膽!我定要結果了你!」二人大戰多時,小耗神力大叉沉,他又久練。王大人先年出兵在外得的功名,自得了實任,他就不練了,今天如何是餘四敬的對手?他刀往下一剁,小耗神一閃身,刀就落空了。餘四敬用叉分心就刺,王大人想要內就來不及了,左肋之上著了一下,王慶敗回本隊中。謝守義出去也敗了回來,劉明出去也敗了回來。
  馬夢太掄短把刀出去,站在賊人對面,將刀望肋下一夾,從跟頭褡褳內取出鼻煙壺兒來聞煙,搖頭晃腦,在那裡說:「餘四敬,你這個小輩先別逞能,老太爺來拿你!你認得老太爺不認得?」餘四敬說:「你是何人?」瘦馬說:「我在安定門裡國子監住家,姓馬,名夢太,別號人稱瘦馬老爺。你打聽打聽,裡九外七、皇城四門、前三門、外九門、八條大街、五城十五坊、南北衙門、大宛兩縣、順天府都察院,沒有不認得老太爺的。就是你這麼一個刀切的、二五眼手做的、面鋼爐兒小子,你攢餡包子晚出屜,別裝著玩,老太爺今天與你各分上下!說著,先將煙壺兒裝在褡褳內,拉手中刀,說:「來,來!咱們爺倆動動手!」掄短把刀一刺。小耗神聽了半天,也不知這些個外話,見刀刺來,用叉相迎。二人一照面,夢太刀望回一位,分心就刺。賊人用叉一崩,夢太的刀撤回來,攔腰就刺。賊人的叉雙手往外一推,將刀推出,趁勢掄叉就望頭上蓋來。馬夢太忙望後閃,見賊人勇猛,敗回本隊。山東馬跳下坐騎的黑馬,把藍布大褂脫去,把小辮一挽,就是山東綢子褲褂,高腰襪子,山東鞋,大瓦刀在後邊褲腰帶上掖著,手拿桑皮紙的折扇,出離了本隊,說:「小耗神,你這號東西,望哪裡走?我來了!」說罷,望前直走,看可到了賊眼前,只聽小耗神說:「會總爺是英雄,不能暗中傷你,通上名來!」山東馬面向西一站,衝著賊人說明自己的名姓,用手中扇子一指,說:「小輩,你就是小耗神嗎?」賊人見成龍赤手空拳,又聽見獨角龍馬凱說過他的厲害,用手中叉照著山東馬就是一叉。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45:57

第二十一回     山東馬空手奪叉 伊欽差山口受困



詩曰:英風銳氣世無雙,逆賊無知枉逞強攻乎異端迷本姓,終叫名敗與身亡。
  小耗神餘四敬的叉,照著馬成龍前胸一刺,山東馬手中又無兵器,這時候要回手拉瓦刀也晚了,把眼一瞪,說:「來吧!你望我這裡刺吧!」把胸一拍,見叉將要到胸前,他望後一撤,將叉頭讓過去了,用手把叉桿一抓,二人在戰場之上就奪起叉桿來了,也分不出誰的力氣大。這兩個人奪這一桿叉,是半碗飯,誰也不能讓誰。老馬急了,把手一揚,說:「小子,著寶貝!」只見一片白光,把小耗神給蒙住了,望後一閃,那叉被成龍奪在手內。餘四敬望回就跑,伊大人傳令進兵。五百大隊一直的望西一衝。八卦教眾匪賊一回頭,齊望山裡敗,大人的隊望前就追。
  方進山口,走了不遠,只聽得背後一聲炮響,將進來的那山口被賊人堵住,上邊滾木礧石望下砸打,正截官兵之歸路。伊大人一聽此報,唬得一陣陣發悉,出於無奈,大家齊來聚在一處。見北邊是山,南邊是山,山上都有賊人在那上頭把守。眾官兵前進無門,後退無路,正不知該當如何。四面山上都是賊人,齊聲說:「好伊哩布!放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此時眾官兵目瞪口呆。大人說:「望回撤兵,咱們倒瞧賊應該如何?眾人答言說:「是!」往東一闖,上面滾木礧石往下砸打。官兵不敢向前,暫且退回,待等候黃昏時候再說。大人在馬上長歎一聲,說:「我這是多管閒事!奉旨查辦黃河,在此處地面上之事,落得這一般光景,連累這五百官兵、四員武將、二馬都跟我死在這裡,這也是命該如是,我先死了倒好。」說罷,叫夢太要刀。馬夢太十分著急,說:「大人不可心焦!我有一個主意,此去到衛輝府也不算遠,我等著晚半天,若是上天不該這五百人死,我扒上山去,找一個清靜地方滾下山去也可。」大人說:「既然如此,也好。」山東馬在那裡拿出酒壺,在那裡喝酒,也不言語。王慶大眾也不言語。此時日色已落,眾英雄大家也無法了。
  馬夢太辭別了大人,撲奔東山口,扒著山坡,一直的望上直扒。上面有好些個燈籠火把,眾人來來往往巡察。馬夢太離上面還有三四尺就上去了,早被一個賊人瞧見了,用手中槍照著夢太面門就刺。馬夢太一瞧,心中害怕,直上直下,也沒有地躲去,自己用右手把槍一接,賊人望回一撤,就這個勁兒,夢太上去了。自己心中甚喜,抽出短刀,照著那個賊就是一刀,將賊人刺倒,飛身下山至底營,向看守之人要了一匹馬,騎上飛也似的順大路,二次上衛輝府常大人那裡去調兵。
  走至天色一亮日初之時,恨不能飛了去才好。天有巳正,前面有一夾龍溝,南北有三里地,夢太從北往南要進這一道溝,只聽見有行車之聲,裡面地方又窄,夢太心中著急搬兵,來救大人。他那馬就進了這窄溝口,裡面就可一輛車行走,再有單行人也過不過。那輛二套車又堵住去路,急的他直嚷說:「使不得!你們得讓我過去就是了。我有要緊的事,不能耽誤了。你們快躲開!」只見那個趕車的說:「欸,朋友,使不得!你快快回去,我過去。不然這樣窄溝,我如何能躲的開?你不回去,你是自找無趣味了。」馬夢太一聽此言,說:「小子,你先別吹,咱們兩個就在這等著,看誰回去?要不等一天,便是小輩!」趕車的把眼一瞪,說:「小子,你不必胡說,惹我們老爺生氣!你趁早回去,讓我過去;要不然,瞧我把你這小子結果了性命!」只聽見坐車的裡頭說:「不可欺負人家外來之人,咱們爺們是本地的,你好好的把騾子卸下來,拴在後面車上,倒著拉回去就是。趕車的答應,方要卸騾子,馬夢太說:「不可!你們倒著拉,那得多大工夫。我瞧著你們坐車的面上,放你過去,我回去就是。」把馬一撥頭,出離夾龍溝以外,那輛二套車隨後也出來了。夢太這才進夾龍溝,一直往南,將一出南口,只見二套車復又追趕前來。夢太見有三條道路,不知哪條路通衛輝府。正想之間,見那輛二套車往東南那條道路去了。夢太問道:「借光,上衛輝府是從這條道去嗎?」趕車言道:「是。」夢太催馬,一直跟隨在後。大約走了五六里地,並不見那輛車了,只見前面有一莊門,坐東朝西。夢太進去一瞧,原來是座極大莊村,四面都是土圍子,以為防賊之用,東西大街。
  夢太由西往東而走,只見路南有一座大店,門首有大槐樹一棵,樹底下放著不少的桌子、板凳。夢太也有點渴了,也有點餓了,下馬進店,把馬交小二,吩咐用細草料給喂上。自己坐在店門首樹底下板凳上,說:「你先給我來一桶涼水,給我要小碗炸醬面三個、一壺酒、一個拌雞絲涼粉皮,給我衝上一壺茶,我吃了飯再喝。先給我拿過水來。」小伙計將涼水桶放在夢太面前,馬夢太端起水桶,「咕嘟咕嘟」直喝了一氣,站起身來,在樹底下走了有四五十步,把嘴一張,從口內吐出一口水來。自己又端起水桶來,又喝了一氣,照樣又吐出一口水來。伙計小二瞧著直嚷說:「你們瞧這個西洋水法!」大家聞聽,俱都出來觀看。夢太照樣吐水三次,落座吃酒,用飯已畢,叫伙計算帳,帳已完畢,共吃錢二千整。忽然一想:「身上並未帶錢,叫伙計暫且先給我記上一筆帳。」小二姓賈,外號叫高眼,說:「朋友,你是哪裡的?」夢太一想:「我要說遠方的,他必不寫帳,我有主意。」想罷,說:「我是衛輝府衙門頭,快班上有個神彈子馬老,就是我。與我寫上吧,改日給你送來。」伙計說:「不成,櫃上一概沒有帳,你好好給錢!我瞧你就不是個好人。眾位伙計們,快拿出鑼來,鳴鑼齊會眾人,拿這個奸細!」見伙計拿出鑼來,打的直響。
  少時,各門首俱有人手拿刀槍,齊聲吶喊說:「賈高眼,有什麼事?」
  小二說:「有一個奸細來至咱們這裡,把他拿著活埋了就結了。」眾人往上一圍,將夢太圍在當中,大家動手捉拿。夢太在裡面躥縱跳躍,閃展騰挪,無奈人多勢眾,一人不能取勝。工夫許久,直累得馬夢太渾身是汗,遍體生津,堪可支架不住。過來一幫飛抓將,照馬夢太抓來。無論你能閃能擋,飛抓不離左右。又有人用繃腿繩將馬夢太絆倒,大家過去捆上,問賈高眼說:「還是回稟莊主,還是把他活埋了?」賈高眼說:「埋了就結了,哪裡還有這麼些事情」眾人說:「抬著埋去!」
  眾人抬起馬夢太,方才要走,只見從正東來了三個人,大家說:「三位莊主都來了,暫且把他放下吧。」馬夢太心如刀割,潑口大罵賊人,自知一死,斷無生理。想欽差在剪子峪被困,還有五百名官兵,大約這兩天都要在鬼門關上掛號,撥魂帳上勾名。見眾人將他抬著要走,齊聲嚷莊主來了,又把他放下了。
  夢太睜眼望正東一看,見頭前走著一人,年約二十以外,身穿著藍縐綢大褂,白襪雲履;身高八尺,面如紫蟹;手拿團扇,搖搖擺擺。第二個人,身高七尺以外,面似薑黃,微帶瘦形,兩道細眉,二目帶神;身穿灰色貴州綢大褂,足登薄底快靴,手拿全棕百將黑折扇。第三個人,身高六尺以外,五短身材,白面目,長眉大眼,鼻直口方,年在二十上下;身穿寶藍洋綢大褂,足登青緞雲履,鈕帶十八子香串,手拿芝麻雕翎扇一把。三個人來至夢太面前,問道:「這是什麼事?」賈高眼說:「我瞧他是一個奸細,到咱們莊村來哨探來了。我叫眾街坊拿住他,把他埋了就完啦。回稟莊主,怕莊主生氣。」頭前那個莊主照著賈高眼就是一個嘴巴,趕緊過去把夢太繩鬆開,說:「老兄台,多有受屈了,弟等來遲!」夢太細一瞧,原來是故友來臨。不知三個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46:32

第二十二回     馬夢太誤走連三莊 胡忠孝大戰剪子峪



詩曰:一派青山景色幽,前人田土後人收。
  後人收得休歡喜,還有收人在後頭。
  馬夢太一瞧,這三個人俱是相熟之人:頭一個是胡忠孝,第二個是李慶龍,第三個是小丙靈薛應龍。此莊名叫連三莊。因在北京提督衙門一處打過官司,後來又是一同奉旨封官。這三個人是回籍歸鏢,家中本是財主,不願在鏢當差,在這莊中務農為業,閒時飲酒,悶來栽花。正是:靜愛養花閒養鳥,清宜玩月雅玩花。
  莊中以他三個人為主,一則是首戶財主,二來又有功名。這三個人正在一處吃酒,商量著一同入都去謝伊大人。只見李慶龍的兄弟李慶春出門走至半路,又回莊來找他三個人喝酒,提起走到半路遇見一個北京城騎馬的與趕車的打架,「我一想出門不利,故此我就回來了,咱們喝酒吧。」正在吃酒之際,只聽傳鑼之聲,叫人前去探問何事。少時,回來稟報:「拿著一個奸細,是北京口音。」故此三人出來一看,不想是故友馬夢太,連忙扶起,到路西店內落座,說:「老哥,你怎麼來到這裡?」馬夢太就把欽差受困、自己滾山調兵之事細說一回。胡忠孝說:「你走錯了路了,理應望正南,你望東南來了。幸虧來到我們這個莊村,我們這裡有六百多名團練鄉勇,守望相助。我跟我們這村莊人商議商議,帶了這六百人同你到剪子峪,前去相救大人如何?」夢太說:「你就快去,我也不到府上給老太太請安了,救兵如救火,越快越好。」三個人站起身來,說:「我們去商議去。」叫店中人給他倒茶相等,並將前帳會過。
  夢太吃茶,等候多時,只見他三個人戎裝前來。後面跟著六百團練,各穿紅號衣,上寫「團練鄉勇,守望相助」八個字。後面有旗一桿,正面寫「連三莊」三個大字,背面寫的是「團練」二字。後面有大車三四十輛,載著是鑼鼓帳房、旗纛號令、刀矛器械、糧草軍裝,物件俱全。馬夢太將馬拉出來,一同出連三莊,撲奔剪子峪而來。在路之上,胡忠孝吩咐:「派李慶龍帶二百人打西山口,薛應龍帶二百人打東山口,自帶二百人打南山口,馬夢太為三路都救應。兵貴神速,今夜晚初鼓齊到剪子峪,以信炮為號,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一陣可破山口,救出欽差與一干官兵人等出山。」大家一齊答言,兵分三路。
  胡忠孝與夢太同行,至黃昏時候,已到剪子峪南山口。見山上燈籠火把,照耀如同白晝。山上賊人不少,山口已用木板閘死,不能放人出入。上面眾賊人弓上弦,刀出鞘,見有二百來人在南山口外,他們也不在意。把守山口的是金槍太保侯尚英,是小耗神餘四敬的拜弟。此人足智多謀,精明諳練,正在山頭調撥人防守,困住伊欽差。只聽外面山下有信炮之聲,少時,東西山口各有炮響。空谷傳聲,聽得甚遠。人聲吶喊,不知有多少官兵前來攻山。胡忠孝立飛虎雲梯、行軍踏板,望上攻山。無奈上面灰瓶炮子、滾木礧石,望下擲打。東山口也是如此。西山口李慶龍吩咐:「挑精銳之兵一百八十名,藏在樹林之內,聽我嚷拿賊,方可出來。這是暗號,不可有誤!」他帶著二十人,都是面黃肌瘦之人,拿著四個燈籠、四個火把。李慶龍騎的這匹馬,是耗子皮的,短腿小耳朵,大肚子,圓尾巴,一名大肚子蟈蟈虎。騎上若是不叫他走,兩腿一夾,他就不走;要叫他走,將腿一磕,能躥一丈寬的濠溝。今天騎上此馬,到了西山口,他也不叫他走。
  把守西山口的是獨角龍馬凱,一見山下來了二十多個人,還放了一聲號炮,他吩咐:「你等將閘板提起,待會總爺出去拿他,問個虛實,是從哪裡來的。」大眾賊人依言。馬凱至山口以外,用手中鬼頭刀一指,說道:「你等哪裡來的?快些通名!我看你這人像有病的樣子,何必前來討死!」李慶龍故意小聲說話,說:「會總爺,你有所不知,只因欽差伊大人在此山被困,本地知縣望各村莊要人。我們是哥兒兩個,我兄弟在家中務農,我是發了瘧子沒好,轉了傷寒病了,出汗之後,又坐下一個病根,頭迷眼昏,心胸脹滿,氣悶不通,渾身骨軟筋酥。有心上吊,又沒有個地方去上吊;要抹脖子,手上又沒有勁兒;叫人家殺我,人家又怕抵償。今天趕上知縣挑鄉勇救欽差,我遇見這麼個機會,騎了匹病馬。我來到此處,非為別故,求會總爺快快把我殺了就完啦。一則省得活受罪,二則又給家裡掙下點功勞動。」馬凱一聞此言,哈哈的大笑,說:「你會總爺豈與你這病鬼一般見識!你回去吧,換那有能為的、有本事的前來討死!」李慶龍說:「我得與你見個高下,我才能回去。若不然,叫別人說我私通你等。」馬凱說:「你撒過馬來!」李慶龍把腿一夾,那馬慢慢的往前行走,走了三步一歇,兩步一站,馬凱甚不介意,忽然見李慶龍的馬往前一躥,已到面前,掄三尖兩刃刀就刺,馬凱急架相還。無奈李慶龍精神大長,勇力倍加,照著馬凱劈面一刀,馬凱一閃,正中肩頭,身帶重傷,竟自逃走。李慶龍大嚷一聲:「拿賊!」只聽樹林之內齊聲喊嚷,一擁闖進西山口,一直望東殺去。兩旁俱是峻嶺高山,山上的餘賊盡皆逃竄。
  李慶龍帶隊正走之時,只見對面伊欽差與都司王慶、守備劉明、山東馬成龍,帶五百官兵迎面而來,問道:「你等哪裡來的鄉勇?」李慶龍跳下征駒,說:「恩官大人,把總李慶龍帶本村連莊會,前來接大人駕回歸。」眾莊兵與官兵合在一處,此時馬成龍心中甚喜,一同官兵、李慶龍大眾,翻身殺入山口之內。
  正值小耗神下山,帶領有七八百賊人。因他在山寨飲酒,他想:「欽差等如籠中之鳥,釜中之魚,困他三兩天可以拿活的,餓也把他們餓壞了。」這天晚晌,正吃得幾杯得意的酒,聽有人來報說:「三山口有兵來打山口。」少時,又有人報:「西山口失守,馬會總不知去於何處。」小耗神氣望上一衝,吩咐點兵聚眾,「大家同我下山,去拿這些個餓不死的賊!」帶七八百賊眾由山上下來,望北山下一瞧,見連三莊的號燈無數,遂帶大眾會匪,殺入大人的大隊而來。此時眾官兵又急又氣,竭力向前攻南山口。東山口已破,侯尚英、侯尚杰帶餘賊逃走。胡忠孝等亦殺入山口,合兵一處。正是:眾將交鋒,戰鼓齊鳴。三軍擂碎花腔鼓,征駒搖響紫金鈴。賊想得勝,將要立功,征塵冉冉迷宇宙中。直殺得高坡之上人頭滾,低凹之處血水紅。眾八卦教匪四散逃走,小耗神餘四敬拿著手中槍,望正東敗走。方一出山口,聽見後面追兵甚遠,心中想要投奔四川峨嵋山。正望前走,只見對面來了一人,一把手把小耗神抓住,說:「望哪裡走?」餘四敬方出龍潭,又入虎口。不知抓住小耗神的這個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46:58

第二十三回     小耗神被捉東山口 賽報應引見暢春園



詩曰:野草鮮花遍地愁,龍爭虎鬥幾時休?
  抬頭吳越秦漢楚,盡觀梁唐晉漢周。
  抓住餘四敬的那個人,正是馬夢太。他在山坡上瞧著山口內打仗,只見小耗神獨自逃走,至面前,過去把他抓住。小耗神用手一擋,掄叉就打。馬夢太難以敵他,無奈望旁邊一閃,只見賊人望下一跑。此時夢太有心不追,心中不捨;有心要追,又不是他的對手。無奈只得在後邊跟著他,看賊人望哪裡走。追之不遠,前面有一個樹林兒,見小耗神進去,「噗咚」的一聲,少時把那叉就扔出來了。
  說書的,不是昨天山東馬空手奪過叉來,怎麼今日餘四敬又有了叉啦?
  眾位,這座剪子峪慢說是一桿叉,要十桿叉、八桿叉都有的。閒言少敘。夢太一見他把叉扔出來了,他就心中疑惑,不知是什麼緣故。正在狐疑之際。只聽得林內說:「哎喲!罷了!!結了!該當我死!」彷彿像小耗神的聲音。馬夢太正在犯想,只聽那邊山東馬與胡忠孝說:「賊人是望這邊來了,怎麼就會不見了?真是怪事!」正說著,一瞧馬夢太在這裡站著呢,胡忠孝說:「老哥,你瞧見了小耗神來沒有?」夢太說:「二位來吧,你們跟我進樹林內一瞧,就知道了。餘四敬被我拿了。」二人信以為真,說:「既然被你拿住,咱們去瞧瞧去,看是如何。」
  三人一同進去一瞧,只見樹上捆著小耗神餘四敬。山東馬說:「罷了,老兄弟,有你的!你會把小耗神給拿住了。」馬夢太說:「哥哥,不是我吹,你不知道,我不愛在人前叫人家瞧著好像我多大的本事似的。我要是拿賊不叫人看見,你們知道我的本領?這也不是望你們吹,你知道不知道?」胡忠孝說:「老哥的本領,弟真信服你!」
  正說著,只見從林子裡面過來了一個人,說:「夢太,不可吹著玩。這個賊人是我拿的,我也是在旁邊瞧著呢!」馬夢太面上帶赤,不言語了。山東馬倒還怕馬夢太掛不住,他說:「使不得,我們都是自己哥們,不可玩笑。」夢太一瞧,認的是顧煥章,說:「大哥,小弟就誤賴兄長你的功勞,也不要緊,何必這樣著急?」煥章說:「賢弟,劣兄的不是了。你不可在這樹林之內多說,咱們拿這個小耗神去見伊欽差就是了。」胡忠孝把他解下來,扛著一直的撲奔大營,三人在後面跟隨。
  此時大人帶兵早把山寨得了,餘四敬又沒有家眷。在東山口以外老營之內,發放軍糧。惟不見山東馬與胡忠孝、馬夢太,不知哪裡去了。此時天色大明,老馬等三個人俱皆回來,稟見大人,回明瞭拿小耗神之事。欽差此時心中甚喜。大家先用飯,用飯之後升中軍帳,吩咐把賊人帶上來。眾差官把餘四敬拉上大帳,一見大人,兩旁人齊說:「跪下!」餘四敬說:「你們是你皇上家的忠臣,我是我們會總爺的義士,不可如此無禮!」大人一聽此言,說:「餘四敬,你既知道忠臣、義士,你何必如此無禮作亂?你說說我聽。」餘四敬說:「勝者王侯敗者寇。要是我們會總爺得了江山,拿住你等也是一樣。不必多說,好好的把你會總爺殺了,凌遲了,處死了,我絕不歸降於你!」大人說:「自我太祖入關以來,省刑罰、薄稅斂,你等也應該早早的知時達務才是。為何甘做叛逆之人,所因何故?」餘四敬說:「你要問,人人都有貪心。漢高祖起身於草莽之中,後來興漢世江山四百年。你大清國之主,在關東滿洲城發祥,因吳三桂請清兵入關,替明朝打闖王李自成,後來你等就在北京登基。你也不必說先前的事,要殺要剮,任你自便,我也沒有別的話說。」大人吩咐帶顧義士前來,煥章過去給大人行禮,然後大人也就問了幾句拿賊的話。顧爺就把自己在金家鎮與報應金眼雕比武,盧文龍給說合,才知是師兄了。「無奈三個人在一處多談幾天,到了這裡,就知道大人在山內受困。正在無可如何之際,不想胡忠孝連三莊之人,來此救大人,我心中甚喜。夜晚小耗神要逃走,我想他是罪之魁、惡之首,把他拿住,比別人還好。故在東山口樹林之內,把他拿住,來見大人。」
  欽差甚喜,問明瞭功勞,然後請幕府師爺專折本入都,奏明康熙聖主老佛爺。聖主旨意下:伊哩布賞加一級,賞戴雙眼花翎,欽賜團龍黃馬褂。馬成龍著以都司候補,隨同伊哩布查辦黃河。馬夢太升補用守備之職。各賞加一級。胡忠孝、李慶龍、薛應龍、顧煥章來京陛見。隨營兵丁,各賞給三個月錢糧。小耗神在本地處死,在案逃走之賊人,各處嚴拿就是。
  一干眾人俱皆謝恩。欽差吩咐顧煥章等四人入都召見,辦文書,就把小耗神此地處死,號令人頭。然後大人起身奔黃河岸,派王慶等回衛輝府去,諸事已畢。
  顧煥章等得了文書,帶著三人,至都中部裡投文。是日,帶領暢春園引見:胡忠孝賞賜都司,暫升通州守備;李慶龍、薛應龍賞賜守備,在京營當差;顧煥章賞賜二等侍衛,在京當差。旁邊有達摩肅王說:「聖主龍恩,顧煥章功勞浩大,不知他有什麼本領?請主子恩典,我要向他比武在暢春園;若果是真正有武藝還可,若是平常之人,不可在此充當二等侍衛。」聖主甚喜,說:「明日派彭朋、御親王看你二人比武。」
  次日早在暢春園,達摩肅王說:「顧煥章,你早來了好,來,來,來!
  咱們比比看,是你我哪個有本事。我聽人說你在五虎莊救駕那一段本事,如要你能夠贏的了我,我必要保你高升的。」顧爺說:「你老人家不可與我一般見識。」說罷,二人在當場交手,一來一往,不分高低上下,勝敗輸贏。老王爺他本來有力氣,煥章是有本領;二人戰夠多時,煥章立在東北犄角上,老王爺伸手要抓,煥章望上一躥,跳在王爺背後,說:「老王爺不要與子民一般見識。」王爺說:「好俊本事!不愧人稱賽報應。我看年歲尚小,我要認你作為義子,不知你意下如何?」煥章說:「甚好!」隨即上前磕頭。眾隨事的俱給王爺叩頭道喜。
  第二日,奏明比武之事,遂帶領引見。聖上見煥章先前功勞甚大,又兼能為出眾,真定鎮總兵出缺,命顧煥章去領憑上任。煥章謝恩,請訓起程的日期,住在達摩肅王府內。老王爺問:「你帶多少人上任?我這裡好給你準備。」煥章說:「用一兩個人就夠了。」遂把王府中執事人都叫將過來,挑了一個醉鬼李玉,要了兩匹馬,隨帶上任執照、行李、物件,先叫李玉頭前起身,他自己身穿便衣,改扮相士模樣,後邊暗暗的跟隨。
  這一天,李玉拉著兩匹馬,給王爺磕頭就先走了。出離彰儀門,過去蘆溝橋、長辛店,來至窯窪。見路北有一座大店,裡面上房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院中有天棚甚大。李玉拉馬進店,小二接過馬去,拴在馬棚之內。李玉進在上房落座,先叫小二要酒要菜,自己吃酒等候老爺。喝了十數壺酒,尚然未見老爺前來,心中甚是焦躁。只見小二進來,笑嘻嘻說:「大爺,你把上房給騰出來吧,不是你吃完飯就走嗎?我們東家來了。」李玉說:「你們東家是誰?告訴我知道。」小二說:「是現在保定營守備張忠大老爺,帶同本汛千總王有益總爺,在此接差等候上司。方才來的信,叫將上房打掃乾淨,預備東家坐落之處。」李玉說:「你叫我挪在哪裡去?」小二說:「你挪在東廂房。」李玉說:「我還等我們老爺哪,不能望東廂房挪。無論是誰,我一概不挪!」
  正說之際,聽得外面亂嚷怪叫說:「你們把屋子給騰出來沒有?」小二說:「有一位大爺喝醉了,他不給騰。」外面進來兩個少年人,向李玉說:「朋友,你請出去吧,我們老爺來了。」李玉說:「小子,我還是老爺哪!」過去一腳,將那一個少年長隨踢倒了。他那個就嚇的跑出走了。李玉拿繩子把這個捆上,把上身的衣服給脫下來,把他放在外面太陽地下曬著。
  只見從外面進來兩個老爺:頭一個頭戴新緯帽,五品頂戴,翡翠翎冠花翎,身穿醬色寧綢二則龍的單袍,並沒有穿著褂子,身上帶著飄帶、荷包、手巾,各樣活計俱全,足登篆底緞靴;面黃微須,細眉大眼。後邊那個人身高八尺,面如重棗,兩道重眉,一雙虎目;身穿藍寧綢袍子,天青褂子,六品藍翎。後邊跟著五六官兵,拉著坐騎。
  方一進店,前頭那位張老爺說道:「誰把我的跟人給捆上了?」只見小二同那個先跑的從西屋裡出來,說:「老爺,可了不得了!上房有個醉鬼,把張祿捆上,還放在院子裡曬著。老爺請看那個醉鬼,不是在上房台階板凳上坐著嗎?」張守備抬頭一看,只見那李玉要站起來,身高九尺,面似黑漆,環眉大眼;身穿灰色細布單袍,足登青布薄底快靴,光著腦袋,手拿酒壺,在那裡喝酒。又見自己跟班的在那邊太陽地捆著,身子在那裡曬著直嚷。守備一見,忽然大怒,說:「來人!把這個混帳東西,給我拿下!」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47:21

第二十四回     顧煥章升任真定府 王有義殺賊密樹林



詩曰:閒來無事不從容,睡覺東窗日已紅。
  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
  道通天地有化外,思入風雲變態中。
  富貴不淫貧賤樂,男兒到此是豪雄。
  守備張忠要將李玉拿下,只見從外邊來了一人,身軀矮小,頭戴草帽,身穿貴州綢大衫,高襪雲履,手拿小黃布包袱一個;年在三旬以外,雙眉帶秀,二目帶神。進得店內,一見要拿李玉,說:「唔呀,不可如此!」張守備一回頭,把眼一瞪,說:「你是作什麼的?放著道路不走,在此多管閒事,趕緊給我趕出去!」從外進來的此人,正是新任總兵顧煥章,身穿便衣,暗自私行到此,見守備問他是作什麼的,他才說道:「我是個相面的。從此路過,見你們打架,我來勸解,不能不管。」千總王有義一聽煥章之言,說道:「你進來,你給我們二人相面吧。把那跟班的放下來,咱們到上房屋裡坐著。」李玉見主人來了,也不敢言語了。見三人進了上房,他本來就醉了,在天棚底下椅子上就睡著了。
  到上房三人落座,煥章問:「二位在哪裡當差?」王有義說:「我們是保定營的守備與千總,接上司上任,乃是真定鎮總兵顧大人。望先生你給我們二人看看相貌如何?」顧煥章說:「唔呀!尊駕的相貌可喜。印堂發亮,正走中年大運;三山得配,為武將,望後必要掌權;鼻有梁柱,將來必能官居極品。看尊駕目下氣色,百日之內定要高升。」王千總聽罷,說:「多蒙先生台愛。我們這營伍中升遷,俱有一定的規矩,此時又沒有出缺,我何能升遷哩!來吧,你再給我們這位張老爺看看。」煥章一瞧張忠,大吃一驚,說:「唔呀!弗好哉!你這個相貌雙眉帶煞,地閣發蕭,眼無守精。尊駕此時雖則為官,臉上帶一般煞氣。我可是直言,三天之內,必有大禍臨身,恐有掉頭之禍。」張守備一聞此言,勃然大怒,說:「你這個無禮的匹夫,竟敢以惡語傷人!」王有義說:「大哥,君子問禍不問福,何必生氣!」煥章微微一笑,說:「二位不可不信方才所言。」煥章說:「我再給你細瞧瞧。噯呀!張老爺我瞧錯了,我看你今夜晚三更准死!」張守備氣往上衝,作威說:「這還了得!拉下去給我快打!」煥章說:「要憑打,你們也不是我的對手。我實告訴你們說吧,我就是剪子峪捉拿小耗神、暢春園與神力王比武的賽報應,顧煥章就是我。」二人一聽,慌忙跪倒,說:「原來是總鎮大人,卑職等未曾遠迎,惟求大人恕罪!」煥章說:「你們起來!這也不要緊,你們起來!」二人在旁邊站著,垂手侍立。大人說:「你們坐下!」讓至再三,方敢落座。
  張忠吩咐看酒,少時店中人將酒席擺列齊備。張忠親自到外面燙酒,進得屋來,滿滿給顧煥章斟上一杯,說:「大人神相,卑職素日久仰,料想我斷無生理。我這一杯酒,奉求大人一件事:家有八旬老母,卑職家中又無兄弟,倘若我死之後,求大人多多照應。」煥章一聽,說:「倒是個孝子。我喝了你這杯酒,就是你死之後,都有我一人承管。」說罷,一飲而盡。張忠復又斟了一杯,說:「家還有十四歲兒子,讀書未成,學武未就,求大人帶到任上,不時教訓,給他一個微末差使,久後他能夠養身餬口,卑職就死在九泉之下,亦感念大人的厚恩!」說著,跪將下去。大人用手扶起,說:「起來,我再飲了你這杯酒,諸事都在我顧某身上,老兄不必多慮。」張忠又將酒壺拿起斟上,言道:「卑職家眷現在保定府,倘若今夜身遭不測,求大人將卑職屍首著人送回府下,恩同再造!」大人接杯在手,一氣而乾。「老兄但請放心,不必多囑咐。」煥章說罷此話,覺著頭暈眼黑,天地亂轉,頭重腳輕,坐立不住,栽倒在地,氣閉過去,不省人事。
  張忠一見,哈哈大笑,吩咐伙計將店門關上。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叫王有義趁著李玉他睡覺,將他捆上。王有義捆好了李玉,口內塞上些個氈綿,然後又來到屋內,叫道:「大哥,咱們將那兩個人都已捆上,我到此時不明白,你是怎麼用酒會把他兩個拿住了?」張忠說:「賢弟,你有所不知,我當年作過龐各莊的把總,因剿賊店,得了一包麻藥,我留在身邊。今天你我在此相遇仇敵,故用麻藥將他麻倒。」
  原來張忠是永平府撫寧縣人氏,行伍出身,出任南路廳把總被撤,他又投在保定府鏢當差,那時他就歸了八卦教了。教中人給他用銀子走動門路,他方升本汛的守備了。與王有義是把兄弟,哥倆常在一處談心說話,情投意合,言語對勁。他勸王有義歸順八卦教,王有義也不知八卦教是如何的好處,就跟他入了八卦教了。後來入了教一年有餘,方知道他們乃是邪教,不是正道,有心要退出來,無奈又在他手下當差,不好脫身。今天他二人是奉他都會總的白牌,前來捉拿顧煥章,與小耗神報仇。今天用麻藥將顧煥章拿住,用被窩將他二人包好,候至夜晚起身。一則恐走漏消息,二來白日眼目眾多。二人落座吃酒,吩咐將李玉所拉之馬套上一輛車,連顧煥章主僕二人物件等俱都裝在車上。一干眾人心中甚喜。
  候至日落,大家起身,出離了何家窪。行至三更時分,正是皓月當空,前面有一樹林,甚是幽靜,大家齊說:「咱們這裡歇息歇息再走。」張忠等俱皆下馬,眾人口渴,想要喝水,見東南上有一菜園子,眾人前去尋井喝水,就剩下張、王二人在此看守。聽得前面村莊正交三鼓,張忠一想:「他給我相面,說我今夜必死,現在天至三更,我不如把他殺了,以解我胸中之恨。」說罷,走至車前,由被內將顧煥章拉了出來,舉手中刀,照著顧煥章脖頸,只聽「咯嚓」一聲,紅光崩濺,鮮血直流,「咕嚕叭噠」,人頭落地,死屍栽倒於車下。不知顧煥章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47:55

第二十五回     紅鬍子戲耍顧煥章 神力王調兵剿邪教



詩曰:人生名譽最為先,過眼浮雲似箭穿。
  苦緒豈皆因自惹,愁懷惟望故人憐。
  關心花酒將十載,留意詩書只六年。
  堪愧芸窗荒怠久,恥將俚句寫鸞箋。
  賊人照定顧煥章一刀,顧煥章並未曾死,這是如何?列位有所不知,說書的一個嘴,寫書的一支筆,難表兩件事。何為兩件事?一個被殺的未曾死,殺人的倒死了,豈不是兩件事?因張忠舉刀要殺顧煥章,王有義在身後一瞧,說:「原來他們八卦教的人,皆非正道,皆是叛逆的賊人,又要作逆禮無君之事,我要跟他們,終必受賊人之連累。想我當初不知八卦教是如何的好處,原來都是邪教。會匪隱惡揚善,誆哄愚人,我何不把這叛國賤人殺了,改邪歸正。」想罷,掄刀就往下剁,「克嚓」一聲,張忠人頭落地,死屍栽倒。王有義又把被窩拉下來,把顧爺主僕二人放開,拿刀等候著眾餘黨。只聽跟班的張祿直嚷說:「慢慢的,不用忙,我去問老爺喝涼水不喝?」方才走到王有義面前,王有義一掄刀,「克嚓」一刀,也就把賊人砍倒。後面那些個賊眾不知為何,大家齊說:「老爺,為什麼把張祿殺了?他並去犯法。」王老爺說:「我本是大清國職官,無故跟著張忠在邪教瞎混了一年,實是可恨!我今天改邪歸正,殺死張忠主僕,你等也就趁此去吧,不必前來討死!」眾人一哄而散。
  王有義才用涼水,把顧爺解過來,然後又把李玉也就叫著醒過來,把馬拉過去,說:「大人上馬!」連大人的東西都給擱在馬上,然後說明瞭這一段事。顧煥章如夢方醒,才問王有義:「天地會是何人所興?供奉什麼人為主?你說說教中的規矩,我聽聽。」王有義說:「我入教年淺,在先諸事不知道。後來我聽張忠他說,當初有一個畢道成,他在江西太極觀,得受異人傳授的天書三卷:一卷名《寶錄天章》,上面是吞丹練氣;二卷名《總通萬法》,上面俱是符咒,點石成金,驅妖逐邪;三卷名《王府奇覽》,上面是長生不老、延年益壽的妙法,各種的起死回生的妙藥。常常以看病為名,因此把這會中人越聚越多。連年以來,在天下各省,蘇鬆、常鎮、蘆鳳、淮揚、福建、三江、四川、兩廣、湖南、湖北、雲貴、直隸、山東、山西、關東口外、陝、甘、涼州、寧夏等處,俱有他們天地會的公所之地。各村莊鎮店以及州城府縣,此會中人太多,不可勝計。我所說的無非是大概,我也不知確實。為首當時立教之人,在四川峨嵋山通天寶靈觀裡面招軍買馬,聚草屯糧。山下有六十四座圍子的營盤,三、六、九日看操演陣,不許咱們大清國之人進他那裡面去。如要他們會中之人私通大清國的官長,知道犯了他們的規矩,就是粉身碎骨,刨墳滅祖。我是反教歸正,求大人多多的護庇。」顧煥章說:「恩公是我的救命的恩人,我必不負你之心!」顧爺說:「李玉,咱們這個任也不去了,功名是小,國家安危是大。我自去訪訪,若果是真,那時我必要替國家滅此叛賊。」說罷,吩咐李玉:「先把那兩個死屍埋了,然後帶王有義去,暫回神力王府,我去私訪此事。」
  顧爺方要走,聽得樹上一響,飛身跳下一人,說:「好一個王有義!天地會大事機關喪在你的手內,你望哪裡走,我來也!」煥章一瞧,見此人身軀高大,氣勢雄偉,青綢子手絹包頭,身穿青綢子褲褂,薄底靴子;面如晚霞,手拿金背刀,說:「顧煥章等,望哪裡逃走?來,來!會總爺結果你的性命!」舉金背刀就是一刀。煥章說:「小輩不可無禮,待我來!」掄短把刀相迎,二人動手。王有義要過來幫助,煥章說:「你們兩個去吧,我拿住他就走。」二人戰夠多時,不分勝敗輸贏,只見那個人就望南跑,煥章後邊就追。那人一直望正南去了,王有義也就不敢追了,一同回歸王府去了。單表顧煥章追趕下去,追了有二十多里地,他道路生,也未追上。方見道旁東邊有一座廟,坐北朝南,三個山門,上寫「三清觀」三字。月色西斜,有點口渴,來至廟門首,他想要叫門,一想黑夜多有不便,翻身上牆。只見裡面大殿裡頭擱著一張八仙桌,北邊放著一把椅子,兩邊有兩條板凳,板凳上坐著兩個小道童,俱皆年在十六七歲,坐在那裡說話。
  顧爺一見,跳下牆到了院內,說:「二位道友,還未睡覺麼?」兩個童兒說:「為什麼跳牆過來,所因何故?你是作什麼的?」煥章說:「我是過路之人,夜晚趕路,口渴舌乾,求二位道友來賞一杯茶吃。」說著,坐在那椅子上。那兩個道童說:「朋友,你這就不是了。黑夜之間求水火,是為穿窬之盜也。你是作什麼的?」煥章說:「我也是一個火居道士,在家修真養性。」那個道童進內,去不多時,只見從西房內出來一個人,拿著茶壺茶碗,擱在桌上。煥章說:「道兄,廟中幾位?」那個黃面目的道童說:「我們廟內,師徒爺們七個。我弟兄六個,我叫越挺,那個叫越硬,三個越來,四個越了,五個越就,六個越弄。我們這六個字是:『挺硬來了就弄。』」顧爺用眼一瞧他,說:「你這出家人可好,一說話就出此匪言逆語。你說說我聽聽,這出家人講究修真養性的,不准出此不知世務之言。」那個道童說:「道友不可生氣,出家人養性,有人相犯,都不准望人家一般見識,你知道了?」顧爺一想,說:「好!」喝了一碗茶,把碗望地下一扔,說:「可不必生氣,出家人修真養性。」說罷,又將那個茶壺望地下一摔,摔得粉碎。煥章說:「你別生氣,出家人養性為本。」那個童兒說:「你別裝著玩啦!摔了我們的茶壺,你還說別生氣,你有多大本領?咱們過過手兒,今天你能贏了我,我便信服你!」說著,劈面一拳,照著他面門打來。煥章用拳相迎,二人在一處打夠多時。煥章心中想道:「此人必受瞭高明的傳授,若不然,拳腳這樣精通!」正想之際,旁邊那個童兒說:「師兄,你歇歇,我來與他較量較量。」那個過來動手多時,藝業也甚可以。旁邊一個童兒說:「小輩,你不可無禮,我來也!」又過來一個童兒。
  方要動手,只聽的西屋裡大聲說:「顧煥章,不可與我徒弟動手,我來與你較量高低上下、勝敗輸贏!」簾子一響,躥出一個人來。煥章睜眼一看,就是他方才追趕的那個人,手使金背刀,照煥章砍來,煥章急架相迎。兩口刀上下分飛,戰有三刻之久,那人閃在一旁,說:「顧煥章,無愧人稱賽報應!我久聞大名,未能會面。白天你我由蘆溝橋一處行走,至窯窪,你進那座店內去了。我知是天地會八卦教的人在那裡等候於你,我料想他白晝不敢殺你,我在一旁哨探,至天黑夜晚,見一眾賊人出店,我在暗中跟隨。三更時分,到了密鬆林,我在樹上觀看。我本有心要救你,不想王有義將賊人殺死。你二人在那裡談心,我故以言語相戲,將你引到此處,我故叫徒弟試試你的本領如何。剛才你我一交手,就知尊駕能耐出眾,武藝超群,我有極大一場功名富貴送給與你。」說罷,叫徒弟把西屋的燈給點著了,說:「請到屋內落座,喝酒再敘。」
  煥章隨同那人進西廂房屋內,西牆放八仙桌兒一張,一邊擱著一把椅子,牆上掛著一張條山畫,畫的是嶺上孤鬆,配著對聯一副,寫的是:斗室堪留知己,杯茶盡可談心。
  桌上點著一盞蠟燈。煥章說:「咱們兩個人說了半天的話,我還沒有問你貴姓。」那人說:「你先坐下,咱們倆喝著酒,我再告訴你。」只見徒弟將酒菜擺上,二人落座吃酒。煥章復又開言問道:「吾兄高姓大名,此時可以見教,告訴我吧。」那人手舉酒杯,要說姓名。不知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48:16

第二十六回     馬杰泄機天地會 煥章私訪蘆溝橋



詩曰:滿城風雨薊門秋,五百年來感舊游。
  偶與蓬萊仙子遇,相攜便上酒家樓。
  那位英雄言道:「我乃是天津衛滄州人氏,姓馬,名杰,別號人稱紅鬍子。我有一個拜兄,名叫大刀韓成公,在北五省,人皆稱我們為滄州雙俠。因我的朋友被案死去,那時我正在四川,聞此凶信,五內皆崩,回到滄州,到拜兄墳上祭掃,痛哭一場。有人在本處居住,又怕北五省綠林弟兄有事常來尋找,故此隱居在廟內。八卦教屢有書信前來,請我入會,封我為一字並肩王。我早晚打算入川,探望賊人大勢如何。若果勢大,我身在天地會,心在大清國,明順賊人,暗替國家出力,等待大兵征剿之時,我那時自有道理。今天相見,真是三生有幸!意欲結為金蘭,不知尊意如何?」煥章一聞此言,心中甚喜,言道:「既蒙兄台見愛,小弟無不樂從。」說罷,馬杰叫童兒把香案擺齊備,二人叩頭已畢,馬杰為兄,煥章為弟,重複入座飲酒,說:「賢弟,蘆溝橋有一座天賜店,店內前後有五層大房,那是直隸巡撫吳聯所開的,那裡就為是鑄地雷。」列位,直隸從先定鼎之時,乃是巡撫缺,至嘉慶年間,方改總督。此處可不是說書的說錯了。閒言少敘。再說「他那裡店中所有的人,俱是會匪,連吳聯也是八卦教,他是會中的忠勇王,教中都稱呼他為忠勇都會總。他從做知縣之時,就是八卦教了。他是叛逆總頭目八路督會總吳恩的兄弟,才智過人,專好收攬英雄。你要將這地雷之事訪明白了,回都奏明聖上,一則為國出力,先斷賊人的餘黨;二則功勞浩大,聖上必要重加封賜。你這麼樣可不成,改扮一個買賣客商,方好前去。別的買賣怕你說漏了,你就扮做一個賣人參的就是。我這南屋子裡,有兩箱子人參:也有扒山的貨,也有老山的貨。用只小箱子盛上,你就說你由祁州廟上回來,要上都中參局去賣,那時必然相信,你就在那店中裝病,就說後邊還有車輛。夜晚出去,再暗中察訪。如將此事訪明,再走不遲。」煥章一聽,心中甚喜,說:「若果如是,我真感念兄台的好處。」二人吃酒,天已大亮,煥章收拾齊備,背上參箱,辭別馬杰,起身往蘆溝橋前去。
  天至巳正,來至蘆溝橋天賜店門首,見裡面房屋甚多,頭層院內,馬棚槽道俱全。煥章進店就嚷說:「唔呀,我要住店!」從裡面出來一個小二,年有二十多歲,身穿半截藍布衫,白襪青鞋;淡黃臉面,笑嘻嘻的說:「客人,我們這店不住孤行客,裡邊沒有閒房。」煥章說道:「我不是孤行客,我是賣人參的客人。你趕緊給我找房,隨後車輛就到。」小二說:「同我到上房去住。」煥章隨到上房,屋中甚是乾淨。落座要淨面水,洗罷吃茶。小二擺上四碟點心,煥章說:「我不吃點心,快給我燙酒擺飯吧,我在路上還沒有吃早飯呢。」小二去不多時,擦抹桌案,暖酒擺萊,冷葷熱炒,乾鮮果品,應時菜蔬,擺列滿桌,又送過兩壺蓮花白酒。煥章吃得十分高興,問:「小二,你姓什麼?」小二言道:「我姓侯,排行在六,在這裡店內跑堂,我家就在這裡。我的母親老病復發,買你點人參治溫補病,行不行?」煥章說:「不要緊,我送你一支老山參就是,我諒你也買不起。我再告訴你吃參的方法:用一個小磁缸兒,放在開水之內煮著,等待兩刻工夫,蒸透倒出再喝。」說罷,遂在箱內取出一支極好的老山參,交與小二。小二道謝已畢。煥章吃罷飯,天色已晚,又因昨夜不曾睡覺,遂合衣而臥。睡至初鼓方醒,喝了兩碗茶,又要了點心吃下。至二更時分,大家俱已安歇,收拾妥當,換了夜行衣靠,出房各處巡訪地雷消息。直找到五鼓,並無頭緒,無奈回歸上房睡覺。天亮托言有病,仍然不走,一連五天。
  這一日晚上,小二侯六進來說:「客人,今天晚上須要早早睡覺,不可出門。今晚我們店中有事,不可出去,你就睡覺就是了。」煥章依言說:「是了。」天色已晚,自己把燈吹了,說:「我睡啦!」小二甚是放心。煥章在窗孔偷看。
  天有二更時分,只聽外面馬蹄聲喧,有人扣門之聲。有幾個人出去開門,說:「哪位來叫門?」外面說:「散值會總與分巡會總、逍遙會總、太平會總,前來察看地雷之工程。」眾人把門開放。少時,有兩個燈籠在先,後面有兩個年邁之人:頭一個戴三角白綾巾,銀抹額,二龍鬥寶,藍綢箭袖袍,氈底尖靴,腰繫涼帶,麵皮微白,沿口鬍鬚。後面還有一個人,也是頭戴三角白綾巾,金抹額,銀灰寧綢單袍兒,薄底靴子,並插白鵝翎兒。後面還有兩個少年:一個穿著洋綢大衫,年約二十多歲,薄底快靴。一個年約三十上下,身穿藍春綢大衫,薄底抓地虎快靴;面如白玉,唇若塗朱,五短身材。共是四個會總:頭一個是老龍神散值會總馬鳳山,第二個分巡會總任山,逍遙會總張寶任,太平會總任鳳蛟,帶著十六個會中之人,來查驗地雷工程。眾賊人見裡麵店門已關,任山說:「侯六,你去把三層上房屋內地板開開,少時我等去觀看。」只見侯六入第三層院中去。
  顧爺看夠多時,暗中就把後窗戶開開,拉刀上房,從窗戶中躥出去,翻身躥在上房一瞧,又望院中一看。見侯六手提燈籠,撲奔後面,至三層院中,又見他把鎖開開進去。煥章在暗中一瞧,只見他把燈籠放在地下,用手把地下的方磚起下來,一連起五十三塊方磚;又把地板一翻,只聽「咯」一聲,將板提起來。又打燈籠出來,至前院中去。煥章從房上下來,進得上房屋中,來在地板臨近,順著梯兒一磴一磴兒下去了,約有三四丈深。至底下,自己把火一晃,照了照,一直望東,都是平川之地,還有好些個竹竿兒。
  正在觀看之際,只聽得外面梯子聲響,燈光閃閃,煥章忙往樓梯背後一蹲,也不言語。只見那四位會總,一齊帶領著眾人,望裡面來了,各處去瞧瞧,也有火藥,也有鐵炮,也有房屋。只聽得那個說:「老會總,你看看成不成?」那個說:「好,你等大家同我上去吧,我必有保舉就是。」眾人齊說「好」,遂望上去。煥章從樓梯後面也要上去,只聽板子一響,早已蓋上了。煥章想要出來,是比登天費事。不知顧爺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48:37

第二十七回     叛國賊奉旨交部訊 白將軍兵定孽龍溝



詩曰:一生愛說是為偏,不讀詩書不種田。
  山水優游身外事,煙霞嘯傲性中天。
  浮生作夢空成夢,舉世無緣亦是緣。
  口談今古為業事,光陰虛度十餘年。
  顧大人被他等用地板蓋上,也不能出去,無可如何,自己想道:「說是生有處,死有地,今天活該我死於此地,大概是不能活的了。」正在發愁無可如何之際,只聽得板子一響,煥章望上一躥。上面馬杰說:「賢弟,我日夜惦念於你,怕你在此受困,故此天天夜間我前來。今日甚巧,你我弟兄先走到外面無人之處再說吧。」
  二人來至店外,紅鬍子馬杰等二人蹲在地下,說:「賢弟,你不可在此久待,今天你急速入都見駕,奏明聖主,請旨拿直隸巡撫入都,審問天地會之事;請旨派兵前來蘆溝橋天賜店,拿獲賊人,刨挖地雷。你這是一件大功勞,劣兄就要入川去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年相見,再作道理。」說罷,二人分手。
  煥章入都,先見神力老王爺,回明直隸巡撫吳聯在蘆溝橋設造地雷、安心謀反、自己私訪在路拿賊之事。李玉、王有義過來給顧煥章請了安,回明瞭分手之後,把張忠、張祿兩個賊人的屍身埋在道旁溝內。煥章說:「也不必管他就是。」神力王帶顧煥章見駕,老王爺奏明瞭聖上,康熙爺降旨:派神力王調京營的官兵,去拿獲天賜店一干賊人,連察訪地雷。
  王爺帶兵去到蘆溝橋天賜店,並不見有一人,派兵把店圍上,刨地雷,刨出好些火藥、竹竿子;將房拆毀,回京奏明聖上。康熙爺傳旨:拿直隸巡撫入都,交刑部革職,嚴刑審訊;派顧煥章在刑部衙門質對吳聯。
  那日奉旨剿拿吳聯,到刑部細細審訊。派的問官是:文學殿大學士、軍機大臣、六部總裁彭中堂,吏部尚書、都察院總憲田文忠,滿漢四名御史與大理寺卿明安、刑部尚書杜光耀,共是八堂,嚴刑訊問。吳聯並不承認,他說:「身受國恩,官居頭品,為封疆之臣,我豈能身入邪教?我與顧煥章素日有仇,求眾位大人明鑒,不可聽他一片之言。」又問顧煥章說:「你既出首告吳大人,你怎麼知道他是天地會?你說說。」顧煥章說:「大人要問,神力王爺在蘆溝橋剿了賊店,裡面又剿出火藥等物件,乃是職員在他那店內目睹真實,才能出首。眾位大人用刑拷我們倆就是。」吳聯說:「眾位大人,他是武夫可以受得住刑,犯官實不能與他比,求眾位大人聖明!」問了一天,也沒有口供,散堂,把二人收科。如是問了十數餘天。聖主下了一道上諭催問,無奈二人俱無口供。
  這一日,奉旨出征叛賊的白大將軍,跑紅旗的折子入都奏明聖上:兵破了孽龍溝,拿獲流賊杜雙印,傷重身死;得了賊人寶刀一口,進獻聖上;餘賊躥入福建畫石嶺,隨後進兵追趕。聖主大加封賞,寶刀入庫,傳旨:派白國氈務要將賊人撲滅,又派查黃河欽差伊哩布提調參贊軍務。伊大人自剪子峪諸事辦完,都司王慶等謝恩,辭別了欽差走了。
  伊大人先將何丁交縣入獄看管,自已把諸事完了,方要起程,這日接到聖主的旨意,派下來打畫石嶺提調官,遂帶二馬先起身。至畫石嶺,早見將軍的先鋒官金馬統領鄧忠鄧大人的隊在此安營。伊大人先見了鄧總鎮,然後白大將軍也就到了。伊哩布遞手本參見大將軍。將軍甚喜,說:「兄台,你我都是朝廷的命官,又是街坊,何必如此多禮。本帥聽人傳言,說大人處有兩個能人,俱都姓馬,一名山東馬成龍,一名瘦馬夢太。不知此二人哪個是武藝出眾之人?」大人說:「老帥,要說眼裡靈變、平常的拳腳,馬夢太來的熟練;若要講臨敵無懼、勇冠三軍之人,膽大力勇,還是馬成龍。」
  大將軍吩咐:「來人,把馬成龍叫進來。」只聽得外面有人答言說:「是!」進來一人:頭上未戴著官帽,身穿藍布大褂,高腰襪子,青布山東鞋;身高八尺,面如紫玉,粗眉大眼,平頂短項,在下面給將軍請安,說:「卑職馬成龍給將軍請安!」老帥一瞧,口中說:「你這個山東人,是幹什麼的?」馬成龍說:「都司馬成龍參見將軍。」白大帥說:「你既然是都司,為何不穿官衣?」馬成龍說:「我沒有官衣,求將軍見容。」老將軍說:「你會使什麼兵刃?」成龍說:「使大腦袋刀一口。」說罷,出去取來,請將軍過目。老將軍一瞧,原來是一口瓦刀。又叫馬夢太進來,外面答言說:「是!」至大帳,給老帥磕頭請安。將軍一瞧,見他身高八尺,麵皮透黃,壽眉金睛;頭戴新緯帽,高提梁翡翠翎管兒,身穿新寧綢單袍,外罩紅青馬褂,薄底靴子。將軍說:「你是馬夢太,使什麼兵刃?」瘦馬說:「我使的是短把刀、避血桷。」將軍吩咐:「馬成龍與馬夢太,你二人在外面演平生所練的武藝。」山東馬本不會什麼拳腳,只聽馬夢太說:「我先打一趟拳。」下去在帳外當中一站,怎見得,有贊為證:羅漢拳,站當場,移身繞步逞剛強。伏虎勢,暗裡藏;反背捶,把人傷;鴛鴦腳,最難防;連珠炮,神鬼忙;丹鳳眼耳,順手牽羊。
  練完了,氣不湧出,面不改色,在當中一站。又練了一趟,在旁邊一站。將軍叫成龍練,山東馬一瞧,不練不成,還得費話,瞎練一回,把身在當中一站,說:「我要練了。」把腿一抬,打了一個飛腳;望前走了四五步,又打了一個旋風腳;望前走了幾步,又打了一個飛腳,完了。來至將軍面前,說:「都司馬成龍練完了。」老將軍氣的面目改色,問:「此拳何名?」成龍說:「嘎嘎拳。」又問:「還會練什麼?」山東馬又把瓦刀瞎練了一回,又至將軍面前,說:「我練了一回六花刀。」老將軍說:「你這個刀法、拳腳,俱是胡鬧,我這營內用你不著,把他給我趕出去吧!」又賞了馬夢太一個四喜的扳指,又賞了一個跟頭褡褳、一把小刀子、火鐮,賞了一桌酒席。馬夢太也下去,來到伊大人住的大帳房,一旁有東西兩個小帳房,見山東馬把行李收拾好了,望大家說話呢。有幾個跟伊欽差的下人說:「馬大老爺,你是怎麼了?」山東馬在那裡喝著酒,說:「我被白大將軍把我給轟出來了,我怎麼有臉在此處了?等著伊大人來了之時,他要是念起舊日的好處,給我幾兩銀子,我回到北京城去,賣硬面餑餑就完了。」正說之際,聽得那邊有好幾個跟老將軍的差官,與馬夢太在那裡說閒話。又只見夢太笑嘻嘻的手內托著將軍賞的那幾樣玩物,望那位哈大老爺說:「哈大哥,你瞧瞧,將軍賞我的這幾樣東西。」哈老爺說:「好!」又給那位一瞧,說:「英大哥,你瞧瞧,將軍賞我的東西。」又給那位瞧瞧,如是者,在那邊站著都給瞧瞧。來在山東馬的面前,說:「馬大哥,你瞧瞧。」馬成龍說:「我早已就知道。你這個貧就沒完了,又是將軍賞你的東西、酒席,對不對?」正說之際,見那邊有兩個兵抬著一桌席給送了來,擺在帳房之內,說:「大人在大帳與將軍那裡吃酒,議論軍機大事,你們眾位用飯吧。」馬夢太說:「大哥來吧,咱們喝酒吧,別生氣啦!大人下來定有道理。」二人入座吃酒,山東馬惟有拿酒遣悶。
  方吃完了,只見欽差過來了,先把成龍叫進大帳,說:「你不可任性,暫且跟著我。等著明天要出兵之時,與賊人打仗,有功勞先叫人家眾人立。如果是賊人真勇,將軍帳下眾將所不能贏賊了,連馬夢太都算著;那時我在將軍跟前一說,要是你出去成功,把賊人若是拿住,或是打死,我也就可以在將軍台前說話了。除此,並無第二個主意。」山東馬說:「謝過大人!」伊大人說:「你們下去歇歇去吧。」一夜無話。
  次日天明,聽得大帳之內發動點炮。將軍的大營有四五十座,十萬精兵,今日調了有二成隊,請伊欽差一同兵伐畫石嶺。只見旗旆招展,號帶飄揚。少時,二馬跟大人馬後,隨同大隊望西,奔畫石嶺。只見那座山口,坐西向東,南邊山坡上有九節毒龍炮兩個,北山坡上也有毒龍炮兩個,兩桿白八卦旗,上面有無數的賊兵,各執槍刀,山口有木板閘住。將軍在正東方傳令駐隊,只聽得畫石嶺山口內三聲炮響,木閘一開,自裡邊出來了無數的賊兵。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48:58

第二十八回     侯起龍連敗七將 山東馬醉破飛刀



詞曰:欲避饑寒二字,當思勤儉為先。勤能創業儉能傳,勤儉傳家久遠。
  勤乃修身之本,儉為治富之源。克勤克儉有餘錢,免受他人輕賤。
  白大將軍在畫石嶺東山口外列隊,眾帶兵官將人等俱在兩旁侍立。
  少時,賊隊自山裡面出來,大旗在當中,是由綾子做成,上寫「飛刀正印會總侯」。前面是先鋒黃面太歲蔣方,左邊是神機會總張,右邊是副印會總馬;侯尚英、侯尚杰俱在兩旁站立。為首的騎著一匹青色馬,頭戴三角白綾巾,身穿粉緞子征衣,薄底靴子;鬢邊上雙插白鵝翎,金抹額,二龍鬥寶;背後帶著十二口柳葉飛刀,又名叫鏢刀,俱是三尖兩刃,把上拴著紅綢子條兒;又有截把鬼頭刀一口,在那裡手中拿著,甚是威風;把坐下馬一催,來至在兩軍陣前,說:「清國兵將,不必如此作威!不服我,哪個有能耐的過來,分個高低!」又見裡面出來一個白面貌的說:「神機會總在此,你們哪個前來?」飛刀會總侯起龍說:「你先在後面去,有劣兄在此,可以敵了賊人。」正說之際,老將軍派前營副將李德英,前去與飛刀侯會總動手。李大人是當初跟著神力王爺征過大金川、小金川,征過雲南,智勇雙全,由站兵出去的,自己得了一個副將,在直隸山海任上,奉調帶本部兵,隨老將軍剿賊。今天一瞧,就討會說:「本將願往!」一拍坐下馬,擰槍出了本隊,大聲喊嚷說:「叛逆賊人,認得我神力將李德英的厲害嗎?」催馬至陣前,大嚷一聲,擰槍直取侯起龍。旁邊過來的蔣方說:「小輩不可無禮,我來也!」拉著手中棍至陣前,舉棍就打。李大人用槍相迎,二人戰上四五個回合,蔣方一棍落空,被李德英一槍刺於馬下。怒惱了飛刀會總侯起龍,手使截把刀,前來助陣,一見李德英刺死蔣方,拉背後飛刀,冷不防,照著李大人就是一飛刀。只聽一聲響,李大人墜馬身亡,為國盡忠,死在沙場之上。白大帥又派後營守備周振出去,也被飛刀砍死。如是者,一連六陣,陣亡了六員戰將。惟有馬夢太在那裡說:「列位老哥哥們,不是我姓馬的說句大話,我今天把你們這幾位先供的高高的,就憑這麼一個賊,會贏不了他?真也是怪事!來,來!我先去討令去。」
  正說之際,聽得大將軍傳「馬夢太出去拿賊」。本來馬爺是望這一眾武將軍官吹著玩,聽見將軍真叫他出去,自已先就怕了,無奈過去給將軍請了安,說:「守備馬夢太伺候大帥。」老將軍說:「也罷。你就出去拿賊,如得勝拿獲侯起龍,本帥定有重賞!」瘦馬不敢違令,拉刀出陣。只見那邊侯起龍洋洋得意,說:「那邊過來的馬夢太,休要討死,我飛刀會總在此!」夢太離賊人不遠,還是把煙壺兒掏出來,把刀一夾,搖閃晃腦,甚是得意,說:「小子,你記得我嗎?老太爺前來拿你,自通名姓!」飛刀會總掄刀過來動手,幾個照面,被侯起龍一飛刀,把他頭上皮削去一塊,夢太敗回陣來。白大將軍甚是著急,十分焦躁。伊欽差在一旁說:「好一個膽大賊人!馬成龍,你出去拿他就是。」山東馬一聽,從馬後出來,見老將軍施禮說:「卑職前去拿這個賊人就是。」老將軍說:「有本帥能征慣戰之人,尚不能勝賊,何況是你!」成龍說:「如不勝賊,甘當軍法!」將軍說:「好!你就前去。」山東馬拉瓦刀出離了本隊,直撲賊人而來。侯起龍一瞧,正要問他姓甚名誰,只聽本隊中鳴金之聲,連忙歸隊,查問說:「哪個鳴金?」神機會總張說:「小弟方才見兄長連勝清營幾陣,又見出來了一個山東馬,此人藝業絕倫,弟恐兄長力盡,受他人之算,弟要替兄前去拿這個姓馬的去。」飛刀會總說:「賢弟,與劣兄掠陣,我正殺的得意之間,等我拿了這個山東馬,再作道理。」說罷,回身直撲兩軍陣前而來。早見馬成龍在那裡手拿著瓦刀,面向正西,在那裡等候。
  飛刀會總一見,甚是有氣,用截把刀一指,說:「小子,你不可這樣無禮。你就是那臨敵無懼、勇冠三軍的馬成龍嗎?」大英雄答應說:「我正是馬成龍。你就是飛刀會總嗎?我來拿你!」說罷,二人交手。侯起龍本來武藝超群,掄刀就砍,馬成龍急架相還。二人在戰場之上正殺的高興,只聽白老將軍在隊內連聲說:「好!你等快給擂鼓助陣!」鼓吏擂動花腔鼓,在那裡助威。山東馬正在得意之時,又見賊人把手一揚,一飛刀直奔成龍咽喉而來。山東馬大嚷一聲,說:「好傢伙!」那飛刀落在就地;又是第二口刀,照著前胸刺來,山東馬又一嚷,那刀又墜落於地;三口刀飛來,照著腿剁來,成龍也就閃開了。
  書中先說飛刀會總候起龍的飛刀,百發百中,為什麼他又被馬成龍閃開?能征慣戰的英雄尚不能贏賊,馬成龍又不會躥高跳遠,就是力氣大,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其中有個緣故,要是山東馬他頭一個出來動手,他也得死在侯起龍之手。今天他在欽差大人的馬後那裡看了半天,他見飛刀會總那飛刀出來,一把在上路的頭上、面門、咽喉;再不然,就是前胸、肚腹下;三路就是在腿上。他自己早已說:「我使的是一把瓦刀,長有三尺二寸,刀頭寬有六寸,長九寸,他的飛刀一來,照著我之面門一來,我用瓦刀一迎,那時我就擋過去了;他的飛刀照著肚腹一來,我把瓦刀望下一沉,尋時就把他飛刀擋開了;往下腿上來,我一躥就閃開了。」因此他出來在這裡動起手來,頭一飛刀,用瓦刀在面門上一迎,就閃開了;第二刀也照樣閃開;第三飛刀也就把腿望上一躥,閃開了。
  此時飛刀會總侯起龍心中甚是著急,無奈又與山東馬動手。二人大戰多時,不分高低上下、勝敗輸贏。飛刀會總甚是著急,又用飛刀望著山東馬腰中一扔,只聽「咯嚓」一聲,正中腰上,山東馬成龍就翻身栽倒在地,侯起龍心中甚喜,在那邊站著,洋洋得意,說:「小輩,你今天望哪裡去,我來殺你這無禮的匹夫!」說罷,往前一躥,方要掄刀砍馬成龍,只聽身背後有人說:「飛刀會總侯大哥,你別殺他,讓我結果他的性命就是了。」飛也似來了一位神機會總,要救成龍的性命。不知來到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49:19

第二十九回     張廣太醉入勾欄院 韓紅玉俊目識英雄



詩曰:體自風流態自嬌,桃花如面柳如腰。
  看來何處曾相識?家住揚州廿四橋。
  花氣芬芳月色朧,銷魂時見醉顏紅。
  平生多少傷心事,都付琵琶一曲中。
  從賊隊中出來一人,內有一段隱情。順天府東路廳武清縣河西務,有一人,姓張,名德玉,作糧行生理,熟讀外科,樂善治病。先次娶妻趙氏,生下一子,名叫張廣聚。趙氏故去,繼娶姚氏,為人賢惠,知三從,曉四德,明七貞,懂九烈,多讀聖賢書,廣覽《列女傳》。自進門以來,操持中饋,家業日興。繼至連生二子,次名廣財,三名廣太。
  這一日,張德玉從外面帶了一個相面的來到家中,給他那三個孩兒相面。相士姓劉,外號人稱劉鐵嘴,善觀氣色,能曉吉凶。進得門來,先給張廣聚看相,劉先生說道:「你可別惱。我看相是直言無隱。」德玉說道:「先生有話,請講無妨。」劉鐵嘴說:「觀此人二目犯相,骨肉無情,多存厚道才好。二令郎廣財平常,相貌無奇。所可敬者三世兄廣太,五官出眾,貌品貌超群。久以後必要官居極品,位列三台,顯達雲程,定非池中之物。」德玉說:「先生過獎,幼子癡愚,多蒙先生台愛!」送上相金,劉先生辭別而去。這一年,廣太十三,正在學中讀書。家人來報:「老東人病體沉重,請三爺急速歸家!」廣太一聞此言,心中甚驚,趕緊來至家中,到前一看,只見眾人俱在此處環立。他父親言道:「我平生在河西務開了廣聚糧店一個,是你兄廣聚照料;家有良田數頃,是你二哥廣才照應;他二人俱已成家,你兩個嫂嫂俱皆賢淑。惟有你年幼,尚未授室。我死之後,好好讀書,以圖上進,縱在九泉之下,我也瞑目。」說罷,氣絕身亡。眾人放聲大哭,廣太悲痛過甚,哀哀欲絕。大家開弔辦理喪事,諸事已畢。
  廣太自他父親死後,不好讀書,惟好琵琶絲弦,專習外務,不學上進。
  孝服已滿,在外面時常走局,呼朋引類,把兄弟拜了哥兒三個:大爺李貴,是本街上一個鬥行的經紀;二爺鄒忠,是武清縣的壯頭。二人家中俱皆小康,與廣太三人結為異姓弟兄。廣太年至十六,有一個嫖友,姓康,名成,排行在九,乃是風月場中第一能手。這一日,同廣太在一處走局,散後相約吃飯,二人意氣相投,喝的十分高興,談來談去。康成說:「賢弟,愚兄要請杯茶,你可肯去?」廣太說:「到哪裡去?」康成說:「離此不遠,有一個下處四美堂,新來了下車的,名叫賽雅仙,又叫白牡丹,聞聽生的十分美貌。你我不免前去打個茶圍,前去看看,不知尊意如何?」張三爺本來是喝了有幾盅酒,有點醉了,隨跟康爺,二人一同至北後街路北,見有一清戟門樓,掛著一個大燈籠,上有三個大字:「四美堂」,門上有對子一聯,寫的是:堂前栽種相思樹,池內常開並蒂蓮。
  二人進門,門房嚷:「瞧客!」三爺不知何事,進二門一看,屏門四扇齊開,院內開放各種時樣鮮花,天棚高大,陣陣生涼。上房五間,前出廊,後出夏,窗戶上糊著粉紅色的芙蓉羅,配著綠紗格子,十分好看。東西廂房,甚是潔淨。只見出來一個大的說:「二位老爺這裡坐。」廣太聞聲一看,見那人年有三十以內,頭梳馬尾纂,焦黃首飾,頭髮漆黑透亮,身穿半大淺藍廈布褂,金蓮約在四寸,手打簾櫳,帶笑望裡讓坐。
  二人進屋落座,一看屋內擺設,甚是幽雅:東牆擺著花梨雲片,案上有盆景二個、座鐘一架,窗下八仙桌一張,擺著文房四寶俱全,配著兩把太師椅,鋪著竹。北牆有藤一張,垂著芙蓉紗的帳子,竹蓆涼枕,並有香牛皮裌被。牆上掛著名人字畫,唐伯虎的橫披是「漢宮春曉」,兩邊配著泥金對聯「豔質芳心宜自警,雲容月貌為誰妍」,乃是郭尚先所書。瓶內插著夜來香數枝,帳簷垂著兩個鮮花花籃。二人觀看已畢,老媽端進茶來,說:「康九爺少見呵!這位老爺貴姓?」廣太把臉一紅,說:「姓張。」康九爺說:「叫他們前來見見。」老媽聞聽,高嚷:「見客!」只聽外面笑語之聲,掀簾進來粉白黛綠數人。怎見得?有贊為證。
  只聞香風陣陣,行動百媚千嬌。巧筆丹青難畫描,週身上下堆俏。
  身穿藍衫可體,金釵輕攏鬢梢。垂金小扇手中搖,粉面香腮帶笑。
  進來說:「九爺來了!這位大爺貴姓?」廣太把臉微紅,說:「姓張。」眾美齊說:「大爺照應點!」見罷,俱皆出去。
  隨後內老闆進來,與康成說話,說:「九爺來了!有茶啦?」廣太一瞧,這個內老闆年有三十以外,甚是齊整。怎見得?有詩為證:雲鬢半偏飛鳳翹,耳環雙墜寶珠排。
  明粉未施猶自美,風流還帶少年材。
  說:「九爺,這位貴姓?」廣太說:「姓張。」康成又言:「這就是廣聚糧店的三少東張三爺。」內老闆說:「那陣風把你刮來了?老沒有我們這裡來過呀。」康九爺說:「我們聽人說,你新近接了一個人來,叫賽雅仙白牡丹,叫出來我們看看。」內老闆說:「欸!九爺,你再別提啦,要提起接的這個人來,話可就長了。我這幾年存了點銀子,到了一趟天津,打算要買幾個人。我由滄州官媒人手裡買的這個賽雅仙到家,一共用了三百多兩銀子。此人年方一十八歲,頭腦腳梢足夠十分人才。自到我家,琵琶弦子、時興小曲,他不但不學,他還有氣。我要打他,他一縱身出去,就上了房子。我還得與他說好話,他才下來。天天頭也不梳,腳也不裹,終日間悲悲慘慘,把兩隻眼都哭腫了。在後面他穿著兩件舊衣裳。他還會寫字呢,寫了好些對子。你們二位不必見他,瞧見就夠了。」九爺說:「無防,帶著我們三爺去到後邊去瞧瞧去。」內老闆說:「三爺走。」廣太倒不好意思去,讓之再三,方才前去。
  內老闆頭前帶路,三爺在後相隨。出離上房,望東一拐,往北有一朱門,門上有副對聯,上寫的是:秀於外慧於內,惟見英雄能本色。
  竹曰青菊曰淡,遇真名士自風流。
  入門只見後院北房三間,東西各有兩間廂房。內老闆把上房簾子打起來,說:「三爺請!」廣太邁步進得屋來,一明兩暗,外間屋裡有挑出一個《海棠春睡圖》。兩邊掛著一副對聯,上寫的是:室貯金釵十二,門迎朱履三千。
  北牆有八仙桌一張,上面有文房四寶,一邊一把椅子。內老闆說:「三爺請坐。」他把西屋裡的簾子一打,說:「姑娘出來,三爺來了。」連叫三聲,並不答言。原來韓紅玉是午夢方濃,睡著未醒。
  且說這個女子,原來是滄州北關人氏,其父名叫大刀韓成公。他有兩個哥哥,一名金睛太歲韓龍,一名藍面天王韓虎。他父親在家中結交了一個朋友,是渤海東沽人氏,此人姓楊,名大雄,在南皮縣劫過黃槓,在韓成公家中避難,被在官人役拿住,連累韓成公。他兒子沒在家,家中被抄,韓成公身受國法,姑娘歸官賣。姑娘自幼從父學習一身本領,自己要走也就走了,無奈又無投奔,又是一個女子,暫在勾欄院棲身避難,等候哥哥。自己又有能耐護身,也不怕鴇兒相逼。這一日早飯後,心中煩悶,一想自己紅顏薄命,不知終身如何,自己悶悶不樂,因睡已熟,夢見一隻白虎撲自己而來。正在無處藏躲,只聽鴇兒呼喚,戰戰兢兢的,香汗直流。下得來,至外間堂屋,一見廣太。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49:44

第三十回     狠心賊絕斷手足情 賢良婦放走張廣太



詩曰:昨朝鵲嗓報芳辰,喜與多情結比鄰。
  豈料三生石早定,無緣今作有緣人。
  蘭湯浴罷試新妝,粉黛施來體自香。
  最是銷魂獨立際,梧桐花下納微涼。
  韓紅玉出來,內老闆說:「姑娘,今天為何這麼高興?向日叫你見客,永遠不肯出來,這是張三爺,你過來見見。」紅玉一見廣太:年在十六七歲,面色微白,雙眉帶秀,二目有神,準頭豐滿,齒白唇紅;身穿一件白芙蓉紗衫,雪青官紗褲子,漂白襪子,銀灰福履;手拿冬青翎扇,手戴翡翠扳指;紐扣上掛著十八子香串,時放奇香。韓紅玉一見此人,面帶秀氣,五官端正,必非俗等之輩,心中早有愛慕。廣太一見紅玉:年在十八九歲,窈窕身材,眉似青山,目似秋水,杏臉桃腮,品如金玉,氣若芝蘭,懶梳妝精神少減;身穿一件半舊品月紗女衫,藕色洋縐中衣,金蓮二寸有餘,端端正正,齊齊整整,猶似曹子建《洛神賦》所云:肩若削成,腰若約束。綾襪生輝,丹波微步。
  廣太一見,早已魂銷。二人四目,注定相看。
  正是:瘦影正當春水照,卿須憐我我憐卿。
  鴇兒一見,心中甚喜,看他二人彼此都有愛慕之心,回頭說:「李媽倒茶來。」內老闆向廣太說:「三爺,你這裡坐著,我到外邊看看康九爺去。」李媽說:「三爺,裡間屋內吃茶。」
  廣太到裡屋落座,向韓紅玉說:「你就是賽雅仙嗎?」那女子把臉一紅,口吐碎玉,慢啟朱唇,說:「君子不可如此相稱,此乃院中之人誤我,非叫賽雅仙也。尊駕貴姓張嗎?」廣太說:「正是。」「尊駕家中都有什麼人」青春幾何?」廣太說:「今年十六歲,家中老母兄嫂。」韓紅玉說:「有幾位令郎?」廣太說:「尚未有妻室。」紅玉「欸」了一聲,說:「我本遇難之人,看足下是並非久在煙花游逛之人。足下作何生理?」廣太說:「讀書。」紅玉說:「我看尊駕不滿二十,要望此處常來,耽誤正事,理應該進步功名,以圖上進之道。」又把自己所遭之事細說一遍,「君能救我出此火坑,我感恩不盡。看你也是至誠君子,別人我也不能說此肺腑。看足下今天前來,也有愛慕之心。君既有心憐香惜玉,妾豈無意鋪被疊。尊駕用三四百金將我贖身出去,你我作為地久天長之夫婦。並非我不顧廉恥,也是被事所逼,不得不如是耳。」廣太說:「據你所說之事,我都願意,無奈我不能專主,我今天回去到家,打算一個主意,明天你聽我的信。」
  二人說夠多時,廣太遂拿出三四個錢給李媽,說:「我前頭院裡去瞧瞧我九哥。」李媽說:「康九爺自三爺進來,有他們家中人找了去,留下話說,如要是三爺問,叫你老人家在此等候。」張廣太也不願意走,無可奈何說:「也罷,我今暫坐。」又與韓紅玉說了一些閒話,天色已晚,無奈要回歸。內老闆說:「三爺還賞錢作什麼?今天住在這裡吧。」三爺說:「我回去,明天再來。」
  自今天回到家中,先到老太太那屋裡坐,坐在那裡發愁,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他母親可就說:「你這孩子,我瞧見你,我就又是疼你,又是恨你。自你父親一死之後,你也不讀書了,任性在外邊,終日習學這些玩藝兒,那琵琶絲弦還能養得了家?也不過是耗財賣臉,游手好閒。你大哥他在鋪內管理,也能養的了家;你二哥他也照料家務,也能過日月。就是你也該成家了,久以後我百年之後,你大哥那個人絕不能與你等在一處同居。你把這祖父的遺業花完了,你有什麼能為養家?」廣太聽到這裡,說:「母親,孩兒有一事,與你老人家商議。孩兒聽說煙花院近來有一美女,乃是滄州人氏,遇難在勾欄院中,無人將他救出來。母親要將那人給我買出來,孩兒也就能務本分讀書。」老太太說:「我與你哥哥說說,再作道理。」廣太也就不言語了。少時,他哥哥進得房來,三爺就出去了,在窗外偷聽他母親說些什麼。
  只聽他母親先就說:「廣聚,你三兄弟你也不管他,新近大概他在那煙花柳巷常去走走。今天他說有一個妓女,要叫老身給他買出來,我問問你,這一件事該當如何?」大爺廣聚一聽,說:「你老人家不可聽他這孩子一片之言,他小小的年歲就要逛煙花柳巷。這就依著他,給他望家中買人?我是他的長兄,我得管管他才是。等著晚響,我責打他一頓,也叫他知道別這樣無禮胡為!」三爺在外面一聽,說:「好!先跑到外邊天德泰銀錢店,去借銀子去。」自己出門到錢鋪內,說:「借給我四五百銀子。」王掌櫃的從那邊過來說:「三爺,有什麼事?」廣太說:「沒事。」王掌櫃常與糧店交買賣,今天一瞧三爺,就知道有事,又不好不借,又不好都借給他,說:「三爺,你先拿這一百銀子去,少時我去糧食局子裡去取來,給你送了家去。」三爺說:「不用送了,少時我來取就是。」拿著那一百兩銀子,在朋友家中住了一夜。次日,出門在飯館中吃得早飯,又至勾欄院而來。方一進門,李媽說:「三爺來了?裡邊坐吧。我們賽雅仙姑奶奶,今天早晨起來,就念叨你老人家。來吧,後邊屋內坐著吧。」大家也過來讓:「三爺來啦,裡邊坐著吧。我們賽雅仙姑奶奶正在方才要叫人去請你老人家去哪。」
  廣太不久在煙花認識韓紅玉,真有這話?此乃是行院中之人常說的攏人之語,他如何懂的。連忙至後院中一瞧,韓紅玉還未上妝。三爺進得屋內,說:「你吃過飯了沒有?」紅玉正在那裡思想昨日所遇之事,想了一夜,今天心中正盼想之際,見三爺進來說話,心內甚喜,說:「你來了?我不吃什麼飯,心中急悶。」三爺說:「你別著急,我實與你說了吧,家中不由我作主,該當如何?此時我來瞧瞧你。」韓紅玉說:「好多時你才能作主?」那三爺說:「大概也得五六年,我就可與他們分家之時。」紅玉說:「我等你十年,成不成?」三爺說:「不必十年,怕你不能口隨心願。」紅玉說:「你我對天發誓:『誰要負心,天神共怒,不得好死!』」二人對天發誓。廣太在這裡住了一天,給了李媽十兩銀子,給紅玉留下二十兩銀子,叫他零花。韓紅玉說:「你不可在這裡住,早早回去,你常來瞧瞧我就是了。」
  自此,三爺常來,也不敢回家,在外邊朋友家住著。所借的銀子也花完了,再去借,王掌櫃的說:「三爺,你大哥有話,別人借銀子不許給他,廣太也不敢言語了,自己出離了錢鋪,還時常上紅玉那裡去。在外兩個月有餘,眼前就是八月節,錢也沒了,也不能在朋友家中住著,也不能回家去。再者,外邊所有的飯鋪兒也都止了帳,一概不賒。自己無奈,在外邊一座三官廟裡暫住一兩天。
  這一日,正是中秋節,家家慶賞中秋,桂月明燈。自己從早晨也沒有吃飯,這兩天也沒去瞧瞧韓紅玉,心中十分不好過,心如刀剜肺腑、劍刺心肝。自己一想:「人家都是團圓月,想我張廣太也不能歸家,也不能與紅玉相見,孤孤單單,冷冷清清,不知終身該當如何?」越想越煩,真是事不遂心怨恨多,不由己落下幾點英雄淚來。只見皓月當空,碧天如洗。又聽見家家吃酒歡喜之聲,不由自己一聲長歎。正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
  低頭一看,自己的衣服還是紗的,夜晚又涼,自己暗自傷心,無奈出離了這座三官廟。廟中道人說:「三爺別走,咱們喝兩盅吧。」廣太說:「我有事。」遂出離了廟門,慢慢的望前行,不知不覺的來到自己門首。
  只聽那邊說:「三弟,你望哪裡去了?我這兩個多月各處找你,並不知下落。節前你賒了有七八百弔錢的帳,大哥找著你,要送你。我還各處找你,給你送這個信兒,帳也都還了。今天早晨,老太太連飯也沒吃,大家勸著,方才用了幾盅酒,你快來吧。你瞧你,還穿著這個紗衣裳哪。」連忙把自己的夾馬褂兒脫下來給他穿上。到了裡院,他大哥沒在家,在鋪內照料。先見過老太太,他母親說了他幾句,也不敢多說,又怕他餓。瞧他那個樣子,連忙把衣服給他拿出來,叫他換上,又叫他吃飯。他與他二哥喝了幾盅悶酒,就醉了,晃晃悠悠,在他大嫂子屋內坐著,伏在桌上,坐在那裡就睡著了。只見他大哥喝了一個半醉,自外邊回來,進屋說:「原來廣太回來了。」連說三聲,見三爺不言語,知道是睡著了。又聞酒氣熏人,問自己之妻,大奶奶說:「三兄弟今晚半天回來的,跟二爺喝酒來,大概是醉了。他進屋裡來也沒言語,就坐在那椅子上,伏著桌子,睡著了。」大惡賊張廣聚一聽,心中說:「好!待我結果他的性命,以除後患。」正是: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
  不知張廣太的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0:17

第三十一回     張廣太天津受困 回教正河邊救人



詩曰:人生只為名利忙,事業百年夢一場。
  大數到來難消讓,何必勞碌逞剛強。
  張廣聚說:「小三喝醉了甚好。你把口袋拿出一條來,我把他裝在裡頭,趁著醉了,將他埋了就完啦,也不必叫別人知道,以除後患。」他妻周氏說:「那如何辦的?要叫老太太知道,怕不好。」張廣聚說:「老太太問時,你我就說他偷了咱們的東西,他跑了。」說著,自己開了櫃,拿了一條口袋,先把廣太裝在裡頭,在上一放,他說:「我去找人刨一個深坑,賢妻你瞧著他。」說罷,匆匆而去。
  周氏娘子是一個善良之人,又不肯真依著男人把他害了;自己膽子又小,也不敢去告訴老太太知道,自己進退兩難。正在無可如何之際,聽見院中二弟婦梁氏說:「嫂嫂還沒睡覺哪?我哥哥沒有回來嗎?」周氏說:「沒有回來,你進來吧。」梁氏進得房來,見上有一條口袋,裝著一個人,問:「嫂嫂,這是誰呀?為什麼裝在那裡?」周氏就把自己男人要害廣太之話都實說了。梁氏說:「那可不好!依我之見,咱們也不可告訴母親,也不可不救他。先把三弟倒出來,喚醒了他再說。」遂將廣太拉出來,一搖晃他腦袋,張廣太就吐出酒來,明白過來了。自外面進來一個白犬,吃三爺吐的那地下東西。廣太說:「二位嫂嫂還未睡覺?」他大嫂子一聽,說:「三弟,你醒醒,我告訴你。」遂把他大哥所辦之事細說一回。三爺勃然大怒,說:「嫂嫂,你不必管,我去問問他,是為何這樣狠心?」周氏說:「你是瞎鬧!你要問你哥哥,他焉能饒的了我?」梁氏說:「三弟,你不可如此。我有一個主意:我給你十數兩銀子,你遠走一趟,在外面要好,你就多住一年半載再回來;如要不好,去個一兩個月;還須回來呢。」周氏說:「這話倒好。我也給你十數兩銀,給你幾件衣裳,都是你哥哥的。」說罷,梁氏賢人取了銀子十二兩、鐲串一對;大嫂子周氏也給他拿出來衣服銀兩。三爺磕下頭去說:「二位嫂嫂,我張廣太但得一步地,再報二位嫂嫂的恩情!」
  收拾好了,方才要走,忽然心中一動,說:「且慢!我要是走了,我哥哥要問嫂嫂,你何言答對?」梁氏在一旁說:「我早想到這,你瞧那個白狗吃了你吐的東西,他臥在那裡也不動,我可以把它裝在口袋裡。」周氏說:「甚好!如此,你我二人就照樣辦就是。」遂把白狗裝好,他也不動,又把口袋嘴一捆,然後還擱在原放的那邊。廣太這才動身,出門去了。二奶奶梁氏也回自己房中去了。
  少時,張廣聚自外面進來,周氏娘子甚是害怕,也不敢言語,自己在那裡坐著,心中直跳。又見他男人一進房來,說:「你先出去,我帶鋪中兩個力奔來,叫他二人把他抬出去就是了。」周氏出了北裡屋,到南屋裡。少時,只聽有人抬出去了,周氏才過來,放了心。張廣聚帶著人出了後門,在村外一里之遙,是他自己家中之地,早已把坑刨好了,就把口袋一扔,叫兩個力奔埋好了,說:「你二人回去,明天每人給你一兩銀子酒錢,不准望外說。」那兩個人去了。
  張廣聚方才要走,只聽樹林一聲嚷說:「張廣聚,你敢私埋人口!我在這瞧了半天,你望哪裡走?咱們是一場官司!」大惡賊一聽,細瞧,認得他是地面上官人,名叫張三,連忙說:「三弟,咱是這樣街坊,我也不瞞你,這是我們三兄弟。他不受管束,在外面無所不為,我奉母命,把他灌醉了埋了。你別嚷,我明日給你十兩銀子,你買雙鞋穿,等著明天上鋪中去取。」張三說:「既然如此,咱們明天見就是。」二人分手。第二天,地面官人到鋪中要了十兩銀子,大家還不知為何故。
  老太太清早起來,找張廣太,不知哪裡去了。問張廣聚,說:「他偷了我好些個東西,你等快去派人找他!」大家鬧了好幾天,也沒下落。老太太好幾天沒有吃飯,他兩個兒媳周氏、梁氏也不敢說。
  且說張廣太那一日從家中出來,心如刀絞,站在村東,自己想主意。有心要入都,一想到那裡舉目無親,不如上天津去游游,到那裡想個道路。遂望家磕了一個頭,說:「生身的老母,兒這一去,你老人家不必惦念我。此去不居官不回來,不發財不回來!」自己貪心過重,望下行走,到了蔡村,換了二兩銀,吃了點飯,僱了一頭驢,也就望下行走。
  頭一天住在半路店中,第二日是八月十七日。秋氣陣陣生涼,萬物結實,好一派的景致!大路之上,來往行路之人甚多。天有午初之時,到了天津,住在鍋店街大客店內,占了一間獨間,要淨水、吃茶,要了幾樣菜,喝了兩壺酒,自已甚煩,頭一天也沒有出去。
  到了次日,到了三岱河口看一看,望各處熱鬧之所去瞧瞧,一連游了十數天。到了九月天氣,所帶的銀子已用完了,無奈典當兩件衣服,又用了兩天,錢也完啦。自己也不敢在大店內住了,又把幾張當票也賣了,在西門外小店裡一住,也不敢回家。
  次日一起身,天又下了一場霜,身上穿著一身單綢子衣服,冷氣透骨,自已無奈進了西城門,一直望東,出了東門,走到了娘娘宮。那裡有好幾個生意場,也有好些個相面賣藥的不少。廣太在家中練著玩,練過一路大紅拳,「不如我今天在這裡賣藝,也是一個主意。」在當中一站,瞧了瞧天,他又不會說生意話,就練起來啦。眾人圍了不少,也不知是個作什麼的。無奈自己練完了,在那裡一站,也不言語,眾人全都散去。
  只有旁邊一個老頭兒說:「小小的年歲,還練的不錯。」廣太一瞧,那個老頭兒身穿青洋縐大夾襖,蝦米青色摹本馬褂,青緞子鞋,白襪子;年有六十多歲,赤紅臉,花白的鬍子,手中拿著有四串錢,笑嘻嘻的說:「練的好!我看你也不象久慣賣藝之人。」三爺說:「我本不會賣藝,不過是被窮所逼,無可如何。」只見那個老翁把手中之錢散給眾貧人。張三爺才知是舍錢的,有心過去,見人家已然把錢放完了。自己跟著那個老頭兒望北走了有一里之遙,張廣太臉上一紅,說:「老爺子,你賞給我幾百錢,我吃一頓飯吧。」那個老頭說:「你姓什麼?」廣太說:「我姓張,名廣太,乃武清縣河西務人氏。因來此訪友不遇,故困在此處啦。」那老翁說:「你這個樣子,定非是來此處找人,大概必是逃學。小小的年歲,就這樣不務本分,我有錢也不給你,我還周濟那年邁之人哪!」羞得那廣太不敢言語了。
  廣太白天也沒有吃飯,直到夜晚,皓月當空,來到三岔河口,只見一灣綠水望東流,自己身上無衣,肚內無食,越想越難受,無奈如何。自己一想「死了,死了,一死就了。莫若一死,也就完了!」正思想之際,一陣金風透骨涼,自己說:「蒼天!蒼天!我今一死,大概不能與老母相見了。」自己嚷道:「蒼天哪,蒼天!我張廣太今天一死,不知我這一點靈魂歸於何處?」說罷,方要望河內跳。只聽後面有人說:「且慢跳河!我來也!」
  三爺回頭一看,只見來了一人,年約二十多歲,黃麻臉;身穿青布小夾襖,青裌褲,外罩著青泥夾坎肩,腰中青洋縐褡包,紫花布襪子,青布鞋;劍眉圓眼,一臉的橫肉,望著張廣太說:「你是哪裡的?為何尋此短見?你說說我聽。」三爺又把自己之事細說一遍。那人說:「你真想不開。我給你找一個事吧,不知你尊意如何?」三爺說:「什麼事?」那人說:「扛小口袋,你成不成?」三爺說:「扛口袋我雖然力氣小,還須少要錢哪。」那人說:「小口袋,用不了什麼力氣。來吧,你跟我走吧。」三爺隨在背後,望前行走,大約有二三里地,來到一所院落。三爺用眼一看,焉想倒惹出一場是非。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0:38

第三十二回     哈大人升任上海道 張廣太殺賊滄州城



詩曰:平生無大志,願得一窖金。
  周圍三十里,淺處半人深。
  好財居士 著話說那個人帶著張廣太來到西頭路北,有一院落,周圍是籬笆,裡面擱著好些個板子,不知作什麼用的。上房三間,窗戶上微露燈光,不知有何等之人。只聽那個人說:「你來,跟我走。」方一進院子,他叫:「四哥,還沒睡哪?我今天給你抓了一個『盤兒尖』來了。」裡面有人答話說:「你別玩笑來,我還有心弄那些個事。」那人把三爺領到屋內,見裡邊是西邊兩間明著,西牆上有一個大木,旁邊放著被褥。北牆有張八仙桌兒,上放著文房四寶,有幾本帳,擱著好些個船上用的家具。上坐著一個人,年有四十多歲,身穿玉色綢子裌褲夾襖,黃面臉,微有點黃鬍子,白襪子鞋,說:「七兄弟,就是一個嗎?」
  「盤兒尖」,列位,我要是不說明白了,也不是話。什麼叫作「盤兒尖」哪?這是江湖的黑話。「盤兒尖」,那就是模樣兒長的好。閒話休提。那個人說:「張廣太,你過來見見,這是我們四爺。」張廣太過來施禮,那個一瞧,說:「把他留下吧。那裡有一千錢,七弟,你拿了去吧。」帶了廣太來的那個人說:「是了。」從那邊上拿了一串錢就走了。
  只聽那個人問了廣太一回,又說:「你吃了飯啦沒有?」三爺說:「吃了。」那個人說:「我姓李,行四。明天我這裡有幾個伙計,你可不許望他們玩笑。上放下被窩,咱們爺兩個睡覺吧。」說著,笑嘻嘻的用手來拉廣太。張三爺一瞧,就知道他們不是好人,說:「你這不要臉的匹夫,休要無禮!我張廣太乃是奇男子大丈夫!」說著,拿起那邊船板兒來,照著那李四就是一木板,回頭望外就跑。李四說:「這個東西,敢打我!我要不結果你的命,你也不認得我是誰!」說罷,望外就追。
  三爺在前頭跑,又跑至河邊,自己說:「莫若跳河一死,也就完了。」
  越想越難受,說:「我就在此處跳了河吧!」說著,自己想:「我張廣太好命苦也,不想今朝死於此地!」方要望下跳,後邊有一個人說:「你這個想不開之人,死了就活不成了!」過來抓住,把廣太夾在肋下,望前就走;用手堵住張三爺的口,也不叫他說話。來到一個店的門首,進去到屋內,把他放下,說:「你不必害怕,我是救你。」
  三爺這才一瞧,是白天施捨錢的那個老翁,坐在那裡說:「你小小的年歲,能有這一段志氣,我收你作個徒弟。你別想不開,你大概是沒有吃飯,叫跑堂的要菜。」三爺說:「吃了。你老人家貴姓大名?」那老翁說:「我是衛輝府回回峪的人,清真教中,我姓回,名教正。收你作個徒弟,傳你點藝業,你知道了?」三爺連忙叩頭認師傅,起來用了些飯。自此,在這後院跟著師傅練藝。冬天有棉衣服,夏天有單衣裳。一連三載有餘,練會了幾種拳、十八滾、十八翻、短把刀、避血桷,一身的武藝。
  這一日,算還店飯錢,他師傅說:「廣太,我給你短把刀一口、避血桷一隻,是你們師兄弟都是使這個兵器。我先收了十一個徒弟,是我們清真教的。那十個是:劉、李、洪、高、馬、黑、白、張、趙、沙,第十一個是北京人馬夢太,都是你師兄,見面認兵刃為記。此時已到四月天氣,我將單衣服給你治齊,跟我走吧。」
  廣太帶著夜行衣、小包裹,同他師傅出離客店,順著河北大街,一直望南。人多一亂,再找他師傅,就不見了。自己來至浮橋,手中又無一文錢,自己思前想後:「雖然同師傅學藝三年之久,衣履雖齊,手中有百數錢,如何得能回家?師傅就是要分手,又不說明白了,此時倒叫我進退兩難。」自己想罷,順著河沿望西走,路北有個福來軒茶園,裡面甚是熱鬧。自己口乾舌燥,進得茶園,落座喝茶。
  同桌有一瞽目之人,放著一個弦子,也在那裡吃茶。少時來了一人,說:「先生,大人傳你上去啦,你要好好的伺候!聽見說天津衛的子弟書,就是你的好,你上去要唱的時候,須要留神。這位大人是京城裡的旗官,新放下上海道,最喜歡八角鼓兒。你要是唱好了,大人一愛聽,就把你帶到任上去了。」廣太一聽,他素日所好的是八角鼓兒、琵琶絲弦、馬頭調,會完了茶錢,跟著瞽目先生身後,出離茶園。
  站在門首望下河一看,見河內有幾只大太平船,上插黃旗,寫的是「欽命上海道哈」。見那個瞽者上得船去,彈起絲弦,唱的是《得鈔傲妻》,錯唱了一韻,廣太不覺失聲叫了一個倒好兒?」少時,過來兩個公差說:「朋友,方才可是你叫倒好兒?」廣太說:「不錯,是我。」那個公差就拿出鎖鏈把他給鎖上了,說:「方才大人問下來了,你快跟我走吧。」說著,拉著就上船去。
  一見道台,雙膝跪倒,望上叩頭。旁有監院那大人與天津道托大人在座。哈爺言道說:「叫你們把叫倒好的給我帶來,誰叫你們鎖了來?快把鎖鏈撤去!」廣太叩頭起來,站在一旁一瞧,哈大人頭戴雨纓緯帽,二品頂戴花翎,身穿古銅色二則龍缺襟單袍,天青緞子馬褂,足登粉底緞靴,露著滿身活計。哈大人乃是行裝打扮。
  哈爺一瞧廣太:身高八尺,年有十八九歲,穿著藍洋縐大褂,白襪雲履,五官甚是不俗。哈公問道說:「你姓什麼?方才叫倒好的可是你麼?」廣太回言說道:「我姓張,名叫廣太,是河西務的人。在家中讀書,來此訪友。適才在岸上聽見船上彈唱,不知大人在此,不覺失聲叫倒好兒,驚動大人,實是小民冒犯虎威,求大人寬恕。」哈爺說:「不要緊,大概你必是懂得這子弟書,要不然你不能叫倒好兒?」廣太說:「是小民習學過幾天,不敢說會,略知一二。」哈爺說:「你不必太謙,你消遣一段。」又叫道:「阿喜,把咱們城裡頭帶來的茶葉,給先生泡點茶。」廣太在旁邊落座,拿起那弦子,定准絲弦,唱了一段《黛玉悲秋》子弟書。哈公連聲說好。
  只見那邊有一個管家哈喜說:「張爺,你跟我來。」廣太同他到別的船上落座,又向三爺說:「方才我們大人聽見閣下清音高唱,甚是愛惜,有心要把你帶同上任,不知尊意如何?大人悶來之時,也不能拿你當生意待,你消遣幾句,不知尊駕怎樣?」三爺說:「甚好。無奈我自家來此找人,也不知在這裡遇見大人。我家倒沒人管,也不用帶信,就是我也得有鋪蓋才好。」哈喜說:「那是小事,我先回明瞭大人去。」少時,又拿出一百兩銀子,叫哈喜帶著三爺,去買辦行囊物件。三爺一概俱皆買好,到了船上。眾位拜會大人,都回衙去了。三爺上去,謝了哈大人。哈爺說:「你下去歇歇去吧。」三爺上那邊船去了,一夜無話。
  次日天明,開船起身,用完了早飯,大人叫張三爺上去唱了幾個岔曲兒,方歸自己船上。這一日天晚,到滄州河口,方一住船,三爺就在船頭之上,只聽南邊岸上有兩個人,口中說:「合字釣瓢兒招路,把啊龍宮道,漂遙兒赤字,居米子垓,腦兒塞拈青字,渾天汪攢架漂遙兒,摘赤字的瓢兒肘,居米急付流兒撒活。」三爺一聞此言,說聲「不好」。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0:57

