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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 豆子惹的禍 】小仙有毒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49:21     標題: 【 豆子惹的禍 】小仙有毒 (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5-10-6 15:09 編輯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快樂的修真故事——

  用毒的高手,未必都是心狠手辣之人。

  溫樂陽就挺厚道,一天到晚笑呵呵的,能不毒就不毒。

  當他無意中發現,修真並不是傳說的時候,一副波瀾壯闊、在平凡中處處湧動著神奇的瑰麗畫卷,已經悄然展開在他的眼前。

  溫樂陽的遭遇前無古人,即便是真正的劍仙,也看不出他是修煉者。

  所以,溫樂陽的出現,嚴重擾亂了修真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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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敵人未必都是壞人,壞人更不一定都是敵人。

  唯一能夠確定的只是,溫樂陽是個樂觀、天真、厚道的青年。







  看書之餘請按下感謝作者~感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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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49:43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一章 十年

  溫不草,苗不交,烏鴉嶺上死不了。

  千年傳承的歌謠,唱得是天下絕對不能惹的三個勢力。

  川西九頂山溫家,擅使毒,據說溫家的辣椒醬都是鶴頂紅做的,而溫家人施毒的手段更是匪夷所思,明朝年間曾經有一夥朝廷皇綱都敢搶的巨盜,無意中惹到了溫家,結果偌大一座山寨,不僅所有人死於非命,甚至野草樹木都一夜枯萎,之後整整十年,山上都是光禿禿的一片,從此九頂山溫家得了個溫不草的毒名。

  蜀中七娘山下,有一支青苗氏族,擅巫蠱拜天魔,性格孤僻行事乖張,恩怨分明睚眥必報,路過這裡的路人一定要注意,千萬不能和這些苗人有所接觸,否則說不定被人家不知不覺留下根頭髮或者指甲,幾年以後家破人亡,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哪個動作得罪了那些苗人。

  川南烏鴉嶺駱家精通操屍之術,和烏鴉嶺結仇的人,當然不是死不了,而是死後就連屍骨也不會被放過,被人家拿來作提線木偶,一千年也休想安寧,更別想轉世投胎,只能當活死人。

  這三股隱匿在蜀地的勢力一向自行其事,算不上江湖幫派,也不理會正邪紛爭,極少主動去招惹別人,其他的勢力自然也不願意來得罪他們。

  斗轉星移,轉眼千年。

  三家自古傳承至今,也漸漸入世,而世間還記住『溫不草,苗不交,烏鴉嶺上死不了』這句歌謠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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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惠風和暢,紅杏出牆。

  從三月十九開始,一向寧靜的川西九頂山溫家村突然熱鬧了起來,十年一度的溫家大考即將開始,所有在外的直系子弟都趕了回來。

  外人看來,這裡不過是個大山深處的偏僻村落,可又有誰知道,就是這個小村子,早在千年之前就以毒名威震天下,無論正邪都避之如蛇蠍,溫不草。

  溫樂陽是個純潔少年,正一邊嚼著胡蘿蔔一邊上山,他也是溫不草的直系弟子,十六歲,正在縣城讀書,此刻也匆匆趕回山裡。看上去只是一個的山村少年,身板還稍稍有些瘦弱,長相一般,但是透著純良敦厚,看上去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只是眼睛亮亮的,讓人感覺很真誠。

  各種各樣的交通工具停在村口,大貨小客、轎車雙排、還有一輛三輪車,不知道是『溫不草』的哪位子嗣強悍的把它騎上了山。

  溫家村的幾位老人站在村口哈哈大笑,回來的所有未婚的溫家子弟,無論男女大小一律派紅包,紅包裡裝的不是人民幣,而是一打薄薄的金葉子,沉甸甸的手感很好。

  溫樂陽一進村,立刻就被年幼的弟弟妹妹圍住,他用變戲法的動作從背包裡拎出碩大的一包糖果,這些零食不怎麼貴,不過在地處大山深處的小山村裡輕易見不到,溫樂陽每次回家都會記得給弟弟妹妹帶上一大堆。

  看著一群弟弟妹妹歡呼雀躍,溫樂陽也滿臉開心的笑著,露出了一嘴整齊潔白的牙齒,從兜裡摸出了一根胡蘿蔔塞進嘴裡,他從小就這一個嗜好:胡蘿蔔。

  幾個長輩呵呵笑著對望一眼,這群離開村子的半大小子裡,也只有溫樂陽有這份心思,總掛記著家裡的娃娃。

  現在的溫家後生們比著祖先們還要辛苦一些,除了泡藥酒、練功之外,他們還得去縣城裡唸書,畢竟是科技時代,溫家早已悄然入世,幹什麼的都有,溫樂陽有個叫溫吞海的大伯都當上縣長了,不過後來因為丈母娘太多,又被革職開除,現在在山上一心一意的跟著大爺爺煉藥。

  隨後七天裡每天晚上溫家村都大擺酒宴,全族一起暢飲歡笑,天天炒雞蛋燉羊肉,吃的男女老少一起流鼻血。

  第八天,三月二十六。

  在第一線曙光剛剛染紅天邊積雲的同時,一聲悠遠飄揚的鐘聲,緩緩送進了所有人的耳中,寧靜的山村轉眼甦醒,所有溫家的後人無論老少個個表情肅穆,但是目光中卻掩飾不住的喜悅和激動,悄無聲息的匯聚到一起,幾百人浩浩蕩蕩走向村後的青石坪。

  溫家村的村長兼家長,溫老太爺早已等候在石屏上,溫樂陽的大伯,因為丈母娘們而落馬的前任縣長溫吞海,恭恭敬敬的站在老爺子跟前。

  溫樂陽既緊張又興奮,很想吃一棵胡蘿蔔。

  溫老爺子目光掃過眾人,眼神中流露出了幾許和藹與神色,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慈祥老人,不過老人不慈祥的時候,彈彈手指就能毒死一個養雞場。倒是溫家現存的另外兩位老人,溫二爺和溫三爺好像更有些陰森的氣勢,就像隨時準備詐屍的死人一樣,直挺挺的站在溫老爺子身後,眼皮下垂沒有一絲表情。

  輕輕咳嗽了一聲之後,溫老爺子底氣十足的聲音響徹石坪:「三月二六,是我們溫家子弟十年大考的日子,老規矩,所有三十歲以下的弟子都可以參加,今年大考通過的弟子,正式繼承祖先衣缽,成為我九頂山溫家的內室弟子。」說話的時候,老頭子一雙眼睛都笑得瞇了起來。

  十年大考是溫家自古傳承下來的族規,也是溫氏少年弟子躍龍門的機會,只有通過大考才能繼承祖先留下的精奇秘術,成為溫家的核心成員,不過誰都知道這大考極難通過。

  等老爺子說完了,大伯溫吞海踏上一步沉聲喝道:「所有十二歲以上,三十歲以下的弟子都可參考,有什麼手段儘管向我來使,施毒試藥,只要能難住我,就算通過!」他話說的輕鬆,溫家子弟卻沒有一個人敢稍稍放鬆,上兩次大考這位前縣長也是這麼說的,結果溫家二十年沒有出現過入室弟子。

  溫吞海是三十年前通過大考的弟子,從那天起,就成為溫不草族內,除了三位老爺子之外唯一的主事人。

  大約百人左右的溫家年輕弟子,按照年齡順序由大到小整整齊齊的排成隊列,一個接一個的走到溫吞海跟前,溫樂陽排在隊尾,老實巴交的一點也不明顯,他是個純潔少年,正純潔的排著隊,等待