第三十三回     小豪傑賣身葬母 大英雄訪弟賣刀



詩曰:三尺清泉萬卷書,上天生我既何如。
  不能定國安天下,愧死男兒大丈夫。
  三爺一聽那邊兩個人說這個江湖黑話,別人不懂,三爺一聽,就知道了。他說的「合字」,是他們自己人;「並肩字」,是自己哥們;「招路」,是眼;「把啊」,是瞧瞧;「龍宮道」,是河;「赤字的漂遙兒」,是官船;「渾天汪攢」,是夜裡三更天;「腦兒塞拈青字」,是他們的頭兒前來明搶;「急付流兒撒活」,是跑了。張三爺想:「了不得了!大概必是賊人看見我們大人的官船載的甚重,也有此一說,前來必是要生財。我何不趁此施展施我的本領,如要是能勝賊人,我必要大顯名頭;要是不能贏賊,我也自有主意,自此永不說會把勢。」想罷,回到船內,管船之人預備著晚酒飯,三爺甚是煩悶,無奈喝了幾盅酒,大家安歇。三爺換好了衣服,自己在船上悶坐,等候賊人前來。唬的船上的伙計也不敢言語,也不敢睡覺,無可如何,在那裡坐著,暗中觀瞧。
  天有三鼓時分,只見西邊來了一隻小船兒,頭裡掛著一個紅燈籠,裡面坐著有二十多個人。為首的當中那個,藍面透青,年有三十多歲,手抱金背刀,甚是威風。旁邊那些個小毛賊,就不足論了。只見有一個賊人說:「我先去那邊探探路,然後再說。」躥出一個人來,直撲大人那只船去了。廣太也就先從船後出來,望大人的船上,照著賊人就是一避血桷。只聽「噗咚」一聲,賊人翻身栽倒於船板之上。廣太過去就是一刀,也就把他殺了。眾賊齊聲吶喊,又過來一個,也被廣太擒住殺了。為首的出來,手執金背刀,說:「好個小輩,敢這樣無禮,我來拿你!」一個箭步躥出來,直奔大人的這個船上而來。三爺掄刀就剁,二人殺在一處。戰了有一個多時辰,廣太一避血桷,把賊人打倒,說:「小子,你是自來送死了!」掄刀把為首之賊殺死了。那邊的那些個賊一見,齊說:「不好!遇見了英雄了。」問廣太姓什麼,三爺說:「弓長萬,汪點。」那邊的賊人就知是姓張,行三了,說:「你把死人的屍身給我們吧,多則一年,少則半載,必有人去找你去!今天算我們輸了。」三爺把他們的死屍也就給他扔過去了。此時無奈,眾賊人撤回船,散去了。三爺回到自己船內,一見那邊本船上伙計站在那裡,還未睡覺,見三爺進來,說:「好的!我的老爺子,真有你的!把他們那些個賊人都追跑了。三爺說:「明天如有人問,不准與人說。如要走漏消息,我是要了你們的命!」大家都說:「不敢給你老人家走漏了消息。」說罷,大家安歇睡覺。
  次日天明起來,大人是因昨夜晚晌已聽見,起來把眾人喚到面前,問昨夜之事。大家齊說:「不知。」按花名冊一點名,惟不見了廣太,叫人把三爺叫來,說:「昨夜晚上是你把賊人殺退的?」三爺說:「不知。」哈公一細看他那裡的情形,把哈喜叫過來,附耳說如此如此。哈喜去不多時,拿了一口刀來,避血桷一把,夜行衣包,放在大人跟前。廣大一瞧,都是自己的物件,說:「不好了,他們把我的東西物件給偷了來啦。」大人說:「方才我暗中去叫人把你的物件拿來,你就不必狐疑。你是怎麼會事?」張三爺無奈,把自己家中之事又細說了一遍,把在天津學藝與昨夜殺賊之事都說明瞭。大人說:「你何不早說?我一家人都算是你救的,何必不露你本來面目。」連忙把少爺那丹珠叫過來,說:「你過去謝謝你三哥!」只見少大爺年約二十以內年歲,白臉膛,長眉大眼,儒儒雅雅,過來給廣太請安,說:「三哥,小弟給你請安了。」三爺連忙答禮相還。二人親熱了一回,甚是投緣,三爺與那大爺結為昆仲弟兄了。帶著三爺,到那邊船上,見見太太,望姨奶奶叩頭行禮。老太太賞了四樣活計、四樣玉器;還有姨奶奶給了幾樣物件,甚是親熱。
  三爺感恩不盡,回到船上,眾管家齊以三爺稱之。大人甚是愛喜,向廣太說:「你跟我去到任上,等我任滿之後,我給你大小捐一員武職的功名,好叫你榮耀歸家,也對得起你等眾村鄰。」廣太心中甚喜,說:「若能那樣,我雖死在九泉之下,也感念大人的好處!」
  次日開船,非止一日,到了上海,接了任,派的哈喜總管稅務,張廣太幫辦。到任有半年,大人時常喚廣太進裡面去,談談唱唱。太太、姨奶奶俱皆喜歡他。大人待他甚好,叫那大爺與他練練拳腳,刀槍。廣太倒願意教那丹珠,無奈他不甚愛習練。二人也時常出去,在外邊逛逛,如遇見窮苦之人,自己也不露名,常常周濟。廣太在上海一年有餘,人人都知衙門有一個張三爺。
  這一日,他二人在十字街,見有一伙人圍繞著,不知裡邊有何緣故。二人分開眾人,進去一瞧,見是一個小孩子在那裡拍石頭要錢。有一個人拿了一塊石頭,說:「狗兒,你把這一塊石頭如能拍碎,我給你一百錢。」那個小孩年在十四五歲,身軀不高,細眉大眼,黃臉膛,蛤蟆嘴,油綠脖頸;身穿一身破爛衣服,用手一拍,那石塊碎了。三爺甚是感佩,說:「我拿一塊石頭,如你能拍碎,我必要多給你錢。」那個小孩子翻二目瞧三爺,眾人說:「狗兒,該你發財了。你瞧瞧這是上海道衙的張三爺。」哪個小孩子用手照著那塊小石頭上一拍,只聽得一聲響,石頭已碎了。那大爺說:「這個小孩,你別瞧他長的醜陋,甚有力氣。來吧,我先叫他跟咱們走吧!」三爺說:「你跟我們走吧。」
  帶著他到了衙門東小院書房之內,說:「你姓什麼?你是哪裡的人?」
  那個小孩兒說:「我姓姜,就是這裡的人,名玉,小名兒叫狗兒。家中有老母,我別無一業,就在街上拍這個石頭為生。得了錢,養活我的母親,這是我的實話。」三爺說:「你會什麼武藝?」姜玉說:「我會吃、會喝、會拉、會撒、會睡,這五樣大能耐。」那大爺說:「給他五千錢,叫他去吧,何必問他。」旁邊有一個家人給了他五千錢,那個小孩子也就去了。二人說了會話,吃完了晚飯。過了十數餘天,這一日,有門上人來稟說:「那天的那個小孩子來了,在門上說:『有大事要見三爺。』」廣太說:「叫他進來。有什麼話,叫他來說。」少時,外面那個小孩子進來,給三爺叩頭,說:「我母親死了,我來求你老人家周濟我。我這裡有一個字兒。」說著,一伸手在腰內拿出來,遞給三爺,一瞧,上寫的是自賣自身的字兒:立字人姜玉,年十五歲,因生母病故,一貧如洗,不能安葬,情願賣身葬母,永遠為奴。空口無憑,立字存證。
  康熙 年 月 日姜玉親筆張廣太看罷,說:「你也不必如此。我給你二十兩銀子,你暫拿了這字兒去,我也不留它,你拿了去就是了。」姜玉磕了一個頭,說:「我走啦。」拿著銀子,竟自去了。過了幾天,姜玉來找三爺,說:「我也沒有別的,我在這裡伺候你老人家幾天,就算是我報答恩公了。」三爺說:「別叫我三爺,你叫我三叔就是了。」自此,姜玉就伺候三爺。
  過了有一個月之久,這一天,那大爺與廣太在一處練拳腳,姜太在一旁瞧著只笑。三爺說:「你這孩子笑什麼?你說說,我聽聽。」姜玉說:「三叔與那大爺所練的,都是平常的玩藝,贏的了力奔,贏不了行家。」三爺說:「你會練嗎?」姜玉說:「會練。」練了一趟,拳腳精通。三爺說:「你為什麼不早說你會把勢?你跟何人所學?姜玉說:「我跟的是我舅舅鑽雲神猴朱天飛所練。」廣太說:「明天我給你買一口刀。」自此,天天尋訪好刀。這一天清早起來,三爺帶著姜玉出離了衙門,來到十字街,見圍著不少的人。三爺帶姜玉進去一瞧,見裡面有一個人:身高九尺,面如白紙,喪門眉,弔客眼,耷拉嘴唇;身穿白綿綢汗褂,青洋縐中衣,薄底快靴;手中拿著一把金背刀,在那裡說:「賣刀,什麼人要買,自管說話。」三爺過去要買這把刀,惹出一場是非來。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1:15

第三十四回     粉哪吒俊目識俠義 笑無常故意戲英雄



詩曰:敢將詩酒傲王侯,玉盞金甌醉不休。
  雖為蓬萊三萬里,青雲轉瞬到瀛州。
  廣太帶著姜玉來到十字街一瞧,這個賣刀之人年約三十多歲,站在那裡說:「那位買這把刀?」三爺說:「朋友,你把那個刀拿來,我瞧瞧。」只聽眾人齊 說:「來了財神爺,賣刀的,你說價錢吧。」那個人一瞧三爺這個打扮,說:「我這一把刀,有三不賣:不是朋友,我不賣;不是武士英雄,我不賣;再者,在官應役 之人,我不賣。我這一把刀,乃是英雄所使,非俗等之輩可比。」張廣太說:「你不賣就是了,何必多說!你姓什麼?」那個人說:「弓長萬,汪點。」張三爺說:「是了,這弓長萬,是姓張;汪點,是行三。」張廣太也沒言語,自己帶姜玉回歸了衙門。
  用完了晚飯,在東院住,是正房三間,東西配房各兩間。他住的是上房,與姜玉談起心來了。張三爺說:「我的來歷,你也不知道,提起來,鐵石人也動心。我是家門不幸,手足不合。因為我在外面胡鬧,我長兄理應管我才是,他竟生起狠毒之心,才斷手足之情。中秋節晚上,我吃醉了,我兄長要將我活埋了,多蒙嫂嫂把我放走,惠助幾兩銀子。到了天津被困,相遇恩師傳授我的藝業,跟大人到此,收你就算是我的親人一樣。這幾年我在外邊,也不知老母生死如何,事到如今,我倒是一個進退兩難之人。」姜玉說:「三叔,你老人家談起心來,勾起我的煩事。想我是自幼兒喪父,老母居孀守,我自己又無至親,又無有骨肉,誰是我的知疼著熱的人?老母一死,我孤苦伶仃一個人,甚是可憐。」三爺廣太說:「賢姪,你真是天下第一苦人。我也是不甜,離家四載,異鄉作客,冷暖年來只自知。要是有了病,哪一個到我前問問我是輕是重,誰能日夜精心伺候我呢?」大英雄張廣太越想越煩,不由己落了幾點傷心淚來。
  正傷心之際,只聽得外邊房上有人說:「罷了!」正是: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看斷腸人。
  「我好慘也!」張廣太問:「是什麼人說話?」外邊房上答話說:「我在這裡等著你就是。」張三爺說:「好!」拉刀在手,躥出房來,在院中一看,只見上面一條黑影。姜玉也跟出來,上房一瞧,也不知那個說話的哪裡去了。二人各處尋找多時,復又進得房來落座,並不見動作。天有三更時分,姜玉說:「三叔睡覺吧。」三爺說:「先別睡,恐怕腦袋睡丟了。」候至四更時分,不見動作,二人方才安歇睡覺。
  次日天明,起來的又晚,衙門內的飯早已開過去了,對著姜玉說:「你我今天出門把刀帶上。」出離了衙門,到了大街路東會芳樓酒飯館,上海第一個買賣,甚是熱鬧。二人進去,櫃上的說:「張三爺來了?樓上喝茶。」張三爺上得樓去落座。上面甚是乾淨,也沒有多少個座兒。方一落座要酒,聽得樓梯一響,躥上一個人,就是昨天賣刀之人,坐在廣太的對過,用腳一登板凳,把刀望桌上一拍,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今天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才能完事!」張廣太也不答言,說:「來!給我要菜吧。」跑堂的說:「要什麼菜?」三爺說:「你給我要一個炸八塊雞、碎溜鯉魚、燒魚頭、清蒸鴨子、紅燒翅子就是了。」只聽那個人也說:「跑堂的,照樣兒給我要就是了。」三爺說:「給我要兩壺白乾、兩壺玫瑰酒。」少時,跑堂的說:「三爺,喝點蓮花白酒好不好?」三爺說:「好,也給我來兩壺。」那邊那個賣刀的,叫跑堂的大嚷著說:「也給我要一個炸八塊雞、碎溜鯉魚、燒魚頭、清蒸鴨子、紅燒翅子,兩壺白乾,兩壺玫瑰,兩壺蓮花白酒。快來,如慢了,要了你的命!」
  少時,過賣給三爺來送菜,被那個人用手一拉,說:「先給爺爺擺上,然後再說!」跑堂的也不敢惹他,就給他擺在那裡,直害怕,過來見三爺,說:「三太爺,你老人家等等,這就來。給你老人家菜,被那位奪去先吃,想是餓了。」三爺說:「不要緊。我問問你,那新出河的活鯉魚有沒有?我可不要在盆裡放了一兩天活的。那個魚雖然是活的,把腹內的油都沒有了,肉就有點不鮮啦。新出河的肉又肥又鮮。他那個腮是胭脂似的,你拿一尾,我瞧瞧。」跑堂的下去,少時拿著有一尺多長的歡蹦亂跳的一尾活鯉魚來,說:「三爺,你瞧好不好?」廣太說:「好。一半醋溜魚,一半吃酸炒魚,越嫩越好。」跑堂的下去,少時杯菜俱來,擺在桌上,三爺喝酒。那邊那個人也說:「來呀!給我拿一尾新出河的活鯉魚來,我瞧瞧。」也照著張三爺的話,他說了一遍。跑堂的說:「是了,我去拿去就是。」少時,也給他拿來看看。
  三人吃夠多時,三爺說:「你把殘桌撤去,我要走,你給我寫帳就是。」說罷,自己漱漱口,帶著姜玉下樓去了。那個人也說:「來人!給我記上帳,我也去了。」堂官說:「我們不認得你,記帳不成!」只見他把眼一瞪,把那把刀手中一拿,說:「櫃上去寫去!」「騰騰」的下樓去了。方要走,跑堂的直喊說:「八弔九百整,到櫃!」三爺還站在那裡與眾人說話哪。
  只見那個人手中拿著刀,衝著櫃上人說:「記上帳吧!」大家一瞧,他長的像個死鬼一樣,心中有幾分害怕。張廣太是有心事,昨天在街上遇見他,夜晚衙門裡又去在房上,必也是他說話。心中說:「一多半是我那年跟著大人上任之時,在滄州殺了水寇為首之賊,他的餘黨說過,多則一年,少則半載,必有人來找我報仇。我想冤家宜解不宜結,我今天以恩待他。」想罷,只聽櫃上人們不讓他去,三爺說:「寫我的帳吧。」那個人還不說一句情理話。櫃上的人說道:「張三爺給了錢,你知道不知?」那個人也不言語,望張廣太說:「朋友,我在街西口外一里之遙大樹之下等你,你要敢去,定是英雄;不敢去,是無名小輩!我走了。」三爺一聽,甚是有氣,說:「哪個怕你不成!」
  說罷,跟在他背後,到西邊無人之處,方說:「你有多大能耐,也敢這樣無禮,待我結果你的性命就是。」拉刀動手。姜玉在旁一瞧,那個人本領比三爺強,刀法又純熟。姜玉瞧了半天,見廣太委實不成,要再不過去,怕三爺受傷,連忙說:「三叔,有弟子在此,殺雞焉能用宰牛刀!待我拿他就是。」說罷,掄刀替三爺動手。三爺望一旁歇著,見姜玉也是不成。自己無可奈何,方要過去相助,只見那個人說:「張廣太,不必過來動手。我是要瞧瞧你二人的本領,並非真心與你等作對。」三爺說:「你貴姓?是哪裡的人?」那個人手執金背刀,大展名姓。不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1:37

第三十五回     故托病誘姦張廣太 感深恩殺死淫春姨



詞曰: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易去。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萬種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話說那位英雄說:「我是陝西咸陽的人,姓張,名忠,表字大虎,別號人稱笑面無常的便是。」三爺說:「你我是五百年前一家人。兄長來,跟我到衙門,有什麼事再說。」二人言語投機,攜手入道衙,去見那大爺,說起方才外面之事。眾人重新擺酒,敘舊談心,甚是和美,留張忠住在衙門。三爺問:「你是為什麼來此處?」張忠說:「我父母雙亡,就是我胞弟張義張二虎。只因去歲間,我二人由家中分手,到如今一年之久,並未全面,我為找我兄弟來此。聽說上海道衙有一張廣太,為人仗義,結交英雄,我故托賣刀相訪,今得遇尊駕,也是三生有幸!」張廣太說:「兄台如不嫌棄,小弟願結為昆仲弟兄,不知兄台意下如何?」張忠說:「你我今朝相會,也是三生有幸!」遂設香案,結為金蘭之好。張忠居長,廣太次之,二人情投意合,留張忠在前院住了幾天。這日張忠要走,三爺拿出五十兩銀子,給張大虎作為路費。二人分手,廣太送至二三里之遙才分手,灑淚而別。
  自此廣太在衙中過了二三年之久,哈大人甚是恩待三爺。這一日,上諭下:放下山西提刑按察使可按察使哈紅阿急速前往,勿庸來京請訓。哈公接了聖上的旨意,把舊任的事交代完畢,然後起程。
  在路上非止一日,那一天到山西太谷縣公館之內住宿,第二天要起程,姨奶奶說:「大人,妾身得重病,不知何時才能好,大人先走吧。這兩天我被車一咕咚,渾身骨頭都酥了,心內也不痛快,不知是怎麼了。來吧,快叫人給瞧瞧吧,我是不能走的了。」眾人早把行囊收拾完了。大人說:「叫張廣太在這裡,等著你好了,押著行李再走吧。我先上任,等你們就是了。」說罷,大人就起身去了。剩下姨奶奶同兩個老媽、丫頭在裡邊上房。外邊東廂房兩間,住的是張廣太。自大人吩咐他在這等候,他就在房中瞧書。
  天有巳正,只見從外面進來一個老媽,是姨奶奶那裡的趙媽,前來說:「三爺,你快來吧,姨奶奶在裡邊叫你去哪。」只見裡邊又出來一個丫環說:「張三爺,姨奶奶叫你進去哪。」廣太穿好了衣服,連忙到上房簾子以外,聽得裡邊姨奶奶說:「趙媽,你去煎藥去,春芳給我捶捶腿。廣太,你進來吧,我在這裡與你有話說。」
  三爺一進上房西裡間屋,見北邊是張,掛著幃帳,此上放著枕頭兩個。姨奶奶頭向北,面向東倒著,身穿衣服甚是齊整。一見三爺進來,他面帶笑容,連忙站起身來。廣太一瞧,但則見:頭上烏雲,巧挽蟠龍纂,纂心橫別白玉簪。簪押雲鬢飛彩鳳,鳳凰襖襯百花衫。衫袖半露描花腕,腕戴釧鐲是法籃。藍緞宮裙捏百褶,褶下微露小金蓮。蓮花褲腿鴛鴦袋,袋佩香珠顏色鮮。仙人長就芙蓉面,面似桃花柳眉彎。彎彎柳眉襯杏眼,眼含秋水鼻懸膽。丹朱一點櫻桃口,口內銀牙糯米含姨奶奶笑著向廣太說:「我自在滄州船上見你一面,時常想念在心。在上海衙署之內,耳目眾多,也不能說話。今天我托言有病,特意的與你說話。我那邊箱子裡有三四千銀子,還有一千兩金子、十六隻箱子衣服。這兩個丫頭、老媽,都是我的心腹人哪。廣太,你想好不好?大人年歲已過半百,我今年二十二歲,如何與他相配?你我年貌相當,正當如是。古來紅拂女與李藥師,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皆是一見如故,遂行百年之好。才子應配佳人,方稱心懷。我故把你叫進來,你我商議,如何走法,咱們兩人共樂於飛,也是天作之合。」說著話,笑嘻嘻地走到了廣太的跟前,伸出那十指纖纖的手來,要拉廣太的手。三爺往後一退,說:「好姨奶奶,不可這樣啊!幸虧無人聽見,這要是有人聽見,傳到別人的耳中,那時節你我都不好看。你老人家好好的養著病,不可這樣無禮胡行。大人待我天高地厚,人非草木,誰能無情?無奈這大理是下不去,我張廣太斷不敢作這逆禮相從之事!」說著話,連忙望後退,躬身施禮,把姨奶奶給說楞了。這春姨一見,是十分的怒氣,說:「你真是無義又無情,又是金銀,又是美婦人,這樣的便宜你都不應允。也罷,我也知道了,你要不依我,到了衙門,我告訴大人,就說你在半路公館與我調情。那時節大人必然要怒,我看你該當怎樣兒行?就讓伶牙俐齒,他也不能信。你仔細想想,是哪樣好?還是依了我,也有金銀,也得一個少婦,何必你又學君子,落個人財兩空!」
  三爺一聽,也不言語,自己抽身回到房中,越想越煩,要了一壺酒,自己悶悶不樂,想這一回事:「大人待我恩典最大,我乃是堂堂正正奇男子,烈烈轟轟大丈夫,我豈能做這樣虧心的事」?為人不可這樣兒行,我何不自己不辭而別,望他鄉走吧。啊呀,不好!要那麼一動,那淫婦在大人跟前,他說我調戲他,紅粉之言能入英雄之耳,弄假成真,我雖跳在黃河水,也洗不清。若要是我不走,還跟他一同去見了大人,他何等的話兒都許說。」千思萬想,無有主意,把一個張廣太為難在公館之中。
  正自煩悶,又聽見有一個老媽兒來請,他說:「三爺,你快快的跟著我進裡去吧!姨奶奶生了半天氣,還掉下幾點眼淚來,方才叫我們拿了點菜,暖了酒,等著三爺進去喝酒哪。叫我來請你老人家。」張廣太說:「不必多說,我不進去!在我這面前,不要這個樣子。你回去告訴他,就說我張廣太乃是奇男子大丈夫,斷不能做那淫亂、不遵王法之事!」說罷,向老媽說:「你快回去,別幫著他不要臉!」老媽說:「你愛進去不進去,別望我這樣大氣!」說著,嘴內嘟嘟囔囔的望裡邊去了。三爺喝了幾盅悶酒,天色已晚,約有掌燈之時,晚飯擺上,也沒有吃,自己悶坐無聊,對著一盞孤燈。
  正在思前想後之際,只聽得外邊腳步之聲,進來了姨奶奶。春姨濃妝豔抹,打扮得甚是齊整。怎見得?有贊為證:
  一陣陣香風撲面,一聲聲燕語鶯啼。嬌滴滴柳眉杏眼,嫩生生粉面桃腮。櫻桃口內把玉排,粉面桃腮可愛。身穿藍衫可體,金蓮香裙遮蓋。好似嫦娥降瑤台,猶如神仙下界。
  來至三爺面前,說:「張廣太,你別想不開,我今來特意勸勸你,你如回心轉意就好了。春花秋月,每傷虛度;日月如梭,人生幾何?過隙光陰,老將至矣,再想要樂,都不能夠了。古來多少佳人才子,算來都是婦女情長,男子負心。你我自當初在滄州船上一見,我處處留心,在大人跟前給你說了多少好話。因為耳目眾多,我用盡了苦心,想著這一條計,我還喜歡得了不的哪。好容易盼著與你說幾句知心的話,你白天好些個不願意,我今日晚上來到你這屋裡,也沒有人瞧見,也沒有人知道,你聽見沒有,那些個丫環、老媽,都是我的心腹人。」他說著,來到三爺跟前,廣太正不知該當如何辦理這一段事哪,一聽他這話,自己心中一想:「他既來在我的屋內,我先用好話勸他,如果他聽我的話便罷,不聽我的話,我先把他結果性命,那時我再作主意。」自己想罷,說:「你先少說這話!你豈不知明有王法,暗有鬼神?大人待你也是甚好,你這樣薄情無廉恥,真是可恨!你要早早的知非改過,回到你那上房,萬事皆休;如若不然--」說到這裡,三爺那句話也就說不出來了。春姨一聽,又是氣,又是恨,自己心中說:「好!真是癡心婆娘負心漢,罷了!」說:「張廣太,你等著我吧!」轉身要往外走。三爺一想:「這淫婦要走了,必有好些個風波,那時我跳在黃河水,也洗不清楚。一不做,二不休,莫若我把他結果性命,給他抵命就是了!」想罷,把手中的刀一擎,說:「且慢走!我不必等著你,先結果你就是了。」舉手中的刀,照著春姨就是一刀,只聽「克哧」一聲響,把春姨結果性命,死屍倒在就地,鮮血直流。三爺殺完了,只聽外面哈哈大笑,說:「殺的好!殺的好!」廣太出去一看,不知外面那個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1:57

第三十六回     張廣太誤入太保莊 侯起龍雄聚畫石嶺



詩曰:懷抱凌雲志,萬丈英豪氣。
  田野埋麒麟,良禽困羽翼。
  蛟龍逢淺水,反被魚蝦戲。
  平生運未通,未遇真明帝。
  張廣太殺了春姨,外邊有人叫好,自己出去一瞧,並不見有人。自己等至天明,到了外邊。這座公館乃是一個店,先叫聽差之人,說:「帶我去上衙門有事。」那個聽差的人知道是按察使大人的親信人,也不敢不帶他去,遂帶著到了縣衙,先稟明老爺,自來投案。
  知縣升堂問三爺。廣太一想:「把哈大人擇清楚了就是。」想罷,說:「我名張廣太,跟哈大人作門客,在上海三載。今有大人那裡侍妾春姨指婚馬昆,馬昆已死,春姨守孀。昨天在公館他托病不走,我奉大人之命,護送行李車輛。昨夜二鼓,他到我那屋中誘姦,我不從,他口出惡言,反說要去見大人,說我調戲他,故此我把他殺了。」知縣一聽這話,心中想:「這事我先去驗驗,稟明哈大人再作道理。」主意已定,吩咐人傳穩婆,三班人等,先到那裡驗驗屍,訊問了兩個老媽、丫環,問明瞭,把屍身成殮起來,行文到省城。哈大人得了信,也就回文,叫把廣太送到省城,自己發落就是。知縣這日派人,連行囊、車輛與張廣太一同送到太原府按察司衙門,交明白了,領了回文。大人派人給了來人十兩銀子,叫他把死屍埋了就完啦。又派那大爺出來,請進張廣太。到了書房,給大人請安。大人說:「廣太,我方才都問明白丫頭、老媽了,此事與你無干,你不必疑心,就是還在我這裡,別疑心。」吩咐擺酒,給三爺壓驚。直吃到盡歡而散,又到後邊給太太請安。自此就在衙門中住著,常同那大爺出去逛逛,外面之人都知道是大人的兩個少爺。
  這一天,三爺同那大爺正在街閒游,只聽背後有人叫:「張廣太!」三爺心中一楞,說:「此處除去大人,沒人敢叫我的名字。」回頭一看,原來是老師回教正,連忙過去行禮。他師傅說:「同著人你先去吧,我在這西邊羊肉館雅座內等你就是。」三爺說:「咱爺們兩個自天津分手之後,我時時想念。今天我先叫他回去,我跟你老人家去上羊肉館。」說著,來到那大爺的面前,說:「大爺,先回去吧。我有要緊的事,遇見了熟人啦。」那大爺說:「讓在衙門去就是。」廣太說:「他是清真教的人。兄弟,你先回去吧,我去了就回去。」說著,來至老師回教正的面前,說:「老師跟我來。」二人到了羊肉館雅座之內,說:「廣太,我看你做事還好,在太谷縣殺人之事,我知道。外邊叫好之人,就是我。我看你此時氣色甚好,五官端正,久以後必要走大運。我這裡有書信一紙,你帶在身旁,遇見你師兄瘦馬馬夢太交與他,自有照應之處。你還不可在此久居。此一去,你望西南走就是了,自有機緣相遇,千萬要聽我的話才是!」說著,要菜用飯,談了會心。三爺說:「師傅從哪裡來?」回教正說:「我閒游各處,無準定向,今天自陽曲縣來。我早知道你在這裡,我還有要緊事要走,特意來看你,指你一條明路。三兩天之內,不可叫人知道,千萬你走,不可在這裡久耽誤!我要去了。」三爺會完飯帳,出門分手,送了他師傅幾步,才回了衙門來。
  裡邊大人叫他進去,三爺到了裡邊,見了大人請安。那大爺也在一旁站著,說:「三哥,遇見那位是做什麼的?你也沒同他回來。」三爺說:「走了。他是我師傅,清真教的人。」說著,哈四太太說:「廣太,你把那岔曲唱一個,我聽聽。」那大爺連忙遞過弦子去,三爺唱了一個《長亭分別》,又唱了一回子弟書《月下趕賢》。唱完了,四太太與大人齊說好,叫老媽、丫環把那新近淮陽道送來的好茶葉,拿出來泡茶;又拿出來金絲散子、西洋蛋糕、各樣的應時的點心,叫張三爺吃,廣太也就用了幾樣。天已到三更多天,四太太說:「廣太,你歇歇去吧,天不早了。」三爺說:「我要走了。」說著,站起身來,到外面把姜玉叫過來,說:「賢姪,我有句話與你說。我是明天要走,把所有的箱子都交給你了。我這一去,一年半載不定,我是有緊急大事,不能在此久待。要回明瞭大人,又怕不叫我走,那時倒費了話了。我是不辭而別,如要是大人問我的時節,你就說我出去有事,不知往哪裡去了。」說罷,收拾物件,帶小包袱一個,天有五更時候,換上了衣服,帶著所有應用物件,帶在身旁。天色已亮,自己出離了按察司衙署,也就去了。姜玉自己安歇。
  次日,張三爺順大路望前行走,無非曉行夜住,饑餐渴飲。這一日,走到一個鎮店,見有一個掛貨鋪內掛著一個弦子,是楠木的,裡邊帶膽,甚是時樣。三爺甚是愛惜那個東西,遂問:「要賣多少錢?」鋪中人說:「一兩銀子。」三爺給了一兩銀子,帶著那一個弦子,心中想:「我到了無人之處,先彈彈好不好,然後我到店內,若遇高興之時,我可以彈彈,就是拿他解悶就是了。」自己想著,甚是高興。自己無人之處彈了會子,晚半天住店。自己喝著酒高興,彈著弦子,唱了幾句岔曲。次日,又往下走。
  這一天,到了福建省地面一個小山莊兒。村西頭兒有一個野茶館,坐北向南,大天棚裡邊甚是涼爽。三爺也就進了茶館,落座吃茶。方才喝了兩碗茶,只見從外邊來了一個人,年約三十多歲,五短身材,黑面,環眉,闊目;身穿青洋綢大衫,青緞快靴,手中舉著一把涼傘。方一進茶館,見眾喝茶之人一齊讓道,說:「侯大爺,你來了麼,這裡喝吧。」那個人說:「眾位別讓。」坐在張廣太的對過的桌上。跑堂的連忙拿過茶來,只見那邊眾人齊讓侯爺茶錢。那人說:「眾位別讓。」遂將跑堂的叫過來,說:「那邊擱著弦子的那個先生的茶錢,我會了。」遂拿出錢來給跑堂的。跑堂的說:「先生,侯大爺會了你的茶錢。」
  三爺廣太方才要讓,那姓侯的過來說:「先生,你是哪裡的人?」廣太說「順天府的。」那人又問:「貴姓?」廣太說:「姓張。」三爺遂回問道:「尊駕姓侯麼?」那人說:「姓侯,名福。我與先生薦個事,你可願意?」三爺說:「什麼事?」侯福說:「我家莊主是本處一個大財主,從前幾日就派人在各處找彈唱曲詞的先生,我看尊駕拿著弦子,必是會唱的吧?」廣太信口答言說:「是。」自己心中一想,說:「我自離太原府,來在此處,尚無有哪投奔,又不知道路在哪裡,何不跟他前去,見機而作。」想罷,遂說:「侯大爺,此事甚好。我也是來此處訪友不遇,何妨尊駕代我一謀。」
  二人用完了茶,出離茶館,來至正西八里之遙,有一座大莊院,坐北向南的大門,周圍群牆,外面有護莊濠溝,裡面房屋甚多。大門以外,一帶垂楊柳樹,映著雪白的群牆。門外上馬石兩個,大門以內放著板凳兩條,裡邊坐著十數個人,俱是衣帽齊整,彪形大漢。一見侯福同廣太進來,俱皆站起來說:「管家來了?」侯福並不答言,帶著廣太進了二門。裡邊是五間大廳,東西各有廂房,院中搭著天棚,擺著魚缸、山子石及各種奇花,燦爛可觀。帶著廣太至廳落座,見擺著陳設俱全。
  侯福叫手下人來倒茶,只見來了一個書童,年在十五六歲,身穿毛藍細布大褂,白襪子,青緞雙臉鞋,面如白玉,一個伶牙俐齒的童子,挽著漂白袖口,手拿海棠花的銅茶盤,內放著青花白的細磁茶碗,與廣太倒過一碗茶來。侯福說:「你在此稍坐,我去回稟莊主。」說罷,轉身出去。廣太喝了兩碗茶,問這個書童說:「這莊子叫什麼名兒?你家莊主姓什麼?」書童說:「我是伺候我們管事的侯二爺的。這莊子名叫太保莊,我家莊主姓侯,名叫起龍。」正說到這裡,只聽外面有人說:「張先生這裡來,裡邊莊主叫你。」張廣太將包袱放在廳房,站起身來到屋門外。這一入後院,要惹出一場是非。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2:22

第三十七回     畫石嶺白將軍鏖兵 暢春園張廣太驗記



詩曰:小窗無計避炎氣,入手新編廣異聞。
  笑對癡人曾說夢,思攜樽酒共論文。
  揮毫墨灑千峰雨,噓氣空騰五嶽雲。
  色即是空空是色,槐南消息與平分。
  三爺廣太到了廳外,見東邊站著一個人,年約三十多歲,頭戴宮緯帽,藍綢國士衫,青布快靴,腰繫涼帶,黃白臉膛兒,說:「張先生來吧,見了我家莊主,須要小心才是。」三爺在後面跟著侯福,進了東邊四扇屏門,有個院子,穿過廳房五間,又走了兩三層院子,到了一所寬闊院子,搭著天棚,放遍時樣鮮花。院內魚盆無數,養著極品龍頭鳳尾金魚。北邊上房台階下,放著琴桌一張,後面擺著藤椅一把,上面坐著一人,年在四十一二,短髮滿留,上挽盤蛇纂,別著如意金簪,從耳旁垂下兩縷長髮,漆黑透亮;身穿暑涼綢羅漢領短汗衫,青洋縐綢中衣,腳著青緞靴;項短脖粗,身體胖大,面如羊肝色。後面站著兩個小童,年在十五六歲,面紅齒白,十分伶俐,給那人打扇。桌上放著官窯蓋碗、赤金茶盤,放著碧綠翡翠煙壺,漂白羊脂玉煙碟。旁邊有兩個水桶,內有南北鮮果。
  侯福在旁邊侍立,一見廣太進來,說:「這是我家主人,過來行禮。」
  廣太施禮:「莊主爺在上,張廣太這廂有禮。」那莊主說:「你唱個曲兒我聽聽。」廣太說:「賞個座位給我。」莊主說:「侯福,那邊與先生看座。」廣太落座。有人將弦子給拿過來,廣太定准弦子,唱了個《夢中夢》,又唱了個《於金全德》。唱完了,莊主說:「好!福兒把他帶下去,每天給他二兩銀子,叫他住在外邊廳房,我哪時高興,快叫他進來。告訴廚房,給他預備飯。」廣太同侯福出去,仍在先前坐著那個屋裡住著,每天進去唱曲,帳房裡就把銀子給他送過來,故此三爺也不想走了。
  這一天,吃完早飯,裡邊也沒傳進去,自己還在外閒走,瞧這一座莊院甚是齊整。聽得裡邊人聲響亮,從裡面走出五六十個莊丁,手拿槍刀劍戟、斧鉞鉤叉、鞭錘抓。大家說:「將張廣太圍在當中!」齊聲嚷:「拿!別放走了張廣太,拿著把他活埋了!」張廣太不知何事,問道:「你等不可動手!有話說明白了,再動手不遲。」只見侯福在前說道:「娃張的,你的事犯了!」廣太說:「我的什麼事犯了?」侯福說:「不必多說,你跟我見莊主去就是。」廣太說:「走呵!」眾人圍繞廣太,直奔大廳前來。見侯莊主怒氣衝衝,桌上放著他的單刀、包袱等物。原來是前頭伺候的小童,偷看他的包袱裡面有避血桷、單刀,心中一想:「他大概不是好人,我先稟明莊主,也算一件奇功。」說著,將包袱等物送與莊主觀看。莊主一見,十分大怒,吩咐眾人:「將他拿來見我!」
  眾人帶到張廣太來,莊主說:「張廣太,你是做什麼的?」張廣太說:「是彈唱曲詞的。」說:「你要這刀與避血桷何用?」廣太說:「我久在外面,以作防身之用。」莊主說:「你會練不會?莫非你是綠林中的朋友?」廣太說:練卻會練,我可不是綠林中的人。我練一練,莊主看看就是。」說罷,練一回短刀。莊主甚喜,說:「罷了,練得真好,你真可算得英雄。你我結為異姓弟兄,不知你意下如何?」張廣太說:「甚好,求之不得。」二人遂設香案,侯莊主居長,廣太為弟。
  磕罷頭,吩咐擺酒,對座談心,說:「賢弟,你猜猜,劣兄我是作什麼的?」廣太說:「我猜你是個財主。」侯莊主說:「不對,你望犯法的事情猜。」廣太說:「兄長,你莫非是綠林中的英雄?」莊主說:「還得比那個厲害點。老弟,我告訴你吧。愚兄的姓,你是知道的了,我名叫起龍,別號人稱飛刀太保。劣兄會打十二口鏢刀,能七步斬黃龍,八步定乾坤,百戰百勝,百不失一。因此,我雄聚一方。要論起大清國,我這個罪名,望老弟你說句外話吧,殺了發魂腔子扛枷大腿充軍。」廣太笑著說:「兄台太取笑了。」侯起龍說:「賢弟,實告訴你吧,四川峨嵋山通天寶靈觀有一位八路督會總賽諸葛,姓吳名恩,字代光。此人上曉天文,下知地理,呼風喚雨,拘神遣將,撒豆成兵,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乃是一位天地會八卦教教中為首的頭目。手下有五王、八侯、十二公、四十八家大會總、四十八家巡風的會總,天下各省州城府縣村莊鎮店,俱有我們會中人。賢弟,你要作官,入我們這個教中,久以後也可以凌煙閣上標名。」張廣太說:「蒙兄台愛,弟當奉命。」二人盡歡而散。
  廣太喝的十分大醉,不省人事。侯起龍早給他打上火鍛子頂記,打完用白蠟油一搽,從此頭頂上就有錢大的一個疤癤。第二日醒來知道,後悔已晚。自己雖有萬分不得意,亦不敢說走,走又走不了。正是:對人歡喜背人愁,眾人歡喜我獨愁。
  夜晚坐在書房,自己燈下聽見四壁蟲聲,窗櫺上透進一鉤新月,見景傷情,想起「家中老母年邁花甲,離家七載有餘,不知老母身體可曾安康?家中兄嫂可能孝順?我那長兄乃是忌妒之人,焉能孝順他老人家?想我在外時常思念,他老人家亦必倚門而望。想我今天困在這太保莊,今生今世料想不能回去相見生母之面。再說我今年已二十二歲,他鄉作客,不知四美堂韓紅玉如今怎樣?」自己思前想後,已至三更,上安寢,翻來復去,恨不能一時就亮。正是:白晝怕黑嫌天短,夜晚盼亮恨偏長。
  張三爺想罷,長歎一聲,不由自己落下幾點英雄淚來。
  少時,雞鳴三唱,天色大亮,紅日東升。天又下起雨來,自己前思後想。外面進來侯福,說:「我家莊主有請吃早飯,有大事商議。」廣太說:「我去。」走到裡面上房屋內,早已擺上酒飯來。侯起龍說:「賢弟,我在此處住不了啦,不久有清兵前來剿滅。此去山西三十五里,有一座畫石嶺,山裡邊愚兄有五千精兵,三員大將;有我兩個姪兒,一名金槍太保侯尚英,一名金刀太保侯尚杰,一名獨角龍馬凱。管軍教習蔣芳,人稱黃面太歲。你我今夜晚換好了衣,你帶著合莊之兵,前去逛逛山地,瞧瞧裡邊的人馬,順便在裡面住幾天。」二人用完了飯,天晚派人去套車,把合莊人等俱帶著,望前行走。約有四鼓時分,到了畫石嶺,只聽裡邊炮聲陣陣,號燈齊明,殺聲一片,擺開了大隊,齊聲說:「接會總爺。」望兩邊一閃,面見賊兵過來請安。又說:「請會總爺進山歇馬。」侯起龍帶廣太入東山口,望裡走之不遠,又望北拐,一座教軍場,甚是平闊。北邊山上又一座大寨,上插旌旗,槍刀密密,人聲吶喊,號燈齊明。只見獨角馬凱、黃面太歲蔣芳前來接見,又有侯起龍之姪尚英、尚杰前來,大家到了山寨。這一日,有孽龍溝的敗兵杜興、杜茂,帶著三四千人馬前來,見寨主說:「孽龍溝失守,督會總杜雙印陣亡,請寨主會總爺早做準備。」正說之際,又報:「白大將軍帶人馬前來征畫石嶺。」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2:52

第三十八回     張廣太奉旨歸家祭祖 胡忠孝離任送妹聯姻



詩曰:一枕遊仙夢渺茫,人生萬類寄甜鄉。
  每嫌白面涂花面,轉恨柔腸變鐵腸。
  丁令歸魂終化鶴,方平叱石早成羊。
  憑將冷眼窺人世,天女維摩演道場。
  侯起龍在畫石嶺雄踞一方,聽說有清兵剿山,派侯尚英與侯尚杰預備九節毒龍炮三尊,放在東山上面,安放滾木礧石、灰瓶炮子,派二千人輪流看守;又將南山口堵死,東山口用閘板閘住,上有精兵把守。
  這一日,將軍調隊攻山。侯起龍憤怒,調五千飛虎兵,帶一眾戰將,出離東山口,與白大將軍對壘。侯起龍連勝清營七陣,馬成龍出隊被侯起龍一飛刀打在腰中,栽倒在地。侯起龍哈哈大笑,說道:「人說你臨敵無懼、勇冠三軍,原來是這樣無能之輩!」他方要過去動手殺馬成龍,張廣太在後面一瞧,說:「兄長不可殺他,小弟來也!」廣太要救成龍,先在太保莊就無心歸順侯起龍,今天陣上又見師兄馬夢太在清營隊內,「何不改邪歸正,一則相救成龍,以為進見之禮;二則殺賊立功,報效國家。」想罷,剛要舉步望前行走,只見馬成龍站起身來,廣太就站住不動。見侯起龍一陣發楞,大聲嚷道:「怪道呵,怪道!某家這飛刀百發百中,今天為何四刀未傷此人?」心中十分不解,不但侯起龍害怕,連賊隊眾人俱皆著驚。
  列位,這是如何?山東馬既被飛刀打倒在地。為何又會起來?只因他那飛刀砍在老馬腰中掖著荸薺扁的煙壺兒上。山東馬一害怕,栽倒就地,並未傷著身體。自己翻身起來,站在當場,手拿瓦刀,破口大罵侯起龍。賊人舉刀相迎。二人正在戰鬥之際,老將軍調馬步軍隊衝將過去,與賊人戰在一處。只殺得天昏地暗,日色無光。怎見得?有贊為證:殺氣騰騰萬里長,槍刀密密透寒光。雄師手仗泥鬟劍,虎將安橫丈八槍。軍浩浩,日茫茫,鑼鳴鼓響猛如狼。殺大將連人帶馬,追小卒棄甲丟槍。直殺得滔滔流血溝渠滿,層層屍骨積路旁。從古也見英雄鬥,不似今朝這一場。兩軍混戰,是日風雨交加,方才罷兵。將軍回歸大寨,吩咐軍政司:與馬成龍記大功一次,並賞全席一桌;隨營兵丁俱有賞賜,陣亡諸將俱皆表奏朝廷。國朝的皇恩浩蕩,所有陣亡的功臣後輩,俱有世襲。
  閒話少敘。成龍回歸大帳,自己將衣服脫去,擺上酒席,說:「老兄弟,你喝一盅便宜酒吧。」夢太說:「大哥,真有你的,兄弟真信服你!你會把這小子給打敗了。」說著,笑嘻嘻的坐下喝酒。哥倆說了會子話,越說越高興,直吃到三更時分。聽得外面進來一個人,說:「二位老爺去瞧熱鬧去吧,把守南營門參將博額敦布拿住一個奸細,解送軍務處鄧大人那裡。那人說:『要去見將軍,有緊要機密事稟報。』大概將軍此時升了帳了。」
  正說之際,聽見發擂點炮,二人出離帳房,直奔中軍大帳而來。只見裡面燈籠火把,照耀如同白晝。裡邊支著兩個氣死風,將軍在當中落座。左邊有圖海侯爺,右邊有提調參贊大臣伊哩布,兩旁有中軍、旗牌官、武軍官、各營統領、刀斧手、親兵隊。也有花翎飄擺,也有岔尾兒搖,真是令下山搖動,升帳鬼神驚。二馬在旁邊從暗中觀看,只見外面帶上一人,年約二十多歲,天地會八卦教的打扮,跪在帳,說:「民子在教中,人稱神機會總張廣太,參見老將軍。」繩捆二臂,跪在那裡說話。
  原來是張廣太,白晝在兩軍陣前,瞧見師兄馬夢太通名,自己早有心改邪歸正,投歸大清營。收兵進山之時,只聽侯起龍吩咐:「山口留人把守,到了山寨之上,用完了晚飯,廣太說:「大哥,小弟今天觀這清營之兵甚勇,小弟去刺殺清營白大帥,不知兄意如何?」侯起龍說:「甚好。我在寨中等候你就是了。」說罷,三爺轉身到了自己房中,換好了夜行衣,帶著師傅給他的那封書信、單刀與避血桷,出離山寨,直撲東山口而來。
  方一出山口,只見東北有一片連營,燈光閃閃,又見北邊殺聲陣陣。三爺自想道:「我這一入清營,不知我師兄待我如何?」正想之際,已到清營南門外,只聽得人聲吶喊說:「作什麼的?快說!要不然,要放箭啦!」三爺說:「煩眾位駕,稟看營門的大人,我要見老將軍,有機密事回稟。」眾官兵出來,把廣太捆上,帶到營務處鄧大人那裡。鄧大人聽他是北方的口音,念是同鄉之人,問了他一遍,然後回稟將軍。此時有三更時分,將軍尚未安眠,只見內差官回稟,自己十分喜悅,心想:「必是一個投降之人。」吩咐發擂升帳,眾軍官伺候了。諸戰將、各統領齊都來到。吩咐人把賊人帶上來。張三爺一見了大清營的威武,嚇的戰戰兢兢,跪在大帳,說:「將軍大人在上,民子張廣太情願獻畫石嶺,拿侯起龍,報效國家,將功折罪。」說罷,只是叩頭。老將軍一聽,衝衝大怒,說:「畫石嶺彈丸之地,侯起龍烏合之人!」吩咐把張廣太上,推出轅門外梟首號令。兩旁的刀斧手一聲答言,把廣太推出大帳。
  方才要走,張三爺說:「冤枉哪!將軍,我有下情告稟。」老將軍說:「把他帶回來,有什麼事自管說說,如若有理,我就放你。」三爺一聽,說:「是投奔我師兄馬夢太,有我師傅的書信。將軍不信,打開一看。」有鄧大人把他的物件呈上,將軍過目,裡邊有單刀一把、避血桷一支,書信一紙,上寫說:「面呈馬夢太拆看。」說:「來人,把馬夢太傳來。」瘦馬在旁一聽,連忙答言,進大帳參見將軍。張廣太一瞧,說:「師兄,小弟被,不能行禮。」馬夢太說:「你是何人的徒弟?」廣太說:「我是老師回教正的門徒。」夢太說:「在哪裡收的你?」三爺說:「在天津衛河北大街收的我。有師傅的書信一紙,你看。」馬夢太說:「是。」接書信在手,打開封皮,裡邊有兩張八行書,紙上的字跡寫的分明,上寫:字示夢太知悉:自地壇一別,至天津衛,收汝十二師弟張廣太。
  此人才智過人,棍棒純熟,定非池中之物,必要顯達雲程。如見面之日,千萬保舉,則去人幸甚,為師幸甚。師命勿違!回教正書。
  夢太看罷多時,給老將軍請安,說:「這一封書信,可像是我師傅的筆跡。用兵之際,須要小心賊人之詐。」將軍聽說,吩咐營外將張廣太梟首示眾,不必多問了。兩旁人把張廣太上。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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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張廣太奉旨歸家祭祖 胡忠孝離任送妹聯姻



詩曰:一枕遊仙夢渺茫,人生萬類寄甜鄉。
  每嫌白面涂花面,轉恨柔腸變鐵腸。
  丁令歸魂終化鶴,方平叱石早成羊。
  憑將冷眼窺人世,天女維摩演道場。
  侯起龍在畫石嶺雄踞一方,聽說有清兵剿山,派侯尚英與侯尚杰預備九節毒龍炮三尊,放在東山上面,安放滾木礧石、灰瓶炮子,派二千人輪流看守;又將南山口堵死,東山口用閘板閘住,上有精兵把守。
  這一日,將軍調隊攻山。侯起龍憤怒,調五千飛虎兵,帶一眾戰將,出離東山口,與白大將軍對壘。侯起龍連勝清營七陣,馬成龍出隊被侯起龍一飛刀打在腰中,栽倒在地。侯起龍哈哈大笑,說道:「人說你臨敵無懼、勇冠三軍,原來是這樣無能之輩!」他方要過去動手殺馬成龍,張廣太在後面一瞧,說:「兄長不可殺他,小弟來也!」廣太要救成龍,先在太保莊就無心歸順侯起龍,今天陣上又見師兄馬夢太在清營隊內,「何不改邪歸正,一則相救成龍,以為進見之禮;二則殺賊立功,報效國家。」想罷,剛要舉步望前行走,只見馬成龍站起身來,廣太就站住不動。見侯起龍一陣發楞,大聲嚷道:「怪道呵,怪道!某家這飛刀百發百中,今天為何四刀未傷此人?」心中十分不解,不但侯起龍害怕,連賊隊眾人俱皆著驚。
  列位,這是如何?山東馬既被飛刀打倒在地。為何又會起來?只因他那飛刀砍在老馬腰中掖著荸薺扁的煙壺兒上。山東馬一害怕,栽倒就地,並未傷著身體。自己翻身起來,站在當場,手拿瓦刀,破口大罵侯起龍。賊人舉刀相迎。二人正在戰鬥之際,老將軍調馬步軍隊衝將過去,與賊人戰在一處。只殺得天昏地暗,日色無光。怎見得?有贊為證:殺氣騰騰萬里長,槍刀密密透寒光。雄師手仗泥鬟劍,虎將安橫丈八槍。軍浩浩,日茫茫,鑼鳴鼓響猛如狼。殺大將連人帶馬,追小卒棄甲丟槍。直殺得滔滔流血溝渠滿,層層屍骨積路旁。從古也見英雄鬥,不似今朝這一場。兩軍混戰,是日風雨交加,方才罷兵。將軍回歸大寨,吩咐軍政司:與馬成龍記大功一次,並賞全席一桌;隨營兵丁俱有賞賜,陣亡諸將俱皆表奏朝廷。國朝的皇恩浩蕩,所有陣亡的功臣後輩,俱有世襲。
  閒話少敘。成龍回歸大帳,自己將衣服脫去,擺上酒席,說:「老兄弟,你喝一盅便宜酒吧。」夢太說:「大哥,真有你的,兄弟真信服你!你會把這小子給打敗了。」說著,笑嘻嘻的坐下喝酒。哥倆說了會子話,越說越高興,直吃到三更時分。聽得外面進來一個人,說:「二位老爺去瞧熱鬧去吧,把守南營門參將博額敦布拿住一個奸細,解送軍務處鄧大人那裡。那人說:『要去見將軍,有緊要機密事稟報。』大概將軍此時升了帳了。」
  正說之際,聽見發擂點炮,二人出離帳房,直奔中軍大帳而來。只見裡面燈籠火把,照耀如同白晝。裡邊支著兩個氣死風,將軍在當中落座。左邊有圖海侯爺,右邊有提調參贊大臣伊哩布,兩旁有中軍、旗牌官、武軍官、各營統領、刀斧手、親兵隊。也有花翎飄擺,也有岔尾兒搖,真是令下山搖動,升帳鬼神驚。二馬在旁邊從暗中觀看,只見外面帶上一人,年約二十多歲,天地會八卦教的打扮,跪在帳,說:「民子在教中,人稱神機會總張廣太,參見老將軍。」繩捆二臂,跪在那裡說話。
  原來是張廣太,白晝在兩軍陣前,瞧見師兄馬夢太通名,自己早有心改邪歸正,投歸大清營。收兵進山之時,只聽侯起龍吩咐:「山口留人把守,到了山寨之上,用完了晚飯,廣太說:「大哥,小弟今天觀這清營之兵甚勇,小弟去刺殺清營白大帥,不知兄意如何?」侯起龍說:「甚好。我在寨中等候你就是了。」說罷,三爺轉身到了自己房中,換好了夜行衣,帶著師傅給他的那封書信、單刀與避血桷,出離山寨,直撲東山口而來。
  方一出山口,只見東北有一片連營,燈光閃閃,又見北邊殺聲陣陣。三爺自想道:「我這一入清營,不知我師兄待我如何?」正想之際,已到清營南門外,只聽得人聲吶喊說:「作什麼的?快說!要不然,要放箭啦!」三爺說:「煩眾位駕,稟看營門的大人,我要見老將軍,有機密事回稟。」眾官兵出來,把廣太捆上,帶到營務處鄧大人那裡。鄧大人聽他是北方的口音,念是同鄉之人,問了他一遍,然後回稟將軍。此時有三更時分,將軍尚未安眠,只見內差官回稟,自己十分喜悅,心想:「必是一個投降之人。」吩咐發擂升帳,眾軍官伺候了。諸戰將、各統領齊都來到。吩咐人把賊人帶上來。張三爺一見了大清營的威武,嚇的戰戰兢兢,跪在大帳,說:「將軍大人在上,民子張廣太情願獻畫石嶺,拿侯起龍,報效國家,將功折罪。」說罷,只是叩頭。老將軍一聽,衝衝大怒,說:「畫石嶺彈丸之地,侯起龍烏合之人!」吩咐把張廣太上,推出轅門外梟首號令。兩旁的刀斧手一聲答言,把廣太推出大帳。
  方才要走,張三爺說:「冤枉哪!將軍,我有下情告稟。」老將軍說:「把他帶回來,有什麼事自管說說,如若有理,我就放你。」三爺一聽,說:「是投奔我師兄馬夢太,有我師傅的書信。將軍不信,打開一看。」有鄧大人把他的物件呈上,將軍過目,裡邊有單刀一把、避血桷一支,書信一紙,上寫說:「面呈馬夢太拆看。」說:「來人,把馬夢太傳來。」瘦馬在旁一聽,連忙答言,進大帳參見將軍。張廣太一瞧,說:「師兄,小弟被,不能行禮。」馬夢太說:「你是何人的徒弟?」廣太說:「我是老師回教正的門徒。」夢太說:「在哪裡收的你?」三爺說:「在天津衛河北大街收的我。有師傅的書信一紙,你看。」馬夢太說:「是。」接書信在手,打開封皮,裡邊有兩張八行書,紙上的字跡寫的分明,上寫:字示夢太知悉:自地壇一別,至天津衛,收汝十二師弟張廣太。
  此人才智過人,棍棒純熟,定非池中之物,必要顯達雲程。如見面之日,千萬保舉,則去人幸甚,為師幸甚。師命勿違!回教正書。
  夢太看罷多時,給老將軍請安,說:「這一封書信,可像是我師傅的筆跡。用兵之際,須要小心賊人之詐。」將軍聽說,吩咐營外將張廣太梟首示眾,不必多問了。兩旁人把張廣太上。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3:12

第三十九回     花燭夜失去黃馬褂 慶團圓大上白犬墳



詩曰:石崇夜夢墜馬,醒來告訴鄉人。擔酒牽羊賀滿門,給他壓驚解悶。范丹時被虎咬,人言自不小心。看來敬富不敬貧,世態炎涼堪可恨。
  老將軍要殺張廣太,旁邊閃出馬成龍說:「刀下留人!祈稟將軍大人,將這個人交與我馬成龍,自有道理。他若是真心歸順,將軍破畫石嶺易如反掌。」將軍說:「將張廣太就交給馬成龍辦理。」將軍退帳。
  成龍帶他到了自己帳房,叫夢太把他解開,自己把座兒放在一旁,說:「老弟,你坐下吧,我有話問你。你是哪裡的人?在賊營裡有多少年?你今天是作什麼來?你說說我聽。」張廣太說:「我是武清縣河西務的人,因家中弟兄不和,出離在外。學練拳腳是在天津,我師傅名回教正。我是流落福建,在太保莊遇侯起龍,與我結拜。吃醉酒後,他給我頭上打了一個戳子,後來我知道他是八卦教,我也走不了了。後來到了他的山寨,他走了一套白牌的文書,保舉我是一個神機會總,我在這畫石嶺日子不久。白天瞧見清兵大隊有我師兄馬夢太,我故此夜晚在侯起龍跟前討令,說來清營探聽軍情,被眾位看營門的看見,我情願叫他們捆上見將軍。方才要殺,多蒙尊駕台愛相救,這就是我的真情實話。」山東馬說:「你獻畫石嶺、拿侯起龍,應該如何的辦理?你是多時獻山擒賊?」張廣太說:「背主投降,不能頂定。倘若定了明天,這邊去了接應,我在那邊不得出來辦事,機關一泄,反為所害,須慢慢的圖之。」山東馬說:「我知道了,你不必說。我叫馬成龍。老兄弟你過來,咱們哥倆保他這條性命。」夢太說:「甚好,我去營務處立軍令狀。」馬成龍說:「好,我也去。」二人帶著張廣太到了鄧忠帳房內鄧大人那裡稟明,立了軍令狀。鄧大人回稟將軍不提。二馬又帶廣太到了自己帳房,還有將軍賜的酒席,又讓廣太喝了兩杯壓驚酒。廣太告辭,二人送出了大營而去。廣太在路上想著馬成龍的恩重如山,回到了山寨,又見裡面眾人齊聲說:「接神機會總。」張三爺說:「你等用心把守就是了。」遂進了內寨,侯起龍正派侯尚英、侯尚杰,入四川峨嵋山通天寶靈觀八路督會總吳恩那裡去調兵去。二人改扮走後,與馬凱商議這守山打仗之事。又見廣太進來,說:「賢弟,昨夜到清營可曾把白大將軍刺死?」三爺說:「不能下手。我看出一條道路,今夜晚你我二人先把大隊調齊,然後叫他們紮在山口以外。兄與各帶兵刃,先從暗中刺了清營的大帥,然後放起火來,合山的大隊以號火為令,見號火齊殺入清營,一掃而平,不費吹灰之力,不知兄長尊意怎樣?」侯起龍說:「甚好!我同你就是這樣辦理就是了。」二人白天也未出兵,候至夜晚,吩咐:「馬凱帶合山的大隊,在那東山口扎住。我二人去也,見清營號火起為令。」說罷,帶著廣太出離了大寨。
  二人方一出東山口,三爺在後面心中想道:「憑我一個人,不能是他的對手,須得暗中傷他才是道理。」想罷,舉手中刀照著侯起龍就是一刀,正砍在腿上,賊人「哎喲」一聲,栽倒就地。廣太過去把他捆上,把刀扔開,然後扛起來,直撲大營而來。到了營門以外,守營門之官將問:「是何人?」張廣太說:「我是神機會總張廣太,投降清營,拿獲為首賊人侯起龍,前來獻功。」眾人回稟了將軍與馬成龍,又知會了營務處鄧大人。
  將軍升帳,吩咐武軍官把張廣太帶來。二馬出去,到了南營門外,見廣太扛著賊人,自己在那裡站著,連忙說:「張三兄弟好快!把賊人交給官兵帶著,你跟我去見將軍去。」三爺說:「甚好。」跟著二馬到了大帳,給將軍磕下頭去,說:「民子拿獲為首的賊人侯起龍前來,請將軍大帥審問。」左右官將把侯起龍帶上來,跪倒在那裡,把他口中堵的那物件拿出來。大帥一瞧,是飛刀會總侯起龍,遂問道:「侯起龍,你那威風哪裡去了?你那叛逆之心大概也不高興啦?我今天拿住你,你把夭地會八卦教的細情說明,我奏明瞭聖上,還定要加功封賞於你。」侯起龍甦醒多時,「哎喲」一聲,說:「氣死我也!好一個張廣太,忘恩負義,氣死我也!我必不能饒你,我死後作厲鬼,必要結果你的性命!」張廣太在一旁說:「大帥不必問他,急速調大兵前去剿山。此時眾賊人齊在東山口外駐隊紮定,這邊以號火為令。」大帥吩咐:「調右營火器精銳兵五千,派金刀將鄧忠出去,二馬、張廣太一同前往。把侯起龍帶下去,派人看守。」又派英桂帶接應隊一萬前去接應就是。夢太、馮帶領火器軍至大營以外,只見西門外人聲鼎沸,舉起號火來,只聽得人聲一片。這邊早把炮車、火槍放了一陣連環。少時間,接應隊已到,攻打得賊人東倒西歪,大家逃散。天明人報:「紅旗兵勝畫石嶺。得了刀矛器械、旗纛號令、糧草車仗,投降之人三千之眾。」大帥發放軍情,奏明朝廷。康熙老佛爺旨意下:命張廣太來京陛見。馬成龍賞賜參將,記名提督。馬夢太賞游擊,盡先補用。隨營兵將校俱有升賞,兵丁賞三個月錢糧。白將軍賞賜斐陵阿巴圖魯,賞戴三眼花翎。伊哩布賞加頭品頂戴,帶二馬查辦黃河事務。
  合營大家謝恩,並將侯起龍在本地處死示眾。伊大人帶二馬直奔黃河水岸。
  老將軍帶著張廣太與那十萬官兵,一個個鞭敲金蹬響,齊唱凱歌聲。在路非止一日,到了北京,兵部投文,禮部演禮。是日,帶領張廣太在暢春園引見,是天地會八卦教的衣服。一班的文武官在兩旁一站,甚是整齊。聖主問道:「天地會八卦教是何人所興?」張廣太把誤入太保莊先前的事細說一遍,又奏明瞭邪教之事:「裡面有一為首之賊,名叫吳恩,他會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妖言惑眾,禍亂人心,天下各省俱有他們教中人。」聖主看了他的履歷,甚是喜悅,加封三品銜,以副將留用,賞穿黃馬褂,賞戴大花翎,欽賜博奇巴圖魯,賞假半年,賞銀二千兩。指婚胡賽花,是通州守備胡忠孝之妹。因前私訪興順鏢店,聖主所遇,故此指婚。又派張廣太到刑部質對。吳聯叫張廣太將發分開,一看當中有一個頂記。又下旨:順天府都察院、五城御史、各省督撫,無論官民人等,頂上是有頂記者,俱皆先斬後奏。
  又下旨四川總督兵伐峨嵋山,拿為首之賊人吳恩。
  張三爺謝恩,方到朝房,只見有一個人拿著一個包袱,笑嘻嘻說:「三爺,我奉大人之命,給你送衣服來了。」廣太心中甚喜,細瞧,認得是哈府管家哈喜。三爺說:「哈兄大人在京中嗎?」哈喜說:「大人由按察司新近奉旨調京,賞的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那大爺在刑部奉天司行走主事,住家在東四牌樓南邊史家衚衕路北。昨日大爺在部中的一個朋友提起三爺你的名頭來了,連大人都說:『自太原府一分手,不知他的去向,不知是三爺不是?』今早晨派人到白大將軍那邊打聽打聽,方知道三爺你今天在暢春園召見,說是天地會的打扮。大人新告的假,派我請三爺到宅內住去。帶著衣服,叫你老人家換好了。」
  廣太拿過衣服換好,到了刑部。問官正在堂上,提出來吳聯與顧煥章二人對質,來到大堂。彭大人說:「吳聯,你招認就是。」吩咐把張廣太帶上來。廣太說:「眾位大人,把他頭上的髮際分開,要是有頂記,必是天地會。我也知道他是八路督會總的兄弟吳聯。」吳聯說:「這是顧煥章用錢買的。我的頭上有頂記,我認罪;我的頭上沒有頂記,求眾位大人治他誣陷好人,必須治罪!」廣太方要說話,眾問官說:「把他頭髮分開!」不知吳聯頭上果有頂記無有,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3:33

第四十回     小姜玉怒打墨龍 白氏女尋夫遇害



詩曰:古友尊三益,今人重萬金。
  乾坤無管鮑,何處是知心?
  眾問官吩咐把吳聯頭髮分開,頂心果有一個頂記,吳聯也沒有話說了,自己閉口無言。
  張三爺回了哈大人的住宅,那大爺先到了外書房,見了三爺請安,說:「哥哥,小弟自分手之後,時常想念,不知兄長在何處去了。小弟時常派人各處尋找,並不知你在哪裡。今日相見,真是三生有幸!」正說之際,姜玉自裡邊出來,說:「三叔,你老人家還好啊?我在這裡給你老人家請安啦!大人與太太俱在裡邊坐著,叫我出來請你老人家。我今天才知道三叔作了官啦。」那大爺說:「三哥,咱們走吧。」廣太說:「姜玉,我今天瞧見你,我甚喜悅。來吧,先到裡邊去就了。」說著,到內院,一進上房,大人與太太甚是喜歡。」哈公說:「廣太,你的心胸甚好。四太太說:「廣太,你得有今日,我也喜歡。」說著,吩咐來人擺酒。三爺與那丹珠、大人與太太在一個桌上吃酒,說別後之事。三爺又叫姜玉說與報喜之人:「來這宅內報喜,不必去到河西務家內去。」大人又問廣太說:「你在上海跟我三年,你的餘資還有多少?」三爺說:「多蒙大人各處掛名,所有的進項俱皆未用。」哈公說:「我再給你五千銀子。」四太太說:「我給你一千銀子就是。」廣太叩謝。直吃到月上花梢,方才停杯罷盞,撤去殘桌,大家回歸自己屋內安歇。次日,大人帶廣太遞請訓折子,方才與他寫車僱跟人。天至平夕,外邊門上來報:「倭侯爺來拜張大人。」三爺出去一瞧,是顧煥章,說:「裡邊坐吧。」只因刑部堂官與派審之人,俱皆奏明瞭聖上,康熙佛爺降旨:把吳聯在萊市口凌遲示眾。顧煥章與國分懮,欽賜倭剋金布靖遠侯爵。
  倭侯爺謝恩,回到了達摩肅王府,一見王爺請安,提起張廣太在刑部之事,「我去拜拜,他是在哪裡住?」派下人去打聽在哪裡住。少時,回來稟報說:「住在史家衚衕哈宅。」吩咐外邊人把車套上,要去拜張廣太。
  到了哈宅門首,張廣太迎接出來,讓到裡邊書房落座。倭侯爺說:「我這一場官司,若非賢弟,含冤泉下矣!今朝我雖蒙聖恩,升為侯爵,也是老弟之功。」張三爺說:「我在外邊常聽說有一賽報應顧煥章,並不知為人何如;今天得遇兄台,此乃三生有幸!」顧煥章說:「我蒙聖恩賞賜我靖遠侯,賜姓倭剋金布,我總感念弟台之恩。吾還有兩個拜弟,不知你知道不知?一名山東馬成龍,一名瘦馬馬夢太,俱在大將軍處隨營聽差。」三爺說:「這兩個我都認得。瘦馬是我師兄,山東馬是我的恩人,在大營內救過我,是我的口盟拜兄。倭侯爺說:「論起來,是自己弟兄了。張三兄弟,你不必外道,劣兄知道你是個英雄。你回家辦喜事,我還到你家中去哪。」說著,喝了幾碗茶,也就告辭。張廣太留吃晚飯,請那大爺作陪。三人喝的高興,煥章倭侯爺與三爺廣太二人口盟金蘭之好,情投意合,天晚侯爺回王府去了。
  次日,廣太由部內庫上領了二千兩銀子,在都中拜了兩天客,起身到通州潞河驛站。有本汛守備胡忠孝早預備好了公館,留廣太住宿,一來是奉旨指婚的嬌容新親,二則胡爺要會會這位三爺。廣太留在公館,連二十多輛車,並帶姜玉等下人三十餘名,俱在通州住宿。
  次日天明,胡爺陪著用了早飯,問:「三大人是坐車走?是坐船走?旱路八十里,水路二百路程。」廣太說:「我走旱路吧,一則一天就到;二則省得卸車裝船,往返奔馳。」遂吩咐外邊人預備起程。胡爺送出南門,就不送了。張三爺在路上想起離家當年之事,叫姜玉離河西務五六里打店。姜小爺頭前先下打店去了,眾人隨後行走。至日色西斜,離河西務六里之遙,大路上村莊有一個大店,請三大人入店歇息歇息。廣太用完了晚飯,吩咐姜玉找一身破衣服,自己明天訪兄長張廣聚,看他有手足情義無有。一夜無話。次日,三爺改扮,叫姜玉附耳,如此如此,自己穿一身破爛衣服,帶著有二百銅錢,直奔河西務去。方一進西村口,只見村中就不似先前樣式了,也有倒塌的房屋,也有新蓋起來的。正是:去日兒童皆長大,昔年親友半凋零。
  人俱不認識了,真是:狐眠敗,兔走荒郊,盡是當年歌舞之地;露冷黃花,煙迷碧草,無非舊日征戰之場。榮辱何常,強弱安在?令人所思,好不灰心!迷則苦海如樂境,如水凝冰;悟則樂境如苦海,如冰水。世事如潭中之雲影,月下之簫聲,風中之柳態,草際之煙光,半真半幻。是君子,對青天而懼,聞雷閃而不驚,遇平地而恐,涉風波而不畏。
  閒言少敘。單表三爺順著大街望東而走,方到十字街,只見路東有一個茶館,南邊路東大門,北邊有天棚。自北邊來了一個挑青草之人,廣太細瞧,是他二哥張廣財。三爺心中一楞,暗想:「我自離家八九年的光景,家內也不知是如何的景況。」
  書中再言,自廣太走後,他母親也是常問廣聚,大惡賊在老太太的跟前說:「我托人上北京城去找。」又說:「托人去在天津去找。」一天天的支日子,花費了些銀錢。逢年過節,老太太時常想念,不過是兒行千里母擔懮。後來過了有一年之久,張廣聚就起了謀奪家產之心,年節算帳以來,他在家中說:「賠了無數成本。」又過了一年,他說:「老太太,這事真不好辦,我給你老人家與二兄弟五百兩銀子,別跟著我受罪啦,死活我一個人抵帳。此時把家產盡絕,也不夠人家的。」
  老太太與二爺搬家,在村北後買了草房三間,甚是整齊。無奈,二爺帶著自己之妻,搬在背後街,度這寒苦光陰。一年之後,所有的家中餘資,俱皆用完,一貧如洗。雖有二奶奶娘家,也是平常,父母死去,兄嫂雖說周濟,也不濟於事。到了臘月天,瑞雪紛紛,天寒地冷,屋內四壁皆空,一無所有。老太太說:「廣財,你去到你大哥那裡,望他要幾十弔錢、幾十斤麵、幾斗米來,就說是老身我說的。」二爺一聽,也就出離了門首,直奔廣聚糧店。見張廣聚在那裡坐著,身穿青布皮襖,藍綢皮馬褂,緞棉鞋,口中叼著長桿煙袋,一見廣財進來,心中甚是不願意,說:「你作什麼來了?」二爺說:「我來是奉老太太之命,來叫你送幾十兩銀子、幾十斤麵、幾十斤米。」說著,眼淚汪汪,冷的渾身抖戰。張廣聚說:「你把老太太的錢都花了,你今天又來找我來了?這買賣是別人家的,我是給人家僱工,我家裡還有人口哪!一月間,我能掙多少錢?你還時常找我作什麼?今天你來了,我也不能空使你去,我給你二百錢吧,從此不許找我!」說著,叫徒弟拿二百錢,遞給廣財。廣財將錢拋於就地。張廣聚說:「好,你從此不許上門!自己要秉心胸,立志氣,發財致富,就對得起哥哥。」
  張廣財氣衝衝回家,一見老太太放聲痛哭,與老太太細說此事,母子二人甚是悲慘。此時老太太已知廣太那年八月節由家中走的事,想:「到如今,信息不通,不知生死存亡。」想到廣太這裡,不由放聲痛哭。正悲慘之際,只聽院中嚷道說:「老太太不要著急,我來也!」不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4:19

第四十一回     于家圍四莊主見色起意 河西務大英雄入都逢凶



詩曰:春郊一望碧迢迢,幾日前頭女伴邀。
  山似濃妝花欲笑,叫人焉得不魂銷。
  外面說話的是張廣太的大拜兄李貴、二拜兄鄒忠。哥倆今天在酒館中吃酒,吃得高興,外邊下起一天大雪,弟兄會完酒帳,出離酒館。但見彤雲密布,寒風陣陣,瑞雪霏霏,天地一色。二人走至北後街,見柴扉半掩,雞犬無聲,只聽得裡面哭聲震耳。李貴說:「老弟,這是誰家的人?為什麼大雪天哭,是何緣故?」鄒忠說:「兄長,你不知道啊?這是咱們拜弟張廣太的二哥搬在這裡住。」又把張廣聚謀奪家產用意、分出張廣財來之事說了一遍,「咱們哥倆進去瞧瞧,就勢再問問三弟的事情。」
  二人進了上房,給老太太行禮問好,又問了幾句張廣太走後的事,然後說:「二弟,你不會告他去?」廣財說:「我怕見官。家也分了,買賣是賠了,告他也無名。我打算要做個小買賣,又沒有本錢。」李貴、鄒忠說:「我們哥倆給你本錢三百弔,足夠你作小買賣用的了。」說罷,拿出錢票子來,交給廣財,二人告辭去了。二爺買了幾件棉衣服,再一過年,想作小本經營,自己把錢也用完了。過了新年,李貴、鄒忠二人來拜年,還時常周濟,送錢、送米、送衣服。
  今年時逢秋景,日月實在難過,朋友親戚雖則周濟,自己也不能去找了。今天清晨起來,先去打一挑青草,在街上去賣了錢好用飯,家內老太太與二奶奶還等他哪。天有巳正,方到十字街,正遇廣太。此時廣太可認識他二哥,他兄長不認得廣太,這是為何?廣太離家之時,年才十六歲,還是學生哪,身材未長成了,麵皮也白;此時年歲也大了,身材也高了,模樣也改了,就不似先前的樣子了,故此不認識。
  廣太在那裡站著瞧,也不言語。見他二哥挑著一挑青草,在那飯鋪門首放下,說:「掌櫃的,你要青草不要?要青草,我給你們挑進去。」從裡邊出來了一人,年約二十多歲,身穿一件藍布半大褂,白襪青布雙臉鞋,出來說:「張老二,我們昨天買了你一挑草,馬吃了拉稀,驢吃了上渴,你快挑了別處去賣吧。」說的好些個不在行的話。自裡邊出來了一人,年約三十有餘,身穿青洋縐大衫,青縐綢中衣,薄底青緞快靴,手拿平金一百單八將扇子。三爺一瞧,認是二爺鄒忠,站在那裡說:「二弟,你把那青草擱在那裡,咱們哥倆去到裡邊坐著說話。」二爺把草挑兒放下,跟著進裡邊去了。三爺也跟著進去了,到裡邊找了一個座,把一個破草帽兒望旁邊一放。又一瞧,大哥李貴在那邊與他二人坐在一處,要酒要菜。又要了幾樣菜,與家中老太太送去。
  李大爺又問起廣太的下落,廣財說:「自那年八月十五日晚上走,我也不知道。後來我們家裡的說,是他與我大嫂子二人把他放走了,直到如今八年有餘,並不知下落。」鄒二爺說:「你不會告你大哥去嗎?何必受這個窮困!衙門內都有我哪,你二哥在縣署當差,還給你托不了一個人情?再者說,廣太三兄弟也不知是死是活。」
  三爺聽到這裡,慌忙過去說:「三位哥哥,小弟張廣太有禮!」大爺李貴一瞧,廣太身穿白布破汗褂,舊藍布中衣,破襪子、舊鞋,一臉灰法,窮窮氣氣的樣子。鄒二爺說:「三弟,你這幾年往哪裡去了?我與大哥時常想念於你。」三爺說:「小弟自由家中走後,到了天津,受了困,拉了幾年船纖。今年我由通州前來,想要回家,又沒衣服。方才在這裡喝茶,聽見你們哥兒幾個說話,我方過來。一則我問問我母親生死,二則我打聽家中事情如何。」李貴說:「賢弟,你早就該回來,我這裡鬥秤兩行的管帳之人,俱是外請的,要有賢弟,何必另用別人?」又把張廣聚謀奪家產之事細說一遍,然後說:「三弟,你喝酒吧,喝完了先去到我家裡,叫剃頭的剃剃頭,洗洗澡,換好了幾件新衣服,然後我邀些個人,與你二哥跟著你找他分家去。如要好好的說理便罷,他如要是不說理,咱們就拆他,拆完了咱們就先告他去。到了那時節,我們自有道理。」廣太說:「二位兄長,小弟也不用換衣裳,也不必剃頭,我就是這樣去找他去,看他跟我如何。如要是念弟兄的情義,我有主意。」又望他二哥說:「哥哥,老太太當時跟著你,在背後街住哪?你先回去稟明老太太,我隨後先去找大哥,問問他為什麼沒有手足弟兄之心,不奉養老太太?然後我再問他祖父的遺業,也得平分,不能你說賠了就完了。我今天與他算算帳就是。」說罷,站起身來,往外就走。李大爺說:「我二人去邀人去,廣聚糧店再見。」他二哥廣財還攔著三爺,不叫他去。
  廣太出門,直撲糧店而來。方一到糧店門首,裡邊是六間門面,三爺一上台階,裡邊有一個伙計說:「我們這裡是不給錢,有閘鋪的!」廣太說:「我不是要小錢的,我找你們掌櫃的。」說著,望裡邊走。裡邊有一個老伙計姓韓的說:「三東家來了?裡邊坐著。眾位,這是咱們大東家的親兄弟張三爺。我方才仔細一瞧,方認出來是你。」即讓三爺裡邊房內落座,徒弟倒過茶來。廣太問說:「我哥哥哪?」韓掌櫃的說:「有人請吃飯,少時就來。」正說之間,張廣聚自外面進來。三爺過去行禮,然後在旁邊一站。張廣聚一瞧,這一驚不小,連聲說:「打鬼!打鬼!」三爺說:「大哥,小弟廣太並非是鬼。」張廣聚說:「眾位,你們瞧的見他嗎?」大家笑啦,說:「大掌櫃的喝醉啦,明明白白的一個人,哪裡有鬼哪!」三爺又說:「當年八月中秋之事,那是咱們家中的白犬。」張廣聚楞了半天,方說:「三弟,你也不必說啦,自己穿著這樣的衣服,還有臉家來哪?河裡死不了,那井裡跳不下去?你還有臉活著!趁此出去,別招我生氣!」三爺一聽,心中說:「見面並無弟兄情義,也不問我是在外面作何事業。」想著,不由己把臉一沉,說:「好哇!祖父的遺業,不能叫你一人作主,這買賣也得分開才成哪!」大惡賊一聽,怒氣衝衝,說:「好你這不要臉的東西,楞敢望我分家來啦!我把你打出去就是了,永不准你進我這糧店門兒!」說著,照著廣太臉上就是一掌打去,三爺用手一擋。只聽他哥哥說:「好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來人!給我打他,把他捆上,我送他就是!」後邊過來好幾個徒弟,就要捆三爺廣太,被三爺一掌一個,打得紛紛倒退,東倒西歪,把茶壺也摔了,碗也摔啦。張廣聚直嚷說:「好大膽的奴才!」正嚷之際,外面一陣大亂,來了無數人,闖進糧店。不知是淮,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4:43

第四十二回     張廣太奉旨交部問 顧煥章私訪于家圍



詩曰:蓬島瀛州漫較量,郭郎鮑老最排場。
  十年說破虛無理,月有清影花有香。
  張廣太正與眾人打在一處,外邊有李貴、鄒忠帶著二三十個人,方要幫著動手。張廣聚一瞧這事不好,連忙就說:「三弟不可這樣無禮!哥哥我是管你,叫你好。我說完了你,我吃飯還叫你瞧著不成嗎?你自己想不開。別人的話,你不可聽。走吧,我的車在外邊哪,上車吧,咱們到家裡去,有話自管說。」拉著三爺出來上車。外邊鄒、李二人就不敢去攔他了,派人跟著,後面打聽,二人回到局子等信不表。
  且說廣太跟他大哥到了家,下車進裡邊,三爺明知故問說:「老太太在哪裡哪?我給他老人家磕頭去。」說著,到了上房。大奶奶一見,先說:「三兄弟來了,好哇!你自哪裡來呀?」三爺正要問話,只見大奶奶說:「屋裡來吧。」使喚人大家俱來給三爺行禮、倒茶。廣太不見他大哥廣聚進來,三爺心中甚是疑惑。
  正思量之際,聽得外邊門上人進來說:「三爺,外邊有人在門外等著你老人家說話哪。」三爺方才到了外邊一瞧,見是四個公差,手拿著鐵鏈,說:「你就是張廣太?你哥哥把你給告下來啦,我們老爺派我們來傳你過堂去。」說著,把鎖子一扔,把三爺鎖上了,拉著望前就走。到了巡檢司,衙門裡頭早坐了堂了,見他大哥廣聚把頭自己也拍破了。這位老爺是吏員出身,姓牛,名必,字受川,是愛財如命的極惡的小人,原與廣聚有舊交。今天張廣聚自己打算要把他兄弟給治死,故此自己先把頭拍破了,到巡檢司署喊控,老爺派人傳到廣太。牛必坐在堂上等著,見四個公差前來,帶著張三爺到了公堂之上,他坐在那裡發威說:「你這個無禮的奴才,見了本司,因何不跪?不但你目無長兄,而且你膽敢目無本司,咆哮公堂!」吩咐左右:「拉下去,給我重責四十板子再問!」張三爺一聽,說:「你且慢著!我身犯何罪?你不可這樣無故作威害人!」正問之際,只見門外有李貴、鄒忠在那衙門門首大罵說:「張廣聚,你真是骨肉無情!來吧,咱們爺倆算算帳!」巡檢司一瞧,吩咐:「給我拿人!先給我打這張廣太!」
  只聽得人聲一片,自外邊進來五騎馬,頭前有一個人,年約二十以外,身穿一件藍綢長衫,青緞薄底快靴,手托著個大包袱,上邊有帽盒一個,到了廣太跟前請安,說:「請大人上馬。」那邊巡檢司一楞,說:「這是何人?」姜玉說:「是奉旨回家張三大人!」唬的巡檢司渾身直戰,說:「我不知道是大人。」連忙跪倒,過來行禮,說:「卑職不知是大人。」吩咐左右撤去鐵鏈,慇懃奉勸三爺,少生嗔怪。旁邊嚇壞了張廣聚,捻手捻腳的溜去。衙門巡檢吩咐:「看淨面水來!內書房請大人更換衣襟。」三爺說:「我打攪貴司了,休要見怪。你我都是有緣之人。」張三大人換好衣服,淨面吃茶,吩咐外面伺候。巡檢說了好些個好話。張三爺告辭,出了巡檢司衙門,牛大老爺送到外邊。
  張三大人騎上馬,帶著四五個跟人,出了衙門,要上背後街給老母請安,然後再找大哥張廣聚算帳。方才走著,瞧看之人不少。先前在糧店見與他大哥廣聚打架,一個個的說:「這樣不要強的東西,由自幼兒我就瞧他不成器,到如今還是不成器!」這又瞧見三爺戴花翎三品頂戴,身穿官服,四五個跟人,一個個的甚是威風,便又換過嘴來說:「我當初瞧著他是一個好人,必要作官,由自幼兒就不俗。如今作了官了,我知道必要成名的!」這就是人嘴兩片皮,由著他說,大漢非奸則傻,矮人心內三把刀,怎麼說怎麼有理。閒言少敘。廣太到了背後街自家門首,下馬進裡邊,見老太太磕頭行禮,然後給二嫂子施禮。老太太哭了會子,說了半天別後的事情。外邊他大嫂子周氏進來,說:「三弟,你過來,今日個當著老太太,你哥哥所做的事,我從中勸他不聽。就是老太太這裡,我也時常來送些錢來,無奈我能有多少錢呢!你哥哥我就不能說他了,他在外邊也不敢進來,叫我來說人情。我料想賢弟不能不賞給我一個臉兒。」說著,給老太太行禮。
  老太太張母是一個好人,心地慈善,連忙說:「兒媳起來,把廣聚叫來,我瞧瞧他。」只聽外邊大惡賊張廣聚說:「母親,孩兒原有心把你老人家早就接回去,不想如今我三弟來得巧,什麼話也不必說,總是我的不好。賢弟,大哥錯了!」說著行禮,請老太太上車回家去。老太太不去,夫妻跪著求了多時,連廣太瞧著大賢人當初救命之恩,早過意不去啦,叫二哥請老太太先到外邊上車,叫下人回來搬家。又派姜玉把自己車輛、箱子俱皆搬取到家,然後又忙了一天。
  次日拜街坊,是河西務大小人家、買賣鋪戶全拜。拜到李貴門首,裡邊這李大爺正同鄒爺在書房吃茶,告訴那使喚老媽說:「如有張廣太來拜,就說我沒在家。」正說哪,外邊有叫門之聲。老媽忙出去開門,見張三爺衣冠齊整,帶著跟班的,三爺說:「我來給我大哥請安來了。你進去就說張廣太來拜!」老媽是鄉下人,不會說話,也說:「張三大人,我們大爺說啦,『沒在家』。」三爺一聽,也笑咧。那個老媽自知說錯了,也就不言語了。廣太一想:「必是那天我沒告訴他實話,他惱了吧。我與大哥孩童在一處,知己之交,我硬進去也無妨。」想罷,邁步望裡走,帶著跟班之人,來到了內宅書房。老媽說:「大爺,張三大人他一定要進來了。」李貴說:「他已然作了官,還認得哥哥作什麼哪?」廣太過去請了安,說:「大哥別記恨我。」又給二哥鄒忠行禮,三人落座,談別後得功名之事。
  廣太請二位幫辦喜事,回家擇日,行茶過禮,搬娶過門。洞房花燭之期,來了那丹珠、倭侯爺、哈四太太、都中眾親友。焉想到美中不足,洞房花燭鬧出一場是非來。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5:03

第四十三回     假道士巧得真消息 真邪教誤信假神仙



詩曰:休將世態苦研求,大界悲歡靜裡收。
  淚盡謝道心意冷,愁添潘岳夢魂休。
  孟嘗勢敗誰雞狗,莊子才高亦馬牛。
  追思令危鶴化羽,每逢荒陪神遊。
  張廣太在家中娶親過門,拜罷天地入洞房,喝交杯酒,吃子孫餑餑、長壽面。張三爺夜晚與煥章、那大爺、眾家親友,在一處划拳行令,鬥寶奪標,直吃到三更時分,方才罷盞。三爺回歸洞房,將官帽擱在帽架上,花翎放在翎筒裡,黃馬褂脫下交給侍奉婆,搭在衣架上。新人在上坐著,眾人出去。三爺坐在椅子上,今天洞房花燭之期,想起當初之事,在天津受困之時,不想有今日;又想一生所遇悲歡離別之事,不由己扶幾而臥,越想越煩,昏沉沉睡去。
  不知不覺,天色大亮,外邊都起來了。廣太忙要穿上官衣服,自己出去酬客,一瞧不見了翎筒與黃馬褂兒,開開門,叫人進來找,又叫侍奉婆在各處尋找,並皆不見。只見硯台底下押著一個紅單帖,上寫有四句話。寫的是:寒風一陣逞英雄,紅人是我把刀釘。
  玉美無瑕誰能見?盜去馬褂大花翎。
  看罷,正想之際,猛抬頭又見那邊門上邊門斗上寄柬留刀。三爺過去一瞧,知道是一個飛賊從這裡進來的,連那把刀並字柬取下來一瞧。那字柬上寫:韓信英名四野揚,紅袍擋雁姓字香。
  玉笛吹散三千將,苦死烏江楚霸王。
  張廣太不解其中緣故,反覆看了半天。
  正在心中愁煩之際,外邊姜玉進來說:「三叔,我給你老人家道喜!外邊那大爺套車要走,那倭侯爺也要走。」廣太出去,先把遠客送了走,然後與倭侯爺、那大爺說失盜之事。倭侯爺說:「三弟,你的氣色很暗,有百天牢獄之災,須要謹慎。此時印堂露出一道喜煞,必有順事。你暫時不可著急,我把話說了,你不可不信。」那至近的親友大家紛紛猜疑,也有猜說是與廣太有仇的,也有說與他戲耍的,等等不一。
  李貴、鄒忠帶著姜玉出去尋找,各分東西南北。李貴一直望東,按處訪問蹤跡,並不知下落。自己又望南走,正遇鄒忠,方要問他,鄒爺說:「大哥,我沒有找著。你可曾找著下落來沒有?」李貴說:「沒有。」二人望回走到三爺家中,不見姜玉回來,心中甚著急。
  天約正午,只聽外邊姜小爺跳跳躥躥進來,說:「三叔不必著急,我方才出去訪著下落了。」姜玉自出離了門首,到了十字街,牆上邊貼著一個紅貼兒,寫的是:「村北桃柳林,寄賣黃馬褂、大花翎。」順著道兒,一直的到了村北一里之遙,但則見有十數棵樹,栽種幾樣野花、一棵柳樹、一株桃樹,名為「桃柳爭春」。樹林子東邊又有一個花牆子門樓,黑油漆門,一帶白牆。裡邊上房五間,東西廂房各三間。門旁邊牆上貼著一個帖兒,上寫「本宅寄賣黃馬褂、大花翎」。姜玉叩門,從裡邊出來了一個年青的使女,品貌醜陋。怎見得?有贊為證:但則見前頂禿把頭皮兒露;無寶纂,中間叩;雁尾歪,天然舊。耳挖長,拴石榴;腦袋小,黑又瘦。鬥雞眉,眼歐摳;塌鼻樑兒,鼻定流。大麻子似絳縐,多虧他把粉搽的厚。被風兒吹,吹裂了口,水芸梅的臉蛋好不風流。
  藍布衫,花挽袖;印花邊,黃銅鈕。紅中衣,襠兒瘦。小金蓮,鉤九六;裡高底,實難受,一步一歪一嘎游。
  姜玉看罷,方要問話,只聽那個丑丫頭說:「幹什麼的?你打門來啦嗎?」姜玉說:「你這門首貼著帖,『寄賣黃馬褂、大花翎』,我來買那個。」丑丫頭說:「張三大人那裡有人來買,才賣哪。」姜玉說:「我就是張三大人那裡的,你進去說與你家主人,我名姜玉,是張三大人的親信之人。」丑丫頭進去不多時,笑嘻嘻說:「這有一封書子,你拿去交給張三大人,叫他自己來取。」姜玉接書子在手,也不敢造次,轉身回到家中,將前項事說了一遍,又把書子呈上。
  張廣太接過來一看,上寫:「內函祈呈張三大人文啟,名內詳。」廣太拆開一看,裡邊兩張八行書:身違芝顏,時經八載,遐想起居佳善,為慰為念。憶昔青樓得晤足下,實乃三後深幸!辱承厚愛,結綰同心,不啻海誓山盟。豈料好事多差,喜反為懮。臨歧一別,實深懮想。臨風自泣,對月長歎。紅顏薄命,妾復何言?近聞榮歸府第,妾心不勝雀躍。誰知足下又卜鸞交,新婚宴爾,樂也何如!回憶當年,心盟在邇,能不神傷?一縷柔腸,幾乎寸斷。今不避恥辱,特將花翎、馬褂暫取妾處收存。君其智者,雖不念昔日恩情,亦必看物之重,諒必惠然肯來,則妾與君相逢有日,談心有時矣。書至於此,淚隨筆下。欲言不盡,餘望心照。胡笳動處玉關秋,驚醒癡人夢裡愁。不敢笑他年少婦,從今我亦悔封侯。
  看罷書字,不由落下幾點英雄淚來,想起當年之故耳。
  原來是韓紅玉自與廣太二人在煙花院中山盟海誓,張廣太走後,鴇兒說:「姑娘,自你到我家之後,吃穿日用不少,我們行院中指著買個人接客吃飯,養活我。你自到我家,我也不敢強叫你接客。你打算著是什麼主意哪?」韓紅玉說:「大概我家中兩個哥哥,不久必來救我,你不可這樣,我自有報答你之時。」
  這一日,有紅鬍子馬杰由滄州來到煙花院中,用三百銀子把紅玉贖身出去,要帶回滄州家中,給他找一個婆家。紅玉哭訴一回,把遇張廣太之事說了一番。馬杰在河西務村北,給賃了一所房子,僱了兩個女下人、一名使喚丫頭,留下幾百兩銀子,時常前來送銀子,每逢節年必要前來。韓紅玉這裡暗暗在外邊打聽廣太的下落。今年韓紅玉聽說傳言,張廣太奉旨回家祭祖,心中甚喜,自己也不能叫人前去。這日聽得說,張廣太娶妻是通州守備胡忠孝的妹妹,他是心中真有氣啦,夜晚帶著鋼刀,前去刺殺他二人。天有三更以後,由房上下來,把門斗兒摘下來,到屋內舉刀要殺廣太,一想:「他也許不知道我在哪裡,我何不拿他點東西!」伸手把花翎、黃馬褂兩件,包在一處,一旁有文房四寶,題詩兩首,寄柬留刀。
  他回到家中,寫了幾個字帖兒。派人貼在十字街,自家門首也貼一張。
  姜玉至此,才給他一封書字。張廣太一瞧,把這封書字擱在一旁,又把自己先前的事說了一遍。倭侯爺顧煥章說:「三弟,劣兄跟你前去。」吩咐外邊馬,叫姜玉帶路。
  三個人出門上馬,至背後街村北韓紅玉的門首,下馬叫門。自裡邊出來了一個老英雄,身穿青縐綢大衫,白襪青緞子鞋;年約六十有餘,赤紅臉,紅鬍子。顧煥章一瞧,認得是拜兄馬杰,慌忙行禮,說:「唔呀!原來是馬大哥。小弟顧煥章有禮!」又叫廣太說:「三弟,這是馬杰馬大哥。」三大人過來行禮,說:「久仰大名,今幸得會,也是三生有幸!」馬杰說:「山野村夫,多蒙大人台愛,請裡邊坐著。」姜小爺拉著馬,在門外站著,等候廣太進去。到了書房之內,是東廂房三間,裡邊倒也乾淨。落了座,馬杰說:「顧賢弟,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今天這一段事,你我二人為媒就是了。」說著進裡邊,去把三爺的黃馬褂、大花翎拿出來,交與三爺。廣太拿回去,定吉日搬娶過門。
  那日親友還不少,那大爺也去了,倭侯爺也去了。李貴請人修墳地,與白狗栽鬆樹,立石碣,然後寫了兩台戲,對台唱戲。請三爺大上白狗墳,在四外村莊親友前來聽戲。是日,眾人齊集,戲早開台,焉想到惹出一端是非來。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5:26

第四十四回     顧煥章假充神仙 神力王調兵剿賊



詩曰:蓮花池畔倚迴廊,一見蓮花一恨郎。
  郎意擬同荷上露,藕絲不斷是奴腸。
  三爺祭奠白狗,手舉香,口中說:「白狗,白狗!你先前替我一死,但願你早早托生人世,與我作為兄弟,常常相守。」行完了禮,然後他母親過來,拈了箍香,叩頭說:「白狗,你當初替我兒一死,救主雖不為奇,替死甚是不易。但願你早早托生人世。」李貴、鄒忠也磕下頭去,說:「白狗,你要是有靈有應,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張廣聚在一旁站著,甚是不樂,自己過去也燒了香,然後同著眾人說:「我當初本是管教我兄弟,弄假成真。我要真有害我三弟之心,當時就有個報應!」
  未了,只見從外邊跑進了一個血淋淋的婦人來,把張廣聚嚇了一個筋斗,不能起去。早有眾人把他扶起來,聽那婦人說:「三大人救命呀!」跪在大人的面前,哭說:「眾位大人救命!」後邊有一彪形大漢,手執木棍說:「這婦人,我家莊主花費了好些個銀錢買的你。你今逃走,我奉莊主之命來追你,叫我把你打死!」說著,舉棍就打。嚇得那婦人躲在張廣太背後。姜玉過去說:「你們是怎麼回事?說說我聽聽再打。」那個婦人淚汪汪的說:「眾位要問,聽我慢慢的說。」
  原來這個婦人住在河西務西頭,娘家姓白,嫁與劉四為妻,夫妻二人甚是和美,可稱天作良緣。劉四他趕車為業,在于家圍於珍四莊主那裡。劉四時常家來囑咐他妻,怕的是年輕的小媳婦惹是非。這一日,白氏女子正在門前站,瞧見了一伙子打圍的人兒直撲正南。為首騎著一匹花斑豹的馬,相貌形容實是威風。到了白氏跟前,把馬勒住。那人年約四十來歲,麵皮兒微黑,長眉大眼,身穿二藍洋縐大衫,薄底靴子,帶著二十多人,扛著槍,架著鷹,拉著狗,一瞧白氏娘子長得十分美貌。那個為首之人,就是于家圍的四莊主於珍。其人最好色,一見美婦人,他就動心,兩隻眼睛不住的望著白氏身上瞧。本來這白氏女長的面如傅粉,柳眉杏眼,準頭端正,櫻桃小口;身穿著一件白夏布女汗衫,鑲沿著各樣緞邊,品藍綢子中衣;足下一對蓮鉤不盈三寸,穿著南紅緞子花鞋,上紮挑梁四季花;手拿一把捶金小扇,杏眼含情,香腮帶笑。四莊主一瞧,他心中一動:「這個婦人是誰家的女花容?」旁邊家人盧欠堂答了話,說:「莊主爺,你不用說,這是咱們那裡的趕車的劉四他媳婦。」於珍一聽,不由心中甚喜,連忙下馬,說:「你等跟我來!」直奔白氏四姐而來,說:「美人,我是于家圍的四莊主於珍。你不必害怕,我有話說。你家當家人在我那裡趕車,我到你家中坐坐。」嚇的白氏四姐回身進了大門,把門插上,連聲嚷叫:「街坊救人!有人來搶我來了!」登著柴火垛,跳過牆去。眾人把門踢開,進屋內尋找,並不見有人,無奈大家回去。眾鄰里街坊齊來觀看,把白氏送回家去。過了三兩天,不見自己丈夫回來,心中直跳,坐不安神。
  這一天,僱了一頭驢騎上,托親戚看家,自己奔于家圍。月色平西,到了於珍住宅門首下驢,坐在石頭上。自裡邊出來一人,白氏說:「勞駕,裡邊有一個趕車的劉四,把他叫出來,就說家中有人來找他來了。」那個人說:「我進去叫他出來就是。」見那個人進去了多時,不見出來。有兩人老媽自裡邊出來,要買絨線,問白氏是作什麼的。白氏說:「我來找我當家人劉四,煩二位姐姐進去帶個信兒。」那兩個老媽說:「你跟我進去,到裡邊坐著吧。」白氏一想:「既然我到這裡,何不進去到裡邊坐坐?」站起身來,跟那兩個老媽進去。
  走了四五層院落,裡邊正房五間,東西廂房各三間,院中天棚、魚缸、石榴樹,還有那各樣花草。北邊放著一張桌子,上邊放著茶壺、茶碗,後邊放著一把椅子,上邊坐著一人,正是四莊主於珍。一見白氏,心中甚喜,說:「美人,我自從那一天見了你一面,回家來與你丈夫劉四說,我給他二百兩銀子,叫他再娶一個,把你送給我,省得跟著他受罪。到了我家,使奴喚婢,成箱子穿衣裳,整匣子戴首飾,好不好?他不依從我,叫我把他打死了,埋在後院井內。你來甚好。來吧,咱們喝會酒,然後再入洞房。」說著,笑嘻嘻的過來,要拉白氏的手。這婦人乃是一個烈性之人,一聽賊人這話,就知自己男人受害;又見他過來要拉自己,直氣的蛾眉直豎,杏眼圓睜,照著於珍臉上就是一掌,又抓了他兩把。於珍吩咐:「來人!給我打!」過來了十數個賊人,把白氏踢倒在地,被於珍踢了兩腳。大家一打,直打得白氏登時身死。吩咐左右:「拉到了馬號裡去,黑夜再埋了他吧。」眾人拉著死屍,到了外邊馬號,扔在一旁。
  天有二鼓時分,白氏甦醒過來,睜眼一瞧,慌忙站起來,渾身疼痛,自己把門開放出去,想著要先回家,然後再替丈夫報仇,鳴冤告狀。恰巧有一個由京都沙鍋門來的一匹驢,望下走,白氏僱了它,騎上望下走。天有日初之時,到了河西務家中,給了驢錢,進門放聲痛哭。給他看家的親戚正勸解他,外邊有于家圍的家人墨龍,奉四莊主於珍之命,先在馬號一找死屍,不見下落,號門已開,慌忙稟明瞭莊主。於珍吩咐大都管墨龍:「帶二十人追至河西務他家中,把他打死。」眾惡奴也各帶兵刃,追到了白氏門前叫門。裡邊白氏一聽,嚇得跳牆從街坊院中跑出去了。眾賊隨後追趕,正跑到白狗墳上,見那邊唱戲,有張三大人戴著官帽,他過來求三大人救命。管家墨龍舉棍要打,只見姜小爺過來,把賊人的棍擋開,上頭用手一擋,他底下一腿踢倒在地,又連著幾腳,當時身死。唬得眾餘黨一個個望後倒退,不敢上前,俱都跑回于家圍,稟四莊主知道。
  張三爺一見,楞夠多時,叫把戲止住,然後叫地面官人,先去稟知本縣知道。姜玉說:「三叔,殺人的償命,欠債的還錢。我去打官司去!」張三大人說:「胡說!用不著你,總是我該打官司去。你先把這白氏交給巡檢司,送武清縣打質對。」李貴說:「賢弟,你不必著急,這一場官司,我替你打了就是。不必害怕著急,我也給他抵不了償,你在外邊再托個人情。」廣太說:「有這個婦人在,這場官司就好打。」派兩個人看著他的死屍,眾人回家商議。胡忠孝說:「我正回通州任上,明天一早,我與妹夫入都去托人情。那四莊主於珍也不是好惹的,就先叫李大爺到案,他那裡也相熟。」先叫李貴去武清縣打這場官司。次日,二人上馬,離了河西務,日色平西,到了齊化門,從橋底下跳上一人,手持鋼刀,照著廣太就剁,口中說:「張廣太,望哪裡走!」不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5:51

第四十五回     張副將升任蘇州 顧煥章奉旨查黃河



詩曰:大江東去日西流,百感茫茫不可收。
  萬里一身長作客,五年三渡此登樓。
  凌空便去誰如鶴,小立玄飛我似鷗。
  碌碌恐防仙子笑,題詩焉敢姓名留。
  張廣太方要騎馬上大橋,只見對面來了一人,把馬抓住,說:「張廣太,你可來了?我今天與你算算帳,你好好的把我銀子還我,萬事皆休!」張廣太一瞧,並不認識他是何人,只見那個人年約三十有餘,紫面目,身穿紫花布褲褂,紫花布襪子,青布鞋;一臉橫肉,二目圓睜,舉刀就剁。旁邊過來一個人,也有二十多歲,穿著一身藍布褲褂,白襪青鞋,青須須臉膛兒,先把那人的膀臂抓住,說:「劉六,你別訛人哪,我來與你說理!」奪過那個姓劉的刀來,照著劉六就是一刀,砍倒在地。劉六直嚷說:「好哇!張廣太,你砍了我啦!」張三大人與胡忠孝齊說道:「我們都沒有下馬,又怎麼拿刀砍人?」那個砍人的說:「張廣太,你就不必走啦,你把人砍了,你還走嗎?我姓朱,排行在五,我給你們勸架,你等不知自愛!」說著,把那把刀扔在就地。過來了本地面官人,把四個人圍住,說:「你們打官司吧!」帶著四個人,到了官廳。
  胡忠孝常出入齊化門,認得本處該班陳老爺,說:「把這兩個人交送提督衙門,都有我們哪。奉托兄台偏勞!」陳老爺說:「胡老爺,那位是誰?」胡爺說:「我的妹夫,兵定畫石嶺、暢春園引見、副將張三大人。我們一同入都有事,再未想遇見這兩個訛詐之人,自行砍傷,攔路行兇。煩兄長把他交提督衙門。我二人先進城,到史家衚衕哈宅,明天我們到衙門去就是。」說罷,二人告辭進城了。
  到了哈四大人住宅,門上通稟進去。大人命那大爺出來請進去,到了書房廣太先道了謝,請了安,又給胡爺引見,然後與大人把家中上白狗墳與方才的齊化門外之事細說一遍。哈大人說:「我給你一封信,派人送去,交九門提督陶明陶大人那裡,明天你去投案,到那裡自有照應。」先吩咐擺上酒,大家喝了些酒,安歇睡覺。
  次日天明,大人上了衙門了,那大爺陪著用完了早飯。廣太問那大爺,說:「昨天信給送了去沒有?」那大爺說:「送了去啦。」三爺說:「我要去到衙門去。」就是胡忠孝跟著,出門僱了一輛車,到了衙門裡邊,正遇見昨天河陽汛的差人,說:「二位老爺來了,裡邊眾位老爺正坐堂,請二位到裡邊去。」張三爺與胡爺齊到了堂上,給問官請了安,往旁邊一站。把兩個賊人朱五、劉六帶上來一問,劉六說:「眾位老爺,你們不必細問。我被張廣太欠債不歸,反行用刀把我剁了。朱五在那邊勸架為憑。」又問張廣太:「是所因何故」胡忠孝與張廣太二人,又把昨天在齊化門外所遇的實話說了一遍。眾位問官把兩個賊人拉下去,動刑勘問。叫廣太與胡爺二人先回去,問明知道在哈四大人那裡住,眾問官回明瞭提督陶大人。陶明接了哈公的書信,又見眾問官回稟,兩個賊人並無承招訛詐作傷之事。陶大人遞了一個折子,奏交刑部,大概是土匪惡棍攔路訛詐,自行作傷。
  康熙聖主覽奏,龍顏大怒,說:「真有這等樣事!」傳旨意:把張廣太與胡忠孝交刑部,嚴刑審問私通天地會之事。
  旨意一下,眾文武不知所因何故,一個個有與張廣太有交情的,俱皆擔心害怕:把張、胡二人傳交刑部,這是為什麼哪 ?
  只因昨夜晚上,聖駕由長壽宮回寢宮,行至半路,輦前一片火光,聖主傳旨住輦,一瞧地下落了紙灰,皆成字樣。頭一句:大清國王,仁明皇帝,可以為君,不虧群黎天地大亂,盜賊起,廣太歸降,詐降之計。
  後邊有一行小字,上寫「張廣太昨無入都,聚會賊人,要起叛逆之心」。聖主看罷回宮,用筆記上此事,半信半疑,想:「張廣太已回家,大概此事多有奇怪。」聖主次日一見這折子,上有張廣太與胡忠孝入都之事,龍心大怒,下旨意,將他二人交刑部審問私通天地會賊之事。
  這旨意一下,唬的哈四大人不知所因何故,連忙給河西務廣太家中捎去一封信。姜玉上來先給哈大人請安,問了一回張三爺的事。大人不知細情,然後去見倭侯爺,把這一段事細說一番。侯爺說:「姜玉,我給你三叔托了人情,到了刑部,大概不要緊。我要改扮行裝,穿道服,帶百寶囊。」叫張榮、李昌二人過來,吩咐如此如此。二人點頭去了。又叫姜玉在這府中等候,叫人給他預備飯。
  次日,倭侯爺改扮出離了侯府,一直奔廣渠門外,順大路到了于家圍西村頭,路北有一個小店兒,倭侯爺進去,是北房三間,上房裡邊有一個大土炕,柴鍋內煮著小雞兒,香氣噴鼻。有一個老頭兒,年約五十多歲,身穿月白布汗褂,藍布中衣,白布襪子,青鞋;黃淡淡的臉膛兒,黃眉毛,圓眼,微有幾根黃鬍子,一見侯爺顧煥章進來,說道:「爺,你來了嗎?天早哪,住店嗎?」侯爺說:「我來歇歇。今天在這村莊內化緣,晚半天住在你這裡就是。」說著,坐在炕上,問:「掌櫃的貴姓?」那個人說:「我姓劉,行五。你歇歇,不必在村莊化緣,怕沒有人施捨。」侯爺說:「那是小事,我歇歇就是。」自己躺在炕上,說:「吾先睡一覺就是了。」
  方才要合眼,不多時,只聽得外邊進來了一個人,說:「劉五哥,雞肉熟了沒有?」小店掌櫃的說:「熟了,你來喝酒吧。」那個人說:「我才聽見人說,六哥的傷倒好了些,這場官司倒打好了,咱們四莊主大概也有個人情。」劉五說:「你少說話就結啦,何必你多嘴多舌的,多管閒事!」說著,二人喝了幾盅酒。倭侯爺起來說:「唔呀!好睏哉,好睏哉!掌櫃的,我要走了,晚上見吧。」劉五說:「道爺走哇?」
  倭侯爺出了店門,一直的往東走,到了街當中一瞧,路北裡有一個大門,外邊左右有兩塊上馬石,裡邊有兩條大板凳,上邊坐著六七個彪形大漢,在那裡說閒話兒。倭侯爺一聽,必是於莊主的住宅,他站在那裡,口中說:「吾乃梅花山梅花嶺梅花道人,正在洞中打坐,心血來潮,掐指一算,知道有紫微星君真龍天子降世,落在這裡。要有真龍天子,我這寶劍不動,自己出匣。」聽:「嘩啷」一響,寶劍出匣有一寸。倭侯爺他又照樣說了一遍,然後說:「吾善觀氣色,能知過去未來之事,能指迷人歸正路。來,來,那個過來,我送給你們一相。」
  自那邊來了一個人,年約二十多歲,像個跟官的樣式,說:「求先生給我瞧瞧吧。」倭侯爺一瞧,說:「你臉上氣色不好,有人命牽連。你快去奔正東,不到三里之遙,有一座樹林,必有機緣相遇。」那個人說:「我有一個朋友,姓李,名昌,我叫他去上通州緞店裡給我去取銀子去了,五天也不見回來。他家望我要人,說我把他們的人給害了。我到通州一天也沒找著,我今日回來,到這裡遇見道爺。來吧,求你老人家給我瞧瞧就是。」煥章說:「我告訴你,望東樹林內去找去就是,越快越好!」那個人去了多時,門裡邊的家人一瞧,都過來了,圍著瞧熱鬧了。倭侯爺又給別人送了幾句,只見先前那個人同著一個少年人回來了,說道:「你真是神仙!我這個朋友方才上吊來的,他在通州把我的錢輸了,也不敢回來見我,他要尋死,多蒙道爺指引。來吧,我送給你幾兩銀。」說罷,拿出五兩銀子,交給倭侯爺,二人揚長而去。侯爺故意說:「吾不要銀子,吾不要銀子!」正說之際,只聽裡邊說:「好哇!哪裡來的妖人,敢在我這裡妖言惑眾!」聲音洪亮,過來一把手抓住侯爺,拉著就走。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6:11

第四十六回     欽差願捨命盡忠 龍王夢指拿六寇



詩曰:廣平賦裡說梅花,陶令閒情句最華。
  別有風流微韻事,珠仍無玷玉無瑕。
  倭侯爺正在給眾人相面之間,早有門上人進裡邊稟報四莊主於珍知道。於珍聽此話,半信半疑,心中想:「必是私訪之人前來,替張廣太訪事。也罷,我出去見機而作就是。」自己離了內邊房,到了大門以內,眾家人都站起來了,說:「莊主出來了。」倭侯爺故意吃驚:「唔呀,好哉!吾正訪察著真龍天子,不想今天在此處相遇。」說罷,跪倒磕頭行禮,說:「吾皇萬歲!萬萬歲!吾涉水登山,各處訪察,不想今天在此相遇。」
  於珍他本是個八卦教主,天地會他有三個哥哥,俱是天地會的會總,他也是個邪教匪賊的小會總兒。這于家圍並無一個好人,都是天地會的餘黨。他本來就是個妄想之人,今天聽了倭侯爺言語,半信半疑,拉著倭侯爺,說:「你跟我走吧,不可這樣信口妖言!」拉著方一進二門,那裡拴著一條達子狗,渾身漆黑毛兒,項短脖粗,雄壯可怕,用手把顧煥章望前一推,料想他必叫狗咬著。他這個狗永遠不叫生人進門,試試他是個神仙不是?那個狗一見倭侯爺,心中惱了,「」的一聲奔過來。倭侯爺一見,用蠅甩一指,那個狗「汪」的一聲,就望那邊跑。於珍一瞧,認著侯爺是真正神仙哪,一個狗被他一指,他就怕了。於珍不知其中詳細。原來倭爺那把蠅甩兒,裡邊有消息袖箭,安著十個梅花針,他一捏簧,「咯」一聲,那個梅花針望外一躥,正在那個黑狗的嘴裡,他「汪」的一聲,跑在那邊臥著,連用爪望外撓,在叫喚。
  於珍認著是道人的法術,帶他到了外書房,是北上房五間,東西各有廂房。倭侯爺落座,一瞧那於珍,身高九尺,膀闊腰圓,黑紫面目;身穿青洋縐夾襖,項短脖粗,腦袋大,雄如瘟神,猛似太歲。於珍說:「道友,你暫且落座。你說哪個是紫微星君降了世?真龍天子又臨凡?」倭侯爺說:「你就是紫微降世,必有天分。久以後必要開基創業,得江山社稷。吾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善曉過去未來之事。」於珍說:「也罷,我去到裡邊叫出來,你瞧瞧哪個是我的原配之妻?你要是瞧的出來,我便信服你是真神仙;你要瞧不出來,休想出我這宅院!」說罷,吩咐:「來人!看著他。我進裡邊去,少時就來。」顧爺心中甚是為難。
  少時間,自裡邊出來了一群婦人,俱是一樣的打扮,都在二十多歲。有十數個人,濃妝豔抹,品貌美麗,齊站在南邊。於珍說:「神仙,你瞧瞧這十數個,哪一個是我的原配?」顧爺一聽,心中一想,說:「這可把我給難住了。」楞夠多時,說:「唔呀!你等來看,那正宮娘娘頭上有一道紅線!」那些個使妾齊望那四莊主的原配之妻頭上看。煥章這是生意話--詐唬;用手望那婦人頭上一指,說:「好哇!我一看這就是正宮國母。」連忙行禮。於珍一瞧,心中甚喜,說:「神仙,你真是一個活神仙!我要得了地,必封你為護國仙師!」倭侯爺說:「謝主龍恩!」起來了,於珍先叫那些個婦人進後邊去,讓煥章說:「仙長爺,書房內有話說。」
  二人進了書房落痤,於珍說:「我本是一個八卦教的小會總,就是得了天下,也不應該是我的。」倭侯爺說:「那不能!當初漢高祖乃是一亭長,提三尺劍,斬白蛇起義,久受霸王之困,後來得了漢室江山四百年。主公用心求賢,久以後必成大事。我山人會呼風喚雨,書符念咒,撒豆成兵。」於珍一聽,說:「國師,你可用葷用素?」倭侯爺說:「葷素都可。」吩咐:「外邊備酒。」少時,杯盤齊集,菜也豐滿,二人開懷暢飲,直吃到天晚。於珍趁著酒興,說:「仙長爺,你今天在後邊花園內高搭法台,你請個神仙來我瞧瞧。還求仙長把我的仇人張廣太給我害了,就除了我胸中一塊大病了。我此時可把他治了,交了刑部啦,不知後來該當如何問罪。他的朋友甚多,求仙長占算占算,他死的了死不了?」倭侯爺說:「我到花園中請下神仙來,再作道理。」
  天有二更時分,花園中法台搭好了,眾人齊不信倭侯爺他是神仙,都要瞧瞧是怎麼樣請。於珍帶著四十多個人,暗中吩咐說:「如是分真請下來神仙便罷;如要是造妖言,那時你等各舉號火,把那座法台燒了,就勢連他燒死。」眾人點頭會意,同著顧煥章到了後邊花園之內。四處也有廳房、暖閣、涼亭、月牙河、小芙蓉架,各樣的鮮花。
  煥章來到了法台前說:「於莊主,我要上去,你等大家都要跪下磕頭。
  請下神仙來,不必害怕,你等用白面一塊,捏成三個小人,上寫你仇人的名字。用油鍋放在一旁,我念咒,就勢擱在油鍋一炸,不消三天,他必死。」於珍說:「頭一名是張廣太,第二名是伊哩布,三名是白將軍,俱是我們教中之人的對頭冤家。」下邊大家預備好了,倭侯爺說:「我先念咒,然後在台上請神仙就是了。」有人把油鍋扇著,倭侯爺把面人放在鍋內,口中說一句「無量壽佛」,扔在鍋裡一個,又念了一句,扔在鍋裡一個,一連扔了三個,然後躥上法台,坐在當中,叫人把那油鍋內的物件拿出來。眾人用銅笊籬撈出來,剩下兩個面人了;大家一楞,齊聲說道:「神仙爺,剩下了兩個啦!」倭侯爺說:「唔呀,不好!張廣太大概跑了。」吩咐眾人:「地下掘坑,就連油一並都灌在地下,就勢埋上,不准開坑偷看。過了百日,定有奇驗。」原來倭侯爺他早先預備下一人白蠟做成的人兒。放在鍋裡,換出那個面人掖在囊中,叫人埋在地下,怕涼了凍上,瞧出來是蠟的。眾人埋好了,齊跪下說:「仙長,你請神仙吧。」只見倭侯爺拉出了寶劍,口中說:「我要請二郎楊前來,下降來臨。」說著,燒了一道符,口中說:「二郎楊不到,等待何時!」並無動作,心中說:「只要刮一陣風,可有一個旋風,我就好造妖言了,說你等都是俗子凡夫肉眼,看不見就成了。」自己想罷,又將二道符一扔,口中咕噥了半天,說:「二郎楊不到,等待何時!」並無一點動靜。四莊主於珍也不跪著啦,心中說:「好哇!這老道分明他是來假充神仙,訪察事情,大概心是一個私訪的。」必內說:「我看他這三道符,如不靈,我派人連台帶人一並燒了就是。」
  正想之際,只聽他台上又畫了三道靈符,口內說:「二郎楊不到,等待何時!」倭侯爺是真急了,見台下邊群賊都起來了,心中就知不好。方把那符扔下去,只聽上邊半天空中說:「吾神來也!」跳下來一個人,站在台上,身軀矮小,花面紅須,唬得倭侯爺戰戰兢兢,自己無法,說:「來者莫非是二郎楊嗎?」那個人說:「正是吾神!不知差我哪邊使用?」煥章一聽他說話,仔細一瞧,戴著一個假紅鬍子,心中才明白。不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6:30

第四十七回     馬成龍定計拿巡撫 王千層赴宴入牢籠



詩曰:胡笳動處玉關秋,驚醒癡人夢裡愁。
  不敢笑他年少婦,如今我亦悔封侯。
  倭侯爺細瞧他臉上戴著牛皮鬼臉、假紅鬍子,聽他的聲音是姜玉,故意地說:「原來是二郎楊。無事不敢勞動尊神,我這裡有書信一紙,煩你轉達上帝天王那裡,去請得天兵天將,時常保護。」說罷,用筆寫了幾句。上寫:義子倭剋金布謹稟父王台前:我私訪于家圍,有邪教於珍,原系叛逆之賊,訪得確實。父王奏請大兵剿滅邪教,一則可以解張廣太之危,二則可以與國除害。書不盡言,惟望鑒察。
  義男倭剋金布書寫完,交與姜玉拿去。姜小爺說:「尊法旨!」拿了那封書字去了。倭侯爺下了法台,站在花園當中,說:「於莊主,你可瞧見了?」嚇得眾人一陣發楞,然後請倭侯爺到了內書房,預備臥具,請仙長安歇睡覺。倭侯爺也不敢睡著。
  次日天明,起來淨面吃酒。於珍說:「仙師,我這于家圍住戶,都是我們教中人,在此住居,並無一個外人。明天夜晚,聚會合村之人,請仙師度脫,傳授幾個徒弟,好不好?」倭侯爺說:「很好。」喝完了酒,天有正午,只見外邊有人來報,說:「神力王帶大隊將于家圍圍住,請莊主定奪!」於珍說:「仙師,這是為何緣故?算一算!」倭侯爺一聽,就知是姜玉把書信送到,王爺奏明瞭聖上,必是奉旨前來拿賊。倭侯爺想罷,說:「唔呀莊主,不好!必是欽天監奏明瞭皇上,調兵前來剿滅來吧。快把眼閉上,跟我駕雲躲避吧。」於珍說:「我的家眷應該如何?」倭侯爺說:「有我安排就是。你快把眼閉上,先救你逃走!」
  只聽外邊殺聲一片,不知有多少官兵前來。於珍把眼閉上,侯爺把他扛起來,到了外邊,望地上一摔。早過來幾個官兵把他捆上。於珍睜眼一瞧,說:「好一個神仙,原來你是私訪的,前來拿我。我也不想有今日,受你這樣的巧計。好個小輩妖道,好大膽量,楞敢把我送給官兵!」侯爺說:「吾姓顧,名煥章,聖上恩賜倭剋金布,賞賜靖遠倭侯。我特意前來拿你!」神力王吩咐:「把賊人拿獲!派官兵放火燒這于家圍,不准放一人漏網逃走!」一聲令下,烈燄騰空。怎見得?有贊為證:幾點星星之火,勾出離部無情。隨風使浪顯威能,烈燄騰空勢猛。
  只聽呼呼聲響,重窗窗戶煙生,漫天遍地赤通紅,畫閣雕樑無影。
  這一陣大火把于家圍人等俱皆燒死,連一個人也沒有逃走。後來住居之人,都是新搬了去的。
  閒言少敘。王爺帶著官兵,押著那個於珍,派人交了刑部,然後遞折子奏明瞭天子。聖主派了刑部正堂田文忠、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張海澄、大理寺卿劉元太,嚴刑勘問,審明白了於珍。原因墨龍死後,他買出朱五、劉六二人,在齊化門等候,派人探聽,知道廣太他那一天入都。他有一個娘舅姓曹,在御前當內監的差事,他會使水火符兒,用鹽寫了字,用袢褡子拿火燒了,有鹽拿著他不能散,故作幾句話,在聖主的跟前接牆告狀。今天在部裡都招認了明白,然後奏明聖上,康熙老佛爺傳旨意:把於珍凌遲處死,曹太監發往黑龍江,胡忠孝入都置辦軍器,同張廣太入都謝親,無故受人誣害。江蘇水師營副將員缺,著張廣太去補授;張家灣都司員缺,著胡忠孝去補授;墨龍的屍身,交本地面官掩埋;白氏聽其自便。旨意一下,張廣太回家,李貴也從武清縣衙門出來了,部文到了,帶著家眷兩個夫人與二位拜兄鄒忠、李貴,上任去了。倭侯爺,聖上賞賜押馬大臣、閱兵大臣、前引大臣、專操大臣。
  臘盡春歸,又到了四月間。又接了伊大人的折子,參淮陽道任永杰、河道總督盧定河,縱使家丁偷工減料等情。聖上旨意:欽派倭剋金布查辦黃河事務,任永杰革職留任,摘去頂戴;河道總督盧定河降三級留任。倭侯爺仍在王府,帶了二十多個人,坐著紫韁大鞍車,請了訓起程,在路非止一日。那一日,離高家堰不遠,早有人報與伊大人知道。總辦黃河堤工的司員眾人,齊接侯爺。伊大人派二馬出去迎接倭侯爺。有人傳報侯爺住伊大人的公館。馬夢太一想:「我們當初是拜兄弟,不知如今他作了侯爺啦,還認得我們不認得?也罷,我過去給他請個安,見機而作就是。」只聽那邊炮響,侯爺帶著好些個人,換了騎馬啦。夢太過去請了一個安。侯爺下了馬,說:「老兄弟,你的差事好哇?」馬夢太說:「托哥哥的福!」二人攜手正望前走,山東馬說:「顧大哥在上,小弟馬成龍有禮!」倭侯爺故作聽不見,一直望裡邊去了。山東馬一想,說:「沒瞧見?不能沒瞧見,為何不與我說話,是怎麼回事?我再進去,偏要見見他,看他還念故人之交不念?他如要是不念故人之交,那時我永遠不與他說話!」說著,到了裡邊上房。
  伊大人正與倭侯爺說話,二人謙恭多時,還是伊大人上座。侯爺總算跟著大人打剪子峪得的功名,就算是大人的門生了。方才說著話,成龍又進來了。侯爺早瞧見他了,知道他的脾氣是最愛玩笑,當著好些個下人,他要說出玩笑話來,急不的,惱不的,故此在外邊故作沒瞧見他。又見他氣昂昂的說:「顧大哥,你得了第,就不認得我了?」侯爺一瞧,說:「唔呀!我的賢弟,我正要問你哪,你好哇?我真想你,你坐下吧。」成龍說:「我方才聽見哥哥你來,心中甚喜。」大家落座吃茶。
  侯爺說:「我奉旨前來,是幫著大人辦理黃河堤工事務,不知此時工程怎樣?水勢如何?」大人說:「耗費帑銀六十萬,也沒打上黃河的堤工。不知怎樣,是派人當時打了七天,無奈打上了開啦。子午相衝,卯酉必破,連辦好了的都被水沖了。如今大概這就打上了。」說著話,人報合龍門就在明天,侯爺放賞點名。
  大家至次日天明,齊集黃河岸驗看。伊大人心中不樂,就要跳下河去,與國家盡忠。自己也是沒臉,跪在就地磕了一個頭,方要望下跳,早被侯爺一把抓住,說:「大人不可如此!我自有主意。工程眼前告竣,何不等把龍門合上,然後在土壩之上搭一座席棚,你我二人在那裡坐等。要是天上垂佑,那時口子不能開了;如要是不垂佑,你我死在此處,也算報答君王俸餉之德。不知大人意下如何?」伊大人點頭,回歸公館之內。
  天有正午,人報:「龍門合上了!請大人上香祭奠。」倭侯爺說:「搭兩個席棚兒,我與大人俱在那裡等候,口子一開,就算完了。」山東馬說:「我與馬夢太兩個人也去。」瘦馬馬夢太真不願意,無奈勉強答應。外邊眾跟人一聽說這個信兒,齊放聲痛哭,說:「再未想到咱們今天死在此處,實在可慘!」那一個跟倭侯爺的說:「好哇!我家中父母、兄嫂、妻子,實指望我出來跟官發財,再未想到今天跟著侯爺死在此處。」那邊有伊大人的跟班的說:「罷了,我是真知道這一開口子,咱們大家俱被水沖去了。可憐孤孤單單,冷冷清清,大廟裡不收,小廟裡不留,也沒有一個伴兒。」那邊有一個說:「我有一個主意,管保成功。咱們大家把辮子拴在一處,你想好不好?」那邊有給侯爺趕車的說:「結了,我是一個禿子,不能拴在一處。」正說著,成龍進屋內說:「列位,不必著急,我有主意,把辮子給他系在耳朵上就成啦。」內中有一個家人說:「咱們大家求他個人情吧,他與侯爺是拜兄弟,你等大家還不磕頭嗎?」眾家人齊求成龍說個人情,別帶了他們去才好。山東馬說:「這可是你們願意的,大人侯爺要問,你等可就說實是你們自己願意托的我就是。」說著,成龍入內見大人,說:「侯爺與大人要在口子上守著,等候口子開,都是為國盡忠,不知這些跟人還是帶了去,還是不帶了去?」大人說:「不能帶了去。」成龍說:「那就不是了,他們大家都是願意與大人同去。大人不信,叫他們進來一問便知。」伊大人與侯爺說:「叫他們進來吧,我問問他們。」只見從外邊進來了一伙人,齊站在大人跟前,侯爺問說:「你們是托馬成龍來的沒有?」大家自打算成龍給說了人情,不帶了他們去哪,齊說:「不錯!我們托他來的。」大人說:「你等果然是願意托他來的?」大家說:「我等是都願意托他來的。」大人說:「既然如此,我全把你們帶了去就是。」大家也不敢言語,自己暗中怨恨成龍不表。
  大人帶著眾人,齊來至新堤岸上席棚內,只聽水聲響如牛吼。不知眾位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6:51

第四十八回     三杰暗訪百花山 英雄被害隱仙觀



歌曰:獨佔鼇頭,本是男兒得意秋。金印懸如鬥,聲勢非長久。錦繡滿胸頭,何須誇口。生死臨頭,半字難相救,因此上蓋世文章一筆勾。
  伊欽差帶著跟人在河岸席棚之內,有倭侯爺與那二馬,一連三個席棚。大人在頭一個,侯爺在第二個席棚,成龍、夢太在三座席棚,眾跟人在四座席棚。山東馬喝了一個大醉,辮子挽著一個髻兒,喝了個酩酊大醉,手拿瓦刀,來至大人跟前,說:「欽差大人,這黃河口子今天不開了。」大人說:「你怎麼知道?」老馬說:「我問了王八了。」大人說:「胡說!出去!」山東馬迷迷糊糊到了外面,來到自己席棚之內,扒在地下,大肚子在濕沙土上一冰,竟自睡著。
  大人心中煩悶,也就伏幾而臥,曲肱而枕之,昏昏沉沉,渺渺茫茫。方一合眼,彷彿身在河岸之上,站立一瞧,水都凝冰,心中想道:「這水都凍成冰了,難道說還能開口子嗎?」正思想之際,只見水聲大震,從裡邊出來十二對燈籠,上寫「水府」二字。隨後出來金瓜鉞斧、朝天鐙,全副金執事。
  頭前有一個文官,頭戴展翅烏紗,身穿大紅官服,腰繫玉帶,方底靴,手拿牙笏;白面,五綹長髯。後面有一人。腳登分水輪,頭戴五龍盤珠冠,龍頭朝前,龍尾朝後,上嵌八寶雲羅傘蓋,花貫魚腸;身穿杏黃袍,上繡龍翻身、蟒探爪、躥五雲把海水鬧、富貴高升一件杏黃袍;足下登摸泥姣,時樣好,細篆薄底把氈包,壽山永固,一雙方頭。身背後跟著一人,懷抱一桿大旗,卷著並未舒開。頭前那個戴烏紗帽的,朝著伊大人說話,說:「星君請了!我等是奉佛祖的牒文、玉皇懿旨,黎民該遭塗炭之苦,百姓受輪回之災。星君即速回去,不可逆天而行。」伊大人說:「我也是奉聖上的旨意,難道說這黃河就不能打上了?」那邊龍王答說:「星君要打黃河,你望身後那桿旗子上看。」只見那桿旗子「唰啦啦」一展,伊大人仔細一看,上寫:人可丁黨一橫奪,惡獸頭上生一角。
  大人回京朝聖主,千層蘆葉擋黃河。
  三三寇在乾坤聚,斬首流血龍門合。
  策謨不出細參悟,一驥騰空便明白。
  看罷,只聽那龍王說:「星君急速回高家堰,再多一個時辰,口子就開了。」說完,水花一開,俱皆不見。大人正遲疑之際,只見從裡邊出來一個巡江夜叉,手拿九耳八環刀,說:「何人窺探水府?」舉刀照著大人就剁,伊大人唬得一身冷汗。
  睜眼一看,桌上殘燈猶明,只聽高家堰正交三鼓,連忙叫:「來人!」有眾人與倭侯爺、馬夢太等齊到。大人說:「我適才偶得一夢,夢見水府龍王指示。」大人細將夢中之事對眾人說了一遍,問說:「何人能圓此夢?我必有重賞。」眾人猜了半天,俱不合情理。馬夢太心中一動,說:「我何不去叫醒了馬成龍,他最精明,善能圓夢。我喚醒了他,就說我做了一個夢,叫他給我圓圓;他如要說對了,我去對大人說,就說是我想起來的,也算是一件奇功。」出離帳房,來到自己席棚之內。
  見馬成龍赤著上身,躺在就地,肚腹朝下。馬夢太方要叫他,只見山東馬一翻身爬起來,口中說:「好傢伙,這還了得!」原來是馬成龍喝的大醉,正躺在就地濕沙土上,有兩個蟄蟲鑽入他肚臍眼內爭窩,把老馬給咬醒了。用手把蟲兒拈死,說:「好傢伙!」夢太說:「大哥,你先叫嚷,我做了一個夢,你給我圓圓。」山東馬說:「你做的什麼夢?告訴我,我給你圓圓。」夢太說:「我夢見方才在河沿上站定,有水府龍王現身說話。」他把大人做的那個夢,照樣又細說了一遍。山東馬一聽,只是搖頭,說:「你做這個夢,你怎麼配哪?這明明是欽差大人所做之夢,問你來的,你不知道,你故意把我叫醒,說是你做的夢,叫我給你圓夢。如圓對了之時,你在大人台前獻功,就不提起我山東馬來了。我說的對不對?」問的馬夢太閉口無言。山東馬又說:「你跟我去見大人去吧,這個夢我能圓。」馬夢太說:「你真是精明強乾之人,果然是大人做的夢。你跟我去見大人,細圓此夢就是。」
  二人到了大人帳房之內,馬夢太先說:「馬成龍能圓此夢。」大人說:「好,我正與侯爺這裡胡猜,析解不開。成龍,你說說我聽,如要對時,必要記你奇功一件。」山東馬說:「法不傳六耳。」大人叫從人出去,就剩了倭侯爺、馬夢太站在一旁。大人說:「你說吧,這也沒有別人了。」山東馬說:「大人,我說『法不傳六耳。』四個人,不是八個耳朵麼?「侯爺說:「你這個人混帳!我同馬夢太出去,你跟大人說就是了。」二人出去。大人又問說:「成龍,你說吧。」山東馬說:「大人,我說的『法不傳六耳』。」大人說:「這帳房內就是你我,我出去你告訴誰?」山東馬說:「侯爺大哥,馬老兄弟,你們進來,我跟你們鬧著玩呢。」侯爺同夢太復反到帳房落座。山東馬說:「大人把那首詩寫出來,我瞧瞧。」大人提筆,將詩底寫出來。山東馬一瞧,說:「頭一句,我就知道了。『人可丁黨一橫奪』,『人可』,是一個『何』字,『丁黨一黃奪,是三個人,是何丁、何擋、何橫。『惡獸頭上生一角』,大概是獨角龍馬凱。『大人回京朝聖主』,那是一句吉祥話兒。『千層蘆葉擋黃河』,這一句有干係大事。山西巡撫是王千層,河道總督是姓盧,大概他這兩個許是天地會八卦教的賊人。『三三寇在乾坤聚』,『乾』者為天,『坤』者為地,『聚』者會也。『三三』是六,說的是這何丁、何擋、何橫、馬凱、王千層、盧定河,他六個人必是獲罪於河神,作惡甚大。到如今龍王指示,這也是一段好事,大人拿住那六個賊人斬了,也就合上龍門啦。你要信我的話,那時間自有應驗。此是我的愚見,不知大人、侯爺怎樣?」大人說:「那四個賊人我都知道,可以訪拿。王千層乃是一個封疆大臣,盧定河是一個總督。慢說這夢中之事不足為憑,連問他也不敢問。就讓他真是天地會八卦教,也不成呀。」成龍說:「我有一計,明天請盧、王二位大人在公館之內喝酒,擺上了酒席,我與馬夢太那裡站著就是了。還有一件事,大人先說話,看他的動作是怎麼樣;他如要是臉上一帶形跡,那時間大人說:『如今天地會八卦教匪徒甚多,天下各處連作官的人都有。』他那時間要不言語,我就說:「大人說這話,我先明明心。』我把帽子一摘,把頭髮一分,讓他等瞧瞧有頂記沒有。瞧完了,然後說:『眾位大人,我是當小差事的,咱們大家都要瞧瞧。』侯爺與大人頭上必然是沒有頂記,看他叫瞧不叫瞧?」侯爺說:「他如要是不叫瞧,該當怎樣?」山東馬說:「我在他身背後一站,說:『小輩,你這不要臉的東西!』罵完了,一把掌把他官帽打去,把他腦袋望肋下一夾,瞧瞧他怎麼樣。他頭上如有頂記,當時把他拿住;他如沒有頂記,」伊大人說:「你一個小小的武職,毆辱大臣,你擔得起嗎?」山東馬說:「那時間,你就說我瘋了。」侯爺說:「你要有這個膽子,我這個侯爵不要了,萬不能叫他把你殺了。你聽見了沒有?」馬成龍說:「好!」只聽外邊水聲鼎沸,巨浪直衝,翻花水勢高可過岸,激得直響,可不開口子。侯爺說:「大人不可如此,咱們回去吧,那時再作道理。」遂吩咐眾人回高家堰公館之內。大家到公館,方才落座,只聽山崩地裂之聲,口子又開了。那些個家人唬的戰戰兢兢。
  次日天明,請盧定河、王千層。去不多時,外邊喝道之聲,王巡撫進了公館,大人迎入上房,問:「盧大人為何不來?」王千層說:「二十里鋪又有本汛之官來報又開了口子,他去查驗去了。」說著話,吃茶擺酒,三人落座。二馬在一旁站立,眾跟人齊伺候。
  三人吃酒,王巡撫問:「大人喚我有何吩咐?」欽差伊大人歎了一口氣,說:「這如今天下的事,新出來些攻乎異端、怪力亂神之事,作官之人竟歸天地會八卦教,這事真乃怪道!不知他是所因何故?」王巡撫說:「這也是迷人不醒其端。」山東馬說:「大人說話也奇了,我這腦袋上可沒有頂記,不信你瞧瞧,大家都明明心。」王千層把臉一沉,說:「我與侯爺大人議論軍機大事,你一個微末的前程,何必多講?還不給我下去!」成龍退在背後,站在他那身後,心中說:「我給他一巴掌,要是有頂記,算是奇功一件;要是沒有頂記,我這個亂兒也就惹大了。」又一想:「膽小焉得將軍作!我就給他一巴掌,把他腦袋夾在肋下,我倒瞧瞧是有頂記沒有?」想罷,把眼一瞪,掄起巴掌,照著王巡撫就是一掌,把他腦袋望肋下一夾,分開他的頭髮。不知果有頂記沒有,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7:23

第四十九回     賽純陽甜言哄英雄 雙刀將奮力殺賊人



詩曰:人生名譽最為先,過眼浮雲似箭穿。
  苦敘皆因奇見惹,多艱為望故人還。
  關心花酒將十載,留意詩書只數年。
  堪愧芸窗荒怠久,故將佳句寫鸞箋。
  馬成龍一瞧王千層的頭頂之上,並不見有頂記;仔細分開發髻,見當中有錢大的一個疤,說:「來人!把他給我捆上。」眾人齊過來捆上了。伊大人來到裡間屋內,說:「把他給我帶上來!」說:「王大人,你乃是封疆大臣,為何歸順天地會八卦教?你要實說就是。」王千層說:「伊大人,我到如今也不得不說了,你也不必細問。我當年作知府之時,與盧定河二人是同鄉的朋友。他原來由幼小入了天地會八卦教,勸我入教。我問他有什麼好處,他說能修煉長生不老,益壽延年,我故此也就與他等入了天地會。到如今我才知道是叛逆,我也無法了。封我二人為鎮北侯之爵,如得了大清江山社稷之時,我等都凌煙閣上標名,開疆展土的功臣,裂土分茅的大將。
  今天盧定河他知道侯爺又來了,故意假報二十里鋪黃河開了口子啦,他帶人去扒開,叫大人與侯爺首尾不能相顧,他好下手辦理,把所有的帑銀給八卦教中送了三十萬兩。今天他叫我來探聽大人這裡與侯爺是怎麼樣情節,這是實話。求大人不必多問,已然我頭上有了頂記了。」侯爺說:「先把他捆在空房之內,吾出去叫人把他的跟人給送走了。」吩咐李玉:「去到外邊說與王千層的跟人,就說他們大人與侯爺、伊大人有緊急大事,先叫你們回去了,明天早晨來接大人。」遂把王巡撫捆在空房之內。
  侯爺說:「馬老兄弟,你跟我去到二十里鋪去拿盧定河去。」馬成龍說:「我也跟著你去?」侯爺說:「咱們是改扮私行,到那裡見機而作才是。」眾家人伺候三個人換了衣服,然後三位英雄辭別大人,暗帶著兵刃,出離公館。
  走了有二里之遙,山東馬走的慢,馬夢太性急,聽見那邊倭侯爺說:「你們哥兩個頭前走,我告便。」夢太說:「我也告告便,馬大哥,你先走吧。」山東馬說:「我走的慢,要先走了就是。」倭侯爺解完了手,只見夢太在一旁站著,說:「侯爺大哥,咱們兩個人帶著山東馬去作什麼?要走他多咱才到了呢?我有一個主意:少時咱們追上成龍之時,你問我一天能走多少里路程,我說一天能走一千里路程,你就不信,我偏說能走。咱們兩個一賽腿就是了。我一跑,你就追,少時就把他落下了。」倭侯爺也想:「要同他走,什麼時候才到?」二人正想,到了前邊,與成龍說了兩句閒話。
  侯爺問夢太說:「你兩頭見太陽,能走多遠?」馬夢太說:「能走一千里路程。」侯爺說:「我就不信。你走走,看我追的上追不上就是了。」山東馬說:「馬夢太,你就不必與大哥爭論,我就不信你走得了一千里路程。」夢太說:「你不必管,咱們倒走走看,成不成?」說罷,一伏身望前就跑。倭侯爺隨後就追,幾步就趕過馬夢太。山東馬一想,說:「是了,這明明是馬夢太出的主意,他二人一賽腿就把我落下了,我追不上他們,我會嚷。」想罷,說:「列位,頭前跑的是倭侯爺顧煥章,後邊那個是瘦馬馬夢太。」這二人一聽,也不敢跑了,站在那裡等著。只見山東馬來到,夢太說:「你嚷的是什麼?」成龍說:「你跑的是什麼?」馬夢太說:「我們不願與你在一處走。你瞧瞧,你穿著那一件藍布大褂,高襪子,山東鞋,戴著你那個草帽兒,你像幹什麼的?你瞧瞧,你手裡拿著桑皮紙的折扇,誰一瞧,你就像一個老米碓房的掌櫃的,怯勺!你要跟我們去,所到之處,你裝啞巴別說話,我自然有主意。該吃給你吃,該喝給你喝,該拿賊的時節,你過去動手就是了。」馬成龍答應說:「就是那麼辦就結了,你可不須耍笑我。」說著,三個人到了二十里鋪東村頭。
  這裡是一個鄉鎮,也沒有人在那裡講究開口子的事。三人一問,並無此事,也不知道總督盧大人的下落。見路北有一個大天棚,四外花帳兒,裡面有正北房一通連五間,坐北朝南門兒,外邊天棚上掛著「雨前、毛尖、雀舌、六安」的幌子。又有「家常便飯、應時小賣」各樣的幌子。裡面靠西邊,有六個八仙桌兒,兩邊都是板凳。東邊照樣六張八仙桌,當中三張,四個過賣,倒也清雅。
  倭侯爺進去,到裡邊一看,倒也乾淨。西邊第四張桌兒閒著沒人,用手一衝,拍著山東馬說:「你在這裡坐著。」馬成龍點了點頭兒。然後又說:「夢太,咱們兩個在北邊頭一個座兒落座。」馬夢太說:「給他拿兩包茶葉,給我們那位沏上茶,給我們也來兩包茶葉。」倒上茶,三人喝了多時。天有巳正,三個人還沒有用早飯哪,拿茶一衝就餓了。馬夢太故意說:「給我們那一位再續一包茶葉。」跑堂的又給成龍續了一包。夢太暗中說:「給我們兩壺酒,要一個拌肚絲、一個鹵牲口、一個醋溜魚片、一個拌雞絲」說完了,又叫人給馬成龍去拿了一包茶葉,放在壺內。他與侯爺在一處,喝一個不亦樂乎。馬成龍先前認著是好哪,後來一瞧夢太與侯爺喝上了,他就急啦,招手兒叫跑堂的,用手指伸了兩個,然後往嘴裡一比;又用兩隻手比了一個圈兒,彷彿像碟子似的;又伸了兩個指頭比比,好像要兩個碟子菜樣兒似的。跑堂的故作不知道,說:「你還要兩包茶葉呀?」旁邊有一個老頭兒說:「你與他作什麼假裝不知道!他比著是要酒兩壺、菜兩個。」跑堂的說:「好哇,你老人家不知道,他不是要菜,明明的是要茶葉。」山東馬比划了多時,拿茶也衝的餓了,逗的大家只樂,都說跑堂的不是。
  馬成龍急啦,說:「我要喝酒!」大家說:「你把啞巴急的說出話來了。」跑堂的也樂了,說:「眾位有所不知,他一進來我就知道他不是啞巴。我與他說話,他點頭兒,故此我與他戲耍。」說著,擺上了酒菜。山東馬自斟自飲,喝的甚是高興,也不去讓馬夢太與侯爺。他越喝越高興,又要了幾壺酒,直吃得大醉。馬夢太知道馬成龍出門永遠不帶錢,故意說:「馬大哥,今天這飯錢誰給呀?」山東馬說:「我給他錢就是。拿過去,該著多少錢,我給啦。」跑堂的說:「共合錢五弔二百八十文。」山東馬說:「我去到櫃上叫他給我寫筆帳。」跑堂的說:「我看大爺也像一個做買賣的,到櫃上去就是。」山東馬說完,站起身來,到櫃上說:「眾位掌櫃的,給我記一筆帳吧。」櫃上說:「貴姓啊?」成龍說:「我姓馬,在衛輝府城裡住,開冷酒鋪兒,字號是『福海居造化館』。」櫃上有一個劉掌櫃的,是衛輝府的人,問說:「在府衙的哪邊?」山東馬本是瞎說,他信口說:「在南邊」劉掌櫃的一想,想不起來,說:「油鹽店的哪邊?」山東馬說:「南邊。」劉掌櫃的說:「糧店西邊?」山東馬說:「北邊。」劉掌櫃的說:「北邊是水一片,並無一個人哪。再望北,是一個大坑。」馬夢太直樂,說:「眾位掌櫃的,不必懮心,這乃是小事。我這一個哥哥是半瘋兒,我給錢就是了。」拿出來二兩銀子,說:「剩下給小菜錢就是了。」
  三個人坐在一處談閒話。只聽那一邊大喊一聲,口中說:「山東馬,你原來是一個忘八,在水內住著。」三個人一聽,回頭一看,只見那花帳兒以內靠著東邊有一人:年紀約在十七八歲,身穿著藍洋縐短汗衫,雪青官紗中衣,漂白襪子,厚底藍寧綢鑲四框的鞋,桌上擱著一件銀灰洋縐的大衫;面如傅粉,五短身材,五官俊秀,品貌不俗,身材凜凜,齒白唇紅,笑嘻嘻的在那裡說:「山東馬,你是一個忘八呀?」馬成龍一瞧,說:「好!」走到那少年跟前,用手一摸人家的臉兒,說:「小如意兒,你怎麼與我玩笑?我瞧你就是一個『龍陽生』!」那個少年男子說:「順心嗎?別玩笑啦,我瞧你也是一個『龍陽生』。」
  二人正在玩笑之際,又聽得馬夢太一瞧,說:「山東馬,還認識這些人哪!好,我瞧他像個唱花旦戲的,必是一個私房。我用話一詐他,就知道了。」遂說:「好哇!你真有的,見了老太爺在這裡,也不過來請安?大模大樣的,連一句話也不說嗎?過來陪著我們喝兩盅酒吧!」那少年之人說:「你這個馬壽兒,好大膽子,口出不遜。來,來,來!咱們去到外邊去,分個高低上下、勝敗輸贏!」說罷,用手一扶桌子,躥在花帳兒以外。馬夢太跟隨出去,二人站在那裡動手。不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7:41

第五十回     四杰入山擒邪教 一賊夜刺伊欽差



詩曰:生平豪氣未能伸,運蹇多逢勢力人。
  英雄空有凌雲志,猶如韓信未入秦。
  那個年少男子站在茶館門外,叫馬夢太出去,二人交手打在一處,走了有幾個照面,分不出高低上下勝敗。馬夢太一腳照著那男子踢去,被那個人用手接著,望回一帶,夢太幾乎躺下。那個人把手一鬆,鼓掌大笑,說:「好哇,這個不要臉的拳腳!你去吧,換個人來與我動手。」對著山東馬說:「什麼叫臨敵無懼、勇冠三軍?你出來,我瞧礁有多大能耐!」
  倭侯爺說:「你這個東西好大膽量!來吧,我與你較量較量!」說罷,躥出去,站在那個人的面前,說:「你來!咱們兩個人分個上下。」揮拳就打。兩個人在當場,真是棋逢對手,分不出強弱來。顧煥章心中暗想:「吾自下山以來,所遇的英雄不少,俱是平常之能耐。今天遇這少年人,果然武藝超群,必受過高人的傳授,我不可傷他。少時,我問他是那裡人氏,姓什麼,叫什麼,我可以回稟大人,也算收一個英雄。」想罷,兩個人鬥有片刻工夫,那少年跳在旁邊站定,氣不湧出,面不改色,笑嘻嘻的說:「不愧人稱賽報應,果然英雄也!」煥章說:「朋友,貴姓?」那人說:「你不必問我,我先與這山東馬較量較量。我也知道你是臨敵無懼、勇冠三軍人物。」山東馬一聽此言,心中說道:「這個人拳腳精通,我須得用智取他。」
  想罷,來至那少年跟前不遠,說:「咱們兩個人是文戰,是武戰?是比拳腳,是論能耐?」那少年說:「你說吧,文戰怎麼樣?武戰怎麼樣?」山東馬說:「要是文戰,我練一趟拳,你給我報個名兒,報的上來算贏,報不上來算輸,這就是文戰。要是武戰,我拿刀剁你三刀,不准你還手;你剁我三刀,我也不還手。」那少年說:「你我也無冤無仇,何必用刀?咱們就是文戰。你先練?我先練?」山東馬說:「你先練吧。」
  那少年拉開拳腳架子,練將起來。山東馬並不認識,回頭暗問顧煥章說:「侯爺大哥,那叫什麼拳腳名兒?」侯爺說:「燕青拳。」山東馬回頭說:「你別練了,三尺童子俱都會練。練那個生的,叫人家不認得,那才成哪。」那少年說:「我再練,你先別誇口。」一變拳腳勢,又練將起來。山東馬又問侯爺說:「顧大哥,這是什麼拳腳名兒?你說說,我聽聽。」侯爺說:「這叫太祖拳。」山東馬回頭說:「練的這叫太祖拳。你一練的時候,我就知道,沒有那麼大工夫望你說。」那少年說:「罷了,你真是英雄!我再練一趟,你叫上名兒來,我就算輸了。」說罷,拳腳勢一變,又練起來了。成龍又問侯爺說:「那叫什麼拳腳?」侯爺說:「唔呀!那個拳歷害的很哪!我方才與他動手,就知道他是個英雄。今天他一練這拳腳,吾就知道他是那門中的人。那拳叫五祖點穴拳,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山東馬一聽此言,回頭說:「你別練了,這叫五祖拳,專能點穴。」那少年說:「你全猜著了。你練練,我瞧瞧吧。果然你練的拳,我叫不上名兒來,就算我輸了。」
  山東馬打了一個飛腳,望前走了三步,又打了一個旋風腳;又走了三步,又打了一個飛腳,說:「我練完了,你說我那拳腳什麼名兒?」那少年男子說:「我不知道。這是造謠言,沒有這樣拳腳路子。」山東馬說:「你不知道我也練了,怕你學了去。我這拳叫『嘎嘎拳』,兩頭尖,有三十六著,一著分十手,共三百六十六手。這是神傳的能耐!」那少年說:「你說那不算,你得贏的了我才行哪,贏不了我不成。」山東馬一聽,說:「什麼?我贏不了你?」說罷,望前就湊到了那少年跟前,上邊說著話,底下就是一腳,把那少年男子踢出兩三步遠,幾乎栽倒。山東馬說:「你嚐嚐這個『嘎嘎拳,歷害不歷害?」那少年男子也笑了。
  侯爺過去問道說:「朋友,你是哪裡的人?姓什麼?叫什麼?」那少年說:「我姓張,名義,表字二虎,別號人稱笑面閻羅。適才我正要到高家堰尋訪侯爺,不意在半路之上聽見山東馬喊嚷,我才知道你們三位的名姓,暗地跟隨,來到此處。適才我與馬成龍詼諧來,眾位多要寬量!我這裡有你師弟一封書信,特意叫我專呈台前」說罷,從兜囊之內掏出書信,交與侯爺,說:「這是你拜弟專差我奉上。」侯爺接過來一看,「內函專呈恩兄顧大人文啟」,書內「福建台灣聚泉出發」。下邊是「名內詳」。侯爺拆開一看:青陽入律,淑氣通春。恭維恩兄大人台前,福履釐平,曷勝心頌。昔蒙青盼,銘感五中。金蘭之誼,不敘套言。前在黃河灣一別,倏經八載,天南地北,人各一方,弟現得福建台灣聚泉山之主,帶管二十四座海島,手下有雄兵三萬,頭目二百餘名。弟暫借道棲身,以待時來。近弟接一謊言,說兄長高官爵顯,不知所因何故?兄如念金蘭之好,賜弟一實信可也。今遣人去拜弟張義,近呈台前,如見面之時,賜回音於來人可也,則無可欽,並請金安,惟望鑒查。合府清吉,請安不一。
  弟王天寵頓拜侯爺看罷書信,復反又進茶館裡邊落座。侯爺叫人買了一分八行書,借了筆硯,寫了一封書信,交與張二虎說:「張二兄弟,我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信我也寫明白了,見了吾拜弟王天寵再細說一番。」說著話,把張義的酒飯錢侯爺給了。張二虎說:「你們幾位改扮來此,有什麼事?」山東馬說:「沒事,沒事。」張二虎說:「既然如此,我就告辭了。」二虎揚長竟自去了。三個人方才要走,只見從南邊過來一個人:「穿著紫花布的汗褂,青洋縐的中衣,青緞薄底窄腰快靴;紫微微的臉膛兒,年約二十有餘,喝的醉醺醺的,口中說道:「不知我這裡立著廠子嗎?跑到我門口兒來練拳腳來啦,真是江邊賣水!哪個過來與我較量較量?」馬夢太正憋著一肚子氣沒處施展,心裡說:「我瞧這小子是前來討打!我何不借他前來尋我,我打他一頓出出氣。」一個箭步躥到外面,說:「小子,休得要在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嘴邊拔毛!」上頭用手一擋,底下一腳將賊人踢倒在地,揮拳就打。
  正打之間,從那邊來了一個人,身高七尺有餘,身穿藍綢褲褂,薄底快靴;面似薑黃;細眉大眼;到了馬夢太的眼前,躬身施禮,說:「這位朋友,不必望他一般見識。這是我兄弟,無所不為,喝醉了他就罵街。人家都看著他是一個老街坊,不好與他作對。今天得罪了尊駕,該打,該打。」馬夢太是個外場的朋友,一聽這話,自己站起來,笑嘻嘻的說:「我多有猛撞,是因為我們與一個路遇的朋友在這裡比武,你兄弟口出不遜。你貴姓?」那人說:「我叫陰棟。不知尊駕貴姓大名?」瘦馬說:「我家住北京城安定門裡國子監,你聽見說過有一個裡九外七、皇城四門、營城司坊、南北衙門著名的人物,家號姓馬,號稱夢太的?那瘦馬老太爺就是我。」說到這裡,他楞了一楞,覺著說錯了,「這是私訪啊!」想罷,接著說:「那就是我們的近街坊。我也姓馬。那邊兩個是我的拜兄:一個姓顧,一個姓馬。」陰棟說:「三位到南邊敝處,我有話說。就是前邊那座蓮花觀。」三個人正訪不著盧定河的下落,心中猶疑,「聽他所說,大概是好人,何不前去看是如何?」想罷,夢太說:「二位哥哥跟著我,去到那邊坐坐。」
  三人跟著,一直望前走,約有一里之遙,見是南北的大道。道西邊路北有一座廟,坐北向南,正殿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院當中有小柏樹四棵。五個人進了廟,到了西配房裡邊落座。自屋內出來了一個老道,年約半百以外,九梁道巾,藍緞道袍,白襪雲履;面似淡金,細眉大眼,說:「兩個徒弟,這是何人?」陰棟說:「是方才在外邊茶園裡遇見的。那二位姓馬,這位姓顧。」老道吩咐擺酒,少時杯盤堆積,大家喝酒,老道可不喝,就是兩個徒弟斟酒。顧爺與二馬喝了有兩三杯,覺著頭眩眼花,翻身栽倒就地。不知三人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8:20

第五十一回     伊大人奉旨入都面聖 倭侯爺請假回籍探親



詩曰:十年贏得錦衣歸,風景如昔事半非。
  惟有多情門外柳,見人猶自舞依依。
  倭侯爺三個人在蓮花觀吃酒,被老道灌醉,酒裡放著有蒙汗藥,把三個人迷倒在地,不醒人事。老道鼓掌大笑,說:「好三個匹夫!」吩咐兩個徒弟:「把他們三個人捆上,用解藥解過來,我說明白了,然後再殺不遲。」陰棟、陰梁二人把他們三個人用解藥解過來,擱在院內。
  三位英雄醒過來,破口大罵,說:「你這潑道,真大膽!楞敢把我三人捆上。」倭侯爺說:「吾姓顧,雙名煥章,別號人稱賽報應。那是吾拜弟,山東馬成龍、瘦馬夢太。」那老道一聽此言,哈哈大笑,說:「我山人早知道,故遣我徒弟去把你三個人引入蓮花觀前來,受了我的妙計。我姓呂,名良,別號人稱賽純陽。吾是那天地會八卦教的正會總,奉令在黃河接餉。今天奉鎮北侯的令,在此看守。今天拿住你三個人也好。」即叫陰棟、陰梁二人,把他三個人結果性命。
  那賊人陰棟手持鋼刀一把,照著那山東馬前胸,只聽「克嚓一聲,紅光崩冒,鮮血直流,陰棟死於非命。馬成龍並未傷著,這是為何?只因那賊人方舉刀,照著山東馬前胸一刺,自東邊房上飛下了一鏢,正中陰棟的哽嗓咽喉,登時身死。那位英雄跳下來,手掄雙刀,照著陰梁脖頸就是一刀,砍倒在地。外面一聲喊,把山門踹開,進來了無數的官兵。妖道賽純陽一見兩個徒弟死於非命,心中著急。又見跳下一個人來,身高八尺,面似薑黃,長眉闊目,威風凜凜,手掄雙刀,照著自己砍來。又見眾官兵進來,齊舉兵刃來動手,人多勢眾,登時把老道殺死於院內,把侯爺與二馬解開,說:「三位多多受驚!」侯爺一瞧,認得是王有義,過來給三個人請安。
  原來王有義自救了顧煥章,在神力王府中住著,老王爺保他移省升了水師宮的守備,接篆不久,常常的自己單身出去私訪。今天調本隊官兵,是上百花山桃花嶺剿賊去,正從此處路過。內有一個官兵說:「老爺,這廟裡就是八卦教。那老道勸過我表兄,叫他歸降八卦教中,我表兄不願意,我都知道的。」王守備下馬,派官兵圍了這個廟,他翻身上房,到了裡邊救了三個人,殺了妖道。馬成龍與馬夢太、侯爺,俱皆謝了王有義,問他怎麼知道,前來相救?王守備說:「我是調兵去百花山桃花嶺,前去剿賊去,從此路過,聽見手下兵丁說,這廟裡有一個老道是八卦教,我故此把他們調齊,圍上了廟,進來了殺死叛賊,救了三位。」此時天有日色將落之時,王有義吩咐手下兵丁:「把三個死屍搭到廟外掩埋。」又派人去叫本地面官人照管此廟。諸事辦理完畢,說:「侯爺與二位大人來此何干?」馬夢太就把拿獲巡撫王千層,審問出盧定河在此處挖河堤開口子之事,「我三個人到這裡來拿河道總督盧定河,沒找著他,故遇此事。」王有義說:「這西北離此八里之遙,有一座百花山桃花嶺,裡面嘯聚賊人,我已訪明,大概是盧定河的餘黨。咱們帶官兵前去訪拿,大概可以成功。說罷,侯爺等出離了蓮花觀,帶著四百官兵,一直撲奔西北。
  黃昏以後,到了山口,眾人一瞧,黑洞洞的。在西北上一個山口,兩旁都是峻嶺高峰,眾人不敢進去,怕裡邊有埋伏。山東馬說:「且慢!我有一條計,你們暫且在此扎住,我進去哨探哨探,萬一拿住一個賊人,問裡邊的道路並賊人多少。」馬夢太說:「我也跟你去。」說罷,二人進了山口。走了有一里之遙,借著星鬥的光輝,只見前面有一樹林,穿過樹林子有一條小路,直奔西北。二人方至樹林跟前,只見從那邊躥出一人,舉扛子摟頭就打,被馬夢太一避血桷打倒在地。
  成龍過去用腳蹬住,說:「你這號東西,是幹什麼的?說明白了,饒恕你!」那人說:「二位英雄饒命!我姓杜,別號人稱杜大漢。今天是我們山寨寨主壽誕之日,我偷著下山,打算要打劫客商,得了銀錢,是我自己的,不想遇見二位。」夢太說:「你們山寨有幾位寨主?」杜大漢說:「有兩個會總:一名何擋,一名何橫。山寨之上有八百嘍兵,俱是天地會八卦教中的人。今天一早,又來了一位盧大人,是大清國的河道總督,是我們教中鎮北侯爺。規定今夜四更時候,要將此處黃河北岸刨開,拆散倭侯爺與伊大人,叫他二人首尾不能相顧。」馬夢太說:「這山裡邊有幾條道路通著外邊?」杜大漢說:「此山別名葫蘆峪,就是那一條道出入。東北、正北、正西、正南俱是高山。就是上北邊山寨,有一條道路,分為前後山峽。你跟我走。」頭前帶路上山,後邊又有官兵前來哨探,怕是二馬被擒。馬夢太一見官兵,說:「回去!請侯爺與王大老爺帶兵剿山。」
  兵丁去不多時,侯爺帶大隊趕到,杜大漢頭前帶路,來至山下,派二百官兵在此扎住,等拿漏網之賊,遂帶這二百人上山。馬成龍在前頭走,拉著杜大漢,被石頭一絆,栽倒就地。後邊的官兵人多勢眾,黑夜的光景也瞧不見。山東馬脊背朝上,趴在那裡。眾人認著是一塊石頭哪,齊蹬著他脊背,大家過去,杜大漢也跑了,不知去向。山東馬起來直嚷:「好傢伙!這還了得,幾乎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走啦,坐在這裡等賊就是了。」站起來一瞧,東邊有一個山窟窿。山東馬往裡一瞧,不深,心裡說:「我坐這裡等賊。」方才望裡邊一坐,「嗖」的一聲,躥出一個狐狸來,嚇了山東馬一跳。自己拿手望裡摸了一摸,自己才坐下,仰面觀瞧天上的星鬥。聽得山上殺聲一片,是倭侯爺、王有義、馬夢太帶著官兵,將山寨圍上。馬夢太躍上牆,侯爺後面跟隨,直至大寨南房坡上偷看。
  只見裡邊明燈蠟燭,兩旁站立有三百多嘍兵。裡面正當中有一張八仙桌兒,後面有一把太師椅子,上面坐著是河道總督盧定河;東邊有張桌兒,後邊坐著一人,身高七尺向外,面似黑炭,眉如八字,眼似鑾鈴,蒜頭鼻子,嘴唇發薄,兩耳發削,頭小頂短,身穿青洋縐大衫;西邊也有一張八仙桌兒,後邊坐著一人,年在二十以外,面如白紙,短眉圓眼,耳小唇薄,身穿藍縐綢大衫。侯爺在房上細瞧,大概兩旁邊是何橫、何擋,遂叫:「跟我來,拿這三個混帳王八羔子!」拉短把刀,跳下房去,直奔大廳。侯爺說:「好一個盧定河!你乃是國家封疆大臣,這樣不法,與賊通氣,吾先拿你!」躥進屋中,掄刀照盧定河摟頭就剁。兩旁賊人用兵刃架住,盧定河拉寶劍,吩咐:「拿奸細!眾嘍兵大喊一聲,就將二人圍在當中。何擋、何橫擺折鐵刀,與二人動手。
  只聽外面官兵一聲吶喊,雙刀將王有義帶官兵殺進大寨,嚇得眾嘍兵東奔西逃,不知殺來有多少官兵。侯爺一腳將何擋踢倒就地,隨過來幾個官兵將他捆上。馬夢太一避血桷將何橫打倒,也被官兵捆上。餘賊盡皆逃散。顧煥章說:「惟獨不見盧定河。王有義,你與夢太帶官兵押解賊人,我去尋找盧定河去。」說罷,出離大寨。
  且表盧定河見官兵進來,自己抽身出離大寨,望前逃走,自己口中禱告上蒼:「我盧定河今天若要逃脫此難,焚香答謝天地。」正說之際,走至山東馬坐著那個山窟窿跟前。他並不知馬成龍在那裡坐著,正嘴裡絮絮叨叨,被成龍一瓦刀,正打在迎面骨上,定河翻身栽倒就地,被馬成龍拿住。侯爺從山上頭正望下追趕,只聽成龍那裡嚷道:「拿住了!拿住了!」隨後馬夢太帶官兵亦到,把盧定河交與官兵,大家下山。那裡王有義焚燒山寨,隨後追到百花山口以外,天色大亮,給侯爺與二馬備了三匹馬,派十個官兵押解賊人,至高家堰。王有義回守備衙門。
  侯爺與馬成龍帶著三個賊人,到高家堰公館門首。只見裡面管家何喜說:「你們三位還回來了?昨夜有三更時候,公館鬧刺客。侯爺等一聽此言一楞。原來昨夜晚大人在燈下看書,有三更時分,旁邊有一個書童伺候,從外面進來一個賊人,手舉鬼頭刀,照定大人就剁。不知大人生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8:41

第五十二回     聖主封功賜寶刀 二馬訪友逛蘇州



詩曰:獨對青天舉一觴,醒時歌舞醉時狂。
  黃金不是千年樂,紅日難消兩鬢霜。
  身後碑銘空自好,眼前傀儡為誰忙。
  得些生計隨時過,光景無多易散場。
  伊欽差正在看書之際,從外面進來一個賊人:身高約有八尺,黑紫面目,環眉大眼,迎面頭上有一個大疙瘩,年約二十以外;身穿藍綢汗褂,青洋縐中衣,青緞薄底快靴,手拿鬼頭刀,說:「伊哩布,你可認得我?」大人一瞧,是上水工的頭兒、單角獸馬奪。大人說:「你來此何干?」馬奇說:「贓官,你不認的我,我乃是天地會八卦教的小會總。今天奉鎮北侯盧會總之命,特意前來殺你。」說罷,舉刀就剁。大人一閉眼,只聽「撲咚」一響,賊人栽倒就地。大人一瞧,從桌底下鑽出一人,將賊人捆上,說:「大人不必害怕。我名張義,乃陝西咸陽人氏。知道二馬與倭侯爺上百花山辦案,我怕有賊人前來害大人,我暗中保護。吾要去也。」說罷,出離上房,竟自去了。大人說:「壯士慢走!」連叫兩三聲,張二虎並未回來。大人這才叫:「來人哪!」東西配房眾人起來,看守賊人。
  候至天色方亮,倭侯爺等回來,何喜正在門首站著,見三個人回來,將昨夜晚上之事細說一遍。三個人到裡邊,給大人道受驚,把拿獲賊人之事稟明。大人一一訊問口供,果然皆是天地會八卦教,與侯爺共同遞折子,奏明聖上。康熙老佛爺欽派吏部尚書田文忠至黃河岸審問盧定河與王千層,果然確實。這一天,有人稟報:「龍門合上!」天在正午,把六個賊人到河岸,梟首祭神。眾位大人焚香禱告,將賊之首級扔在河內,候了三天,並無動靜,口子沒也開,從此清平。大人遞折子,請匾額一塊。康熙老佛爺欽派南書房書寫「神靈感應」四字,發往黃河岸,交伊哩布辦理。
  眾人諸事已畢,回京請安。倭剋金布面聖請假回籍,康熙佛爺是有道明君,賞了一年假,賞白銀二千兩。侯爺謝恩請訓,拜別王爺、至近的親友,回江蘇去了。伊哩布升授工部尚書,兼管順天府事務。馬成龍召見,聖主龍心大悅,想起當初興順鏢店之事,此時馬成龍也發了福啦,又穿著官服,聖主一問他這幾年所立的勞績,馬成龍福至心靈,一一奏明聖主。天子欽賜博奇巴圖魯,賞穿黃馬褂,賞戴花翎,升任京營鎮,衙門在京西海甸,又賞賜大環金絲寶刀。聖主開恩,知道他們在外多年,賞了半年假,賞銀二千兩。馬夢太升任京營南城抽分廠的參將,也賞假半年,賞銀一千兩。
  二人謝恩,回大人住宅,在東交民巷路北。二人住大人外書房。大人把兩個人叫進去,問他二人是回家,是在京當差?二人齊說:「聖上賞半年假,我等家中俱皆沒人,暫在都住半年就是了。」馬夢太說:「我到安定門外頭上上墳。我家的房子,是我一個親戚在那裡住居,我也用不著他,我和馬大哥在此居住就是了。」大人說:「也很好。你兩個人明日遞謝恩的折子,由戶部銀庫把銀子領來,該當作幾件當差使的衣服。」馬夢太二人回到書房,過了幾天,諸事辦理完畢。他把所領的銀子買了綢緞,叫裁縫在本宅就做起衣服來了。馬成龍拿了四百兩銀子,給彰儀門裡井泉館孫大哥送了二百兩去;又給白德之妻洪氏嫂嫂送去了二百兩銀子,叫他度日。除此這二處故舊之交,並無別處。馬成龍回到宅內,與夢太居住,毫無一事。
  這一天,馬夢太邀他出前門聽戲,馬成龍說:「沒個聽頭。假打假鬧,假殺假砍,沒有看頭。」夢太說:「菜市口瞧殺人的,那是真的,若不然,咱們哥倆到京西游游三山五園,西直門外頭瞧瞧高亮橋、萬壽山,游游昆明湖,游游繡壽橋,到香山游游碧雲寺、臥佛寺、天台山、寶珠洲。」馬成龍說:「我不去,除卻了山水、房屋、樹木,並沒有別的可瞧的。」馬夢太說:「那麼你就在家坐著麼?」馬成龍說:「我有一個地方可去,怕你不去。」夢太說:「是哪裡?」成龍說:「蘇州。一則到那裡開了眼,二則還盡其朋友之情。大哥顧煥章他家本在蘇州住,咱們到那裡,他必帶著咱們游姑蘇虎丘山。還有三弟張廣義,他現任江蘇水師的統領,你我在他衙門裡住幾天,大概無有不可。」夢太說:「你得做兩件衣裳,咱們好去游去。」成龍說:「我交給管家何喜,叫他到綢緞店裡給我揀時樣的緞匹買來,叫裁縫給我做上幾件衣服。」夢太說:「也好,你拿銀子來,我給你買去就是了。」成龍遂把銀子交給夢太,置辦衣服。又叫大人宅內家人前去寫車,僱到五家營。家人去不多時,就帶了一個趕車的來,給成龍、夢太請安。成龍說:「你姓什麼?」趕車的說:「我姓曹,行六,久走五家營。」成龍說:「送到五家營,要多少錢?」趕車的說:「你是管牲口吃?是管人吃?」成龍說:「我們全不管。」趕車的說:「你給三十兩銀子。」山東馬說:「就是。我先給你五兩銀子,本月十五日把車放來,一早起身。」趕車的點頭答應,拿了銀子竟自去了。
  這一日晚半天,同馬夢太進去見大人,稟明要游蘇州之事。大人說:「你二人道路之上,須要小心。我給你二人二百兩銀子,作為路費。不知你們多早起身?」夢太與成龍說:「本月十五日。我二人扮作保鏢的模樣就是了,如要是到了蘇州,再露本來的面目。我二人在路上就說是保鏢的。」大人說:「很好。你二人要早早的回來。」
  兩個英雄到了十五日那一天,拜辭了大人。外面來給夢太送行之人不少。也有給山東馬來送禮的,是彰儀門里路北井泉館來的,送來了茶葉、臘大八件餑餑。又有趕車的到了,也就大家收拾行囊物件,二人告辭。只見裡邊管家何喜笑嘻嘻的說:「馬大人,我來送你幾件衣服,你來瞧瞧好不好?」說罷,拉著成龍到他那屋裡去,然後拿出來一個包袱說:「大哥,你瞧僬這幾件時樣的衣服,都是送給你的。」山東馬一瞧,是玫瑰紫摹本緞汗褂,紫摹本緞中衣,玉色綢子襪子,大紙緞子山東鞋上繡三藍套皮球,油綠洋縐大衫,共合這幾件衣服。山東馬一瞧,說:「好,穿上叫他們去看看。」原來是管家何喜與山東馬玩笑,故意的把他戲耍一番。今天馬成龍把衣服穿好了,在穿衣鏡一照,說:「好傢伙,我出去到外邊叫他們瞧瞧就是了。」說罷,走到了外邊,一看,大家都笑了。馬夢太一瞧,說:「好哇,真像一個海裡蟒。」山東馬說:「你別玩笑啦,我要上車了,一到蘇州也叫他們瞧瞧我是個外場的朋友。」跳上車去,瘦馬說:「好哇,我亦換好了衣服。」穿上藍綢褲褂,漂白襪子。藍寧綢四鑲雙臉兒鞋,跨著外轅。趕車的一搖鞭,直出前門,順大路出了南西門。
  頭一站住在半路招商店,方才下車進上房,店中櫃房裡說:「伙計,你瞧瞧,許是拐帶吧?」跑堂的到了屋內,送過淨面水,然後一瞧,原來是個男子,問:「要什麼菜?」山東馬說:「要四樣冷葷、四樣熱炒、兩壺酒。」跑堂的去到外邊要著菜,告訴眾位掌櫃說:「是一個男子,穿著衣服像個女子似的。我先去給他們拿菜去,然後再說話吧。」山東馬與夢太二人喝了一個酩酊大醉。次日起身,夢太給了店飯錢。晚半天住店也是如是。一連三天,都是夢太給的錢。到了第四天住店,馬成龍說:「今天請客。老弟,你要可吃的菜買。」夢太要了好些個菜,喝了好些個酒。次日天明,山東馬也就望褥套的裡邊一摸,說:「壞了,我忘了帶著銀子了,兄弟你給他吧。」夢太說:「好,都是小弟我的事,你不必掛念,那算什麼。」
  二人自此在路上非止一日,到了邢台縣北關,天色尚早,趕車的曹六說:「二位,今天咱們住在此處?還是住在下站,多趕三十里路?」馬夢太說:「我們又無有要緊的事,何必如此?咱們就住在西關外。」見前邊大街路東有一座客店,門首站著一個掌櫃的說:「曹六爺來了麼?裡邊來吧!」趕車的一搖鞭子,那騾子剛要入店,馬成龍說:「我下車去。」手拿大環金絲寶刀,方一入店,只聽的「克嚓」的寶刀在鞘內一響。焉想到二馬今天來到此處,要惹下一場大禍。山東馬知道這寶刀有喜報喜,有凶報凶。在鞘內一響,馬成龍說:「了不得了!」打了一個寒戰。不知二馬到此該當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9:00

第五十三回     虯首龍大鬧邢台縣 猛英雄寶刀嚇群賊



詩曰:堪歎人為歲月荒,何時得能出塵江?
  從容作事撇煩惱,忍耐長調運怨防。
  人因貪財身家喪,鳥為得食命早亡。
  諸公攜手回手望,緣怨三教禮何常。
  二馬到了邢台縣東升店門首,二人下了車,趕車的一搖鞭進店,二馬在後面跟隨。山東馬方一進店,旁邊那些個人都瞧山東馬的這個穿著打扮:玫瑰紫的汗褂,紫摹本緞的中衣,玉色綢子襪子,大紅緞子山東鞋,夾著油綠洋縐大褂與大環金絲寶刀,大家看著他好像一個半瘋。成龍一入店,那寶刀在鞘內躥出了有三寸多長,只聽「咯啦啦」直響,嚇得山東馬小辮一發楞,說:「好傢伙!馬兄弟,咱們不住這個店,走吧。」店中伙計過來說:「二位客人,既來到此處,都不是外人,願意住北上房,就住在北上房,東廂房、西廂房,任憑二位隨便。」
  原來這座店,坐東向西,一進大門望北一拐,北上房五間,東西廂房九、十間。二馬在院中站著發楞,聽見店中伙計直嚷,夢太說:「你把上房給我騰出來吧。」伙計說:「上房可不成。當時屋中可沒人住,由從頭幾天來了一個老頭兒,帶著一個姑娘,他白日就走,晚上必來。臨走之時留話,不准租賃別人。二位住東配房吧。」山東馬說:「不成,我非住上房不可!」伙計說:「既然如此,我把上房門給你開開,你們住在那裡就是。」伙計開了上房門,二馬進去落座,要酒要菜,二馬喝酒。
  天正黃昏以後,只聽外面進來一輛二套車,小伙計在院內說:「老爺子,你來了嗎?我打算你今天不回來了。只因有一個趕車的曹爺常住我們這個店,由都中拉了兩個客人,到了我們這店裡,叫他住別的屋他不住,一定要住上房。我言上房有了客人住了,他說:『任憑他是誰,總得讓我住上房。』你老人家住東配房吧。」那個老頭一聞此言,勃然大怒,說:「那裡來的小輩,好大膽量,莫非項長三頭,脊生六背!」山東馬在上房一聽,拉大環金絲寶刀出來,站在台階之上,說:「我就是一個腦袋、兩隻膊膀,我就要住上房!」
  只見櫃房裡出來一個掌櫃的,站在院中間,對著那後來的老頭兒說話,說:「老客人,不可聽我們那伙計的話,我們是人緣飯緣盡了,他說這話全不是買賣話。只因為上房住的這二位客人,到了咱們這店,人家問有上房才住哪,沒有上房就住別的店去。趕車的與咱們有交情,我知道你老人家常不回來,要知道今天你老人家回來,我等天膽也不敢把上房給人住。」那個老頭說:「好哇,我要是一個人也不拘,住在哪裡都行啦。我帶著我的女兒,我不能住一間房。既然如此,把東配房給我騰出來,我們住東配房就是。」山東馬在那邊上房台階上站著,一聽這話也沒有氣啦。細瞧那個老頭兒:年約六十以外,藍哇哇的面貌,黃焦焦的透紅一部虯髯,身高九尺;穿二藍洋縐大衫,薄底快靴。自車內又下來一個年青的女子,約有十八九歲,同著那個老頭兒進了東配房中去了。山東馬一瞧這個老頭兒,口內不覺失聲說:「龍」。他心中想著像個龍王的樣子,故此他才說:「龍」。
  那老頭兒到了東配房,說:「女兒,把我的刀給我吧,今天遇見怕是對頭冤家。伙計,你倒說與那二位客人知,就說是我來拜他。」那個小伙計到了上房,只見二馬用完了酒飯,在那裡漱口哪。他說:「二位老爺,先前在這屋裡住的那個老頭兒前來拜訪二位。」二馬說:「好,請進來吧。」
  外邊那個老頭兒隨來到屋內,一瞧二馬都是便服的打扮,身材,面貌俱皆端方。二馬一見他進來,二馬在北邊上坐著,南邊有個八仙桌,一邊有一個板凳兒。二馬說:「尊駕請座。」那個老頭在西邊板凳上坐下,問:「二位貴姓?」馬成龍本是喝醉了,說:「家住山東登州府文登縣馬家莊,你倒知道有一個臨敵無懼、勇冠三軍的山東馬成龍啊?那就是我。」方才說到「我」字,這裡夢太用眼一瞧馬成龍,山東馬改口說道:「那是我們的街坊。」老頭兒點頭,然後又聽夢太說:「我家住北京城安定門裡國子監,你可知道有一個瘦馬馬夢太?他也是我們街坊。」那老頭兒鼓掌大笑,說:「好,好,好!我倒聽傳言,人說有一個胖馬,名叫成龍;有個瘦馬,名叫夢太。說他們兩個人是拜兄弟,原來他兩個人明著是拜兄弟,暗中是夫妻。」馬成龍說:「他兩個人是夫妻?誰是公兒?誰是母兒?」老頭說:「馬夢太是第一的好朋友。」山東馬說:「胖子呢?那老頭兒說:「是個母。」山東馬把眼一瞪,說:「什麼?」老頭站起來,望外就走。山東馬急了,說:「你先等一等走!」老頭兒出離上房,直奔東配房。山東馬追到東配房門兒以外,說:「你那個老雞子進的!竟望我玩笑。」老頭說:「不可!我屋中可有女客。」
  山東馬無奈轉回上房屋中,坐在那裡越怒越氣。夢太在旁邊直樂,說:「這個老頭兒是高眼,瞧你就像個母。」山東馬說:「你別裝呆傻啦!」天色已晚,二人安歇睡覺。
  次日天明,起來開開門,叫小伙計說:「昨天來拜望我那老頭兒,他姓什麼?」小伙計說:「我們不知道。」成龍說:「你別讓他走,我跟他有話說。」小伙計說:「早就走了。我們還未起來的時候,有五更多天,交給我們打更的一個字兒,叫他給我交給你。」成龍說:「你拿來我看。」小伙計從懷裡掏出一個字兒來,遞給成龍。上寫:馬成龍、馬夢太知悉:昨晚在店中初遇,我不肯與你二人動手,聞你二人英名素著。要若是英雄,我今日正午,在高家窪等候。去者是英雄,不去者是鼠輩也!
  山東馬說:「好一個小輩!我今天要不去找他,把我的馬字兒倒過來!」夢太說:「大哥,別胡鬧啦,何必與他惹這閒氣,他也是逗你玩呢。」山東馬說:「我今天非去不可!」又問小伙計說:「高家窪在哪裡?」小伙計說:「在邢台縣西門外頭,離城有八里之遙,曠野荒郊,四野無人,惟有一個雹神廟,坐南向北。如今此時可有人啦。每年我們這裡六月間有雹神會,唱四天戲。今年四天戲完了。還有祁家莊的一個皇糧莊頭,別號人稱小淫人祁文龍,他又續了四天戲,今日是第二天。二位要游廟,今天去吧。」山東馬與馬夢太說:「老兄弟,我今天去游廟,你跟著我去。」二人告訴趕車的曹六:「今天不走啦,明日早晨起身。」
  二馬吃完了早飯,出離店,一直的出西門,順大路望前行走。約有七八里路,只見前面人山人海,正北有一座戲台,尚未開戲。上邊有兩條對子,是:天下事無非是戲,世間人何必認真。
  南邊有無數的席棚子,都是各樣的買賣。西南上有一個坐西向東的飯館,是用席搭的棚子,四外都是花障,裡邊放著有七八個座兒,都是金漆八仙桌椅、條凳。裡頭掛著有兩大塊豬肉,作出來的各樣菜,都在案子上擱著。二馬瞧了瞧,夢太說:「大哥,回頭咱們找不著他之時,咱們在這個小飯鋪,喝兩盅酒倒不錯。」山東馬說:「很好。」
  二人又望南走,方一進廟門,則見裡邊燒香之人不少。二人又出了山門,望前走。只見那一邊有一個賣藝的,身高九尺,穿著一件舊小夾襖,藍布中衣,舊抓地虎靴子,手拿著一根房椽子;面如烏金紙,兩道環眉,一雙大眼,約有二十多歲,站在那裡說:「列位,我可不是賣藝的,我是沒有錢啦,練兩趟。」說罷,耍了半天房椽子,招了好些個人。
  二馬回到西南上那個小飯鋪喝酒,方一進去,那裡邊有人,一瞧山東馬身穿紫綢子汗褂,玫瑰紫摹本的中衣,夾著綢綠洋縐的大褂,玉色綢子襪子,大紅緞子山東鞋,上繡三藍皮球兒;身高八尺,面如紫玉,頂心臥魚。一瞧馬夢太:身穿青洋縐大衫,薄底抓地虎快靴。二人落座,要兩壺酒,要一個拌肚絲、一個拌雞絲、一個炒肉片、一個溜丸子。那跑堂的有二十多歲,臉洗的又白又亮,身穿半截藍布褂,漂白襪子,青布雙臉靴,說:「二位還要什麼?」山東馬說:「不要什麼啦。」少時擺上菜來,拌雞絲、拌肚絲俱都少,惟有幾根肚絲、幾根雞絲,丸子如同核桃大,炒肉片微有幾片肉。山東馬說:「這菜賣多少錢一個?」跑堂的說:「你們吃吧,別問價錢。昨天有一個人在我們這裡吃飯,他一問價錢,把我們掌櫃的問煩了,叫人來打了一個腿傷胳膊爛,托出了好些個朋友來了事,給了三百弔錢才算完了,然後又給我們掌櫃磕了一個頭。」
  山東馬一聽,怒從心上起,氣向膽邊生,說:「好哇,我非得問個價錢多少才吃哪!」馬夢太一聽,說:「不必如此。堂倌,你去把那邊的那兩塊肉,你拿了灶上,叫他給我們煮上,把那邊的菜都給我們拿來,吃完了我給錢。」少時,把所做出來的菜,又擺了幾張桌兒上,說:「你們二位吃完了再說吧。」二馬又說:「吃完了算帳。」跑堂的又叫小伙計:「去叫打手來,等著吃完了不給錢,好打他們二人。」說著,少時只見外面來了好些個人,都在二十多歲,好武的打扮,抱著一捆把打棍,在裡邊一站。不知二位英雄應該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9:20

第五十四回     起亮誤遇山東馬 祁文龍大鬧高家窪



詩曰:才見英雄定家邦,回頭半途在郊荒。
  任君蓋下千間舍,一身難臥兩張。
  一世功名千世孽,半生榮貴半生障。
  那如早隱高山上,紅塵白浪兩茫茫。
  馬成龍與夢太在那高家窪賭氣吃酒,要了好些個菜,把飯館裡所有的菜都給要完了。跑堂的叫了一群打手,在旁邊站著,一個個威風凜凜,相貌堂堂,約有二十幾個人。山東馬瞧見那邊有一盆鯉魚,約有四五尾,山東馬叫他給拿到灶上,做得了拿過來,放在桌上。自己吃了一口,就把那一尾整魚扔在外頭去,又一連照樣扔了兩尾。
  只見外面有一個黑大漢,就是方才賣藝的那個,把那三尾魚都揀起來。
  方要拿著走,只聽得山東馬說:「且慢走,我來也!」成龍出去到了外邊,截著那大漢說:「你姓什麼?叫什麼?是哪裡的人?」那大漢說:「尊駕要問,我乃涿州人氏,姓高,名杰,別號人稱賽鐵蓋。我家中父母雙亡,自幼兒無人照管,我習學槍棒。我家中有些產業,都被我家中手下人騙去,剩我一人,家中無依靠,流落江湖,賣藝為生。今天是從早晨並未吃飯,我方才練了半天,也沒有一個人給錢,我無奈來此處,正遇尊駕在這裡吃飯,我揀了幾尾魚,打算著拿到那邊去用水洗洗,我好吃,不想被尊駕看見動問。」山東馬說:「我請你今天吃一頓飯。來,你跟我進裡邊去。」高杰跟隨在後,來到裡邊一瞧,菜蔬擺滿桌上。高杰落座吃酒。
  山東馬說:「你有膽子沒有?」高杰說:「膽子倒有,幹什麼吧?」山東馬說:「你把咱們桌上邊傢伙,你都打摔了,把他爐灶也給拆了,把他桌子也給他毀了。咱們吃完了飯,點著火,把他的天棚花障都給燒了。辦完事,我給錢,沒你的事。」高杰多吃了幾杯酒,說:「不要緊,都交給我了。」先端起酒罈望地下就是一摔,只摔得粉碎;然後拿起房椽子,望桌上一拍,砸碎了好些個盤碗。山東馬把大環金絲寶刀望桌上一插,明晃晃的甚是驚人。馬夢太腳蹬著板凳,拉出短把刀來,望桌上一拍,說:「馬大哥,咱們老弟兄們從北京城來到此處,不能栽跟頭。天塌了有地接著哪,腦袋掉下來碗大的疤拉。今天咱們殺一個夠本,殺倆賺一個!」跑堂的一聽,與眾人暗暗的說道:「今天了不得了,快稟報莊主得知。叫我一瞧,咱們這二十多人也不是他們三個的對手。」
  原來這座飯館,是祁家莊的小淫人祁文龍開的。他本來是一個酒色之徒,倚仗著他是一個五府的皇糧莊頭,此地無人敢惹。結交官長,走跳衙門,包攬詞訟;常搶人家的少婦長女,其性最淫,一夜無婦人陪他睡覺,他如度一年。他家中有逍遙自在,無論什麼樣的貞節烈女,要叫他搶了去,他擱在逍遙自在上,任憑他自己追歡取樂。今年他續這四天戲,這裡開了一個飯館,所為自己作樂。他預備些個打手,所為搶人,都是些個無知匪徒。今天一見馬成龍等三人在此吃飯,俱是外鄉人,打算要敲山震虎,要把三個人給唬住,借著主人的勢力,訛幾百銀子,大家分肥。今天遇見釘子上了,把幾個打手嚇的俱都溜之乎也。
  三個人吃完了飯,叫跑堂的前來算帳,嚇的跑堂的戰戰兢兢,不敢向前。高杰說:「小子過來!給咱們算算帳。」跑堂的戰戰兢兢來至面前,說:「二位老爺別生氣,我慢慢的算就是了。」把傢伙揀起來,說:「三百六、二百四、六百、八百。」方說到八百這裡,高杰說:「小子,到底是多少錢?你說明白了。如若不然,把腦袋給你旋下來!」跑堂的說:「共共共合二百四十錢。」馬夢太說:「給三百錢吧,連小菜俱都在內。」三個人站起身來,說:「開了台了,咱們一同聽戲去吧。」夢太、成龍把刀帶好,高杰扛著房椽子,出離飯鋪。
  只見正東有三間看台,上面收拾的乾乾淨淨。只見又從西面來了一乘涼轎,是一把太師椅子,穿著兩個轎桿,上頭過風涼帳。頭前有引馬,後有跟騾,前呼後擁,約有十數名跟人。椅子上坐著那個人,年在二十以外,面如白紙,細眉圓眼,光著頭,戴著黑鏡;身穿宵青官紗的大衫,芙蓉紗的中衣,漂白襪子,青緞子鑲銀灰摹本緞心的雙臉鞋,當中是長圓金壽字,二紐上帶著十八子的香串;手拿團扇一柄,上畫杏林春燕。二馬看罷,只聽旁邊有人說:祁莊主來了!」只見那一乘涼轎,到了那正東那三間看台的底下,有兩個小童攙扶。那祁文龍上看台落座,口中說道:「你們到廟裡把祖師爺請出來,就說我到了,請他點戲。」少時,見有兩個家人直奔雹神廟去了。
  不多一時,只聽南邊一聲「無量壽佛」。成龍回頭一看,見那道人好生面善:頭戴緞子如意道巾,身穿玉色綢子長袍,青緞子護領,白襪,厚底雲履;背後背著一口寶劍,綠魚皮鞘,黃絨穗頭,真金的什鏈;長眉大眼,半邊臉發紫,半邊臉發黃。成龍一細瞧,認得是由興順鏢店漏網的賊人鬼臉太歲起亮,心中甚喜,說:「夢太,咱們哥倆運氣來了。今天誤遇奉旨嚴拿的要犯起亮,咱們哥倆去到那邊,把他拿住,交本地面官解進京去,必是一件奇功。」馬夢太說:「大哥,你好想不開!咱們倆是奉旨回家去祭祖,來到邢台縣,卻是為何?一則你我有違旨之罪,二則勞而無功。有兩句俗話:『得放手時須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我咱們聽戲去吧。」拉著成龍、高杰,說:「咱們聽戲去就是了。」
  三人站在台口,大眾聽戲的都瞧他們三個人:一個胖的真胖,一個瘦的真瘦,一個黑大個挺高。大家正瞧之際,只聽那邊有家人喊嚷說:「祖師爺點了戲啦!頭一出是《蕩花船》,二出是《賣胭脂》。」說罷,只聽傢伙一響,開場演戲。那花旦方一出來,山東馬說:「好傢伙!」聲音洪亮。從那邊來了幾個彈壓廟場之人,說:「是哪位叫好?哪位叫好?不知道我們這裡的規矩麼?把他鎖上帶了走!」成龍說:「你不必詐,叫好的就是我,你知道不知道?」這幾個官人一瞧馬成龍那個打扮,說:「把他帶著走,見莊主去。」夢太趕緊攔住,說:「且慢!眾位老哥們,不必如此。我姓馬,在北京順天府當內大班,我也是出來辦案。那是我一個伙計,說話粗魯,不知這裡的規矩。眾位看我的面上,遮蓋遮蓋吧!」那幾個官人說:「我們是那莊主叫我們來彈壓廟場,有我們老爺交派:如有不法之人在此攪鬧,我們必要過來將他拿住。今天你也是咱們六扇門裡的人,我們回去,莊主不問便罷,店主如問時,我替你們遮益遮蓋就是了。」
  正說之間,只見從那邊過來一個家人,說:「眾位,是誰叫好?莊主叫你們幾位過去哪。」這幾個官人來到東邊看台之上,起亮與祁文龍二人問道:「適才什麼人嚷『好傢伙』?不知道這幾天是我續的戲嗎?成心攪我,把他鎖來!拿我的片子,把他送縣。」官人說:「沒人叫好兒,是有一個擺酒攤的,他自家中抱著一個酒罈子,正趕《蕩花船》上來,他一瞧台上的戲,地下有個磚頭把他絆了一個跟頭,罈子也砸了,酒也灑了,他心疼他的罈子,他一哭說:『好傢伙呀,好傢伙』!」起亮說:「你們下去吧!」
  眾官人方才下了看台,只聽台口那邊又有人嚷說:「兒他媽媽,實在好!實在好傢伙啦!」這幾位官人說:「又是那個山東兒。」眾人到了馬成龍面前,說:「又是你嚷『好傢伙?』」山東馬說:「不錯,是我說的。」「方才替你說半天話,在莊主的跟前。」山東馬說:「我去見他去!我也不是殺人的兇犯、滾馬強盜。你頭前帶路!」說著話,把高杰叫來,附耳說:「你如此如此。你二人跟我來!」成龍等同官人來到看到台以下,成龍跟他等上去。
  此時祁莊主已回家去了,就剩下鬼臉太歲起亮,他在那裡坐著。官人說:「祖師爺,我把這個叫『好傢伙』的帶了來啦。」起亮說:「把他帶上來!」話言未了,只聽成龍罵道:「好一個鬼臉太歲起亮!你這號東西,往哪個廠蹦!」起亮一聽,嚇得真魂出外,說:「無量壽佛」,用手一扶桌子,跳下了看台。高杰與馬夢太二人過去攔住。原來是他未從來到此外,山東馬早已囑明白,說:「如若看台上下來一個老道,務必把他拿住,不准放他逃走!」高杰舉著房椽子,瞪著眼睛,竟等老道。馬夢太拉短把刀在旁邊站起。起亮一躥,正躥在高杰的面前。高杰掄起房椽子,照老道頭頂之上就是一下。老道望旁邊一閃,拉出寶劍,要與高杰動手。馬夢太拉短把刀,說:「起亮,你是奉旨嚴拿的要犯,你今天望哪裡逃走!」成龍從看台上下來,三個人把他圍住。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7:59:41

第五十五回     眾賊人行兇搶玉姐 二豪傑夜探祁家莊



詞曰:舍死當年笑五侯,含花撮錦逞風流。如今聲勢歸何處?孤斜陽漫對愁。覺我輩,且休休,世事如同水上漚。應虛迷歌歸原路。打破了機關一筆勾。話說馬成龍等三個人把起亮圍在當中,要拿他,起亮跳出圈外一瞧,不是他三個人的對手,奔入人群之中,竟自逃走去了。
  方才三個人要追,只聽西邊喊嚷說:「救人哪!救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真沒有王法!眾位鄉親,你們都不管,就瞧著他把我的女兒搶了走嗎?」成龍等三個人趕到那邊一看,只見眾人當中圍著一輛大車,搭著席棚兒,上面坐著一個五十來歲的婦人,拍手打掌的直哭。車下站著有六十來歲一個老頭兒,口中說:「眾位,你們也不管管,就瞧著他把我的女兒搶了走啦?」成龍擠進去問道:「老頭兒,你姓什麼?所因何故這麼直嚷?」那個老頭兒說:「大爺要問,我就在那西邊王新莊住。我姓李,名成,在我們村中開了一個小小的豆腐坊。我今年五十八歲,也沒有兒子,惟有一個女兒,今年十九歲,小名叫玉姐兒,許配人家,尚未過門。今天我們夫妻帶他進廟,買些個零碎東西。方才到此,過來十數個人,楞說我車碰了他啦,兩個人過來與我打架,那幾個人把我的女兒搶了走啦,望西北邊去了。」成龍說:「內中這些個人,你認得不認得?」李成說:「我不認得,瞧著搶人的裡頭,有一個像是祁家莊的人。」山東馬說:「你把這裡彈壓地面的官人找來,跟著他去到縣衙門去稟官,給你找人。我姓馬,我去給你找去,三更至五更,我必要給你找一個下落。明天一早,咱們在縣衙門那裡見。你自管放心吧!」成龍正與李成說話,忽聽背後有人一陣冷笑,說:「好一個三更至五更,怕不能做臉吧,別說大話!」山東馬回頭一瞧,人多,瞧不出是誰說話來。自己告訴明白李成,帶著夢太望回走。
  在路上,馬成龍說:「老兄弟,咱們到了店裡,換好了衣服,去奔祁家莊,連拿起亮,帶找李成的女兒李玉姐。」夢太也是好打路見不平。這二人把高杰擱在店內,為是怕他粗魯惹事,打算著把這一件事辦好了,帶著高杰上蘇州,給他在張副將營內找一個事。夢太等到了東升店,又要些個酒菜,說:「高杰,你在我們這屋內住著吧,我們哥倆去找一個人去。」高杰說:「帶著我去到祁家莊,非得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兩個,不必你二人動手。」成龍說:「你先在店內等著,我們訪真了,那時再來叫你。」山東馬把大衫放在店內。
  天有黃昏之時,二馬出離了店,問明瞭祁家莊,離此處還有八里之遙,在西北上。二馬望前起,夢太是真快,成龍如何跟的上他。山東馬說:「老兄弟別走,等等我吧,我是跟不上你。你兩頭見太陽,能走七八百里路;我要兩頭見太陽,還不走七八里路嗎?人家飛簷走壁,一躥就是好幾丈高;我要望上一躥,二尺來高。我是不能跟著你跑,慢慢的走吧。」夢太說:「你又不能走,還要多管閒事。」正說著,眼前到了祁家莊。路北的大莊門,東西一帶白牆,牆外有護莊河,寬有一丈,深約八尺,裡面水聲淙淙。二人到了牆根以下,成龍說:「兄弟你蹲下,我蹬著你肩頭上牆,到了那裡邊,你再接我進去。咱們到院內在各處暗中探訪,大概他們是與起亮一黨,白天在一處聽戲麼。我今天是一舉兩得。」
  夢太蹲在牆根底下,他蹬著上去。牆約有七八尺高,上得上面去,又自己望下扒,到了就地。只見夢太早就望前走了,成龍自己走進去。二門也沒關著,聽得裡面有人說話,說:「今天祖師爺面帶驚慌之色,不知所因何故?」內中又有別人說:「連咱們莊主都不喜歡,今天在上房喝酒哪。搶的那個美人,在東院內折桂軒,派人先勸解他,他如要不應,先把他放在逍遙自在上」旁邊又有一人說:「別多管閒事啦,咱們喝酒,咱們鬥牌吧。」大家嘻嘻哈哈的划起拳來了。又有幾個人唱小曲兒。
  山東馬又望後走,只見上房內明燈蠟燭,東邊有四扇綠屏門。山東馬躡足潛蹤進了東院,只見有北房三間,東裡間窗內燈燭輝煌。外間屋內也有燈光,似亮不亮。山東馬登台階一瞧,上面掛著一塊匾,借屋內燈光照的瞧見「折桂軒」三字,聽見屋中有幾個婦人說話。山東馬來至東窗櫺以外,用舌尖舔破了窗櫺紙,睜開一隻眼望裡細瞧,北邊有一張大,兩邊掛著幔帳,上面坐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婦女,兩邊有兩個老媽兒:一個年約四十多歲,一個年約有三十有餘,俱是身穿藍布衫,青布中衣,麵皮俊俏,伶牙俐齒。那三十多歲的老媽兒笑著說:「姑娘,你在王新莊住哇?你家開豆腐坊為生,你家給你找個人家,無非是莊稼人家。你跟著我們莊主,在這裡可以成箱子穿衣裳,使奴喚婢,一呼百諾,有何不可?」那女子並不答言,只是啼哭。那四十多歲的王媽說:「張嫂,你不必勸他啦。莊主叫咱們來勸他,是為好。」又說:「即便你不從,那時把你擱在逍遙自在上,那都是我們瞧的都不愛瞧了。」張媽又說:「王嫂,你真是一張利嘴。他年歲小不知道,咱們把他勸解過來,他也知咱們的好處。」
  山東馬聽明白了。故學婦人之聲說:「張媽、王媽,你兩個人這個廠兒來。」裡頭王媽一聽,說:「是。張嫂,這口音是誰呀?」張媽說:「這許是大奶奶那屋裡新上工山東老媽。」張媽到了外頭,說:「誰呀?」山東馬一掄大環金絲寶刀,「克嚓」一聲,將那婦人結果性命。裡邊王媽說:「喲,怎麼啦?我瞧瞧去。摔倒了一個筋斗嗎?」方出來一瞧,山東馬成龍掄刀就是一刀,「克嚓」一怕,登時身死。
  山東馬進了外間屋,說:「李玉姐,不必害怕,我是救你來啦。你父親名叫李成,我來瞧你在這裡沒在這裡。」方要進裡去,只聽「噗」的一聲,把那東房裡蠟燈吹滅了,成龍拿著外邊一個蠟燈,進了裡間屋一瞧,並不見有一個人,心中說:「怪道!哪裡去了?真是怪道!」正在各處尋找,並不知下落。只聽外邊來了一個人,說:「王媽,莊主爺問勸好了說有?如沒勸好,把他擱在逍遙自在上去。莊主爺吃醉酒,少時還要與他追歡取樂。」那山東馬出來,掄手中寶刀就剁。那個人回頭就跑,直嚷半天說:「有了賊啦!把張媽與王媽都給殺啦,快著鳴鑼聚眾吧!」
  少時,只聽的人聲吶喊,來了有二百多名打手,一個個手中拿著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大家齊嚷,殺聲一片,少時把馬成龍給圍上。山東馬一瞧,是真急啦,手掄寶刀,只聽一片聲喧,碰著就死,挨著就亡,著招一下,筋斷骨頭碎。直殺的高坡之處人頭滾滾,底窪之處血水直流。小淫人祁文龍來到,用手中那把單刀一指,說:「好一個小輩,莊主爺來拿你!」只見那邊過來一個起亮,說:「山東馬,你這個混帳東西,認得我鬼臉太歲來也!」說罷掄劍就砍。山東馬用寶刀相迎,二人在院中動手。馬夢太從房上跳下來,掄手中刀就剁,與群賊殺在一處。起亮不知來了多少英雄,自己上房逃走去了。餘賊俱皆藏起來。成龍一伸手將那祁文龍抓住,說:「小輩,你帶我去瞧瞧那逍遙自在去!今天也是沒人,咱們逍遙逍遙自在自在就是了。我也把你擱在上,叫你也知道那個滋味。你告訴我,在哪裡?如要不然,我就把你結果性命!」祁文龍說:「在東院中,你走,我帶你去吧。」他手下餘黨也沒一個來管他,都跑了。
  望東又走了兩個小院子,見有北房三間,裡邊也點著燈光。成龍挾著祁文龍,到了東裡間屋內一瞧,靠著北邊牆有一張八仙桌兒,上面放著一個蠟燈,桌上擺著酒壺、酒盅、一雙筷子、兩碟菜,可沒有一個人。靠著南窗戶那裡,有一張大,東西放著,西邊有一個枕頭。山東馬就把小淫人祁文龍擱在上面,朝下方一落平,只聽「咯」一聲,從兩邊橫著搭上三根皮條,早把他絆住,不能動轉。東邊那望南北一分,把賊人的腿分為左右;西邊把那小溪人祁文龍的兩隻胳膀,有兩個消息一拿;又自上出來一個鐵蛤蟆,在祁文龍的裡連那裡,只望上拱,「咯吱咯吱」的直響。要是婦人,面朝上躺著,自房上垂下來有兩個套兒,男子上去不用費力氣,就可以行那雲雨之事。山東馬一瞧,說:「好傢伙!好傢伙!」
  原來那邊桌兒底下藏著一個人,是祁文龍的內兄,也是綠林中的英雄,姓杜,名芳,別號人稱「通背金剛」,很有些能耐,正在屋中飲酒,聽見前面喊聲大震,大聲吶喊,自己懶得出去。忽聽得外邊有一個山東人說話,到了屋內,他在那暗中藏躲桌兒底下。只見成龍他把那小淫人祁文龍擱在逍遙自在之上,杜芳心中不悅,心中說:「馬成龍,你要是真正英雄,何必凌辱於他?」越想越氣,拉出手中刀來,鑽出桌子來。山東馬是在南邊站著,背向北。杜芳自北邊桌底下出來,舉手中刀照定馬成龍脖頸就剁。只聽「克嚓」一響,紅光崩冒,鮮血直流,人頭落於就地。不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8:00:04

第五十六回     邢台縣英雄自投首 蕙芳樓俠客戲成龍



歌曰:人生百歲古來少,先出少年後出老。中間光景不多時,又有閒愁與煩惱,月過了中秋月不明,花到了三春花不好,花前月下能幾時?不如且把金樽倒。世上財多用不盡,朝內官多作不了。官大財多能幾時,惹得自己白頭早。荒郊高低多少墳,一年一度埋青草。
  馬成龍正在那邊站定,瞧著祁文龍,用手中的寶刀方要剁他,只見那邊燈光一照,彷彿一個人影兒,自己頭一低,一轉身就是一寶刀。杜芳的刀方舉起來,未防備成龍的寶刀到了自己的脖頸,要躲也來不及了,刀到處人頭直滾。一回手又剁了祁文龍幾刀,登時把賊人結果性命。
  只見馬夢太進來,說:「大哥,你不可在此久停,咱們走吧,殺死有一百多人哪。」山東馬說:「什麼?好哇!走,向哪裡走?老兄弟,你走你的吧,不必管我。我自己打官司去就是了。殺人的償命。欠債的還錢。不必賢弟你跟我去饒上了,我自己到縣內去投案就是。」夢太說:「你胡鬧!咱們兩個人一同來的,活著在一處為人,死了在一處作鬼。」
  正說之際,聽得外邊人聲一片。二馬出去一瞧,只見十數個燈籠火把,約有百十多名官兵。當中一騎馬,馬上有一位大人,戴著緯帽,說:「把兩個人拿住!」原來是有本宅的家人去到了邢台縣武營之內,報說:「有大盜夜晚搶奪祁家莊,請眾位老爺們去急速拿賊!」王大人調了有二百名官兵,來到了祁家莊外,正遇二馬出來,把手中的刀望地下一扔,說:「眾位不必動手,我跟你們去,到了衙門裡再說吧。」眾官兵把那兩口刀揀起來,到了大人馬前稟明。原來這位大人是本城的都司,派了兩個千總、兩個把總,在那祁家莊帶四十官兵察驗,然後派人帶著二馬到邢台縣。天已大亮,進城到縣衙,都司自己先進裡邊去了,把二馬交給縣衙頭役。
  少時,只聽的人聲一片,老爺升了大堂,把二人帶上大堂。眾衙役齊聲作威說:「跪下!跪下!」二馬站在那裡,也不言語。知縣問說:「你兩個人為何見了本縣不跪,所因何故?你叫什麼名字?」山東馬說:「我姓馬,是山東人,作小本經營。那是我的兄弟馬二。殺人都是我一個人,沒有他的事。」馬夢太說:「在祁家莊殺人是我,並沒有他的事。」知縣說:「你二人為什麼去祁家莊內殺人?細說明白。」馬成龍說:「祁文龍糾聚匪棍,白天搶良家婦女,我等是路見不平。」知縣說:「搶的是何人之女?有何為憑?」成龍說:「是王新莊開豆腐坊的李成的女兒李玉姐。」知縣說:「可有這一案,昨天在我這裡喊冤,不知李玉姐果是祁文龍搶去嗎?」成龍說:「一點不錯,吾昨夜晚上親眼瞧見的,一點不假。」又把昨夜晚上之事說了一遍。知縣早派四老爺到祁家莊前去驗明,回來暗中稟明瞭知縣。李大老爺說:「馬大,我今天派你出去尋找李玉姐,若要找著,帶至公堂,那時我就饒你殺人的事情,與你無干。留下馬二,作為押帳,你自己出去。」山東馬說:「我就是找不著李玉姐,我也是回來的。你派人跟我去吧,我倒要明明我的心。」知縣派了八個人,都是本衙門中的頭役:趙大、王二、張三、李四、孫五、劉六、耿七、馬八,跟著成龍出離了邢台縣西門,到了店裡。趕車的說:「馬爺,你昨夜晚上望哪裡去了?」成龍說:「我有事。高杰還睡覺哪?」成龍到了屋內,自夢太褥套內取出了五十兩銀子,帶著八個官人,到了西街路北,有一座蕙芳樓,是邢台縣第一個酒飯館。山東馬說:「咱們進去,到裡邊先吃完了飯。然後再去找人吧。」公差說:「很好。」一同進了飯館,是一個拐棒樓,坐北向南,裡邊有好些個客座。眾人一同落座,問堂倌說:「你們有什麼新鮮菜蔬?」跑堂的說:「應時的小賣,南北的碗菜,整桌酒席。」山東馬說:「給我們來要應時可吃的菜,先給我們配幾樣來。」跑堂的擦抹桌案,少時擺上各樣的酒菜。
  大家正在喝酒之際,只聽得北邊望西一拐那間屋內,有一人在那裡「咳」了一聲,又長歎了一口氣,說:「罷了,今天我是真煩哪!喝兩盅酒吧,一醉解千愁。這找李玉姐的,我也瞧不見一個了;如要遇見,我告訴他,省得著急。」山東馬一聽,站起來走到後邊,望西拐彎有四張八仙桌,上邊擺著些菜,並沒有一個人。山東馬回來說:「好哇,鬧鬼呀!我聽見有人說話,我一瞧沒有一個人,真乃怪道!」那幾個公差說:「我們也是聽見了,像有人說話似的。管他呢,咱們喝酒吧。」眾人又喝了幾杯,又聽見那邊有人說:「好哇,再未想到今天我算定在此等候找李玉姐的,不想今天在此等候多時,還不見來,真乃是怪道!這李玉姐在我那裡,應該怎樣哪?」山東馬一聽,到了裡邊又一瞧,還是沒人,一連三次。
  只見自裡邊出來了一個老頭兒,說:「姓馬的,你是找李玉姐嗎?跟我去,准有下落。」成龍認得是前日晚上在店內見的那個老頭兒,不由己著急說:「好一個匹夫!你這不要臉的東西,你在我店內留下字兒,叫我去高家窪等你,那天我在那裡因為你多管閒事,我殺了有一百多人。你這個老雞子進的,望哪裡走!」那老頭一陣冷笑,說:「你自己惹出來的禍,哪是小可?這李玉姐我是知道的。你先別玩笑,跟我走,先替你把事情辦完了,就結啦。」成龍說:「你貴姓啊?」那個人說:「你跟我到了對過店內,我細與你說說吧。」成龍帶著公差,會完了飯錢,跟著那個老頭兒,一直出離了飯館。一瞧對過有一座客店,字號是福升客棧。那位老英雄說:「眾位公差兄,在店中櫃房內等著我們哥兩個就是了。」成龍跟著那位老英雄,一直的到了北上房外間房內落座。山東馬又問:「老英雄貴姓?」那位老頭兒說:「我原是江寧府人氏,後來在四川三岔山佔山落草。我姓楊,名永安,別號人稱虯首龍。當年在兩淮、兩浙水旱兩路馳名,後來占三岔山。我膝下無兒,惟有一個女兒,針黹女工倒平常,惟好習學武藝。我不願意許配綠林中人,我情願意給他找一個英雄豪傑,我才把女孩給他。那一天,我住在東升店,我不知二人是何如人也,我故此到上房一問,才知足下是臨敵無懼的馬成龍。我故望你二人詼諧了兩句,我給你留一個字兒,所為叫你知道這邢台縣有一個小淫人惡少年祁文龍。我倒聽傳言,你愛管路見不平之事,我故瞧瞧你有膽子沒有。你與夢太進祁家莊之時,劣兄在後邊跟隨,我還帶著你姪女。就即使你瞧見李玉姐,你也救不了他。我帶著你姪女,打暗中把他救回來了。我知道你這場官司不要緊,慢說殺一百多人,就殺一千多人,這場官司哥哥替你打啦!」說罷,向屋內叫道:「女兒出來,見見你馬大叔。」
  只聽裡面鶯聲燕語,出來二個多姣,俱在十八九歲,俱都是舉止端方,溫柔典雅。頭前那個女子,頭梳盤龍髻,雪青芙蓉紗女褂,上面俱是素鑲藍春綢的中衣,足下窄窄藍緞子弓鞋;面如梨花,朱唇皓齒,杏臉桃腮。後面有一女子,五官倒也俊秀,眉如柳葉,眼似秋水,品如金玉,氣若芝蘭,身穿品月夏布女褂,藍串綢中衣,足上紅緞弓鞋。虯首龍說:「馬賢弟,頭前那是我的女兒,後邊就是玉姐姑娘,也算是我的義女。」說罷,叫兩個女兒見過,說:「這是你馬大叔。」兩個姑娘遂道了個萬福,隨後轉身進東屋中去了。楊永安說:「賢弟,把李玉姐用車送衙門,你這場官司就算完了。」馬成龍說:「不能,我殺了一百多人,也得給人家償命。」虯首龍說:「你不知道,這其中自有緣故,你到了衙門就知道啦。」吩咐外頭伙計:「把車給套上,送到縣衙門首再回來。」外面將車套好,玉姐上車。成龍辭別楊永安,同八個公差出離福升店,直撲縣衙而來。
  到了衙門首,只見李老頭兒淚汪汪的說:「大爺,為小老兒的事情,連累尊駕,遭此人命官司,小老兒實是不忍。」成龍說:「不要緊,你女兒也沒落在賊人之手,被我的朋友救出來了,我今天帶他來結案,你跟你女兒在這外邊等著過堂,」少時,李玉姐下車,與他父親說話。成龍叫車回去,自己帶著八名公差,方一進衙門,只見馬夢太笑嘻嘻的同著知縣與本地面都司說:「馬成龍,我們故與你戲耍,你殺人倒殺有了理啦!」那位都司說:「馬大人,還認識我不認識?」成龍仔細一瞧,認得是王慶,跟常大人帶過威遠隊,與成龍頭次打過剪子峪,是故舊的朋友。知縣王文超過來,一見成龍,說道:「馬大人,你殺這一百多人,不但無罪,而且還有功。」不知所因何故,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8:00:26

第五十七回     二英雄江蘇訪故友 倭侯爺修府會親朋



詩曰:戈盾戈矛已有年,閒非閒是苦相纏。
  一家飽暖千家怨,半世功名百世牽。
  相戟金魚渾已矣,芒鞋竹杖與悠然。
  有人參透修行事,雲在青空月在天。
  成龍一見知縣、都司迎接出來,馬夢太在後面跟隨,四人攜手,同進後面書房落座。家人倒茶。山東馬問知縣說:「老兄,我殺這一百多人,你說我無罪,所因何故?」知縣王文超說:「你殺的祁家莊小淫人惡少年祁文龍,共一百零三口,我已派人驗過,頭上俱有頂記,都是天地會八卦教中人。康熙老佛爺有旨意:無論軍民人等,頭上有頂記,殺死無罪。老兄喝酒吧!」吩咐擺酒。少時,杯盤連絡,排滿桌上,俱皆是時樣菜蔬。與王慶說了會子先前之事,又問成龍來此何干。成龍就把從剪子峪分手、畫石嶺醉破飛刀、黃河岸捉拿六賊、引見升遷得寶刀說了一遍;又提向蘇州訪友,從此路過,遇見虯首龍楊永安,才勾引起祁家莊之事。「這件功勞,我也不要。求兄台把李玉姐放了,叫他具結完案。」知縣點頭說:「見台去後,弟必奉命辦理。」王慶留二馬在邢台縣盤桓幾日,馬夢太說:「實不敢從命,我等還有要事。」少時席散,告辭歸店。
  只見高杰手拿一把鍘草刀,磨了一個光瓦亮,在院中正耍的高興,自己說:「你們誰要攪我,我先拿你們開刀。」正說著哪,只見二馬回來說:「高杰,你幹什麼哪?」高杰說:「我正要到邢台縣去,把知縣殺了。你們二位誰願意做誰做。」二馬也笑了,說:「你不要胡說,皇上家的命官,豈肯白叫人殺哪!」說罷,三人進上房落座。問高杰說:「沒吃飯哪吧?沒吃飯,要點飯吃吧。明天你跟我們上蘇州去。」高杰說:「我不去。」夢太說:「望哪裡去哪?」高杰說:「我先回家去看一看。」夢太拿出五十兩銀子,說:「這是給你作為路費。」三個人喝了半天酒,天色已晚,三人安歇睡覺。次日天明,高杰告辭去了。二馬算還店帳,坐車出店,竟自奔王家營去了。那一日,到了王家營住店,叫趕車的曹六僱船。夢太說:「你把車、騾子暫存在店內,跟我們走吧。」曹六說:「也好,我正想要到蘇州逛逛虎丘山,開開眼,見見世面。」說罷,到船行裡寫了一個江南划子船。第二日上船,正遇順風,蕩槳搖拽風篷。山東馬暈船,不能吃東西,口中吐酸水。後來船上又給他買藥調治。
  那一日,到了蘇州碼頭,下船給了船價,僱了一輛江南車兒,把所有的行李都放在江南車上。成龍換一件藍布大褂,高腰襪子,山東鞋。夢太穿一件青洋縐大褂,薄底三鑲抓地虎的靴子,跟著江南車,帶著曹六,奔雙旗桿巷丁家堡。走至東門以外,見東西有一條大街,路南有一個飯館,字號是「對河居」。成龍叫曹六去上飯館打聽打聽雙旗桿巷丁家堡在哪裡。曹六進了飯館,見有一個跑堂的,說:「借問,雙旗桿巷丁家堡在哪裡?」跑堂的說:「就是這條街。」曹六出來說:「二位馬爺,這就是雙旗桿巷。」山東馬說:「你再問有一個陝西人,人稱賽報應,恩賜倭剋金布靖遠侯顧煥章在哪裡住?」曹六進去照樣說了一遍。跑堂的說:「你倒是問誰呀?是問賽報應啊,是倭剋金布啊?是靖遠侯?是顧煥章啊?」曹六說:「我問就是顧煥章,別的都是他的外號。」那跑堂的說:「就在正東路北,新蓋的府就是。」曹六回來說與成龍,一同望正東,走不大甚遠,見路北有一座新大門。門前轄管木上馬石,裡邊掛著官銜,是「靖遠倭侯」。
  原來侯爺自奉旨回家,來到蘇州,先給他舅舅、舅母請安,然後翻蓋侯府,大會鄉里。眾人齊給煥章賀喜,酬客謝客,忙亂了好幾天,這幾日才得清閒。門首的家人二十餘名。今天成龍來到此處,見大門以內,東邊放著大板凳,西邊放著一條大板凳,上面坐著一人,頭戴緯帽,身穿藍夏布的大衫,青布薄底靴子,年有四十來歲。成龍過去說:「借問,有個倭侯爺在這裡住嗎?」那人站起來說:「你是幹什麼的?」成龍說:「我來找他要帳。我在北京城前門外開冷酒鋪,字號是『福海居造化館』。侯爺送禮,賒了我們些酒錢,我想要與他借幾個錢。」那人說:「我家侯爺欠你多少錢哪?」山東馬故意詼諧說:「欠我二百四十錢。」那個人復又坐在板凳上,把眼一翻,說:「二百四十錢,也值得自北京城來到蘇州,前來討要?」成龍說:「這是零兒,還有整兒呢,是一千八百八十八弔二百四十文。」那門上的人一伸手說:「拿來。」山東馬說:「拿什麼?」那人說:「門包十兩。我們侯爺如要不還你錢,我給你說一句好話,還你一半。我們侯爺要是還你一半的,我說一句好話,就許都還你。」成龍說:「不勞駕,我自有道理。不用你給我回話,我自己會嚷。」道罷,他自己嚷說:「回事啦!回事啦!」
  只聽見裡邊說話:「呀!我聽見好像吾馬大兄弟聲音。」方到大門以內,見是成龍,說:「兄弟,你為何不叫門上人回稟我知道?」二馬過來行禮,齊說:「大哥,你好哇?」倭侯爺說:「為何不叫門上人回稟?」山東馬說:「大哥你,我們倒見的起,就是你這個門上的好大脾氣。我來到這裡,我說勞駕,你給回稟一聲,就是說馬成龍與馬夢太給侯爺請安。我還告訴他說,我們是侯爺的拜兄弟。他與我要門包,我說多少門包?他說:『我們這裡的規矩你不知道嗎?要回事,先十兩銀子,才給回哪。』我就給了他十兩銀子。他又說:『兩個人須要二十兩,才給回哪。』我一賭氣就嚷起來啦,大哥出來了。從此以後,大哥多囑咐他點,別叫他見人就要門包。」
  侯爺一聽,說:「我把你這該死的奴才,你在我這門房內不知作了多少的弊病,還不把銀子給我拿出來嗎?」那個門上的人也不敢抗違,說:「奴才實沒有要他的銀子,求爺格外施恩吧!」煥章大怒,說:「你這奴才,我的拜弟能夠訛你不成?你是滿嘴裡胡說,還不快拿出來嗎?如要不然,我要送你的!」唬的那家人無可奈何,進了門房,把那別人寄存的銀子,給拿了十兩來,自己雙手遞給成龍。馬爺接過來,說:「夢太給你吧。」瘦馬馬夢太說:「我不要,你自己拿了去吧。我不那麼沒有道理訛人!」山東馬一笑,說:「來吧,給你吧。我與你鬧著玩呢,你沒有要我的銀子。」侯爺說:「成龍,你真是沒帳!不管是什麼人,你就玩笑。」叫家人先把車子上的行李搬下來,讓二馬先到裡邊,見了母舅丁佩然,請了安。三人到了外邊書房裡落座。曹六進來說:「行囊都搬下來了,車錢也給了。」二馬說:「你去外邊歇著去吧。」少時,擺上酒,三人入座,談心暢飲,直吃到月上三竿方才安歇。
  次日天明,顧爺的家人早起來給二馬取淨面水。侯爺也出來了,大家一同落座,然後用茶,又擺上酒來。侯爺喝了幾盅,自己一拉夢太,出來說:「老兄弟,你不可今天與成龍出去。我看他印堂之上,發了暗透青,有一道赤線在印堂,把眉毛都穿過了。三天之內,主於殺人,過了才能解,這是一道殺氣。你須要解勸解勸他,不准讓他出去,在外邊惹事。我要到後邊去了。」夢太回到書房之內,見成龍自己掄手中刀,照著那古銅花瓶就是一下,只聽「克嚓」一響,咕嚕嚕摔在就地。山東馬說:「好哇,掉下來了,我非把他給接上不成。」夢太說:「你別鬧了,我是瞧見你是用刀砍下來的,焉能接得上啊?咱們哥倆喝酒吧。」成龍說:「不成,我要去逛逛虎丘山,你跟我去吧。」夢太說:「不成,我肚腹疼痛,不能行走,我要睡覺啦。」山東馬說:「你不去,我自己會去,何必費事。」自己又換上那玫瑰紫綢子汗褂,紫摹本緞中衣,玉色綢子襪子,大紅緞子山東鞋,上繡三藍套皮球兒,夾著油綠洋綢大褂,裹著大環金絲寶刀,出離了侯府,一直望正西。
  方走到對河居門首,自己有心上虎丘山、姑蘇台,又不認得,無奈自己進了對河居飯館。院內有天棚,天棚底下有四張桌兒,俱都是八仙桌。成龍落座,要酒要菜。方要喝酒,只見自外邊進來了一個人,年約二十多歲,身高九尺,面如白紙,五長身材,喪門眉,弔客眼,身穿白綿綢短汗衫,青洋縐中衣,披著青洋縐大衫,青緞薄底抓地虎靴子,手中拿著一口金背刀,一個小小的包袱手中拿著進來。睜於那一雙弔客眼,是白眼珠多,黑眼珠少,雙睛努於眶外,一瞧山東馬,先把那眼睛一瞪,說:「跑堂的,你在哪裡?
  給爺爺找一個座兒!」跑堂的說:「大爺,這邊有一個座兒。」就在成龍的對過。那個人把那個刀望桌上一插,腳蹬著板凳,心裡說:「仇人見面,分外的眼紅。今天非得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才算完事!萬不能與他善罷甘休!」眼睛瞪著山東馬,說:「你吃吧!臨死叫你落個飽死鬼。我今天遇見你,絕不能饒怒你!想逃走,是比登天費事!」
  山東馬成龍也不認得他,見他嘴裡嘟嘟囔囔,不知所因何故。「真乃是一個半瘋兒。我也不必管他,我自己要我的菜就是。」先要了一個拌肚絲,那個人也要了一個肚絲兒拌著。山東馬說:「來一個燴腰片。」那個人也要了一個燴腰片兒。山東馬要了一個五柳魚、四喜丸子、葵花丸子,共合要了十數個菜;他也照樣要了十數樣菜。成龍不要了,那個人也不要了。山東馬也是有氣,說:「吃飯還跟著人學哪?也不怕人家笑話!」只見那人說:「你不用瞧不起我,我少時就結果了你的性命!」山東馬一聽,不由氣往上衝,要在對河居惹出一場大禍。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8:00:49

第五十八回     張忠虎丘山戰眾賊 姜玉福建館鬥群寇



詞曰:堪歎人生天地中,使盡了心機為利名。寶貴榮華花間露,好勇爭強火化冰。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旦無常萬事空。任君使盡了千條計,難免荒郊身被土蒙。話說馬成龍正在對河居吃酒之際,遇見了一個人,把手中刀望桌上一拍,說了好些個惡話,嚇的眾吃酒之人都不敢言語了。成龍把手中的刀,也照著桌上一插,說:「我也不是無名,白欺負我,你先等等!若不服,過來咱們比並比並,我可不怕這些個事!」那邊那個人一聽此言,說:「好哇!來,來,來!咱們去到了無人之處再說吧。」手拿金背刀,一直的望門外去了。成龍後面跟隨。嚇的跑堂的也不敢追,自己在鋪內盡害怕。
  成龍跟著那個人到了無人之處,成龍說:「我瞧你像一個『合字兒』。」那人一聽,說:「不錯,你『好俊招路』啊。我是知道你像個『線上的』。」成龍不懂,本來他頭一句,是與馬夢太學的,一聽人說:「好俊招路兒」,他說:「你才是『抄路兒』。別玩笑。」那個人也笑了,說:「原來你是一個外行,我也不必多問,你姓什麼?哪裡人氏?」馬成龍自通名姓。那人說:「原來是馬大哥。我久仰大名,轟雷貫耳。小弟是陝西咸陽人,姓張,名忠,字大虎。我別號人稱笑面無常。奉我義兄之命,前來這侯府下書。來到對河居,一瞧尊駕這個穿著打扮,我疑你是一個綠林中的英雄。今天一問,才知是一位大人。」成龍說:「張大哥不可這樣稱呼。你我自己兄弟,何必如是。」二人復又回來了,到對河居,二人在一個桌兒上落座,又把那邊的菜都給移過來。二人越說越高興,成龍說:「賢弟,你今天跟我去把這虎丘山逛逛。」張忠說:「小弟與兄長可以前去。」又派人僱了兩乘爬山虎。成龍要到櫃上給錢,張大虎說:「大哥,你不必讓,我早已給留在櫃上兩錠紋銀。若要不然,你我方才耍笑,他為何不與咱們要飯帳呢?我一進來之時,你正低著頭兒在那裡喝酒,我給他們櫃上留下的。咱們逛完了廟,再回此處吃酒算帳。」二人到了外邊,方要上爬山虎,成龍一瞧大虎坐的那爬山虎,兩個人倒雄壯;惟有這一乘爬山虎兒,是哥兒兩個,都是瘦弱的身體,一場寒病方才好。山東馬身軀又大,二人不能抬成龍,說:「老爺,我們哥兒兩個是不能抬你老人家,再僱別人的吧!」成龍說:「你二人再找一個人,二人在頭裡橫上一條槓子兩個人抬著,一個人在後邊抬著,也就成了。」二人點頭,照樣找了一個人來,抬起兩個人,一直的奔虎丘山而來。
  走了有五六里之遙,後邊過來了兩乘轎子,頭前一匹引馬,後邊還有四五個跟人。頭前那個引馬直嚷說:「閒人退後,轎子來了!」成龍與張忠二人的爬山虎兒望旁邊一閃,轎子由東邊望西而去。方一過去,只聽轎內有人說:「站住!」轎裡邊是一個婦人說話,說:「馬大哥,你多早來的?」山東馬成龍說:「你是望誰說話哪?」轎內那少婦人說:「成龍馬大哥,你不認識我嗎?我哥哥是胡忠孝,難道忘了不成?」山東馬一聽,說:「原來是賢妹。我是昨天晚響才到,打算要去到副將衙門去瞧瞧張三兄弟,我還沒去哪。」原來這兩乘轎子,頭前是張廣太的大夫人胡氏賽花,後國是他二夫人韓氏紅玉。二人因廣太到任不服水土得病,許下願上虎丘山燒香,廣太好了,不叫他們去。今天是張三大人演操去,二位夫人私自帶領幾名跟人,去上虎丘山還願去。方走到此處,遇見了他等兩乘爬山虎兒,說了幾句話。胡氏夫人說:「回頭馬大哥上我們衙門裡去吧。」吩咐起轎。
  張大虎問馬成龍說:「馬大哥,這是誰的夫人?」成龍說:「這是本處水師營鎮大人張廣太的夫人。」張忠一聽,說:「真乃怪事!我也認得一個張廣太,在上海道台衙門。那個人可是人跟官的,與你方才說的這個張廣太是同名。我認的那個,是武清縣河西務的人。」馬成龍一聽,說:「你認的那一個武清縣河西務的張廣太,與這一個張廣太,他是一個人。」張忠說:「他如何能作官?」成龍就把張三大人先前的那些個事就了一遍,張忠說:「罷了!人生在世上,真有這樣奇遇!我張忠自幼年在江湖之上闖蕩,也沒有遇見一點好事。」
  二人才要走,只聽得那邊一片聲喧。抬頭望正西一看,只見那北邊山岔內出來了一伙人,約有三十餘名,把兩乘轎子圍住。又見自那邊跑過來了幾匹跟馬,馬上之人直嚷說:「二位快去吧,來了四十多個賊人,把我們轎子給圍上了。一個為首的賊人手執大棍,要搶我們夫人。二位快去吧,救人要緊!」張大虎拉金背刀,一直的望那邊跑去,口中大罵說:「好小輩!你等不要無禮,我來也!」到了轎子那邊,胡氏夫人、韓氏夫人,二位雖然有能耐,無奈有一件事,都穿著一身衣服,又是厚底鞋,所以然不成,不敢下轎子,心中著急,只見那邊為首的一人說:「你等好好的回去,把轎子放下!」嚇的抬轎的戰戰兢兢放下轎子就跑,眾跟人也跑了。賊黨方要抬轎子走,只見張大虎一掄金背刀,大嚷一聲,說:「好膽大的賊人!白晝攔路搶人,我來結果你的性命!」掄刀照著賊人就是一刀。
  眾賊人望兩旁一閃,只見過來一個為首之賊人,身高九尺,面如生羊肝,兩道劍眉,一雙圓眼,身穿青洋縐褲褂,薄底快靴,兩隻眼睛滴溜溜的亂轉,一條青縐綢手絹包著頭,手使一條鐵棍,迎著張忠而來,口中說:「你是何人?敢這樣大膽!你可認得鴛鴦太歲曹太嗎?」張忠一聞此言,說:「這小輩,我要說出名姓,把你唬死!來!來!咱們先比並較量,如你能贏了我,萬事皆休;如你贏不了我,休想逃走!」那鴛鴦太歲曹太舉棍就打。張忠望旁邊一閃,掄刀就剁。二人動手多時。成龍自那邊過來,懷中抱著大環金絲寶刀,趕到說:「你們是哪裡來的賊人?」那些個賊人說:「我們是此處人,你問作什麼?」原來這些人都是福建會館的看館之人,為首的曹太是天地會八卦教的會總,這些個人也是他們教中之人。只因聽說張廣太的夫人今天去虎丘山降香,曹太要替侯起龍報仇雪恨,帶眾賊在山中半路等候,方要搶了走,不想成龍與張忠趕到。曹太一瞧馬成龍穿的衣服個別另樣,又見他那面貌好像有人常說的山東馬成龍。此時天地會的賊人,自盧定河、王千層被馬成龍拿獲,他等聞名喪膽,俱拿成龍起誓。他們的人遇要有事,都這樣說:「誰要屈心,叫他遇見了大清國的山東馬!」有見過成龍的,有沒見過成龍的,大家傳說。曹太今天一見山東馬這樣的打扮,心中就有幾分疑惑他是馬成龍。
  曹太正與張大虎動手這際,山東馬趕到說:「張大賢弟,我來也!」自通了名姓,唬的眾賊人膽戰心驚。曹太舉棍就望下打,馬成龍用寶刀相迎。只聽得「克嚓」一聲,將曹太的鐵棍削為兩段。把賊唬了一跳,轉身就要逃走。山東馬一刀,照著他脖頸上,只見紅光一片,把賊人頭皮削下來一塊。曹太一俯身,帶群賊竟自逃走去了。眾轎夫復又回來,把這兩乘轎子又抬回去了。眾跟人都跑了。山東馬與張大虎二人回來,坐著爬山虎兒歇著。
  只見張廣太帶著姜玉,還有四小跟班的而來。原來是三大人辦完了公事,自己要上虎丘山,走到半路上遇見自己家人,是跟二位夫人的,被賊追下來,一瞧見大人,回稟明白。張廣太著急,帶著眾人,正遇見馬成龍與張大虎,連忙過去說:「二位大哥,小弟有禮。多早來的?為什麼不到我衙門裡去?」張忠說:「我今天方才到。也不知賢弟在此居官,我遇見了馬大哥,在對河居喝了半天酒,要逛虎丘山,正走在這裡,遇見了尊眷的轎子被賊人圍住,我與馬大哥將賊人殺散,正遇見你到此處來。」成龍說:「我是昨天到的,天就晚了。今天早晨起來,同侯爺大哥喝了會子酒,我也醉了,夢太也就睡著了。我自己溜達出來,到對河居遇見張大兄弟,喝了會子酒,我們兩個就來到此處,遇見你的家眷叫賊圍上了,那一伙賊子俱都叫我們給打跑了,遇見三兄弟。走吧,咱們喝酒去吧。」廣太說:「上我衙門去。」成龍說:「不去。咱們上對河居雅座兒談會子心,明天我同老兄弟,我二人到你衙門去。」廣太說:「走。」
  三個人同姜玉,一直到了對河居雅座落座。跑堂的笑嘻嘻的說:「三位老爺來啦!」遂給泡過一壺茶來,端上兩碟瓜子,問:「三位要什麼菜?」廣太說:「姜玉過來見見你馬伯父。」姜玉過來行禮,說:「馬伯父好啊!」過來又問:「張伯父好!」說:「適才二位伯父與我三叔說話,我不得親近。」張忠與馬成龍說:「你坐下再說話吧。」隨便要了幾樣菜蔬,要了四壺蓮花白,又要兩壺福貞陳紹酒,大家開懷暢飲。喝至半酣,廣太說:「馬大哥與張大哥,再也想不到今天異地相逢,真乃是人生樂事!無奈有一件,就短師兄馬夢太。」
  姜玉在一旁拉了成龍出去,到了外邊,成龍說:「你叫我何事?」姜玉說:「今天你得勸解勸解我三叔父,別讓我三叔回去與我兩個嬸母鬧。今天我嬸母上虎丘山燒香,瞞著我三叔父去的。恰巧在半路之上,又遇見賊人。我三叔回去必不能善罷甘休。你老人家要說個人情,准成!」成龍說:「你交給我啦!我必要勸解他。」說罷,二人復反入座,從新吃酒。
  吃喝完畢,成龍說:「三兄弟,今天你回去,見了兩個弟妹,應該怎樣?」廣太說:「我萬饒不了那兩個賤輩!」成龍說:「三兄弟,不是那麼樣辦法。論理,可是兩個夫人的大不是。要真叫賊給搶去,那時你是死是活?這件事若是我,不這麼辦,須得把他們殺了!」成龍這詼諧的話,廣太本就有氣,再聽他這麼一說,不由怒從心上起,站起身來說:「二位兄台,我不讓到我衙門裡坐著啦,明天再見!」寫了飯帳,方才要走,成龍說:「我與你玩笑哪,別認真殺了。」廣太也不言語,姜玉說:「好哇!這是你給講人情哪?」說著話,出離對河居,一直回衙門。
  姜玉在頭前,直跑到了衙門,先奔後面,說:「二位嬸母,了不得了!
  我三叔因為你們上虎丘山幾乎被賊人搶去,我三叔甚是有氣,拿刀來殺你們倆人來了!」嚇的兩位夫人顏色更變,說:「姜玉,你快請你李伯父、鄒伯父來勸住你三叔!」姜玉出去,有片刻之工,張廣太手持鋼刀,闖進上房,要殺兩個夫人。不知此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8:01:09

第五十九回     張廣太單人鬥群賊 顧煥章三杰誅盜寇



詩曰:堪歎人生不悟空,迷花亂酒逞英雄。
  途窮到底還無錯,漏盡之時始現功。
  弄巧常如貓捕鼠,光陰恰似箭流弓。
  倘然使得精神盡,願把屍身葬土中。
  張廣太舉刀進得屋來,照定兩個夫人就剁。後邊李貴、鄒忠把他拉住,將刀奪過去,拉廣太至書房,說:「張三兄弟,不可這樣粗魯!咱們這是外住衙門裡,比不得在家,傳到上邊耳中,就許參你家教不嚴。你把跟著去的家人叫過來問一問:白天在虎丘山這一伙賊人,像幹什麼的?」三爺叫姜玉把內跟班的叫來,說:「沈福,方才是你跟了夫人去上虎丘山來?」沈福說:「奴才跟去了。」廣太說:「你在半路之上瞧見截轎子的是什麼人?哪裡的口音?」沈福說:「他自通名曹太,是福建會館看會館之人。」三大人說:「你下去吧。」自己拿過紙筆,寫了一封書子,交給李貴說:「大哥,這裡有一封字兒,明天越早越好,我要是不回來,你就給倭侯爺送去。如要是侯爺收下此信,你即速回歸衙門;等三兩天沒信,將我家眷保送到河西務去。」李貴說:「三弟,你這話從何而起呀?」廣太說:「你不必多問,拿信外邊歇著去吧。」李貴也不好深問,自己回外邊廳房安歇去了。
  廣太收拾利便,帶上自己短把刀、避血桷,說:「姜玉,你看守衙門,我要去了。」姜玉說:「三叔又往哪裡去?」廣太說:「你不必問。」姜玉說:「我也跟著你去。」廣太說:「也好,那麼你就跟我走。」姜玉暗帶披刀,候至天有初鼓時候,廣太兩個人出書房,到院內上房,竟自奔福建會館。從房上走,不從地下走,施展飛簷走壁之能。
  這個福建會館在蘇州正南,離副將衙門八里之遙,在壽峰山口裡邊。那座山是東西大路,是從蘇州南關撲奔那裡去。一進山口,望西走不多遠路,南大門,就是福建會館。裡邊有七八百間房,很有勢力,都是本省的大商人修蓋的。看館的人,姓曹,名太,別號人稱鴛鴦太歲。裡面俱是天地會八卦教的會匪。廣太同姜玉來至會館,躍身上房,直望裡面躥縱。來至東廂房後房坡,望下面一瞧,正大廳房七間,東西廂房各五間,院中有天棚,底下燈燭輝煌。北上房台階以下,有兩張八仙桌,東邊那張八仙桌後邊,有一把太師椅子,上面坐定一人:年約六十以外,頭戴三角白綾巾,金抹額,鬢邊雙插白鵝翎;面如紫蟹,兩道掃帚眉,一雙大環眼,準頭豐滿,海下一部黃焦焦的連鬢落腮的鬍鬚;身穿粉綾緞色錦征袍,上繡圓花朵,足下粉底官靴。西邊台階之下那張八仙桌兒後,也坐著一個人;年約五十以外,也是三角白綾巾,雙插白鵝翎兒;面如紫玉,環眉大眼,一部花白的鬍鬚。西房台階下有四張八仙桌兒,後邊坐著四個人,面向東坐著:北邊第一個,面如黑漆,穿衣服是咱們隨身的打扮;第二個,年約二十以外,面如白紙,身穿藍洋縐大衫,有桌案擋著,看不見底下;第三個座位上那人,面如瓜皮,二十有餘的年歲,蛋青串綢長衫;第四個座位上那一人,年有二十來歲,面如茄皮,身穿青洋縐大衫。東邊有四個座位,上面亦有四人,瞧不很真。正南坐著是鴛鴦太歲曹太,北邊座位上是二龍神馬鳳山,西邊座位上是二會總任山。正西那座位上:頭一個是活閻王馬剛,第二個白面判官馬強,三個座兒上是逍遙會總張寶任,四個座兒上是太平會總任鳳蛟。東邊那四個人是:侯得山、侯寶山,還有金槍太保侯勝英,金刀太保侯勝杰。共合是九家會總,議論天地會的大事。馬鳳山說:「曹太,你白天就不應該搶張廣太的家眷,倘若一走漏風聲,豈不壞了你我的大事?」曹太說:「我打算把他那兩個夫人搶來,咱們大家追歡取樂,再未想到遇見馬成龍,將我鐵棍削為兩段。早晚我非去將他兩個夫人搶來不可!」
  廣太聽罷,自然大怒,說:「好一個匹夫!待我前去結果他的性命!」
  翻身跳下房去,大嚷一聲說:「好一個大膽的匹夫!我張廣太來拿你這一干叛國賊!」掄手中刀,直奔老會總任山刺去。眾賊人一見,說:「不好!快快的鳴鑼聚眾人!」只聽鑼聲一響,少時大眾賊人齊到內院。眾會總舉兵刃,大家齊聲說:「好一個張廣太!當初侯會總待你恩重如山,你不該叛天地會歸大清管。你今天既然來到此處,想要逃走,是不能!我等早要刺死你,不想你今天自入牢籠!」群賊大眾齊來動手,把一個張副將圍在當中。
  小爺姜玉在房上一陣大怒,說:「你這一干叛反國家的賊人,休要逞能,我今天要與你等分個高低!」翻身跳入在院中,手內掄刀就望下剁。活閻王馬剛舉棍就打,白面判官掄刀也過來與姜玉動手。大家正在動手之際,侯家四杰也趕到,各舉兵刃,與曹太把姜玉與廣太圍在當中。二人遮前顧後,閃展騰挪。外面早把館門上好,不放人出入。內中賊黨一個個擺兵刃,圍了好幾層,齊聲吶喊說:「張廣太小輩,不可這樣無禮!拿呀!拿呀!」張三大人一見人多,心中害怕,料想今晚不能逃生,慌忙叫:「姜玉,你快快的走,不可小小的年歲死在賊中!」姜爺一聽,說:「三叔,你不必多牽掛!我今天萬不能捨去了三叔,我自己回衙門。人活百歲終須死,何必貪生落罵名!我不過是一條性命,能值多少?跟三叔不能殺賊,齊死在福建會館之中。」說罷,掄刀就望下剁,與賊人難分高低與輸贏。姜小爺累的渾身是汗,張三大人也不成。老龍神喝令:「眾人齊動手,務要生擒活捉他二人!今天夜晚,在福建會館殺了張廣太,也算替侯會總報仇雪恨,我的氣才平和。」群賊答應說:「我等尊命!」
  活閻王馬剛用棍照著張三大人就是一棍,廣太望旁邊一閃,那邊的飛抓趕到,就把張廣太給抓住啦,栽倒就地。張三大人說:「姜玉,急速回去吧!」姜玉見張三大人被人拿住,他又聽說叫他逃走,他想到:「三叔你被人家拿住,為何叫我走哪?」姜玉年青,自己想錯了。張三大人叫他逃走,是叫他回去調了兵來,給他報仇雪恨。他不肯走,與賊人動手。他如何是眾人的對手?工夫一大了,姜玉被人家用飛抓抓住了,也栽倒就地,被賊人捆上。馬鳳山說:「先把他二人捆在天棚柱上,用涼水淋頭,開膛摘心,祭奠飛刀大會總侯起龍就是了。」群賊說:「遵令!」把廣太二人捆在東邊天棚柱子上,面向西,又去了一個人,到後邊取出一張圖影,上畫的是飛刀會總侯起龍的真像。又取出來一個大木盆,裡邊放著一盆水,過來了一個人:有四十來歲,花毛兒禿子,身穿深藍布小褂,青洋縐中衣,薄底抓地虎快靴;手持明晃晃的一把牛耳尖刀,來到廣太面前,把刀嘴裡一橫,把張廣太的衣服分開。姜玉在那邊捆著,直罵說:「奴賊呀!你這些個邪教匪賊,先把我開膛,我不瞧著我三叔死,我先在鬼門關上掛號,魂簿帳上除名!」又叫三大人說:「三叔,我死了不要緊,惟有三叔你死不的,白髮的高堂,綠鬢妻子,你老人家一死,真可慘!欸!我也不說了。」張廣太一聽此言,不由心中一陣難受,說:「欸!姜玉,你不必如此說了,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自己雖然口中這樣說,心內想起生身的老母,說:「你老人家只知孩兒在外邊居官,不想今天死在此處。若要母子相逢,等待鼓打三更,在夢寐之間,大概我未必准有這樣靈驗。」想到此處,不由心內如同刀剜肺腑、劍刺了心肝一樣,強忍英雄之淚,自己把眼一閉等死。姜小爺破口大罵。
  只見群賊吩咐:「涼水淋頭!急速把張廣太的人心取出來。祭奠侯會總!」過來了一個,手拿著一桶水,照著廣太就是一潑。那個花毛禿子手持著牛耳尖刀,把廣太的衣服望左右一分,照定前心,刀尖兒對準了心口,後手一按勁,只聽「噗哧」的一聲,紅光崩冒,鮮血直流。張廣太倒沒死,殺人的那個花毛禿子死了,把眾會總唬了一跳。原來自暗中飛來了一瓦,把花毛禿子王熊給打壞了,正中後腦海,沒殺成人,自己死了,把刀也扔了。眾賊人望房上一看,並不見有一人,齊說:「怪道啊怪道!是哪裡來的?」眾人正嚷之際,又過來了一個賊說:「你們不必瞎嚷,待我先把他刺死再說。」說罷,用刀照著廣太前胸又是一刀。又從北上房飛下來一瓦,只聽北房上一聲喊嚷說:「你等這一干賊人休要殺人,吾來也!」西房上也是一聲喊罵:「八卦教匪休得無禮,我來結果你等的性命!」東房一聲喊罵:「叛賊休要害人!」這三邊齊望下跳,先用刀將張三爺繩子剁開,又把姜玉救下來。群賊一個冷不防,齊拿兵刃來把他們三個人圍住。不知救張廣太的三位英雄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8:01:32

第六十回     山東馬夜入福建館 活閻羅巧遇舊冤家



詞曰:吾生有志,喜樂林泉。栽鬆種竹,隨分隨緣。一不望聲名振地,一不望富貴擎天;一不望一言定國,一不望七步成篇。願只願草桔林漫,釣魚河灣;樽無乏酒,廚不斷煙。一生無榮無辱,不敢妄貪。香焚寶鼎,答謝龍天。話說救了張廣太與姜玉那三個人,是倭侯爺、張大虎、馬夢太。他三個人是從何處而來?只因張廣太把那封書信交與了李貴,他回到外邊廳房之內,倒下了要睡,睡不著,起來喝酒。到了定更以後,想著怕明天起來的晚,「我何不先把這一封信送到倭侯爺那裡去?」自己叫外面的馬,自己帶著書信,到外邊上馬,到了倭侯爺那裡下馬,把書投進去,自己回衙門。
  侯爺正與馬成龍、張大虎說著閒話。原來是張大虎同馬成龍到了侯府,進裡邊去,到了書房之內,見夢太在那裡與侯爺閒話呢。一見成龍進來,侯爺說:「我方才進派人找你去,不想你回來了。那是何人?」山東馬說:「張大賢弟過來,這就是倭侯爺,那是我拜弟馬夢太,你們哥兒三個多親多近。他叫張忠。」倭侯爺等四個人施禮落座,問說:「張忠自何處至此?你二人在哪裡見的?」張大虎把在對河居之事說了一遍,又從懷內取出了一封信,交與侯爺。侯爺一看,上寫:「恩兄顧老爺文啟。」顧爺方要拆看,門上的又拿了一封信,是台張三大人的。侯爺方才聽張忠所說之事,就要細問;又見來了一封信,就先把先前那封信兒收在書閣內,把這封信拆開一看,上寫:「倭侯爺台覽。」拆開一看,大吃一驚,說:「唔呀,不好哉!弗好哉!」念給成龍等聽:煥章仁兄足下:久未暢敘,實深悵甚。茲啟者,近聞福建會館看館之人乃是邪教匪徒,弟今輕身前往,探訪真實確情。弟前去兩三日之內不回,必有殺身之慘,望兄台念在金蘭至契,前來與弟報仇雪恨,則弟為國捐軀,亦含笑九泉矣!其餘家舍間諸事,大丈夫視死如生,勿須瑣敘。種種各情,均祈心照為感,此留。即請升安!
  如弟張廣太頓首侯爺看罷,說:「了不得了!張大兄弟與馬老兄弟,你二人跟我去到福建會館走走!」成龍說:「我也去!侯爺說:「你不成,你又不會飛簷走壁,如何能去?吾帶著他二人,去去就來。到那裡見機而作,瞧事作事。」說罷,收拾齊整,三人出離了上房,躍身躥上房去,直奔福建會館而來。
  到了會館房上,只見張廣太與姜小爺在那裡,叫賊人捆在東邊天棚柱子上,方要開膛。西房上是張大虎,拿了一片瓦,正打在那王熊的後腦海,登時身死。只見那邊又過來了一個賊,又被北房上的倭侯爺給打壞了。東房上的夢太也跳下來,三人把張三大人與姜玉救下來。張廣太二人揀起刀來動手。眾賊人一見,說:「眾位英雄,大家動手,拿獲他們這幾個人,不准放他等逃走,務必把他們拿住!」一聲喊嚷,齊擺兵刃,與五位英雄動手,直殺的有三更時分。張廣太累的人困腿乏,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又不能走,心中說:「眾位朋友為我張廣太前來,我焉有逃走之理,我死在這裡也不走!」姜玉也是累乏了的人,心內說:「眾位在此與賊人拚命,我一個年幼的人,焉能逃走?我死在這裡也不能逃走!」侯爺一瞧眾人都累乏了,「大概難以取勝,自己又不能先走,怕叫眾朋友瞧著不是。再者說,張忠是一個生朋友,他還能與賊人拚命,我萬不能走,死在此處也不走!」馬夢太也想:「別人為我師弟尚且拚命,與群賊動手,我萬也不能走了。」張大虎也想:「我當年與張廣太在上海道衙之內結為生死之交,至今我雖死在這裡也不能先走!」眾位誰也不張羅先走,為想與賊人動手。
  那為首的賊人馬鳳山與任山、張寶任、任鳳蛟、活閻羅馬剛、白面判官馬強、鴛鴦太歲曹太、金槍太保侯勝英、金刀太保侯勝杰、侯得山、侯寶山九位會總,帶著一千多天地會八卦教的賊人,圍了好幾層院子。書中交代,這一座福建會館,能有這麼些個賊嗎?他等是此處臥底,定在今年八月中秋他們起首造反。有他們的八路督會總派人三路進兵蘇州聚齊。今天一動手,故此他們都有膽量,就把五位英雄困在當中,不能動轉。各個累的渾身是汗,遍體生津。天有三更三點之時,五位英雄心中說:「吾等是不行了,大概今天死在賊人之手。」賊 人越殺越勇,燈籠火把,照耀如同白晝。
  正在酣鬥之際,聽得外面聲音一片,說:「會總爺呀,了不得了!那個山東馬來了!快出去人,把他攔住,不准放他進來!」眾賊一聽,大吃一驚。書中交代,成龍見侯爺三個人上房,口中說:「上福建會館,去救張廣太」,他又把那書信瞧了一瞧,自帶上大環金絲寶刀,來到外面說,叫門上的給他開門。眾人問:「大人上哪裡去?」成龍說:「我上福建會館,你們跟了我去。」眾人說:「我們不敢去,你老人家自己去吧。」成龍說:「不去就罷,我自己去。」說罷,出離大門,一直望西走,到對河居門首,心中想道:「這福建會館在哪裡?我把跑堂的何不叫來問他一問,就知道了。」站在門口叫說話。跑堂的裡面正串櫃哪,聽見有人叫,出來一瞧,是白天同張大人在這裡的馬爺。跑堂的說:「你老人家從哪裡來呀?裡邊坐。」成龍說:「我不坐著,我與你打聽打聽,有個福建會館在哪裡?」跑堂的說:「從這裡奔南關,出南門,走二之遙,有一座三官廟,前頭往西有一條大道,望西去有一個山口,進了山口一直往西,路南有一座福建會館,上面有匾。我今天舖子有事,要沒事,我就帶著你前去啦。」成龍說:「我自己去吧。」一直撲奔南關,走了有一里之遙,天色皆黑,不辨東西南北。只見從對面來了一頭驢,上面騎著一個老頭兒,自鄉下要帳回來,天晚了騎在驢上,唱山西梆子腔。成龍說:「借光!上福建會館往哪裡走?」那人說:「自這望西,進了山口不遠就是。」山東馬聽罷,一直進了山口,只聽前面殺聲一片。走到福建會館門首,又見館門已上閂鎖,聽得裡面殺聲震耳。自己又進不去,又不會上房,心中甚是著急,順著福建會館的牆,繞了一個大彎。天有二更以後,自己實在無法,低頭一想,計上心頭,說:「我自己改變聲音叫門。」心中說:「我學一個婦人說話,那賊人一貪便宜,他們把門一開,我拿大環金絲寶刀,把賊人殺個乾乾淨淨。大概侯爺大哥等都在裡面哪。」想罷,來到會館門首,捏著鼻子學婦人的聲音,說:「開門來,開門來!」裡面看守的賊人一聽,說:「眾位二哥們,你聽聽,外面是誰叫門?」山東馬故作婦人之聲說:「是我,今天晚上走迷路徑了,鞋弓襪小,我實在是累了,求眾住方便方便吧!」裡面有一位色大爺說:「你是個婦人哪,多大歲數了?」成龍說:「奴家二十二歲。我們當家的死啦,我去上墳去了,因此迷失路徑。求眾位開門,我到裡面暫住一宿,明日早行。」這幾個看門的一聽,說:「平常也沒這個便宜事。今天裡面有大事,又有個小寡婦叫門。咱們給他開開門,叫他進來,到門房裡等著,完了事,咱們大家追歡取樂。」說罷,就要開門。
  旁邊有一個上年的說:「不可這佯,我上房去瞧瞧,若果是個小寡婦,你就把他叫進來;若不是,恐怕奸細前來詐門,那時還了得!」說罷,蹬著梯子上房。到了房上望外邊下面一看,他認識是山東馬成龍,趕緊嚷道:「別開門!別開門!是馬成龍在外頭!」那眾賊人又上了一道門閂,說:「好一個山東馬!你裝那婦人說話,冤我們來了。你不用打算進來,我也知道你是不會飛簷走壁。」山東馬在外邊一聽,急的亂嚷怪叫,心裡說道:「我何不用我這口寶刀,把他這門給開個小門?」說罷,把寶刀望門上一插,只聽「咯」一聲響,山東馬用手一按勁,望下一按,又把寶刀拉出來,一連幾刀,開了一個小門,一腳踢開。嚇得賊人直嚷說:「了不得了!山東馬把門給旋了一人小門!」賊人膽子大的都跑了,膽子小的嚇了個骨軟筋酥,不能動轉。馬成龍進了大門,掄手中寶刀,照定賊人就剁,直殺得死屍東倒西歪。
  山東馬望裡面走,方到二門,只見從裡面跑出鴛鴦太歲曹太,帶著活閻王馬剛,白面判官馬強,三個人帶著一百多名賊人,手拿長槍、大刀、短劍、闊斧,齊在二門以裡,分兩旁站定。只見鴛鴦太歲曹太說:「馬成龍,今天你不是飛蛾撲火,自來送死!顧煥章與張廣太等五個人,都叫我們各會總給殺了,正要派人前去拿你,不想你自來送死!」馬成龍一聽侯爺跟廣太死了,就急了,掄手中寶刀,照定曹太就是一刀,說:「好一個曹太!我拿住你,與張廣太、顧大哥報仇!」曹太舉棍相迎,只聽「咯」一響,把曹太這條棍也削為兩段,轉身要望二門裡頭跑,山東馬至背後一刀,「呵哧」一聲,曹太腰斷兩截,當時身死。
  那邊怒惱了活閻王,吩咐手下一百多人:「不准出走,俱都在二門裡頭等候,等我前去拿他!」舉手中四稜鑌鐵衝,躥到二門以外,說:「馬成龍,你還認得我嗎?你我當年在寧夏府黃酒糟坊變目動手,我回馬家寨要調齊了人前去拿你,不想被我家會總用白牌將我調到孽龍溝。我今天在此遇見你,咱們兩個人真是冤家對頭!今天將你拿獲,以報當年之仇!」說罷,二人動手,不分高低上下。馬強在那邊一瞧,怕是哥哥受傷,大嚷一聲說:「兒等跟我出去,我要將這姓馬的生擒活捉。」群賊答言,把馬成龍圍住。不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8:02:03

第六十一回     巡撫怒斬張廣太 會匪聞驚反蘇州



詩曰:匣中寶劍休要磨,廚下乾柴莫堆多。
  僧道尼姑休來往,堂前少叫賣花婆。
  爐中有火須添炭。後門謹鎖莫通河。
  諸公且記六樁事,家門清泰福壽多。
  群賊把馬成龍圍住,山東馬真急啦,一擺大環金絲寶刀,指東殺西,也有把刀給削折了的,也有把人頭砍掉了的。活閻羅馬剛一掄鑌鐵衝,照著成龍打去。成龍刀望外一推,把鐵衝削為兩段,趁勢一刀,將馬剛殺死。馬強趕過來,要替他哥哥報仇,亦被成龍殺死。群賊大亂。成龍寶刀一擺,碰著就死,挨著就亡,招著一下,筋斷骨頭傷。直殺得高處人頭滾滾,低處血水橫流。成龍殺進第二重門,但只見眾位朋友都在那裡,心中這才放心,才知道曹太所說的是詐語。眾會總見成龍一到,甚是勇猛,大家望後倒退,馬鳳山等六家會總由上房屋中地道逃走去了。餘賊被六位英雄殺散,直至天色大亮。侯爺說:「廣太,這件事應該如何辦理?」張廣太說:「我去回稟巡撫,奏明聖上,不過是剿滅教匪,還許得點功勞。無奈此事關係重大,非得親身見巡撫不成。眾位走,到人衙門去。」侯爺說:「我們要回家歇著去了。三弟,你自己辦公事吧。」眾人離了福建會館,方到山口,只見李貴,鄒忠帶五十馬隊前來,尋找張廣太。廣太一瞧,說:「福建會館正沒有人看守,你二人帶官兵前去看守,等地面官驗看。」說罷,眾人分手。
  廣太回自己衙門,換好了衣服,吩咐馬,帶著姜玉直奔巡撫衙門。在道路之上,與姜玉說:「昨夜晚之事,好險哪,好險!若非侯爺等趕到,你我此時早為泉下人了。」說著話,來到巡撫衙門號房掛號,投進手本進去。少時,戈什哈傳張廣太進去。
  巡撫大人姓吳,名德,福建人,一榜舉人,倒是幼年發科,在廣西作幕。因福建、台灣康熙三十六年有叛逆朱一貴作亂,這是有名的賊人,手下有二三十萬賊。兩廣總督滿保帶兵征剿,吳德隨行營糧台,運籌帷幄,不到二年,保升了川東道,平賊之後,又屢得保舉,這幾年他升到江蘇巡撫任上。到任之後,他少年遊學,所到的地方,他那些個舊日的親朋與同鄉就全來了,在他衙門內一住。自此,外面有點什麼事,他就知道。今天張廣太來到裡面,他正坐著大堂呢,與此處陸路鎮台胡德胡大人在那裡說公事哪。兩旁刀斧手、眾親軍、護衛差官戈什哈,都在兩邊站定。
  張廣太過來行禮,說:「副將張廣太請大人安!」巡撫說:「你來此何事?」張三大人說:「卑職昨晚帶兵丁,查拿盜賊,至福建會館,有天地會八卦教的賊人夜聚明散。卑職進去剿拿,賊人敢拒捕,都是天地會八卦教的賊匪,擅敢與卑職動手,殺死賊人有三百餘名,特意前來稟報大人知道。」巡撫說:「怎樣得知是天地會八卦教賊人?」廣太說:「是卑職等與他動手,殺死賊人,才知道他等頭上俱有頂記,內中還有穿著邪教匪賊的衣服,戴三角白綾巾的,帶白鵝翎的。」巡撫說:「你是一個水師營的武官,為何管我們地面上之事?我知道你們是素有挾嫌,因此懷仇,故以官長殺傷人命三百之眾。倘若你逼反了本地商賈,那時間誰能擔待?分明你是倚官欺壓平民,妄殺無辜。論王法,也該凌遲處死!」吩咐左右武軍官:「把張廣太的帽子給我摘下來!給我赴殺場,梟首示眾!以壓本地商賈之心,那時再作道理。」左右把張三大人好。有鎮台胡大人給廣太求情,巡撫大人甚是嗔怒,定要殺張廣太不可。嚇得姜玉慌忙望外就走,直奔侯府。來到府門,未叫人通稟,自已望裡就走,到了外邊廳房。
  侯爺與成龍等四人正在淨面吃茶,提說昨夜晚在會館之事,問馬成龍如何能自己找到那裡。成龍說:「有對河居的跑堂的告訴我找了去的。不知廣太今天該當怎樣辦理呢?」正說之際,只見小姜玉跑進書房來,說:「侯爺,不好了!江蘇巡撫要殺我三叔張廣太,你老人家快去給講個人情吧!」眾人一聽,說:「因什麼殺張廣太?」姜玉說:「我不知道,就見我三叔進去,就把我三叔出來了。我一瞧就來了。侯爺,你趕快跟我走吧!」侯爺吩咐馬,成龍說:「我同你去,當跟班的去吧,到那裡見機而作。」倭侯爺說:「甚好,」外邊好了三騎馬,一直飛奔巡撫衙門。
  到了撫衙,通稟進去,此時,藩、臬兩司與江蘇兵備道、本處知府,都來給張廣太求情。巡撫大人怒氣未息,外邊侯爺已到,說要求見。吳巡撫退至花廳兒之內,吩咐家人出去:「你就說本院衣冠不整,書房恭候。」少時,家人出去,到了外邊說:「請侯爺進裡邊書房。」吳巡撫降階相迎。成龍在後跟著,也是借侯府的跟班的衣服。他身材又高,自己戴著一個緯帽,腦袋大,帽子小,戴著像個耍狗熊的,身穿一件葛巾袍兒,開氣直露出肚臍眼兒來,又小又瘦,高腰襪子,山東鞋,手內拿著侯爺的煙袋荷包。他是真高,侯爺是真矮。山東馬把倭侯爺的那根煙袋桿,他給換了一根秤桿,為是拿著方便。方一進書房門,巡撫說:「侯爺,今天如何這樣清閒?裡邊請坐。」侯爺說:「大人公事不忙?我一來拜訪,二則要問問大人,是為何要殺張廣太?此人乃是聖上欽放來至此處水師營。他又不曾造反,這是為何?」巡撫說:「侯爺不必多問。他是倚官欺壓平民,妄殺無辜,我才要按王法處治於他。」侯爺說:「他雖然是殺了三百多人,都是些天地會,頭上俱有頂記可證。也是武官分內之事,理應清淨地面才是。再者說,康熙聖主有旨意:無論官民人等,頭上有頂記者,就可以殺死不論。此事張副將不但無罪,而且有功。再者說,他也是國家三品大員,也不能說殺就殺。此事也得會議,奏明聖上,再作道理。」說罷,叫人:「來!給我裝一袋煙。」
  成龍在侯爺身背後站著,瞧吳德身高九尺,面如黃姜;頭戴緯帽,身穿天青紗袍子,腰繫絲帶,薄底官靴,全分活計;年約五十以內,黃焦焦的鬍子,瞪著眼睛與侯爺分辯。成龍聽說侯爺要煙,他把煙倒裝好了,無奈他把煙袋桿給換了,遞給侯爺,他在一旁站著給點著了。侯爺一抽,抽不著;細一瞧,是一個秤桿,自己也不抽了。成龍還在吳巡撫的身背後,他心中說:「這個東西,大概是天地會八卦教的頭目。我今天給他一巴掌,叫他知道知道。再把他的腦袋我夾過來,分開頭髮我一瞧,就知道他有頂記沒有。」自己想罷,他從身背後就望前挪,挪到吳德的跟前,他一伸手,說:「好一個八卦教匪,你往那裡走!我今天非得結果你的性命!無緣無故的你要殺張廣太,明明你是賊黨!」成龍他方一伸手,吳巡撫的跟人給攔住,說:「好一個刺客,你往哪裡走!來人,拿賊!」
  吳德他本是一個八卦教八路督會總的一家的兄弟,封他為一字並肩王。
  他未得巡撫之時,他就歸了天地會啦。這福建會館,是他一個人的大頭目。定於康熙四十八年八月中秋大家起叛,由四川、湖北、福建三處起兵。不想我朝聖主洪福齊天,今天馬成龍一說破了,他是賊人膽虛,早就站起來逃走,出離了上房,直奔東配房。侯爺一瞧,說:「唔呀!別叫他走!我把你這一個混帳東西拿住,望哪裡走!我必要拿獲於你!」隨同成龍一直的追到了東房,並不見有一人。
  但見當中迎面有一張八仙桌兒,底下直動。二人把桌兒挪開一瞧,原來是一個地道。倭侯爺說:「馬大賢弟,你在這兒站定,我下去一看,便知這個東西哪裡去了。」說罷,把地板一掀,鑽身下去,追了不遠,瞧見那邊有一件衣服,自己又望北追,越走越黑,直追到望上有一條道,方才把石板一托,上邊有人說:「會總爺來了?甚好!」只見侯爺上來,是一間屋子,裡邊有四個人在那坐定,被侯爺用點穴法,全把他們拿住。問說:「巡撫吳德望哪裡去了?你等急速快說實話!如要不然,我定然結果你等性命!」只聽的那幾個人說:「侯爺饒命!我等都認得你老人家是倭侯爺。巡撫吳德方才逃走,囑咐我們不可離了此處。」侯爺說:「他往哪裡去了?」那四個人說:「不知他望哪裡去了。」侯爺說:「這是哪裡?」那個人說:「此處前院是土地廟,離巡撫衙門不過二里之遙。我叫王忠,是巡撫僱的,叫我入天地會八卦教。我說家中有父母在堂,不敢自專。後來他屢次催我,我口中許了他,心中未能願意。求侯爺饒命。」侯爺說:「我把你們放開,你們跟我走吧,到了巡撫衙門再作道理。」隨即用手一推,把四個人推起來,都能行動,帶著奔巡撫衙門。那四個人求侯爺饒命,說:「我等跟你去。」侯爺把他們給治過來帶著走。
  方一到巡撫衙門裡面,只見成龍說:「大哥,先把張廣太放下來,然後請藩、臬兩司眾文武官員。」大家齊集大堂。侯爺把追跑了巡撫大人吳德之事說了一遍。大家說:「他必是一個天地會八卦教了。」張廣太自己穿好了衣服,說:「此事該當如何辦理?」眾人默默無言,一個個也沒有主意。正在為難之際,只聽外邊一陣大亂。少時,有人來報說:「了不得!城內街市之上已亂,都說巡撫反了!」唬得眾人一陣發怔。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8:02:23

第六十二回     馬成龍蘇州掛帥 倭侯爺北京請兵



詩曰:心花開處筆花生,落紙須臾幻影成。
  三尺荒墳聽鬼唱,千年華表識狐烹。
  蜃樓海市能尋跡,牛鬼蛇神浪托名。
  姑妄言之姑妄聽,信非於理信於情。
  倭侯爺與眾大人在那巡撫衙門大堂議論大事,人報:「本處市面買賣俱都上門,也有逃走的,都說是巡撫反了。」藩司慧安、臬司駱承文,大家俱沒有主意。先派人去到縣衙,叫彈壓本地面,不准逃走。少時,外邊有人稟說:「有瘦馬馬夢太與張大虎來找侯爺。」侯爺說:「叫他們進來。」少時,二人來到裡邊,見了眾位大人,又與侯爺說:「這一封書字,是我給送來的。」侯爺一瞧,是昨夜晚的未瞧的那封字兒。
  原來是侯爺同成龍走後,夢太甚不放心,派了一個家人去打聽打聽。不多一時,家人來報說:「巡撫被倭侯爺追跑了,城內街市上大亂,都說反了,不知所因何故。」張大虎說:「了不得啦!因昨夜晚上我也沒得與侯爺說話,在福建會館鬧了一夜,我送來那一封字兒,侯爺也沒瞧。馬老哥,你我出來,咱們哥兩個給送了去,叫侯爺一瞧,就知道里邊有些個關係重大之事。」夢太拿出信來,二人出侯府,一直到巡撫衙門,進裡邊把那封字遞給倭侯爺。拆開一看,上寫:久違芝范,時切馳思。指山川其何遠,天教先頒;愧筆墨之久疏,寸柬少寄。茲際荷香送暑,蟬韻鳴秋,遐想煥章師兄仁大人,升祉集吉,福履綏和,所以為頌。前次接到華函,禱悉種種。弟久處海島,建樹毫無,惟頑軀托庇「平安」兩字,差堪慰遠耳。敬啟者,弟風聞會匪賊黨於八月中秋在江蘇有起兵之議,既為金蘭至交,弟安敢袖手?是以特具寸柬,奉知閣下。或擇遷善地,抑或遠避他鄉,統計鈞裁,是所深盼。專此,即請升安!餘維鑒照不宣。
  同門愚弟王勇頓首侯爺看罷,與眾位大人們議論:「先遞折子,奏明瞭康熙聖主。」又說:「今天是七月初旬,離中秋不遠,倘若會匪造反,該當如何防守此城?」內中文武地面官默默無言。馬成龍在旁邊微然含笑,說:「你等都是些個無能之輩。這點小事,你等都辦不了!」眾文武官一聽,內中有本江蘇陸營台、白面瘟神神槍王緒祖,此人當年是行伍出身,跟著神力王征過王金川、小金川,征過雲南,智勇又全,他帶著有五百白馬隊,是七星旗,賊人聞名喪膽,望影心驚,因此人稱神槍無敵。其性如烈火,升任此處台。先年此處有馬賊,他一到打敗了有幾次,因此人地面相熟,此處百姓都信服他。今天一聽馬成龍之言,他就有些個不服,把眼睛一瞪,說:「你一個跟班的,我們與眾位大人在此議論軍機大事,你也敢這樣無禮!」張廣太說:「不可,王大人過來,我給你們引見引見,這是在興順鏢店救駕的臨敵無懼、勇冠三軍的馬成龍,現任京營鎮馬大人。」又對成龍說:「這是本處鎮、白面瘟神王緒祖王大人。你們二位多親多近。」王緒祖說:「原來是馬兄台,小弟不知,多有冒犯!」成龍說:「王大人擔待我嘴冷!」二人說些個閒話。
  眾人都說:「馬大人有什麼高明主意,你說說我聽。」馬成龍說:「咱們這裡有多少官兵?」藩司說:「有六千官軍。」成龍說:「我有一個主意,此事如奏明聖上,必須耽延日子。倭侯爺大哥,你帶著我們的那個趕車的曹六,坐船到了王家營,那裡有車,坐著入都見神力王,奏請大兵,急速前來救護。這裡派幾位守城的,派一個帶兵在城外防堵,那裡如有賊來,也可支延幾日。」
  大眾一聽,說:「此事非你不可。暫把巡撫的印請出來,作為帥印,就請尊兄暫握帥印,以防會匪。城內有我等眾人辦籌款,招募勇丁,設計守城。事不宜遲,就請拜印。」大家齊說有理。給成龍換了官服,請出巡撫印來。成龍拜印,在當中落座,說:「既蒙眾位台愛,我暫且不能推托,一則為國出力,二則以救此急。我只有一句話說:「自今日為始,我在此處防城一百天,無論賊勢浩大,一百天之內絕失不了江蘇城;一百天之外,我可不能保守。」侯爺說:「那是自然。我此一去入都,大概等不了百日,我就請兵來了。眾位大人要緊守城。」大家說:「不勞侯爺囑咐,我等俱是職司防守,請馬大人分派,該當如何辦理,我等大家遵命!」
  成龍說:「先派人把吳德的餘黨拿獲。」張廣太帶著手下人,前後一搜,並無一人。他家口俱皆逃走,就把倭侯爺拿獲的那四個交縣梟首示眾。又派本地城守營,按四門設立巡防處,以備捉拿奸細。又把水陸兩營的兵,俱皆調齊,務於明日辰刻在巡撫衙門點名,如不到者梟首示眾。又派人到福建會館,將所有賊人等物件俱皆抄來寄庫,以備軍務之用。將所殺的死屍俱皆掩埋。喚李貴、鄒忠,帶本隊兵歸伍。諸事辦理完畢,行文調下江總兵呂慶。侯爺一瞧,辦的甚好,說:「吾今天就要起身,眾位大人多多分心,我要去也。」站起身來,回歸侯府,帶曹六僱船起身。這且不提。
  且說馬成龍與張大虎、馬夢太,就在巡撫衙門中用晚飯安歇。次日天明,司道首府、首縣俱皆來到,請成龍升大堂,把武營的花名冊交給成龍,眾人議論公事。少時,外面大隊俱齊:有總兵胡德、副將王緒祖,帶著本營游擊張杰,參將呂杰,都司張化,守備李成、王善,千總景德勝、戴德彪,把總戚文遠、賀景龍;有下江總兵飛天豹呂慶亦到,齊至大堂。馬成龍按冊點名,撥一千兵交胡總兵,與藩、臬兩司守城,四門已閉;自帶五千兵,在蘇州正南二十里路有一泥金崗,在那裡安營。此處三面是水,正南是旱路,直通白龍灘,安下糧台。分三個大寨:左營是王緒祖,帶一千馬步隊,立一個大寨;右營張廣太,帶一千馬步隊,立一個大寨;自己中營,帶三千人,亦立一個大寨。派呂慶管理糧台事務。馬成龍出離大寨,又往各處瞧瞧,回帳把張廣太叫過來,附耳如此如此。在中軍帳前安了十二個小帳房,廣太帶人看管,不准放一個人進去,如有人偷視,按軍法示眾。
  自己又出了一張告示:欽加二品銜、斐凌阿巴圖魯京營鎮、辦理江蘇軍務、統領馬步隊軍馬,為曉諭事,照得本營官軍人等一體知悉。如有:其一,聞鼓不進,聞金不退,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之謂悖軍,犯者斬之;其二,呼名不應,點視不到,違期不至,動乖帥律,此之謂慢軍,犯者斬之;其三,夜傳刁鬥,怠而不報,更籌違誤,號聲不鳴,此之謂惰軍,犯者斬之;其四,多出怨言,怒欺主將,不聽約束,跋扈難治,此之謂橫軍,犯者斬之;其五,揚聲號語,蔑視禁約,馳笑軍門,此之謂輕軍。犯者斬之;其六,弓弩絕弦,箭無羽鏃,劍戟不利,旗幟凋弊,此之謂欺軍,犯者斬之;其七,謠言詭語,造捏鬼神,假托夢寐,大肆邪說,蠱惑軍心,此之謂妖軍,犯者斬之;其八,奸舌利口,妄論是非,挑撥軍士,令其不和,此之謂謗軍,犯者斬之;其九,所到之地,欺壓百姓,逼淫婦女,此之謂奸軍,犯者斬之;其十,竊人財物,以為己利,奪人首級,以為己功,此之謂盜軍,犯者斬之;其十一,軍中議事,私自進帳,探聽軍機,此之謂探軍,犯者斬之;其十二,或問所謀,及聞號令,漏泄於外,使敵知之,此之謂背軍,犯者斬之;其十三,調用之際,結舌不應,低眉俯首,面有難色,此之謂怕軍,犯者斬之;其十四,出起行伍,躥前越後,言語喧嘩,不遵禁訓,此之謂亂軍,犯者斬之;其十五,托傷詐病,以避征伐,帶傷假死,懼而逃避,此之謂詐軍,犯者斬之;其十六,主掌錢糧,給賞之時,阿私所親,士卒結怨,此之謂乾軍,犯者斬之;其十七,觀寇不審,探賤不詳,到不言到,多則言少,少則言多,此之謂誤軍,犯者斬之。
  此上禁令,一體遵行毋違,特示。
  眾文武官軍一瞧,心中佩服。馬成龍果然智勇兼全,文武精通,都有畏懼之心。先前他等大家都不信服他,都知道他是一個泥瓦匠出身,今天見他條條有法。大家又想:「古來的英雄豪傑出於微末之中:韓信曾受胯下之辱,後來官拜三齊王。」
  馬成龍又升坐大帳,派守備王善買棺材五百口,不拘大小,三天交齊。
  又派人各處哨探。王善在蘇州城內,在各棺材鋪定了棺材,是日齊運至大營之內,見成龍交令。馬成龍又派人買漆,都用漆漆好了棺材,頭前畫了一個紅月光兒,擺在大營的前頭,一個個都齊擺開。在營內眾兵丁說道:「咱們大帥買這五百口棺材,所為作什麼用的?」內中有人說:「我知道。這是大帥給咱們一盼望:咱們死了,一個人一口棺材,大家都有一個安身之處。」內中又有一個兵丁說道:「你別胡鬧啦!死了還指望棺材裡裝。咱們在軍營裡打軍需的人,有命的可以高升,無命的死在亂軍之中,並無葬身之地。」大家說了會子閒話。
  只聽中軍帳鼓響,大帥升帳,查點軍裝器械,眾人齊聚大帳。成龍方才點名,只見流星探馬前來稟報說:「報!由白龍灘下船,有二百多輛小車,俱扮作難民的模樣的,有八百多人直奔蘇州而來。請大帥定奪!」成龍說:「再探!」又派副將王緒祖:「帶五百步隊,奔白龍灘大路,把那逃難之人拿來,聽候本帥發落!」王緒祖說:「得令!」隨帶本隊兵去了。成龍這裡將軍裝點完。少時,只見探馬來報說:「王副將有望江崗與這些逃難之人交兵,那些逃難之人俱是賊人改扮的。」成龍又派呂杰帶五百馬隊,前去接應。直至次日天明,王緒祖、呂杰回營交令,「拿獲十七名為首之賊人,聽候大帥發落。」成龍吩咐軍政司將他二人功勞記上,又叫將賊人帶上來。
  兩旁武軍官下去,上十七名賊人,聽口音俱是福建人。成龍問說:「你們都是大清國百姓,自定鼎以來,省刑罰,薄稅斂,並無虧負你等之處,你等為何造反?為首之人叫作何名?」內中有一個人答言說:「我叫郭明,本是江蘇人,別號人稱霹靂鬼。奉我家會總爺之命,由湖北洞庭湖扮作逃難之人,來到江蘇取城。後邊大兵隨後就到,量你這江蘇省城不過彈丸之地,你所統不過是烏合之眾,急速把會總爺放開,那時還可以饒你性命,保全你等一干的生靈。如若不然,那時我家太平公安會總兵到,必要替我掃仇雪恨。」要是膽小之人聽郭明這些話,就給嚇傻了。成龍一聽,氣望上一撞,吩咐左右武軍官:「把這幾個賊人帶至營門,梟首號令!」武軍官將十七名賊人下去,梟首號令。只見流星探馬前來稟報:「有數萬賊人從大江中殺奔蘇州而來!」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8:02:41

第六十三回     安天壽進兵蘇州城 馬成龍大戰泥金崗



詩曰:花影衣香記勝游,章江九月不知秋。
  千行羅綺圍銀燭,幾曲笙歌擁畫樓。
  詞客醉吟金盞落,佳人笑墜玉搔頭。
  今宵得預豪華飲,散盡塵襟萬斛愁。
  馬成龍正在發放軍情之際,探馬來報說:「有數萬賊人順大江而來,殺奔截江渡口。」成龍吩咐:「再探!」少時,又有二次探馬來報說:「群賊嘯聚在截江渡口,安下糧台,立下行營,水路船隻都在長江。」馬成龍又吩咐:「再探!」這一次探馬下去,少時,又有三次探馬前來稟報說:「為首之賊,姓安,名天壽,帶數萬賊眾,由湖北洞庭湖起首,直奔江蘇而來,俱從水路至此。調馬步軍隊前來,離此有三十里之遙。」馬成龍吩咐:「左營調五百馬隊,派王緒祖帶領,在左邊紮定;右營派張廣太帶五百馬隊,左右邊紮定;自領中軍二千步隊,旗幡招展,出離泥金崗,山口以外扎住。只見正南上殺氣騰騰,遮滿了半邊天。又見那賊人前邊的流星探馬,也來望這邊來探。只見正南上,遍地都是賊人,俱是八卦旗、蜈蚣幡兒,雕幡當中,按「乾、坎、艮、震、巽、離、坤、的八卦旗,真是無邊無岸。成龍一瞧,心中說:「真乃怪道!未見外省的驚報,這些賊人是從何處而起呀?」書中交代,原來是四川峨嵋山通天寶靈觀八路督會總、賽諸葛吳代光屢次得報:他們教中人也有被官兵剿滅,也有被殺的。四川總督派四川提督兵伐峨嵋山。他一想:一不作,二不休,就傳下一道令去,天下各省是他教中人,都調齊,北五省的是:山東、山西、河南、直隸、奉天,都在河南汝寧府會兵;廣西、福建、浙江、湖南、湖北,都定在江蘇八月中秋會兵,取蘇州;他自家殺敗了四川提督,知會廣東、雲南,帶兵也望北殺來。
  此時取蘇州北路大兵,是金眼魔王安天壽,在湖廣洞庭湖嘯聚,有四五萬賊,先進取蘇州,第二路,是急先鋒蕭可龍,由福建南台灣會齊,進取蘇州。第三路,是神棍將軍李天一,由廣西進兵,定於八月中秋,江蘇省城會齊。妖道吳恩自帶群賊,是從四川峨嵋山通天寶靈觀起兵,先取湖北、襄陽、漢陽、武陵、黃州、貴陽、長沙、武昌、荊州、江夏,隨後接應前三路大兵。北五省另有頭目,以待來年才起兵,為是作為接應。
  這安天壽是由水路進發,他想別處自有他等攻取,江蘇乃名勝之地,山川秀麗,財帛、美女必多於別處,故此他兼路進兵。七月初旬,他就到白龍灘了,安下老營。探馬回稟說:「江蘇咱們本會中人俱皆逃走,大事已泄。一字並肩王吳德逃奔四川去了。」原來江蘇巡撫吳德,他與吳恩兩個人,認作一家弟兄,在會匪中,是一字並肩王。他定於會匪一到,他就獻城。他一逃走,福建會館之內的人也走了。安天壽就楞了。又探得江蘇省四門已閉,馬成龍帶著人馬,紮在泥金崗。安天壽傳令:「派鐵錘將卜龍,帶五千飛騎馬隊,前去取泥金崗,郝大龍、郝大彪、郝大豹、郝大虎四個人,各帶三千步隊,前去接應。本營留下巡風會總蔣仲元、管糧會總陶進、後軍會總謝春、五軍都會總鮑天慶四位大帥守營。」他帶著華家八彪,自帶三萬大軍,浩蕩蕩的直殺奔泥金崗而來。
  頭隊邪教賊人,是卜龍馬隊,離泥金崗不遠,見正北有三千人馬;左邊是五百白旗,馬隊當中是江蘇鎮王緒祖。右邊有紅旗,馬隊五百,是水師營的鎮張廣太。當中有一匹黑馬,馬上馱著一人,頭戴青泥得勝盔,二品頂戴,大花翎,灰色貴州綢的單箭袖袍,外罩紅青跨馬服,腰中佩著大環金絲寶刀;面如紫玉,環眉大眼,身後有一桿大旗,當中一個「馬」字,上面兩旁是「臨敵無懼」、「勇冠三軍」,那桿旗被風一吹,背後露出一個「帥」字來。身背後兩旁,高高矮矮的英雄不少。卜龍一瞧,把隊扎住,催馬直奔當場,口中說:「對面的馬成龍出來,會總爺要拿獲於你!」清營眾英雄一瞧,見這賊人頭戴三角白綾巾,金抹額,迎門菇葉,鬢邊雙插白鵝翎兒,身穿藍綾子箭緞袍兒,腰繫英雄帶,足登薄底快靴,面如瓦獸,就彷彿是磚瓦之色,懷中抱著一對鑌鐵軋油錘;兩道環眉,一雙大眼,黑眼珠滴溜溜亂轉,白眼珠真白,瞪著雙睛,口中大嚷說:「馬成龍,你過來!我今天必要與你較量三合兩趟!」馬大人派王緒祖出去捉拿此賊。
  王副將自己一帶馬,直奔戰場而來。後跟著一桿大旗,是白旗,上繡著黑七星。王緒祖頭戴著青泥得勝盔,三品頂戴花翎,藍箭袖袍,黃馬褂,座下騎白馬,鞍轡鮮明;面如白紙,細眉闊目,手捻長槍,威風凜凜,相貌堂堂,口中大罵說:「賊人好大膽!我來也!拿獲你這叛賊!」鐵錘將卜龍大怒,說:「你這個匹夫,好大膽!焉敢破口傷人,我來拿你!」王緒祖擰槍就刺,卜龍用錘相迎。二人在戰場之上,殺了一個棋逢對手,不分上下。王緒祖是江蘇有名的豪傑,自己一想,說:「我今天要贏不了這個賊人,我萬不能善罷干休!」想罷,用槍照著賊人面門一刺,賊人用錘相迎,王緒祖望後一撤,卜龍的錘就迎空了。王緒祖趁勢一槍,正刺在賊人前胸,只聽「哎喲」一聲,紅光崩冒,鮮血直流,登時賊人死屍栽於馬下。
  賊隊中一聲喊說:「好一個小輩!休要傷我家會總,我來也!」兩員步將齊聲吶喊,直奔王緒祖而來,頭前的那個也是三角白綾巾,鬢邊雙插白鵝翎兒,藍綢子箭袖袍,大紅綢子底衣,薄底快靴,手中舉棍,就望下打。後邊那個人也是這樣的打扮,手中使一口雙手岱的大刀,齊聲說:「王緒祖休得逞能,何榮來也!」後邊那個自通名說:「我乃管隊會總何祥是也!」這兩個是跟著卜龍帶隊大頭領,今天要給卜龍報仇雪恨。王副將未走三合,一槍一個,俱皆刺死於馬下,登時身死。後隊有郝大龍與郝大虎,二人帶兵趕到,聽說卜龍陣亡身死,二人催馬前來,把隊伍扎住,自出了本隊,說:「那個前來?敢與會總爺較量!」王緒祖一瞧,見又有六千大隊,為首的兩個賊頭目:頭一個坐騎一匹青馬,身高八尺,面如晚霞;頭戴三角白綾巾,銀抹額,迎門菇葉,鬢邊雙插白鵝翎兒,身穿紫緞箭袖袍,品藍綢子底衣,薄底快靴。第二個坐騎黃驃駒,鞍轡鮮明,也是頭戴白綾巾,雙插白鵝翎兒,粉紅緞箭袖袍,薄底快靴;面如薑黃,長眉大眼,手使三尖兩刃刀。頭一個手使月牙開山斧。二人催馬,撲奔王緒祖而來。王大人殺得性起,揮槍殺奔過去,口中大罵說:「你這一干叛國賊,望哪裡走?我結果你的性命!」座下馬橫衝豎撞,手中槍上下翻飛。郝大龍難以招架,郝大虎刀法遲慢。兩邊是戰鼓齊鳴,殺聲一片。賊的後隊安天壽已到此處,帶著無數賊將,齊聲喊殺,日色無光。王緒祖又戰敗了兩個賊將。成龍吩咐鳴金收軍。王大人回歸本隊說:「大帥,為何鳴金?我正要拿獲賊人。」馬成龍說:「這就是大人你的奇功。我叫張廣太出去,到那裡把賊人拿獲就是。你先歇歇就是。」遂派張廣太前去,務要把賊人拿住。
  張三大人一催馬,直奔兩軍陣,破口大罵:「賊人哪個過來動手?」郝大彪是步將,手持鐵棍,一聲喊說:「好一個張廣太!你望會總爺,休逞英雄!」掄棍就打,廣太用手中槍急架相還,二人在戰場之上動手。賊隊中一聲喊,又出來一個賊將,年約二十多歲,頭戴三角白綾巾,鬢邊雙插白鵝翎兒,身穿青緞蟒箭袖袍,薄底快靴,腰繫英雄帶;面似茄皮,黃眉圓眼,掄手中大砍刀,照廣太砍來。張三大人一見,急用槍架開。三人大戰多時,不分勝敗。本來張三大人不是馬上的戰將,焉能敵的了這兩員賊將?
  自己方要敗回去,只見張忠掄手中的金背刀過來,說:「賊將休要以多為勝,我來也!」飛也似直撲使大砍刀的來,叫:「賊將通名!」那個賊人說:「我乃前軍統領會總楊文治是也。你是何人?」張忠自通名姓,二人動手。郝大龍在那裡與廣太動手。賊帥金眼魔王安天壽一催座下的花斑豹,即掄手中五鳴月牙方便鏟,至陣前說:「清營你等為首的馬成龍,急速前來!會總爺常常聽說你是有名的英雄,今天出來與我較量,便是英雄。」
  山東馬在馬上一瞧,心中想到:「賊人的勢大,江蘇的兵少,我須得見機而作。我馬成龍今天死在這裡,我也不能叫賊人藐視我無能。」想罷,自己下馬,換好了衣服,摘下帽子,還是身穿山東繭綢褲褂,高腰襪子,山東鞋,小辮挽個兒,手持大環金絲寶刀。大眾一瞧,像個挑水的山東人,又像個老米碓坊的掌櫃的。自己吩咐擂鼓,只聽一聲喧。山東馬今天是想開了,死在陣前,不死陣後。來到安天壽的馬前,成龍心中說:「今天數萬賊眾來搶江蘇,我受侯爺重托,必須要與賊人拚命!我要死去,就全不管了。」又想:「賊人眾多,幾千官兵如何能敵的住?」他想罷,只見安天壽說:「來者可是馬成龍?會總爺正要拿你!」山東馬說:「不錯!你是何人?」安天壽說:「會總爺姓安,名天壽,乃是平北大帥、太平公的便是。看你趁早投降,免得受死,不失封侯之位!」成龍說:「你這個東西,真乃大膽!待我結果於你!」掄刀就砍。從賊隊中殺出無數賊將,口中大喊,齊要拿成龍。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8:03:02

第六十四回     安會總兵退白龍灘 張鎮出探清風堡



詩曰:當花對酒屢橫陳,光潤平分紫玉瑛。
  方正似郎誠可敬,卻嫌端重欠柔情。
  馬成龍正與那安天壽動手,賊隊中出來華家八彪:頭一名華文錦,別號人稱賽靈官金叉大將;二名華文秀,別號人稱白面金剛單鞭會總;三名華文章,別號人稱黃面太歲雙將,四名華文英;五名華文瑞;六名華文奉;七名華文珍;八名華文玉。在雲南楚雄府住家:人稱「八彪」。一見安會總與馬成龍動手,這八個人各擺兵刃,前來幫助。方一出隊,只見那安天壽的鏟早被山東馬一刀削為兩段,嚇得安天壽撥馬回歸本隊,傳令:「調齊大兵,務要踏平泥金崗!」郝大彪亦被張廣太戰敗,楊文治被張忠殺死,清營大獲全勝。賊人安天壽與郝家五虎、華家八彪說:「調齊馬步軍隊,觀清營人馬不多,何妨衝殺過去,生擒王緒祖,活捉馬成龍,走馬取蘇州就在今日。」說罷,吩咐進兵。此時馬成龍等三人回歸本隊。見賊人大隊殺奔泥金崗而來,山東馬吩咐望兩旁一閃,他在當中一站,等候賊人。安天壽帶大隊正望前走,猛望對面一看,只見清兵大隊分開,泥金崗裡面露出幾百尊獨龍炮來。趕緊傳令:「撤兵!不可前進!」後隊作為前隊,前隊作為後隊,回兵白龍灘。馬成龍一見,傳令進兵。左右中馬步軍隊齊望前進,追的有三四里路,不敢深追,撤兵回歸泥金崗,派探馬探賊敗至何處。成龍帶大軍回歸大營,犒賞三軍。派人守營門、巡牆子、護糧台。自己在中軍帳與張大虎、馬夢太、張廣太吃酒,議論軍情,直到二鼓以後。
  馬成龍拉著夢太出離大帳,說:「老兄弟,今天可不是我喝醉了,我觀一觀星,看看賊勢如何。」馬夢太一笑,說:「大哥,你的底別人不知道,瞞不了兄弟我,你還懂的星鬥?你把五斗、三星、十三元辰、二十八宿、九曜的星宿,你說說,我聽聽。」山東馬說:「我跟你說著玩呢,你跟我去,哨探三軍之心。賊勢特大,不知三軍之心如何?」二人望前走,所過帳房,也有睡覺的,也有說話的。內中有人說:「老哥們,我在營裡今年整十年,沒打過什麼仗。今天再未想到有會匪前來,奪搶蘇州。你我的父母妻子都在此處居住,倘若城池一破,你我全家盡喪。你我明天再與賊人打仗,安心要捨命殺賊,以圖保護守城池。」
  成龍又望東走,直到左營,只見路東有三間帳房,裡面露出燈光。成龍來至臨近,隔帳房門縫望裡一瞧,當中有一個馬紮,上面坐著一人:年約四十以外,光頭未戴帽子,身穿灰布單箭袖袍,腰繫涼帶,青緞快靴;赤紅臉,酒糟鼻子,手內拿著一把酒壺,坐在那裡喝酒。旁邊地下還坐著有十數個人,都是官兵,在那裡與他說話兒,說:「該睡了,天不早啦。」那個人說:「我今天一瞧,就知道咱們馬大帥用兵如神,你們大家全會不懂的。我好比做一顆明珠土內埋,不知何時顯放開?有朝一日時運至,也登國家九龍台。」那幾個兵丁只笑,說:「你別造謠言,聽我問你:你說馬大人用兵如神,他買這五百口棺材作什麼用啊?」那個坐馬紮的說:「咱們大帥大有武侯之風,要問買這五百口棺材,這乃是一條絕妙的計策。我知道就是不能說,此乃機密大事,恐泄漏於外,那還了得!」眾人說:「你又喝醉了。」馬成龍在外面一聽,說:「好哇!馬老兄弟,你進去問問,他是姓什麼?叫什麼?當什麼差事?我回大帳等你。」馬夢太進去,說:「辛苦眾位哥們!」那些個兵丁一見夢太進去,全望下拉;那喝酒的坐在那裡,佯佯不理。夢太說:「朋友貴姓?」那人說:「我姓衛,名鹿,我是這左營的百總。你在那營當差?黑夜來此何干?」夢太也沒穿著官衣,素常打扮。夢太說:「我在中營當差,我當什長,我來這裡找人。聽見你喝酒,念念叨叨的,我進來瞧瞧。」說罷,道少陪了,回歸中軍大帳,將此事說與成龍知道。成龍點頭說:「你我咱們四個人,兩個人睡,兩個人值夜。」說罷,大家安歇。
  次日天明,升坐大帳,聚齊諸戰將,正在議論軍機大事。只見流星探馬來報:「天壽兵敗白龍灘。又有急先鋒蕭可龍由福建鹿耳門帶有數萬賊人,順路殺奔江蘇而來。所有州縣,勢如破竹。西海岸獨龍關的總兵為國身死,陣亡文武官四十三員。請主帥定奪。」成龍與眾人一聽,面面相觀,驚慌失色。成龍說:「再探!」
  又見守營門的來報說:「外面有兩個人,一位姓鄒的,一位姓李的,前來找張三大人。」成龍一聽,心中早已明白,知道是李貴、鄒忠不放心張廣太,前來打聽打聽。知道昨天與賊人開了兵啦,二人奉夫人之命,前來探問張廣太的下落。成龍傳令,叫張廣太帶二十馬隊,前去探賊人虛實。張廣太說:「得令!」轉身出離大帳。馬夢太趕緊跟出去了,見張廣太把馬隊點好,方才要走,夢太過來說:「山東馬這是望你我有交情?是望你我有仇?派你這一去上白龍灘,一則賊人勢大,二來你的兵少,這不是成心害你嗎?依我說,我見見他,把令箭追回去,那時間你也就不必去了。」張廣太一笑,說:「好哥哥,你我兄弟身為武職,理應該臨難,為國盡忠。大丈夫處事,若遇兵荒馬亂之際,將死付於度處,當以馬革裹屍!」說罷,轉身望外就走。夢太甚是歎息。
  馬夢太與張廣太俱不知馬成龍的心事。原來山東馬一聽外邊有人來找張廣太,他自己一想,才傳這一支令箭。這是「又叫別人瞧著軍令無親,連我的朋友,我還派他去探賊哪!這樣的險差事,不能派人去。」再者說,軍營裡要是正行營,不准找人,怕有奸細勾串。他給廣太這一支令,叫他帶著馬隊去探賊去,他不去也不妨事,外邊有八方的流星探馬哨探,這是叫張廣太回自己帳中安置,盡朋友之情。
  張三大人乃是一位烈性的英雄,他總是想這個:「我一個人做國家的三品官,理應如是。」不但他不怨成龍,還感他做事週到,「倘若是派別人去,那時間叫眾人瞧著就不好了。」自己到了外邊,瞧二位拜兄在那裡拉著馬站定。廣太說:「二位哥哥,不在衙門中照料,來此何干?」李貴、鄒忠一齊說道:「我二人在衙門裡,聽見昨天有天地會賊人與官兵打仗,我等甚不放心。裡面兩位夫人也說,衙門內有姜玉在,料也無妨,他也成啦,叫我二人前來瞧瞧你們怎麼樣。你這是有什麼差事?」廣太說:「前去探賊去。」李貴說:「我二人同你一同去。」隨即上馬,帶著官兵,奔正南大路上去。走了有七八里路,只見雲生西北,雷聲響亮,少時大雨如注。李貴說:「我先望前邊找個避雨的所在吧。」說罷催馬,一直催馬望正南而去。走了約有數里之遙,只見前面有一座大莊村,煙雨之中細看,是南北的大街,路西有一座大店,店門關著,街上並無一人。
  李貴來到門外叫門,裡邊說:「是誰呀?」李貴說:「開開吧,我們來住店來啦。」裡邊出來了一個小二,把門開開,年約二十多,身穿月白布褲褂,白襪青布鞋,戴著一個草帽兒,黃臉膛,說:「你是做什麼的?」李貴說:「我們住店。」那小二一瞧,見李貴身上的灰布大褂也濕了,拉著一騎花馬,說:「我們這裡人都逃走了,店內就是我看店,你還不快逃命,我們這正南三十多里就是賊營,你還有心住店!」李貴說:「我們是江蘇水師營的,鎮張大人有緊急的差事,你不必不叫我們住。我今天要占你一個公館。」小二笑了,說:「你在台的衙門當什麼差事?伺候那位?」二爺李貴說:「你瞧著我像個跟人麼?我實告訴你說吧,連台大人我說什麼,他得聽什麼,好好的伺候我。」小二說:「你先別吹著玩,跟我進來,西上房內也乾淨;把馬交給我,拴在馬棚之內。」
  二人進了店,李貴一瞧,西上房五間,前出廊,後出廈,南房六間,東邊馬棚,北上房五間,東邊大門,裡頭是廚房、櫃房。院中甚寬大。小二把馬拴在棚內,到了上房說:「你這個好大話!今天要是水師營台大人來到,你敢說他的名字,那時間我請你喝酒。」李貴說:「我要是不敢叫他,那時間算我吹著玩;我要是叫他的時節,你請我五斤酒吧。」二人正說著,只聽外面雨也住了,亂馬奔騰。李貴站在西上房台階上,瞧著是張廣太帶眾人前來。李貴就嚷叫說:「張廣太,我在這裡叫你哪!快快的前來吧。」張三大人說:「我大哥又喝醉了,在那裡直嚷我。」帶人進去,到店內下馬,唬得小二目瞪口呆。大人進了上房,在北裡間屋內落座。二十個兵丁在外間屋內,先叫跑堂的給要酒,問有什麼菜蔬。小二說:「有雞。」「殺幾只,白煮著也好。」小二說:「我們店中沒人,叫一個人幫著我就是。」三大人派了兩個兵,去到外邊幫著小二作菜。
  少時,酒菜已熟,立時廣太三人在屋內喝酒,二十個兵丁在外面喝。李貴到了外邊去出恭去,方一到後邊,順牆根蹲下出恭。雨也不下了,他望天上一看,見牆上扒著一個藍大腦袋,瞪著兩隻眼望下瞧。嚇了李貴一跳,想要起來,地下一滑,已然拉出半截;他望下一坐,又坐進去了,站起來手提著褲子,望西屋內跑,說:「嚇死我也!」廣太說:「嚷什麼,大哥?」李貴定了神,自己又把中衣擦乾淨了,到屋內說:「是我自己肝火旺,抬頭望上一看,彷彿像有一個人在牆上扒著,嚇得我一跳。快要幾壺酒喝吧,咱們大家喝完了好走,探賊去。」又叫小二要二十多壺酒,給外邊拿出去;屋內三人又喝了幾壺酒,頭上覺著發暈,一個個翻身栽倒就地。從外邊進來了一人,舉刀照著張廣太就剁。不知張三大人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8:03:22

第六十五回     張廣太店中遇仇人 賽展雄山寨救豪傑



詩曰:征衣顛倒亂烏催,鈴鐸聲中短夢回。
  河月白移鴉背曉,嶺雲青入馬頭來。
  關心霖雨欣成歲,對面明山熟稱才。
  報道及門新綰綬,為聽興頌喜銜杯。
  張廣太在這清風堡內避雨吃酒,正喝了有幾壺酒,頭暈眼黑,不省人事,栽倒就地,不能動轉。外邊那二十多個後丁已栽倒在地,不能行動,俱皆受了蒙汗藥酒,原來是李貴瞧見有一個藍大腦袋扒在牆上,就是那個人。他跳下去,從前面叫開了門,進去到了櫃房。小二說:「二教師爺來啦嗎?有什麼事?」那個人說:「沒事。我問你,上房屋內住的是什麼人?」小二說:「是巡河副將張廣太張三大人。」那個人說:「好,原來是我的對頭冤家。來,你把我這一包藥下在酒內,如他要酒之時,把藥酒給他拿去,我要報仇雪恨!你把這事給我辦好了,我必重賞於你。」小二不敢不遵,把酒內藥摻好了,上房之中又要酒,小二把酒拿到上房。那一個人在西上房窗戶以外偷聽,見張廣太三人麻倒,他叫小二把門關好了,不准放一人進來。他拉出金背刀,說:「張廣太,你也有今日!我非把你碎屍萬段,萬不能少剁你一刀!」躥進了裡間屋內,過去一瞧,當中穿銀灰摹本級箭袖袍的,是張廣太,那兩個人不像作官的模樣。先把張廣太的辮子一提,掄起金背刀,照著張廣太脖頸方要望下剁,只聽店門外邊有人打門,說:「快開門!宋伙計,快開門吧!大寨主爺來了。」那要殺張廣太之人說:「別開!我出去瞧瞧再說。」小二不敢開門,只聽「克嚓」一聲,早被外邊叫門的人推開,進來有四十多個人。
  為首那個,是藍綢子的包頭,藍綢子褲褂,青緞快靴;淡黃臉膛,長眉大眼,手中拿著雙刀。那四十多個人都是拿著槍刀,在院中站定,說:「原來二弟,你拿刀要殺誰呀?」那個人說:「大哥,是你叫門,我要早知道是你叫門,早把那小輩殺啦!」那黃面目的英雄說:「二弟,你要殺誰?你說我聽。」那二寨主說:「大哥,就是與我有仇的那個張廣太。我各處找,俱不知下落,不想今天在此處相遇。我料想大哥你回去啦,不想是你來在此處。雨也住了。你等去先把店門關上,再到西上房,去把張廣太那些個人都給我把他們捆出來,那時再作道理。」這四十多人進西上房之內,把張三大人三個人與那二十個兵丁,俱搬在外邊院中。二寨主說:「大哥,我先把張廣太給殺了。」那位淡黃面目的大寨主說:「二弟不可這樣胡為。當年殺死咱們大哥那個人,是武清縣河西務的張廣太,咱們不可殺錯了好人。先把他捆上,然後再用解藥把他們解過來,問一問他是河西務的張廣太不是。世界上同名同姓之人不少,不可粗魯。」遂吩咐:「來人!把這些人先捆好,然後用解藥給解過來。我問一問,如不是咱們那個對頭冤家,咱們好好的把人家放了就是。」二寨主說:「就是那麼辦啦。」眾人把張三大人等捆好了,用解藥給解過來,甦醒多時,睜眼一看,覺得膀臂被人家捆上了。張廣太說:「好大膽匹夫!原來是賊店,還不把我給放開?」李貴、鄒忠破口大罵說:「你這些個賊人,今天瞎了眼,擅敢把鎮大人給謀害了!」那二寨主說:「你等且慢,我先問你們是哪裡的?這店裡也不是賊店,寨主爺拿你所為報仇雪恨!」那大寨主說:「你們三個聽真,與我們有大仇的,是北京武清縣的人張廣太。我們要把他拿住,碎屍萬段!你們三個要不是,可趁早說明白了。」張三大人一聽,心中說:「這些個賊人用這話繞我,叫我臨死還得輸了嘴。此事我焉能受他人之計?」隨即答言說:「你等這些個賊人,既說我與你們有仇,我正是京都順天府武清縣河西務的張廣太!你要殺就殺,何必多問!」那二寨主說:「大哥,你不必多問。我正找不著他,待我先殺了他,替我兄長報仇雪恨!」說罷,掄刀就要往下剁。大寨主說:「二弟且慢,我還有句話說。」又問李貴、鄒忠說:「你兩個人是他的朋友,他到底是姓什麼,叫什麼哪?」李貴說:「放你媽的屁!我三弟早就告訴你,你為何還問我,是怎麼回事哪?」二寨主一聽,說:「大哥,你不必多問他,我先殺了張廣太,然後再說吧。」舉起手中的刀,照定三大人的脖頸望下就剁。大寨主一瞧,後面飛身一腳,正中在二寨主的胳膊上,「噹啷啷」一聲,二寨主那口刀就扔在就地,一轉身,說「好哇!你為何反幫助外人動手?這是所因何故?」大寨主說:「不是我踢你,在這清風堡店內惹出一場大禍。此地乃江蘇地面,殺完了,倘若是走漏了消息,那時豈不連累店家?我在旁邊要說你,恐怕晚了,故此我踢你一下。二弟,你不必多心,咱們把他帶回山寨,任憑殺剮存留,劣兄絕不管閒事。」二寨主說:「我只要給我哥哥報仇雪恨,萬不能饒他!」吩咐眾嘍兵:「把他們的馬拉出來,將這幾個人都捆好了,馱在馬上回山。」又從懷中掏出幾錠銀子,說:「小二,這是白銀二十餘兩,給你吧,他們與我有仇,你與我無仇呀,不能白使喚你,你拿著作為零用,我等去也。」
  二位寨主帶著四十多個嘍兵,把那二十三個人馱在馬上,他二人騎了兩匹馬,出離了清風堡,一直望南。張廣太不認得這兩寨主,也不知在何處與他結下冤仇,又想不起來,心中甚是煩悶。又瞧這兩個人的穿著打扮,不像天地會,心中不解其意,口內罵不絕聲,又不能問。
  瞧著走了有數里之遙,正南有一座山口,進了山口走了不遠,又望西走,一片沙場。正北是山,山上有寨,只聽外邊樹林內一片聲喧,出來了四五百人,齊說:「接二位寨主!」請了一個安,兩旁一站。那為首大寨主說:「到山上再說。」一同到了山寨,二寨主說:「你我在分金廳上落座。」這座大山寨分金廳是明著五間,東西配房各十間,後邊俱是軍裝庫、糧草等物,兩旁擺著刀槍架子。大廳頭前,埋著四根黃鬆木的柱子,俱有六尺來高,為的是開膛摘心用的。叫嘍兵先把張廣太三個人捆在東邊那柱子,上用涼水澆頭,開膛摘心。手下嘍兵把三個人捆好,把大木盆放在三個人的跟前;又挑過兩桶水來,拿過一把牛耳尖刀,說:「請二位寨主,是叫誰殺他?」二寨主說:「待我親自動手!」
  方站起身來,要殺張廣太,大寨主說:「二弟且慢,我有幾句話望你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咱們大哥已然被張廣太給殺了,事到如今,若依我之見,倒作個整人情,把他們放了。」二寨主一聞此言,氣往上一衝,說:「你是我師兄,死的是我哥哥,活著時節待你也不錯,教你能為武藝。今天我把仇人拿住,你不說替我哥哥報仇,你反說把他放了。今天我非殺他不可!」大寨主說:「你望張廣太有仇,你望別人也有仇嗎?那姓鄒的與姓李的,連這二十個兵,你都交給我,我不能放他們,帶在後邊,由我發落。還有一件事,大哥被害的那一張圖樣請出來,當中供好了,你祭奠祭奠,磕幾個頭;然後把這張廣太開膛,把他的人心也放在桌兒上。我也不管了,你就這樣辦理吧!」先叫人把李貴、鄒忠鬆開,拉到後空房之內,把那二十個兵丁就抬到後邊去。李貴破口大罵說:「小子們,你先把你李大爺給殺了吧!」鄒忠也是罵賊。惟有張廣太一瞧,把兩個拜兄弟搭在後邊,自己也不言語,心內說:「大丈夫視死如歸,何必多想,無奈我不知道與這個賊人有何仇恨?」那位大寨主過來說:「我也救不了你了,我也不忍心瞧著你死,我到後邊去了。」
  大寨主走後,過來幾個嘍兵,在分金廳前頭擺了一張八仙桌,從裡邊出來一個嘍兵,手中拿著一卷畫兒,在那柱子上釘了一個釘兒,把那軸畫兒掛上。張三大人一瞧,心中想到:「我倒是瞧瞧那畫上是怎麼回事。」只見那個嘍兵把畫兒掛上,上面畫的是一個葡萄架,葡萄架底下擱著一把椅子,上面坐著一個少婦,畫的是千嬌百媚,萬種風流,不亞當年西施女。旁邊站著一個少年男子,不是大清國的打扮,穿的是古來的衣襟,頭上戴如意巾,雙垂燈籠走穗,迎面八寶珠,身穿百花打子襖,白綾襪子,雲履鞋,年約二十多歲,把那少婦兩條腿用手一拿,要行那雲雨之事。張廣太一瞧,心中說:「這是《金瓶梅》潘金蓮大鬧葡萄架。他說我殺了他哥哥,我永遠不做那苟且之事,真是怪道!」那二寨主一瞧,說:「你這些個混帳!在此把我的一張玩意兒拿出來何干?這是潘金蓮大鬧葡萄架,還不給我拿開嗎!我哥哥的那一軸影像,是在我住的那間屋內箱子裡邊,一軸舊的。」
  那一個嘍兵又去到裡邊屋內,拿了那一軸字畫兒來,上面掛好了。張廣太一瞧,上面是畫了一片水,水上有幾只官船,船上有一桿黃旗,上面有字,是「欽命上海道哈」。船頭上站著一個人,頭戴著青色綢子罩頭帽,灰色綢子裌褲夾襖,薄底青緞子快靴,看那面目彷彿像自己的模樣。又見那邊有一隻船,船上有二十多個賊,為首有一個藍面目的大漢,手中拿一口金背刀,在那裡站定,咽喉之上著了一避血桷,是被那個少年穿灰色的英雄打的。張三大人一瞧,才知道是當年在滄州殺水寇,跟哈四大人之時結下了冤仇。此時自己才明白,也不言語了也不知那兩位寨主姓什麼,叫什麼,自己惟有閉目等死而已。
  又見過來了一個嘍兵,年約三十多歲,穿著一身青衣服,手中拿著一口刀,他在那三大人面前站定。只聽二寨主說:「殺他!取出他人心,再作道理!」只見那一個嘍兵手拿明晃晃的那一把鋼刀,他來在張三大人的面前,把那一把牛耳尖刀手中一拿,照著廣太的心中,刀尖望著那心嘴上一刺,只聽得「噗哧」一聲,紅光崩冒,鮮血直流。不知廣太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8:03:42

第六十六回     韓寨主聞信訪胞妹 蕭可龍會兵搶蘇州



詩曰:東馬南狐史具存,要將讕語遣朝昏。
  雌雄雞已祠秦闉,內外蛇還鬥鄭門。
  行處蜣螂仍化羽,夢中蝴蝶與招魂。
  空花幻影憑誰解,待向通人細討論。
  二寨主叫那個嘍兵開張廣太的膛,刀尖方要入前胸,後邊來了一支袖箭,正中那嘍兵的手腕子上,「撲哧」的一聲,是那支箭中在手上,鮮血直流,是那嘍兵的手流了血了,把那牛耳尖刀也扔了。二寨主回頭一看,見是大寨主,不由無名火起,說:「大哥,你屢次要救張廣太,是所因何故?」原來這位大寨主姓謝,名祿,別號人稱賽展雄,原籍是天津府滄州人氏,乃是大盜韓成公的門徒。自幼父母雙亡,從師學藝,練會了拳腳、棍棒。因為韓成公被害之後,他逃走外省,到了此處山口。這山名青龍山丹鳳嶺,有一個山賊,名叫金四虎,帶著有五百多嘍兵下山,打劫過往客官,正遇謝祿,二人一交手,金四虎被謝祿一鏢打死,過來了好幾個嘍兵頭目,說:「寨主已死,這位英雄本領甚好,就請為本山之主!」大家跪倒,請謝祿上山。謝爺也是沒有甚麼准住處,何妨暫在此山住下,耐等時來,再為打算。就上山查點倉庫軍裝、嘍兵的花名冊。在山寨三天,就傳下一支令,說:「頭一件,不准搶奪婦女;第二件,不准進近山的村莊,欺負人家。」每日傳授這些嘍兵練刀槍、棍棒,住了三年有餘。這一日,他二師弟韓虎找他來啦,接到山寨擺酒,二人提起昔年之事,問韓虎說:「你大哥韓龍與師妹韓紅玉現在哪裡?」韓虎歎了一口氣,說:「我大哥韓龍是那年在滄州河口,帶著些個綠林的英雄,在河口截搶一隻官船,那船上有一個人甚是勇猛,自通他姓張,行三,把我大哥殺死。我後來一訪問,那姓張的是武清縣西河務的人,名叫張廣太,跟的是上海道台哈紅阿。我要替我哥哥報仇雪恨,我找到上海,又聽說是他升往外省去了。我訪問妹妹紅玉,並不知下落。因此我在各處雲遊,一則尋找小妹的下落;二則找仇人,我要替兄長報仇雪恨。今天得遇兄台,也是三生有幸。」謝祿也把自己別後的事情說了一回,就留他在這青龍山為二寨主。
  今天是二人聽說是天地會反了,二人下山探聽探聽賊的糧台在於何處,他二人打算著要搶賊的糧草。二人分兩路哨探去了,正遇下雨,二寨主回到清見堡,遇見了張廣太,也是冤家對頭窄路相逢,他正要殺,謝祿也趕到,拿至山寨。謝祿實心要救張廣太,無奈他又不肯得罪師弟,故此躲在後面,聽見那李貴、鄒忠說:「咱哥兒倆不想今朝死在這裡。」李貴說:「二弟,你不必胡思,念你我與三弟今天被山賊所害,咱們這一點靈魂不散,給咱們弟媳托一個夢,他兩個人俱是全身的本事。胡氏弟媳,他兄長現任保定府台胡忠孝;那韓氏弟媳,他娘家是滄州人氏,他父親韓成公被殺,他還有兩個兄長,我常聽他對我說,一個叫金睛太歲韓龍,一個叫藍面天王韓虎。」這賽展雄一聽,說:「不好!」進了屋子,說:「你二人方才說的是些個什麼?再照樣說一回,我聽聽。」李貴知道這大寨主是一個好人,又把與鄒爺方才說的話說了一回。謝寨主問說:「你等果然知道韓紅玉是張廣太之妻嗎?」那李爺說:「一點不假。」謝祿說:「既然不假,何人為媒?何人給他們辦事?」李貴又把張廣太當年之事說了一回。謝祿轉身望外就走,方一到前廳,只見那個嘍兵在那裡用刀要刺張廣太的前胸。謝爺是急啦,說話也來不及,乃掏出一支鏢,照著那個嘍兵就是一袖箭,正中那個嘍兵的手上。二寨主衝衝大怒,說:「好一個謝祿!屢次攔阻於我,是所因何故?」
  過來就要與謝爺動手。謝祿說:「你不必著急,我有話與你說。咱們老人家就留下你兄弟二人,還有別人沒有?」韓虎說:「還有我那命苦的妹妹韓紅玉,不知他現在哪裡?」謝祿說:「就是張三大人之妻。」韓虎說:「你怎麼罵我呀?我妹妹焉能給他為妻!」謝祿說:「你不信,你去到江蘇水師營的台衙門就見著了。」韓虎說:「來人!給我馬,天也黑了,我去那裡訪問訪問再說。可不准把張廣太給放了!」那被袖箭打的嘍兵也就過來說:「二寨主交給我看他,萬也走不了他!」
  韓虎上馬,下山奔副將衙門去。走了有一夜,天色大亮,到了副將衙門以外,見有兩個老門軍坐在那裡說閒話。那個年邁的門軍說:「老弟,你不知道,我今年六十二歲,在營內有三十多年,也沒有瞧著今年這樣亂。」韓虎過去說:「二位,這裡是副將衙門,裡面有一位夫人韓紅玉嗎?」那個老門軍一瞧他長的五短身材,藍臉膛;穿著一身青,拉著一匹馬,說話很楞。見他一問,這兩個人回頭一瞧姜玉來了,說:「你問那位吧。」韓虎一瞧姜玉,穿著青洋縐大衫,青緞靴子;淡黃臉膛,蛤蟆嘴,一臉酒糟刺。韓虎一瞧,說:「你知道這是張廣太的衙門?我問你,韓紅玉在這裡嗎?」姜玉一聽,氣往上衝,過去照著那個韓虎臉上就是一掌。韓虎也沒有防備,正打在鼻子上,鮮血流出來了。姜小爺罵道:「不要臉的東西!這還了得,滿嘴胡說的都是什麼話!」韓虎過來揮拳就要打,那兩個老門軍過來說:「朋友,且慢著,你問這話是因何而起?大清早晨的,你就這樣滿嘴裡胡說,提我們大人與夫人的名姓,你還講打哪?」韓虎說:「我來找我妹妹韓氏紅玉。」姜小爺一聽,說:「原來是韓大舅,我不知道,你別怪我。我進裡面去稟報一聲,叫裡邊我三嬸母也喜歡喜歡。你可別走,我進去回稟去。」
  姜玉進去,裡邊韓氏夫人與胡氏夫人方才梳妝完畢,正在那裡吃茶。見姜玉笑嘻嘻的說:「二位嬸母,我方才到外邊遇到親戚啦!我韓舅舅來在衙門外,他說話也有點粗魯,我們兩個還鬧起來了。後來有人勸開,我一問,方知道是韓舅舅到了。」韓氏又細問了一遍,說:「你快出去,有請!聽你說,許是你二舅來啦。」姜玉出來說:「韓二舅,裡邊有請!」韓虎跟著姜玉進去,到了裡邊,是上房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從上房內,韓氏、胡氏二位夫人出來迎接,還有四五個老媽兒跟隨。韓紅玉一瞧二哥,自從家中分手,天南地北,音信不通。這韓虎他又是一個粗魯人,兄妹見面,痛哭一場。讓到屋內落座,老媽倒過茶來。
  韓紅玉說了自己分手的那些苦處,又問說:「二哥,你當年在哪裡哪?
  幹什麼為生?我那大哥他在哪裡哪?」韓虎「欸」了一聲,說:「我當時你別管我作什麼,大哥是被人家給殺了,我也不能報仇。」韓氏夫人一聽,不由有氣,說:「二哥你還是英雄男子漢,連自己哥哥的仇都不能報了?你告訴我,我必要替大哥報仇雪恨!」韓虎一擺手,說:「不成!此時這仇人我倒拿住了,有心要報仇,無奈我一見賢妹你,我就不能給哥哥報仇啦!」韓紅玉一聽,說:「二哥,你說這話,我真不明白,你到底說是誰呀?」韓虎說:「你問,你也是白問。」韓氏紅玉說:「我倒問問是姓什麼?叫什麼?你不成,還有我哪!拿住那害我哥哥的,非把他碎屍萬段,方除我胸中之氣!」韓虎說:「你當真要問?就是巡河副將張廣太,把你我哥哥給殺在滄州河口。」韓紅玉一聽,把臉一紅,他心中說:「那可殺不的!」自己楞了半天,說:「自顧咱們說話,我也沒給你們引見引見,那是我的胡氏姐姐,這是我二哥。」胡賽花道了一個「萬福」,韓虎還了一個揖。他自己也不多說話,胡氏夫人問了幾句閒話。他站起來要走,韓氏說:「何必忙,吃完了早飯再走吧。」韓虎說:「你不知道,我也不必細說,那張廣太還在我山寨內著呢。我在清風堡店內拿的他。我要走了。」說完了話,站起身來望外就走,姜小爺說:「跟你去吧!」韓虎也沒聽見,到了外邊,把自己那一匹馬拉過來,上馬就走。
  到了山寨,見裡面大家正在那吃酒之際,張廣太在上座。他原來是他昨夜晚上走了之時,大寨主把張三大人就放下來,又叫人去把鄒、李二人放下來,也把那二十名官兵放下來,大家吃酒。謝祿自通名姓,說:「張三大人,我二弟他是個粗魯人,不必與他一般見識,凡事都看在我的面上。再說,咱們也是這樣親戚,不知不罪。」廣太說:「大哥,我方才多蒙護庇,今已然都知道是親戚了。這事也不怨韓二寨主。我當初未得時之時,跟哈四大人在滄州,不錯,是殺了一伙水寇,我也不知是誰。今日來到此處,我不想遇見此事。」大家喝完了酒,天已有三更時分,大家安歇睡覺。
  次日天明起來,廣太要走,謝祿說:「大人再少屈片刻。吃完了早飯,再等著我二弟回來,我與他商議商議,帶著我們這山寨之眾,求大人收用,這就改邪歸正。」張廣太說:「此事甚好。國家正在用人之際,你二人也得個出身上進之道。我可不是統兵的大帥,我們馬成龍大哥管理這馬步軍隊,我是奉命來到此處探賊,只因昨天下起雨來,我在那清風堡店內遇見你們,我還未去探賊。那教匪賊人營紮在何處?還有多少賊兵?」謝祿說:「大人不必惦念。我派一個頭目帶本山二十個人,去哨探天地會八卦教的虛實,回來報你我知道就是。」探馬走後,他與廣太三人,連他四個人喝著酒。天有日色西斜之時,只見韓虎進來一瞧,謝祿說:「二弟,還不給三大人賠罪嗎?」韓虎說:「張大人,咱們都是親戚,不必念那昨天之事。」謝祿把要歸降、帶嘍兵去打賊的話說了。韓虎很願意,他又給張廣太賠了罪。張三大人說:「二哥,咱們既往不咎,喝酒吧!」正喝著酒,探兵來報說:「安天壽又添了九萬兵,又來了一個帶兵的頭目,叫急先鋒蕭可龍。」廣太說:「咱們走吧,回歸大營」二位寨主放火燒了山寨,帶領八百嘍兵,跟著張廣太一直的奔泥金崗去了。
  到了泥金崗,天有四鼓時分,到了就在那正東安營,天色大亮,帶著韓虎、謝祿,說:「李貴、鄒忠二位哥哥,你們回衙門去吧,我要進營先見大帥。」又叫韓虎、謝祿在營門外站定,自己先進去,正見成龍升帳議論公事。又見流星探馬跑上了大帳,說:「報稟大帥,天地會三路走馬搶蘇州。」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8:04:00

第六十七回     眾英雄大戰蕭可龍 王天寵金鏢定蘇州



詩曰:秋潮卷堞畫旗開,鐵騎銀髯上戰台。
  諸葛有謀偏不用,子山作賦但名哀。
  胸中愁憤向誰吐,眼底干城幾輩才。
  海國蒼生焦爛後,隔江猶望謝安來。
  成龍正在大帳議論軍情,探子來報說:「急先鋒蕭可龍由福建鹿耳門進兵,圖搶十海島,所過州縣,勢如破竹。近日與安天壽合兵在白龍灘,今天調齊三路馬步軍隊,殺奔泥金崗而來。」成龍吩咐:「再探!」探馬下去,廣太上了大帳,見成龍行禮,說:「大帥在上,我前天奉命哨探白龍灘,安天壽與蕭可龍合兵一處,賊勢浩大,元帥須善防之。還有卑職路過青龍山,有本處的團練鄉勇八百名,有兩個團頭,一名謝祿,一名韓虎,願舉義兵幫助大帥退賊。他二人現在營門外等候大帥軍令,八百練勇紮在正東不遠。」山東馬一瞧張廣太回來,心中認著他沒探賊去,今天一聽回稟,才知道他實在是去了,連忙吩咐軍政司:「記張廣太大功一次。」又傳令出,將謝祿、韓虎傳進來。手下武軍官出營門,一瞧謝祿、韓虎,說:「大帥傳你二人進去。」二人隨令進營門,一瞧那一種威嚴,甚是可怕。正當中坐定馬成龍,面如紫玉,掃帚眉,大環眼;頭戴青泥得勝盔,大花翎,二品頂戴。左邊是陸營的總鎮王緒祖,右邊是權營義長總理營務處下江總鎮飛天豹呂慶,兩旁站定有參、副、游、都、守、千、把、外委、兵,左右五百親兵隊,俱都是懷中抱著披刀。這一班武官,有花翎的花翎亂擺,無花翎的插尾搖搖,官兵都是號衣戰裙。謝祿、韓虎二人雖則佔山為寇,總未見過這軍的威嚴。兩旁刀斧手、旗牌官,真是令下山搖動,帳上鬼神驚。兩個人跪倒在地,謝祿不敢說話。韓虎楞頭楞腦似的卻敢說舌,說:「大帥,我叫韓虎,他叫謝祿。我們兩個是青龍山的大大王、二大王,帶著八百嘍兵前來歸降。」
  馬成龍一聽,不像官話,見韓虎一臉的野性,「這得先給他一個下馬威!」想罷,把虎掌一拍,說:「好一個膽大的山寇,分明是與賊同伙前來臥底。左右刀斧手,將這兩個山寇給我好,推出營門外梟首級,前來見我!」左右一聲答應,將二人好,推出大帳去了。張廣太過來說:「刀下留人!」說:「大帥不可,這兩個人說話有些魯莽,求大帥念其山野無知之人,不必望他一般見識,看在職員身上。」成龍說:「這有令箭一支,把他二人給我帶進帳來。」
  廣太出了帳,到了營門以外,只見韓虎望謝祿二人說話。韓虎說:「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這必是那張廣太那小輩出的主意,把咱們兩人誆到這裡來,給殺了。好哇,死後也饒不了他,做了鬼把他也捉了去!」正說之間,廣太來到二人面前,說:「二人不必多疑,我特意前來救你二人。」吩咐把他二人給鬆開。廣太說道:「方才是你把話說錯了。你別說你是青龍山的大王,你就說你在那裡住家;手下帶的別說的嘍兵,你說是團練鄉勇。走吧,跟我回去,照著我這樣說話。」廣太帶二人轉回大帳。韓虎說:「謝過元帥不斬之恩。方才我說錯了,別說是青龍山的山大王,就說是在那裡住家;我手下帶的人,別說是嘍兵,就說是團練鄉勇。」成龍說:「把你二人的隊伍調齊,在泥金崗外,不必換旗幟。少時有一場凶殺惡戰。」方才吩咐已畢,只見探馬又來報道:「賊離此有三十里之遙。」成龍調左營張廣太帶五百馬隊居左,右營王緒祖帶五百馬隊居右,自統中軍二千馬隊,派飛天豹呂慶護理糧台底營。
  成龍帶大隊出泥金崗南口以外,一瞧謝祿、韓虎那八百飛虎兵,看此精銳,俱在當年。兩桿門旗是「青龍山」,謝祿在步下使的是雙刀,韓虎使的是金背刀;一個黃臉膛,一個藍臉膛,成龍甚喜。只見正南塵沙蕩揚,土雨翻飛,殺氣騰騰,遮住日色的光華。成龍正觀看之際,只見從正南如旋風相似,來了五千馬隊。兩桿白門旗,分為左右,當中一桿白八卦旗,大纛以下有一匹青馬,馬上馱定一人。那為首的賊將跳下馬來,瞧他身高約有一丈,頭戴三角白綾巾,金抹額,鬢邊雙插白鵝翎,迎門菇葉,身穿寶藍緞子箭袖袍,紫戰裙腰繫英雄帶,足登白底快靴;面如晚霞,兩道紅眉毛,一雙大環眼,鼻樑高滿,四方口,海下一部黃焦焦的紅鬍鬚;腰中佩帶綠魚鞘的太平刀,手中擎著一條渾鐵點鋼槍,人是英雄,馬是豪傑,威風凜凜,相貌堂堂。兩旁站著步下四員偏將,全是齊眉棍一條。再望賊的後隊一瞧,但見那塵沙蕩揚,遍地是賊。八卦旗分乾、坎、艮、震、巽、離、坤、,圍著帶兵的頭目,俱在八卦旗下,大約總有二百多個頭目,漫山遍野而來。成龍看罷,遂問:「那位大人先將賊人前驅拿住?」旁邊有副將王緒祖答應,催馬出離本隊,直撲賊人先鋒隊而去。
  原來是安天壽兵退白龍灘,正待要想奇計暗取蘇州,遠探報道:「急先鋒蕭可龍大隊全軍至此。」安天壽派謝家五虎前去迎接,還有華家八彪將。急先鋒蕭可龍迎到子午營,他的大隊也紮在此處。兩軍合為一處,共有十六萬賊兵,水路的船又不少。這蕭可龍帶著二十四員賊將。俱都是能征慣戰的英雄。內中有一個軍師,姓馬,名通,人稱蓮花道。此人善曉妖術邪法,乃是八路督會總賽諸葛吳代光的徒弟,跟蕭可龍為兼軍都會總,一同蕭可龍來至安天壽的大寨。安天壽說:「蕭兵主,你我奉八路督會總的篆牌,定於八月中秋在江蘇省城會兵,與李天一大家共取蘇州。此處分兵三江兩廣,地面俱歸咱們天地會教中,不想一字並肩王、二督會總吳德機關洩露,自己逃向峨嵋山去了。福建會館有老龍神馬鳳山師,帶在會總任山共有十一家會總,在此處臥底。事到如今,俱皆死去、逃去,不知下落。我帶兵到之時,有馬成龍在泥金崗紮隊,我打了一個敗仗,我故兵退此處。事到如今,二弟至此,有什麼高明主意?」蕭可龍說:「安大哥不必多慮,小弟至此明天進兵,管保走馬得蘇州,不費吹灰之力。我有一員勇將,也在雲南八勇之內,此人姓楊,名芳,人稱雲南五勇士、鐵槍無敵大會總,現在帶前營先鋒隊,逢山開路,遇水成橋。明天我派他帶前部馬隊,我自居中軍,安會總你帶後隊,作為接應。兵分三路,踏平泥金崗,生擒馬成龍,活捉顧煥章,務要進取蘇州城!」說罷,大家喝酒,直吃到月上三竿,方才安歇睡覺。
  次日天明,派楊芳為先鋒,進兵泥金崗,率大隊賊軍進兵前敵,帶領的是飛虎隊鐵槍無敵大會總。一瞧泥金崗紮著一支官兵,左邊有五百馬隊,右邊有五百馬隊,當中倒有二千步隊,有一對門旗,上邊那一桿是「臨敵無懼」,下邊這一杯是「勇冠三軍」,當中一桿大作纛,旗下有帶兵的大帥。只見右邊隊內出來了一員武將,身背後有一桿白七星旗,白馬上騎著一位英雄,手擎著虎頭鏨金槍,一聲大罵說:「好一班的天地會八卦教的賊人!來,來,來!與我白面瘟神王緒祖較量幾合。你快通名姓!你是叫什麼名字?你家王大人槍下不死無名之鬼!」這說書的每逢對陣,必要各問名姓,這是為何哪?所為的是得勝前來報功,殺死是有名的賊將。
  閒言少敘,書歸正傳。那賊將聞聽,說:「王緒祖,你不必逞英雄!我乃是雲南八勇士之內的英雄,我名楊芳,別號人稱雲南五勇士、鐵槍無敵大會總的便是。來!你與我戰三百合,才算你是一個英雄哪!」王緒祖說:「好大膽的教匪,焉敢這樣無禮!」擰手中槍,照定楊芳就刺。楊芳用手中槍就望上相迎。兩個人都是使槍,真稱起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二人戰夠多時,難分高低上下。殺的王緒祖怒起,說:「好一個小輩!」自己把家傳的那神槍的門路施展開了,照著楊芳面門一刺,楊芳急用槍相還。王緒祖把手中槍望後一抽,那賊人的槍就迎空了。王緒祖趁勢一槍,把楊芳刺於馬下。後邊有跟王大人的,過去把著級割下。那邊又過來了郝大龍,也被王副將結果性命。郝大虎與郝大彪、郝大豹,俱死在王大人的槍下。惱怒了那為首的急先鋒,他一擺倭瓜紫金錘,一催座下黑麒麟,大嚷一聲說:「王緒祖,休要逞能!來,來,會總爺與你分個上下!」照著王大人催馬殺來。
  王緒祖抬頭一看,但則見那員賊將甚是雄壯:頭上戴三岔白綾冠,二龍鬥寶,金抹額,鬢插白鵝翎兒,身穿紫緞子箭袖袍,藍戰裙,大紅綢子中衣,青緞子快靴;面如青泥,兩道重眉,一雙大環眼,方面大耳,海下微有鬍鬚,是連鬢絡腮,露出兩鬍子茬兒來。坐騎的那一匹黑麒麟,真是:走陣急,躥崖快,躥山跳澗如平邁;好似鐵腳黑麒麟,日行千里的烏蟹寨。
  王緒祖看罷,心中說:「細看此人,倒是一團的威風,我與他要是動手,必須小心才是。」看罷,說:「賊人通名!」那邊一聽,說:「你要問我,我乃是四川峨嵋山通天寶靈觀八路督會總殿前官拜威勇侯、平北大將軍,總領福建、廣西馬步軍隊督會總、急先鋒蕭可龍。你是何人?要知時達務,理應知順天者昌,逆天者亡,早歸降我們,免遭塗炭之苦!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人人之天下也;惟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你大清自入關以來,不思收攬英雄,權臣用事,常有含冤的英雄受那勢利不人之氣。我家八路督會總自起義以來,得了天書三卷,所謂應天順人。我瞧你這江蘇地面,官兵不過幾千之眾,戰將也沒有什麼出類拔萃之人,何不早早的歸降,以圖上進之道!」王緒祖一聽,說:「你這一個無知的匹夫!我乃是堂堂正正奇男子,受大清國的皇恩,焉能像你這些個無知的匪賊,不知三綱、四大、五常、天地君親師的賊人!來,待我先殺你這匹夫!」擰槍就刺。只見那蕭可龍把手中的錘望上一揚,分左右手分開,見槍奔面門而來,他用那錘望外一推,那王緒祖的槍幾乎撒手,馬望南一躥,在賊人的馬東邊望南走。蕭可龍用雙錘蓋頂一砸,王副將打算要躲也來不及了,腳一甩鐙,望馬前一跳。急先鋒的那兩柄錘正從他脊背上擦著砸在那匹坐騎的腰上,把那馬砸死,王副將敗回本隊。成龍又派呂傑出去,也帶傷敗回來。守備王善出去陣亡。書要簡短,一連敗清營九陣。
  山東馬又派馬夢太出去。瘦馬正與那些個參、游、都、守在那裡吹哪,說:「這個賊,我出去就把他結果性命,不用費事。」方說到這裡,聽成龍那裡派他出去,自己拿短把刀到了陣前。那蕭可龍殺的性起,下了馬,自己擺著錘要戰。馬夢太還是與人家說了好些個貧話,掄刀就望下剁。急先鋒的錘望上一迎,把那夢太的短把刀磕飛。夢太回身要跑,被人家一腳踢在背後,扒在就地。蕭可龍過去用腳蹬著,把雙錘一舉望下就砸。不知夢太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8:04:25

第六十八回     張廣太酣戰急先鋒 蕭可龍出遇王天寵



詩曰:零脂剩粉舊池溏,豔雨淒風古戰場。
  一點紅心千載血,幾分黃土六朝香。
  人歸拾翠時將晚,花落留春住不妨。
  未免有情情繾綣,鷓鴣啼罷又斜陽。
  馬夢太在兩軍陣前正被蕭可龍一腳踢倒在地,脊背朝上。那蕭可龍他用腳蹬著馬夢太,說:「好一個無名小輩!也來在我跟前送死!」馬成龍與眾人一瞧,說:「不好!馬夢太要死在賊人之手。」大家乾瞧著,也是救不了他。只見蕭可龍擺錘大笑,說:「不想你等都是些個無能之輩!」方舉錘望下打,只見一陣塵沙,夢太抓刀就望回跑。原來是夢太他被蕭可龍踢倒,自料想活不了,用手抓了一把土,望著賊人面門一揚,迷了他的兩目,鬧了一嘴土,蕭可龍腳蹬不穩,望後退了兩步,馬夢太自己抓刀跑回了本隊。蕭可龍說:「好一聽混帳東西!你不是朋友!楞把我給鬧了一臉土。我再要拿住你,絕不饒你!」
  只見張廣太催馬出離了本隊,大喊:「賊人真可惱,你望哪裡走!我必要生擒你這小輩!」原來是張三大人他在本隊之內一瞧,說:「這些個賊人來的勢大,怕今天泥金崗不好,我受國家皇恩浩蕩,我何不去與那個賊人拚命!」催馬直到陣前,自己想:「能死陣前,不死陣後!」一擰手中的槍,他大罵賊人。那蕭可龍一瞧見張廣太,又聽得那身背後有人說:「會總爺,你不可放走來的這人,他就是當初的張廣太,也是咱們教中人,反了歸降大清。會總爺,你老人家必要把他拿住就是了!」蕭可龍一見廣太端槍奔自己刺來,他那倭瓜擂鼓金錘望外一磕,張三大人如何敵的住,那支槍早就鬆手啦,腿望外一磕,卷回馬來,一直的望回就跑。
  只見那邊對面來了一個英雄,大嚷說:「張三大人不必著急,我來拿這賊人!」廣太一瞧,那個人身高九尺,身穿藍綢子一件長衫,青緞子抓地虎靴子,手擎雁翎刀:面如白玉,兩道綠眉毛,一雙大環眼,三山得配,臉上帶著一臉的水鏽,兩隻眼睛滴溜溜的亂轉。
  來者這一位英雄,姓王,名勇,字天寵,別號人稱小白龍,自前在黃河灣與顧煥章分手。說書的一張嘴,難說兩下裡話。那王天寵就在三江兩廣地方游逛各處的名山勝境,到處行俠作義,除惡安良,永不偷人家。他要沒有錢使用、訪問那裡有賊的窩巢,他去訛賊。如若給他,萬事皆休;如不給他,要與他動手,輕者帶傷,重者廢命。綠林中聞名喪膽。望影心驚。
  這一日,到了福建地面,手內無有盤費,王天寵一想:「也是真沒有主意啦,我今天破了戒吧,就在此處打劫過往的行路之人,暫顧燃眉之急。」一瞧前邊有座鬆林,穿林有條大路,小白龍王天寵就在樹後一等,等了有兩三個時辰,不見有一人過來。正等的著急,只聽那邊小車兒「吱扭吱扭」響,王義士一聽,心中說:「買賣來了!」再一細看,涼了半截,原來是一個磨剪子洗鏡子的。小車是一個輪子,上面放著一塊磨刀石,推著過去了。王勇心內說:「我劫他作什麼,我再等一個有錢的就是了。」讓過磨刀的去,他自己站在鬆林,又等候多時。
  只見那邊又來了一個少年男子,年約二十多歲,身穿藍布褲褂,白襪青鞋,身背著一個大包袱。王勇說:「你站住!」把手中的木棍一舉,那個少年男子把包袱一扔,說:「好漢爺饒命!我包袱內是我才從我舅舅家中借了來兩三件棉衣服。我家離此不遠,我父母俱是傷寒病,還沒有出汗。家中當賣已空,無外求借,我才到了我舅舅家中借了這幾件衣服。好漢爺要,就拿了去,我一家人該死了。」說罷,放聲痛哭。王天寵說:「你去吧。可惜我腰中未帶銀錢,若帶銀兩,我周濟你幾兩,你倒是一個孝子。你在什麼莊村住家?晚半天我給你送銀子去。」那少年男子說:「好漢爺要問,我就在前邊太平莊。我姓張,名永,在村西頭路北裡住:籬笆障,三間草房,院中有一顆棗樹。」王勇說:「你回去吧,我少時必有道理。」那少年男子竟自去了。王勇又在這裡等候多時。
  日色將幕,只見從那邊來了一個人,年約三十有餘,身穿藍縐綢大衫,白襪雲履,低著頭望南走。王勇把手中木棍一擎,大喊一聲說:「快留下買路的金銀,放你過去;如若不然,我定要結果你的性命!」那人一聞此言,說:「罷了,這一條道上劫路的太多!我方才在這北邊有五里多路,被一伙人把我一騎馬、五百兩銀子,還有被套,俱被他人劫去。當時雖則他們未要我的命,我自家也活不成了,惟有一死而已!好漢爺,你要殺便把我殺了,這身衣服都是你的。」王天寵一聽,說:「好哇,我本就是等了有一天,原來在我上站上有賊。你姓甚名誰?跟我走到那裡,務要把你的馬匹、銀兩給你要回來。」這人說:「我姓李,名永福,在京都前門外綢緞店作生意。我這是回家,今天遇見好漢爺,若能把我的馬匹等件給要回來,我分給你一半。好漢爺,你跟我走。」
  二人一直奔了正北,走了有五六里路,說:「前面有一個山口,山口以外有一片鬆樹。」只聽樹林內「嗆啷啷」一棒鑼聲,出來有四十多名賊人,一個個俱是花手巾包頭,短衣襟,小打扮,青緞薄底快靴,手舉長槍大刀。為首有一個賊人,身高一丈,膀乍腰圓,腦袋小,長的不四稱,面似青粉,兩道細眉,一雙小眼睛;手拿一對古丁八寶鍍金錘,錘頭如同西瓜大小,錘把彷彿核桃相似,穿著一身青衣服,在那裡大喊說:「好小輩別走!快留下買路金銀,有毛寨主在此!」王天寵一聞此言,說:「小輩!你認識爺爺?我告訴你就是了。我姓王,名勇,表字天寵,別號人稱小白龍,江湖綠林聞名喪膽,望影心驚。」
  這位毛寨主一聽,就嚇一跳,說:「原來是王義士!走吧,你老人家跟我到我那裡去住上幾日;願意走有盤費,不願意走,就在此處為山寨之主。」王天寵說:「你叫什麼?」那人說:「我姓毛,名順,因我說話亂嚷怪叫,故此人都管我叫『毛嚷嚷』。方才我這裡得了一號買賣,我瞧跟著你老人家回來了,我就知這事不妥。」叫伙計們把馬拉過來,並褥套、銀子一並拿過來。眾人把所有東西俱皆拿來,交給李永福,說:「你去吧。」王天寵說:「李永福,道路之上若有人再劫你,你就說我姓王的打發你去的,大概他等不能劫你。」永福說:「多謝王恩公的厚恩,容日再報。」說罷,拉馬去了。毛順說:「王大爺,有一個地方,你敢去嗎?」王勇說:「哪裡去?」
  毛順說:「就是台灣聚泉山,有一家寨主姓楊,名永太,別號人稱叫海底蛟,帶管二十四座海島,手下有六百八十隻戰船,帶管二十四路的總頭目,嘍兵有兩萬有餘。那位寨主手中使著一對分水雙桷。王大爺要是敢找他去,我那時節才信服你是英雄。」王天寵一聽,說:「好哇,毛順,你頭前帶路,我非去找他不可!」毛順說:「請先到我山神廟內吃幾杯酒,明天我領你去到聚泉山,見見那本山寨主。我可不是給你們兩位攏對頭,那聚泉山我受過他之害。來吧,請同我先回山神娘娘廟去。」
  王天寵跟著那毛順望前行走,過了兩三個山灣,見正北有座山神娘娘廟:鐘樓倒壞,殿宇歪欹,群牆塌倒,裡邊房屋倒不少,同毛順帶那四十多人到了大殿,裡面有幾個看守之人,也有廚房,也有配殿,也有桌椅、扳凳,讓王天寵落座。上面擺著好些茶碗,有一把茶壺。過來了一個人,先給王義士倒過一碗茶。毛順吩咐:「來人,備酒,辦理菜蔬。」少時,杯盤齊集,擺滿了桌子上,親身給王勇斟上酒,他自己在下邊陪著。王天寵喝了幾杯酒,吃了些個飯,然後安歇,一夜無話。
  次日天明起來,用完了飯,說:「毛順,你帶我走吧,奔福建聚泉山去,找那山寨主海底蛟楊永太去。」又了兩匹馬,毛順帶路,騎了一匹馬在前邊,王天寵騎了一匹馬在後頭跟隨。二人到了渡口一擺渡來,連人帶馬要去到聚泉山去,「你們來一隻小船兒。」那邊來了一隻船到岸邊,毛順同王天寵拉馬上船,揚帆順風,走了有兩三重山島,見正北有一座山口,那邊有二三百隻船,船上還有好些水師營的嘍兵,有好幾千之眾。為首的頭目說:「你們是作什麼的?快通名姓!如若不然,我等要放箭啦!」毛順聽罷說:「到位要問,我叫毛順。那位是小白龍王天寵,來拜你家寨主!」那邊人說:「二位少待,我遣人去稟我家寨主得知。」進了山口,奔大寨報與老寨主知道,說:「有王天寵同毛順前來拜訪。」
  楊永太正與那二十四座海島的寨主議論大事。內中有名叫水豹子何成、鬧海龍王何玉,是兩個大頭領,說:「老寨主,這一個王天寵乃是一位有名的英雄,必須請上山寨。」海底蛟楊永太說:「眾位英雄,請鳴鑼擺隊,迎下山寨。」先派人到了那前山口以外,說:「我家寨主請王義士進山寨。」那船望兩旁邊一閃,王勇那只小船兒望裡邊一進山口,望北邊一瞧,是一片水,當中有不少的船隻。那北邊有岸,岸上有一塊平川之地,是一塊教軍場。北邊有一座高山,山上有大寨,寨外邊有無數的嘍兵,俱在兩邊站定。王天寵到了北岸,船站住下船去。有人帶著上山,只見那邊有眾位寨主迎接。王天寵帶著毛順進了大寨,見兩旁的那些個嘍兵,都是花布手巾包頭,青綢子褲褂,青緞快靴,懷中抱著有斬馬刀,有大槍的,有鬼頭刀的。當中那二十四家寨主,也有青臉的,藍臉的,面如晚霞的,面如紫蟹的,面如青粉,面似烏金紙的,面似赤炭,真是三山五嶽的英雄,四野八方的豪傑。當中那海底蛟站在那裡,真是九尺身軀,黑面目,雙眉帶煞,虎目圓睜,一部花白鬍子;身穿青綢子一件大衫,足下青緞快靴,一見王勇,說:「王天寵,我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不想今朝在此處相會,此乃三生有幸!」王天寵心中說:「我是被毛順約請來替他出氣,我今天要與他一論綠林的義氣,毛順必說我是怕他兵多,不敢與人家論武。」想罷,說:「老寨主,我來非為別故,我是先找你借白銀五千兩,然後你把這山寨讓與某家就是。」那邊群雄一聽,說:「好一個王天寵,你真好大膽!來到這山寨,說這狂言大話!兒等大家拉刀,把他給我亂刃分屍,結果性命!」眾人一聲喊。不知此事該當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8:04:46

第六十九回     楊永太讓位聚泉山 李天保結義王天寵



詩曰:客裡流光閱九春,西山鸞鶴自為鄰。
  臥同乾木非藩魏,笑卻新垣欲帝秦。
  內地弄兵皆赤子,隔河專閫半清人。
  龍蛇歌罷愁無賴,誰念飄零折角巾?
  王勇在聚泉山要與楊永太借白銀、要山寨,一旁大頭領就要拉刀,齊幫助楊永太來動手。楊永太向自己手下人說:「你等不可這樣無禮!」又回過頭來說:「王天寵,你來到我這山寨,你既敢與老夫翻臉,你的膽子必不小。來,你如贏得我這手中的虎頭鉤,我必要把這山寨讓給你;你要輸了,你來看我這兩旁有多少英雄,你休想出我這一座聚泉山!」說罷,把長衣脫下,自兵器架子上拿過來一對虎頭鉤,在當中一站,雙鉤一分,那一團的威風殺氣。王勇也把自己的長衣服脫去,拉雁翎刀,二人動手。兩旁眾人觀瞧。楊寨主的鉤分為三十六路,王天寵的雁翎刀上下翻飛,殺在一處,不分高低上下。二人戰了有一個多時辰,棋逢對手。
  楊永太他一瞧王天寵能耐出眾,武藝超群,自己望旁邊一閃,跳在圈外,說:「好!王天寵,老夫年邁了,精氣神敵不住你,不必動手,算你贏了,我把這一座山寨讓給你吧。」王勇說:「不可,我頭一件是被人家激了來的;第二件是我也不佔山為王,不過是與你比並武藝,也就算完了。我要告辭,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年相見,後會有期!」楊永太說:「老弟,你不必推辭,來,咱們先喝幾杯酒再說吧。」叫邊那二十四家寨主,都給王勇引見,各通名姓,擺上了酒飯,大家開懷暢飲。
  楊永太說:「王老弟,你就不必推辭。大寨現有花名冊,糧草足備,你先替我防守山寨,我要先回南省探訪吾兄長楊永安,你也沒有處去。」王天寵說:「我乃是一個無能之輩,既是兄長台愛,我暫在此處看守,等兄台事情辦理完畢,千萬回來。」又叫毛順說:「你回去把你手下那些個人,俱都叫他們上山來,在此處就是。」毛順走後,楊永太說:「眾位英雄,看著我楊某的面上,共保王義士為山寨之主,我要去也。」帶小包裹下山,大家相送,一個個不忍分離,送了有五六里方回來,給王寨主賀喜。
  次日,毛順帶著人也來到,他自己說願在此處習練水中能耐。王天寵自此日點了名,派海島的頭目回歸各島,每逢初一日、十五日,操演士卒,教練水軍。過了兩天,又來了兩個綠林的英雄,是陝西咸陽的人:一個是笑面無常張大虎,一名是白面閻羅張二虎。聞說王天寵占了這一座聚泉山,他兄弟二人來投入山寨之內。王勇一瞧這二人是忠義之人,就收在帳前,作為管隊頭目。自這兩人到山,與王天寵意味相投。
  張忠說:「寨主,我想要盡指著劫過往商人,日久恐怕不成。這各海島的出產,也不夠養這些個人的。我領些個銀子為商,買綢緞,中外都可以去。咱們這座山立一個鏢局子,保東西南北各處的鏢。如有客人從此路過之時,在咱們這裡掛號,保他東走一千,西走一千,如失了之時,咱們管賠。插著咱們聚泉山的旗子,綠林的人萬不能搶劫。」王勇一聽,說:「甚好,你就照樣辦理就是。」張忠帶了三萬銀子、七八十個精壯的嘍兵,扮作買賣客商的模樣,往蘇杭地面,往來運買貨物。未到一載有餘,眾商賈都知聚泉山不劫往來的人,都從水路這邊走了。過了有二三年,人人都知有一個公道大王王天寵,綠林中的人知道有聚泉山旗子,真如同令箭一樣。
  一年,聽說師兄顧煥章作了官啦,就派張二虎下山,帶了一封書字,去訪問顧煥章的下落。張二虎是正月起身,到了二月間,這一日,王勇正同張忠吃完了酒,坐在那裡說閒話,人報「有水師提督李天保前來山下,要拜見寨主」。王天寵一聽,說:「他帶多少官兵前來?」報事人說:「就是他一人,帶兩名小童、一隻小船。」王天寵帶張忠出去迎接,大寨以外兩旁站著有五百多名嘍兵,說:「快去請李大人來。」
  只見那邊小船上下來了一個人,帶著兩個小童兒,頭前那位提督李天保,身高九尺,面如白玉,眉分八字,眼如鑾鈴,沿口髭須;頭戴青緞子秋帽,迎門嵌顆珠子,身穿灰色洋綢百幅的灰袍,外罩天青寧綢棉馬褂,足登青緞子篆底官靴。後跟著兩個小童,衣帽鮮明。王勇一瞧,心中說:「這人來到此處,看他的形跡,必是前來探我。」想罷,過去說:「小人王天寵,不知大人駕到,未能遠迎,請裡邊坐吧。」李天保說:「久仰大名,特來拜謁。今蒙相接,此乃三生有幸!」張忠也過來行禮,一同入山寨,到了分金廳落座,嘍兵獻茶。王勇、張忠二人陪著說話,說:「李大人虎駕光臨,至此何干?」李天保說:「久慕大名,特來拜訪,並無別事。如不棄嫌,你我結為金蘭之好,不知尊意如何?」王天寵說:「我乃一個草民,在此山廠暫借道棲身。大人乃是國家的命官,官居極品,位列三台,小人不敢仰視高攀。」李天保說:「你倒不必推辭。我瞧你比我小兩歲,哥哥必要望你結為金蘭之好,你也不必推辭。」王天寵一聽,知道他所說的是真情實話,吩咐嘍兵擺香案。二人焚香行禮,結為昆仲。李天保居長,王天寵居幼,眾嘍兵道喜。
  吩咐擺酒,大家開懷暢飲,喝到盡歡而散。李天保在此住了一日,次日天明,用完了早飯告辭,天寵率大隊相送,二人分手。
  過了有十數餘天,李天保又來到山寨,來找王天寵。二人吃酒之際,談起閒話,又提當年的喜樂悲歡。李天保問王天寵說:「賢弟,你猜劣兄我是幹什麼的?」王天寵說:「大哥,你喝醉了。你明明是福建水師提督,小弟並非不知。」李天保說:「不是。你我知己之交,我也不能瞞你。我原籍江蘇人氏,行伍出身。我作守備之時,拜了一個師傅,姓袁,名叫智乾,此人善曉過去未來之事,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在我衙門住居一年有餘,傳給我無數的妙法,我已然歸順天地會八卦教。後來自己官運發顯。官升福建水師提督。久知賢弟大名,無奈我不能相親。今朝你我既結為金蘭之好,理應該吐肺腑真情。此時我拜威毅侯平西大將軍。賢弟,你若要歸降,我等定在今年八月中秋起手,共舉大事,我家八路督會總必封你一字並肩王之爵。」
  王天寵一聽,心裡說:「原來他是個天地會八卦教!我自有道理。」說:「大哥,我倒願意歸降,無奈我這山寨甚窮,刀矛器械、旗幟船隻不齊,你先給我辦點銀子,我把軍裝器械俱皆辦理整齊,我就歸降天地會了。」李天保說:「用多少銀子?」王天寵說:「六十萬足夠我換換刀矛器械、旗幟船隻等物。」李天保說:「十日後我給你辦理來,送到此處就是。」二人用完了酒,李天保告辭去。
  過了七八天,李天保親身帶著五隻艇船,送到了六十萬兩白銀,交給王天寵,說:「你是該當怎樣辦理,幾時歸降?」王天寵說:「三月初三日,我帶著全山的花名冊,去找兄台去,到那裡你帶著我去朝見八路督會總去。」李天保甚是喜悅,說:「二弟,八路督會總聞你之名時,常說派人去請你入伙,不想這一件功勞愚兄得了。我要告辭了,必須要言而有信!」
  過了十天,李天保不見王天寵歸降,找上山來,說:「賢弟,你為何不歸降?這是所因何故?」王勇說:「大哥,你不必說了,真是一言難盡。你給我那六十萬銀子,我放在那後山空房之內,不想夜晚山崩地裂,連銀子帶房屋俱塌下,沉於海內,還糟蹋了無數別的物件。兄長,你跟我去瞧瞧去。」帶著李天保到後邊一瞧,果然山崩下一個窟窿,可是舊跡,又見那邊塌了無數的房。李天保說:「二弟,你不必為難,我再給你撥三十萬兩銀子來,足以夠了。」天寵說:「甚好。」李天保又走了。
  過了五六天,又來給送了三十萬兩銀子,交給王天寵,問他幾時歸降。
  天寵說:「四月初四日,我准歸降。」李天保說:「你老弟有所不知,今年督會總知單篆牌,知令各路,定於七月十五日共起義兵,八月十五在江蘇會兵,三路搶蘇州,八路督會總派你為接應。」王天寵說:「就是吧。」
  李天保等著,過了四月初四,不見王天寵來投降,心中甚是著急,又來找王勇來,一見面說:「賢弟,你真不懂朋友之情,怎麼又失信了?」王天寵說:「欸!大哥,你別說了,該著我為難。我派張大虎去買辦綢緞,不想他一去不還,急的我吐了兩口血,我也沒臉見你。」李天保就楞了半天,說:「賢弟不必著急,我再給你從督會總那裡寄十萬兩銀子來吧。總是你目中不識人,用人不當。我三五天就給你送了來。」說罷,告辭去了。過了三五天,果然又給送來了十萬兩銀子。
  此時,李天保在沙面也來到,一進山寨,天保說:「賢弟,把銀子收下了?」見王天寵在分金廳當中高坐,有張大虎、張二虎亦從黃河回來了,左右兩邊落座。東邊坐著十二家海島的寨主,首座是鬧海龍王何玉;右邊坐著十二家海島的寨主,首座是三花鬼焦成;兩旁站著有五百名刀斧手,俱都是號衣戰裙,懷抱鬼頭刀。見李天保進來,大家齊聲吶喊說:「叛賊李天保來了!」「拿!」左右一聲答應,把李天保就給捆上了,帶到分金廳。王天龐大怒,說:「李天保,你乃是國家的命官,一品大員,為何叛反?我雖則佔山,是英雄豪傑,得地,不過是暫借道棲身。你這小輩,勸我歸降邪教,我焉能與你善罷甘休!」吩咐左右:「把他推出去,給我梟首號令!」刀斧子一聲答言,推著方要望外走。李天保一想,說:「噯呀!我花一百萬銀子,我買了一個立決!」張大虎在旁邊說:「寨主不可殺他,念其當初結義之情,把他釋放就是了。如再犯在你我弟兄之手,定不能把他善罷甘休!」王天寵說:「也好,把他給我趕出去!」把事情辦完,又想說:「我恩兄拿來的書信,我瞧一瞧。」看完又想:「賊人今年中秋定蘇州會兵,怕我恩兄家中受賊人之害,派張大虎送信一封。」
  張大虎去後,他不放心,派焦成、何玉與張二虎看守山寨,自己改扮來到蘇州,料想賊人不能起手,及至到了泥金崗,見正南上有幾萬賊隊,泥金崗有幾千官兵。見有一員清朝武將被賊人打敗,自己迎上前去,讓過張廣太的馬,王天寵把賊人的去路擋住,手擎雁翎刀,大嚷:「賊將休要逞能,有小白龍王天寵在此!」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8:05:08

第七十回     王義士單人退敵兵 安天壽偷營泥金崗



詩曰:漢家征旆出臨洮,莽莽邊塵逐夢遙。
  雪擁天山不跨海,風翻戈壁馬成潮。
  知無一穴容藏兔,莫倚寒雲失射雕。
  多少秦關堆白骨,幾人不負霍嫖姚?
  王天寵擋住賊人去路,張廣太回歸本隊。馬成龍在遠處瞧見,問:「此是何人?」張大虎在一旁說:「大帥,此乃是我家寨主王天寵,與倭侯爺送信就是此人。」成龍吩咐:「擂鼓助陣!」只見王天寵在那裡說:「好,賊人通名!」急先鋒說:「我乃是前軍督會總蕭可龍是也。你是何人?」王勇說:「我姓王,名勇,表字天寵,別號人稱小白龍,福建聚泉山公道大寨主的便是,特意來拿你這叛反國家之賊人!」蕭可龍說:「我與大清國有不共戴天之仇!」
  原來這急先鋒蕭可龍,乃是湖北武昌府江夏縣的人,康熙三十年的武會元,出任作雲南穿雲關的副將,為人其性最烈,帶兵甚是恩厚。八卦教素日聞他之名,常常的派人來下書信,請他入伙,俱被蕭可龍給罵回去了。也有給割了耳朵的,也有打四十棍的,把那些個會匪俱皆唬的不敢來了。後來峨嵋山八路督會總帶領十萬大兵,來取穿雲關,蕭可龍帶二千兵出關打仗。吳恩親身列隊,左邊有白綾旗,右邊也有白綾旗,當中一桿白八卦旗。左右列著有四十八員偏將,當中一輛四輪車,吳恩在上面端坐:頭戴八寶魚尾三角白綾冠,金抹額,上嵌八寶,輪羅傘蓋,花貫魚腸,身穿寶藍緞子道服,外罩鵝黃緞子道氅,足登藍緞雲履;背負陰陽八卦幡,肋下佩太阿劍,綠魚皮鞘,黃絨穗頭,黃絨挽手,真金什件。老道面如白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準頭豐滿,三山得配,五嶽停勻,頦下滿部銀髯,根根見肉,不亞賽銀線相似;威風凜凜,相貌堂堂,不亞似太白李金星。身背後帶著雲南頭勇士、黑面小霸王楊勝,人稱神槍無敵:背後雲南二勇士、小常萬楊平,還有雲南七勇士、金钂無敵大將軍曹天興,這是雲南的八勇。還有幾個玄門道教:頭一個瘟黃道人葉守靜,虎眉真人葉守清,還有鐵掌道人馬齡、八臂道人宣天化、九頭真人李常齡、七星真人杜玄真、五方太歲李英。旁邊一百二十八家少會總,都是三山五嶽的英雄,四野八方的豪傑。
  蕭可龍帶清兵二千在正北紮隊,一見吳恩這樣兵威,自己心中說道:「大概這座穿雲關保守不住。」自己催馬向前,擺手中倭瓜紫金錘,說:「好叛逆!哪個前來,與你家鎮大人動手?」吳恩身背後過來小霸王楊勝,催馬擰手中渾鐵點鋼槍,大嚷一聲:「蕭可龍早早歸降!小霸王楊勝在此!」二人在戰場之上,難分高低上下、勝敗輸贏,直殺到黃昏日暮,兩下各自收兵。次日又戰,一連五天。
  吳恩甚愛惜蕭可龍,一想:「二虎相鬥,必有一傷,不如想一條妙計,收這一員虎將,得取大清江山社稷,不費吹灰之力。」至第六日,按兵不動,就是一連七天。
  這一日,打下戰書,請蕭可龍決一雌雄。蕭鎮帶大隊出離穿雲關,至戰場之上,吳恩說:「蕭可龍,山人我帶大兵十萬,要得取雲南。我兵到處,戰無不勝,攻無不取,順我者生,逆我之死。你若不信,你待來看!」伸手拉出八卦幡。衝著自己本隊兵一指,只見一溜青煙,那兵丁登時身死。吳恩說:「蕭可龍,我這寶幡一動,你早死於非命。我愛惜你,早早歸降,免遭殺身之禍。」蕭可龍一擺手中錘,說:「好妖道,今天我必要結果你的性命,萬不能饒你!」吳恩又派二人楊勝、楊平雙戰蕭可龍,「只許生擒活捉,不准傷他性命。」此時,三人在戰場之上戰了約有頓飯之時,吳恩故意鳴金,將自己的兵收回,說:「蕭可龍,你目中不識人。你多咱有急難之時,再投奔於我,我必有重用。」蕭可龍並不答言,帶隊來至穿雲關外叫城。
  只聽城上一聲炮響,上面有無數的官兵。為首有一人,身高九尺,面如白玉;頭戴青泥得勝盔,二品頂戴,大花翎,說:「蕭可龍,我奉雲貴總督之命,知道你叛反大清國,特意前來拿你!」吩咐左右:「先將蕭可龍的家口拿上城頭號令!」少時,就將蕭可龍的母親、妻子上來。他母親在城頭上說:「兒呀,你為何叛反?連累老身遭這一刀之苦。」見自己結髮之妻,還有九歲的兒子在城頭之上,一刀一個,俱皆殺死。蕭可龍一瞧,「噯喲」一聲,栽於馬下。眾兵丁過來說:「兵主醒來!」大家把他扶上馬去,蕭可龍說:「我忠心赤膽保守穿雲關,我全家被害,可慘哪,可慘!列位三軍,你等助我一膀之力,我要攻破這一座穿雲關,替我老母報仇雪恨!」說罷擺錘。那二千人都說:「願與兵主同死!」殺奔穿雲關攻城。上面灰瓶炮子、滾木礧石,不住望下砸打。直攻得有三更時分,那二千人剩了有一千多人,蕭可龍吩咐:「撤隊!大家望南找一個安身之處。」
  正在為難之際,只聽得對面有人說:「蕭鎮,我等奉我家會總爺之命,前來接你。聽人傳說:尊駕乃是被上憲所害。我家會總爺特意派我前來接你回營,必要替你報仇雪恨。」說罷,在那邊一站。蕭可龍說:「既然如此,甚好。爾等隨我投降天地會。」眾兵丁也是走投無路,無奈歸降天地會八卦教。先見了吳恩,吳恩說:「我山人今既然得了一員虎將,明天不用你自己出兵,我親身前往,必要奪取穿雲關。」旁邊有一個戰將陳武英說:「卑職乞得精兵三千,要走馬取穿雲關,必要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吳恩令蕭可龍安歇睡覺。次日天明起來,人報:「陳武英得了穿雲關,請會總爺入關。」吳恩說:「帶全軍入穿雲關,進兵楚雄府。」長驅大進。蕭可龍說:「多蒙會總爺待我天高地厚!你如派我,赴湯蹈火,萬死不辭!」自此,他歸降天地會了。
  書中交代,原來這取穿雲關,乃是吳恩的一條反奸之計,在與蕭可龍打仗之日,派了一個天地會中的小會總,叫他們帶三千人,扮作了一個清朝武官的模樣,詐進了穿雲關,關裡也沒有多少官兵,就把蕭可龍的家眷拿獲了。又把關城緊守,多設滾木礧石防守,蕭可龍一到,他就知道是計已成功,派人先把蕭可龍的家口都結果性命,然後又派人從北關出去,知會了八路督會總吳恩知道。此乃是蕭可龍無謀,中了賊人之計叛國。故此王天寵今天罵他,說是「叛反大清國的逆賊」。這一句話,真把那急先鋒給罵急了,一擺手中的倭瓜紫金錘,說:「好一個匹夫!敢這樣無禮!你既是好人,為何佔山為寇?你也不必多說,來,咱們較量三兩趟,分個上下與輸贏!」王勇把雁翎刀一順,說:「不必多說,來,你我較量幾趟,分個高低上下!」掄雁翎刀望下就剁,蕭可龍用錘相迎,二人大戰有二十多個回合。王天寵急了,把手中的刀一順,望旁邊一站,伸手掏出一支金鏢,說:「你等這些個教匪來,我非與你戰三百合不成!」望前一湊,一掄刀又望下剁。蕭可龍用錘望上相迎,王勇把刀一撤,一鏢正打在急先鋒蕭可龍的咽喉之上,登時身死。馬成龍一擺「令」字旗,揮兵殺過去。那邊安天壽一瞧,吩咐退兵。青龍山丹鳳嶺的謝祿、韓虎帶著有八百名飛虎兵,殺入賊隊之內。這馬步隊官兵也殺入賊隊之內。安天壽已然傳令退兵,後來見官兵壓下來,自己也就止不住隊了,敗回白龍灘去了。
  馬成龍收兵回歸泥金崗,升大帳,發放軍情已畢,請王天寵進帳。張忠出去,少時把王勇帶進了大帳。馬成龍說:「久仰王義士大名。今幸相會,也是三生有幸!」王天寵說:「足下奇才,為蘇州的保障,為救百姓,真乃國家之福也。」二人落座。成龍說:「適才多蒙兄台神武英威,殺死賊將蕭可龍,以救此急,真乃是豪傑,我足以感佩!今有兄台在此,可保江蘇無事。不知今天是從何處至此?」王天寵說:「我是從聚泉山至此,來瞧我顧大哥,帶找張賢弟,不想今天得遇大人,也是三生有幸!」說罷,成龍又給他引見馬夢太與張廣太、王緒祖等一班的英雄。張廣太又給王勇道謝。然後大家擺酒,一則是得勝慶賀功勞,賞三軍得勝酒。
  正吃得半酣之際,只聽大旗「克嚓」一聲,折為二段,有人報與成龍。
  成龍叫張杰、張化,附耳說如此如此。各帶一百名兵,依計而行。到了營門外,分東西兩邊,各居一處,在那裡吃酒。一個個口內猜三喚五,划拳行令。正吃得高興,那邊暗中有兩個奸細偷瞧,是天地會那裡來的。
  說書的一張嘴,難說兩下裡話。安天壽帶著眾賊敗下三十里路,把大隊扎住,一查點軍裝器械,傷了有四千多名賊兵,還折了好些匹馬。大家草創營寨,說:「兵主,此事該當如何?」安天壽說:「你等大家用完了飯聽令。」又派人把底營內的老隊調來,傳令:「二更齊隊,三更之時帶著十萬大軍,前往泥金崗清營。成功就在今朝!」又派人前去探清營的虛實。內中有一個小蜜蜂陶進,此人乃是夜行術的能耐,日行七百里的路程,奉安天壽之命,前去哨探,帶了一個能走步卒,到了泥金崗。一瞧大營以外坐著好些官兵,都在那裡說說笑笑,划拳行令的。聽見那東南一伙官兵說:「今天咱們打了一個勝仗,賊人敗下去,也不能回來了。我這一喝酒,就高了興啦,別提多麼爽快啦!喝醉了咱們睡覺吧。」內中也有喝醉了打起架來的,也有亂嚷怪叫真鬧的,陶進二人回來回明瞭安天壽。安天壽大喜,說:「甚好,也是會總爺的洪福齊天,今夜一戰可定蘇州。泥金崗官兵不過幾千之眾,我何不到那裡把他們俱皆殺盡了,然後我再取蘇州。」說罷,傳令進兵,浩蕩蕩的殺奔泥金崗而來。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9:00:43

第七十一回     馬成龍炮打安天壽 張廣太水淹火龍街



詩曰:誰握兵符駐大軍,橋山龍去訣浮雲。
  魯連一笑無秦帝,燕鼎重歸有樂君。
  南蔡真人初建極,王門飛將敵空群。
  聞雞試問烹雌婦,十載牛衣望紫氛。
  安天壽帶了十萬大兵殺奔泥金崗,早有探馬報與成龍知道。此時大帳之內,眾人正在飲灑之際,聽說此報,大吃一驚,齊說:「此事該當如何?真不好了!」成龍說:「不要緊,那是小輩,我自有道理。」傳密令,派人把大隊調齊,不必掌號。他還與大眾喝酒,並不害怕,倒喜歡,說:「人生有處,死有地,也不必管他十萬賊兵來偷營。我也不是說一句大話,不費吹灰之力,管保把會匪一陣殺退,叫他片甲不歸!」張忠心內說:「馬成龍有些個鬼化狐,我與我王大哥,我們二人今天許死在這裡。賊勢浩大,官兵人少,不知該當如何?」那呂慶與一干人俱皆心驚。
  正在為難之際,又有人報說:「安天壽帶兵離這有五六里之遙。」成龍說:「不必探了,我與眾位英雄再喝兩碗酒。」大家都喝不下去,王天寵說:「馬大人,這裡要是沒有預備,咱把這隊撤回去吧,不知大人尊意如何?此乃是一條萬全之計,一則可以保守蘇州;二則可以擋賊,以免生靈塗炭之苦,不知兄台怎樣?」馬成龍說:「王寨主,你打算我真沒有這樣的本領,叫你們大家為難?我不早說,怕的是有奸細,走漏了消息。張廣太,你去把那地雷的眼收拾好了。」
  原來是未從紮營之時,他就先派人挖地雷,是大帳前頭那十二座小帳房,不准叫人偷看,怕走漏了消息,壞了事。是張廣太經營,裡面安放六十四個地雷。今天只見那邊賊隊全軍來到,他吩咐大隊望後撤,叫張廣太他點放地雷。
  只聽見前面一聲喊:「殺呀!」亂馬奔騰,十萬大隊殺進泥金崗大清營內。張廣太一見,就把那地雷點著,只聽「咚」的一聲響,打的死屍遍地。後隊的賊人望回就跑。張廣太早就派手下的水師營的守備在夾江河岔子上流把水截住,賊人望回一逃,不敢從舊路回去,怕的是有埋伏,奔夾江小河口,到那找船。一瞧裡面水又不深,大眾賊人一瞧,怕後邊有追兵,就赴水望前逃走。上流裡水聲一響,只望下衝,下流的會匪賊人俱皆被水淹死,逃走了的也不多。水師營的守備葛雲祥,帶官兵回來交令。次日,成龍派人把賊人的死屍俱皆埋了,然後就把那賊人撇棄的刀矛器械、旗纛號令、馬匹等物,俱皆得了不少。又派遠探子去探。人報:「神力王帶大兵二十萬,離此不遠。」此時,江蘇的藩、臬、司、道、守、府,俱去迎接去了。馬成龍派呂慶看守大營,自帶眾武將去迎接王爺大隊。只見旗幡招展,號帶飄揚,眾文武官俱皆稟見。原來是倭侯爺入都見神力王,細說江蘇的事情,神力王奏明瞭聖上。康熙老佛爺早接得浙江、福建的警報,傳旨:派神力王統精兵二十萬,振威將軍屠海為副帥,倭剋金布辦理營務處。
  派伊哩布為提調參贊大臣。
  王爺傳檄文,知令山東、直隸兩省各提鎮,帶兵在王家營會兵。是日齊集,水路並進。
  這一日,到了蘇州,有眾文武官齊來迎接。王爺問知府吳德:「哪裡地面寬闊紮營?」知府回說:「五鬼莊地面寬闊,可以紮營。」神力王傳令:「兵往五鬼莊紮營。」全軍大隊到了蘇州城正南,把營寨安好,然後傳令:「馬成龍進見。」泥金崗一干眾戰將齊參見王爺,說明瞭大戰安天壽、急先鋒蕭可龍、地雷打邪教之事,把功勞簿交與王爺。王天寵也見著倭侯爺,二人言新敘舊,說了些別後之事。內中有鎮胡忠孝,守備李慶龍、守備薛應龍、龍恩、王合龍,金刀將鄧龍、古北口提督馬士元,大家談了會舊日的閒話。
  王爺升帳點名,眾人上了大帳。只聽得外面一陣亂,有營門官進來稟報說「有一個少年男子,姓鄧,說有緊急大事求見王爺。我等不叫他進來,他一定要進來。我等把他捆上了,他說來救咱們大營合營的性命。我等不敢不回稟王爺得知。」神力王說:「來,把那人帶上來,搜搜他的身上。」
  眾人下去,帶上一個少年男子,年約十六七歲,身穿藍綢子一件大衫,白襪雲履,五官俊秀,來到了大帳,給王爺磕了一個頭,說:「奴才給王爺磕頭,請王爺的虎駕急速挪營,少待片刻,合營休矣!」過來給伊提調磕頭,說:「恩官大人,奴才有禮。」伊欽差說:「你是誰?」那人說:「我就是伺候你老人家書童六吉兒。在桃柳營大人出去私訪,奴才跟著,到了一個土台兒上面歇涼,正遇黃河水開了口子。有一個逃難之人,大人派奴才下去救那個人,奴才也被水沖了去啦。幸虧我抱住一個木頭,順水飄流,到岸邊上,有一個人把我救上岸,帶我到了一個店裡,問我是幹什麼。我並不敢告訴他實話,我說我是跟官的,行路被水沖到此處。那人盤詰我半天家中之事,他勸我歸天地會八卦教,我假意依從。過了一天,有蘇州知府入都引見,店中那個救我之人,名叫張誠志,他薦舉我跟那知府,我打算他入都,我跟他到京中,可以順便歸家。不想他自引見,回頭來到此處作官,他是造反的八路督會總妖道的一家兄弟吳德。昨有邪教在白龍灘紮營,他候著賊隊到時,他好裡應外合。這五鬼莊是他早以安放的地雷,地下共二十四個大炮。今天是他派奴才我去龍王廟內點放地雷,奴才想我等都是大清國的人,焉能作這樣逆禮之事。我又念恩官大人這一分厚恩,我特意前來送信。王爺大人急速拔營,挪開此處!」王爺一聽,連忙傳令吩咐:「撤隊泥金崗,我兵速退!」又派張廣太去帶五百馬隊,同鄧喜去把龍王廟內的奸細拿來。廣太去調好了飛虎隊,又同鄧喜出營,直奔龍王廟而來。方至山門,廣太派人先把廟圍了,自己拉刀,帶鄧六吉兒進了山門。裡面有五六個人,齊說:「總管來了,我等正著急等著,所以然老不來。咱們是這就點火炮?是等待晚上再點火炮?」張三大人過來就是一刀,把那人剁死。唬的那五六個人都戰戰兢兢,齊說:「不好,你我快逃性命吧!」只見那外面的官兵齊說:「拿賊!」進來了二十多個官兵,把那五六個人拿住。鄧喜帶著張廣太到大殿裡,先把那供桌挪開,然後把木板用刀起下來;派了兩名千總秦德勝、呂長順,帶二十多人下地道,先把那地雷的藥捻子給用刀剁斷,又把那竹竿子火藥等物望外挪出來不少。帶那五六個人至泥金崗,訊問明白,俱皆是天地會,交營務處梟首號令。派人至五鬼莊,將地雷刨挖出來,又派人調蘇州知府吳德。少時,俱皆回來交令,調吳之人說:「吳德已懸印逃走,不知去向。」刨挖地雷之人已回來交令,王爺均記功勞。又把泥金崗隨同馬成龍打仗的功勞薄查點清楚,然後派幕友打折子底兒,自己過目,看完謄清,專折本奏明聖上。又把蘇州本地的官兵留在蘇州,所有的一干武將隨營留用。又派流星探馬哨探賊人。過了幾日,聖上旨下:馬成龍升授軍機處記名,簡放總兵。馬夢太以副將記名,張廣太有總兵缺提補。隨營的一干戰將,俱有加級記錄,兵丁賞三個月的錢糧。
  大家謝恩。王爺移營白龍灘。有探馬報說:「賊在浙江宜興西海岸紮營,西海岸獨龍口總鎮東、直隸兩省之兵,俱是馬步隊,又無船隻。打算在這裡設立船廠,打造戰船。伊大人說:「若一興工打造戰船,快者得三年,慢者得四五年。官兵不到,賊人在浙江、湖南、湖北等處地面攪亂,黎民遭塗炭之苦。」王爺說:「你有什麼高明主意哪?」伊大人說:「王爺要問,傳一支令箭,派本地面官發官價購買蘇、鬆、常、鎮四府的民船,大概有半載的工夫,就足已聚齊。」王爺說:「甚好。」
  正為這件事在中軍帳議論了半天,只見倭剋金布進大帳,給王爺磕頭,說:「我有一個朋友,姓王,名叫天寵,前在泥金崗鏢打過蕭可龍。聽說王爺為戰船為難,他願意孝敬王爺五百隻虎頭舟,一百萬銀子,他得回家去取,三個月交齊。」王爺說:「甚好,把他給我叫進來。」倭侯爺把王天寵帶進來,給王爺磕頭。王天寵又照樣說了一遍。王爺說「你去吧。」王天寵去後,果然三個月,把船隻、銀兩一概交齊,王爺甚是喜歡,要保留他作官。天寵說「民子福小命薄,不堪得國家皇恩,我實不能居官。王爺如用時,我萬死不辭!」王爺說「誰去過海探賊?」一干眾將並不答言,王天寵說:「若派一人幫助我,民子願往。」王爺說:「大帳之內,任你挑選。」王天寵說:「就要馬成龍跟我去,順大江奔西海,哨探賊人虛實。」王爺說:「甚好,就派成龍前往。」
  王天寵到了外邊,揀了一隻快船,請馬成龍上船。少時之間,見馬成龍在頭前走,馬夢太在後邊送他。王天寵說:「你來了甚好。」成龍說:「罷了,你把我害苦了。我是上船就暈,最怕的是水。」王天寵說:「不要緊,都有我哪!」山東馬的親隨給拿上了一壇酒、一個小簍兒,王勇問:「是什麼?」馬成龍說:「那是我的命根子,你別管,老兄弟,你回去吧,我要是死了,就見不著了。」夢太說:「我但願兄長此一去,馬到成功。」說罷分手。成龍望江中一瞧,水花兒直滾,波浪滔天,一眼看不到頭,盡是水,甚是害怕,不由己說:「這還了得!船一翻就不得了!」眾水手說:「你別說這話,船上忌這一句話。」不知此去二人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9:02:14

第七十二回     二龍哨探西海岸 王爺兵伐湘江口



詩曰:江南好風景,醉眼認依稀。
  銜尾水鳧小,潑鱗霜鱖肥。
  遠波停客思,疏影淡征衣。
  回首苕溪夢,何時隱釣磯?
  馬成龍在船上一瞧,一片水花兒滾滾,自己又害怕,見王天寵換好了水衣水靠,頭戴分水魚皮帽,日月蓮子箍,油綢子窄袖兒短汗褂,油綢子底衣,水襪子帶底兒。只見他把三節鉤鐮槍擱在旁邊,那王天寵叫水手開船,拿出來了一壇酒,與成龍喝著酒,有幾碟涼菜。只見那水手撤跳板,蕩槳搖曳風篷,飄蕩蕩直奔那大江當中,望西海岸進發。
  王勇喝著酒說:「馬大哥,咱們哥兩個,我今天有一件事,要領教哥哥。在營內當著好些個人,我也不敢說,今天我故意叫你同我探賊,你瞧上不至天,下不至地,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你也別推辭,千萬你要傳授傳授我。我聽我山寨內有一個白面閻羅張大虎,他說過你在黃河岸野茶館裡練過『棗核拳』。他說你這拳腳有三十六路招兒,一招分十手,你練練,我學學,咱們哥倆今天開開心。」山東馬一聽,說:「你這是罵人哪!我哪裡會什麼『棗核兒拳』,我是與他鬧著玩來的,不知他如何告訴你,我實在不會,你不必如此了。」王天寵說:「那可不成,你這個人要不會能耐,如何成得了這樣大的名。天地會聞你之名喪膽,望影心驚,你這個人真厲害!你不練不教給我,我就打你,打急了之時,你就動手了。要不然,你也不肯動手,善於教給我。」說罷,揮拳就打,照著成龍臉上就打一掌。成龍說:「你別鬧了。」王天寵又是一掌,正打在成龍的脊背之上,一連七八掌,把山東馬打急了,成龍說:「你這混帳東西,是期負我!」一伸手把那大環金絲寶刀拉出來,說:「王天寵,你是期負我,我必不能與你善罷甘休!」說罷,掄刀就剁。王天寵望江內就跳,馬成龍說:「不好,他要尋死,快救人!」只見王天寵從水內出來說:「你別急了,我不跟你鬧了。」跳上船來,給成龍賠罪。二人正說話之際,成龍一瞧水面之上直冒水泡兒。成龍說:「那是什麼緣故?」王天寵說:「那是元魚,我常下去捉拿那個東西。」
  正說之際,只見前面水裡頭水花兒直轉。王天寵說:「不好,裡邊有水賊,我下去瞧瞧,他是怎麼個緣故。」手提三節鉤鐮槍,跳入水內一瞧,從正西有一百多名水手,為首有一個水賊率領,懷抱加鋼蛾眉刺兩把。王天寵在水內能睜睛識物,瞧見那邊賊人,他就一擰鉤鐮槍,照著那為首的賊人分心就刺。那水寇一擺蛾眉刺,望旁邊一閃身,把他身背後的一個水卒刺死。那賊人的兵刃也來刺王天寵,二人在水內一往一來,正動手之際,那水寇一鑽身,望水上一鑽,用蛾眉刺貫頂就刺。
  書中交待,在水內動手,會使刀的也是照著人刺去,要想掄刀剁那是不成,水力甚大。閒言少敘。王天寵與那水寇行上就下,也有露出腦袋的時會,二人在水上動手,也有在水底下的時會。馬成龍一瞧,說:「好傢伙,了不得了!我得幫個忙兒。」自己腰內永遠帶著一個咂壺兒,他想要拿那咂壺兒,照著水寇的腦袋就打。旁邊有水手說:「別打,別打!打了賊可以,打了我家主人,那還了得!」山東馬說:「你別管我!」瞧著賊人就是一咂壺兒。只見那邊賊人從水內鑽出頭來,成龍要打,又下去了,王勇又上來了。成龍等夠多時,只見賊人又從水內望上一鑽,山東馬說:「好傢伙!」賊人一回頭,被成龍一咂壺兒,正打在面門,被王天寵拿住,扔上船來。天寵又下去,照著那些個水卒一槍一個,紮死不少。也有逃走的,也有死於水內的。
  王天寵上船,見山東馬正審問那個水賊。原來這個賊人就是當年在黃河掛印逃走的水路道台任永杰。山東馬認的,他是個八卦教,與被殺的盧定河,他們都是一黨。馬成龍問他說:「任永杰,你帶著那些個賊人是從何處至此?說實話!」任永杰說:「你不必多問,我是當年不願意作官,在這海內打魚為生。方才我正在那水裡捉魚,他過去與我動手,我認他是一個水賊,不知馬大人在此。你我原是故人,不可這樣,快把我放開。」成龍說:「把你放開?你別裝著玩了!我早知道你是一個天地會八卦教。你快說,吳恩帶多少賊兵,你是帶多少人,前來出探?你說實話吧!」任永杰說:「我不知道什麼叫天地會,我一概不知。」山東馬說:「來人!你們帶著刀,把這個混帳東西給我一刀一刀的片他的肉,不准過五錢重;如過五錢重,我必要把你等照樣兒用刀片下來。」大家用刀把任永杰給剁死了,山東馬也沒問出口供,說:「把他的死屍扔在水內,喂王八就是。」王勇說:「不必問,咱們走吧。」吩咐開船。成龍在船上抬頭望,前山坡之上起來了一縷青煙,直透九霄。馬成龍說:「那邊是什麼緣故?」王勇說:「那邊那座山是有住戶人家,必然是有磁窯燒窯哪。」
  這一隻小船過了幾座山口,頭一天連夜望下走,次日天明到了西海岸。
  只聽一聲炮響,旗幡招展,號帶飄揚。正西上有無數的賊兵,旗按八卦,當中有白八卦旗一桿,左右俱是馬隊,當中俱是步隊。有一乘四輪車,是硃砂油漆的,當中坐著一個老道,頭戴八寶魚尾白綾冠,鬢插白鵝翎兒,身穿淡黃色道袍,白綾襪,青緞厚底雲履;背後插陰陽八卦幡,手中擎太阿劍;面如白玉,海下一部銀髯。前邊有五六個道童,手執金鎖提爐,兩旁站著有四十八員偏將。眾會總一個個威風凜凜,相貌堂堂。賊隊之內,淨大旗真有一百多桿,飄搖搖的亂擺,有五色的大旗。
  王天寵看罷,與成龍說道:「咱們哥兩個通個名姓。」成龍說:「我先通名。」自己高聲說道:「小輩會匪聽真,我是山東登州府文登縣馬家莊的人氏,姓馬,雙名成龍,人稱臨敵無懼、勇冠三軍的便是。奉王爺之命,特意前來探賊。」王天寵也自通名姓。吳恩一聽,說:「我山人在此處,聽有敗殘人回報我知道,說你在泥金崗帶兵把守。我瞧你是一個英雄,為何不知時務?早早歸降山人,作一個開疆展土的功臣,裂土分茅的大將,免遭殺身之害。王天寵,你誆騙我一百萬銀子,我不與你一般見識,你今天早歸降,免得山人動手。」那邊有一個人說:「祖師爺,用陰陽八卦幡,把他們打死就是了。」吳恩一回手,把背插的那一面陰陽八卦幡,用手一晃,一溜青煙直奔王天寵這只船而來。王天寵跳下水內去了。馬成龍說:「不好」,「哎喲」一聲,「噗咚」栽倒了船上。水手把船望回攏,蕩槳搖曳風篷。王天寵也自水內鑽出來了,跳上船來一瞧,馬成龍躺在船上直嚷:「好傢伙,好傢伙,了不得啦,要了我的命啦!」王天寵說:「馬大哥,你不必裝死了,起來吧。」馬成龍起來,自己發怔了多時,與王天寵二人說了些個閒話,吩咐回去吧。原來吳恩那一八卦幡未打著成龍,船一晃蕩,成龍嚇得栽倒。船望回走,到了白龍灘見王爺,回說明瞭拿任永杰之故,又把賊人的大隊兵威回了一遍。王爺甚佩服王天寵,說:「王義士,本爵如回都之時,必要在天子的駕前保薦義士,你名垂千古。」王天寵說:「王爺,你不必如此。民子並不為名利,請王爺你急速帶大兵發西海岸,拿獲妖道吳恩。」王爺傳令:「明天備辦戰船,兵發西海岸!」一夜無話。
  次日天明,眾人乘坐戰船,順大江直奔獨龍關進發。山東馬與馬夢太二人在一隻船上,二人喝酒。馬成龍一陣兩眼發直,伸手把大環金絲寶刀抽出來,照著馬夢太就是一刀。夢太連忙躲開,躥出船艙,說:「你瘋了!咱們哥倆是拜兄弟,你為何望我拚命?」見山東馬把眼睛一瞪,一陣的冷笑,說:「好個妖道吳恩,我今天把你結果性命!」夢太一瞧,說:「你是真瘋了吧?」見馬成龍一陣的傻笑,打罵夢太,就說妖道。夢太派人去請倭侯爺去。少時,侯爺來到此處,先把馬成龍刀給奪過來,又叫人把他按倒,又給他診診脈,說:「老兄弟,他是得的驚嚇傷寒,須得吃兩服藥,發散發散就好了。夢太,你要好好的看著他,我稟王爺得知。」侯爺轉身回稟王爺去了。夢太看著成龍。
  這一天,到了西海岸,見此處並無一個賊人,就是剩了一座空營。王爺棄舟登岸,派探馬探賊,自己怕有地雷,是賊人安營之處,俱皆派人刨挖。進獨龍關城,見街上冷冷清清,人煙稀少,就派張廣太署理獨龍關的總兵,留五百兵在此,叫馬成龍就在此處養病。王爺吩咐已畢。只見流星探馬前來稟報說:「賊竄湖北湘江口。」王爺吩咐進兵。
  王爺去後,張廣太在總鎮衙門居住,把馬成龍就在書房之內養病,一天比一天重。王爺走後,張廣太給他請人開個方兒,吃了兩三劑藥,又派了兩個人給他伺候茶水,自己每天下教場演兵。那本營的守備姓蘭,名叫秀亭,千總周玉山,把總謝得安,三人俱是行伍出身。那蘭秀亭是家傳的槍法,本領高強。張廣太甚為愛惜他,要與他學練槍法。蘭秀亭也願意教給他,二人常在一處練。
  張廣太到這裡之時,是九月間。過了兩個多月,廣太見成龍好了,又反覆了好幾次。到了臘月間,成龍也好了。臘盡春來,時逢春王正月。成龍雖好了,還不敢給他硬頭東西吃,每天給他一碗小米熬飯,叫他喝粥,成龍本是貪食,吃了就餓,餓了就吃。他叫伺候他的人給他拿好吃的,伺候他的人奉了張廣太之命,不准給他別的吃。那成龍問說:「外邊廚房在哪裡?你去快給我拿點吃的去。」那伺候的出去就不回來了。成龍等急了,自己扶了一根棍兒,到了外邊,他會聞味,找到東院。廚房裡頭刀勺亂響,原來是廣太他今天請蘭秀亭吃春餅,預備好些個菜,先做得了好些個薄餅。成龍扶著拐杖,望裡邊進去,一瞧那邊有好些個菜,把餅拿過來,連那邊鹹肉絲、炒黃芽韭,各樣的蔬菜;他把餅一連五張放在桌上,把菜倒上一卷,拿過來兩三棵大蔥,用手扯碎,也卷在餅內;自己又拿過來一條新連兒繩,把那餅用繩捆上,底下自己拿起就吃。一旁的廚子瞧著,也不敢言語了,跑到花廳上找張三大人。
  此時廣太尚未回來,今日操兵操完之時,在衙門內點名放銀兩。廚子正找大人,聽得外面有人報:「三大人回衙,在二堂點名。」正說之際,見廣太進裡來換衣服,廚子把那話稟明白了。廣太進東院內,見成龍正吃得高興,過去給手內把那餅奪過來,說:「馬大哥,不是小弟不給你吃,怕反覆了病。你須得慢慢的養著,身體強健之時再吃也不晚。」山東馬說:「三弟,我是真餓了,才吃二十多菜餅。」廣太扶著他到了外邊書房之內,他此時又覺得頭眩眼暈,渾身發冷,躺在上,病又反覆了,廣太甚著急。只見外邊差官進來說:「回稟大人,探得離獨龍口四十里之遙,有五萬天地會,殺奔西海岸而來,請大人急速調兵防守。」不知張廣太該當如何退敵,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9:02:39

第七十三回     山東馬獨龍口養病 賽鐵蓋藤蘿營投軍



詩曰:王孫去不返,馬足共車輪。
  萬里連天色,終年出塞人。
  幾經金海雪,不見玉關春。
  曙夜寒塘夢,相思愁白蘋。
  差官稟報張廣太:「有天地會帶四五萬賊,殺奔獨龍口而來。」張廣太慌忙來至外面掌號,調齊大隊,撒下探馬前去哨探。探馬走後,有姜玉由江蘇副將衙門來給廣太請安,說:「我嬸母從衙門內挪出來了,搬在王鎮的前院住,叫我來問把家眷接在這裡來,還是在那裡住?」廣太說:「你先別議論那個了。眼下賊匪來搶獨龍口,我這裡就是五百兵,河裡還有王爺的五百隻戰船,是你張伯父張大虎承管。若要失了獨龍口,那時之間王爺的戰船被賊人搶去,把這裡道路截住了,王爺沒歸路,那還了得!還有一件:你馬伯父在這裡傷寒病又反覆了,不知何日才能好。倘若關城一失,天地會恨你馬伯父入骨,必要把他碎屍萬段。我派四個人跟著你,把你馬伯父搭在船上,你把他送到江蘇避兵,那時間你再打聽我這裡的吉凶。若要天子的洪福,我將賊人殺退,那時之間也算是一件奇功。倘若不祥,我死在此處,你將我的家眷送歸河西務,連你馬伯父一並在我家中度日那太平的歲月就是了。此一時,你快去把你馬伯父搭到船上,快回江蘇去吧!」
  姜玉帶著四個人到了書房之內,只見成龍在上躺著昏迷不醒,過去叫人把他扶起來。山東馬把眼一睜,說:「你是誰?」姜玉說:「馬伯父,是我。」成龍說:「原來是姜玉,你幹什麼來了?」姜玉說:「馬伯父,外邊有天地會八卦教帶著五萬人馬,來搶獨龍口。我請馬伯父跟我上船去,先逃奔蘇州,然後有什麼事再說吧。」成龍說:「拿著我的刀。」姜玉一回頭,見那四個人俱皆逃走,自己又攙扶不起馬成龍來,成龍又走不了。無可奈何,自己拿著成龍的大環金絲寶刀,說:「馬伯父,也不必逃走了,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兩個,咱們爺倆死在一處就是了。」
  正說之際,聽得獨龍口正西一片的聲喧,殺聲不止。此時,張廣太帶著蘭守備與千總、把總、外委京額等,帶領五百官兵,在獨龍口正西列隊。只見那正西塵頭大起,土雨翻飛。少時,有無數的賊軍殺奔前來,旌旗無數,遍地俱是賊隊,左右是馬隊,當中是步隊。內中有為首的頭目,是老會總任山。
  書中交代,任山自福建會館逃走,至四川峨嵋山通天寶靈觀,奏明瞭蘇州之事。後來吳恩在湖南、湖北、浙江等處,勢如破竹,任山他管理糧台事務,前部正印先鋒官李長榮。只因王爺在湖北湘江口北岸紮隊,賊人在南岸紮營,兩下裡有兩個多月。王爺暗渡了湘江口,一直殺入賊營之內。吳恩退歸襄陽城內,大家商議說:「神力王帶大兵已然過江,你我該早作準備才是道理。」有糧台會總說:「督會總不必著急,我有一計,管保要取浙江、江蘇兩省,勢如破竹,不費吹灰之力,管保垂手可得。」吳恩問:「有何計?」任山說:「臣請得精兵五萬,進征獨龍口,拿獲張廣太,截住清營的糧台,以斷他人的歸路。兵無糧自亂,那時會總爺可以一陣成功。我繞道進取獨龍口。」吳恩說:「甚好。正月初六日,你帶五萬大兵前去,兵伐獨龍口就是。」過了新年了,那一日,任山統帶馬步隊大兵,繞道殺奔了獨龍關。那一日,到了獨龍口西村口,只見那張廣太帶五百官兵前面列著隊伍,任山傳令紮隊。前部先鋒官鐵錘將赫大雄,坐騎烏黑馬,手挾渾鐵八楞軋油錘,本領高強,藝業出眾,乃是當世的英雄,催馬來至陣前,大喊:「張廣太出來,與我分個高低!」張三大人騎的是一匹花斑豹馬,蘇州那邊的朋友送的,自己擰槍就要出去。旁邊守備蘭秀亭說:「總鎮大人不必著急,待我前去拿他就是。」說罷催馬,一直奔兩軍陣前。
  見那赫大雄頭戴緞色將巾,金抹頭,二龍鬥寶,鬢插白鵝翎兒,身穿緞色蟒箭袖,腰束英雄帶,足登青緞子快靴,手擎一對鑌鐵軋油錘;面賽烏金紙,黑中透亮,環眉大眼,怪肉橫生。一見蘭秀亭,他把那錘一擺,說:「來者可是張廣太?」蘭守備說:「賊人要問,我乃獨龍口本汛的守備,姓蘭,名秀亭,小輩通個名姓!」那郝大雄目通了名姓,掄錘就打,蘭秀亭用槍分心就刺。二人大戰十數個回合,赫大雄一錘把蘭大老爺的槍磕飛,又一錘把蘭秀亭結果性命,死於馬下。這一邊有一個千總吳永太也被賊人所殺,把總周德凱出去也被賊人所殺。眾官兵人人擔驚,個個害怕。
  張廣太把自己座下的花斑豹一催,一聲喊罵說:「妖人休要這樣無禮,我必要結果你的性命!」說罷,擰槍就取赫大雄。賊人睜睛一瞧,說:「來者可是張廣太?」那邊三大人一聽,說:「正是你家大人!你不必多問!」赫大雄瞧著,心中甚是有氣,說:「張廣太,我正要拿你,與我那會中人報仇雪恨!」廣太他本來馬上就不成,今天是真急了,料想:「那賊勢浩大,這座獨龍口不能保守,念聖上皇恩浩蕩,這一條命我也不能逃了。」催馬出去,到了兩軍陣前,擰槍照著赫大雄前心就是一槍。赫大雄用錘往外一磕,張廣太如何是他的對手?那支槍「嗖」的一聲撒手,崩出去有四五丈遠。張廣太的馬就往南一轉頭,縱轡加鞭,一直望正南跑去。那赫大雄催馬往前追趕,說:「張廣太,你望哪裡走!我來結果你的性命!」三大人馬正往南跑,心中說:「我成龍馬大哥不知此時如何辦理?」又一回頭,瞧見賊人追下來了,自己恨不能肋生雙翅,飛上天去。自己正在急難之間,見前邊大路攔住,東西有一道溝,溝的南邊有一個大鬆樹林兒。那溝有六尺多寬,這馬到了那裡,不敢望那邊跳。後面赫大雄離著四五丈遠,搖錘直嚷說:「好一個張廣太,今天你往哪裡逃走?我必要捉拿你,去見我家老會總!」張廣太真急了,一縱轡,那馬往南一躥,前腿過去,後腿蹬空了,幾乎落在溝內,那馬上也上不去。賊人一瞧,哈哈的大笑,說:「張廣太,你還往哪裡逃走!」三大人正在危急之際,只見那邊樹林內大吼一聲,躥出一位猛楞英雄,說:「賊人休要傷我家總鎮大人,待我先把你拿住!」說罷,一抖手中那一桿渾鐵點鋼槍,過來先把張廣太那一匹馬給拉上溝的南邊,他一縱身躥過了溝北,照著那赫大雄前胸就是一槍。赫大雄用錘招架,二人殺在了一處,一個在馬上,一個在步下。張廣太在那南邊馬上,定了定神,心中說:「此人好俊本領!我也不知他是哪裡的人,如何能夠救我哪?」
  話分兩頭。救張廣太的這個人,是哪裡來的?為什麼就知道張三大人往這邊敗嗎?說書的先就說過,一張嘴難道兩下裡話。救張廣太這個人,就是在邢台縣與成龍、夢太在店中分手的那個高杰。自夢太給了他五十兩銀子,他就想著要回家,自己又想家中無事,他就往這浙江地面來了,銀子也花完了。他那一日到了這獨龍口,正西有一個藤蘿營鎮店,他剩了一百多錢,他也餓了,瞧見有一個掛笊籬的小店,坐西朝東的籬笆門,裡面正房三間,高杰就進去了。見了裡面有一個小店的掌櫃的,年約五十多歲,身穿藍布裌褲夾襖,黃臉膛,有幾根鬍子,一見高杰進來,說:「來了嗎?」高杰說:「來了。你這店中管做飯嗎?我這裡有錢給你,管我吃飽了就都給你。」說著,扔過去那一百錢。店內的掌櫃的一瞧,說:「你吃餅一斤夠不夠?」高杰說:「飽了就夠了。」那開店的沒有聽明白,也就給和面烙餅。他心中說:「除去店飯錢,我還多剩你好幾十錢哪。」正和面,又來了幾個作小本經營的,也就大家都要吃飯。那店內就是掌櫃的一人,先烙得有三斤餅,是大傢伙的。高杰拿過一張就吃,別人也不知道他是烙了多少斤麵,店中掌櫃的只顧的忙,那裡還照應的到。他又烙得了兩張,一回頭要擱在那邊,一瞧短了四張餅,問:「誰拿了去?」大家說:「你瞧不見那個大漢在那裡吃嗎?」掌櫃的說:「就有你一斤,你為何吃二斤呢?別吃了。」高杰說:「還沒有飽呢。」大家都說:「你多買麵就吃飽了。」眾人大家分著吃。有一個人正吃著呢,外面進來一個熟人,連忙過去讓人去了。高杰把人家的餅都給吃了。那人一回頭,見已然吃完了,說:「你為何吃我的餅?」高杰說:「你不吃放在那裡幹什麼?我吃了與你無關。」店內掌櫃的說:「怎麼著?吃了人家的餅,還說與人家無干?人家花錢買的!」高杰說:「我既然吃了,你拿刀來把我的肚子劃開,掏出來吧。」那個人說:「得了,掌櫃的你就不必與他說了,我送給他吃了,我再吃別的。」那高杰躺倒炕上就睡,吃得飽,睡得著。大家都說:「店中的掌櫃不該留他住。」開店的也沒有話了。一夜無話。
  次日天明起來,大家住店之人都走了,高杰醒了說:「店家,你給我預備些個什麼吃的我吃?」店中掌櫃的說:「你自己到大街練幾趟那木棒,就有人給你錢,你再吃飯也不晚。」高杰說:「有理。」自己出店,到了十字街人馬多處,他站在當中,把那房椽子一擺,說:「來,來!你們瞧我練一回。」使動如飛,正練得高興,招了有好些個人。練完了,大家給扔了不少的錢。只見那邊過來了一人,一伸手拉住高杰。不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9:03:06

第七十四回     猛高杰一槍定西海 許都閫鄉勇退賊兵



詩曰:芳草天涯似故人,一番相見一番親。
  曾經舊浦難為別,又惹新愁到此身。
  卿若有情應入夢,我來何處更尋春。
  繁華繡出東風影,說與三生未了因。
  拉住高杰的那個人,年約二十多歲,身穿一件青布夾襖,藍氈子馬褂,白襪厚底雲履,說:「朋友,我們主人方才從此處路過,他瞧見你練的不錯,派我叫你到家中練去。若要是真好,必要多給你銀子。」高杰說:「我就跟你去。」說罷,把地下的錢揀起來,然後跟著那個人一直的望北,走了不遠,望東走一條衚衕,路北有一個大門,大門以內,好些個家人站在那裡說:「你把賣藝的叫了來啦!」那個人說:「就是他。你們先回稟一聲主人知道,我隨後就同他進去。」二人在門房裡坐了會,有人自裡出來說:「主人叫賣藝的進去。」那個人帶高杰往裡走,迎面有綠屏門四扇,上寫「齋莊中正」。進了屏門,正房五間,是前出廊後出廈的大廳房,東西配房各三間,院子寬大。
  上房廊子下有一把椅子,上面端坐著一人,年約四十以外,面如白玉,重眉大眼,微有沿口鬍鬚;身穿庫灰摹本緞的夾袍,外罩天青緞子馬褂,足登厚底官靴,說:「賣藝的,你是哪裡人氏?姓什麼?叫什麼?」高杰自己把家世說了一遍。那主人問:「你都練過什麼武藝?」高杰說:「練過長槍、大刀、短劍、闊斧。我練一趟。你瞧瞧好不好。」說罷,掄那根方椽子,使動如飛。練完說:「你瞧成不成?」那主人甚喜悅,說:「高杰,我薦你當一個兵,你願意不願意?我姓張,名文全,是此處武營的教習。你倒很直率,我與你結為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高杰說:「我不推辭,你是大哥。」張文全甚喜。二人到了上房,擺上香案,二人磕頭完畢,吃酒。高杰福至心靈,說話也比那時節強多了。
  次日,帶著高杰到了本營的都司許景義許大人的衙門裡,替他回明,帶他進去,先給大人叩頭,然後又練了兩趟,自己往旁邊一站。都司許大人甚喜,就留他在營內當了一名什長,他管十個人。自此,就在這座鎮店名叫藤蘿營都司衙門當這一分差事,常常帶人去下道察拿盜賊。
  這一日,帶了十數個官兵,正在樹林之內大家歇著,只見那邊有好幾個逃難之人說:「天地會賊人來搶獨龍口,與張大人開了兵啦!」正說之間,只見張廣太從正北往南敗下來了。眾兵丁說:「了不的啦!張大人敗下來了!」高杰說:「不要緊,有我哪,待我前去結果他的性命!」說罷,迎上前去,讓過張廣太的馬,躥過大溝,擋住赫大雄的去路,把手中的渾鐵點鋼槍一擺,說:「高杰在此等候多時,小子通名!」赫大雄自道名姓,見高杰槍來,用手中鑌鐵軋油錘望外一磕。高杰的槍,他如何磕得動,不亞白蟒鑽窩,「噗哧」一聲,正在赫大雄的左膀上著勁,紅光崩濺,鮮血直流,將賊人挑於馬下。高杰過去將馬拉住,翻身上馬,說:「張大人,眾伙計們,跟我來,前去奔獨龍關。」張廣太等在後跟隨,見高杰一催座下烏黑馬,擰手中槍,直奔賊隊。
  老會總任山正帶大隊等候赫大雄來時再傳令攻打獨龍口,正等候多時,只見那匹馬回來,人可換了。正在遲疑之際,聽得高杰大嚷一聲,說:「賊人好大膽!高杰來也!」照著任山就是一槍。賊隊一亂,眾偏副牙將齊來護庇任山,把高杰給圍在當中。張廣太已回歸本隊,他的人馬還在那裡紮定,見高杰闖進賊隊之中,張廣太連忙傳令:「我兵前進!」這五百大隊殺進賊隊。廣太一馬當先,掄手中短刀,遇賊就砍。無奈賊的勢大,官兵人少,工夫一大,個個俱都累怯。
  正在無可如何之際,只聽正南上一聲炮響,兩桿大紅旗分為左右,正中一位騎馬的,帶官兵數百以外,黃面黑鬍鬚,青泥得勝盔,四品頂帶花翎;後跟約有一千官兵,左右都是團練鄉勇,亦約有幾千之眾。當中帶兵官正是藤蘿營都司許景義,探得賊人攻取獨龍口,撒篆牌約會有二十九個莊村的紳董,帶同團練來救獨龍關,至此點炮,殺入賊隊。老會總任山見有生力軍殺到此處,傳令撤隊,且戰且走。張廣太等亦不敢深追,鳴金收兵,與許景義會合在一處。
  廣太說:「此事多虧仁兄幫助。若非仁兄這一支兵到,我這獨龍口五百官兵,豈能敵得了九萬賊!」許景義說:「卑職理應出力報效。」廣太說:「這黑大漢是你彪下之人?」許大人說:「此人姓高,名杰,膂力最大,別號人稱賽鐵蓋。大人要用,留他在此就是了。」廣太說:「甚好,仁兄帶人急速回去,恐怕有流賊擾亂村鎮。」許景義告辭,帶團練回歸藤蘿營去了。張廣太帶著高杰,同本隊的兵正望回去,只見從獨龍口出來的有五千大隊。張廣太心中一楞,說:「獨龍關內並無一軍一將,這是哪裡來的?」仔細一瞧,為首之人正是笑面無常張大虎。
  原來張大虎奉王爺的命,在河內看守五百隻虎頭戰船,每只船上有水手二十名,俱歸張大虎一人總管。今天聽得天地會搶獨龍關,留下一半人看船,帶五千人幫助張廣太打賊。方才一出獨龍口的西城門,見張廣太帶兵得勝回歸,二人見問,細說方才打賊之事。張大虎甚為歎息,先叫本隊回歸船上,自己同張廣太進獨龍口總鎮的衙署。見姜玉從裡邊出來,說:「三叔得勝回來了,真乃大清國社稷之福也!我馬伯父一急,此時出了一身透汗睡著了。」張廣太說:「不必叫他。」來到大堂以前,眾人下馬,派兵丁各回本隊,同高杰、姜玉、張大虎來至客廳。叫人去到適才爭戰之處,去找蘭大老爺的屍身並兩個千總的屍身。如要找著,賞銀五十兩。本處守備無人,就叫高杰署理,行文浙江巡撫知道。又與高杰二人結為生死兄弟,念其救命之恩。廣太居長,高杰次之,二人焚香祭神,立了盟單蘭譜。諸事已畢,吩咐擺酒宴,四人開懷暢飲,直吃到日落之時,撤去杯盤。
  四個人到馬成龍病房之內探病,見馬成龍此時方才睡醒,廣太過去問道:「大哥,你好了?」成龍說:「好啦。今天一嚇,嚇了我一身汗,多虧姜玉在此看守。」又問了幾句方才打仗的事情。廣太說:「哥哥養病吧,不必多問。方才多虧高兄弟把賊人刺死,救了我這條性命。」成龍一瞧,說:「原來是高杰呀!」高杰一細瞧,說:「原來是大恩公!自你我在邢台縣一別,不想今天才遇。你得的是何病症?」成龍說:「是傷寒病。」廣太說:「你歇著吧,我們也該安歇了。」隨又令官兵在城上巡更防守,怕賊人夜晚復來。這才與張大虎、高杰等在廳房安歇,派姜玉夜晚巡查,一夜無話。
  次日天明,張大虎告辭回船。有人把守備蘭大老爺並兩個千總屍身俱皆找來,買棺木停靈在城隍廟,給他三個人家中帶信,候等人來接靈。又派姜玉把家眷接來。成龍的病症,一天比一天也好啦,仗著棍兒常出去溜達。到了立夏之後,馬成龍的身體強健,東西也吃的多了。天天沒事,三個人在一處講論武藝。這一天,天氣甚熱,馬成龍正與廣太下棋,外邊有人稟報:「有神力王營內的差官老爺要見。」廣太問說:「他姓什麼?」回事人說:「姓馬,名叫夢太。」廣太與成龍一聽,說:「是他來了,快迎接出去!」三個人到了外面一瞧,馬夢太就不似先前的模樣了,又黑又瘦,頭帶青泥得勝盔,雙岔尾,灰色布缺襟袍,外罩八圖嚕坎,腰裡掖著小刀子、火鐮,薄底的靴子,佩著太平刀,背後斜插式背著一個黃包袱,拉著一匹黃驃馬,手提著馬鞭子。一見這三個出來,高杰先嚷著說:「小子,你也來了嗎?」夢太一瞧,說:「你這匹夫,故人相見,你就說這樣粗魯話!」廣太過去給請了個安,夢太亦給成龍請了個安。大家一同來至大堂,過來人把夢太的馬給牽過去。四個人穿大堂過去,至內院客廳落座,從人獻茶。廣太問說:「老哥,自去年王爺進兵,與賊人打了多少仗?眼下在湖北襄陽軍情如何?」夢太「欸」了一聲,說:「一言難盡了!你等要問王爺的軍需之事,別忙,我先洗洗臉,快給我預備下酒,我喝著酒,再細細說你等聽。」廣太吩咐:「先打一點洗面水,告訴廚下備酒。」少時,夢太把臉洗完,四個人歸座,擺上酒菜,夢太喝了幾杯酒,說:「大哥、三弟,你們要問王爺去年帶兵到湘江之事,這話就長了,我慢慢說與你們聽。」
  書中交代,一張嘴難說兩下裡話。王爺那一天調大隊殺奔湖北地面,安了大營。賊人把住湘江的南岸,王爺在江北紮營,一連開了幾次兵,俱不得利。至春正月初二日,王爺用「暗渡陳倉」之計,偷過湘江,到了南岸,混殺一陣,只殺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吳恩此時在襄陽城的城內過年,這總統馬步全軍,是他二弟吳德;管理糧台,是他四弟吳慶,俱做過清國官。那隨營的大將有前敵先鋒姚文華,有在蘇州逃回去的華家八彪,俱被王爺殺退,逃回襄陽城內,去見吳恩。王爺離城數里安營,過了兩三天,有妖道打下一道戰表,定於本月十五日在襄陽東門外會戰。
  是日,王爺帶領三成隊至戰場之上,列開隊伍。見襄陽東門大開,三聲炮響,兩桿門旗分為左右,有四萬賊兵殺出城來。左右是各有五千馬隊,當中有三萬步隊,中間一桿白緞子八卦旗,在隊裡有無數的大旗。當中有四輪車,車上坐定妖道吳恩。四輪車周圍,有十六個小童兒,個個頭戴孩發帽,藍綢子寬領闊袖的道袍,上繡五色花,白緞子護領相襯,足下登著黃緞子雲履,腰繫水綠絲;手拿金練提爐,香煙繚繞,瑞氣千條。妖道身背後站著有無數的賊將。
  王爺看罷,問:「何人當先,將妖人給我拿住?」旁邊有胡忠孝接王爺的令箭,催馬撲奔陣前。後面跟著一桿大紅旗,打大旗的那個兵丁,身穿一身青,腰繫英雄帶,肋佩短刀,隨著胡忠孝到了陣前。胡大人把馬一勒,橫著赤金虎頭鏨金槍,大罵:「吳恩快些個出來,與我較量三合!」吳恩一瞧,說:「何人去把那個清朝裡的武將拿住,替我先挫他人之威?」只聽旁邊一聲答應說:「會總爺,我前去拿他!」吳恩一瞧,是前軍會總董明遠,催馬擰槍,直奔胡忠孝而來,說:「來將通名!」胡忠孝說:「你家大人姓胡,雙名忠孝,官拜保定鎮。叛逆通名!」董明遠自通名姓,照著忠孝就是一槍,胡忠孝用槍相迎。二人在戰場之上戰了有三、四個回合,胡忠孝一槍將賊人刺於馬下,登時身死。在妖會總本隊中,怒惱了前敵姚文華,一聲嚷說:「別走!待老夫拿你!」忠孝一瞧,見出來這個賊人,年約六十以外,頭戴三角白綾巾,銀抹額,二龍鬥寶,顫巍巍迎門茹葉,鬢插白鵝翎;身穿一件粉緞箭袖,繡三蘭牡丹花,腰繫英雄帶,粉緞戰裙,足登雲根五採戰靴,大紅綢子底衣;面似紫霞,長眉闊目,威風凜凜,掄手中金背砍山刀,至胡忠孝面前。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8-31 09:03:31

第七十五回     神力王襄陽城鏖兵 眾英雄八卦幡損命



詩曰:戍樓殘月逐征鞍,聽鼓猶疑夜應官。
  好友聯吟同入夢,清時行路久忘難。
  曾歌北塞憐王粲,再出東山愧謝安。
  此去不愁腰索盡,迎人黛色秀堪餐。
  胡忠孝正在兩軍陣前要與那會匪為首的先鋒姚文華動手,姚文華刀一擺,照定那胡爺就是一刀,胡忠孝用槍相迎。二人在戰場之上大戰多時,不分勝敗輸贏。王爺隊內出去王天寵,一鏢把姚文華打死,胡忠孝甚為喜悅,收馬回隊報功。那妖道一見,說:「我山人用法術把他等拿住,不用你們分心。」說罷,跳下四輪車,手執太阿劍,說:「兒等擂鼓助陣,待山人殺他個片甲不歸!」說罷,直奔兩軍陣前。王天宏讓胡忠孝回歸本隊,自己提木棍、雁翎萬,大罵妖道。二人在戰場之上動手,吳恩恨王天寵入骨,說:「小輩,山人定要結果你的性命!」說罷,掄太阿劍就剁,王天寵閃開。二人大戰有三十多回合,不分勝敗。
  吳恩真急了,用陰陽八卦幡一指,一縷青煙,王天寵栽倒在戰場之上。
  王爺大隊之內跑過去顧煥章,把他救回本隊。有龍恩、王合龍二人出去,也被妖道幡一指,說:「好兩個匹夫!我必要你的性命,萬不能饒恕於你!」用寶幡一指,二人躺在戰場之上,被賊人的餘黨結果性命。一連出去幾位,俱皆身亡。顧煥章不岔,出去要拿妖道,被人家一劍把棍棒削為兩段,短把刀揮作兩截。連敗清營四十八陣,殺的神力王兵退湘江岸,想奇計拿賊。他又要調馬成龍去,又怕他病體未痊。至三月底,派馬夢太至浙江獨龍口調成龍。此時,王天寵身中八卦幡之後,覺著渾身無力,多虧倭侯爺的奪命仙丹,吃了幾粒,才覺著透好,在營內養病,陣亡了薛應龍、龍恩、王河龍、李杰、京營參將劉保善等二十多名。王爺急的吐血,不知該當如何辦理,派夢太去說:「如馬成龍病好,調他前來;如病未好,調大環金絲寶刀前來。給顧煥章使,好捉拿吳恩。」
  夢太到了獨龍口,見了眾人,就把這些話說了一遍。馬成龍說:「甚好。張三賢弟,你先給我擺上個香案。我先給我那寶刀祭奠祭奠,保佑著我這一到襄陽城先拿吳恩,然後再殺退了賊兵,這就算我奇功一件。」外邊家人早把香案辦好了,成龍穿好了衣服,說:「你們哥兒幾個先喝著,我到外邊燒上香再喝。」自己站起身,來到香案一旁,先燒香,然後又把那寶刀放在香案之上,跪下磕頭,說:「寶刀,你乃是聖上所賜我的。你這一去,要是妖人寶劍的對手,你在鞘內作聲,先給我一個顯應;你要不是他的對手,你在鞘內連一動也不動。」說罷,磕下四個頭去,只聽那刀連聲響亮。成龍甚喜。把刀帶起來,又入席吃酒。高杰說:「我也跟你們二位去,到那襄陽城瞧瞧那吳恩他有多大本領,我與他較量幾合。」夢太說:「你先在這裡跟張三大人護守獨龍口,候王爺的令,前來調你就是,明天我二人用完了早飯起身。」說罷,撤去杯盤,大家安歇。
  次日天明,起來用完了早飯,換好衣服,二馬告辭,出獨龍口。張廣太與高杰同送至十里之外分手。廣太說:「弟在此處專候捷音!」二馬在馬上拱手作別在路上時逢初夏之時,綠樹蔭濃,清和月半;青山映目,芳草生香。農夫耘田,牧童放牛於山坡,漁翁垂釣於河岸。雖則亂離之後,此處稍平。本處百姓都知天地會兵退湖北省,有神力王的大隊在湘江擋住,故此俱不擔驚害怕,照常度光陰歲月。二馬在馬上一路觀瞧,並不像亂離之世,彷彿堯天雨露中。
  二人在路,曉行夜宿。那一日,到了一座鎮店,是南北的大街。夢太說:「咱們今天住在這裡吧。此處離大營有四十里之遙,今天咱們要去到營裡就黑了,王爺傳你進去問會子話,再吃完了飯就晚了。第二日必要開兵,那時你人困馬乏,歇不過來。今日住在這裡,明天正午就到了大營了,見了王爺,辦完了事用飯,也歇的過來。」成龍說:「也好,咱們就住在這裡。」一瞧路東有一座店,大門關著,粉牆之上有字,上寫:「天和客棧,安寓仕宦行台、往來客商。」馬夢太下馬叫門,說:「開門,我們住店。」裡面有人答話說:「什麼人叫門?」夢太說:「我們是打公館的,快快的開門。」裡邊出來了一個小二,年約二十多歲,說:「你們是哪裡來的?我問你。」夢太說:「我們是從獨龍口來,往襄陽軍營內去的大清營的差官馬大老爺。」小二讓二人進店,把馬接過去,拴在馬棚之內,讓馬成龍與夢太到了東上房之內,把衣服脫去,要洗臉水,洗完了臉。
  山東馬成龍自己到了外間屋內一瞧,南邊有一個暗間,外邊正東牆上有一個牌位,上寫:「臨敵無懼、勇冠三軍馬成龍之神位。」成龍瞧夠多時,說:「好傢伙!伙計,你這裡來,我問問你就是了。這個牌位是什麼人供的?」那跑堂的說:「是我們店內東家掌櫃的供的。我聽人說,是有一個人,是山東登州府文登縣的人,姓馬,雙名成龍。此人武藝群超,天地會聞名喪膽,望影心驚。聽說神力王派人去調他,我們這裡百姓都說:他如來時,必把吳恩打敗,故此我們這裡都供奉他。他如來之時,果能把賊人殺敗,我們這裡年年供奉著他;如要打了敗仗,把這牌位扔在溺尿窩子之內,大家拿溺澆他。」馬成龍一聽,說:「好傢伙!要依我的說,你們也不必供奉他,也不必澆他。」說著話,馬夢太在屋裡聽見直樂,說:「大哥,你進來吧,小弟等著你喝酒哪。」成龍進去,與馬夢太談了會子閒話,天色已晚,二人安歇。馬夢太永遠不脫這衣服睡覺;馬成龍他脫去衣服大睡,枕著大環金絲寶刀。二人安歇睡覺,睡至二鼓以後,馬夢太說睡語,說:「好賊人,我全把你們宰了!」只聽外面「吧」的一聲響。原來是店中的伙計端著一盆水,正走到窗櫺之外,聽見馬夢太一說睡語,嚇的那手腕子一軟,把盆扔在就地。此是閒話,不提。次日天明,成龍二人起來,說:「老兄弟,你把我的東西給拿哪裡去了?」夢太說:「什麼東西?」成龍說:「就是那大環金絲寶刀。」夢太說:「我不知道。」成龍一聽,說:「了不得啦!必是被賊人偷去。」夢太說:「我不信,別的東西不偷,就是偷你那大環金絲寶刀?我瞧瞧賊從哪裡進來的?」猛抬頭一瞧,見東邊窗台上放著一張書柬,伸手拿過來遞給成龍。成龍接過來一瞧,是一張紅單帖,上面寫定:「盜刀者,乃見督會總吳慶是也。如要此刀,或王天寵或顧煥章,他二人到襄陽城可換回此刀。」成龍一瞧,「欸」了一聲,說:「了不得啦!我這口刀被天地會八卦教盜了去了!老兄弟,你有什麼主意?」夢太說:「我沒主意,咱們倆人見了王爺再說吧。」成龍說:「不要緊,我到後邊瞧瞧,賊是從哪裡進來的。」說著話站起,撲奔東後院,瞧了一瞧。
  書中交代,原來是江蘇知府吳慶,他自那五鬼莊地雷未能成功,自己實在是沒臉。這一天,在吳恩的跟前,討了一支令箭,說:「要假扮作清朝的差官,探聽清營的虛實。」自己帶著四名跟人,這一天來到新平鎮,住在天和店南隔壁三元店內。聽得店中人傳說,天和店住著有清營的兩個差官。吳慶聞聽,心中說道:「不知清朝兩個差官是上哪裡去的?」等到夜晚,天有三更時分,換好了夜行衣,出離房屋,越牆而過,至天和店東上房的後窗戶,側耳望窗內一聽,聽見二馬盹睡已熟,回手把窗櫺給支起來,進到屋內一瞧,上躺著兩個人。吳慶把成龍枕的那大環金絲寶刀,一伸手拉將起來,見光閃閃,冷森森,甚是驚人。吳慶一瞧,先把那刀用手一掄,方要剁馬成龍,只聽夢太說:「我全把你們那些個賊人殺了!」是夢中的睡語,嚇的賊人自東後窗戶鑽出去。又聽見前邊:「吧」的一聲響,自己走到了東牆根之下,也不敢動。一瞧這是一口寶刀,「先我聽見人傳言說,此刀善能斬釘剁鐵,殺人不帶血,我何不先拿此刀回去。」想罷,上牆要走;又想:我何不留一個名姓!」隨身帶著有紙筆,說:「我給他留下一個字兒。」想罷,用筆寫了一個字兒,扔在那邊院內,自己回店,帶跟人叫開店門,回歸襄陽去了。故此成龍一瞧那個字兒,就知道寶刀是被人家盜去了。馬夢太默默無言,成龍也發了楞了。夢太說:「今天把刀一丟,王爺必要治罪你我。他還指著這一口刀敵妖人吳恩哪!丟了這口刀,那如何是他的對手?這該當如何辦理?」馬成龍說:「不要緊,咱們哥兒兩個喝酒吧。到了大營之內,你就交令,說把我調了來了,你就回帳房去你的。我見了王爺自有話說,不與你相干。」說罷,要酒要菜,馬成龍倒很樂。二人吃完了飯,算帳還了店飯錢,好馬,二人出店上馬,一直的往正南奔湘江,過了大江就是軍營。
  到了營門以外,二人下馬,過來了好些個人,都讓馬成龍。也有說:「馬大人好了,這一來就好了。合營之內,大家盼想。」夢太先到了號房之內,然後又到了中軍差官那裡,回稟裡邊。王爺發擂升帳,馬夢太到了大帳,給王爺請安,又給屠海侯爺、伊大人請安,說:「參將馬夢太奉王爺的令,把馬成龍調到來交令。」王爺吩咐:「把馬成龍給我叫進來。」夢太自己出大帳去了,有差官傳令:「馬成龍進帳。」山東馬一聲答應,隨令到了大帳之內,先給王爺叩頭,給眾位請安。兩旁眾差官、戈什哈、武軍官、旗牌官,親兵、護衛不少。王爺甚喜,在旁邊賞給一個座兒,說:「成龍,你好了,真乃是社稷之福也!你坐下吧,我有話問你。」成龍說:「有王爺在此,我不敢坐。」王爺說:「你坐下無妨,我不怪你罪。」成龍謝了座,然後王爺問他的大環金絲寶刀:「你拿來,本帥我瞧瞧,如能敵了吳恩之時,那時間我必要重保舉你!」馬成龍說:「王爺要問那把刀,乃是當年白大將軍拿杜雙印之時得的,進獻國家,聖上賜給我。我無福,昨天走在半路,他在鞘內作響,化了一條龍飛了。」王爺說:「豈有此理!」成龍的刀鞘子還帶著,一撩馬褂,說:「你瞧瞧有沒有?」王爺一看,怒滿胸膛,說:「好一個馬成龍,我必要殺你!」先拔令箭一支,插在中軍帳,說:「勿論什麼人,誰要是給他求情,先斬首號令!」吩咐武軍官:「把馬成龍給我出大帳營門,梟首號令!」兩旁一聲答應,先把成龍好了。王爺又派人去傳馬夢太進帳,嚇得眾人戰戰兢兢。不知成龍的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8:50:45

第七十六回     神力王怒斬山東馬 雙俠客智進襄陽城



詩曰:千軍直指襄陽城,五色旌旗耀碧空。
  計日焉能操勝算,反風天特顯奇功。
  時探賊巢來豪士,刀歸故主護總戎。
  會匪如蠅防甚密,敵樓影裡萬燈紅。
  王爺把馬成龍出帳外,又傳馬夢太。此時,馬夢太正在後面那裡,與倭侯爺、王天寵說起在半路丟刀之事。侯爺一聽,說:「好,原來如是,王爺必要治罪於成龍。」正說之際,聽見王爺的令下,叫馬夢太。嚇的夢太戰戰兢兢,連忙至大帳」見王爺怒氣衝衝說:「馬夢太,馬成龍的刀是丟在何處?」夢太說:「參將實不知道」王爺說:「我有一支令箭,去把馬成龍的首級抓來,本爵要看!」夢太不敢抗令,接過令來,心中說:「王爺是令下山搖動,升帳鬼神驚。我如何能去殺我拜兄!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方一出大帳,他自己一運氣,躺在就地不能動轉。那些個當差之人回稟王爺說:「馬夢太躺在就地,口內噴血沫,不省人事。」王爺說:「把他搭回帳房,派隨營的官醫給他調治。」
  又派一員武軍官穆再田去監斬馬成龍去。穆再田接了令箭,到了外面,方要出營,見自那邊過來了一個人,臉上蒙著一塊白紗,一伸手把穆再田手中那一支令箭奪過去就走。穆再田就嚷說:「反了!這還了得,楞敢奪我的令箭!」復又進帳,把此事回稟王爺。王爺甚是動怒,說:「這個東西好大膽!派人去查,查出來給我斬首號令!」眾帶兵的統領、總統、提鎮一同下去查問,少時回來都說沒有。只聽外邊有一個人口中說:「冤枉!」王爺一聽,吩咐:「把外邊喊嚷之人帶上來!」眾差官早就把那人抓住,帶上了大帳,跪下給王爺叩頭。
  王爺一瞧,那個人年約有二十多歲,酒糟鼻子,赤紅臉,身穿瓦色布單箭袖袍兒,是一個當兵樣子,跪在那裡說:「王爺,我罪該萬死!容我先說完了話,然後再殺我。我是中右營的兵多倫太,因為王爺辦事不公,要斬馬成龍。馬成龍他在興順鏢店有救駕之功,堵御黃河,防守蘇州,累立奇功。今天雖則失去寶刀,也須要念他的前功。」
  書中交代,這個多倫太,他一生最好飲酒,喝醉之時,還有好些個脾氣,常常倚著酒得罪人。今天他是自己偷著喝醉了,正在那帳房與那些個本隊之人吹著玩呢。旁邊有一個人說:「你不用吹,你去給馬成龍馬大人講個人情去吧。你如要敢去,便是英雄!」多倫太趁著酒興,說:「我要不去,對不起你等!」說罷,一直的撲奔大帳,跪倒在王爺的跟前,說:「奴才是替馬成龍求個人情。他雖則失去寶刀,也不可殺他。」王爺一聽,說:「這混帳東西!我本應斬首號令於你,我念你在營內有功,拉下去,給我重打四十棍,插耳箭游營!兩旁一聲答應說「遵令」,拉下來照著那多倫太就是四十鴨嘴棍,帶出去游營。只見從外面進來了一個人,是倭剋金布倭侯爺,跪倒在王爺台前,只是磕頭,說:「求王爺格外施恩!兒臣有下情告稟。」王爺說:「你有什麼事,自管說。」倭侯爺說:「兒臣不敢給馬成龍求情,無奈有一件事,馬成龍罪本當殺,求王爺開恩,暫饒他三天。兒知那寶刀已被吳慶盜去了,有字為憑。我夜入襄陽城,將那大環金絲寶刀盜回來。如若三天之內,盜不回大環金絲寶刀,那時間王爺再殺馬成龍也不遲。」神力王本就愛惜倭侯爺,又念馬成龍前次累立奇功,說:「倭剋金布,今天我不怪罪於你,自此之後,永不准你再給別人講人情。我暫把馬成龍等押營務處三天,你三天之內如不能盜回寶刀,那時間我定要殺他。下去吧!」又傳令把馬成龍交營務處看管。
  倭侯爺下去,回到自己帳房之內,有伺候他的底下人四五名齊說:「接侯爺:「倭侯爺到了大帳,叫人辦理菜蔬,自斟自飲,喝了有一斤多酒。見王寵進來說:「恩兄,你為何今天煩悶,是所因何故?你說說我聽。」原來方才搶令的,就是王義士。倭侯爺一聽,說:「你這個東西,還不給我出去!什麼人楞敢與我論弟兄?我不怪罪於你,你急速快給我出去!若要不然,我定叫人把你捆上送交營務處!你是什麼人?敢與我論弟兄?」
  王天寵他本是足智多謀,一聽這話,心中說:「我與我恩兄知己之交,萬也不能這樣絕情斷義。今天所說這一段事,其中定有情理。我先出去,到了外面再作道理。」想罷,回身到了外面。站立在窗櫺外,聽見裡邊倭侯爺的那個跟班的劉福在旁邊說:「侯爺,你就不念朋友之情,為何說這樣無情的話。」侯爺說:「劉福,你知些什麼?我那拜弟王天寵做事慷慨,倘若知道我今夜入襄陽城去盜那大環金絲寶刀,你想他身中妖人的八封幡未好,他要去時,焉能行的了?還有一件,我這一去,你想那襄陽城千軍萬馬,我一人進去,焉能回得來?我這不過是聽天由命,如得不回寶刀,那時我也是先死在那賊人的巢穴之內。我今天與王天寵一翻臉,他一氣就走了。我死後之時,他不想給我報仇?我這是真與他有交情。你明白了?」王天寵在外邊一聽,轉身進了大帳,說:「恩兄,你不必這樣說,我都聽見了。我今天要去同兄長到襄陽城,前去盜刀。」倭侯爺一瞧,說:「罷了!既然是賢弟要去,劣兄也不攔你。」說罷,二人收拾齊備。王天寵說:「咱們假扮作天地會八卦教的模樣,咱們也反搭二紐扣,腰中白布纏。」二人正在要走,見馬成龍與馬夢太二人進來。成龍說:「我謝謝侯爺大哥!但願兄長此一去神佛保佑,把那寶刀盜回來才好。」又回頭叫跟人:「去買幾封香來,我要對天禱告過往神靈,暗助二位兄台一膀之力。」倭侯爺說:「賢弟,你不必如此,我二人要去了。」說罷,二人各帶了一口單刀,出離了營門以外,一直的奔襄陽城。
  離那城根不遠,只見城上眾賊都是弓上弦,刀出鞘,號燈齊明。都是把住那垛口,望下面瞧,怕有清國的英雄前來哨探。倭侯爺與天寵一瞧,說:「不好!你我二人今天怕進不去,不知該當如何?」二位英雄正發愁,也是天意,湊巧一陣旋風,刮的甚大。二英雄趁著風力扒上城頭。那些會匪被土一迷眼睛,二位英雄早到城頭之上,大眾賊人也認不出來。這叫作什麼的?正是:渾濁不分鰱共鯉,水清才見兩般魚。
  二英雄找到馬道,順著馬道往下走,一瞧城裡頭有無數的燈光。二人下了馬道,一直的往西走。只見迎頭來了十數個燈籠,分為左右。那氣死風燈上面有字,寫的是「四督會總吳」。前邊四十多個護衛,個個都扛著一口斬馬刀。後邊有一騎馬,馬上馱著一個,頭戴青泥得勝盔,插尾,紫緞子箭袖袍,篆底快靴,外罩藍公袖夾坎肩;紫臉膛,年約四十多歲。王天寵與倭侯爺一瞧,認得是吳慶。二位英雄到了街南裡一個影壁後面,蹲在那裡躲著。原來吳慶他自昨日夜晚在半路店內盜出來那一口寶刀,回來一見吳恩,妖道甚為喜悅,說:「賢弟,那一口寶刀就賞給你吧!」今天吳慶他自己正在那襄陽城府衙之內大堂之上擺了好些個菜,他自己在那裡吃酒。只見裡邊有跟吳恩的差官出來,說:「四督會總,八路督會總有令,派你前去查城去哪。」吳慶喝醉了,一聽此令,吩咐武全:「你快馬!派親軍護衛,外邊伺候。」自己站起來,晃裡晃蕩的往外走,上馬帶著那四五十個人,正往前走,正遇見那倭侯爺與王天寵。二位英雄躲在路南影壁店,聽見吳慶說:「武全,我不去了。我這一著風,酒就上來了,頭眩眼暈,不知所因何故?咱們回去吧。」武全說:「八路督會總派你老人家前去查城,怕有清國的人暗進襄陽城。你老人家如要是不去,那時間恐怕八路督會總怪罪,那時還了得!」吳慶說:「我騎不住馬啦,我先回去,你們別說我沒去就是。」說罷,一兜馬往回就走。
  那王天寵二人在暗中一瞧,吳慶肋下佩著正是大環金絲寶刀,可又新添了一個刀鞘兒。王天寵瞧見此刀,心中說:「我何不趁此前去,掄刀殺死吳慶,得回了大環金絲寶刀,我二人出城。」想罷,站起身來,往前方才要走,倭侯爺一手把王天寵拉住,說:「賢弟不可前往!你我二人身在龍潭虎穴,不可前去惹事,必須見機而做才是。」王天寵站住了身,說:「大哥,咱們往哪裡去才好?」倭侯爺說:「你瞧那府衙門首有無數號燈,還有四座帳房。衙門東邊有一座箭道,一直往北去的。你我順著那箭道躥上房去,進衙門,暗盜那大環金絲寶刀就是。」二人躡足潛蹤的順著大街過去,到了箭道一瞧,裡邊甚是寬大,路東裡有住戶人家,路西裡沒有住戶,是府衙牆,甚高。二人往北走了不遠,躥上牆去。
  二人躥房越脊,正在房上往前行走,只見下面大堂燈光閃爍,吳慶坐在當中,面前擺著一張八仙桌,桌上有無數的菜,兩旁有四個人在那裡伺候他。大堂外,東邊十二間房,西邊有十二間房,裡邊俱是燈光閃閃,俱有人住。二人在大堂的西北房上一伏身,則見那後邊有無數的群房,裡邊俱是燈光閃閃。只聽得那吳慶說:「武全、武興,你二人知道會總爺的這一口寶刀的厲害不知?」武全說:「實在不知有什麼厲害之處。」吳慶把那刀抽出來說:「你過來瞧瞧。」那武全過來一瞧,吳慶一掄刀,「克嚓」一聲,把武全人頭砍下。那武興見把他哥哥刺死,他轉身就跑,口內直嚷說:「殺了人啦!督會總在哪裡?我去喊冤去!」往後去了。
  少時,聽見後邊一片聲喧,吳恩帶著有二三十名保駕之人到了大堂,說:「吳慶,為何無故殺人?」吳慶說:「他罵我目無主人,我不殺他?哥哥不信,問問他們眾人。」那別的使喚人也不敢不替他說話,都說:「是武全罵四督會總是真。」吳恩說:「四弟,你的氣色不好,今天必有殺身之禍。我山人善觀氣色,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善曉過去未來之事。來人!把我的卦盒兒拿過來。」有人搭過一張桌子,把那小金漆盒兒擺在桌上,他用手一搖,說:「四弟不好,今有清營的刺客進了襄陽城,一則盜刀,二則行刺。」吩咐手下人:「傳我的話,給我拿人!」倭侯書二人一聽,在房上嚇了一跳。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8:52:44

第七十七回     假吳恩哄信王天寵 真寶刀仍歸馬成龍



詩曰:吹笛上高城,秋高月正明。
  征夫雙淚下,漢塞一龍鳴。
  沙柳愁中折,梅花夢裡驚。
  徘徊三五弄,腸斷憶南征。
  吳恩正在那裡吩咐人去查拿奸細,吳慶說:「哥哥先別著急,我有話說。你算算這兩個賊人是在哪裡?進了城沒進城?再說,何必就這樣著急哪!」那吳恩又把卦盒兒一搖,往桌上倒,他又用手一擺,聽見吳恩說:「今天是清營的兩個奸細,已然進城,現在衙門之內。」吳慶說:「哥哥,再算他兩個人落在哪邊?姓什麼?叫什麼?」那妖道又把金錢一翻,說:「這兩個人就在咱們這衙門之內西北房上頭,一個是顧煥章。」倭侯爺聽見提他之名,心中一楞,說:「了不得啦!」又聽見吳恩說:「二名是馬夢太;倭侯爺一聽,就知是妖道造妖言,惑人之心,也不以為事。又聽見吳恩傳話說:「派外邊巡更之人多多小心,你也不必喝酒了,安歇吧。我要到後邊去歇著去啦。」那吳恩帶著眾人回後院去了。王天寵一瞧,心中說:「我要殺了吳恩,必盜回寶刀。還好他乃是一個叛逆之首,我何不跟他去,候他睡熟之際,然後再殺他。」遂與倭侯爺說:「大哥,你在這裡千萬別動。候吳慶安歇,好得那寶刀。我先去到後邊去,殺了吳恩就出來。」王天寵說罷,自己往後就走,躥房越脊,直奔後邊去。
  但則見那西北有一行院落,裡邊是四合瓦房,四外有無數的帳房。上房是五間,裡面燈光閃爍,東西廂房之內,也有燈光。王天寵自己跳下房去。站在上房廊子底,偷眼望屋內一瞧,見屋內靠北牆有一條花梨的擱几案,案前有八仙桌兒一張,一邊一把太師椅子。桌上放著一個蠟燈,桌前有五六個大包袱。王天寵進了屋門,慢慢的到了東裡間屋門外,望裡一瞧,屋裡燈光不明,上有人睡覺。靠著窗台八仙桌有兩把椅子,上面有兩個小童,伏著桌兒睡覺。王天寵又往邊西邊房門內一瞧,只見裡邊靠西牆有一個大,上有一塊黃雲段坐褥,上面端坐著一個老道,正是吳恩,背插著陰陽八卦幡,肋佩太阿劍,閉目垂睛。王天寵一看,伸手拉出那一把刀來,慢慢的把那簾子一掀,進了屋內,舉手中刀,照著吳恩就是一刀砍去。只聽「克嚓」一聲響,那草人應聲而倒,嚇的王天寵往外就跑。自夾壁牆內出來了真吳恩,大喊一聲:「拿賊!」
  原來那吳恩他自到襄陽之後,他在這夾壁牆內住,派人做了一個「消息」,誰人也不知道。他統帶著千軍萬馬,誰知哪個是奸細?故此他早防備,在牆外是安的假草人,如有人行刺,他早就知道了。那草人有走線,他在牆裡邊一聽,就知是刺客前來行刺。那吳恩自屋內追出來,到了院內一瞧,並不見有人。此時,王天寵他早就回歸前邊去了。只聽各處傳鑼之聲。倭侯爺正在著急之際,聽見王天寵說:「大哥不必害怕,我來也!」二人在暗中避夠多時,只見吳慶站起身來,說:「小子們,跟我到後邊去安歇!」過來了幾個伺候的人,把那吳慶扶著往前走,晃晃悠悠的一直的往前行走。走了不遠,在後堂東配房南裡間屋內,靠著東牆有一張大,吳慶躺在上也不言語,眾下人出去了。王天寵自己打簾子,進了東配房南裡間屋內一瞧,但則見那吳慶自己在上睡著,呼聲震耳。王天寵他已然到了跟前,伸手拿了那寶刀,趁勢舉起來,照定那吳慶就是一刀,「克嚓」一聲,人頭咕嚕嚕墜落於他。自己出了東房,與倭侯爺二人由院內上房,到了街心,二人撲奔馬道。正往前走,到了城頭之上一瞧,見無數的賊兵。二人站在城頭說:「我二人奉八路督會總之命,哨探清營。」二人跳下城去,賊人並不知是奸細。二位俠客順大路,一直的到了大清營。
  天色已然大亮了,進了大營,到了中營,瞧見成龍在那裡磕頭燒香,口中不住的說:「過往神靈聽真,我倭侯爺大哥與王天寵到襄陽城去盜那寶刀,那刀盜來盜不來倒不要緊,千萬保佑他們二人怎麼去怎麼回來,別受了賊人的暗算。」那倭侯爺一聽,就知道是成龍不放心,趕緊過來說:「賢弟不必磕頭,我已然把那寶刀盜回來了,你看!」就把盜刀之事細說一遍。王天寵把那寶刀交給成龍。山東馬接刀在手,說:「瞧瞧是我的刀不是。要是我的刀,我認的他。」把那寶刀仔細一瞧,說:「這是我的刀嗎?」又說:「這是我的刀嗎?」王天寵偷眼一看,說:「莫非不是他那寶刀,許我二人盜了假的來了?」倭侯爺說:「到底是你的不是?」馬成龍說:「可真是我的刀嗎!方才我一瞧,原打算不是哪。」倭侯爺說:「你這個混帳東西,真正是好詼諧!跟我去見王爺去吧。」
  聽見裡邊中軍帳發擂升帳。倭侯爺帶同著那二人,一直的到了大帳,跪在王爺面前,兩旁的文官武將齊齊的站立在兩旁,那倭侯爺說:「王爺在上,倭剋金布奉令與王天寵前去襄陽城盜刀,托王爺的洪福,已將此刀盜來交令。」王爺說:「好!算你一件奇功就是。馬成龍,我把此刀給你,今天出隊如在兩軍陣前得勝之時,尋時間我必保薦於你;如不得勝之時,那時間我必按軍法示眾!」吩咐:「今日辰刻調四成大隊,要齊帶隨征的英雄前去!」
  倭侯爺三人下來,在自己帳房內飲酒。王天寵因夜晚受了累啦,渾身疼痛,先回後邊歇著去了。
  少時間,王爺大令已下,眾武將聽見三聲炮響,倭侯爺與成龍也就一同出營。到了襄陽東門外,離城四里之遙空寬之所,扎住了大隊,王爺自居當中。聽得那襄陽城三聲大炮,先出來了有一萬馬隊。左邊扎住五千,右邊扎住五千,是雙龍出水勢。馬隊一邊一桿門旗,上邊有字,上面是「替天行道」,下邊是「聚眾招賢」。當中出來了有三萬步隊,前邊左右是八桿大旗,按「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個字。中間一桿大坐纛旗,上面個「帥」字。當中是吳恩,兩旁有四五百員戰將。因昨夜晚上四弟被殺,他今天一怒出兵。只見從襄陽正南上來了一隊馬隊,旗纛俱不是八卦教的樣式。為首帶兵之人,坐騎著一個駱駝,那人跳下來,身高有一丈二尺高,頭戴青緞子紮巾,金抹額,二龍鬥寶,緞色蟒箭袖,腰繫英雄帶,藍綢子底衣。牛皮戰靴,外罩獾皮的馬褂,手使著青銅槊。隊後站著一個使棍的老英雄,穿青褂,在後邊站著有五百多名飛騎馬隊。王爺看夠多時,也不知他是哪裡的英雄。書中交代,原來那個帶兵的人,是嘉峪關外金家坨三塢,複姓萬馬,名巴永太,人稱槊劈石裂。那隊後那一位老英雄,是姓龍,名飛揚,別號人稱棍槊十折。這巴永太因為那萬馬巴得禮與萬馬巴得思二人死在牧羊陣之內,這萬馬巴永太是他的兄弟。因為當初那彭公大人打牧羊陣之時,有一個鑌鐵塔常斷祖保著大人,打牧羊陣之時,槍挑了萬馬巴得禮、萬馬巴得思二人。那萬馬巴永太他正在年幼,要與兄長報仇雪恨,今天是同他教師龍飛揚帶著五百人,暗進潼關,投奔吳恩來,要給他兩個哥哥報仇雪恨。故此在襄陽正南安營扎住大隊,遞了投降的文書,給吳恩說明瞭要替兄報仇雪恨,願作為先鋒,殺退大清國的人馬。今天調大隊,他自告奮勇當先要戰。
  王爺問:「何人前去拿他前來?」旁邊有一人帶白旗馬隊的統領,名叫富明阿,接令當先一馬直奔戰場之上,大罵:「賊將休要逞能,我來與你比並三合!」掄手中豹尾鞭一擺,撲奔萬馬巴永太而來。二人在戰場之上正在動手之際,被巴永太一槊,把那富明阿結果性命。王爺一瞧,心中著急,又派出一個常春,至兩軍陣前,大罵:「反賊休要無禮!我來結果你的性命就是!」擺手中金背砍山刀,大罵:「賊人巴永太休得無禮!我必要與你較量三合兩趟!」常春亦被賊人結果性命。後來又出來了一個英桂,自告奮勇前去拿賊,至兩軍陣前亦被賊人所害。
  書不必多提,一連敗了清營九陣,殺的神力王並無主意,自己無法了。
  馬成龍過去了說:「王爺不必為難,我來結果他的性命!」王爺說:「等吳恩出來,你再去,也好拿那叛逆之賊。」馬成龍說:「殺了這個賊人,就可以使吳恩出來了,那時間我再拿他亦不為晚!」那王爺說:「待我親身前往。」自己出離本隊,一見那萬馬巴永太說:「小輩,你不必著急,我來結果你的性命!」神力王出離了本隊,到了兩軍陣前。巴永太把那槊一擺,說:「來者何人?把名通報上來!」神力王說:「小輩要問,我本帥乃神力王,奉旨特前來拿你!」巴永太把手中槊一擺。不知二人勝敗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8:53:06

第七十八回     巴永太大戰神力王 馬成龍一刀削三首



詩曰:金庭飛雪惜殘梅,吳越韓山膽忘回。
  茂苑寒鴉噪古堞,姑蘇游鹿上高台。
  神歸日母胥濤降,客控龍門禹穴開。
  一笑雄圖付流水,抱琴東去即蓬萊。
  神力王正在兩軍陣前自通名姓,那巴永太他自己一聲驚嚇,說:「你就是神力王嗎?」那神力王爺一瞧,說:「叛賊休要無禮,孤家定要結果於你!」擰手中槍,照定那巴永太就是一槍,巴永太用槊相迎。二人大戰三十餘合,不分勝敗。兩旁助陣鼓齊鳴,只殺的塵沙蕩揚,土雨翻飛。馬成龍在伊大人身背後,怕王爺有失,過去說:「伊老大人,還不鳴金?待我出去替回王爺來就是。」那伊大人說:「王爺軍令森嚴,如何使得!我不敢動王爺金鼓之令。」成龍又過去說:「屠海侯爺,你還不傳令鳴金?」屠侯爺說:「我如何敢輕動王爺之令?那萬萬使不得的!」成龍過來一瞧,掌金令的那個人是一個彎腰兒,年約三十多歲,身穿著號衣,灰布單袍兒,手內拿著那金令。成龍說:「你鳴金吧!王爺乃金玉之軀,恐受他人之害。依我之見,鳴金吧!」那掌金令之人一聽,說:你說不算,我沒有王爺的話,我是不敢鳴金!」成龍也不言語,過來站在那掌金令之人身背後,兩隻手把他那掌金令的兩隻手捏住,一使勁,金聲響亮一陣。
  神力王在戰場之上正累的渾身是汗,遍體生津。自己是大帥,又不好敗回來,心中正在驚慌之際,聽得金聲響亮,心中說:「這個人大有見識,就知道我不成了,他就鳴金。此人後來必成大器,我回去自有道理。」馬一帶,說:「逆叛好大膽!本帥隊中鳴金,我去去就來。」撥馬回歸本隊,問監軍統領:「什麼人動我的金鼓之令?」屠海說:「是馬成龍,罪當梟首級號令。」王爺聽罷,吩咐武軍官:「來!把馬成龍上,梟首號令!」兩旁答言,就把那山東馬梆上。當時王爺心中雖然感佩馬成龍,無奈軍令大如王法,不能不如是,倒願意有人給他講個人情。方要發令,只見伊大人過來說:「求王爺格外施恩,暫饒恕成龍之罪,派他出去與巴永太動手,如得勝之時,將功折罪;如敗在兩軍隊前,那時再斬不遲。」王爺聽說,傳令:「派馬成龍去戰巴永太,如得勝以贖前罪。」山東馬一聽,說:「謝過王爺不斬之恩!」自己歸隊,先把長衣脫去,然後自己把辮子一挽,身穿繭綢褲褂,高腰襪子,山東鞋,手拿那大環金絲寶刀,一直的撲奔戰場之上。
  巴永太一連殺敗了清營幾員大將,吳恩甚喜,吩咐擺鼓助陣。又見馬成龍執大環金絲寶刀出來,吳恩先派人知會那巴永太說:「這清朝的武將甚是厲害,須要小心!」巴永太說:「這就是臨敵無懼、勇冠三軍的馬成龍?不要長他人之威風,滅自己的銳氣,我非得結果他的性命才可!」正說著,馬成龍趕到面前。巴永太把槊一擺,說:「來者可是馬成龍?急速通名,寨主爺好結果你的性命!」山東馬說:「你這不要命的東西要問,我家住山東登州府文登縣馬家莊的人氏,姓馬雙名成龍。你倒知道有一個臨敵無懼、勇冠三軍的馬大人,就是我。你這號東西,要通名哪!」巴永太又把自己之名說了一遍,說:「方才要拿那黑大漢,替我兄長報仇雪恨,你又前來送死,我先結果你的性命再說。」一擺手中槊,照定馬成龍掄圓就打。山東馬在步下一瞧,那駱駝脖兒長,用手中刀往駱駝下頦一鉤,說:「我先抽一斗子。」上面的槊就到頭上不遠,成龍刀已然反那駱駝脖兒削落,趁勢往上一迎,那槊的腦袋也掉下來。巴永太的駱駝一躺,他往前一栽,也正在大環金絲寶刀之上,這就是一刀削三首。神力王一瞧甚喜,說:「真乃是虎將也,果真名不虛傳!」見馬成龍自己回來站在那王爺的跟前,說:「馬成龍殺死巴水太,在王爺台前報功。」王爺說:「你算一件奇功,以贖前罪,把你的罪過一概不究。等吳恩出來,那時間立功,本爵定然保你高升。」山東馬謝過王爺,往旁邊一站。
  只見那賊隊中龍飛揚使手中鐵棍,大喊一聲,說:「好一個馬成龍,我替我寨主報仇雪恨!」在疆場之上站定。成龍方要討令出去,只見隊中有一人說:「王爺,末將前往!」乃右營的都司張俊文討令,至兩軍陣前觀看:龍飛揚年約六十以外,黑紫臉膛,環眉大眼,一部花白鬍子;身穿青緞蟒箭袖,一巴掌寬英雄帶,足登狹腦窄腰快靴,手中那條棍有茶杯口粗細。張俊文也是久打軍需,就知這老兒必不是個好惹的,擺手中竹節鋼鞭,說:「來者教匪通名來!」那龍飛揚他一擺棍,自通了名姓,說:「我要拿那馬成龍,你來此何干?急速回去,換馬成龍來送死!」張都司氣往上一衝,說:「小輩,你休要逞強,我來結果你的性命!」搶手中的鞭,照定龍飛揚就打。龍飛揚把手中棍往上一橫,只聽「咯」一聲響,那張俊文手中的鞭就鬆開了。龍飛揚趁勢一棍,正中張俊文的頭上,登時身死,栽下馬來。神力王一瞧,說:「可惜我這一員大將,竟死於他人之手!何人去拿那賊人去,與國家除害?」旁邊過來了那中軍謨德哩,說:「我出去拿那教匪,替張俊文報仇雪恨,為國除害!」催座下的馬,掄手內大砍刀,至兩軍陣前,也被龍飛揚打死。又出去了七八個武將,俱被賊人所害。
  神力王他在馬上急的暴跳如雷,問:「何人前往?」那邊過來了一個人,年在二十以外,頭戴青泥得勝盔,雙插尾,身穿灰布缺襟袍,下系戰裙,腰束皮帶,足登青緞子快靴;骨瘦如柴。細眉大眼,黃臉膛,一步三晃,彷彿是病著剛好的模樣,站在王爺的跟前,說話連勁兒都沒有,說:「王爺,游擊李慶龍前去拿他。」神力王爺一瞧,說:「本爵手下能征慣戰之人尚且死在他人之手,何況你是一個帶病之人,出去也被賊人恥笑清國無人。下去吧!本帥我另派別人前往就是。」李慶龍也不敢在王爺跟前強討令,自己退在本隊中一站。那邊馬夢太在伊大人跟前說:「大人,那討令的李慶龍,是當初在興順鏢店五龍捧聖之時的英雄。我跟大人被困剪子峪,破山口虧了那個人的英勇,武藝超群,不說比當初的李存孝,也差不了多少。大人在王爺台前保薦此人,出去定然成功。」伊大人一催馬,到神力王的面前,說:「王爺為何不派那個李慶龍出去拿賊?」神力王爺說:「他乃帶病之人,如何能派他出去?我這帳下武勇之人不少。」伊大人說:「王爺不可以貌取人。他當初興順店救過駕,剪子峪剿山,都立了些功勞。王爺派他出去,如不能取勝,再按軍法治罪他,也不虧負他自告奮勇之心。」神力王說:「我正要派李德英出去。既然你保李慶龍出去,我就派他出去。」隨叫李慶龍說:「你去捉拿那陣上賊人就是!」李游擊答應:「得令!」自己拉過他座下的大肚子蝸蝸虎,翻身上馬,出離了本隊。
  對陣上的龍飛揚一瞧,見自清兵隊內出來了一人,甚是可笑,面帶病形,座下的那馬,耗子皮,大肚子,長脖項,小腦袋,小耳朵,四條短腿,肚子又大,離地有一尺,走三步,人歇著,馬喘氣。龍飛揚一瞧李慶龍這樣的情形,不像個英雄的模樣,不由的哈哈大笑說:「清營內出來的那個病鬼,你快快的前來送死呀!」李慶龍到了臨近,說:「教匪休要逞強,通名過來!今有李大人在此。」龍飛揚說:「你這病鬼急速回去,我這棍不死你這帶病之人,換那英雄出來與我動手。再不然,叫那馬成龍出來與我較量。你回去吧,我不與你一般見識!」
  李慶龍一聽賊人之話,計上心來,說:「會總爺,你不殺我了?天地會內也有善人。罷了,我實告訴你會總爺你說吧,我是先前胸脹滿,氣悶不通,後來轉了傷寒病。方才好了,又得了鼠瘡脖子、連瘡腿,這兩天我連飯也吃不下去了。我故此今天討令,前來死在軍前,也算是為國盡忠。」那龍飛揚一聽,說:「我並非是天地會八卦教,乃喜峪關外金家三坨寨主的總教習,龍飛揚是也。我原要替我兩個主人報仇雪恨,你急速回去吧,換個英雄出來就是,我不與你這帶病之人一般見識。」李慶龍說:「寨主,你原來不是天地會八卦教。罷了,你真是一個好人,你雖說叫我回去,我要是真回去,那時間我家王爺必不能饒我,說我賣陣脫逃,必然殺我。與其死在那軍令之下,何不叫寨主你把我殺了哪!寨主你要真有心不殺我,成全我這個人,你我假戰三合,如我不成,寨主讓我回去,我就死在九泉之下,也感念會總爺的好處。」龍飛揚說:「你撒馬過來,我與你較量幾合!」那李慶龍一瞧,說:「寨主,我要動手了。」掄起手中的三尖兩刃刀,哆哩哆嗦的往下就剁。那龍飛揚把鐵棍橫著往上雙手一迎,那三尖兩刃刀正在鐵棍之上,趁勢把刀往兩邊一掃,把龍飛揚的兩隻手的指頭都被刀掃去,鐵棍也扔了,哇呀哇的直嚷。李慶龍趁勢一刀,把那龍飛揚結果了性命。那邊吳恩身背後大喊一聲,跑過來一個賊將。
  此時,李慶龍早下馬取下了首級,掛在鞍之上;在馬上用腿一磕,那馬連躥帶跳的撲奔吳恩大隊而來。那邊迎頭一員賊將擰手中槍,照定那李慶龍就是一槍,說:「金景豹在此,等你多時。小輩別走!我來結果你的性命就是了。」李慶龍用刀相迎,一瞧那賊人年約二十以外,頭戴三角白綾巾,銀抹額,二龍鬥寶,迎門菇葉顫巍巍,鬢邊雙插白鵝翎兒,身穿粉綾緞子蟒箭袖,藍綢子底衣,薄底兜跟窄腰快靴,藍戰裙,手執素纓蠟桿一尺多長的槍頭兒,明晃晃,照定了那李慶龍就是一槍,說:「好一個李慶龍!方才你在兩軍陣前,我就認得是你。你別走我來結果你的性命!」李慶龍一瞧,認得是當年在他家的使喚人金景豹。因為派他帶二百銀子去上衛輝府買辦物件,他一去這幾年也未回去,今天見是天地會八卦教的模樣,不由一陣大怒,說:「小輩,你不是金景豹麼?為何在此?」那賊人說:「我當年是奉我家老會總之命,各處訪求英雄,勸你歸我教中,不想你等心如鐵石。我住了二年,多虧你給我那二百銀子。你今天依我說早歸降,免遭殺身之禍!」李慶龍大罵:「小賊種,我來結果你的性命!」掄刀就剁,金景豹用槍相迎。二人大戰有十數個回合,一刀把金景豹剁於馬下。那邊怒惱了吳恩,拉太阿劍跳下四輪車,說:「李慶龍別走,我來也!」不知李慶龍的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8:53:33

第七十九回     李慶龍智斬龍飛揚 山東馬寶刀對寶劍



詩曰:終疑蜚語屬傳聞,情極翻期事未真。
  或恐戴逵星處士,誤呼陽五古賢人。
  正思黽勉酬知己,同是艱難奉老親。
  名業無成哀樂逼,中年何事不傷神。
  李慶龍刀劈了金景豹,吳恩出來仗著太阿劍,直奔過來,說:「小輩別走!我來結果於你!。」李慶龍掄手中刀就剁,吳恩用劍往上一削,「克嚓」一聲,三尖兩刃刀削作兩段。李慶龍把那馬雙腿一磕,一跳有兩丈多遠。吳恩方要拉出八卦幡來,見李游擊早回歸本隊,下馬至王爺的跟前,說:「末將無能,在陣前斬了兩個賊人,後來又敗在吳恩之手。」神力王說:「算你一件奇功,敗在吳恩之手,非你一人不是他的對手。」又叫:「馬夢太,你出去把吳恩給我拿來!」馬夢太說:「得令!」拉手中短把刀,一翻身施展陸地飛騰法,跑至了兩軍陣前站定,說:「吳恩,你認得我瘦馬馬夢太嗎?」吳恩也聽見人說過馬夢太的名頭,今天一見,說:「馬夢太,山人聞你之名久矣!前者我山人連勝清營四十八陣,未見你出來。適才我見馬成龍寶刀削了巴永太,我特意前來拿他。你來了甚好,山人我結果你的性命就是了!」說罷,掄劍就剁,馬夢太急架相還。二人在戰場之上有五六個照面,分不出高低上下。吳恩順太阿劍,一拉八卦幡,夢太說:「小輩,真殺真刺,我卻不伯;妖術邪法,我實不成。」抹頭往回就跑。吳恩寶幡一指,一縷青煙直奔馬夢太。馬夢太就早知有此一舉,自己就往地下一滾一翻身,這名叫「就地十八滾」。他嚇得渾身立抖,體似篩糠,跑在神力王馬前,說:「末將馬夢太已然回歸,實不是妖道八卦幡的對手,求爺開恩,另派別人前去拿他。」神力王帶氣說:「你歸隊吧!」夢太請了一個安,說:「謝過王爺的恩典。」轉身歸隊。
  只見那馬成龍過來:「求王爺下令,卑職前去捉拿吳恩,不知王爺派我去不派我去?」神力王說:「我正要派你前去,須要小心了。」馬成龍那大環金絲寶刀一擎,出離了本隊,撲奔吳恩。
  相離了不遠,聽吳恩在那裡問說:「來者可是馬成龍嗎?山人等候多時了。你今天前來,我有話與你商議:你在大清國不過是一個武官,前者你失去了寶刀,神力王還要殺你,你要歸降我,山人得江山社稷,我與你裂土分茅,封你為一字並肩王之爵位。」馬成龍一聽此言,說:「妖道吳恩,你既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必細說。我的刀雖被你兄弟盜來,亦被我夜入襄陽城,殺了你四弟吳慶。他在那裡喝酒,殺了一個家人。你出來還給他算卦,說有清國的英雄前來行刺,你說是顧煥章與馬夢太,我在暗中不住的暗笑。你帶著人往後去,我暗跟你去。你住的北上房西裡間屋內夾壁牆內,在木慶之上那個人,是你用草紮成了的。我進屋內一刀,正剁在草人之上。你自夾壁牆內出來,我蹲在八仙桌兒底下藏著。你出去了,我才上房到了前邊屋內,把你兄弟殺死,得回了寶刀。那時間我要殺你,如反掌看紋。我想男子漢大丈夫處事,講究名正言順。今天在兩軍陣前,你又想勸我歸降你,你還說裂土分茅,我分了你的毛,我又不會撈。依我之見,你早早的過來,跑到我面前,我把你捆上,解進京去。天子開恩,把你給剮了就是。」吳恩一聽,說:「原來我四弟吳慶是被你刺死的。好哇,我正要替我四弟報仇雪恨!」說罷,掄太阿劍照定馬成龍就剁,山東馬用寶刀急架相迎。一個是邪教中創業的豪傑,一個是大清國成名的英雄。兩邊戰鼓直催,殺聲一片。二人正在動手之際,吳恩這一番很留心,那太阿劍也不敢擋那大環金絲寶刀,怕自己的這口寶劍被人家的寶刀削為兩段。馬成龍也不敢用寶刀迎那口太阿劍。兩個人是「麻棍打狼--兩頭害怕」。吳恩殺的性起,那寶劍正迎在那大環金絲寶刀之上,只聽「嗆啷啷」一聲響,妖道往西一跳,說:「無量壽佛!」一瞧手中的太阿劍並未傷損。馬成龍也往旁邊一站,說:「好傢伙!」一瞧自己的寶刀也未傷損,復又壯起膽子來,說:「吳恩,你我今天非得見個死活,我必不能饒恕於你!」掄刀照定吳恩又動手,妖道用太阿劍相迎。
  二人戰了有一個多時辰,吳恩心中一想:「我要不結果了馬成龍,也鎮不住大清營內的文武眾人,我用我的陰陽人卦幡把他給打死,以免後患。」想罷,伸手要拉出那面八卦幡來,只聽山東馬在那裡口中嚷道說:「吳恩,你是一個反叛頭兒,我受國家深恩,我與你也配的過!」掄刀照著吳恩頭頂就是一刀。妖道一閃,掄劍照定成龍看頭剁來。成龍也不躲,也不用力搪,一擺寶刀,照定吳恩前心就是一刀。吳恩眼快,抽回劍來,往旁邊一閃,說:「馬成龍,你為何不用刀搪我的兵刃,是所因何故?」山東馬說:「咱們兩個人今日是打死仗:你的劍刺到我身上,我也活不成了;我的刀紮在你的胸前,你也死了。你是個反叛頭兒,你死了,賊無有頭,他們也亂了。我死了,大清國像我這樣的人,車載斗量。」說完,掄刀又是一刀。吳恩自己往後倒退,不敢與他拚命。神力王爺一瞧,心中甚佩服馬成龍。連倭侯爺瞧著也甚怪異,說:「前者吳恩劍削了我的趕棒短把刀與王天寵的雁翎刀,今天這是為何不是山東馬的對手,不知所因何故?」
  正說著,只見王天寵自老營內也來瞧,瞧馬成龍今天戰吳恩,看是勝負如何。他前者中的妖道的八卦幡,是多虧了倭侯爺有奪命仙丹膏藥,方保住了性命。昨夜晚入襄陽盜刀去又累著了,方才在底營內歇著又不放心,故此趕到紮隊之處,找著倭侯爺。一瞧那戰場之上,一片塵沙蕩揚,見吳恩直往後退,馬成龍直往前追。離著遠看不甚真,他與倭侯爺說:「大哥,你瞧瞧馬大人的武藝,實在你我之上。前者在兩軍陣前,咱們哥兒兩個俱皆受了他的寶劍、八卦幡之傷。今天一瞧馬成龍馬大人,果然名不虛傳,真正我不如也。過了今天,我求大哥一個人情:我要跟馬大人學學他這一路的刀法,不知師兄成不成?」倭侯爺說:「今天晚天我就說與他,叫他教會了你。我那個馬大兄弟,他平常我沒見他練過什麼刀法。」
  二人正說著,只見戰場之上一縷青煙,那妖道一晃八卦幡,衝定馬成龍一指,只聽的一聲響亮,馬成龍栽倒在地。倭侯爺一瞧,說:「可不好了,馬大賢弟死在兩軍陣前了。」王天寵說:「欸!可惜!可惜!」馬夢太直發楞,說:「罷了!我馬大哥死在他人之手了。」吳恩在戰場之上正怕成龍與他拚命,直往後退,見山東馬緊追,他一拉背後陰陽八卦幡,照定成龍一晃,又一指,馬成龍栽倒在地,不能動轉。吳恩一陣狂笑,說:「好一個匹夫!你今天也死在我這八幡之下!」說罷,先將八卦幡還插在背後,又拉出太阿劍直奔馬成龍。相離了不遠,只見成龍站起身來,大罵:「賊人休要無禮!我今天結果你的性命!」嚇的八路督會總吳恩不住的心中亂跳,說:「怪道啊,怪道啊!馬成龍,你怎麼會活了?」連對陣上神力王與倭侯爺、王天寵一干眾將官兵人等都看著發悶,說:「方才我們明明的瞧見他被妖道的八卦幡打倒的地,為何又站起來了?」
  書中交代,馬成龍是正追趕吳恩,戰場之上有一塊石頭,正絆在馬成龍的腿上,栽倒在地。那八卦幡正從成龍的身上過去,嚇了成龍一跳,自己楞上半天站起來,正遇吳恩仗劍來要殺馬成龍。馬成龍站起來,說:「妖道,你不必作威,我來結果你的性命!」掄大環金絲寶刀就是一刀,吳恩不知馬成龍是會什麼術法,嚇的轉回身就跑。成龍隨後就追。神力王一晃令旗,催動了大軍衝殺過去,兩軍混戰。真是:馬成龍抖起威風來,殺大將連人帶馬,追得小卒棄旗丟槍;得勝的三軍橫衝直撞,敗陣的賊人戰馬蹄忙。只殺的天昏地暗,日色無光。兩軍混戰至黃昏時候,各自收兵回營。
  神力王他回歸大帳,賞功慶賀,專折本入都,保薦立功的將士,又傳下號令:「明天在兩軍陣前,如有人拿獲妖人吳恩,本帥表奏聖上,必升侯爵。」又傳令:「胡忠孝帶本隊保陽軍,今夜守前營門;瑞興帶大名軍隊,輪流盤查。」傳下口號,又派春祥護理糧台,又派齡昌查後營,派王緒祖查前營,劉隆查子午營。神力王分派已畢,這是兵書所載:「得勝須防偷營。」又派千里馬同差官連夜入都。自己才與伊提調、副帥屠海在大帳擺上了一桌酒席,又賞了馬成龍一桌席,一個四喜扳指,小刀子、火鐮一份。合營眾人俱皆有賞。
  諸事已畢,王爺吃著酒,問伊大人與屠海侯爺說:「本帥自帶兵出都,我料想這些個賊不過是烏合之眾。既到了湘江,見賊勢已成,我也不敢小視他等。前被妖人八卦幡所敗,我甚發愁。今日天助成功,殺敗了那妖道。明天還要努力攻城,將賊人拿住,上報國家爵祿之恩,下救生民塗炭之苦,不知二位有何高明之計?」屠創造爺說:「依我之見,明日先攻城,看賊人怎麼樣。派兩隊接應兵,在後面扎住,賊人要有人出城之時,那兩隊接應軍與他打仗。這攻城之兵還是攻城,以備不虞。」伊大人接口說:「賊人詭詐萬端,攻城須防暗算。我有一計,使賊人不戰自敗,要拿吳恩,易如翻掌,一網打盡。」神力王大喜,問:「有何妙計說來!」伊大人說:「王爺先發一角文書,知會湖南巡撫孫宏,派他在本省帶兵剿拿,斷絕賊人的糧道。此時這邪教之賊,惟四川、雲南這兩處太多,他的巢穴也在四川。前者四川總督因征教匪革職,後到任的王瑤也死在妖人之手。那廣西、浙江、湖南、湖北、江蘇、貴州,這幾省都有天地會之賊人。再派一支人馬,足智多謀之將派他十員,在襄陽正南二十里扎住,日夜防守。一則斷妖人之糧,二則以防妖人逃一走,一舉兩得,不知王爺尊意如何?」神力王說:「這一條計甚好。我明天分五萬兵,伊大人你帶去駐紮漢陽就是。大營內的戰將,除去了馬成龍,我留在此處,等著戰妖人吳恩;那餘下的戰將,任憑你挑就是。明日,屠海你帶三萬奮勇隊攻城,我帶馬成龍領二萬飛騎馬隊作為接應。」分派已畢,席散安歇,一夜無話。
  次日天明,神力王發擂升坐中軍帳,大眾文武官劉集大帳伺候。昨夜晚派差的胡忠孝等俱各交令。王爺方要傳令,派眾人去防賊攻城,只見自外邊進來了探子,跪倒在地,說:「報與王爺,有一宗怪事甚奇。」那報事人說了一席話,神力王爺呆呆的發楞。不知所因何故,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8:54:25

第八十回     賽諸葛退兵峨嵋山 神力王安營鳳翅嶺



詩曰:枉教經濟壓時英,宣室難回聖主情。
  兩漢文章千古重,三閭幽怨一身輕。
  從來志大才難用,畢竟年高氣易平。
  才壯便衰卑濕地,傷必寧獨為先生。
  神力王問探子:「所報何事?」那探子說:「探得襄陽城四門大開,裡面並不見有一個人,不知所因何故?」神力王一聽,吩咐:「再探!」各處又派馬成龍、馬夢太、李慶龍三人帶五千飛騎馬隊,哨探襄陽城而去,探明白回報。三人領命,帶飛騎馬隊出離了大營,直奔襄陽城。方一進東門,見街道平坦,並無一人行走。在各處一探,也是無人。取河中水瞧瞧,裡面也沒下毒藥。又往地下挖開,也沒有地雷。各處空房搜巡,也沒有火藥。俱皆找遍,天晚回營。見王爺交令,細稟哨探之事。神力王說:「你三個人下去吧,明日聽令。」夜晚傳令:小心把守營門,怕賊人詭詐。至三更時分,神力王又親身到各處查訪一番。
  次日天明,老王爺升帳,兩旁文官武將伺候聽令。王爺問伊大人說:「此事今天該當怎樣辦理?」伊大人說:「據我想,賊人昨天在兩軍陣前打了敗仗,必是糧草接濟不上,他又怕孤城受敵。他原打算長驅大進,奔江蘇省城,那裡錢糧甚廣。他又未能到了江蘇,在浙江宜興地面也得銀錢不多。今在襄陽城內住居數月有餘,糧草亦盡,他還有數萬賊兵,他如何不先打算走?依我之見,先派人知會浙江巡撫,叫他委派候補人員在襄陽辦理地面之事。派他應付糧草,隨後請爺駕帶兵,務要把賊人盡皆撲滅才是。」神力王吩咐文案辦文書,知會浙江巡撫與湖北巡撫,兩處應付糧草。歇兵五日。
  這一日,有兵部差官到,有聖旨前來,王爺接入大帳,把旨意供奉當中,一干眾將望闕謝恩,欽差官宣讀旨意。上寫: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神力王平賊有功,欽賜免死金牌一面,屠海加封定遠公之爵,伊哩布賞給太子太保銜,馬成龍賞給頭品頂戴,隨征將士賞加一級,兵丁賞三個月錢糧。欽此。
  神力王帶眾人謝恩已畢,款待欽差官。次日,欽差入都,就帶回謝恩的折子去。
  王爺這才得了探馬的回信說:「賊人帶兵退歸四川峨嵋山。」神力王說:「兵伐峨嵋山!」合營眾將得令,拔營起兵,往峨嵋山進發。至五月端陽節後三日,到了峨嵋山北山口,在鳳翅嶺紮營。自帶親軍護衛,到了峨嵋山北山口外一瞧,見那東西兩座山峰,峭壁石崖直立沖天。當中有一條路進山,也沒有人把守。此山周圍連環三百餘里,當中最高大的是峨嵋山,裡面甚是寬大。此山有東山口一條路,可通成都;南山口一條路,可通雲南土司;北山口外有一座雄橋鎮,離山口十里之遙。
  那鎮店太平之時,有大清國一文一武,文的是巡檢司,武的是把總。因吳恩叛反,此處正是他的大路。那前任的巡檢司史振鐸早已被賊人殺死。本鎮的把總是此處人,獵戶出身,姓毛,名瑞,人稱鐵叉小二郎。他是軍功出身,因妖道叛反,請過他做鄉道,他不願歸天地會,先行了兩角告急的文書。那上司玩怠公事,認作是不要緊的山賊,也沒有發兵。毛瑞知道他管帶的那一百二十名士兵,如何與賊人打仗?先知會了鄉親,叫眾人避難,自己帶了那一百二十名步兵,在正東數里之外截雄嶺三官廟內暫行扎住。他與那兵丁商議說:「上司不發兵,咱們是人少。國家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依我之見,候賊人出山之時,讓他前隊過去,他既然叛反,他那武勇精銳之兵必然在頭裡,在後的是糧草軍裝等物。他到時,你我眾人暗中前去搶他些個糧草,殺些個賊人。久後見了上司,也有話說。上報國家爵祿之恩,你我雖死也算是英雄。要是咱們當頭截住去路,賊人勢大,賊出山,你我人少,那是自找死路。留下我這一條命,久以後萬一國家派欽差大帥剿山,別人不知路徑,我知道里邊的地理,可以帶他們進去拿賊。」眾人齊說:「總爺說的是。」果然到了那日,吳恩帶二十萬賊出山,過了三天賊兵。那日夜晚,毛瑞帶他手下那一百二十名步兵有三更時分到雄橋鎮一瞧,遍地都是賊營。他自正東殺進去,從正南殺回來,搶了賊人二百多匹馬,馱回好些個軍裝物件。賊人後軍督會總知道此處沒有官兵,故此失了一招,急傳令調隊之時,毛把總早已帶著那兵,回截雄嶺三官廟去了。
  今日,神力王在北山口外鳳翅嶺紮營,南北八十餘里的連營,東西有五六十里。這毛瑞聽說,帶著他那一百二十名兵齊來至大營,先到前鋒營胡大人那裡稟見。此時統帶前鋒營威勇隊,是記名總兵胡忠孝;總理前鋒營營務處,是李慶龍,正在中宮帳打算派人探山,聽見差官回話,說有雄橋鎮的把總毛瑞稟見。胡大人正愁沒有嚮導,一聞此言,吩咐叫他進來。不多時,毛瑞入大帳,先請了安。胡大人問:「你就是雄橋鎮的把總嗎?」毛瑞答應說:「是。」胡爺說:「你來何事哪?」毛瑞把給上憲告急行文、自已兵少、搶賊人的馬匹等事俱皆回明瞭。又問了他一回此處的風俗人情,叫他下去把他帶來那一百二十名兵花名冊,交文案,歸本營前右營,吩咐已畢。
  只見自外邊有神力王爺的差官,擎著一支令箭,說:「參將李慶龍聽令!王爺派你探峨嵋山北山口,急速前往!有令箭在此。」病二郎接令,挑了五千名馬隊,自己結束停當,又托付胡大人說:「我要是此一去至正午不回來,大哥派人接應我就是。」說罷,自己帶馬隊出離了大營,至峨嵋山東西山口一瞧,就是東西兩座山頭,並無有一人把守。往南走一條大路,李慶龍先派了幾個官兵去探聽探聽,少時回來稟報說:「裡邊並不見有一人,也沒有賊營。」李慶龍說:「我兵前進!」走了有五六里之遙,見迎面橫著有一道山梁,攔住去路。那山崗高有二里之遙,往上去有一條大路,半山腰中有一個石碑,上有硃砂紅字,上寫:「探山之人,至此必死!」山崗之上有十數棵鬆樹,當中有一桿白旗,上寫「天地會」三字,並不見有一人在上面把守。李慶龍瞧了多時,怕裡邊有埋伏,吩咐退兵,回大營見王爺交令,細稟王爺此事。神力王說:「你下去就是。」
  過了幾天,馬成龍討令探山。神力王甚喜,派他帶八百步隊,與謝祿、韓虎一同前往。馬成龍至天晚,帶官兵找嚮導,一同前去。有人舉保鐵叉小二郎毛瑞,他乃本地人,常入山打獵,人地相熟。馬成龍派人去傳毛瑞前來問話。少時,有人把毛瑞傳來,給馬大人請安,說了一回地理。馬成龍說:「甚好,你跟我去探東山口!」說罷,帶人馬一同奔東山口。
  天有三更時分,進了東山口,走了有七八里地,見前邊一塊平川之地,當中有一根高桿,上掛著一個燈籠,上邊有字,上寫:「探山之人,至此必死!」馬成龍帶著那些個官兵一直的往前走,方一到那高桿之下,只聽「呵吱」一聲響,南邊一聲炮響,北邊又一聲炮響,從後邊有一支人馬列隊,人人勇躍,個個爭先,號炮齊鳴。為首有兩個頭目,俱是頭戴三角白綾巾,二龍鬥寶,鬢插白鵝翎兒,藍綢子箭袖袍,皮連帶繫腰,紫緞子戰裙,青緞子快靴。一個是面如蟹殼,長眉大眼,年約三十以外,手執九耳八環刀,在南邊站著。北邊站著一個是面如茄皮,短眉毛圓眼睛,五短身材,年在二十以外,手使渾鐵軋油錘,雙手一擺,說:「小輩別走!今有巡風會總喬英在此等候多時了。」那邊使刀的說:「有當值會總聞太在此!」毛瑞回身擺叉,照定那喬英就是一叉。山東馬回身照定聞太,搶手中大環金絲寶刀就剁。聞太用九耳八環刀往上一迎,「克嚓」一聲,那九耳八環刀削為兩段。成龍趁勢一刀,結果了聞太的性命。那邊喬英也是用錘往外一晃,「克嚓」掄錘就打,二人大戰。謝祿、韓虎、馬成龍三人一同過來,說:「好一個教匪!我等來結果你的性命就是了!」喬英看勢不好,派手下四千賊兵一擁齊上。馬成龍帶領那八百親兵,與毛瑞、謝祿、韓虎一同殺奔東山口外,回歸大營,去見王爺交令,細稟在山口內哨探遇賊人打仗之事,也沒有探出明白的去路,不知吳恩有多少人馬。神力王說:「下去吧!」
  自此日,就在這裡紮了兩個多月的營,也不見有賊人出來打仗。急的那神力王吐血,帶病在那中軍帳,悶悶不樂。
  這一日,到了中秋,合營大小文武官將俱都過節。惟有那王天寵因盜寶刀累的八卦幡傷反覆了,不能起,倭侯爺他倒每日伺候他。這日營內准飲酒,大家開懷暢飲。胡忠孝、李慶龍與馬夢太、馬成龍等四個人在一處飲酒,吃的酩酊大醉。胡忠孝說:「神力王爺今天連過節都不高興,急的吐血,就沒有一個肯去到那峨嵋山內,探聽明白一條大路的。」那馬成龍一聞此言,說:「眾位不必著急,我明天好歹必要探聽明白一條去路,回來好進兵,捉拿那妖人吳恩就是。」馬夢太說:「你別說醉話來。那一回你帶毛瑞探東山口,幾乎叫人家把你拿住,到如今沒有一個人敢去探山了。你今天喝醉了,又說這醉話來啦。」馬成龍把眼一瞪,說:「我要不去,我是一個匹夫!大丈夫說話,如白染,明天再見!」那胡忠孝怕他二人說糟了,就說:「今年好俊月光!去歲間是在湘江口過的八月節,馬大哥病著哪,我與馬老哥還有薛應龍賢弟,今年添了馬大哥,缺少薛賢弟。」李慶龍接過說道:「這就應了那七律詩上的話了:『同來玩月人何在?風景依稀似去年。』」四個人吃到三更,月在當空,鏡光似水,萬籟無聲。又看了半天月亮,大家安歇。次日天明,用完了早飯,馬成龍親身至王爺的大帳,給王爺請了安。王爺問:「你至此何干?」成龍說:「回王爺的話,前者成龍探峨嵋山,未能成功。今天求王爺賞一支令箭,我帶那囚犯營的人二百名,去探峨嵋山北山口。」書中交代,什麼叫作囚犯營哪?神力王所帶著的兵,入旗滿家的漢人甚多,犯了罪,輕者押交囚犯營看管,候王爺發落。也有該殺的,未問明白;也有犯了軍規,未能發落的;也有本營內兵伴打官司的。因老王爺病著,也沒有別人審問。馬成龍想要叫那些個人帶罪立功的意見,故來討令。他也是想開了:「反正這一去,不探出虛實,萬不能回來的。」王爺准了他的令。他得令下來,到了那囚犯營,一見眾人說:「列位老哥們,我在王爺那裡討下一支令來,前去探峨嵋山北山口。此一去,若要能探聽明白一條去路,你等不但無罪,還有功勞。比在這裡等死好不好?」大家一聽,齊說:「我等情願隨馬大人前往哨探就是!」馬成龍說:「你們跟我到前邊,我有本身領的俸銀,每人賞你們二兩。你等共有多少人?」大家說:「共二百零九名。」成龍將為首的叫過來一瞧,問。「叫什麼名字?」那人說:「我叫胡進忠。」成龍說:「你跟我來。」到了那前邊帳房之內,拿了五十兩銀子,派他買一簍酒來,四個人抬著,又賞給眾人的銀子,告訴他們:「今日黃昏時候,前去探山,不可有誤。」那神力王見馬成龍出去,自己「欸」了一聲,說:『我大營之內的武官,都要像馬成龍,這一座峨嵋山早已攻破。」自己喝了幾盅酒,吃了些點心,派李五給義子倭剋金布送了一盒子雜樣點心去。
  李五托著點心盒子,到了倭侯爺那帳房之內,倭侯爺自己在上面坐著飲酒,兩旁有四個差官,他們都在那站著。李五過去給倭侯爺請了一個安,說:「奴才奉爺的命,來給侯爺請安,送來了一盒子點心。」侯爺派人給他五兩銀子。李五笑嘻嘻的謝了賞,隨口說:「侯爺,你老人家的拜弟馬成龍,他在老王爺大帳親身討令,前去探峨嵋山北山口。」侯爺一聽,說:「好!我也前去討令,難道我還不如他嗎?」說著站起身,到了王爺大帳,討下一支令來,挑了二百兵,也賞了兵丁每人四兩銀子。告訴伺候他的人:「不准對王天寵說我去探山。」自己帶那二百人出營,見馬成龍帶的都是囚犯營內罪人。倭候爺說:「成龍,你探北山口,我探南山口,不探明白,至死也不回營!」馬成龍說:「大哥,為何出此不吉之言?」倭侯爺一直撲奔正東,又往南拐,帶那二百人探山去了。成龍一瞧,天也不早,帶著二百多人一直進了北山口。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8:59:54

第八十一回     倭侯爺三探峨嵋山 馬成龍火燒八卦陣



詩曰:萬里程途十丈塵,英雄回首總傷神。
  三千世界原無著,八百單寒大有人。
  貰酒漫為孫楚醉,賣文何益長卿貧。
  鶯飛草長年年慣,莫向江南更惜春。
  馬成龍見倭侯爺一賭氣,帶那二百官兵往南山口去了。成龍自帶二百多名囚犯兵,進了北山口。帶著二十個大燈籠,用油綢子罩上,一直的往正南。走有數里,迎面一道山嶺,兩旁都是奇峰。馬成龍順著那道山嶺,一直的往山坡上走。方一過山坡,只見那邊有一塊空場之地,彷彿像一座教軍場似的。往正南,借著月光一瞧,十里之外有一座山。成龍是福至心靈,心中說:「這山裡如何有這樣的平川之地?其中定有緣故。我何不派人下去探探,再作主意。」想罷,問:「你們誰下去,到這山坡平川之地哨探哨探?回來稟我知道。」胡進忠說:「我去!」自己跑下了山坡,一直的往正南平川之處。
  方一邁步,只聽「咯」一響,一股青煙,再瞧胡進忠,蹤跡不見。馬成龍一陣發楞,說:「這是什麼東西?大概是妖道設的妖術邪法。地下有地板、滾板、翻板,待我派人拿石頭砸一下,試試有什麼動作?」又叫人抬了一塊石頭,照著那平川之地一扔,只見從地下往上躥上來好些支火箭。成龍慢慢的下了山坡一瞧,就知這是按「生裸治化」擺成了一座八卦陣。成龍派手下兵丁:「找乾柴,每人要一捆,扔在那平川之處,點著火,燒他一個不亦樂乎!」眾兵丁遵令,去找山裡頭柴火。少時齊來交令,扔在那平川之處,用火點著,只聽「咯吱吱」的聲響。怎見得?有贊為證:南方本是離火,今朝降在人間。無情猛烈性炎炎,大廈宮室難占。
  滾滾紅光照地,忽忽地動天翻。猶如平地火燄山,立刻人人忙亂。
  原來那平川之地上面是木板,裡頭有地道,有賊人看守,名為八卦陣,按「休、生、傷、杜、景、死、驚、開」。此陣正北「壬癸水」,地道里頭有毒水噴筒;東方「甲乙木」,地道有諸葛連環弩;正南上「丙丁火」,下面有硫磺蛋;正西上「庚辛金」,有滾刀刀輪;中央「戊己土」,裡面有五行黑狼煙,有毒藥,人遇此必死。這是妖道早已擺設好了。此時,他知道清營必有探山之人,是來一個拿一個,來兩個拿一雙,不能放一個漏網。今天被馬成龍用火一燒,把木板也燒著了,消息兒也燒壞了。成龍並不害怕,繞道往正南就走,那兵丁後面跟隨。
  方過了這八卦陣,只見眼前有一個樹林,馬成龍說:「留神!樹林中許有賊。」正吩咐眾人,只聽對面有一人高聲喊嚇說:「來者何人?快通名來!」馬成龍睜睛一瞧,見是一位年邁的英雄。怎見得?有贊為證:見英雄是一老叟,壽至古稀,童顏皓首。雖年邁,精神有,好俠義,無歇休。身歸三清好雲遊,左邪教,有奇謀,官拜忠勇鎮北侯。念皇恩,不忘舊,有意滅賊歸清把英名留。
  馬成龍細看那個老英雄,身高九尺以外,面如紫玉,環眉大眼;頭戴如意道冠,紫緞子道服,白綾襪雲履;海下一部黃焦焦透紅的鬍子,手中抱一口金背刀,威風凜凜,相貌堂堂。馬成龍瞧罷,說:「你要問我,家住山東登州府文登縣馬家莊,姓馬,雙名成龍,別人都送外號臨敵無懼、勇冠三軍的便是。你是什麼人?快些說來!」那道人一聽,說:「原來是馬大人。今天我巡查北山口,那八卦陣是你燒的吧?你來看。」先把手中那一把刀往地下一插,又拍拍巴掌,說:「可別疑心,我並無害你之心。你可別往前進,要再往裡走五六里遙,必有性命之懮。我說的可是好話,並非是嚇你。我與馬大人你打聽一個人,你可知道?」成龍說:「有名便知,無名不曉。」那道人說:「提起此人,大大的有名:家住蘇州雙棋桿巷丁家堡的人氏,姓顧,雙名煥章,江湖送的外號稱為賽報應。後來做官,聖上恩賜倭剋金布,官封靖遠侯。此人可在營內無有?」馬成龍一聽,心中說:「那些天地會八卦教,俱與我侯爺大哥有仇,我別告訴實話。」想罷,說:「倭侯爺告病假回家去了。」那道人聽說,「欸」了一聲,說:「馬大人,你回去吧,千萬別再往山裡哨探了,恐有性命之懮!我要去也。」把那把刀拿起來,一回身進了樹林,竟往南去了。
  那馬成龍一瞧,說:「這號東西不叫我往裡去,我非去不成,倒探一個水落石出來!」帶那二百兵,又往前走了有三里之遙,見對面站著一個人,說:「馬大人還未回去哪?」又把那刀往地下一插,拍了拍巴掌,說:「馬大人,我再望你打聽一個人:家住武清縣河西務的人氏,姓張,雙名廣太,升任江蘇水師營副將。你可認得他嗎?」馬成龍一聞此言,說:「你問的是張廣太,他早就被參回家去了。」那道人說:「馬大人,你早早回去吧,裡面多有埋伏,千萬聽我的話,不可不信!」一伸手把地下那一把刀拿起來,說:「我要去也。」回身一直往南就走。
  山東馬說:「我偏不回去,倒要到裡邊去瞧瞧去,我是不到黃泉不死心!」又帶著眾人,一直的往前走了有四五里之遙。前邊有人說:「馬大人,還未回去哪?我怕你不回去,我在這裡多站了一會。」又把手中刀往地下一插,往前走了幾步。成龍說:「又把刀插在地下了,再拍拍手拿過來說:『馬大人,我再與你打聽一個人,你可知道?』回頭再說:『你可千萬別往裡走,恐有性命之懮。』」成龍先對眾兵那裡說。見那人果然拍了拍手掌過來,相離不遠,說:「馬大人,我再與你打聽兩個人,你准知道。這兩個人是滄州人氏,一個姓謝,名祿,別號人稱賽展雄;一個姓韓,名虎,別號人稱藍面天王。我聽說他兩個人自青龍山歸降大清,不知他二人現在官居何職。」馬成龍一聽他所說這幾個人,想:「我聽他都說的清清楚楚,我不知這段事是怎麼個緣故。我問問他是誰呀?」想罷,說:「朋友貴姓?你是哪裡的?」那道人說:「我也是滄州人氏,姓馬,名杰,當年我有一個朋友韓成公在時,我二人在北五省人稱滄州雙俠。顧煥章是我拜弟,張廣太他的夫人是我的姪女,那韓虎、謝祿是我的姪兒。」馬成龍一聽,說:「原來是馬杰馬大哥,我不知道。你在這峨嵋山裡作什麼事業?我久仰大名,今幸得會,也是三生有幸!張廣太此時在獨龍口作總兵,謝祿、韓虎現在軍營跟我管帶奮勇隊,倭侯爺顧煥章現如今探南山口。我二人是今夜晚一同前來探山,他探南山口,我探北山口。」馬杰一聽,說:「不好!南山口的埋伏甚多。馬大人,你先回營,我先到南山口救顧煥章去。我此時在這裡封為一字並肩忠勇王;先一到這裡,封為忠勇侯、糧台督會總之職。我雖身在天地會,心在大清國。我是要替國家除害,早晚倒反峨嵋山,拿獲吳恩,我也不要功勞。馬大人,你先回去,我往南山口救顧煥章去!」說罷,轉身往正南去了。馬成龍無奈,自己帶那二百多兵丁,一直的回身,出離北山口之時,天已然亮了,到日出之時了。正要回營,只見跟倭侯爺的那些個官兵齊聲吶喊說:「馬大人,可了不得了!我等實在不知倭侯爺是個氣傲的人。他叫我們在南山口外等候,他自己入山,走了不遠,正落在滾板之內。我等方才想要過去解救,那邊過來了無數的八卦教匪,用鐃鉤把倭侯爺給搭住,拿往山裡邊去了。我等人少,也不敢追,實出於無奈,這才回來,求大人給我們講個人情!」馬成龍一聽,「哎喲」一聲,說:「我的顧大哥呀,再未想到你今天死在這峨嵋山裡。我回去稟明瞭王爺,帶我那八百奮勇隊,前去替我恩兄報仇雪恨就是了。你等跟我進營,見王爺再說。」那些個兵丁,一個個都跟著成龍至大營內中軍大帳。
  馬成龍先自進了大帳。給神力王請了安,說:「回稟王爺,馬成龍探得北山口內有妖人擺下的八卦陣一座,內中俱是翻板、滾板、火箭、五毒、噴筒,被我用乾柴把他那八卦陣燒壞了。我又往前探路,遇見一個老道,我問他是哪裡的人,他說他姓馬,名杰,外號人稱紅鬍子,在天地會八卦教內封為一字並肩王之爵位。他說他人在天地會內,心卻在大清國,早晚得便,他定計獻峨嵋山了。他還說裡面埋伏甚多,叫我不必往裡邊去。我又往裡邊哨探十數里之遙,望裡邊果有峻嶺高峰,旌旗招展,人聲一片。我無奈自己帶著那手下人回來。至大營,見有跟倭侯爺的那些個兵齊來報說倭侯爺被擒。我細問他們,都說是倭侯爺帶領著人去探南山口,他吩咐眾人都站在山外等候,他自己入山被擒。」神力王一聽,叫把那二百兵叫進來,又問了一遍,都是異口同聲,與馬成龍所說的一樣。神力王吩咐:「調隊進北山口,攻山拿賊!調五成隊前往就是。」那手下的三軍調齊了,一直的隨神力王出大營撲奔北山口。
  正往前走,那前隊到北山口外,王爺吩咐:「薩林太帶步隊在這北山口把守,不准私離汛地!」自己催座下馬,帶馬步三軍一干將校人等進山。走了有十里之遙,前面有一道山梁,上面一聲炮響,人聲吶喊,齊說:「好一個神力王,你今休要想逃走!」王爺與眾人一瞧,只見那山嶺之上遍插旌旗,都是八卦教,站定有兩萬賊軍,東西有十里長,兩山頭淨是伏兵。為首有少會總安靜芳、呂天保,瘟道人葉守敬,虎囤真人葉守青,雲南五杰:任龍、任虎、任彪、任豹、任鳳,齊往下面嚷著說:「神力王,你等要瞧顧煥章?來,來,你等把他抬上來!」只見有人抬上來一個木板,高有一丈,寬有三尺,上面釘著一個人。神力王用千里眼一細瞧,那衣服、身軀是倭剋金布。頸項之上釘著一個釘子,前心釘著一尺多長的一個釘子,下面兩腿穿在一處,釘著一個大釘子,鮮血淋漓,甚是慘人。神力王一瞧,回頭問胡忠孝、馬成龍、馬夢太:「你等久在一處,必認得。你等瞧瞧那是顧煥章不是?」那三個人說:「那本板三釘,釘的正是倭侯爺。」神力王一聽,「哎喲」一聲,在馬上哇的吐出來一口鮮血,說:「罷了!可惜吾兒死在他人之手!」吩咐:「攻山!」
  大隊方才要闖山,只見上面有無數的滾木礧石、灰瓶炮子、火噴筒。伊大人怕有失,吩咐撤隊。那些個官兵都往回走,惟有馬成龍那三千八百奮勇隊,並不鳴金。伊大人過去說:「成龍撤隊回營!」馬成龍說:「我至死也不回去!非得打破了山,我進去拿了吳恩,才算我對得起我大哥哪!」伊大人說:「你先調隊營,我自有妙計破山,不准違我的軍令!」馬成龍一聽,吩咐鳴金。一棒鑼聲,大隊浩蕩蕩的回歸了大營。
  到了營內,伊大人傳令說:「營門緊閉,不准私自放人出入。有一人出營,須有令箭。」還吩咐人等不准告訴王天寵說倭侯爺被害之事。伊大人這是怕成龍他一時奮勇,惹出禍來,先叫人閉了營門,又不叫告訴王天寵,又怕王天寵帶病著急。老王爺回大帳臥不起,屠海、伊哩布二人辦理軍情大事。
  馬成龍與夢太二人在帳房內設擺下靈位,供奉恩兄顧煥章之靈位。二馬天天焚香上祭,派一個差官在帳房門外瞧著:「如王天寵到來,千萬不可不回稟我知道。」那差官每天就在帳房門外看守。這一日,那差官睡著了。坐在那裡盹睡。二馬在帳房內放聲痛哭,說:「恩兄顧煥章,你今天一死,但願你早早脫生人世。」正哭著,只見自外面躥進來一個人,把二馬嚇了一跳,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9:06:44

第八十二回     王天寵誤走三岔山 楊永太泄機八卦教



詩曰:衣上猶存舊驛塵,三年兩度此勞辛。
  空拋壯歲為遊客,重見名山似故人。
  道路蛇盤難托足,功名雞肋亦纏身。
  得歸便擬圖耕稼,卻聽荒農苦語貧。
  二馬正哭倭侯爺,自外面進來了王天寵,伸手把那靈牌拿起來,說:「二位大人,莫非我恩兄有什麼變故不成嗎?」
  書中交代,王天寵因八卦幡傷反覆,在後帳養傷,每日倭侯爺總在跟前,自那日晚上,不知侯爺往哪裡去了。今天早晨問伺候人說:「侯爺哪裡去了?」下邊人說:「奉令出差,上湖廣催餉去了。」王天寵一聽不信,心裡說:「我大哥要往哪裡去,必要給我一個准信,焉有不給我的准信之理!我今日身上不爽,我到外邊訪問訪問。再者,夜內我夢見我恩兄,渾身鮮血淋淋,說:『我死的好苦也!』我醒來是一凶夢。我何不到那外邊問一個實信。」想罷,自已站起來,到了外邊,正要到前鋒營,只見病二郎李慶龍帶著四個差官,拉著馬,帶著弓箭,一直往前鋒營去。
  王天寵緊行幾步,說:「李大人,你可瞧見倭侯爺往哪裡去了?」李慶龍說:「我聽說奉命押折差入都去辦事,不知何時回來。」王天寵還是不信。只見那邊左營參將鄧德彪過來,他又問說:「倭侯爺往哪裡去了?你可知道?」鄧大人一想,心內說:「有副帥的令,誰敢告訴他。」想罷,說:「侯爺出差,上四川總督那裡去了。」王天寵一想,更不對了,三個人說了三樣。他竟奔威遠營馬成龍這裡,那看門的偏巧睡著了,他一進帳房,把靈牌兒抓過來,說:「二位大人,我侯爺大哥到底往哪裡去了?」二馬也料著瞞不住了,就把探山遇害之故說了一遍。王天寵放聲痛哭,說:「我那恩兄啊!二位馬大人,為何王爺不調兵,給我兄長報仇雪恨?」二馬又把王爺著急吐血、伊大人不准放人出營之故說了一回。
  那王天寵自己到了神力王大帳,說:「民子王天寵,請王爺的安!」王爺知道他是一個義士,說:「王天寵,你來此何干?」王天寵說:「王爺不必著急,我是來明去白。我自己入峨嵋山,去刺殺吳恩,替我恩兄報仇雪恨!」說罷,站起身往外就走。那神力王說:「王天寵不可前往!等你養好了傷,再入山不遲!」那王天寵故作未聞,找了一口雁翎刀,站在營內說:「大清營眾位大人,我王天寵替我恩兄報仇入山去了。三天之後,你等必知分曉!」說罷,自己撲奔營門。那神力王傳令:「不准阻擋他的去路。」那守營門之人也真不敢不開營門。
  王天寵連急帶氣出離了大營,到了正午之時,自己心血一迷,不知東南西北;兩眼發直,他往正西走了有三十多里路,到了一座山鎮。他一瞧路東有座店,這陣心內明白過來了。進了店,小二說:「客官住東上房吧?」自己一瞧,說:「我給兄長報仇,為什麼來到此處?真乃是怪事!」一急,又迷昏過去了。進了上房,他把那靈牌兒掏出來,說:「恩兄請坐!」那小二一瞧,嚇了一跳,說:「哪裡有什麼人?」泡了一壺茶,拿了一個茶碗。王天寵說:「混帳東西,真不要臉!我們兩個人,為何拿一個茶碗?好哇!你既如此,我要打你這個東西!」小二說:「我不知是二位客官。」過去又拿來了一個茶碗。見王天寵斟了兩碗茶,先端一碗放在那邊,說:「恩兄,你吃茶。」小二把舌頭一伸,說:「一個人叨鬼話!」又要酒菜。小二知道是一個人,拿了一雙筷子、一個酒杯。那王天寵說:「這個東西真不要臉!我且問你,你瞧不見兩個人嗎?」小二連忙答言,又取來了一個酒杯、一雙筷子,擺上了菜。聽見王天寵在那裡嚷說:「恩兄,吃酒用菜吧!」小二自己到了櫃房內與掌櫃的說:「方才來了一個住店的客人,是一個半瘋兒。他在那上房自己直說鬼話,不知是怎麼個緣故?」
  那店中掌櫃的姓馬,名德順,久趕大營做買賣,為人中正和平,因年月荒亂,他自己在這裡開了一個旅店,聽說此事,他先到了上房窗外,偷著一瞧,認的是公道大王王天寵。他一見就進去了。給王天寵請了一個安,說:「王大爺,你老人家莫非是瘋了嗎?」王天寵定了定心,自己才明白過來,說:「你是誰呀?你說說我聽。」馬德順說:「你老人家不認得我嗎?我當初久在外邊做買賣,後來我販賣綢緞,常路過聚泉山,我在那裡掛號,遇見過你老人家。後來我趕大營做買賣,在江湖咱們也見過。今天是從哪裡來呀?」王天寵心中說:「認得我的多,我問問他這是什麼地方,再作道理。」遂問說:「店東,這是哪裡?離峨嵋山北口有多遠?你知道不知?」馬德順說:「此去東南二十里,就是北山口。進我們這村南那一道小山嶺,近的多。王寨主為何如此?請道其詳。」王天寵就把那倭侯爺被擒、賊人把侯爺用木板釘在山嶺之上說了一遍。馬德順說:「寨主要替侯爺報仇雪恨,也不可這樣,那還了得嗎?瘋瘋癲癲,你自己要往寬裡想才是。」又勸了王天寵半天。那王天寵才心平氣和,說:「店東,多謝美意。我再問你,要一入山,都是天地會,是還有咱們清國的人?」那店東說:「山裡都是天地會的賊人。我明天送給寨主你些個入山走長路的乾糧就是。」說罷,告辭去了。王天寵自斟自飲,直吃到二更以後。自己叫人撤去殘桌,才安歇睡覺,一夜無話。次日天明起來,掏出一錠銀子,算還了飯帳。才要起身,馬店東出來給王天寵一個白布口袋,裡邊裝著是入山的乾糧,奉送。王天寵千恩萬謝出店,一直往正南,走了有五六里路。前面是高山峻嶺,往上有一條小道。王天寵上山往南一瞧,大峰俯視小峰,前嶺高接後嶺。惟有兩條小路,直通正南,一條路通東南,有一條小徑往正東。自己一直往正南行走,走了有二三百里路程,天也晚了,也瞧不見山寨,也未遇見一個人。路靜人稀,也不見有一個山莊兒。天已晚了,自己也就分不出東西南北來了,迷迷糊糊走了一夜,也不知走了有多少路徑。自己坐在就地等候。天色大亮,又睡了一覺起來,天已巳正之時。站起身來,一直的往前行走。天氣熱,怕口袋內的餑餑壞了,前邊有一個樹林子,一旁有無數的石頭,天寵把餑餑從口袋內掏出來,晾在石頭上,坐在一旁正歇著呢。只聽那邊有人叫喊說:「呔!那邊來的肥羊孤雁,留下買路金銀,放你過去,牙崩半個不字,定然結果你的性命!」王天寵一瞧,見有三十多個嘍兵,個個都是花布巾包頭撮打工,手像皮咯噠,短衣襟,小打扮。王天寵看罷,說:「你這一伙賊徒也不睜眼,我乃福建台灣聚泉山公道大大王小白龍王天寵在此!」那些個嘍兵不由一陣狂笑,說:「我們告訴你,你別不睜開眼瞧瞧,我們這座山可比不得別處,你先別道字號,你聽我們告訴你:家住山嶺有數秋,飄蓬湖海浪閒游。寨中嘍囉千百隊,勝似皇家九龍樓。」王天寵一聽,說:「你這些個狐群狗黨,待我結果你的性命!」一擺手中的刀,撲奔那二三十嘍兵,掄刀就剁。那些個嘍兵急架相還,如何是王天寵的對手,幾個照面,那些個嘍兵往正東跑進了山口去。
  不多時,只見從正東山口內出來了一個老英雄,身高九尺,面如藍靛,兩道環眉,一雙大眼,花白的鬍子,身穿藍縐綢褲褂,薄底快靴,手擎金背刀,說:「小輩休要無禮,我來也!」過來與王天寵動手,二人在山場之上一往一來,不分高下。只見從山口內出來了一騎馬,馬上有一個女子,年在二十以外,五官俊俏,品貌端方;頭上有手絹罩頭,身穿藍綢子女汗衫,月白綢子中衣,窄窄弓鞋;蛾眉皓齒,杏眼桃腮,手擎繡絨刀,催馬過來,望那老英雄說話,說:「爹爹躲開,我來拿他這賊人!」掄刀照定王天寵就是一刀。王天寵閃在一旁,說:「你且慢來!我乃男子漢丈夫,豈能與你這三綹梳頭、兩截穿衣之人作對!」那老英雄說:「朋友,你姓什麼?叫什麼?哪裡人氏?」王天寵說:「我乃福建台灣聚泉山公道寨主王天寵是也。你是什麼人?快說名姓!」那位老英雄說:「原來是王天寵王義士!我姓楊,名永安,別號人稱虯首龍。吾二弟楊永太先占聚泉山,我聽說讓給尊駕。甚好,今朝相會,也是三生有幸!請至山寨一敘。」那王天寵說:「老英雄,我有緊急大事,我要入峨嵋山刺殺吳恩,替我顧大哥報仇雪恨!」楊永安說:「你既奔峨嵋山,走錯了路了。你跟我到山寨,我指你一條明白道路,你去就是了。」王天寵跟楊永安,帶著那些個嘍兵,往正東進了山口。那女子一催馬,早已奔山寨去了。天寵一瞧那正北有一個山寨,在半山之中,寨門高大,一帶虎皮石的牆。進了大寨門,兩旁都是房屋。正北有一個大廳九間,兩旁有兩個小角門通後寨,大廳之上擺著刀槍架子。讓天寵上面落座,永安叫人來獻茶,擺在桌上,二人吃茶。
  天寵見這山寨內冷冷清清,也不過有一百名嘍兵。正在說談閒語之際,外邊有人來報說:二寨主歸山,在大寨門外給老寨主請安,不敢進來。」楊永安聽說,自己站起身來,帶笑說:「王寨主暫且坐著,我到外邊去去就來。」自己到了大門,楊永太一瞧,心中說:「我自歸天地會,我兄長永不與我說話,這是為什麼瞧不起我?」只聽他兄長永安說:「二弟,你過來,劣兄有話與你商議。」附耳過來,如此如此。楊永太點頭答應,二人進來。王天寵一瞧是故人,說:「老英雄,你還好啊?你自哪裡來?」永太說:「我與你別後,天地會內有幾個朋友邀我入伙。我一想人生在世,一處不到一處迷,是處不到永不知。我就入了天地會,在峨嵋山封為管糧會總之職。今天來看吾兄長,正遇王義士,真乃三生有幸!」王天寵說:「老英雄既在峨嵋山,我恩兄顧煥章被擒的事,受了三釘之慘,你可知道嗎?」那楊永太一聞此言,說了一片言語。王天寵目瞪癡呆,從此生出是非來。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9:07:08

第八十三回     馬成龍奉調汝寧府 老俠客泄機平安莊



詩曰:一霜蹄骨亦寒,廿年辛苦據征鞍。
  即今日近長安遠,從古天高蜀道難。
  金盡可能長作客,錢多容或好升官。
  世人不棄君須棄,破瓶何曾見復完。
  楊永太一聽天寵之言,說:「你要問顧煥章那日探峨嵋山南山口之事,我知道。你先別忙,咱們喝著酒,我告訴你就是。」吩咐擺酒。下面嘍兵答言,不多時把酒擺上,三個人落座吃酒。
  楊永太說:「王義士,你今年高壽了?」無寵說:「三十一歲。」永太說:「我聽人說,尊駕孤身一人,並無妻室。人生在世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想想,要是照著義士,你如何是個了結?」天寵長歎一聲,說:「我此時哪裡有閒心去辦理那些閒事,我先替我恩兄報仇雪恨,然後再說。」永太說:「我給王義士你保一門親事,就是我長兄之女,今年二十四歲。不說是德貌兼全,也算是知三從、曉四德。你我都是綠林中的人,何不作這一門親戚?我兄長也有依靠了,我兄弟二人並無子嗣,不知義士尊意如何?」那王天寵一聽,說:「老寨主所說,我本應從命。無奈一件,此時我有大事未曾辦完,實不敢應允。」楊永安也不答言。楊永太說:「既不應許也可,咱們喝酒吧。」王天寵方才說:「尊駕說過,我那恩兄顧煥章受害之事你知道,何不先指示明白我哪?」楊永太說:「你要問那件事,我告訴你吧,我知道不能與你說。你是大清國的人,我是天地會的人,『桀犬吠堯,各為其主』,你可知道?你要是應允了我保親之事,我就把那顧煥章被擒、受三釘慘死之事,是誰拿的他,我再慢慢的與你說,你知道了。」王天寵本來是迷了山,也不知道這座山寨離峨嵋山有多遠,一聽楊永太之言,說:「老英雄,我就應允你,我連聘禮都沒有。」楊永太大喜,說:「不必聘禮。有你一句話就是了。留下你一支鏢,就是定禮。」王天寵掏出金鏢來,交給了楊永太,站起身來拜見岳父。楊永安甚喜,說:「賢婿,方才我讓你上山,我就有心與你說,怕你推辭,多有不便,故此我聽說吾二弟一來,吾甚喜悅。我想你二人是故舊之交,我出去暗中告訴他來與你說。我這座山名三岔山,往東走奔湖廣地面,往西走是峨嵋山,往南奔漢中。前者我帶著女兒在天下各處找擇了一回婿,也未遇見一個英雄。我原有此心,訪一個天下成名的英雄。再未想到今天得了乘龍佳婿。」三人重新吃酒。
  王天寵又問說:「顧煥章被擒受害,叔父請道其詳。」楊永太說:「我此時在天地會之內,不過是觀瞧妖人之變,早晚我就要替國家除害,刺殺了妖人,老未得其便。倭侯爺顧煥章那日是在南山口內鎖龍山夾溝口內,落在滾板之內,有巡查南山的金槍會總文繡拿住,送給勇南公爺飛虎宋天雄那裡。後來有忠勇一字並肩王馬杰把他要了去。我想要去救他,天已然大亮,聽說用板釘在北山口內青龍嶺上。據我想,那馬杰乃是北五省的英雄,行俠作義,他焉能害他?他其中必有緣故。我手下兩個人都認的顧煥章的,叫他二人瞧瞧是真是假的。他兩個瞧了瞧那被釘之人,渾身是血,五官帶著重傷,瞧不明白了。你訪能人入山,見馬杰去,就知是死是活了。此時山裡頭更緊著,有七層圍子,都有人把守,出入總有腰牌為證,怕有奸細入山。」王天寵說:「我要入山,進的去進不去?」楊永太說:進不去,你又與妖道對過陣,別時會中人也認的你。你訪能人入山,探馬杰的口氣,盜他的八卦鈸與太阿劍。把你的金鏢給我一支,如有人進山,你也與他一支金鏢為賃,我作內應。」王天寵一聽,說:「我往哪裡去訪能人哪?」楊永太說:「浙江宜興縣西海岸獨龍口總兵張廣太,他在那裡廣收攬英雄。你歇息幾日,再去上獨龍口。我這就告辭了。」天寵伸手掏出一支金鏢,交給楊永太,送出大廳,二人分手。王天寵住在山寨以內,次日天明,暫且養病,見那些個嘍兵都往後山空場耕種稻田。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又至新春三月。王天寵的心病也好了,想要起身告辭。楊永安備酒送下過去,不知所因何故。」楊永安說:「你等下山,追上就說我與王姑老爺請他們上山。」嘍兵答言下山就追。
  書中交代,馬成龍這是往哪裡去?因大營神力王帶病,賊人也不出山來,攻了兩次山,官兵帶傷之人不少。這一日,來了一角文書,是穆將軍的文書,來調馬成龍、馬夢太、李慶龍三個人。是因天地會老會總任山,他前者由獨龍口帶隊,統路在僻靜深山之內,探聽吳恩搬回峨嵋山去了,他暗暗的派他這手下的餘黨改扮逃荒之人,奔河南界。那日到了河南地界邊聚齊了,派雲南二勇士小長萬楊平為先鋒,大耗神梅峰為接應,合後糧台搬山雕陳忠。外有張寶仁、任鳳山,逍遙會總與太平會總,大小只是四十八家會總,大兵十萬,進取汝寧府。那一日,取了汝寧,分兵取歸德、夏邑、虞城等處。警報早報到河南巡撫慶安保,慶大人調各處提鎮帶兵剿滅,一面奏明瞭朝廷。康熙聖主派建威將軍、侍衛處領隊大臣穆詹與蔡榮,帶十萬精兵征剿河南會匪。派兵部侍郎汪平為提調參贊大臣,奉旨挑滿漢侍衛八十名,頭等侍衛韓托保、韓三保、薩哩善、哈三保等眾人。那出都之時,想起本隊官兵人等都是八旗滿漢之人等,並未打過軍需,不知賊人的情形。有人說:「跟神力王大營內的馬成龍、馬夢太、李慶龍三個人,久戰天地會八卦教,何不把他們調來,一同征剿?」老將軍去了一角文書,那神力王接著文書,怕路上不甚好走,派夢太、李慶龍二人帶五百馬隊,馬成龍為統領,發了路引關文,三人起身。那營內與他三個人相好的朋友,都來給他三個人送行。謝祿、韓虎二人帶奮勇隊送出營外,加營交令,仍歸前鋒營胡大人管轄。
  馬成龍等三個人,那日路過三岔山,馬隊進山路走的快,嘍兵如何能追的上。三個人玩玩笑笑,在路上非一日。那一天,到一座鎮店,是南北大街,路西有一座大店,三個人帶隊進店,安了公館,下馬入西上房。有伺候他們三個人的差官,送進淨面水來。夢太把帽子一摘,衣服一脫,把辮子挽上,蹲在那裡洗臉。李慶龍也就摘了帽子在那裡撢土。惟有山東馬坐在那椅子上一聲也不言語,面帶怒容,不甚樂。馬夢太洗完了臉,站起身來,笑嘻嘻的說:「馬大哥,你不洗臉哪?」馬成龍也不答言。夢太不知道是為什麼,心中不解。聽見山東馬說:「你們這兩個人還了得嗎,連一點規矩也沒有了,那兵丁見了你們應該如何?我是個統領,你兩個人是我的屬員,進了公館,我先坐在這裡,連帽子戴著還未解,你們兩個人一路混排場!。」夢太一聽,心中說:「好朋友,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不念故舊之交。」連忙穿好了衣服,戴上帽子,說:「大人要早吩咐,我二人連在一處屋裡住都不敢。我想咱們是朋友,才無拘束。」李慶龍也把帽子戴上了。二人心中不悅,臉上不敢帶出來,勉強帶笑,與成龍說話。成龍一笑,說:「你這個東西,每日與我玩笑,今天我耍笑耍笑你兩個就不成了?我真要往你兩個人充大人,我早就充了。也等不到今天!你兩個人要酒,咱們喝酒吧。」三個人脫去衣服,入座吃酒。天有初更時分,馬夢太一拉李慶龍到外邊,說:「他是耍笑咱們,明天到半路之上,他是分文都未帶著,他的領項也在咱們手內,咱兩個人如此如此,餓他一天,也叫他知道知道。」說罷,二人進了屋,又喝了會子酒,吩咐撤去殘桌安歇。
  次日天明起來,用完了早飯,算還了飯帳,出了店門,往前行走。天有午牌之時,暮春之際,天氣甚熱。前邊有一個樹林兒,三人見了樹林,說:「站住歇歇。你看前邊有兩條大路,不知哪是正路?」三個人下馬,坐在馬紮上。眾兵丁也下了馬,在林了旁邊等過往人,好訪問路徑。夢太望成龍說:「馬大哥,咱們哥兒倆是結拜的兄弟,晚夜晚上你就不對,不應該那樣玩笑。照著那樣交友,我拿開水澆你。」馬成龍一聽,說:「已然過去的事,何必如此?」夢太說:「你過去了,我沒過去哪。從此我越想越有氣!」成龍說:「你有氣別與我說話,我不是朋友,你別交我。」夢太說:「很好,跟我的人帶馬過來!咱們下站見,前站等你們去。」說著上馬,從人收拾物件,帶二百五十馬隊,竟自去了。馬成龍回頭與李慶龍說:「李大人,你瞧他這個人對不對?不應該這樣辦法。自己哥們,何必要這個樣子!」李慶龍說:「不對,是你不對!你們兩個人當初與顧煥章在神前一拜之交,自倭侯爺一死,你二人應該親近才是。為什麼玩玩笑笑,是所因何故?你說說。」山東馬一聽,說:「不願意交我就散!」李慶龍說:「跟我的人哪,帶馬過來!」上馬說:「我頭前走了。」馬成龍一瞧兩個人帶隊走了,說:「跟我的人哪?」左右一瞧,並無一個。自己猛然醒悟,說:「好個馬夢太!這號東西,他知道我是沒有帶著銀錢,他兩個商議好了,故此那麼才走去了。我何不上馬追他二人?他二人打算餓我一天,我明白了!」自己站起身來,也不要馬紮啦,伸手方要拉馬,聽見東樹林外邊有人歎息說:「罷了,生有處,死有地,該當我今天死在此處。」
  成龍抬頭一瞧,見東邊有一棵小柳樹,樹旁站著一個人,年約七十多歲,身高有四尺向外,赤紅臉膛,白鬍鬚;身穿藍布大衫,白襪青鞋,手拿一根新連兒繩,扔在樹上拴套兒,要上吊。馬成龍過去說:「老頭兒,你別想不開,這大年歲還想要尋此短見。你是為什麼哪?」那老頭「欸」了一聲,說:「我是江蘇人氏,姓朱,孤身一人,並無親故,家私百萬,俱被我花費了。今天從早至此,並未吃飯,我想我活這麼大歲數,還等著餓死不成嗎?」成龍說:「你跟我走吧,我救你就是。我管你一頓飯就是,我還要周濟周濟你。」那老頭兒說:「你真救我,是怎麼樣救啊?怕你管不起我吃的。」馬成龍說:「我要救不了你,我是一個肏進子!」那老頭兒說:「很好。」二人一同到了樹旁,把馬解下來,成龍上馬說:「你就跟我走吧。」那老頭兒一瞧,說:「這個人應了誓了,你救不了我。你騎著馬,我這大年歲,如何跟的上你那匹馬?」馬成龍一想,說:「你也上來就是。」那老頭兒抓住馬成龍的腿,也騎在馬上,可在成龍身背後,兩隻手一摟他的腰。山東馬說:「好傢伙!你這個人幸虧是一個老頭兒,要是年青的人,我決不能叫你騎在我身背後。」那老兒說:「我抱著你就是。」二人一縱馬,往前正走有二十里之遙,前面一座鎮店。馬成龍來到此處,要惹出一場大禍。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9:07:33

第八十四回     假改扮訪尋鬼臉太歲 定奇謀捉拿花面魔王



詩曰:送君揮手便長征,身世茫茫百感生。
  放浪且傾河朔飲,纏綿偏有渭陽情。
  窮懷寒鵲投林意,饑作哀鴻下澤聲。
  不是臨歧兒女態,唐衢幽怨本難平。
  馬成龍騎馬入這座鎮店,南北大街,路東有店,字號是「泰來客店」。成龍下馬,那老頭兒也跳下馬來,說:「咱們進店吃飯吧!」成龍說:「甚好。」拉馬進店。小二把馬接過去,拴在馬棚內,問:「客人是住單間?是住南上房?」馬成龍說:「南房很好,我兩個人並無別人隨帶。」那位老頭兒一瞧南上房五間,甚是寬大。東邊一排都是單間,西邊一排也是單間。馬棚北邊大門東是廚房,大門西是櫃房。
  二人進了南上房屋內,迎面當中一張八仙桌兒,一邊一張椅子,當中有一軸挑山,上畫的是竹林七賢,一邊一條對子,上寫是:不因果報方行善,豈為功名始讀書。
  東裡間兩間明著,西裡間也是照樣。二人進了西裡間,靠北窗戶是一張木,南邊有一張八仙桌兒,西邊都是茶桌,也有名人字畫掛在牆上。上有一張小六仙桌兒。馬成龍在西邊落座,老頭兒在東邊落座。小二獻上茶來。馬成龍一想:「與夢太二人玩笑,我也沒帶著錢,先要點吃的,叫老頭兒吃。」叫小二,問:「有饅首沒有?」小二說:「有。」成龍要了一盤子饅首、一碗蝦米片湯。那老頭兒一聽,說:「我說你救不了我,你還起誓!我要吃這個,你想想我百萬家私,如何花得完?你要管的起我吃,我自己要。」成龍說:「你自己要吧。」
  老頭兒說:「堂倌過來,我問問你,咱們這裡都賣什麼吃的?」小二說:「應時小賣,包辦酒席,乾鮮各樣,山珍海味,一概俱有。」老頭兒說:「你把那上等的擺,海味宴席來一桌,上好的陳紹酒來一壇,給我要五壺甕頭春酒。」小二下去,不多時擺上小菜碟兒,把乾鮮果子先擺上了,搬過一罈子陳紹酒來,放在一旁,先拿酒探子探出來一碗,拿過來叫老馬與老頭兒嚐嚐。老頭兒說:「倒出來上半壇,下半壇有壇泥,我不要了。」小二又把甕頭春送上。少時,冷葷熱炒,各樣的菜蔬,俱皆擺在桌上。那老頭兒自斟自飲,成龍也喝了幾杯。瞧那老頭兒用筷子揀了這樣菜一吃,說:「欸!沒有一點滋味。」又揀了那一碟,也說:「不好吃。」一連吃了幾樣,都說不好。成龍本就不愛聽,內心說:「怨不得他把家財花完要尋死,他還這樣挑肥揀瘦的。那擺了一桌菜,沒有一樣對他的味。」他又叫堂倌,說:「你們這裡有活鯉魚沒有?」小二說:「有。」老頭兒說:「你給我要個鯉魚去做,再要一個鯽魚羹,給我來一尾青蒸鯉魚。」又要了十數樣菜,擺上他不吃,他說什麼「做得不好啦,口味淡了」。吃了不多,他就不吃了。
  又望成龍說:「你給五十兩銀子。」成龍說:「你要走,是作什麼用?
  別忙啊!」那老頭兒說:「我不走。我有一個毛病,吃完飯我最好弄『龍陽生』,每日如是。你給我五十兩銀子,我去找一個,我樂會子。你知道了?」馬成龍說:「你這老頭兒是玩笑不是?我且問你,七十多歲的人,還這樣詼諧?我不給你銀子,你樂我好不好?」老頭兒說:「甚好。」成龍說:「我這樣高的身軀,你那矮身軀,你夠得著我嗎?」老頭兒說:「你站在地下,我站在上,湊合著點。」山東馬說:「你這老雞子進的,好大膽!」伸手一抓,那老頭兒跳下就跑在院內。山東馬說:「跑堂的,你躲開吧,這個老頭兒可是好色的老頭兒。」
  成龍到了院內,並不見那個老頭兒往哪裡去了。只見店門口站著有七八個彪形大漢,都是頭短脖粗,腦袋大,身穿一身青,短打扮,薄底快靴,挑眉立目的與店中小二說話。又見從櫃房內出來了一個人,手拿著一封銀子,交給那幾個大漢,又說了幾句。成龍也聽不真,點頭叫小二過來,問他:「那些個人是作什麼的?」小二說:「你老人家要問,提起這事話就長了。我們這座鎮店,名叫平安鎮,有三萬多戶人家。我們這鎮店正南二里之遙,有一平安小莊,莊中有一位莊主,姓金,名叫四彪,人稱花面魔王,是本處一個人物,結交官長,走跳衙門。他莊中有一個教師爺,姓鐵,名叫光明。他那莊中有英雄所、壯士營兒,常在我們這座莊鎮之上來訛詐鋪戶平民人等。那些個餘黨又來訛我們這座店來了。我們這座店內的東家,姓張,名叫國瑞,是本鎮的個會首。這鎮店上有二百名團練鄉勇,是我們店主人管帶。那些個餘黨來在店裡,說我們店東欠他家莊主四百兩銀子。我家掌櫃的惱了,說:『你訛到我這裡來了,好哇!』叫人來把他的餘黨給打了,身帶重傷,有人送他回去。出來人給說和,別人瞞著我們掌櫃的,替貼了五十兩銀了,作為養傷,是這麼一段事。」
  馬成龍一聽,方要回歸南上房,只見店門外馬夢太、李慶龍二人散步。
  馬成龍正愁無錢算還飯帳,瞧見他二人,不由的說:「二位賢弟,不要玩笑,哥哥在此處等候你二人。」夢太說:「我打算你過去了,你會也住在這裡?你吃了飯啦嗎?」成龍說:「你兩個人商議好了冤我,你打算我不知道?方才你二人走後,我遇見一個老頭兒上吊。」成龍又照著方才之事細說了一遍。夢太大笑說:「這件事我知道了,人家瞧你是一個可惜,故意耍笑你。這段事要是遇見我,他也不敢與我詼諧。」
  正說著,覺著背後有人摸他肛門一下。夢太三人都是面向北站著,夢太回頭一瞧沒人,羞的面紅過耳。自己毛毛咕咕的,又不好說,又與二人說話。又有人摸了他一下,他急回頭一找,南邊台階下有一堆木頭堆著。夢太往木頭後一找,有一個矮身軀的小老頭兒。馬成龍也瞧見了,說:「老兄弟留神!這號東西最好玩笑。」夢太說:「你為什麼摸我的肛門?」那老頭兒說:「馬成龍、馬夢太、李慶龍,你三人這裡來,我有一場大大的富貴,送給你三個人就是。」
  那人先進了南上房,三人後面跟隨,到屋內落座。那老頭兒說:「你三個方才也聽見那平安小莊花面魔王金四彪的名頭,他有一位教習,姓,名起亮,別號人稱鬼臉太歲,改名鐵光明,乃是天地會八卦教的會總。他莊中有六七百會匪餘黨。你三人改扮,去捉拿起亮,他乃奉旨嚴拿的要犯,拿住必是高遷。」成龍說:「我三個人帶兵剿拿他就是。」老頭兒說:「那可不成。你三個人先去入他莊中,然後在裡邊訪真,外邊預備官兵,裡應外合,大事可成。要帶兵去到那裡,人家那莊中有圍子,把莊門一關,你們不但進不去,還退不了。人家上面防守甚嚴,你們無有功課,要退之時,人家在後面出其不意,就許把你們給拿獲,那不反倒是害你們!三個人去到那裡邊,假扮作走白牌之人,混進那平安小莊。外邊請本店中東人張國瑞,帶本處鄉勇與官兵,在平安小莊以外,你三個人定一個暗號兒,如進莊之時見了起亮,你三個人一使暗令,外邊有官兵攻打,裡邊你三個人就捉賊。」成龍說:「我們扮作哪裡的走白牌的?」老英雄說:「你三個人如此,可以成功。」成龍叫小二把店東張國瑞請來。
  不大工夫,張國瑞進來,給三人行禮。馬成龍三人一瞧那店東,年在三十以外,品貌不俗,白臉膛,長眉大眼;身穿青綢子一件長衫,青緞薄底快靴,笑嘻嘻說:「三位大人要替本處除一大害,我方才聽見小伙計對我說了。我調齊我本莊中之人,三位大人的官兵共有多少?」夢太說:「馬隊五百,官兵俱在東隔壁店內。派人去把差官叫兩名,交給張國瑞管帶,少時調兵就是。天也日色平西,我三個人這就去了。黃昏時候,你帶兵到平安小莊外,不可有誤!」那老頭兒說:「你三位先別走,我膽量最小,你等要拿住賊人還好;倘若拿不了賊人,人家帶人來在這裡,那時間我這大的年歲,往哪裡去?你們瞧這東屋內有一個木櫃,你們開開,用一個棉被把我包好了,放在櫃內,把櫃一鎖。」四個人一聽,說:「你想要悶死,我們不作那損事!」那老頭兒說:「與你等無干,我也死不了。你們照我說的辦理就是,不怕你們不成,有賊人來他也找不著我。」成龍與夢太都正恨他玩笑,一聽此話,正中機關。取了來一條棉被,把他包好了,裝在櫃內鎖好,說:「咱們走吧!」張國瑞說:「三位大人,什麼暗令?請指示明白!」夢太說:「馬大哥,你說吧。」成龍說:「你在外邊聽見我的聲音一嚷『肏進子,好傢伙!』你就調兵攻打莊子,不可有誤!」
  三個人出離了店門,有人指示明白,往正南走二里之遙就到了。慶龍說:「我先去吧。」自己也把二紐反扣,先緊走幾步,見正南有一座大莊院,周圍都是高牆,牆外有溝。南邊一個正莊門,東邊一個後莊門。李慶龍到了南邊,往莊裡一瞧,那裡邊房屋甚多,大門內兩旁是門房,門外有四株龍爪槐,甚是繁茂。李慶龍來到門首,裡邊有二十多個人,坐在那裡板凳上說閒話。一見李慶龍,說:「你是作什麼的?快說!」李慶龍一伸手,伸了三個手指頭,這是暗號。天地會講究說話不離本,伸手先見三,反搭二紐扣,腰中白布纏。那些個人一見他伸手,都先站起來,「本字從哪裡來?」李慶龍說:「從峨嵋山來。奉八路督會總之命,前來下白牌來也。」內中有人問:「峨嵋山督會總姓什麼?叫什麼?」李慶龍說:「姓吳,名恩,別號人稱賽諸葛。」過來了一個人,說:「來,先跟我在這外邊客廳內少坐片時,必要傳你!」慶龍跟那人到了東配房落座,有人倒過一碗茶來。那人出去進裡院內回稟去了。門上眾人正說閒語,馬夢太來到,說:「本字辛苦了。」眾人問:「哪裡來的?」夢太說:「玄墨山的正印會總盧三聲、副印會總雲南七勇士金钂無敵大將軍曹天興,遣我前來走白牌。」有人也把他帶進了大門東邊,與李慶龍一間屋內,二人裝不認得。這個人出來,到門上說:「你們進去回稟一聲吧。」
  正說著,山東馬也來了,到了門首說:「本字請了。我是剪子峪的大會總老龍神馬鳳山與侯德山、侯保山三家會總,派我前來走白牌。」內中有人一瞧馬成龍這個模樣,雖則未見過面,常聽人說他的穿整打扮、五官模樣,開口問:「朋友,你貴姓啊?」山東馬一聞此言,一瞧裡面這勢派甚大,心中說:「今天這一段事,要不是他瞧了我半天,他問我,我焉改姓?也罷,我告訴他姓馬,名太海就是。」那人說:「是山東人哪?」成龍說:「是登州府文登縣人氏。」那個人說:「你跟我來吧。」成龍進去,自己穿著藍布大褂,高腰襪子,山東鞋,暗帶著兵刃。聽見與他說話的那個人說:「伙計們,把莊門鎖好了,巡查留神!」馬成龍一聽,心中明白,跟那人往裡走,焉想到惹出一場大禍。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9:08:03

第八十五回     平安莊老豪傑拿賊 半截村小英雄遇俠



詩曰:舊游回首記依稀,湖上樓台客盡非。
  幾輩笙歌名士老,一輪風月故人歸。
  青山失意曾無恙,白水盟心尚不違。
  今日飄零誰是伴?獨銜杯酒看斜暉。
  馬成龍跟那個人到了那東配房,與夢太二人坐在一處,然後那人出去了。成龍說:「二位賢弟,莊門鎖了,你看應該如何?」夢太擺手不語。自外進來了一個人,有二十多歲,五官俊俏,身穿二藍洋縐大衫,薄底快靴,說:「你三個人是走白牌的?拿過來,祖師爺先看傳牌,然後傳見。」夢太說:「內有機密事,面見細稟。」那人說:「你三個人小心了!」出了東房,北邊是二道重門,西邊是花園子,好俊一所宅院!怎見得?有贊為證:上下俱是綠瓦,周圍都砌紅牆。
  雕樑畫棟吐龍光,鳳閣斜張蛛網。
  珍禽枝頭百囀,名花園內群芳。
  風流富貴不尋常,亞賽王侯氣象。
  三人跟那少年進了重門裡,東西寬大,俱有廂房二十餘間,彷彿朝房的樣子。正北有九間大廳,前出廊,帶有月台,上面方才點上紗燈十數個,廳前有幾個氣死風燈籠。月台上坐著兩個人。正中一張八仙桌兒,後邊有一把椅子,上坐著一個道人,頭戴九梁道巾,身穿寶藍緞子道袍,腰繫九股絲;肋佩寶劍,左邊半面是黑的,右邊半面是白的,花白鬍子。三人一瞧,認的是起亮。東邊面向南桌後也坐著一個人,光頭未戴帽,項短脖粗,身穿青縐綢長衫一件;面上無數花斑,雄眉圓眼,準頭豐滿,五官甚是兇惡。兩旁台階上,有二十名伺候人,都是三角白綾巾,插白翎,身穿箭袖袍,助佩太平刀。月台下兩邊,站著有二百名莊兵,都是長槍、大刀,威風凜凜,相貌堂堂。馬成龍在前面,鬼臉太歲起亮一瞧,說:「那邊莫非是馬成龍?你這小輩休要逞能,我來也!」掄手中寶劍離座位,照定那馬成龍就剁。成龍急架相還,二人在院中當場戰了有十數個回合,不分高下。眾人也不知是二人所因何故。李慶龍、馬夢太二人過去捉拿那花面魔王金四彪,金四彪拉手中槍,與李慶龍、馬夢太動手。正在酣戰之際,山東馬大嚷一聲說:「好傢伙!這個肏進子好厲害,你們快來吧!」那院中鑼聲響亮,人聲一片,說:「好兩個小輩!你這些個無用之輩,快把他等拿住,不可放走,壞了我這莊中之事!」那些個賊人齊聲吶喊說:「拿呀!快把這三十餘黨章獲!」三位英雄擺兵邊刃與眾人動手。馬成龍說:「好傢伙呀!肏進的,你們真個不要臉!我結果你等!」搶手中大環金絲寶刀,遇著就死,逢著必亡,著招一下,筋斷骨頭傷。只殺的高坡之處人頭滾滾,低窪之處血水成河。外邊張國瑞帶鄉勇官兵人等,殺進了平安小莊。鬼臉太歲一瞧不好,飛身上房。成龍說:「馬老兄弟,你跟著他,不可有誤!把賊交給你了。」夢太拉手中短把刀,說:「你這個小輩,我來結果於你,休要逃走!」起亮躥房越脊,直奔那後面花園之內僻靜之處,打算要逃走。焉想夢太在後邊緊跟,到了花園之內,說:「馬夢太,你不必這樣緊緊跟隨。我這大的年歲,你今饒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年相見,後會有期,我必不能忘卻了你的好處!」夢太說:「你這混帳東西,別不要臉!你乃奉旨嚴拿的賊犯,你今天想要逃走,是比登天費事!」起亮說:「你這不要臉的老匹夫,休要無禮!我來結果你的性命,你不必逃走!」夢太說:「你這裡來,你我分個高低上下、勝敗輸贏!」馬夢太掄手中短把刀過去,二人動手。夢太的刀法精通,起亮的劍路高強,二人戰夠兩三個時辰,天色已然大亮。起亮進了花園內樹林,夢太也不敢追進去,只可在這外邊等候,說:「起亮,除卻你別出來,我不與你動手;你要出來,我絕不能放你逃走!」自己蹲在那樹林以外等候。
  書中且說馬成龍與花面魔王金四彪動手,二人難分上下,李慶龍竭力相幫,外邊張國瑞趕到,大家齊聲喊嚷:「拿賊!不可放那金四彪逃走!」大家動手,金四彪被三位英雄拿住,餘黨盡皆逃走。官兵將賊殺了一個土平。天色大亮,不見馬夢太在何處,派人各處尋找。馬成龍到後邊花園之內,只見馬夢太蹲在那裡,口內說:「怪道,真正是怪道!」成龍說:「賢弟,你嚷什麼哪?」夢太說:「昨夜晚上我追賊來到此處,賊人進了樹林之內,我方才要追進去,有人在我後邊摸了我一把,我回頭一找,並無一人,我想這事真是鬧鬼。我又在各處尋找,俱皆不見,我無奈又在這裡等賊。天有二更時分,我才進樹林把賊人拿住,捆在樹上,我又出來了。大哥,跟我進樹林把那賊人拿獲,解往大都,面聖請功。」成龍也喜悅。二人進了樹林一瞧,果然起亮在那裡捆在樹上。二人過去,把起亮解下來,拉到前邊交給官兵,與金四彪捆在一處,把莊中細軟物件分賞三軍。大家回歸平安鎮店內,派官兵看守兩個罪犯,又叫張國瑞稟報與地方官知道。
  到了上房,聽見櫃內有人說:「悶的很!快把我放出去吧!」那成龍趕緊自己開櫃,把那個老頭兒放出來。那老頭兒說:「三位大喜!昨夜晚一見面就與賊人打在一處,你們三個人膽量不小。我有一件事問瘦馬大人:你昨天在賊人花園之內,為什麼不把賊人拿住?快些說來!」夢太說:「你這老頭兒,我如何不把賊拿住?我捆上他的!」那老頭兒說:「你這個人竟說瞎話!賊人起亮被你拿住?口內堵的是什麼物件?」馬夢太也不語。老頭兒說:「張國瑞,你去把那老道口內堵的手絹兒取出來,是青洋縐的,上繡五福捧壽的花樣,三個角兒。」店東張國瑞把起亮口內的手絹取出來,叫李慶龍、馬成龍二人瞧。山東馬一瞧,說:「老兄弟,這個老頭兒許幫你拿他來的。要不然,這手絹他如何知道?」瘦馬羞得面紅不語,自己到東房櫃內一瞧,說:「馬大哥,這真是一位老俠客!大哥問他姓什麼,叫什麼?昨夜晚上,實在是他把起亮拿住的。」馬成龍說:「老英雄,尊姓大名?」那老頭兒說:「馬大人要問,我姓朱,名天飛,乃江蘇人氏,別號人稱鑽雲神猴的便是。我昨夜晚暗中力相幫,拿著起亮。」馬成龍說:「你這一件功勞甚大,你可有兒子沒有?跟我見老將軍,奏明聖上,必要封官。」朱天飛一聽,說:「欸!馬大人,我自幼童子功,並未成過家,也無有至親,也無有骨肉,孤身在外。我就有個親外甥,家住上海,姓姜,名玉,此時也不知落在哪裡。」馬成龍說:「大家落座,我給你算一卦。」伸手掏出來六文錢,用兩手一晃,往桌上一扔,說:「朱老兄台,此卦大吉!你外甥名叫姜玉,他跟了一個姓張的去了,對不對?」朱天飛說:「我也聽人說過,不知後來怎麼樣?」成龍說:「後來跟著姓張的在外做官,現今在獨龍口西海岸總鎮大人張廣太衙門。此人小身軀,蝦蟆嘴,一臉的碎斑。我說的對不對?」朱天飛說:「這是你算出來的?」馬成龍說:「不是,是我親眼看見的。」朱天飛說:「這一件功勞,我送給你們三個人。我要上西海岸獨龍口,去訪我外甥姜玉去了。」說罷告辭,揚長而去。
  成龍說:「張店東,你報官,把金四彪那一處住宅交給你辦理。我煩你一件事:找兩三個木匠,打木籠兩個,把起亮二人先解往穆將軍大營之內,奏明瞭聖上,早晚你在家中等候,定有皇恩。」張國瑞過來請了一個安,說:「多謝大人,我去找人,吩咐他們連夜辦理就是。」成龍等三個人,派人看守那起亮兩個人。他三個人要酒要菜,正在吃酒之際,天有二更,三人安歇睡覺。次日天明起來,木籠做好了,把兩個人捆好,放在木籠之內,算還了飯帳,帶官兵辭別了張國瑞,押著兩個賊人,出離了平安莊。
  這日正往前走,天有巳正,迎面來了兩個人,說:「大隊慢走,我二人來也!」馬成龍一瞧,頭前那少年人,約有二十歲,身高八尺,面如傅粉,環眉闊目,三山得配;身穿藍春綢長衫,白襪雲履,舉止端方。後跟一人,也有二十來歲,項短脖粗,面似烏金紙;身穿青綢大衫,薄底快靴,扛著個褥套,說:「馬大人慢走!不知二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9:08:45

第八十六回     猛玉鬥多言惹是非 巴德哩聞信訪消息



詩曰:哀樂賢愚總一般,搔頭拍膝思無端。
  不知聽者緣何故?離別淒涼合更歡。
  攔住馬成龍大隊兩個少年人,是京都人氏,住家在安定門裡,地名鑄鐘廠居住。有一位鳳安鳳大人,現在左翼總兵,乃鑲黃旗滿洲三甲喇人。他東隔壁住著一位俗山俗大人,乃祿米倉監督,有一位少爺,名叫玉鬥,才六歲。俗大人是正白旗滿洲五甲喇人,與鳳大人至好,常在一處談心。鳳大人少爺九歲,名巴德哩,與玉鬥同學讀書。
  這一日晚半夜,鳳宅的後花園有一個更夫,姓王,蹲在那裡出恭。從外邊牆上進來了一個賊,一見更夫就要逃走。更夫說:「你望前院偷去,別在我這花園裡偷。」那賊人躥在上房。更夫出完了恭,進屋內拿了一條木棍,說:「好賊,我方才是我出恭,怕你傷我,你這東西往哪裡走!」更夫一嚷,人聲一片,把賊人圍在上房。鳳大人還未安歇,在院中派人拿賊,說:「你敢偷我,好大膽!」賊人在房上答了話,說:「你也是一個人,一個腦袋、兩隻眼、一條命,偷的是你!」那院中看家護院之人,打更使喚人不少,上房要拿賊。賊人用瓦往下打,無人敢上去。正著急之際,從背後一鐵連子,把賊人打下來,落在院中。鳳大人問:「什麼人用暗器拿住的?」無人答言。家人把那鐵蓮子揀起來,送給大人瞧,問了大半天,並無一人知道。先派人把賊交地面送交北衙門,吩咐眾人留神安歇。次日,鳳大人又查問了一回,無人答應,也就把這段事接過去了。
  那一日,到了四月天氣,玉鬥、巴德哩兩個上後邊花園子裡,還跟著四個書童,方一進園門,見萬花齊放,北邊有一個人,手拿鐵球在那裡練著玩。十數步外,有一個牛皮人兒。巴德哩瞧了半天,說:「書童,你認得他是什麼人?」書童說:「這裡打更的,姓王。」巴德哩也就帶著幾個人回來,就將此事說與鳳大人知道。鳳大人派跟人到花園內,把他叫來書房之內,大人一瞧那更夫,年約三十多歲,赤紅臉,重眉大眼,衣服平常。大人問說:「你是看花園的更夫王順?」更夫答應說:「是。」大人說:「你那夜晚把賊人拿住,問你為什麼不敢見我?是為什麼?」王順說:「我在大人處已然三載有餘,沒一人知道我會把勢,我那日實是我把他拿住的。」大人說:「你是哪裡人?」王順「欸」了一聲,說:「大人要問,我不能不說實話。我乃帶罪之人,在大人處隱姓埋名。我原籍山海關人氏,姓王,名公亮。我父親因保吳三桂叛反,惹下一場大禍。我父名保,人稱雙戟大將賽典韋。吳王勢敗,我全家被害,我流落京都隱居,做小本經營為業。後來有人薦我來大人宅內看花園子。」鳳大人說:「十八般兵刃,你都拿的起來?公亮說:「件件皆通。」鳳大人說:「你教兩個徒弟吧。」吩咐人把玉鬥、巴德哩兩人叫來。家人去不多時,把二位少爺領來,大人說:「這是你老師,過來行禮。」王公亮說:「我不敢受二位少爺的禮。」大人說:「不可,師生大禮不可廢了。就在後花園之內客廳為學房吧。擺酒!」大人與先生飲酒。自今日為始,二位少爺白天唸書,晚半天練武。四五年之後,巴德哩到了十五歲,王公亮一病身亡。大人把他埋在安定門外土城,立了一塊石碣,上寫:「王公亮之墓。」直到如今,古蹟猶存。
  巴德哩、玉鬥二人出學之後,考了兩名侍衛,因穆將軍出京,挑了他二人。巴德哩今年十九歲,練的飛簷走壁、單刀、鐵蓮子;玉鬥也是一身能耐。二人素有大志,在路上跟穆將軍討了一支令箭,改扮暗訪天地會。玉鬥扛著被褥套,巴德哩扮作長隨的模樣,到處尋訪。各庵觀寺院、大小鎮店,每天住起火小店,為的是人多口雜,好訪查事。
  這一天,玉鬥扛著行李,說:「大哥,咱們有馬不騎,天也熱了,你也不扛行李,淨住小店吃那些東西,我都不愛吃。我也該喝點酒,要些個菜吃。」巴德哩一瞧,天有巳正,前邊黑暗暗,彷彿一座村莊,說:「二弟,你看前邊不遠,許是鎮店,咱們那裡找一個飯鋪去吃就是。你好傻,咱們哥兩個不為私訪,還隨大營走哪。這是我想要立一件功勞,你我好越級高升,你知道了?」玉鬥點點頭。
  二人說著閒話,已到了那座莊村。南北大街是大路,路東、路西有幾家客店,南頭路東有一座茶飯館,坐東向西,搭著大天棚。東房五間,天棚底下有七八個八仙桌兒,有兩三個吃飯之人。巴德哩說:「咱們哥兒兩個在這裡坐坐吧。」二人進茶館,玉鬥把褥套放在天棚底下桌子旁邊。跑堂的伙計過來說:「二位喝茶?吃飯?」玉鬥說:「先要四壺酒。」巴德哩要了一個炒肉片、炸丸子,玉鬥又要了兩個菜,跑堂的擺上小菜,把酒菜送過來,二人吃酒。
  正吃得高興,只見從那邊進來了一個人,年在二十以外,麵皮微黃,細眉闊目;身穿紫花布褲褂,白襪青鞋,穿青布單套褲一雙,站在天棚底下,東瞧西望,來在玉鬥的面前,抱拳拱手,說:「大爺,我也不是常要飯的,我是異鄉被困之人,時令症才好,一文錢無有,求大爺賞一頓飯吃吧!」玉鬥一聽,說:「你要錢我可沒有,我給你一塊銀子吧。」伸手掏出來一塊約有三錢多重,說:「來吧,給你吧。」那人接過銀子,用手托著,「欸」了一聲,說:「大爺,你給我這塊銀,倒叫我為難了;吃一頓飯使不了,買件衣服又不夠。」玉鬥說:「我再給你一塊吧。」又掏出來一塊,重有五錢,遞給那個人說:「這個你可夠了?」那個人一瞧,說:「罷了,大爺,你給我這一塊銀子,我更為難啦:贖件衣服使不了,回家的盤費又不夠。救人救到了,大爺要再賞我一塊銀子,我一家人團圓,皆感念二位大爺的好處。」玉鬥說:「我就再給你一塊,那算什麼?」伸手掏出來有二錢重一塊,遞給那人。那人一瞧,又「欸」了一聲,說:「大爺,你給我這塊銀子,更叫我為了難了:回家的盤費使不了,我家中有老母給我定下親事了,我還不能娶。您老人家要再給我一塊銀子,我想能把我妻娶過來,我一睡覺就想起大爺你來了。」
  玉鬥也不懂那個人與他玩笑,方要伸手掏銀子,巴德哩把酒杯往桌上一摔,說:「你這個人真不要臉,敢望吾二弟玩笑!」伸手要抓那個人。只聽屋內有人一聲喊嚷,說:「賊人哪裡走!我來拿你!」躥出一個黑面男子,年在二十以外,豹頭環眼,頭大頸短;身穿藍綢短汗衫,青洋綢中衣,青緞快靴;盤著辮子,手擎折鐵刀,一聲喊嚷,撲奔那穿紫花少年去了。那時要錢之人一見,把銀子照那黑面貌之人一扔,自己一撤步,燕子穿雲勢,躥上天棚院去了,行似猿猴,恰似狸貓。那黑面男子說:「好小輩!我追了你幾回,都沒有追上,今天便宜你了!」回身向玉鬥說:「朋友,你要再給他一塊銀子,我趁勢把他拿住。他是我們那縣的一個慣賊,我為他受了本官無數的比。」巴德哩、玉鬥說:「你要早說,我二人幫助你,就把他拿住了。」跑堂的把那扔在地下的銀子給王鬥揀起來,交給玉鬥。那黑面男子進東屋內落座。玉鬥、巴德哩二人算還了飯帳,玉鬥扛起褥套,巴德哩跟隨,二人出了飯鋪,一直往正南走。天氣又熱,順大路走有二十里之遙,大路西邊有一座樹林,巴德哩到了樹林之內,把褥套放下。巴德哩一瞧,這座樹林都是楊柳榆槐,綠蔭滿地。巴德哩覺得身體困倦,說:「賢弟,你圍著樹林繞三十個彎,你再叫我就是了。」玉鬥說:「你睡覺我還繞彎?」巴德哩說:怕你也睡著了,那還了得嗎?你怕把褥套叫人偷去了哪。」玉鬥圍著樹一繞彎,走到巴德哩跟前,說:「大哥,一個彎。」又繞過來,說:「兩個彎了。」巴德哩說:「你別嚷啊。」
  玉鬥正圍著樹林繞,見那正北大道上有一匹白驢,驢上騎著一個女子,年有二十來歲,身材端莊,青絲發梳盤龍髻;青水臉,眉舒柳葉,唇若櫻桃;身穿二藍縐綢女褂,藕荷寧綢中衣,窄窄弓鞋,是南紅緞子,上繡挑梁四季花。驢的軟梯兒旁邊有一口寶劍,緣魚皮鞘,剪金什件,藍絨挽的手藍絨穗頭,那驢跑起來甚快。玉鬥一瞧,說:「好哇,真好哇,腳底下好哇,真正是走的好!」那女子一聽,蛾眉直立,杏眼圓睜,說:「好一具匪徒!敢叫你姑姑的『好兒』,我來結果你的性命!」跳下驢,拉出那寶劍,光明明、冷森森,撲奔玉鬥而來,怒氣衝衝。玉鬥跑到了巴德哩的面前,說:「哥哥快醒醒,姑姑來了,我惹了禍啦!」巴德哩聽見,站起身來一瞧,說:「好一個村夫!嚷什麼?」玉鬥說:「你瞧瞧姑姑來了。」巴德哩往對面一瞧,對面站定一個女子,甚是貌美,手執寶劍,怒氣衝衝。怎見得?有贊為證,但則見他:雲鬢半偏飛鳳翅,耳環雙墜寶珠排。
  脂粉半施由自美,風流正是少年才。
  巴德哩一見,說:「姑娘不必動怒,我這兄弟多有粗魯,待我問他就是。」那女子一瞧巴德哩,舉止端方,又聽那巴德哩說:「玉鬥,你是為什麼惹事?快些說來。」玉鬥說:「我正在圍著樹林子閒步,見他那一頭驢奔這邊來,走得真快,我說『好哇,腳底下真好!』姑姑他就惱了,這是實話。」巴德哩一瞧那姑娘,果然是窄窄弓鞋,五官俊俏,心內一想:「玉鬥他不能說那無禮的話。」想罷,說:「姑娘所騎之驢,必然是走的快。我這二弟他氣性粗魯,萬不敢無禮,姑娘請吧!」那女子見巴德哩說話和平,遂問說:「你貴姓?」巴德哩說:「我姓巴,名德哩,在長隨路跟官。」那女子也不多問,轉身說:「便宜你這黑炭頭了!」上驢往正南去了。巴德哩說:「玉鬥,你這個村夫,為什麼惹事?」玉鬥說:「我方才實是說他那驢腿走的快,姑姑就惱了,我也並沒有惹他。」巴爺說:「他是誰的姑姑?你真不要臉!」玉鬥說:「他說的,我不知道。」巴爺說:「咱們走吧,何必在此。」玉頭扛起褥套,往前正走,約有二十餘里,到了一座村莊。
  二人順大路往南正走,荒村野逕,人煙稀少。路東有一個大門,門前有一個小童,十四五歲,拉著方才那姑娘騎的那頭驢,在那裡趕驢。南隔壁路東一個小酒鋪,巴德哩兩人邁步進了酒鋪。焉想到又在此處生出一場是非。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9:09:09

第八十七回     巴侍衛蓮子定親 小太歲戲言耍笑



詩曰:明明師滅寇,未滅豈宜休。
  天意憐嬌子,人情袒故侯。
  亂軍徒瓦解,聖主自金甌。
  送客還鄉景,翻令涕淚流。
  巴德哩進了小酒鋪,裡邊是三間房,當中有向西的門兒,門內靠北牆一張八仙桌,兩邊兩條板凳,桌上擱著一碟豆腐乾。玉鬥兩人坐在那裡板凳之上,說:「掌櫃的,給我打半斤酒。」那掌櫃的有四十多歲,身穿月白布褲褂,高腰襪子,青布雙臉鞋,敦敦厚厚一個人。有一個小伙計,十二三歲,藍布褲褂,白襪青鞋,梳著兩個小辮,紅頭繩兒,長眉大眼,拿過來一把壺、兩個酒杯,放在桌上。
  巴德哩是有心事,在此並無心吃酒,不過是借吃酒為名,要探問那騎驢的女子的緣由,喝著酒說:「小伙計,這是什麼村莊?」小童說:「此乃餘家莊。」巴德哩又問:「這村內有店沒有?」掌櫃的說:「沒有店,望下走四十里,才有店哪。天不早了,快日落之時,二位喝完了酒快走吧。我們這地面上甚緊,到處鬧天地會八卦教。各村莊每日清查保甲,連親戚都不敢留住。二位快趕路,道上緊的很!」巴德哩說:「此隔壁姓什麼?」那掌櫃的說:「我們這村沒有外姓,都姓餘,連我也姓餘。」巴德哩說:「我二人是跟官的,奉老爺之差辦事,走的實在累了,今夜晚在貴鋪借宿一宵,不知尊意如何?」那掌櫃的連連搖頭說:「那可不成,我方才就說與你二位了。」巴德哩說:「餘掌櫃的,再給我們半斤酒吧,我們喝完了再說。」小伙計又取過半斤酒來。巴德哩慢慢地喝,他也不忙,直吃到日色已暮。巴德哩掏出來一塊銀子,有四五兩重,交給掌櫃的,說:「餘掌櫃的,給你酒錢吧,餘下給小伙計吧。」那餘掌櫃的一瞧,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帶笑說:「何必二位花錢。」伸手接過銀子來,又帶笑說:「二位貴姓?」巴德哩說:「姓巴,那是吾二弟,姓玉,北京人。」餘掌櫃一聽,說:「二位要不願意走,就在我這裡。院北上房兩間,屋裡邊無人住,倒也乾淨。」巴爺說:「甚好,我二人感恩不小。」
  餘掌櫃帶二人出了後門,一個小院,北上房兩間明著。玉鬥把行李扛進屋內,放在北邊炕上。餘掌櫃的說:「我們這裡沒有什麼好吃的,有白面、蝦米,做點兒蝦米片湯兒吃。」出去叫小童做飯。少時,點上燈小童把飯送進來。巴德哩說:「你叫什麼?」那小童說:「我叫小二哥。」巴爺說:「我問你一件事:你這北邊住著餘家有一個騎白驢的女子,你可知道麼?」小二哥說:「我怎麼不知道?那女子是我姑姑,還有我叔叔、嬸母。我叔叔名叫餘猛,外號人稱病夫神,是我們這裡一個英雄,與我那姑姑都是全身的武藝。這兩天是心中煩悶,因為我叔叔交了一個朋友,名叫兩張皮馬保。他乃是金家鎮的人,乃是一個天地會八卦教,勸我叔父歸天地會,我叔父不願意。那一日晚上、有三更天,來了有二十多賊兵,把餘家莊一圍。馬保把我叔父叫出去說:『要歸降天地會,萬事皆休;如若不然,我就把這座餘家莊殺盡。』我叔父一害怕就應允了,馬保帶兵走了。過了四五天又來了,還帶了十幾個跟他來的會總,一同在我叔父家中,給我姑姑說親,給他外甥雙寶太歲郭亮留下定禮。我叔叔與我姑姑一說,我姑姑很不願意。我姑姑騎驢把他姥姥請來,說了這兩天啦,實在無法了,今天必是我姑姑望他外祖家中去了,遇見你二位。這兩天我叔父那院中鬧賊,是雙寶太歲郭亮前來,被我姑姑打了一暗器,追跑了好幾回。我姑姑有一口寶劍,甚是鋒利,住的房屋是三角的窗戶,上面安著都是鋒利的鐵條,怕夜晚有人暗中進去。」正說之際,聽見掌櫃的那裡叫:「小二哥,這裡來吃飯吧。」小童答言出房去了。巴德哩吃完了,小童撤去杯盤,天晚安歇。
  天有二鼓之時,把玉鬥叫起來,二人收拾好了,出了上房,把門帶上。
  站在院內一瞧,浩月當空,月朗星稀。二人躥上房去,跳在街心。巴德哩在頭前,玉鬥在後面,望北方才走了兩步,後邊玉鬥「哎喲」一聲,說:「大哥,你為什麼拿鐵蓮子打我脖頸?」巴德哩回身,把地下那鐵蓮子起來一瞧,比自己鐵蓮還大。玉鬥說:「我脖子上打了一個疙瘩。」聽見背後那邊有人笑著說:「大哥,你太厲害了,把人打了一個疙瘩,咱們就管他叫疙瘩。」玉鬥、巴德哩說:「好大膽!小輩別走!」二人往南追了二里之遙,連人影兒也沒有瞧見。
  二人回來,到了酒鋪北邊大門外,飛身上房,玉鬥在前,巴德哩在後,正往前走。過兩層院落,見北邊有上房五間,東邊各有配房三間。上房西裡間屋內點著燈,是三角窗房。二人走至臨近,用舌頭把窗紙舔一個小窟窿,望裡一看,窗戶裡頭北牆有一張木,上一個大芙蓉紗的蚊帳。靠窗戶一張八仙桌,桌上有一支蠟燈;西邊牆上掛著一個大美人,兩旁四扇挑屏,畫的是山水人物。靠西牆一張梳頭桌,桌上排著鏡台、魚缸、餑餑盒子。上坐著一個女子,就是白天在路上遇到的那個女子。旁邊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在那裡說話。那婦人說:「姑娘,你是白天到親家太太那裡如何說的?」那女子「欸」了一聲,說:「我也沒有什麼說的,走到半路之上,遇見兩個人,生了一回氣。」就把玉鬥叫好之事說了一回。玉鬥一聽,不由的一笑。裡邊那女子說:「媽媽你看,外邊有賊!」伸手拉寶劍躥出屋中。那半老的婦人是這位姑娘的乳母,也就跟出去了。玉鬥早上房逃走。巴德哩一瞧,窗外西邊有一口缸,蹲在那缸底一旁躲藏。那女子出來上了房,那乳母望南院找打更之人。巴德哩說:「我屋內瞧瞧去。」一翻身進了上房西裡間屋內,一瞧那劍鞘子在帳子裡掛著,屋內有冰麝、丹桂之香。正看那三角窗櫺,聽見外邊更夫說:「我並沒有瞧見賊人。」那女子下房說:「你們出去吧。」自己說:「媽媽,屋裡來吧。」巴德哩嚇的渾身是汗,無處躲藏,無奈鑽在底下一蹲,也不敢出去。
  那女子進屋內,坐在上說:「欸!都是我哥結交匪人,才有這一段事,不知我終身歸屬於何處?我雖是女子,萬不能從賊。」那乳娘進來說:「姑娘安歇了吧。我把門關好,我在東屋裡安歇,你也不必坐著啦。」那女子答言,把屋中的隔扇關好了,自己悶對孤燈,想起自己父母早喪,跟著兄嫂度日,自己終身之事,有話不能說。思前想後,不由一陣傷心,落下幾點眼淚來。心中煩悶,在上和衣而臥,拉過一個閃緞綿被蓋上,昏昏沉沉的睡著了。那巴德哩也不敢出來,怕人醒著,心中只跳。自己隔著底望外一瞧,一陣香煙由窗孔中透進來,直望上升。自己扒在就地,少時聽門一響,「咯吱」一聲,進來了一個人,身高九尺,面如鍋底,粗眉圓眼;穿青褂褲,薄底快靴,年在二十以外,手中擎一口寶刀。巴德哩一瞧,並不認識他是何人。書中交代,這個賊就是雙寶太歲郭亮。他是五明山總統天地會的賊人,因為有人說他定下妻室貌美,怕不給他,他私自下山,在這臨近店內住著,夜晚前來瞧瞧如何。那一日二更以後,他來到此處,隔著窗戶戳了一個小窟窿,見這位姑娘餘碧環長得貌賽西施,他想要彩花。他被姑娘聽見,打了一暗器。他跑了,還不死心。他有一個銅牛,是自簧裡邊裝好了雞鳴五鼓返魂香,要用之時,把那牛嘴衝著窗孔一對,一捏簧,把後邊牛尾巴底下一個窟窿一吹,屋內睡覺之人,一聞就迷昏過去了。他有一口寶刀,名叫赤虎銷金缺尖臥龍刀,削銅剁鐵,吹毛利刃,迎風斷草,刺木如絲。今天在窗外瞧見姑娘燈下落淚,那一種的俊俏,賊人心中一動:「我何不把他用我的雞鳴五鼓返魂香薰過去,我好進去追歡取樂。好事辦完,我再告訴他,把他用解藥解過來。」起罷,他望窗孔中一入手,一捏簧,他一吹,然後這小子把那物件收在錦囊之內,用寶刀削開門,進裡間屋內。郭亮一瞧,姑娘斜身躺在北,腳南,面向西,蓋著一個綿被,是紅閃緞的,露著窄窄弓鞋,又瘦又小。賊人淫心一動,把那寶刀立在下,他笑嘻嘻地過去,伸手要捏姑娘的腳。巴德哩一瞧,氣往上衝,說:「原來是一個彩花的淫賊!我先把他那刀拿過來,剁他一刀。」伸手把那赤虎金刀拿起來了,照定郭亮兩腿一剁,只聽「哎喲」一聲,賊人方要用手拉姑娘蓋的綿被,被巴德哩的刀砍在腿上,兩隻腳也落下來,疼的賊人直嚷,片刻就疼的昏迷過去了。巴德哩鑽出來,玉鬥自外邊進來,說:「屋內有薰香,哥哥在哪裡躲著來?」巴德哩說:「我在底下,隔著布圍子,煙往上升,那薰香如何能到底下哪!你在哪裡躲著來的?」玉鬥說:「我在前院茅房裡蹲了片刻,我來找你,瞧見那賊人正使薰香。我見他進屋內,我知道他是彩花作樂,我也不知你在這裡。我隔窗戶一瞧,你把賊刺倒了,我就進來了。」說著,玉鬥從賊人懷內掏出那一隻小銅牛,還有兩個藥瓶兒。一個盛解藥,一個是薰香,自己收在囊中,說:「大哥,走哇!」巴德哩楞了半天,說:「兄弟,你把那女子用解藥解過來。」玉鬥說:「我試試解藥靈不靈再說。」掏出瓶兒,把那女子用藥解過來。那位姑娘一睜眼,說:「你們是什麼人?」巴德哩帶笑說:「姑娘要問,我二人住在前邊小鋪之內,夜晚到外邊方便,方才遇見這個賊人入這宅中來。我二人自幼練過,跟他至此。他用薰香把姑娘薰過去,我二人氣忿不平,進來把賊人砍了兩刀,把姑娘救過來。這話是實。」
  正說話,那乳娘聽見,過來一瞧,好熱鬧,姑娘房中三個男子。乳母一問姑娘,說:「碧環,這是怎麼回事?」巴德哩就把方才說的那話又說了一回。那乳母一瞧地下好些個血,賊昏迷過去了,說:「地下那賊人同馬保在這裡來過,是郭亮。」姑娘一聽,伸手拉出劍來,照定那郭亮脖頸之上,一劍把賊頭砍下,自己出來與乳母說了幾句。
  乳娘到屋內,問明二位名姓,是做何生理?二人先不肯說,後來玉鬥說了實話。乳母說:「巴大爺,我這女兒還能給別人嗎?黑夜屋內進來了三人。你不必推辭,這一門親事我保啦,你應不應?」巴德哩不應也得應。乳母說半天,巴德哩才應了,留下蓮子一個,作為定禮。乳母說:「我家莊主爺與我家姑娘奉天地會之命,看守五明山。那時間二位隨穆帥到剿山之時,你二人討令探山,自有機緣相遇。」正說話之間,窗櫺外頭一陣狂笑,說:「天地會大事機關,今喪在婦人女子之手!」不知外面說話之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9:09:34

第八十八回     馬成龍攻打汝寧府 巴德哩氣走大清營



詩曰:亂後無佳象,危中忽壯圖。
  艱難籌國計,僥倖碎兵符。
  不死疑非福,雖安勢亦孤。
  兩年未一捷,此信果真無。
  巴德哩蓮子定了親,正在屋內說話,聽見外邊有人答言,二位英雄追出了上房,一直躥上房去,並不見一人。二人下來說:「我兩個人走了,住在南隔壁小酒鋪之內。」乳母說:「二位切記吾言,不可有誤。」玉鬥兩人說:「記住了。」出房門,上房躥至外邊,回歸酒鋪之內。巴德哩心中甚喜悅,說:「二弟,你得了一個熏香銅牛,我得了一口寶刀。」
  二人方要睡覺,聽見外面有人叫問,說:「巴德哩,你拿我的蓮子定了親啦?好哇!你那個媳婦可是我娶,你知道了!」巴德哩一聽,站起身說:「好大膽的匹夫!」跳下炕去,開門一瞧,並沒一個人。各處尋找到了,無奈自己又回屋內,說:「了不得啦,必是死去的那個郭亮冤魂不散,前來找我要命來了!」正說之間,外邊又叫:「巴德哩,巴德哩,你拿鐵蓮子定了親啦?那個媳婦可是我娶,你知道啦!」巴德哩氣往上撞,說:「小輩!你是什麼人?快通名來!」下炕開門,不見有一個人,心中說:「是了,又是鬧鬼!我也不管是誰,自己睡覺去。」又回在屋內等候,也不敢睡。正無可如何之間,又聽外面叫門,一連又是五次。巴德哩追出去沒有人。玉鬥說:「大哥,你不必著急。我在門縫裡等他來時,隔著門縫,我把那小銅牛一吹,可以就把他拿住了。」
  二人計議好了,玉鬥方才站在那門裡等候。外邊有人扒在門縫兒望裡叫,說:「巴德哩,你把我那蓮子你定了親啦,那可不成,你那媳婦是我娶定了!」玉鬥照定外面一吹,只聽「哎喲,不好」,「噗通」一聲。玉鬥出去,見院內有一人躺在就地,過去把他拉進來,到屋內把燈點上一瞧,認得是白天在半截村要小錢的那穿紫花布褲褂的那個人。玉鬥把他捆上,用解藥解過來。巴德哩一瞧,怒從心上起,說:「你這個匹夫,好大膽!為什麼與我玩笑?你快說!」那個人說:「朋友,你先別捆我,我也算是綠林中朋友。」
  正說著,外邊又進了一個人,玉鬥二人一瞧,認的是白天在飯鋪吃飯遇見那個辦案之人,笑嘻嘻的說:「你這兩個人為什麼不認交情?」過去伸手把那捆著那個人解開了,然後又與那玉鬥、巴德哩二人說:「來,我給你二位見一個朋友。」手指著解開的那個人,說:「此人姓盧,名杰,別號人稱小太歲。我姓黑,名英,也有外號,人送小玄壇。我兩個人是結義的兄弟。在路上因你二位講話,我才知道你二位的英名,都是自家人。我兩個人也是要投軍營去的。」
  巴德哩、玉鬥從新見禮讓坐,問盧杰說:「你二人投大清營內哪位大人去?」盧杰說:「投一位倭侯爺去吧。他說投一位瘦馬大人去。我們白天是實在冒犯,得罪二位。」玉鬥說:「那倒不要緊。我且問你,為什麼你拿鐵蓮子打我,是為什麼?」盧杰說:「我是與你二人詼諧。你二位也是奔四川峨嵋山大營內去嗎?」玉鬥說:「不是,我們是奔那汝寧府,跟穆將軍這邊去,你二人要奔倭侯爺,趁早別去。神力王遞折子報他探賊迷山,不知去向。又有人傳言,說他被妖道拿住,把他用三釘釘在那木板之上,已然死了的。」盧杰一聽,說:「欸,完了!我那叔父他心性高傲,一旦死在賊人之手。當初他與我父親結拜之時,在我家中住了幾載,後來他自得意之後,給我父親帶到兩封平安書信,我故此才想投奔他。走在半路上,遇見我黑大哥,我二人結為兄弟,他是投奔瘦馬大人去,那是他師叔。他住家在衛輝府,回回峪的人,是清真教。他家中祖傳武藝,他父名是『錦太』兩字。我二人告辭了吧。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年相見,後會有期!」說罷,二人揚長而去。巴德哩二人安歇。
  次日天明起來,小二哥進來說:「巴爺、玉爺我叔父那裡來請你二位過那邊去。」正說著,院內有人說話,說:「二位起來了?」從外面進來了一人,身高七尺,身穿青洋縐大衫,白襪青緞雙臉鞋;麵皮黃瘦,年約四十以外,帶笑說:「那位是巴爺?我叫餘順,昨夜蒙二位殺賊,我實不知,請到那院去坐坐。」二人一瞧,不去也不成了,跟病夫神到他那邊。餘順又把定親之事問了問,他是聽乳母報與他知道,把郭亮死屍掩埋了,他才請這二位。知道這二位侍衛不能久待,用完早飯,送二人起程,定好了五明山之事。玉鬥二人正望前走,前面馬成龍押囚車帶馬隊,正遇上巴德哩。二人過去給馬大人請安,說明瞭來歷。馬成龍下馬,一同跟那夢太、李慶龍過來引見,提起都中之事,說話甚是投心。又找了兩騎馬,叫他二位騎,一同望前進發。那一日,到了汝寧府。穆帥的大營,在汝寧府的西北。總理前鋒營營務處,是提調大人汪平,與巴德哩哥們是盟兄弟。同著馬大人,先到了營務處掛號,投了文書。穆帥傳馬成龍五個人至中營大帳,要見他等。那些個中軍、旗牌、副、參、游、都、守、千、把、外委、兵丁、滿漢侍衛兩旁站立,都是得勝盔,灰色缺襟袍兒,腰佩太平刀。當中穆帥,左邊是蔡將軍,右邊是汪平汪大人。穆帥年有六旬,赤紅臉,環眉虎目,花白鬍鬚,精神倍加,二目帶神,另有一團的神威;頭戴緯帽,頭品頂戴,雙眼花翎,身穿御賜八團龍的黃馬褂子,藍綾綢單袍,粉底官靴。汪平是一個俊品人物,年約三十來歲,白面,墨灰色宮綢的單袍,外罩天青宮綢外褂子。蔡將軍五旬以外,紫面目。兩旁站定英雄不少。
  馬成龍過來給那老將軍行禮,那四個人也行禮。穆帥一瞧,說:「成龍、夢太、李慶龍、巴德哩、玉鬥,你五個人在路遇見的?」眾人說:「是。」穆帥說:「我看了文書,又有差官稟我知道。那起亮、金四彪,是你等拿住的嗎?」成龍說:「是我五個拿的。」將軍說:「你們久戰天地會,深知賊人之性,我也調你三個人前來。本帥我至此處,與為首的賊名叫任山打了兩仗,未分勝負。他死守汝寧府這座城,我攻了幾次城池,攻打不開。今天你三個人來此甚好,我有話問你等。你們是久戰天地會,賊人的情形你等必然知情,有什麼好計可以破這一座汝寧府?你自管說來。」馬成龍說:「此城易破。大帥帶有炮隊,請九節毒龍炮三個,要打汝寧府甚易。」穆帥說:「我這裡正缺一個管帶炮隊之人,連火氣營共十營,你本身帶來那五百馬隊,自歸你統帶。幫帶馬夢太,管理你那營的營務處。糧台,派李慶龍去。」隨賞三個人三桌酒席,又叫軍政司給玉鬥,巴德哩記大功一次。成龍等下去,早有他屬下的管帶,那些個營官、哨官、副、參、游、都、守、千、把、外委齊來請。成龍三個人到了正西,四面是連環八卦的營寨,當中三個營寨,當中是成龍那五百人住,為中軍帳,護庇成龍;左邊那營歸李慶龍,右邊那營歸馬夢太。三個人先到中軍帳,挑了差官,安置停當,方落座吃酒。
  正吃酒之際,外面人報說:「稟三位大帥,外邊有巴老爺、玉老爺來拜。」成龍說:「請進來。」少時,玉鬥二人進來,與成龍等落座吃酒。夢太問說:「你二人此時大帥派什麼差事呢?」那馬德哩說:「在副帥那裡管理糧台。那副帥汪大人,與我二人是拜兄弟,他當初當小差事,後來屢次高遷,我們哥倆是真知己之交。不是我小器他,當初是我們把他提拔起來的。」說著話,喝完了酒,二人告辭去了。
  至次日天明起來,拜眾位帶兵官長,回頭用完了早飯之後,點了花名冊,操演幾天。這一日,請將軍的令,帶炮隊攻城,穆帥又派那汪平為接應。馬成龍帶大隊離汝寧府不遠,早修下三個大炮台,把那獨龍炮架起來,照定汝府點放。只聽的一聲響亮,那炮子正打在城牆之上,馬成龍在馬上用千里眼一打瞧,那城上旌旗招展,人聲一片。那炮子兒打在城牆上,從那炮子進去的那窟窿中,流出好些個黑紫水,彷彿是紫血相似。那成龍又叫點第二個炮。那炮手吹去了蒙頭灰,晃火繩照定了火門一點,震天聲響,一溜煙又打在那城牆之上。此時,那些個官兵與成龍等眾人一瞧,還是與那頭一炮一樣,打在城牆上,從裡邊流出好些紫血湯子來。那馬大人如是者三炮,俱打不開。無法了只好回來,與汪大人說:「汪大人,你我調隊攻城,今天務要攻破汝寧府,才可以算得勝。」汪大人吩咐:「掌號調隊攻城!」那奮勇隊與飛虎雲梯軍設立雲梯,頭前那飛虎軍手擎藤牌、短刀,順雲梯往上直扒;後邊馬成龍與汪平、夢太、李慶龍在馬上督隊人馬,在汝寧正西攻城。那上面守城之人令旗一擺,一聲炮響,滾木礧石望下砸打,火槍火箭一齊往下砸打。攻了有兩個多時辰城,人馬官兵傷了無數。汪平見攻不下城,吩咐鳴金撤隊,回歸大營,稟明瞭老將軍。此時穆帥一聽,急的無法可處,在營內思想主意。次日又攻城,官兵受傷甚多。一連半月之久,穆帥急的病了,派汪平、蔡榮二人管理帥印,自己養病。
  這一日,馬成龍也就在子午營與夢太悶坐,悉這一座城打不開,實在無法了。外邊進來了差官,說:「巴老爺來了。」成龍方才說「請」,自外邊進來巴德哩,說:「大人,我有個結義的哥哥,此人能耐武藝高強,本領出眾,乃正黃旗蒙古人氏,現在當大宮門頭等侍衛,在營門外站著,我是同他一處來的。」成龍說:「我同你迎接他進來。」說話往外就走。焉想到成龍這一出去,惹出一場是非來。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9:09:56

第八十九回     馬成龍見景生巧計 巴德哩誤走麻家莊



詩曰:生涯從古類飛蓬,墮地伊誰敢論功。
  別路三千常作客,古人四十已成翁。
  讀書虞夏周秦漢,閱世冰霜雨雪風。
  可惜經營無一事,歲華回首太匆匆。
  馬成龍跟巴德哩到了營門外一瞧,外面有三匹馬:頭前是韋馱保,身高八尺,頭戴緯帽,三品頂戴,灰色摹本緞單袍,外罩天青宮綢褂子,篆底官靴,身上帶著檳榔荷包眼鏡盒子全份活計;淡黃臉膛,雄眉闊目,年在三十以外。巴德哩說:「韋大哥,給你二位引見引見。」用手一指,說:「這位是馬大人,這位是韋大人,你們哥兩個多親多近。」韋馱保過來請了一個安,說:「大人好!」那馬成龍說:「你好!」韋馱保一瞧他沒有還安,心中大不願意,無奈衝著巴德哩過來說:「大人,討你老人家手拉。」山東馬說:「不拉手。」韋馱保一瞧,說:「巴賢弟,是朋友給我見,不是朋友別給我見!」回頭說走,帶跟人上馬竟自去了。那巴德哩目瞪口呆,馬成龍也說:「巴大兄弟,是朋友給我見,不是朋友別給我見!」巴德哩說:「馬大哥,你不可這樣粗率,人家給你請安。你不還人家一個安;人家要跟你拉手,你說不拉手兒。你還怨人家嗎?漫說是你,就是汪提調,他是一個副帥,見了我們哥們,他還有一個起坐兒哪,何況是馬大人你!馬成龍說:「你別吹著玩了,我就不信!我去到那汪大人處等你,看你見了副帥該當怎樣?」說著話,就往前走,巴德哩後面跟隨。
  到了前鋒營汪大人處,有差官瞧見,先到裡邊通報汪提調。汪大人迎接出來,一見馬成龍,手拉手兒進了大帳,說:「馬老兄台,我正要請你議論大事,兄台來此甚好。」二人在大帳之內落座。當中桌案,東邊椅子上坐著是馬成龍,西邊椅子上坐著是汪平汪大人,兩旁邊是十二名差官。從人獻上茶來,汪大人說:「馬大人喝茶吧。我今天正要請你前來,議論破汝寧府之事,不想兄弟來了,甚好。」正說話之間,巴德哩進來,說:「大帥在上,巴德哩請安。」汪大人問:「有什麼事?」巴德哩說:「沒有事。」汪大人同著人坐著,也沒有站起來;一問他什麼事,巴爺又說沒有事。汪平一想:「我這個兄弟就是跟著我當差,他要跟著別人當差准不成。無緣無故的,我在這裡正會著客,他進來做什麼?我要說他兩句,比別人說他還好。」想罷,說:「沒事進帳,必是你要討差事。回頭跟我作引馬,前去探賊。」巴德哩本來是與山東馬賭氣來的,偏巧汪大人也沒有站起來,又一說他,又派他跟著探賊,他那氣大了,越想越氣,說:「得令!」汪大人說:「馬大人,你我帶馬步軍,到汝寧府城西那裡見機而作,不可有誤!」二人上馬,挑選馬步軍隊。
  馬德哩覺著沒有作出臉去,自己回到帳房,換好了衣服,然後拉著馬,的是破鞍,穿的是舊箭袖袍,一直的望大帳,怒容滿面,站在一旁,也不言語。汪大人與馬成龍二人上馬帶隊,並馬而行。前邊是引馬與巴德哩,後邊帶隊的是韋馱保、韓三保、薩裡善、哈三保,副、參、游、都、守等官不少。巴德哩在馬上怒氣不息,他指著那馬,罵了聲:「畜類東西!你也吃了我不少的草料,為什麼你肥了,你就鬧脾氣?我今打你,你不願意跟我當差。告訴你:我當差也吃飯,不當差也成了。你這個東西,好生大膽!」他拿那鞭子直打那馬。汪大人一聽,氣往上一撞,說:「巴德哩,你這個匹夫東西!在本帥跟前這樣大膽,回去我定要辦你!那巴德哩一聽,說:「什麼?你辦我巴太爺?我這差事不當了!」說罷,拔馬就走。汪平說:「來人!給我把他拿住,到營內我要辦他!」
  後邊玉鬥、韋馱保等五個人一撒馬,說:「巴大兄弟,你別走,我有句話說。」離汪大人遠了,這些個追巴德哩,玉鬥在頭裡說:「巴大哥,站住吧,我給你寫信,你投奔我舅舅那裡去吧。我舅舅現在做金陵建康道台,你去了就成。」韋馱保說:「巴賢弟,你別走,我給你寫信,你投奔江蘇我表兄,現作江蘇巡撫。」薩裡善說:「巴賢弟,你別走,等等我吧!我告訴你,投奔我叔叔那裡去吧。我叔叔現在作兩廣總督,我哥哥在這河南作布政司,你別忙啊!」那巴德哩一聲也不言語,催馬直望西南去了。眾人追了幾里,並沒有追上,無奈回來到汪大人馬前,說:「並未追上,求大人恩施格外吧!」汪大人一擺手,他在馬上一瞧,那汝寧府城上旌旗招展,賊兵無數,防守甚嚴。無奈不敢攻城,傳令望回走。汝寧府西關外道北邊一帶淺河,內里長起有一片葦草,有五六里長。過去那葦草西北,就是穆帥紮營之處。汪大人同成龍要望回走,非望西繞才過得去,天有正午,馬成龍正瞧青茫茫一片葦草,見有一片葦草地,望北一條小路。馬成龍一瞧,說:「汪大人,派兩個人帶五百兵,在此小路口等候。如有從裡面出來的人,拿到大營見我,自有道理。」汪大人一回頭,叫:「都司劉奎明、參將彭占炳,你二人在此處帶五百步兵看守這小路口,有人從裡邊出來,拿送大營見我。如至日落之後沒人出入,你二人回營交令,不可有誤!」二隻見雲生西北,霧長東南,沉雷聲響,細雨飄飄。在先雨小還不要緊,後來越下越大。劉奎明說:「彭大人,你看這雨下的大了,想你我為武夫的,在軍營內苦征血戰,早起遲眠,為的是名垂千古,青史留名。自到汝寧府,攻了八次城,傷了幾千人,陣亡了二十多名官長,你我還算時運高照。今天在這雨地內等候,查拿奸細,真應古人的話了:『寒暑披鐵甲,南北定煙塵。渴飲刀頭血,睡臥馬鞍心。』」彭占炳說:「劉大人,你所說的有理。無奈一件,為人子,孝當竭力;為人臣,忠則盡命。大丈夫處事,必要想光前裕後之事。」
  正說著,忽聽見葦草裡邊有人走路之聲響,出來了兩個人。劉奎明說:「拿!」那些個官兵過去把那二人抓住。彭占炳一瞧那兩個人:一個身高七尺,身穿月白布褲褂,白布襪子,青布雙臉鞋;年約三十以外,面如茄皮,黃眉毛,圓眼睛,臉上黑中透暗。那個是身高六尺向外,黃面目,弔角眉,大眼睛;身穿藍布褲褂,白布襪子,青布鞋,肩頭上扛著一個空口袋。一見官兵來拿,他兩個人跪倒就地,說:「眾位會總爺饒命吧!我們是做小本經營的,你不可這樣無理。」劉奎明說:「我等是清營的官兵,奉令在此捉拿奸細,捆上帶著走!」那兩個人說:「我們是本地百姓,做小本經營。」彭大人說:「帶你二人至大清營再說。」二人上馬,帶著官兵,押著兩個人,至大清營汪大人那裡,回稟汪大人、馬大人知道。至大帳說:「卑職等在葦草小路,拿來兩個人。他說是本處百姓,做小本經營的,方才搜了搜他二人身上,並無有別的物件。請大人定奪。」
  馬成龍點上燈升帳,說:「帶上來,我問問他是何等之人。」汪大人說:「帶上賊來」下邊有人答應,把賊人帶進帳來。兩邊站立親兵隊、差官。兩個人跪下說:「大人饒命!我兩個是好人,不知為什麼把我二人拿來?」馬成龍說:「你二人是哪裡人氏?姓什麼?不必害怕,說明白,我開放你二人就是。」那穿月白褲褂的說:「我姓祁,排行在五。那是表弟段芳。我們在這正北二十里,白沙莊人。因為家中貧寒,做小本經營為業。聽說這裡大清營紮駐,八卦教在城內也不敢出來,我二人上汝寧府正南有一個平定鎮,去取落花生,做個小買賣,亦好度日。此是實話,求大人格外施恩!」馬成龍說:「你二人口袋裡裝的是什麼?快些實說!」有差官把那口袋呈上來,說:「裡面有兩串錢,並無別物。」
  馬成龍聽這二人說的話,看那舉止,成龍心內說:「我要問不出這二人的真情實話來,也被汪平笑我無能。」主意已定,又想:「在此行軍之際,這兩個人要是百姓,也不敢走汝寧府西門。」又望賊人身上細瞧瞧,也沒有什麼東西,故意的說:「你這兩個小輩,好大膽量!我早已看出來了,你二人身上帶著的物件,還不快說實話!」那兩個一低頭,只瞧袖口內。成龍吩咐:「來人!快把他那袖口的手巾拿出來我看。」差官立時把那兩個人袖口內帶著的手巾拿出來,一瞧上面並沒有什麼,交給成龍親看。成龍看了半天,說:「你兩個人這手巾上有藍線一疊,上面湊三個字,是『天地會』。你還不快說實話!」那兩個人,祁五就說:「大人不必動怒,既然看出來,我二人實是天地會。今天奉老會總任山之命,暗中哨探大清營。今既被擒,求大人恩典!」汪平接口問道:「你城中還有多少人?」祁五說:「還有七萬人馬、三年糧草,內有十二員大會總、四十位散支會總。此城不賽如銅牆鐵壁?這座城是一座糖城,炮打不怕,非有生死白牌,不能開城。我告訴大人說吧,就讓攻打三年,城也攻不開。非見那生死白牌,不能開城。」汪大人與馬大人問道:「什麼叫生死白牌?你要實說呀!」祁五、段芳二人說:「那生死白牌,乃是當初老會總任山他奉命之時,八路督會總派他取北五省,立了一角文書,一劈兩半,八路督會總給任山一半,留一半,說:『你我分去之後,無論你得了多少城池,非見我生死白牌,不可卸兵權,不可開城。』故此這一座城打不開」汪平聽明白了,說:「來人!把這段芳、祁五帶下去,斬首級號令!」下面有當差人等齊說:「得令!」又吩咐:「合營大小將官聽令:如有人得了這生死白牌,兵升守備,將加三級。」那差官少時獻上段芳二賊的頭來,馬成龍與汪大人吃酒。
  天有三鼓時分,成龍方要告辭,外邊差官進帳報與汪大人說:「巴德哩回營,現在帳外聽令。」汪平說:「好,命他進來,刀斧手伺候!」只見那巴德哩笑嘻嘻的進了大帳,大眾一瞧都楞了。只見他換的新摹本段箭袖袍兒,是庫灰的顏色,親獾皮的巴圖魯坎肩,翡翠的扳指,新漂白襪子,藍摹本緞鑲鞋。汪大人方要傳令殺巴德哩,巴德哩說:「卑職仰仗大帥的虎威,巧得生死白牌,可取得汝寧府這座城池。」那汪大人與眾人一聽,心中喜悅。不知巴德哩如何得了生死白牌,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9:10:17

第九十回     獻白牌計取汝寧府 為貪功途遇鎮八方



詩曰:偏是孤單更損傷,聞君氣走倍悽惶。
  根原偶托如桑寄,花太堪憐易杏殤。
  五夜春雨唐後主,百年書籍蔡中郎。
  傷心說是離鄉後,不為聞猿亦斷腸。
  汪平一聽巴德哩得了生死白牌、心中甚喜,就把要殺他的心沒了,問:「你是從何處得來的?」巴德哩說:「大人要問,聽我細細的說就是了。」書中交代,一張嘴難說兩下裡話。這是怎麼一段事哪?只因巴德哩一怒,催馬望西南下去,眾人追他,如何追得上他。他往西南走了七八里路,前邊有一座樹林,自己下馬,心中煩悶,想:「我當時一口氣要逃走,忘了國家的王法,這是臨陣脫逃。我要是被人家把我拿住,那時身受國法,還算是不忠之臣。我要回家去,我父親必要把我送當官,報臨陣脫逃之罪。再者說,我家中就生我一個人,我要一死,我父母年邁,我門中要斷嗣絕後。我也沒有一個投奔。」正想之際,細雨紛紛,自己上馬,冒雨而行,倒慢慢的往前行走。走了有五六里之遙,雨也住了,撥回馬來望北走。面前有一莊村,天已有日落之時。巴德哩進了南莊門,見裡面是南北的街,路東路西都是住戶人家。雨方住了,巴德哩一瞧,路西裡有一個大莊門,門前有五棵柳樹,站著有無數的莊客。有一個人倒髒水,濺了巴德哩一身髒水。巴爺一瞧,氣往上一撞,跳下馬來,說:「你們這些個匹夫,好大膽量!」奔過那個人去,說:「來!太爺的衣服都髒了,你們好好的給收拾乾淨了!」那些個莊客說:「誰叫你從此處走來的!」巴爺氣往上撞,過去方才要打,只見從那裡邊出來一個人,年約二十多歲,身高七尺,面如白紙,細眉圓眼;身穿淡青川綢大衫,漂白襪子,庫灰摹本緞鑲鞋;手拿折扇,從裡邊出來,說:「你們這些湖涂的匹夫,為什麼欺負人家外鄉人?不准動手!」那些個莊客齊說:「少莊主爺,我們那個伙計倒髒水來的,濺了他一身,他就口出不遜。我們大家問他,他不說理。瞧他這個樣子,不如大家把他拿住,活埋他哪!」那少年怒道:「胡說!你們去把這位兄弟的馬給拉來。」說著,向巴德哩一拱手,說:「大人不見小人過。請到寒舍一敘。」說罷,拉著巴德哩,一同進路西大門。往正西是花園子,裡面暖閣涼亭,游齋跨所,樓台花草,甚是幽雅。望北是垂花門。一進重門,門內兩個十五六歲的小童,俱穿藍細布大褂,白襪,青布雙臉鞋,五官俊秀,在兩邊一站。
  這院內是北上房五間,大廳東西有配房三間,房屋高大。院內擺著十六對花盆,盆內俱是奇豔花草。當中魚缸一個,裡邊有荷花映綠。到了大廳,兩個小童兒把簾子一挑,二人進去。巴爺一瞧,當中有木壁擋著,由東西兩邊都可通後院中去。西邊一個暗間,東邊一個暗間。當中靠北邊木壁,有一張八仙桌兒,桌上排著文房四寶。兩旁俱有椅子,房內古玩陳設不少。
  二人落座,有人獻上茶來。巴德哩說:「莊主貴姓啊?」那少年人說:「我姓麻,名貴。兄台尊姓?」巴德哩一想:「我是臨陣脫逃的,他讓我進莊來,這等容易,我別說出真名實姓,恐怕我露出本來面目,那時受害。」想罷,忽然間想起:「汝寧府參將劉杰,因失守棄城逃走,我何不假充他之名姓。」想罷,說:「我姓劉,名杰,原任汝寧府參將。」麻貴說:「原來是大人,我實不知道,多有冒犯!來吧!」先取了幾件衣服來交給巴德哩,麻貴說:「大人換衣服吧。」巴德哩說:「麻大爺,我也不推辭了。」自己到東裡間屋內換好了衣服出來。麻貴又拿出來各樣古玩、扳指、煙壺兒,說:「劉大人,你我二人知己交情,把這些個物件你帶上幾件。」巴德哩帶上一個扳指,拿了一個煙壺兒。少時間,下邊擦抹桌案,擺上酒席,說:「咱們喝酒吧。」少時,菜蔬齊備,齊擺在桌上。書童兒斟酒讓菜,二人談心敘話。酒喝到半酣之際,巴德哩說:「麻老兄台,你們這個莊村遭此兵荒馬亂之際,為什麼不避兵災哪?」麻貴趁著酒興說:「我們這麻家莊,官兵不能來此打槍。」巴德哩說:「官兵乃國家派大帥管轄,所為剿拿叛反之賊人,焉有攪亂平民之理!此話不通,就怕有賊人前來,那時間可不好了。我瞧臨近別的莊村並無人馬,為什麼你這麻家莊就不怕賊來呢?」麻貴一聽,一笑說:「劉大人,你此時是來私訪?是來閒游?」巴德哩說:「我是臨敵脫逃,失守汛地,有犯國法。此時間,我是有家難奔,有國難投!我也是信馬由韁,來到此處,得遇吾兄。此乃是我的真情。」那麻貴一聽,說:「你我要結為兄弟,我把實話告訴你說。」巴德哩一聽,說:「甚好。你我就磕頭結為生死之交。」二人就對上一拜,各敘年庚,巴德哩居長,麻貴年幼。
  二人重新又吃酒。麻貴說:「劉大哥,你我既然是異姓弟兄,你我也談談肺俯之言。我實告訴你說吧,我們這座麻家莊,乃是天地會八卦教。是我有一個爺爺,他乃是天地會中八路督會總的結義拜弟。當初有我太爺之時,住在山東登州府文登縣,麻家莊的人氏。那吳恩是我太爺的乾兒子,我爺爺由少年間就愛練,練會了遠拳短打,跟著吳恩,常在一處。後來我太爺死了,我爺爺就與吳恩練那長生不老之術。吳恩造反扯旗之時,封我爺爺為一字並肩逍遙自在太平王。因為任山帶兵在北五省攪亂,吳恩把生死白牌給我爺爺,叫他到各處兼管軍馬,總理征北糧響軍務。我爺爺名叫麻長榮,派到了此處,見了任山,我爺爺說了找一個僻靜所在。任山他原籍是此莊中人氏,就送我爺爺來到此處居住,後來把家口接到此處住居。這兩天,因為那大清營穆帥前來攻打汝寧府,我爺爺一聽,連日唉聲歎氣,對我說:『麻貴,你承嗣過來,我也沒有什麼給你。你把我這一份家私,挑細軟物件帶些個,你遠走高飛去吧。』我還有一個小叔父,才兩歲,打算今夜晚上他三人上吊身死。我正心中煩悶,到外邊遇見大哥你來了。我這是真情實話。我們家中有生死白牌一個,那就是令箭一樣,如拿到汝寧府,任山一見,就得開城迎接,如同旨意一個樣。」巴德哩一聽,心中說:「我要得了這個生死白牌,那時間我回大清營,也好將功抵罪。」正想之際,麻貴說:「來人!再把那紗燈點上,我今天是一醉解千愁,明天再作主意。」
  正喝酒之際,聽的外邊有人大嚷一聲說:「好一個麻貴!你這不要臉的匹夫,滿嘴裡胡說惹事!」簾子一挑,從外面進來了一個人:年約四旬以外,面如冠玉,重眉大眼,準頭豐滿,唇若涂脂,平頂,身高八尺,頭短脖粗腦袋大;身穿藍綢長衫,高腰襪子,山東鞋,猛一瞧好像馬成龍。麻貴一瞧他爺爺進來,嚇的順著桌腿望下一溜,躺在就地,醉眼朦朧。有小童把他攙扶在西屋內上去了。巴德哩一瞧進來這個人,他是一個猛勁兒說:「馬大哥,你因何往這邊來的?」麻長榮一瞧,並不認識,說:「你是什麼人?快說!」巴德哩一細瞧,說:「欸!我認錯了人啦。我姓劉,名杰,是沙寧府內失守城池參將,無處投奔,來到貴莊,被這裡少莊主把我讓進來吃酒。不知尊駕何人?」那位英雄一聽,說:「原來是劉大人!我不知道,多有冒犯!你這也不能回營了?」巴德哩一聽這一句話,他心內一動,說:「我實在不能回營,連家也不能回了。我也是走投無路,入地無門。」麻長榮落座,一瞧巴德哩,那果然是真心,並無二意。又談了半會兒閒話,然後一同吃酒。酒至半酣,麻長榮說:「劉賢弟,你我結為生死弟兄,不知尊意如何?」巴德哩說:「也好。」二人又衝著上面磕頭,麻長榮居長,巴德哩居次,二人入座談心敘話。麻貴在屋內聽見了,說:「好哇!跟我拜了盟兄弟,又跟我爺爺嗑頭,你好大膽量!我焉能與你善罷甘休!」麻長榮說:「畜生,不可胡說!喝醉了,你就這樣無禮嗎?」然後又與巴德哩說:「賢弟,劣兄有一句話,你且記在心;無論你多急,千萬別歸天地會,一入會中,想退不能!你想想吧,你要此時間歸大清營,是准把你殺了,白死還落一個不忠之臣。你要歸天地會,你想要再逃出來,那萬不能夠。我本是天地會八卦教中人,麻貴方才所說,並非是假的。我有件心事托付你:你有一個姪兒,方才兩歲,你把他帶走。我給你收拾細軟物件,你帶我那孩子逃走遠方,找一個地方。久以後那孩子長大,你就叫他姓劉,他就算是你劉門之後了。我去後院中收拾些古玩物件,你就把他帶走就是了。」說罷,站起身,自木壁後穿往北院中去了。
  巴德哩等夠多時,不見他回來,心中甚是著急,自己又狐疑起來,怕的是麻長榮嘴甜心苦,又生心害他。站起身來到院中一瞧,四顧無人,翻身上房,望後院中一看,見是正房廳內五間,東西配房。巴德哩一瞧,到了前房坡,使了一個珍珠倒捲簾的架勢,夜叉探海勢,望裡一瞧,隔著竹簾,燈光射出來,瞧裡面甚真。正北條案是花梨木的,上面好些個玩物,案前八仙桌一張。東邊椅子上坐著是一個婦人,年在四十以內,烏雲巧挽盤龍髻,上有幾支碧玉簪;舉止端方,品貌不俗;身穿藍綢女褂,青綢子裙兒,窄窄弓鞋,懷內抱著個小孩兒,唉聲歎氣,說:「兒呀,你今天要是與為娘一分手,哪一個是你親人?久以後長大成人之時,你認那劉家叔父為父,不知生身父母是誰,孤苦伶仃。也是你父親作事錯了,才有這生死別離之事。為娘雖死在九泉,也不甘心瞑目呀。你再吃為娘幾口斷腸的乳食吧,從此永別了,今生今世要想再見為娘,那是不得能夠了!」麻長榮說:「娘子,不必悲泣,收拾物件,打發他起身,你我夫妻一死,也就完了。」說罷,站身進西裡間屋內去了。巴德哩正聽得入神之際,被後房上有一人舉刀就剁。不知巴德哩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9:10:37

第九十一回     病二郎遭擒被獲 小陳平夜刺成龍



詩曰:塵紅浪白正茫茫,未必蓬萊即我鄉。
  說士空爭三寸舌,草無徒轉九迴腸。
  夢來誰見身為蝶?仙去人傳石是羊。
  識得浮生原暫寄,笑看傀儡各登場。
  巴德哩正在房上聽那麻長榮之妻與那小孩兒說話,他不由一陣心驚,想起自己生身之父母生養我之時,我今不能回家去,我那生身的父母也是這樣的想我,不由落下幾點英雄淚來。正想之際,從背後彷彿一個人,掄刀就剁。巴德哩往後一閃,落在院內,原來是麻長榮。他在屋內看見那外邊房上有一個人影兒,自己到了西裡間屋內,推開後窗戶,拉了一口鬼頭刀躥上房。到了房上一瞧,他認是任山派人來探聽,他掄刀就剁。巴德哩落在院中,拉出刀來。麻長榮跟著下來一瞧,說:「劉賢弟,你為何來到此處?」巴德哩說:「我未見過我嫂嫂,我來瞧瞧他。」麻長榮說:「來吧,你跟我到屋內去,幸虧方才沒傷著你。」
  說罷,拉巴德哩進屋去,說:「這就是你嫂嫂。」巴德哩過去請了一個安。那婦人還禮說:「叔叔請坐。」麻長榮說:「賢弟,你方才使的那口刀,拿來我看看。巴德哩心內說:「觀他這樣待我,並非不是好意;我把刀給他,他要與我動手那時間我自有鐵蓮子護身,也不怕他。」想罷,把刀遞給麻長榮,說:「大哥,你看我這口刀真鋒利。」麻長榮一瞧,見那口刀長有三尺,缺尖,寬有二寸,光閃閃,冷森森。麻長榮一瞧,認識那口刀,說:「此刀,賢弟你可知名?」巴德哩說:「就叫披刀。」麻長榮說:「賢弟,你拿愚兄來了。必是大清營中武將,前來密訪。你說實話,此刀你得了日子不久,要你實說!」巴德哩一想:「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何不說出真名實姓來!」想罷,開口說:「大哥要問,我姓巴,名德哩。我乃乾清門頭等侍衛,我是隨穆將軍出兵,來在此處的。因為將帥不和,我才有這一段事。」因把自己與馬成龍打賭,奉命探城,與汪大人不和,自己一怒逃走,來至此處。」說了一遍。那麻長榮聽明白了,說:「賢弟,你要知,我瞧見這口刀,我就知你是清營之人。此刀主人名叫雙寶太歲郭亮,此刀名叫赤虎銷金缺尖臥龍刀,能削銅鐵,剁純鋼,殺人不帶血,那郭亮自五運山來,在汝寧府住了幾天,那日我瞧見他這口刀,我也是愛練,我與他論了半天刀。今日相見,我才知道你這口刀的來歷。你是從哪裡來的?你要說說。」巴德哩把餘家莊殺死郭亮之事說了一遍,然後又說:「麻大哥,我聽麻貴說,你有生死白牌,你何不拿了去大清營獻功投降,取汝寧府去?」麻長榮說:「賢弟,你有所不知,那清營內倒有一個投奔,是我們山東人,與我還同過學,名叫馬成龍。我怕到那裡求榮反辱,我倒對不起天地會中人了。莫若一死,也算對的起吳恩,也算是我一死全忠!」巴德哩說:「我有一個主意,你把那生死白牌交給我,我此一去必要把這段事辦好。如至明天正午不到,那時間我也不管兄台,你願意逃走,你就逃走;願意死,我也管不了你。我必前來給你一個准信。」麻長榮說:「賢弟,你不可這樣!倘若你去到了清營,穆帥不准歸降,那時你該怎麼樣哪?」巴德哩說:「如穆帥不准歸降,原物交回。如不能交回原物來,那時間我必要給你一個准信前來。營中我的朋友不少,你自管放心就是。」那麻長榮一聽,說:「賢弟,我把白牌交給你,這就是取汝寧府的一把鑰匙。」
  說罷,回身進東裡間屋內去了,拿出來一個小木匣兒,長有八寸,寬有三寸,高有四寸,是楠木雕刻的匣兒,雙手遞給巴德哩,說:「賢弟,你拿了去吧。」巴德哩說:「這裡邊是甚物件?」麻長榮說:「就是一角文書,上面有關防印十顆,可是半張,那一半,在老會總任山那裡收存。你拿去,不必細問。」巴德哩接在手中,說:「我也不必從門內走,由房上躥過去,我望正北就是了。」
  巴德哩到院內上房,躥在外面,一直的往正北,走有數里之遙,只見那前面就是大清營。到了營門,有守營門之人,號燈齊明,人聲一片,正遇白少將軍查營。這位少將軍,乃白大將軍之子,世襲建威將軍,聖上賞頭等侍衛之職,現在跟穆帥管理糧台,今夜奉令查營。一見營外來了一人,方要問是何人,家人白平說:「大人,那邊來的是巴大爺,你不認的嗎?」那少將軍名叫白勝祖,一見巴德哩回來,連忙跳下馬來,過來拉著那巴德哩的手,說:「巴賢弟,你今回來了?你先跟我去,我帶你見見大帥去,給你求個人情吧!」巴德哩給少將軍請了一個安,說:「不必白大哥分心了。我見了汪大人有機密事稟報,那時間兄長你就知道了。」少將軍說:「派人去稟報汪大人知道。」又有人帶領著巴德哩去見汪大人。
  方進大帳,只見兩旁站立刀斧手、旗牌官,當中汪大人、馬大人二位。
  巴德哩上帳請了一個安,說:「大帥在上,巴德哩爺仰大人的洪福,巧得生死白牌,得取汝寧府。我特意前來獻功請罪!」巴德哩說完了,往旁邊一站。汪大人說:「拿上來,我看哪!」巴德哩把那花梨木匣兒呈上。汪平打開一瞧,裡面是一角文書,問:「巴德哩,此物件得在何處?」巴德哩就把誤走麻家莊之事說了一遍。汪大人一聽,說:「巴德哩,你論王法,把你該斬首號令;念你有得生死白牌之功,將功抵罪。你就去到麻家莊去,把麻長榮傳來,我有話說。」巴德哩說:「請大帥的令,是把他叫來殺他?是用他破城?」汪平說:「我調他前來所為破城,並無別意。」巴德哩說:「謝過大人。我要去也。」拿了一支令箭,撲奔那麻家莊。
  到了麻家莊,天色已然大亮,莊門方開,眾莊客一瞧,說:「大爺,你昨夜晚上不是住在我們這莊裡嗎?怎麼從外邊來,這是多咱走的?」巴德哩說:「你等跟我到裡邊,你就知道了。」說罷,到了裡邊客廳之上落座。家人把麻長榮請出來,一見巴德哩,說:「賢弟,你到大營,大帥必然是派你把我拿住去見他。」巴德哩說:「汪大帥說,令兄長去到營內議論破城之計,如功成之日,定然加官晉爵。」麻長榮說:「既然如此,我先去見他就是了。」吩咐:「來人!馬。」叫麻貴照料門戶,與巴德哩到了外邊上馬,出離了莊門,撲奔大清營而來。
  到了清營,有人通報進去,說:「巴德哩帶麻長榮前來稟見。」汪大人與馬成龍二人在穆帥大帳,此時間穆帥也好了,升坐大帳,傳令:「巴德哩、麻長榮進見。」少時,外邊有人答言,巴德哩在前,麻長榮在後。一進大帳,麻長榮一瞧,當中是三個大帥,兩旁坐定都是將軍、提鎮;兩旁侍立的是副、參、游、都、守、千、把、外委等官,站立兩旁,威風凜凜,相貌堂堂。巴德哩一瞧麻長榮二目亂轉,似有畏懼之心,至大帳跪倒在地,口稱:「罪犯麻長榮,求大人恩施格外。我情願帶白牌計取汝寧府,將功抵罪!」穆帥聞聽,說:「麻長榮,你既然要取汝寧府,有何妙計?自管站起身來說。」麻長榮說:「要取這一座汝寧府,須用白布巾五千個,上面繡『天地會』三個字,疊成帽子。今夜晚我還是天地會的打扮,帶眾將俱要假扮天地會,詐開這座城。那時間老帥派人在四面列隊,都要離城三里遠。賊人如要是望那邊逃走,咱們是往那裡追趕。」
  穆帥吩咐下面人等照樣預備,派麻長榮為總管,兼造布手巾,今夜二更時分都要齊備。下面人答應。又派馬成龍、巴德哩、玉鬥、馬夢太四個人,帶五千人跟麻長榮,今夜三更時分取城,外邊挑兵伺候。又派蔡將軍帶劉金明、彭占炳、王玉、王昆等四十餘名戰將,帶一萬馬步軍,在汝寧府東門外紮隊;「如賊往東走之時,分兵列隊,候賊人過去一半,然後再追趕他,務要把他拿住。」又派韋馱保、韓三保、薩裡善、哈三保,同汪副帥在汝寧府正北扎住大隊,候賊人殺出來,捉拿任山。「李慶龍、慶春、玉明、常勝,你四個人帶一萬飛虎隊,前去接應麻長榮去。本帥派人看守底營,我帶本隊兵丁在汝寧府正西列隊等賊人。派鄭榮為先鋒,如破城之後,派麻長榮留五千兵看守城池,盡力望下追趕,務要剪草除根,以免後患。」眾人接令下去。至三更時分,馬成龍幫助麻長榮把白布手巾備辦好了,挑選了有五千多人,都是精銳之兵,改扮好了。麻長榮帶著眾人至汝寧府南門外,見城上弓上弦,刀出鞘,號燈齊明,軍令森嚴。麻長榮是頭戴三角白稜巾,金抹頭,二龍鬥寶,粉綾緞色箭袖袍,上繡三藍牡丹花,足登青緞鞋子。三軍靠身都穿的清國衣服,短打扮。右有玉鬥,左有巴德哩,二人各騎馬保護,帶著兵刃。馬成龍在隊內,夢太押著後隊,到吊橋上面。守城之人,為首的是黃面金剛李自通,乃是任山的心腹人,一瞧下面來了無數的人馬,吩咐人往下問:「是哪裡來的?快些說明,不然往下砸打滾木礧石了!」上面有人說:「城上人等聽真,我等乃是逍遙自在太平王麻會總爺來了。」李自通一聽,說:「原來是王駕到了!可有令箭執照?」上面有人答應,說:「有熱照。」玉鬥手托著生死白牌的匣兒,走至城根,上面扔下荊條筐,上拴著繩兒。玉鬥把那個匣兒放在筐內,立時拉上去。李自通一瞧,吩咐開城。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9:10:56

第九十二回     雙雄獨霸樂平山 吳恩智收賽存孝



詩曰:漫論無生與有生,海中樓閣倏時成。
  天心難挽前生墜,兔窟全空走狗烹。
  未死仍然誇智巧,蓋棺誰復計功名。
  從來人世皆泡影,千劫惟餘一點情。
  上面李自通傳令開城,旁邊有人說:「且慢,凡事須要小心。」李會總一瞧,認的是大耗神梅鋒說話,遂問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梅鋒說:「稟明瞭督會總再說。」李自通說:「有理。」遂派了一個伶俐的家人,去稟報老會總知道。少時間,有傳令之聲,任山聞信前來迎接那太平王爺,到此處傳令:「開城吧!」有人答應,抬閂落鎖,門分左右,立時城門開放,排著隊出來。任山在前,後跟著雲南二勇士小常萬楊平,雲南三杰賀金龍、駕金彪、賀金豹,一同眾人來到了麻長榮馬前跪倒,口稱:「臣等迎接王駕千歲!」巴德哩說:「起去,頭前帶路!」麻長榮說:「任山,我到那城內有機密事與你商議,起去!」任山頭前帶路,眾人後面擁進南門。巴德哩一扔那鐵蓮子,正打在那任山的肩頭之上。任山就知道了不得啦,在馬上說:「有奸細!」麻長榮暗有口令,即說:「拿賊!」這裡馬成龍、馬夢太傳令:「點信炮!」炮一響,人聲一片,四面八方齊聲喊殺,說:「拿八卦教賊人!」楊平、賀氏三杰與任山、陳忠、李自通等大眾齊聲說:「不好!中了他等詐城計。麻長榮反了,這可不好,此事該當如何?」有探馬來報說:「東方有蔡將軍列隊,北方有汪平列隊,西方不見有人,南門外有李慶龍列隊。」任山知事不好,吩咐:「我兵退歸西門外,往南撤隊!」
  眾人出了西門,走了不遠,只聽的迎面一聲炮響,無數的清兵漫山遍野而來。當中是穆帥,帶領一干文武官將,齊聲吶喊。當中留出一條大路,讓賊人走。這是為何?不截賊反讓賊人逃走,其中有個緣故。要是當中阻住賊人的去路,這些個賊人一瞧他無處逃命,急中奮勇殺過來,殺人者一千,自損者八百。今天故意放賊人逃走,其中有個緣故:賊人皆想逃命,並無戰心,這是將軍之計。如賊人過來,兩旁官兵搜著殺,想逃走是不得能夠;縱有逃走的賊,隨後帶兵一追,一陣可以成功。任山在前,眾人保護,殺入清兵隊內而來。穆帥令旗一擺,說:「殺呀!」人聲一片,殺的賊人聞聲膽喪,望影而逃。馬成龍帶同一干官兵人等,會合東南北。南路總帥在城內殺了一個土平,留麻長榮守城,帶眾人殺出西門,與穆帥合兵在一處,直殺的天地會賊人屍橫遍野,血染草紅。任山奮力帶著敗殘的人馬,望西南大路逃走,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似漏網之魚,恨不能肋生雙翅,飛上天去。後面穆帥令下:「非追上賊不吃飯!」那一片的殺氣喊殺之聲震動於野。那賊人失於算計,又想並無有接應。任山他盡想得勝,永未想有此一敗。清國的官兵頭隊是李慶龍,與白少將軍會合在一處,一同往下追趕。追有五十里之遙,天有巳初之時,望見那前面往西南大路之上有兩座土山,分為左右,當中一條去路。白少將軍離那土山不遠,聽得裡面一聲炮響,從裡殺出一隊人馬。那為首有一匹馬,馬上有一位英雄,年約二十外,面如白玉,長眉大眼;身穿藍綢短汗衫,青洋綢底衣,薄底快靴,手擎赤金虎頭鏨金槍。那身背後有一桿大旗,是杏黃緞子的,蜈蚣走穗,墜角金鈴,被風一擺,嘩楞楞山響。上面有字,是「鎮八方小陳平侯」字。那一隊兵約有五百名,都是頭戴黃虎頭帽子,藍箭袖紫戰裙,青布抓地虎靴子;手擎四尺多長的斬馬刀,寬有三寸,光閃閃、冷森森的。隊伍整齊,盡是些少年精壯之兵。後面又有一聲炮響,人聲鼎沸,從山口裡殺出來一支黑虎軍來,也有五百之眾,都是青縐綢手絹包頭,青綢褲褂,青緞快靴,腰繫英雄帶;肋佩短刀,環抱長槍。當中有一桿緞旗,旗上寫著是:「樂九州賽存孝侯。」旗下有一員武將帶隊,甚是威風。那人跳下馬來,身高七尺,面黃,壽眉金睛;身穿青縐綢褲褂,薄皮底青緞子快靴,手使青銅槊,年有二十歲。
  白少將軍紮駐隊伍,一瞧這些個兵連那兩桿大旗,都不像天地會八卦教的樣式,彷彿像佔山落草的樣子。李慶龍催座下大肚子蝸蝸虎的馬。撲奔賊隊而來,離賊人不遠,說:「來者是何處人馬?快通名來!此乃是清國的天兵追拿天地會。你等不可阻路,快些通名!那黃面目帶隊之人說:「小輩要問,此時也說不完了,我們也不是天地會,我們是來找馬成龍、馬夢太、李慶龍三個人,來報仇雪恨!」李慶龍說:「你這個人與他三個人有什麼仇恨?」那黃面目的英雄說:「你姓什麼?叫什麼?」李慶龍說:「我就是李慶龍。你說我與你有什麼仇恨?」那位使槊的英雄一聽,說:「原來你就是李慶龍,我來結果你的性命!我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焉能饒恕於你!」擺槊就打,李慶龍用三尖兩刃刀一迎。那人把槊往回一撤,掃著就奔那李慶龍打去。李大人把尖兩刃刀一橫,「當」的一聲,被槊崩開那三尖兩刃刀。那人一伸手,把李慶龍拿過馬去。過來了好幾個賊他中人,把李慶龍的馬與三尖兩尺刀得了,回歸本隊。白勝祖一瞧,有心過去,後隊接應未到,自己正在那猶疑之際,後隊彭占炳帶飛虎隊趕到。一聽李慶龍被擒,催馬掄刀,在兩軍陣前大罵:「賊人,休要無禮,我來替李大人報仇雪恨!」那使虎頭鏨金槍的白面目英雄,一催座下金睛閃電白龍駒,並不答話,擰槍照定那彭占炳分心就刺。彭占炳用刀相迎,交戰未到三合,被那使虎頭鏨金槍的刺於馬下。後邊又過了白少將軍的手下戰將卞奎元,過去也被那使槍的英雄刺死了。
  後隊穆帥已到,天已日色平西,眾人尚未用飯,吩咐安營。後隊隨後也都到了,大家安營。穆帥知道李慶龍被擒,彭占炳、卞奎元身亡。馬夢太與馬成龍才知道李慶龍被獲,又一細問白少將軍,才知道白晝那兩個賊人阻路,並不是天地會,是來找他們三個人。馬成龍說「馬老兄弟,明天你我二人到兩軍前,問問他兩個是為什麼來找我三個人。」一夜無話。次日天明起來,用完了早戰飯,穆帥、蔡將軍派汪大人回汝寧府安撫居民,就派麻長榮護守汝寧府。穆帥帶三成隊,帶一干諸戰將,點炮亮隊,到了兩軍陣前。只見那山口內又是一聲炮響,那昨天列隊的兩位少年鎮八方、樂九州二人在當場一站。馬成龍方要過去,只聽身背後有人說:「馬大人且慢,待我過去拿那個小輩去就是。」馬成龍一瞧,認識是劉奎明,催座下馬,搶手中雙,直奔樂九州賽存孝而來,掄就打。樂九州也用槊望上一崩,劉奎明雙也飛了,一撥馬逃回本隊。馬夢太方才要出去,身後又出去幾個,俱敗回來了。馬成龍氣往上一衝,跳下馬來,自己收拾好了,手擎大環金絲寶刀,出離了本營,離那樂九州不遠,後邊有巴德哩、玉手兩人跟隨。樂九州一瞧,說:「來者你可是什麼人?通名上來!」馬成龍說:「我姓馬,名成龍。我瞧你等不像天地會八卦教中人,你二人放了任山與那些個會匪,甘做叛逆之人。你昨天打死兩員武將,生擒李慶龍,今天又在兩軍陣前耀武揚威、抖擻精神。你等既是英雄,來找我三個人,也須說個明白,是為什麼?再者說,我也不認識你。」
  那兩位少年英雄,書中交待,原籍雲南楚雄府人氏,乃是川北鎮侯永杰之子。那白面目名侯文,別號人稱鎮八方小陳平;那使槊的名侯武,別號人稱樂九州賽存孝。二人槍馬純熟,隨四州鎮署。因他父親病故了,他母親帶他二人扶靈回籍。因各處盜賊竊發,天地會變亂,侯文、侯武保著母親、行囊、車輛,行至峨嵋山正南一百二十里地,車輛正行之際,前面正西有一座山口,穿山望西南一條大路。方一到山口,聽得裡邊一聲鑼響,從山口裡邊出來有七八十名山賊。為首一人,身高八尺,面如白紙,環眉大眼,鼻直口方;身穿藍綢褲褂,青緞快靴,手擎一條鐵棍,威風凜凜,相貌堂堂,說:「過往兒等,快些留下買路金銀!如若不然,我定然結果你等性命!」鎮八方催馬,說:「來者何人?快通名來!侯大爺在此處等候多時了!」那為首的賊人說:「我乃是此山寨主,銅頭吼元興是也。」說罷,掄棍就打。侯文一抖手,照著那元興就是一鏢,正中賊人的肩頭之上。只聽「哎喲」一聲,說:「可了不得啦,打寨主爺了!一賭氣往西北逃走去了。眾賊人說:「好漢爺別走!我家寨主爺逃走,此山無主。依我之見,好漢爺暫在我們這山上住宿幾天。那雲南各處都被天地會所占,你想此事該當如何?」侯文說:「你這山叫何名?是有多少嘍兵?」那眾嘍兵說:「我等有五百名,山名樂平山,請寨主上山吧!」那侯文與侯武兩人也知道雲南變亂,何不暫在此山居住幾日?想罷,說:「你等頭前帶路!」眾家將保著上了山寨,裡面有分金廳,有寨門,還有兩三個月糧餉。
  那二位英雄在這山上一招聚,不到半載,嘯聚了兩千眾,截了天地會八卦教的四十萬軍糧。此山正南有十八個莊村,都屬本山管。有何家堡何老員外,知道二位少年英雄是在此處避兵,淨搶天地會,不截過往人。有兩個女兒,給了侯文、侯武為妻。從此過門之後,有這樂平山暫時保護那些個山莊無事。吳恩派人請了二人兩回,被這兩個人把下書人耳朵給留下了。過幾日,何老員外生日,這裡老太太與二位少奶奶都從樂平山往何家莊去,帶了幾個家將下山去了,侯文、侯武在山上煩悶,只見有人來報,說:「兩位大爺,可不好了!天塌大禍!」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9:11:16

第九十三回     二英雄受計破清兵 屯土山力擒李參將



詩曰: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眾人逃回山來,一見侯文、侯武,哭著說:「少大爺,可不好了!
  我跟著我們太太與二位少奶奶下山,走了有五六里之遙,只見對面來了一隊大清國官兵,是馬成龍的旗號,後跟著有五十個小隊,過來要搶二位少奶奶。他等通名是李慶龍、馬夢太、馬成龍,前來遊山。二位少奶奶怕落賊人之手,在那轎內撞死了。老太太被他等亂刀剁死了。」侯文、侯武二人一聽此言,氣的三屍神暴跳,五靈氣騰空,放聲大哭,吩咐:「調隊!我等要拿獲那狠心賊人,替母親報仇!」下邊人答應。
  少時間,調了有五百飛虎隊,人聲一片,殺出樂平山,至雙岔路口一瞧,屍橫遍地,鮮血淋漓。三四個死屍,細瞧是家人侯忠與老太太、二位少夫人,身帶刀傷,頭破血出,侯忠身受亂刀分屍。二位英雄問方才跟來到此處遇見賊的家人說:「殺死老太太的是什麼人?」那家人侯孝說:「是清營馬成龍、馬夢太、李慶龍。三個人帶著那五十個小隊子。」鎮八方小陳平說:「我不殺那三個賊,誓不為人!」撫屍痛哭。派人抬回山寨去,用棺木殮好了,與他母親停靈後山,派人給何老莊主送信去。
  正安排之際,有人來報說:「現有吳恩帶五千人馬在山口,請寨主答話。」二人一聽,調隊殺出山口,一瞧在正東有五千賊隊,當中三千步隊,左邊一千馬隊,右邊一千馬隊,當中是八路督會總吳恩,帶著保駕的赫天真、張明遠、張保任、葉守敬、葉守清等眾人。一見侯家弟兄出來,妖人吳恩說:「二位寨主別來無恙!我山人至此,並不是打仗,皆因你我連山不遠,都算是俠義英雄。我山人當初也是不願意造反,皆因遇見了些貪官污吏,剝盡地皮,我山人才起的首。至到如今,也是騎虎不下之勢。我有心卸了兵權,又恐怕受了他人之害。我今天聽得探馬報說,有清營差官傷了尊眷,我山人正在巡查南山口,閱邊至此處。我勸二位英雄早歸山人,共籌妙計,以破清兵。如得了大清國江山社稷,你我裂土分茅。」鎮八方小陳平侯文一聽,說:「你既然叫我歸降也不難,我有一個主意。我頭一件,不改天地會的打扮;第二件,我帶本隊人馬捉拿馬成龍、馬夢太、李慶龍三人。你發付糧草,我報仇之後歸降你會中,我的人還是我自己管帶,不准你調我這本隊之人。」吳恩說:「那也容易。」侯文說:「我先把父母靈棺送在何家莊廟內停靈,我明天必要到南山口稟見。」吳恩說:「甚好,君子一言為定!我山人無不依從,請尊便吧。」
  此乃是吳恩一條反間計,安心要把二位英雄收服。因前者失了四十萬軍糧,他不敢找來,是因神力王在北山口外紮營,他怕首尾受敵,那時還了得。今天是定了一條奇計,先派人假扮清營馬成龍、馬夢太、李慶龍三人的模樣,暗中帶著五十名馬隊,先派人在樂平山內用錢買通了那裡嘍兵,無論有什麼事,先稟報一聲。那假扮馬成龍的姓李,名天佑,乃福建提督李天保的兄弟,在樂平山正北一座山神廟內居住。這一日,有一個嘍兵原是當先寨主元興的心腹人,想要替元興報仇,又不得下手。今天探聽老太太帶二位少夫人上何家莊去,他受了天地會的賄賂,暗出山口。這嘍兵姓李,小名叫江兒,原籍深州城人氏,先年在京都崇文門外打磨廠後河沿學作手藝,因他不好,散出在外,流落在前門外無事。那日遇見銅頭吼元興,見他伶俐,把他帶在店內,給他剃頭洗澡換衣服,夜晚就跟元興睡了。後來帶他到樂平山,給他起了一個大名字,叫李明遠,在這山上無人敢惹他,都知道他是寨主的卵。因元興逃走,他也不知去向,今天受了天地會的賄賂,他到了山神廟內給李天佑送信,殺死侯太太與二位少婦人與家人侯忠。李天佑應許著保他升個會總,帶他往北走了不遠,正遇吳恩查山。李天佑過去稟明瞭,然後吳恩說:「來人!把那個李明遠給我亂刀剁死。他吃著樂平山,反向外人。若留他,我怕壞了會中之事。」下面有人答言,把他帶過來,一陣亂刀,剁死在山坡。吳恩才帶兵至樂平山山口以外,與侯文、侯武二人說明白了,吳恩自己回歸了峨嵋山。
  侯家兄弟二人到山寨中,把靈棺抬到了何家莊,交何老員外,在那本村廟內暫時停靈。二位英雄也就帶合山之人,撲奔峨嵋而來。方一到峨嵋山南山口以外,只見那邊有一支人馬攔住去路。為首有一位會總說:「來者可是侯氏弟兄?快通名來!」侯文說:「我乃侯文是也。你是何人?」那位會總爺說:「我乃管糧會總楊永太是也。奉八路督會總之命,在此處等候,命你二人奔河南汝寧府。這裡有三個月糧草,你二人帶了去,隨後應付糧草。」鎮八方小陳平侯爺立刻帶了錢糧等物,隨同那二千兵,在路之上秋毫無犯,所過的地方也無人敢截。那些個兵丁跟二位英雄到了屯土山,離汝寧府不遠。那日派探馬前去哨探,說:「汝寧府正與大清官兵交戰。」侯文傳令安營。天有巳正,與清國的官兵打了一仗,拿獲了李慶龍。回營內,侯文二人升大帳,說:「來人哪!把那李慶龍帶上來!」旁邊有人答言,把李慶龍捆上,來至在大帳一站。侯文說:「好賊匹夫!我與你不共戴天之仇,焉能饒恕於你!我來結果你的性命!我全家死在你的手內。」李慶龍一聽這話,心中犯想:「我並沒有這麼一個仇人哪?我何不過去問問他,是因為什麼?說個明白,我雖死在九泉之下,也心甘瞑目。」想罷,說:「朋友,你姓什麼?你說明白了,你殺我剮我,我死也明白。」旁邊過來家人侯孝說:「二位主人,不可殺這個人。那一日報名,為首那三個人,我都認得,並不是此人。你老人家快些個把他押下去,等著拿住那個姓馬的,一瞧就明白了。我怕二位主人中了妖人反間之計。」侯文一聽,點頭會意,說:「我明白了。把他押下去看守,不可有誤!大家夜晚留神小心了。」一夜無話。
  次日天明起來,用完了早戰飯,調隊出去,見大清營隊伍整齊,軍馬精銳,人聲一片。頭一陣賽存孝侯武得了勝。山東馬出來一問,侯武就把他母親、妻嫂被殺,通名是馬成龍。山東馬一聽說:「這無智無謀的匹夫,中了那妖人反間之計!」侯武掄手中槊就往下打,馬成龍把寶刀往上一迎,「克嚓」一聲,把那侯武銅槊削為兩段。巴德哩從後邊一蓮子,把那侯武打下馬來。玉鬥把他捆上拿獲,回歸大營之內。侯文一瞧,怒從心上起,氣向膽邊生,催馬擰手中槍,大罵:「賊人休要無禮!我來結果你的性命,替我二弟報仇!」一催馬望前,來到了那馬成龍面前。二人在戰場之上大戰十數個回合,不分勝敗。穆帥鳴金。馬成龍說:「小輩,你先別不要臉!我隊內鳴金,我去去就來。」轉身回歸本隊,把巴德哩、玉鬥叫過來,吩咐如此如此,自己又出來說:「侯文,你乃是宦家之子,名門之後,為什麼不作忠孝良民,甘作叛逆之人?你自己不明!依我之見,你早早下馬請罪,還可以饒恕你的性命。如若不然,你要救你兄弟,也不難,你把李慶龍給放出來,我把你兄弟給放回去。你我二人在陣前走馬換將,你看如何?」那侯文說:「甚好。來人!把那李慶龍帶出營來!」去了兩個兵到營內,把李慶龍推至陣前,連他的馬與三尖兩刃刀。馬成龍也說:「把被擒的那侯武給推出來!」
  少時,也就把侯武推出隊前。侯武低頭不語,只見那邊侯文說:「咱們是兩下裡對放。」吩咐家人把李慶龍放出去。家人一推李慶龍,推到那隊前,往本隊拉馬拿刀,跑歸清兵隊中。馬成龍這邊也是吩咐人:「來!把他推出去。」不大的工夫,也把那假侯武推出來,往戰場之上送了幾步。那李慶龍一瞧對陣上不是侯武,是玉鬥假扮的,連忙跑回來。那玉鬥本來模樣就與那侯武一樣,今天又穿的是侯武的衣服。及見李慶龍回來,他大嚷一聲,說:「侯文,你瞧瞧認識老爺不認識?」那鎮八方小陳平侯文一瞧,說:「不好!馬成龍匹夫,原來是你用的反計。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原來是成龍歸隊,穆帥要收兵,打算要收服這兩員將,留著打吳恩。馬成龍定了這條計,告訴了巴德哩,先派人把侯武的衣服給換下來,假扮玉鬥,今天把事辦好了。侯文急了,催馬奔成龍來。山東馬回歸本隊,與穆帥收兵回營,派人看守侯武。馬成龍與穆帥議論破賊之計。馬成龍說:「如此如此,可以成功。」穆帥賞眾人酒飯,天晚各歸帳房。
  馬成龍這裡有差官伺候,正北一座大帳房,他派家人都出去了。他把大環金絲寶刀掛在那帳房布牆子上。靠正北一張大,馬成龍半倚半靠,正在那裡歇著,外面眾差官都安歇睡著。成龍正在迷離之際,從外面躥進來了侯文,手掄單刀過來,一把手把成龍抓住,掄刀就剁。不知成龍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9:11:40

第九十四回     英雄智激馬夢太 豪傑巧遇張玉峰



詩曰:律回歲晚冰霜少,春到人間草木知。
  便覺眼前生意滿,東風吹水綠參差。
  馬成龍正似睡不睡之際,從外邊進來了侯文,一伸手抓住成龍,眼都紅了,掄刀就剁。
  書中交待,侯文因何至此處?在兩軍陣前正在要與那馬成龍拚命,馬成龍說:「且慢動手,我有話說。」侯文說:「你有什麼話說?」成龍說:「我乃大清國的武職大員,豈能做那不仁不義之事。皆因是我那手下之人,他等也不聽軍令。我原有心在那兩軍陣前說明瞭,不想我家大帥鳴金收兵。今夜晚你來了,我有話問你,你當初不辨真假虛實,中了那妖人反間之計,殺死你家眷,還要用你二人來殺清國官兵。你想,我等乃大清國的武職,焉能做那逆理之事?一則你我並無冤仇,我為什麼把你等家人殺死?也是你粗心,你細想想便明白了。」侯文說:「我母親、妻子不是你給害的,我兄弟可是你拿的,你想此事該當如何?」馬成龍說:「容易。我回稟主將,收你二人,拿獲賊人,替國家出力。你想,要是我等殺的你的家眷,為什麼還通名姓哪?你自己想想吧。我把話說完了,你要殺你就殺吧,我雖死,總算是大清國的忠臣,就怕你臨死還落個不義之名哪!」侯文一聽說的有理,自己也無可如何啦,說:「馬大人所說,我亦明白,無奈我不殺你可不成!」成龍把眼一閉,心中說:「我也等死就結了。」
  書中交代,鎮八方小陳平因為什麼來到此處?因在兩軍陣前要拿成龍,替二弟報仇雪恨。見他等收兵回去,自已回營放聲大哭,想:「我一家人今死在這般苦處,好慘哪,好慘!」自己拔劍要自刎,家人侯孝過來勸住,說:「使不得!我有幾句話說,你老人家總想要替二爺報仇雪恨才是!」侯文一聽,說:「就是那樣!你給我備酒吧,我喝兩杯酒。常言說『一醉解千愁』就是了。」家人擺上酒菜,自斟自飲。天有一更時分,自己收拾妥當,帶刀出離了大營,一直的望北,離大清營不遠。裡邊巡更走哨之聲,來回盤查。自己扒進營去,聽見那帳房之內有人說話。有說要立功打仗的,有說馬成龍足智多謀的。侯文一直的到了那正北的那大帳房外,見裡邊燈光閃閃,馬成龍在上躺著。自己翻身進去,一伸手抓住了成龍,掄刀要剁成龍;成龍一席話,說的侯文暗暗無言。
  侯文說:「馬大人,你方才所說的話,我也都聽明白了。你把我兄弟放開,我二人回去訪問真實。如訪真了,那時我二人自有道理。我弟兄也不敢再與官兵動手了。」成龍說:「來人!」從外邊進來了幾個差官,一瞧帳房內有賊,方才說要拿人。成龍說:「不可!預備下茶水。」差官伺候,二人談話。天色大亮,成龍稟明瞭將軍,放走了那侯氏弟兄。他自此一走,直到神力王與穆將軍滅天地會、打穿雲關,二人才出來。
  穆帥歇兵三日,汪大人也來到了。汝寧府派麻長榮護守。派馬成龍帶白勝祖、李慶龍、馬夢太,四個人,帶三萬大兵,挑二十員大將,兵伐剪子峪。穆將軍兵伐玄墨山。這兩處都是任山的餘黨。此是剪子峪,是由福建會館逃走的老龍神馬鳳山、侯德山、侯保山三個人嘯聚,二次占聚剪子峪,手下還有五六千人。穆帥派馬成龍帶三萬兵,浩浩蕩蕩殺奔剪子峪。
  那日到了剪子峪東山口、紮駐大隊、安好了營寨,埋好了牙岔鹿角,紮好了子午營、將軍帳,營門外撒下了鐵蒺藜、絆馬索。天色尚早,派中軍點後出隊,三聲炮響,大隊人馬殺到了山口外,扎住了隊。聽得那剪子峪山口內一聲炮響,出來了一支賊兵,分為左右。當中一桿大旗,上有「帥」字;旗下是老龍神馬鳳山,左邊是侯德山,右邊是侯保山。左邊有五百馬隊,右邊又有五百馬隊,當中有二千步隊。馬成龍在馬上傳令說:「馬夢太聽令!你出去得勝,殺不了賊,我必要殺你;你要打了敗仗,我也是把你斬首。殺了賊人,算你一件奇功。」馬夢太帶氣答言:「得令!」自己收拾停妥,手擎短把刀,跑出本隊,來在馬鳳山的面前不遠,說:「對面原來是馬鳳山,過來與老太爺動手,分個上下!」
  那邊侯德山一催馬,在兩軍陣前一瞧,那馬夢太身高七尺,壽眉金睛;身穿灰色綢子單袍兒,青緞快靴,腰繫英雄帶,手擎短把刀,前後衣襟掖著。侯德山看罷,大嚷一聲說:「來的賊人,快些通名!」馬夢太說:「小輩要問,老太爺家住在京城安定門裡國子監的人氏,姓馬,雙名夢太。各處天地會的賊人,無人不知我的名姓。小子,你是何人?快通名來!」那侯德山也通了名姓,擰手中槍動手,夢太用刀相迎,二人動手。今天瘦馬馬夢太是真急了,把短把刀一擺,門路分開,一伸手把避血桷掏出來,照定那侯德山咽喉就是一下,把賊人侯德山打下馬去,掄刀把那賊人之頭剁下來,回歸本隊,到了馬成龍的馬前,說:「卑職請將軍的安,殺了賊將侯德山,前來請報功。」馬鳳山一拔馬,敗回了山口。賊人把山口堵住了。馬成龍不知賊人的虛實,也不敢追他,鳴金收兵。到了大帳。擺酒慶功,不見馬夢太。
  那馬夢太回歸了營,一想:方才馬成龍傳令的時節,好不通情理!打了敗仗治罪,我可以;打了勝仗也要治罪,我殺死賊人,算他的功勞。他這明明的是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我過幾天告病假,不在這軍營受罪了。」正想著哪,白勝祖親身過來說:「馬老大人,為何不去到大帳吃慶功酒?馬大人派我來請你來啦。他自己知道白天在兩軍陣前說話說錯了,那是用話激你,為是叫你生氣,好立功勞。走跟我到大帳吃酒去吧!」
  夢太也就跟著少將軍到了中軍大帳,見了成龍,說:「大帥,小弟承情,要不是哥哥,我焉能有這一件功勞!」馬成龍說:「賢弟,你既然知道,我也不必說了。人生在世上,大丈夫必要立萬世不朽之功,一則名垂千古,二則子貴孫榮。老弟,你又並不是沒有能耐的人。像大哥顧煥章因探峨嵋山之時,捨命入山被擒,叫賊人給拿住了,用木板三釘釘上,雖說死的苦,久以後國家知道,必有封賞。來吧,落座吃酒吧!」李慶龍等四個人在大帳吃酒。跟馬成龍的差官魏祿,在外面放賞軍酒。夢太喝至半酣之際,說:「馬大哥,當初跟大人在此山被困,我滾山求過救。今夜晚,我自己討令,探山的去路,以好暗用計破山,不知大哥尊意如何?」那馬成龍說:「好老弟,你真要走運氣,我敬你幾杯酒,你喝完了再說吧。」夢太說:「我不喝了,我要去也!」自己出離大帳,回到自己帳房內,換好了衣服,然後出大營,往西北行走。天有黃昏之後,夢太身穿夜行衣,走了有數十里之遙,見前邊有一個山頭,扒著上去。有初鼓之時,到了山頭之上,只見那皓月生輝。碧天如洗。自己站在山頭之上,萬慮俱消,望南一瞧,殺氣隱隱,望西一瞧,盡是亂山;順山坡下去一瞧,山逕曲幽,樹木森森。自己望前走了有二里之遙,這是剪子峪的後山。他看夠多時,望南有曲曲彎彎一條小路。夢太東瞧西看望前行走,只見迎面有一座密鬆林,穿樹林望南走,一條小道兒。趁著月色。看的甚是真切。夢太方一進樹林兒,有人用繩子一絆,把馬夢太絆倒在地,不能起來。過來了三個人,就把他給捆上了。夢太說:「好賊!不想老太爺今天遭了毒手,罷了!」有人把夢太的嘴堵上了,兩個人抬起來,往前走了有一里之遙,望東拐,只見路北有一院落,裡邊有五間大廳,東西配房。房東邊有一塊平川之地,堆著無數的乾草。那三個人把夢太抬進了上房,把口內堵的物件掏出來。
  夢太一瞧,正面八仙桌一張,一邊一把椅子。東邊椅子上坐著一個人,年約三十以外,身高八尺,面如淡金,重眉闊目,三山得配;身穿青綢子長衫,青緞快靴。西邊椅子上坐著一個人,年約二十以外,白面,長眉大眼,準頭豐滿,四方口,唇若涂脂;身穿寶藍洋綢大衫,白襪,厚底雲履;手拿一把全棕百將的扇子,笑嘻嘻的坐在那裡,並不做聲。在夢太面前站著一人,身高八尺,面如白玉,雙眉帶秀,二目透神,形如宋玉,貌似潘安;身穿藍綢褲褂,青緞三鑲抓地虎靴子,手內擎著一口單刀。夢太只罵那使刀的。那個說:「你就是馬夢太嗎?」你白天殺死侯會總,我來結果你的性命,替會總爺報仇!」一舉手中刀,照定馬夢太脖頸就剁。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9:12:04

第九十五回     玉峰誤言驚飛賊 方昆授業喜神童



詩曰:金殿當頭紫關重,仙人掌上玉芙蓉。
  太平天子朝元日,五色雲車駕六龍。
  那人用刀方才要殺夢太,在東邊椅子上坐定是那位年稍長的說:「二弟不可,咱們都是北方之人。馬夢太,你叫我們三聲會總爺,我就把你放了;你不叫我們,就把你殺了。」馬夢太一聽大怒,說:「小子,好大膽量!我焉能叫你們這不知天地君親師的匹夫!我乃堂堂正正大清國的職官,焉能降賊!我絕不能與你這亂臣賊子討饒!」說罷,破口大罵賊人。那三個人不但不怒,反說:「朋友,你真有點膽子。三弟,你把那封書信給馬大人瞧瞧。」西邊椅子上坐著那個人站起來,把夢太的繩扣兒解開了,把他扶起,椅子落座。然後腰中錦囊掏出來一封書信。信上有字,皮上是「內函敬呈馬大人升啟,由京都發。」馬夢太不知何人來的書信,打開一看,方才明白。
  書中交代,這三個人,內中有一段緣故。只因前門外南孝順衚衕住著一個人,姓張,名奎元,家中富麗,在琉璃廠開設四寶齋南紙鋪的買賣,夫婦兩口人度日,家中使喚人男女十數名。膝下一子,乳名玉官兒,年方四歲,張奎元愛如掌上之珠。那官兒生的秋水為神,白玉作骨,天姿聰秀,品貌不俗。
  這一日,奎元病體沉重,請醫調治不效,在上囑咐自己妻子,說:「倘若我死之後,你帶著那官兒要緊守家門,教他讀書,以圖上進。」說罷,嗚呼哀哉身亡。蕭氏辦理白事,賴有家人張順照料,諸事誠實。
  葬埋以後,過了三年,官兒到了七歲,請了一個先生,是個飽學秀才,在都鄉試的,姓劉,名鼎甲,在張家教官兒一人。起了個學名張玉峰,甚是聰明。自入學之後,頭一年《四書》、《詩經》念完,又念些唐詩。過了年,《書》、《易》、《左傳》,小題文章,念了純熟。三年之久,能以作詩、作文章。劉先生是鄉試中了舉人,歸大挑一等知縣用,分發在四川。臨起身之時,諄諄囑咐玉峰認真讀書。那張玉峰自先生去後,自己也不請先生了,自己用功。
  這一年,他十三歲。老太太感冒,在東院屋內養病,他自己侍病,在一旁瞧書。天有二鼓之時,聽見北隔壁有火槍之聲。老太太問:「哪裡放槍?」外間屋內是兩個大使女給老太太煎藥,說:「太太要問,是北街街坊王宅,他們老爺新從山東東昌府來,現時間夜晚每夜有賊來。」老太太也就睡了,那外邊兩個使女都有十七八歲了,是老太太貼身之人,他兩個煎著藥,說閒話,兩個人又說笑話,張玉峰一瞧,說:「你們這兩個人真不知好歹!太太病著,你兩個人還說說笑笑的哪?」那兩個使女並不怕他,因玉峰自幼兒是他抱大了的。他兩個人還是說說笑笑的。張玉峰說:「你們給我出去吧,不必在這裡氣我。」那使女說:「出去就出去!」站起來,兩個人去了。玉峰自已拿著那書本,在外間屋內地下給老太太煎藥,是個小小炭火爐子。玉峰坐在一個小板凳上,面向北邊,旁邊是放了一個蠟燈,玉峰瞧書。聽見院內有腳步之聲,玉峰認著是兩個使女在北院內鬧著玩呢。張玉峰氣往上衝,說:「你這兩個無知的匹夫,膽子不小,在那院中氣我!」
  原來那北院中並不是兩個使女,兩個使女往南院中去了。這穿廳裡院是上房五間,東廂房三間,西廂房三間,並無人住,前院內是男女下人所居。外邊院內由北鄰王宅驚過來兩個飛賊,是從他任上跟下來的,原打算要盜他的珠寶,不想他家中看家護院之人不少,不能下手,盤費用盡,想要找些個盤費,一瞧那南院,也是有錢之人。方落在院內,望南一瞧,穿廳透出燈光,東裡間屋內也點著燈光,兩個賊人方要掀簾子,聽見屋內有一個少年聲音,說:「你這兩個無知的匹夫,膽子不小,在那院中氣我!」那兩個飛賊一聽,唬的戰戰兢兢說:「怪道!我二人方才房上下來,他怎麼會瞧見了?我二人倒要細瞧瞧他就是。」想罷,來在那簾以外,見燈光射出,裡邊有一小童,年有十三四歲,在那裡看書,旁邊火上放著一個藥銚子。兩個賊人一瞧,說:「一具小童怕他作什麼,你我進去與他要銀子。」方要掀簾子,張玉峰認著是兩個使女,故意的鬧他,他把書本一扔,說:「左一次、右一次,真不要臉!你兩個是前來找死!再不給我躲開,我活活的把你們打死!」那兩個賊人一聽,連退在院子當中,說:「這北京城天子腳底下大邦之地,藏龍臥虎,什麼樣的英雄都有。咱們哥兩個別栽跟頭,你想怎麼樣?」常言說的不錯:賊人膽虛。那兩個賊人一商議,說:「咱們兩個望他借盤費,看是如何?」二人想罷,說:「屋內小俠客,我二人是山東人,到此處辦事,短少盤費,求小俠客周濟我二人些盤費就是了。」屋內張玉峰一聽,嚇得渾身是汗,自己又想:「我別叫賊人瞧出了我的破綻來。」想罷,說:「你二人在外面等候。」站起身來,到了東裡間屋內把箱子打開,取出來壹百兩銀子,是兩封,裝在銅茶盤內,隔著簾子望外面一推,放在台階上。那兩個賊人一瞧,說:「人家沒有那麼大工夫給送出來,我二人自取。」伸手拿過那兩封銀子,說:「小俠客,我二人今天告辭了,過日必要前來相訪。」張玉峰說:「我這家中不用你們前來尋訪,自管去你的吧。要再犯在我的手內,我定要結果你的性命!」那兩個賊人說:「小俠客既有驚人的本領,我二人也不敢領教,實在是真話:多則二年,少則一載,必有人來訪尊駕。我二人去也!」說罷,「嗖」的一聲,躥上房去了。
  張玉峰叫:「來人哪!」外院中進來了兩個僕婦問:「大爺有什麼事?」張玉峰說:「你二人點上燈,把裡院中照照,有什麼物件?」那兩個僕婦進後院中,用燈一照,說:「大爺,院內有茶盤兒一個,裡頭放著一個紅單貼,請大爺過目吧。」張玉峰一瞧,那紅單貼上畫著一個耗子,那個畫著一條長蟲,也沒有字,自己不解其意。此時,藥也煎好了。送給老太太吃藥。
  次日天明,老太太就好了。玉峰一想:「我要是不練武,倘要有人來訪,我那時該當如何?」正懮慮之際,只聽家人稟報:「舅老爺來了!」從外面進上房,來瞧姐姐來了。玉峰過來給他舅舅行禮,問是從哪裡來。他舅舅住家在順治門外椿樹三條衚衕,住在門框衚衕,開古玩鋪,姓蕭,名天瑞,為人老成經事。玉峰問了好,來在老太太屋內落座。他舅舅問了問太太的病,說:「姐姐,你好了嗎?」那蕭氏孺人說:「我倒好了,你鋪中事情好嗎?」
  天瑞說:「好。」玉峰說:「舅舅,你老人家認識有武藝出眾的英雄,給我請一個教習來,我要練武。」蕭天瑞一聽,說:「我認識一個飛天豹武七達子,是一個英雄。我還認識一個鐵掌方昆,我還認識有幾個鏢行的朋友。那鐵掌方昆在後門裡頭大石作住家,常在我們鋪坐著,那是一位老英雄。」玉峰聽罷,說:「舅舅,何妨把那個英雄給我請來,我跟他練練,不知尊意如何?」蕭天瑞說:「我閒著給你請來就是了。」喝了幾碗茶,在那用酒用飯,完畢告辭。玉峰送到門外,回歸書房,思想昨夜晚之事,也無心唸書。
  過了兩天,也不見他舅舅請人來,訪問別人,知道鐵掌方昆在大石作住家,「我何不去找此人!」吩咐外面套車,帶一個跟人,坐車出離了鮮魚口。趕車的問:「往哪裡去?」玉峰說:「要去到後門裡大石作。」進了前門,少時到了大石作。一訪問路北有一個小煙鋪,一間門面,西隔壁是一個板子門,裡邊是三合房。知道鐵掌方昆在那裡住,玉峰自己跳下車去叫門,裡邊出來了一個使喚的僕婦,說:「找誰呀?」張玉峰說:「找方大爺來了。」那僕婦問:「在哪裡住?有什麼事?」張玉峰說:「在前門外南孝順衚衕住,姓張,我來找方大爺。」那僕婦說:「沒有在家,出城有事去了。」玉峰問:「多咱回來?」那僕婦說:「不定准多早回來,有話留下吧。」玉峰說:「如要回來,煩你通說,明天一早我來找他。」說罷告辭,回歸家中去。次日,又來大石作訪問,裡邊僕婦出來說:「尚未回來。」一連十數天。
  這一日,玉峰一清早在隔壁小煙鋪內坐著,車在門外停著。玉峰向內說:「隔壁方大爺為什麼不在家?每天往哪裡去?煙鋪內掌櫃的說:「那位方大爺一清早出,在前門天全喝茶,回來吃早飯,這是近道。要是繞遠彎,出齊化門外到通州喝個早茶,回家吃飯。」張玉峰一聽,心中驚疑。那邊有個人來說:「這方大爺來了。」是煙鋪內的小伙計在外面倒掃地土,瞧見了方昆來了。玉峰睜眼一看,見那邊來了一位老人,身高八尺,頭上並無戴著帽子,身穿青緞長衫,青綢快靴;黑面目,五官端方,品貌不俗,花白鬍子。那位英雄一見玉峰在煙鋪這裡站著,他就來到煙鋪內買檳榔。玉峰過去請了一個安,說:「老師好!弟子訪拜吾師數次未遇,今幸相逢,此乃三生有幸!」方昆一瞧,說:「在我家中找的就是你呀?」玉峰說:「是我。久仰吾師大名,今幸相會,此乃三生有幸了!」方昆把他讓到家中,住的是上房五間,東西廂房各三間,讓他西屋內落座。張玉峰把自已來歷說明瞭。方昆說:「你明天到我這裡來住,你今天回去吧。」那玉峰給師傅磕了頭,拜了師母,然後回家,稟明瞭母親,自己帶了衣包、吃食、銀錢、兩個書童,坐車來在方昆家中一住。
  方昆夫婦晝夜教練張玉峰,三載工夫藝業學成,練好了單刀、各樣拳腳工夫,謝了師傅,告辭歸家。
  這一日無事,坐車到琉璃廠四寶齋南紙鋪,下了車到裡邊,與領事的宋文治說話。只見從外邊進來了一伙人,都是擰著眉毛,瞪著眼睛,小辮頂,大反骨;都在二十多歲,搖頭晃腦,噴痰吐沫,揚眉吐氣,走道螃蟹的兒子--橫走,恨不能催輛車把自己軋死,又沒人給車錢。頭前一個人,年在三十以外,項短脖粗腦袋大,身穿藍綢汗褂,青洋縐中衣,薄底青緞快靴;面似生羊肝,黃眉毛,圓眼睛,五官兇惡,手拿全棕百將滿金的折扇,說:「宋掌櫃的,借給我五百弔錢。宋文治說:「櫃上沒有錢,改天再說吧。」那人說:「沒有可不成!」
  張玉峰一聽,過來問說:「朋友,貴姓?」那人說:「我姓宋,排行在四,前三門外有一個南霸天,就是我。營城司坊官私兩面,沒有不認識我的。」旁邊有一個人一拉張玉峰,暗說:「此人是本處的匪棍,來訛詐咱們。」張玉峰說:「明天宋四你在永定門外大沙子口兒等我,我給你送五千錢去。」宋四說:「好,明天在那裡見吧!」宋四去了。鋪中人勸了玉峰半天,張玉峰回家,一夜無話。
  次日天明,坐車到了大沙子口兒,見前三門外的土棍都在這裡,有四五十人。張玉峰跳下車來,手拉單刀撲奔群賊而來。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9:12:26

第九十六回     施英勇制伏南霸天 唬賊人巧遇歐陽善



詩曰: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南霸天宋四邀聚餘黨,都是前三門外著名的土棍,內中都有匪號。
  頭一個,平天篆李五,篆到何處吃何處,因此名為「平天篆。」滿天飛張七、閔姜蔡二,他要與人家交朋友,是先甜後苦。大概都是此等人物,不堪盡錄。這些人在前三門外,都在大小堂名、男女下處之內找錢。
  今天是宋四邀請前來助拳的,瞧見張玉峰前來,是自己坐著車來的,也沒有帶人前來。宋四說:「眾位不必過去,今天瞧我一個人的就是了。」跳過來迎著張玉峰,說:「你就是四寶齋的東家?是來給我錢來啦,是怎樣?快些實說!」張玉峰跳下車來,手擎單刀,說:「我哪裡有錢給你這匹夫!」掄刀一誑他,宋四方要叫人來打,張玉峰一拐,正點在宋四的肋窩。宋四「哎喲」一聲,栽倒在地,不能動轉。張玉峰說:「哪個過來?」眾人一瞧張玉峰會點穴,光緄不吃眼前虧,他等就不敢過來啦,說:「不好,宋四叫人家給點了穴啦!」張玉峰說:「宋四,從此我這琉璃廠那一條大街,不准你去!我哪時瞧見你,我哪時打壞了你!你答應了,我饒了你;要不答應,我有刀在手,要結果你等性命,易如反掌!」宋四說:「你饒了我吧,我算是栽啦!」張玉峰用腳一踢他,宋四翻身起來逃走。一干眾賊黨土匪一哄而散。張玉峰自己坐車來到家中,吃完了早飯。從此,人人都知道有一個玉面啦,張大爺在前三門外很有些個名頭。
  這一天,坐車到了廠東門外,見路北有新開張的茶館,帶二葷鋪賣家常便飯,字號是「福興軒」,門首圍著好些個人。玉峰車站在那裡,跳下車來,分開眾人,進裡面一瞧,見南霸天宋四腳蹬著板凳,在那裡搖頭晃腦地說:「你是問了誰啦,楞開了這個買賣?快快的給我拿規矩來!」張玉峰一瞧,進來說:「宋四,你又來這裡訛人來啦?」宋四說:「沒有,我在這裡等個人,我要走呢。你坐會子吧!」站起身往外就走。那瞧熱鬧之人不住的直笑。飯館內滿堂的座兒,玉峰方才要走,只見那邊過來了兩個掌櫃的,說:「張玉峰,你別走,跟我二人到裡邊,有話問你。」玉峰睜睛一瞧,頭前那個人年在三十來歲,身穿青洋綢大衫,黃臉膛,五官端方,足登白襪雲履。後邊那個人年有二十以外,面如白玉,唇若涂脂,目似春星,雙眉帶秀,舉止不俗,身高八尺向外;穿一件白夏布淡青五絲羅兩截大衫,白襪厚底福字履鞋。過來說:「張玉峰,跟我二人到後邊院一敘,有話問你。」玉峰認做好意,來到後院內一瞧,是三黃土打就地腳,一個小院子。那兩個人把長大的衣服脫去,說:「張玉峰,我二人用好些個錢把南霸天宋四冤了來,你給我嚇走了,我問你有多大本領?來,你先別吹,我二人去把我那兩把傢伙拿來,你瞧瞧認得不認得?」說著話,到了裡邊櫃房內,取出去一條棍來,乃是純鋼打造的。頭長有六尺,在上半截有一個橫梁,長有八寸,有核桃粗細。那一樣兵刃是一對,車輪大的圈兒,寬有二寸,裡外都是有刃,圈套著一個小一號的圈兒,有四個鐵條連著,寬有一寸。這柄圈兒外有月牙峨眉枝子,底下有拿手,是一對,一般大。玉峰一瞧,心中犯想,說:「那條棍是喪門棍。那一對,我真不認的。」想罷,說:「那棍名喪門棍,那一對兵器,我不認識他。」那兩個人說:「這個名子母鴛鴦鉞。咱們比並拳腳,看是如何。」張玉峰說:「我練練,你二人瞧瞧看是如何。」自己在當場把拳腳架勢拉開,練了一趟太祖拳,又打一趟八技掌。練完了,氣不湧出,面不改色。正練的高興之際,那兩個人說:「練得好!我二人也練練,你瞧瞧。」兩個就練了兩趟五祖點穴拳,此拳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乃是道傳。練完,向玉峰說:「我二人原打算把那些土豪惡棍制服制服,不料今天遇見兄台光臨,如不嫌棄,你我三人結為昆仲,不知尊意如何?」張玉峰說:「甚好,二位兄台貴姓大名?」那三十來歲的那個人說:「姓歐陽,單名一個善字,別號人稱鋼腸烈士。那是吾義弟鐵膽書生諸葛吉。」
  三個人各敘年庚,歐陽善居長,諸葛吉次之,張玉峰居三,回歸櫃房,設擺香案,三人立了盟單蘭譜,叩頭祭神。
  三個人就在櫃房內擺上了酒菜,吃酒談心敘話。玉峰問:「二位兄長,是都中人?是哪裡?」歐陽善說:「我二人乃宣化府人氏,家有薄田百十頃,山場果木園子數十頃。自幼兒好練,有口外的武士英雄,必要到我那莊中住幾天。我二人聽說京都前三門外,有無數的土豪惡棍,我特意的在此處開設這個買賣,等候賊人。如來之時,我二人必要制服他等一番,此是真情實話。」玉峰說:「二位兄長,明天我來邀,到我家中住去吧。」歐陽善、諸葛吉齊說:「我二人必要去給老太太請安去。」玉峰用完了飯,告辭回歸家中,稟明瞭母親。
  次日,諸葛吉二人來見過老太太,然後在前院穿廳落座吃飯,談了一天心。日落之時,二人告辭回歸。玉峰次日又去給二位哥哥道謝,一連幾日,這兄弟三個情投意合。
  這一日,張玉峰正吃完了早飯,在家中坐著,那外邊門上人來稟報說;「有兩個人是山東口音,在門外等候要見,不知主人見他不見?我告訴他說,我家主人出門去了,他留下兩個紅單帖,是他的職名。」說罷,呈與張玉峰。張玉峰一瞧,上寫是「謝德山」,一個寫的是「謝德海」。張玉峰並不知道這兩個人是誰,翻過來一看,畫著一條長蟲,那個畫著一個耗子。自己胸中一動,說:「原來是當年在我家中借盤費的那兩個。好哇,我必要見機而作,瞧事做事。」想罷,問家人說:「那兩個是在哪裡住?」家人說:「他留下話,說在前門外西河沿高升店內住。」玉峰也沒有言語,自己安歇睡覺。天色正午之時,自己一煩,躺在上昏沉沉的睡去,至黃昏之後,方才起來。有門上家人說:「西河沿高升店內謝爺,遣一個人來門房下邀帖,請大爺明日一早在店內用飯。」玉峰說:「知道了。」家人下去,玉峰用完了晚飯安歇。
  次日起來,叫趕車的套車,自己喝了幾碗茶,吃了些點心,然後換好了衣服,到外邊去上車。到西河沿高升店內,一見裡面掌櫃的出來,認的張玉峰,說:「張大爺,今天清閒哪?裡邊坐著吧。」那張玉峰說:「煩你到裡邊通稟一聲,就說是有南孝順衚衕張玉峰來拜訪。」掌櫃的叫小伙計去。不多時,只見從裡邊出來了兩個少年人,俱穿青洋綢大衫,一個年在三十以外,五官俊秀;一個二十有餘,麵皮微黃,都是青緞薄底抓地虎靴子。那個人說:「我名謝德山,那個是我二弟謝德海。請張大爺裡邊坐吧。」張玉峰跟著那兩個人,一同進了南院,往西一拐,有一個角門進去,只見是上房五間,東廂房三間,西廂房三間,院中乾淨,倒也寬大的很。謝德山說:「眾位英雄,今有張小俠客來也!」只見上房簾子一挑,出來了四十多名,在東西兩邊一站。
  當中有一個人,年約六十以外,頭上微有幾根頭髮;身穿二藍綢的長衫,金銀羅的套褲,白襪雲履;面似青粉,長眉闊目,說:「原來是張大爺來了。你且到上房,我給你引見幾位朋友。」謝德山說:「這是我們山東東昌府二十五里鋪侯家寨的人,姓侯,名化和,別號人稱無髮俠義的便是。你們二位見見,這是玉面驄張玉峰,你二位多親多近。」又一指那兩邊的英雄,說:「那是鐵太歲劉猛、小白龍李杰、金面太歲呂盛、花臉金剛馬鬆、鑽天燕子李猛、入地鼠錢成。」張玉峰一瞧,高高矮矮,胖胖瘦瘦,都是三江的英雄,四海的豪傑,雄氣赳赳。
  張玉峰旁若無人,進了那上房屋內一瞧,北牆上掛著無數的兵器,都是帶勾、帶刺、帶耙的物件。當中一張八仙桌兒,桌上放著一個大酒壺,杯筋俱全。兩邊是兩把椅子,讓張玉峰落座。眾家英雄在兩旁侍立。那無髮俠義侯化和說:「張小俠客,我聽謝家弟兄他二人傳說,北京城有一個張小俠客,住在南孝順衚衕。我自一聽此言,邀山東一帶的英雄,前來尋訪尊駕。」張玉峰說:「我當初不錯,有這一段事,內有一段情節,只因為那謝氏弟兄,他二人到我家中去找盤費,我給了他壹百兩銀子,我說你等要再犯到我手內,我必不饒你二人。那謝德山他說,回去邀聚朋友前來,多則一年,少則半載。我信以為真。今天你等眾位前來,意欲何為?」那無髮俠義侯化和說:「我聽謝氏弟兄他說,你乃當世英雄。明天我等領教領教,在永定門外大沙子口等候你。你今天吃完了早飯,你回去吧,明天在大沙子口,清晨至午,不見不散,死邀會!」說著,擺上了一托盤子煮肉,搬過來一罈子酒,讓張玉峰上座,眾綠林英雄齊來讓酒。張玉峰自己喝了兩杯酒,吃了兩塊肉,站起身告辭,到了外邊,眾人相送,到了店門外,眾人說:「不送了,明天那裡見!」玉峰說:「我必要去的。」自己上車回家,到了門首,自己進去,也不敢言語,在書房內悶坐,喝了點酒。自己一想:「明天這伙賊人,在永定門外沙子口兒等我,我也不能邀朋友去。我要是贏的了他們,那時便罷;我要是贏不了他們賊人等,要是輸給他們,那時間我從此絕不提會把勢了!」想罷,安歇睡覺。
  次日天明,到了外邊,叫趕車的套車。上車出鮮魚口,順前門大街過天橋,出永定門,到大沙子口兒。只見那邊有無數的車輛,那謝德山與謝德海二人在那跟前站定。張玉峰下車,到了那邊,謝德山過來說:「我來與小俠客比並幾下。」跳在當中,走了幾趟,敗回去了。謝德海也敗回去了。只見那無髮俠義侯化和跳過來,說:「張玉峰,你有多大能耐本領?我瞧瞧,你看是如何?玉峰二人動手,群賊過來往上一圍。不知張玉峰該當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9:14:19

第九十七回     鐵膽書生獨勝侯化和 追風仙猿戲耍張玉峰



詩曰:無花無酒過清明,興味蕭然似野僧。
  昨日鄰家乞新火,曉窗分與讀書燈。
  張玉峰正耍與侯化和動手,眾人過來要幫助,侯化和說:「你等不可以多為勝!」那張玉峰說:「你們哪個過來,分個上下?」只見那正北上來了一輛車,上面坐著鋼腸烈士歐陽善、鐵膽書生諸葛吉。只因為這兩個到了南孝順衚衕,一早去找張玉峰聽戲,到了門房聽家人一說,兩個人不放心,坐車出離了永定門,來到了大沙子口,一瞧那些個人把張玉峰圍上了。那歐陽善、諸葛吉二人,一個手拿喪門棍,一個手拿子母鴛鴦鉞,跳在眾人當中,說:「你等休要無禮,我二人來也!」鐵膽書生諸葛吉手擎子母鴛鴦鉞,說:「來,來!哪個與我動手來?」無髮俠義侯化和一擺騰槍,說:「我來也!」二人在當場動手。
  那諸葛吉乃當世的英雄,他使的這一對兵器,天下除去他師傅,並無第二人使這一般兵刃。那侯化和他如何是他的對手哪,幾個照面,被諸葛吉一子母鴛鴦鉞,把侯化和脖頸划了一道血口子,鮮血直流,那一群賊一瞧,說:「了不得啦!老英雄帶傷了,你我不可不管!」那侯化和說:「你等不必如此。我都不成,何況是你哪!咱們回去吧。」問張玉峰說:「那使子母鴛鴦鉞的,他姓什麼?叫什麼張玉峰說:「他在琉璃廠東門外飯館內,姓諸葛名吉,別號人稱鐵膽書生。你問他做什麼?」侯化和一聽,說:「我等要去也。咱們是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年相見,後會有期。我必要請能人前來拜訪。」說罷,帶眾人上車回山東去了。那張玉峰三個人也就上車,進永定門,先到飯館吃完了早飯,然後各自歸家。自此日起,他弟兄三個人常在一處玩耍。這一日,張玉峰辦喜事成家,眾親友等齊來給道喜,過三朝謝客已畢,老母蕭氏又病故了,辦理白事。葬埋之後,這一日無事,去找二位拜兄去了,談了幾句話。歐陽善說:「你我今天去逛一趟西頂萬善寺,不知三弟尊意如何?」玉峰說:「我不去,二位兄長去吧。我到鋪中瞧瞧去。」說罷告辭,到外面上車,坐車進琉璃廠,到四寶齋南紙鋪門首下車,在欄櫃裡頭落座。宋掌櫃的與眾伙計齊過來說:「東家來了嗎?來吧,咱們裡邊坐著。」張玉峰說:「就在這裡吧。」
  正說話之際,只見那外邊進來了一個買主,年約七十以外,身穿一件毛藍布大褂,白襪子,青布雙臉鞋;光著頭,並無一根頭髮,是一個油葫蘆禿子;細眉毛,大眼睛,微有幾根白鬍鬚,從外面進來,說:「掌櫃的我買貓詐刺有沒有?」說話尖嗓子,聲音高大,說:「掌櫃的,有貓詐刺沒有?」眾伙計說:「南紙鋪下不賣那些個東西。那禿老頭把眼一翻,說:「我知道是南紙鋪,我買毛尖四大紙,要多少錢一張?」伙計說:「毛尖四南紙,一兩二錢銀子一張。」那禿老頭兒說:「你給我拿一張,在紙的當中寫『毛尖四一張,紋銀一兩二錢』,字要大,我怕忘了。」伙計說:「那如何使得。我們給你單開一個條兒,你想怎麼樣?」那老頭兒說:「不用,給我寫在紙上吧。你不放心,我給銀子。」說著話,伸手掏出銀子來,說:「給你吧,這是一兩三錢銀子,剩下找給我錢。」那個伙計伸手把那銀子接過去,瞧了瞧,秤好了找給那老頭兒錢,說:「你拿了去吧。」在那毛尖四紙旁,給他寫上「四寶齋,毛尖四一張,紋銀一兩二錢」。那老頭兒接過去,自己到了外邊去了,張玉峰也就出去上了車。
  見那買南紙的那個人,站在張玉峰那車前騾子的眼頭裡,趕車的說:「老頭兒,你躲開,我們的車碰著你。」那禿老頭兒一聲也不言語。趕車的過去說:「老頭兒,借光啦!躲開,讓我們過去。」那禿者頭兒說:「你借光,給我出多少錢的利錢?多咱還我?」趕車的說:「你不躲開,我們車要碰著你可不管!這麼大的年歲,為甚麼淨討人嫌哪!」張玉峰一瞧,心中有氣,說:「這個人太不知世務!跳上車去,說:「趕車的,趕著車走吧。」那趕車的一搖鞭子,照著那騾子就是一下。那騾子永遠不叫打,一打就跑,四蹄蹬開,那車如飛似的直跑。那老頭兒在那騾子腦袋前頭,也相離不遠,與那騾子的腿是一般的快。張玉峰在車內坐著發楞,說:「此人好俊工夫!」到了煤市橋,往南奔大柵欄,就不見那個老頭兒了。
  玉峰回到家中下車,到書房之內落座,吃完了晚飯,在穿廳屋中靠北邊窗戶看書。正看得高興之際,天有二鼓時,張玉峰睡著。有一個人從窗戶外頭伸進一隻手來,把張玉峰辮子給抓住,往外一拉。玉峰說:「什麼人?不好!」睜睛一看,見是白天在四寶齋買南紙毛尖四的那個老頭兒,手拿明晃晃的那一把刀,說:「張玉峰,我有心把你殺了,可惜你這年歲!」把刀往背後一插,掏出一包鍋煙子,說:「你別叫玉面驄啦,你叫烏雲秀士吧!」照著張玉峰臉上一抹,抓辮子的手也鬆開了。張玉峰把頭抽回來,坐在那椅子上,把臉上那鍋煙子一擦,伸手拉刀,說:「你這個小輩,好大膽量!別走,我來拿你!」翻身出離上房,到了院中一瞧,那個老頭兒在那裡站定,一見張玉峰出來,伸手掏出來一宗物件,說:「小輩看寶貝吧!」白生生一個大紙團,照著面打來。玉峰一伸手,接過來一瞧,是白天賣的那毛尖四紙,團了一個彈兒。玉峰扔在就地,掄手中刀,撲奔那個老頭兒就砍。那個老頭兒望北房上一躥,站在那房上說:「小輩,你的膽子不小,敢與老夫動手!你上來!」張玉峰躥上房去,那個老頭兒跳下來了。玉峰跳下來,那個老頭兒又躥上房。如是者,上來下去好幾趟。那個者頭兒說:「張玉峰,你不必追了,我要殺你早就殺你了。天有三鼓了,我去也。」張玉峰說:「你先別走!你姓什麼?留下姓名!」那個老頭兒說:「你問我呀,我在廣慶茶園,你知道有個鐵頭孫四,就是我。不服,明天找我去,官私兩面由著你挑。要打官司,營城司坊,你倒不必去告;南北衙門、順天府都察院,你去告去。要打架,明天你邀人去,我在那裡等你!人有個名,樹有個影兒,你知道不知?」那老頭兒說完了就走了。玉峰也追不上,又一想:「追上也不是他的對手,明天去邀我哥哥歐陽善與諸葛吉,我三個人去找他去。」自己進屋內,叫打更的進來,給取了點洗臉水,自己洗洗臉,往上一躺,翻來覆去,也就睡著了。天已五鼓醒來,恨不能一時就亮才好。
  候至天色大亮,東方發曉,自己起來收拾停妥,叫趕車的套車。自己坐車到了廠東門茶館門首,見圍著好些個人,不知裡面有什麼事。車站住了,自己跳下車來,分開了眾人,進了茶館,見他大哥歐陽善與諸葛吉兩個人在那邊站著。有一個少年人,年在二十多歲,他坐在桌兒上,一聲也不言語。他大哥歐陽善只著急,急的了不的。張玉峰來是邀兩個哥哥去助拳去,一見連忙問道:「二位兄長,是怎麼回事?」歐陽善說:「三弟,你來吧,我說與你聽。提起來真把人把氣死!」用手指那少年之人,說:「那位姓李,在這裡每天吃飯喝茶,有二十餘日。昨日在櫃上,我收存下兩封銀、一封字兒,說今天來取。我昨日就鎖在那銀櫃裡了,我們這鋪內沒有鬧過賊。睡至三鼓以後,我在那上覺著是有人用物件壓我,睜睛一看,原來是一個酒罈子放在身上,用繩兒把我腿給捆了。我瞧見有一個禿老頭兒開開銀櫃,把那銀子拿了去。我一著急,一晃身子,把酒罈子摔在就地。我從上一跳,把捆腿的繩兒也崩斷了。我找兵器沒有找著,聽見那樓上你二哥嚷說:『好賊!』我上得樓去一瞧,你二哥氣的暴跳如雷,說:『賊人抹了我一身蠟油。』我二人追出去,他通了名姓說:『開廣慶茶園的鐵頭孫四。』我二人早晨起來,想要帶兵刃去找他去,這位存銀子的來了,與我要。我明知是夜晚被賊人盜去了,我原打算要賠他的銀子,他說:『那封信是二十銀子的匯票,在那字兒裡邊哪。』三弟,你想這事膩不膩?我把話說完了,你想你有個什麼主意吧?」張玉峰一瞧那少年人,身穿灰洋縐一件大衫,厚底福字履鞋,是月灰摹本的,二紐上十八子香串,帶著翡翠四喜的扳指,坐在那裡也不言語。張玉峰過去了,說:「朋友,你不可這樣說,物件已然丟了,我且問你,你打算什麼主意?不相好不能在這裡存東西,皆因都有交情。今天我趕在這裡,你吃萬分的委屈,都看在我的分上,叫我兩個哥哥賠你那二百兩銀子。咱們再找找你那一封書信,不知兄台肯賞臉否?」那位少年人說:「那銀子有無,此乃小事。一封字兒,求兄台給找找,我聽個下落就是了。」說罷,站起來揚長而去。張玉峰說:「別走,我有話說。」那人竟自去了。
  歐陽善、諸葛吉說:「賢弟,為何起的這般早?」玉峰說:「提起來氣死人也!昨夜晚上,我家也是鬧禿子。」就把昨夜晚鬧禿子之事說了一遍,然後又說:「二位哥哥,你二人帶兵刃,跟我去到那廣慶茶園,去找鐵頭孫四去。」說罷,站起身來,說:「我先找他去,然後二位兄長隨我來呀。」到外面上車。
  趕車的一搖鞭子,到了廣慶茶園門首,正遇見那耗子皮李五、一塊土黃七。張玉峰說:「你兩個人別走!」這兩個人一瞧,說:「張大爺,我們沒有得罪你,你為什麼這樣?」張玉峰說:「你們倒沒有得罪我,我有事用你二人。」那兩個小子一聽,說:「你老人家用我們幹什麼?快說。」玉峰說:「你兩個堵住那廣慶茶園門,大罵孫四,有什麼亂兒都有我哪。」黃七說:「既是你老人叫我罵,我們也不敢不罵。可是有人出來之時,你老人家過去就是了。」張玉峰說:「不必多說,你二人罵就是了。」
  黃七、李五大罵鐵頭孫四,堵住門首大罵之際,只見裡出來了一伙人,有十數餘名。為首有一個人,年有二十多歲,身高七尺,頭上並無一根頭髮,又光又亮,身穿藍綢汗褂,青洋縐中衣,漂白襪子,青緞實納幫兒鞋;面如滿月,細眉圓眼睛,高鼻樑,四方口。出來一瞧是李五、黃七兩個匪棍,概不由己,氣往上撞,說:「好兩個小輩兒,找我來,你等知道孫四爺的厲害!」張玉峰從車上跳下來,過去說:「小子,張大爺我罵你!」嚇的那黃七、李五回身就跑。那張玉峰一細瞧那鐵頭孫四,見他年歲也小,不是昨夜晚在自己家中所遇的人,連忙過去說:「孫四,當著眾人可不是我怕你,內中有個緣故。我姓張,名玉峰。昨夜晚上有如此如此之事。」玉峰又細說了一遍。孫四說:「老弟台,你跟我到裡邊櫃房內落座,我有話問你。」張玉峰說:「四哥,你多委屈了!」說著話,到了大門裡萬子櫃裡邊,二人落座,有人獻茶。
  孫四方要細問張玉峰,外邊鋼腸烈士歐陽善、鐵膽書生諸葛吉兩人趕到。歐陽善一瞧,舉棍照定那孫四頭上就是一棍。張玉峰瞧見了,說:「別打!」孫四往上一衝氣,「叭」的一聲,正中在頭頂之上。幸虧孫四他有貫頂的功夫,要不然死於非命。孫四站起身來,一回頭,歐陽善二人一瞧,說:「不是你!」孫四這個氣更大啦。張玉峰趕緊去說:「不可!我給你們哥兒三個見見,不必動手。」諸葛吉、歐陽善過來賠罪,落座。四個人說話,提起昨夜晚之事,「今天四哥你真多委屈了!」鐵頭孫四說:「你三位我倒不怨,我可恨的是昨夜冒充我的名字,他真是我的五代賢孫!」
  方才說完,聽見樓上跳下一人,說:「孫四,你是我的六代孫子!不可罵人!」張玉峰等人一瞧,正是昨夜晚在家中戲耍他的那禿老頭兒。這四位英雄一瞧,說:「你是什麼人?給我們攏對頭!」齊拿兵刃過去,要與那位老俠客動手。

  不知那位英雄他是何人?要知後事,緊接馬夢太誤走回回峪,三杰獻剪子峪,穆將軍兵定玄墨山,捉拿雲南七勇士金钂無敵大將軍曹天興,四方鎮群雄打擂,西海岸神猴戲仙猿,雙俠入峨嵋山,盜陰陽八卦幡,神力王、穆將軍合兵,馬杰倒反峨嵋山,滅吳山頭擒吳恩,仁和教主下山,五雲洞火燒清兵,大戰虎耳山,恩收小霸王,單鞭破钂,火燒仙猿,白少將軍束手探竹影山,一劍定石平,三打齊河寺,兵困越山泉,誤走何家莊,巧遇混水猿,楚雄府會兵,金鎖八卦連環計,七探水師營,三擒吳恩,剿滅邪教,盡在下部《永慶升平》接演。



上部完..

續接下部..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9:15:53

98..下部..第一回     廣慶園三杰會仙猿 侯化泰再施驚人藝



詩曰:安分身無辱,知機心自閒。
  雖居人世上,猶處天台間。
  鋼腸烈士歐陽善、鐵膽書生諸葛吉、玉面哪吒張玉峰三人到了廣慶茶園,見了鐵頭孫兆英之面,細看那孫兆英雖是禿子,與昨晚耍笑他三人的那個禿的模樣兒不對,昨夜耍笑他三人的那個禿子六七十歲的年紀,孫兆英年紀才二十七八歲,故此四人見面,一說昨夜晚之事,「有個禿老頭兒,有六七十歲,假充四哥你的名姓,他自通名說:『我是廣慶茶園鐵頭孫兆英是也。』故此小弟前來請教,卻多有得罪四哥。」鐵頭孫四說:「三位,這件事不怨你們,總是那假充我的字號的那個小子不是東西,他是我孫兆英的重孫子!」這句話尚未說完,只聽的那正面樓上有人笑言說:「呔!孫兆英,你休要罵人,我也是個朋友。」說著,從樓上跳下一人,站在當中。孫四抬頭一看,見那人身高五尺,頭上油亮,並無一根頭髮,面如滿月,細眉圓眼,眼光足滿,白分明,神光似電,準頭端正,唇若涂脂,一部花白鬍鬚,身穿青縐綢一件長衫,內襯紫花布褲褂,青洋縐單套褲,白布襪,青緞子實納幫鞋;手內擎著全棕竹一百單八將一把折扇;笑嘻嘻的說:「孫四,我聽說你也是個朋友,你先別罵人哪!」孫兆英一看這人的面目,知道是位俠義英雄,非等閒之人,不敢輕慢,連忙問道說:「尊駕貴姓?哪裡人氏?來此何干?」那禿老頭兒說:「我這話也長了,一時間也說不完。我過時拜訪,細談沛腑就是了。我今日要會會這玉面哪吒張玉峰是何如人也。」歐陽善、葛吉、張玉峰三人早已聽見了,過去說:「禿老頭兒,我等與你何冤何仇,你這樣耍笑我們!咱們也不必在這裡亂人家的買賣,你跟我走,找一個地方,咱們分個高低。」那禿老頭兒聽他等之言,說:「好,你我就此前往永定門外大沙子口兒見吧!」說完,一轉身往外去了。鋼腸烈士歐陽善、鐵膽書生諸葛吉、玉面哪吒張玉峰等三人說:「很好,我們一同跟你去!」說話之間,這三人隨後也追出去了。鐵頭孫四要攔阻也來不及了,告訴伙計套車,也要隨後追去。
  書中且說那個禿老頭兒乃是天下揚名的人物,姓侯名化泰,外號追風仙猿。因為他身體靈便,日行一千一百里,夜行一千程途,方得這個綽號。練得一身軟硬的功夫,長拳短打,刀槍棍棒,各種的暗器,無不精通。平生專愛結交天下的英雄好漢。家住在山東東昌府離城二十五里的侯家寨。只因他胞弟無髮俠義侯化和,前者被鐵膽書生諸葛吉贏了,受了子母鴛鴦鉞的虧,他回歸山東,與他兄長追風仙猿侯化泰一說,在京中如何與諸葛吉等三人比武,自己不能取勝,「求兄長替我報仇,方消此恨!」侯化泰說:「既是如此,你在家中等我,我去必要把他三人的首級給你帶回山東來。我再邀請兩位朋友跟我去,你在家中候音信吧。」過了幾日,侯化泰邀他同鄉兩個知己的朋友:一個叫李漢卿,是一位秀才,以教書為生,與侯化泰是近鄰舍,又是知己的朋友;那第二位是周茂源,賣珠寶石的客人,久不作此生理,家財巨萬,為人樂善好施,慷慨大義,故與侯化泰說得到一處,是知心之友。這三人商議好了,僱了兩輛車,周茂源帶了兩個家人,名叫周興、周旺,侯化泰與李先生並未帶跟人,擇了吉日起身。在路上正值九月初旬,金風颯颯,殘蘆飄絮,敗柳凋零,北雁南飛。在山東道上非止一日,這三人沿途遇景而觀。
  這日到了直隸交界,住在二十里鋪。這夜西北風大作,彤雲密布。天有初鼓,三人正自吃酒談心,忽聽那窗外點點滴滴下起雨來,越下越大。李先生說:「這場秋雨可要涼了。堪刻立冬,今日九月二十七日,再過幾日十月了,你我要在京都過冬。」周茂源說:「我遨遊九省,惟京都我未能盡情逛到。我這一入都,要把燕都八景、各處古蹟、五壇八廟、居樓戲館、山場廟宇,各處有名勝跡全都逛到,方稱心懷。」侯化泰說:「我久有此心。天下有名之地,惟京都屬第一,我未到過。這一到都中,一則替二弟報仇雪恨,二則要逛逛京內勝景。」三人談些閒話。外面雨還未息,叫店小二撤去杯盤碗盞,三人安歇。
  次日,幸喜雨已住了,浮雲已散,碧天如洗,三人坐車上路。曉行夜住,饑餐渴飲,非止一日,到了京都,住在楊梅竹斜街廣升店內,找的是三間上房,給了趕車的車價錢、酒錢。店內小伙計送上洗臉水來。李漢卿一看這三間上房,屋內倒乾淨得好,靠北牆上掛著一張挑山紙畫,畫的花卉百果水仙。兩旁有一幅對聯,上寫是:無情歲月增中減,有味詩書苦後甜。
  下款落的是楊繼盛。筆法秀硬,豐彩悅人。靠下面是一張八仙桌子,兩邊各有太師椅一把。東裡間垂著落地幔帳,裡邊是兩張大,西邊靠北牆一張,西北一個茶几,南窗下一張榆木楂漆的八仙桌兒,兩邊有兩張椅子。侯化泰三人洗完了臉,叫店中伙計要酒菜吃酒,直鬧至初更時候,方才安歇睡覺。次日,周、李二位逛前門大街去,侯化泰去訪訪那鋼腸烈士歐陽善、鐵膽書生諸葛吉這二人是如何的人物。從此步步留心,暗訪張玉峰等為人作事如何。不知不覺殘冬已過,又至新春,侯化泰把事也訪明白。過了燈節之後,又至二月天氣,侯化泰把主意立定。這日,他請李漢卿、周茂源聽戲,三人又逛了幾天。侯化泰先訪張玉峰,在紙鋪買紙,後來夜內在他家耍笑他,直鬧了半夜;又去找歐陽善、諸葛吉耍笑,臨走說:「我是鐵頭孫四,你二人若不服,明天去找我,咱們那裡准見。」侯化泰回到店內,次日早起來,告訴李漢卿說:「你二人在此處等我,我去訪一個朋友去。」說著,他就出了店門,走到了肉市廣慶茶園內。此時並未上座,他就在樓上占了一張桌兒,自己吃茶,靜聽下面的消息。不多一時,聽見張玉峰問孫四,又聽見有人說話聲音,是歐陽善、諸葛吉二人,他四人見面,並未翻臉。那孫四一罵,他才跳下樓去,說:「孫四,你先別罵人,我在這等候多時了,我今日要會會你這幾個人物。我在永定門外大沙子口兒等你們,那裡見吧!敢去者即是英雄,我領教領教你們的武藝,憑你們也敢藐視天下的英雄!我要看看尊駕等!」說罷,他先走了。歐陽善等三個人各帶兵刃,言道:「你先別說大話,我三人與你分個上下!」
  這三位豪傑立刻出了戲園子大門,坐著張玉峰那輛車,一直的出了永定門,到了大沙子口兒。俗言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諸葛吉說:「禿老頭兒,你姓什麼,叫什麼?我三人也要知道你的名字。」侯化泰說:「我姓侯,名化泰,外號人稱追風仙猿便是。你們三人哪一個會使子母鴛鴦鉞?我要領教領教。」諸葛吉說:「很好,我就使的是這個兵刃,你我二人比較比較吧!」說著,一擺兵刃,直奔侯化泰咽喉而來。侯化泰不慌不忙的,把隨身帶的雙刃純鋼圈迎面一擺,這二人在當中動起手來。諸葛吉自學會這件兵刃,並未遇過敵手,今日自己知道:「這侯化泰這廝不是等閒之人,我今遇此人,不可輕敵。」兵刃處處留心。那侯化泰見諸葛吉少年英雄,又知道他三人素日所為,不是為非作惡之人,故此有一番不忍殺害他之心。他的純鋼圈門路精通,要贏諸葛吉早就贏了他啦,他為是要看他們有幾番的門路,要看個真實。
  二人正在酣鬥之際,正北有一輛車如飛相似趕到,說:「你二位先別動手,看在我的面上吧!」一行說著,就從車上跳將下來。原來鐵頭孫四方到這裡,看見諸葛吉的子母鴛鴦鉞被侯化泰的雙刃純鋼圈給套上了,一隻圈套在脖子上。侯化泰並不加害於他,一撤手,拍掌大笑,說:「諸葛吉,你休要藐視天下英雄!我此來為你兄弟三人在這大沙子口兒獨顯己能,把山東路的無髮俠義侯化和給戰敗了,我這來就是要與他出氣!」張玉峰二人一見,各擺兵刃,要往上闖。鐵頭孫四說:「不可,全有我哪!」把兩人的兵刃各歸本主,說道:「你四位不要這樣,天下的把勢是一家人,也無多大冤仇。」侯化泰說:「三位好漢,我這人也不會送情,我要害你們的時節,夜內你三人性命休矣,焉能留到此時?我看你們三位也是英雄,常言說得好:『英雄惜英雄,好漢愛好漢。」你三位要不擇嫌,你我今日談談。」張玉峰見這侯化泰語言瀟灑,乃是一位俠義英雄。孫兆英又給四人見禮,說:「我今討個大臉,在我廣慶茶園一敘,我略備一杯水酒,奉請四位暢談一會,你們意下如何?」侯化泰說:「很好,我也久仰尊駕之威名,故昨朝借尊名相戲,我這裡賠罪了。」孫四說:「既往不咎就是了。」
  五人分坐兩輛車,進了永定門,到了肉市廣慶茶園樓上,占了一個官座,叫伙計要一桌酒菜。五人對坐吃酒,談些今古英雄、俠義豪傑,心投意合,五人遂訂金蘭之好。侯化泰居長,歐陽善次之,孫四行三,諸葛吉得四,張玉峰行五。孫四說:「我今日與你四位說,我有一個拜兄,姓馬名夢太,住家在安定門內國子監,練的一身好功夫,在前門外打過土匪,與神力王比武,興順鏢店救駕擒賊,真乃當世之英雄!此時跟神力王保升副將,隨征四川峨嵋山,拿叛逆天地會八卦教賽諸葛吳恩,早晚要一跑紅旗,他必要高官得作,駿馬任騎。我想大丈夫生在世間,為的光宗耀祖、顯姓揚名為是。還有一位姓張,名廣太,現任西海岸獨龍口的總兵,都是由異路得的功名。」歐陽善等聽孫四之言,說:「好,我三人正想要上軍營,雖說有武藝在身,無奈我等不得其門而入。求賢弟寫信一函,我三人要走一趟。」孫四也是慷慨之人,立刻寫了一封字柬,交給他三人。侯化泰說:「我也要訪訪張廣太是何如人也。」席散,張玉峰說:「我本欲留兄台盤桓幾天,無奈我等也要起身往四川去,兄台也要回府,知己之交不敘套言,你我五人後會有期。」侯化泰說:「我此刻回歸山東,不久也要到四川走一趟,看機會行事吧。」孫四送走四人。
  張玉峰回到家中,安置好了,擇了吉日,與二位拜兄一同起程,把茶館派家人照應,他三人坐車兩輛,出了彰儀門。時值仲春天氣,一路春風送暖,淑氣迎人,嫩柳生香,桃花爭豔,鳥語花香,到處可觀。三人坐車,頭一站住良鄉縣;二站涿州,住在南關和順張家老店。方一下車,把行囊取下來,又將隨帶的三般兵刃拿下去。住的是上房。店小二送上洗臉水來,又送上茶來,三人吃茶淨面。店小二又送上一桌果席來,是二十四樣果碟,十六樣冷葷,紹興酒一壇,說:「我家大爺叫送給你們三位爺吃的。」歐陽善說:「你家大爺姓什麼?在哪屋里居住?」小伙計說:「你們三位爺先喝著,我也不敢說姓什麼。我去問他,他說叫三位爺千萬留下吧,不必說他的名姓。」張玉峰說:「你給我請過來,我們見見就知道了,這萬不是沒名的朋友。」小二答應下去。不多一時,只聽小二說:「三位爺,我家大爺前來拜訪。」他三位往外一看。不知來者他系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9-1 09:16:28

99..下..第二回     張玉峰旅店結盟 馬夢太探山被獲



詩曰:騎牛遠遠過前村,短笛橫吹隔壟聞。
  多少長安名利客,機關用盡不如君。
  鋼腸烈士歐陽善兄弟三人,在上房聽小二說有人前來拜訪,只見簾子一起,從外面進來一人,身高七尺,細長身軀,面如青粉,白中透青,青中透白,兩道細眉毛,一雙圓眼睛,白分明,神光足滿,二目放光,準頭端正,四方口,海唇下無須,正在中年三十以外年歲;身穿藍洋縐夾襖,內襯藍紡綢小夾襖、裌褲,外罩米色寧綢夾馬褂褲,灰摹本緞夾套褲,足下白綾襪,厚底四鑲雲履,手拿折扇,進來笑嘻嘻的說:「三位兄台貴駕光臨,小弟接待來遲,望求恕罪。」張玉峰三人說:「我兄弟三人來至貴處,幸遇尊兄台愛,多蒙青盼,又厚賜酒筵,弟等受之有愧,卻之不恭。尚未領教尊兄大名?」那人說:「小弟我姓張,名寶任,是本處涿州人,開店生理。今見三位虎駕光臨,我實仰慕之至,略備粗酌野萊,所為要與三位談談心。未領教三位尊姓大名,意欲何往?所帶之兵刃可是自己所用,還是給朋友帶的呢?」歐陽善三人各通了名姓,說:「那兵刃是我三人所使的,略會一二。我們要往四川軍營投奔一個朋友去。」張寶任說:「是了。」叫小二擺上菜酒,說:「三位可別嫌粗率,你我所為談心。」
  四人分賓主落座,飲酒之間,談論些閒話,張寶任說:「不瞞三位說,我也愛練把式,拳腳棍棒無不習過。今見三位所使之兵刃,都非常見之物,我特意前來領教領教。」鋼腸烈士歐陽善說:「我等三人都是結義的弟兄,平生最愛練武,在京都作買賣為業。既是兄台愛練武藝,必然是工夫純熟,世外高人,俠義英雄了!」張寶任說:「歐陽兄,你不必過謙,你我一見如故,從此不可客套。我今年二十九歲,不知尊兄年長?」歐陽善說:「我比兄長兩歲。」張寶任說:「如此說來,你是大哥了。你二位也不必隱瞞,就實說吧。」鐵膽書生諸葛吉說:「我今年二十八歲。」張玉峰說:「我今年十九歲了。」張寶任說:「我久仰大名。在京都有一位玉面哪吒張玉峰,他在前門外打過南霸天,遠近聞名,就是尊駕麼?」張玉峰說:「豈敢,小弟有何德何能之處?兄長過誇了。」張寶任說:「我要與三位敘盟,不知尊意如何?」歐陽善說:「甚好。」四人各敘年庚,換了盟帖,四人情投意合。張寶任說:「你我既是一家人,不必客套了。你三人有這樣驚天動地之能,為何定要投奔四川峨嵋山大營?目下穆將軍帶精兵二十萬在河南地界,我給三位寫書信一封,派兩個家人護送,兄等到了那裡,有一位帥總姓馬,與我系至親。你三位尊意如何?」歐陽善一想,要往四川,道路又遠,不如往河南順便,說:「仁兄若肯如此厚待,我三人也免跋涉四川了。」張寶任說:「你們三位事不宜遲,我也不敢久留,請三位於明日起身,我再派人護送,順便與我至親捎去一封問好的書信。」張玉峰甚是喜悅。四人又閒談一時,盡歡而散,各自安歇。次日天明起來,張寶任給他們裝好了車,叫了兩名家丁,馬引路,四人分別。張寶任說:「張英、張華,你二人好好的在路上侍候三位老爺。」張玉峰等三人說:「兄台請回吧,我等要告辭了!張英、張華二人催馬,頭前引路。歐陽善、諸葛吉、張玉峰三人,在路上曉行夜住,饑餐渴飲,非止一日,進了河南地界。張英說:「三位大爺,咱們今日住桃柳營吧,此去至大營不遠。」歐陽善、諸葛吉、張玉峰三人聽張英之言,說:「也好,我等就住在這裡就是,你二人去找店吧。」張英、張華二人說:「我二人常走這條道路,都住韓家店,咱們還住那裡,就在十字街西路北裡。」歐陽善說:「很好。」眾人進街,見西邊路北果有一座大店,字號「永升客棧」。眾人進去,到了上房,張英、張華二人伺候酒飯已畢,天晚安歇。
  次日起來,三人睜眼一看,身坐在一座大寨的分金廳上,又有六七十名天地會兵看守,三人兵刃也被人盜去了,慌忙問道:「你們這伙人是做什麼的?我們昨晚住在店內,怎麼一夜來至此處?」只見張英、張華二人過來說:「三位爺可別惱,我有一段情節細稟:這是我主人張寶任的主意,他是天地會八卦教中的逍遙會總,他派我二人送你三位來至這裡,昨夜在店中用熏香把你三位爺熏過去,送至這裡來。此處是剪子峪,你三位也不能走了。我已然把書信都投進去,等候這裡大會總老龍神馬鳳山的回牌。此處正經管事的是三位,還有侯德山、侯保山。」鋼腸烈士歐陽善三人聽說無奈,「我三人不想被他人所冤,就是送我們往這裡來,也要對我弟兄說個明白。我們既來之則安之。」張玉峰暗中告訴二位拜兄說:「看顏色行事,暫且忍耐。」這三人正在議論之間,少時送上茶來,三人吃茶。忽見從外面進來一人,說:「三位大爺,我們三位老總升了大廳,有請你三位。」張玉峰說:「很好。」三人跟著傳話之人,出了這配房,往東一看,只見正北五間大廳,東西配房各十間,兩邊擺列刀槍架子。正面三張座位,當中椅子上坐著一人,年過花甲,面如紫醬,雄眉闊目,精神百倍;頭戴三角白綾巾,紮著金抹額,二龍鬥寶,身披白緞子繡花一領戰袍,足登官靴;五官兇惡,一部花白鬍鬚飄灑胸前。左邊是侯德山,右邊是侯保山。兩邊站班嘍兵有一百餘名削刀手,都是年青力壯,二十以外年歲,青絹帕包頭,亮青布夾襖,足登青布快靴,懷抱二寸多寬、四尺二寸長明晃晃的斬馬鋼刀。張玉峰看罷,一抱拳說:「會總請了!歐陽善等有禮。」三人通了名字。馬鳳山說:「三位賢士,今有張會總的書信,薦你三位幫我看守剪子峪。你弟兄三人如不嫌山寨卑小,我這後山有一座馬廠,派你三人去看守吧。」三人說:「遵令。」賞了三人酒筵,派了一百名兵丁,跟這三人前去。每月支領月費銀三十兩,一年四季有俸。每逢初一、十五大操,這三人也各施所能。馬鳳山見三人武藝超群,倒另眼看待,無奈不敢叫掌兵權,不知三人是何等心地,恐其有詐。過了半載,遷升了三絕會總之職,總理後山。
  這日,忽然馬鳳山請他三人到大寨。馬鳳山正在點兵,一見三人來到,心中甚喜,說:「你三人來得甚好。今有大清官兵來至山口要戰,請你三人可以給我掠陣。」歐陽善三人答應,心中說:「我三人本是安善良民,守分百姓,無故中了奸計,身歸天地會八卦教。今日掠陣,看清營帶兵是哪路英雄。」三人在東山坡上看了一陣,卻是胖馬的大帥,瘦馬的先鋒。這一陣清營大獲全勝,馬鳳山敗回大寨,緊守山口,不敢出陣。陣亡了侯德山。鋼腸烈士歐陽善、鐵膽書生諸葛吉、玉面哪吒張玉峰三人先至大帳,給馬鳳山道了受驚。馬鳳山說:「三絕會總,你等不知,今帶兵來的是山東馬成龍,外號胖馬。此人足智多謀,臨敵無懼,勇冠三軍。手使大環金絲寶刀,削銅鐵,剁純鋼,切玉斷金,水斬蛟龍,陸斷犀象。前者跟伊大人查辦黃河,在這剪子峪打過小耗神餘四敬,空手奪槊。前在蘇州福建會館,大戰你我會中之人。今日在兩軍陣前打仗的這位,名叫瘦馬馬夢太,刀劈了侯德山。從此你等多要小心,派人緊守山口。」三絕會總回歸後山。
  三人用完了晚飯,張玉峰說:「二位仁兄,你我三人在這會中堪可一載,今有馬老爺帶官兵打山,你我弟兄不早定出頭之計,如山寨一破,玉石俱焚,你我恐被他人所誤,那時悔之晚矣!歐陽善說:「我看今日兩軍陣前,馬夢太名不虛傳,真英雄也!你我要棄山寨投奔大清營中,到那裡寸功無有,也是無味。依我之見,你我等候與他打仗這時,暗通馬夢太一信,咱們三人把馬鳳山拿住,作為進見之功。此事如何?」諸葛吉說:「很好。你看今晚月色甚明,你我三人到後山步月閒游一番。」張玉峰說:「正欲如此。你我三人是未到中秋先賞月。」歐陽善說:「賢弟,想你我有這樣一身好本領,不能揚名顯親、增光耀祖,受制於人之下,好不愧死人也!」張玉峰說:「上古英雄皆有受難被困之時,譬如唐朝薛仁貴、宋時高懷德,久必顯揚於世也。」三人正自談論之際,忽見正北一條黑影子。三人隱藏在樹林之內,用絆腿繩絆倒,拿住一人。借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馬夢太。三人心中暗喜,急忙帶在自己住的房中,將馬夢太放在地下。歐陽善說:「朋友,你貴姓?你說明白了,我們好去獻功。」那馬夢太他是從大營討的令,來探剪子峪的路徑,不料被人拿住,自己知道是活不成了,說:「小子們把你老爺拿住,或殺或剮,任你自便!我馬夢太乃是天下的英雄,你們要是好朋友,給我一個快當,我死之後,鬼魂也感激你們的好處。你們叫我不死不活的,我死後作鬼也要罵你們個不了。」那歐陽善故意的說:「喲!我聽你這人的口音,想是咱們北方人,咱們是個同鄉。我要是把你送至老會總那裡,你得碎屍萬段。我念同鄉之情,你叫我三聲會總爺,我就將你放了。你想,怎麼樣?快說!」馬夢太說:「呸!老太爺我乃大清國的職官,奉命來探賊人的下落,你等拿住我,殺剮任你所為,我焉能反求叛賊釋放之理!量你這小子的剪子峪,彈丸之地,馬鳳山烏合之眾,我天兵壓境,此寨不久必破。我活著不能殺賊,死後落個麒麟閣標名,也算為國亡身。小子們,不必多說!」諸葛吉從裡面出來,說:「你要與我等說些好話,你這條命就算活了。你說這些惡話,真是『惡語傷人六月寒』我等倒是好心,都有好生之德。你既不怕死,把你送至前山大寨,見我家老會總,准把你剝皮摘心,開膛抽筋,你就知道了。」那馬夢太聽他等之言,不由哈哈冷笑,說:「大丈夫視死如歸。看你這一伙狐群狗黨也算不了什麼豪傑,老太爺有死而已!」玉面哪吒張玉峰聽到這裡,說:「二位兄長,不必試探了,也是你我一流人物。」從裡間屋內把鐵頭孫四的書信取出來,說:「老哥,我先賠罪!」將繩扣解開,攙扶起來,說:「馬老兄台,你先看這封書信就知道了。」馬夢太正罵賊人,忽見由東屋內出來一人,二十來歲,面白英俊,過來把他解開,扶在東邊椅子上坐,遞過一封書信來,把桌子上的蠟燭剪了燭花兒。馬夢太接過來一看,上寫:內函由京都前門外廣慶茶園發。」打開一看,不知上寫的是何言詞,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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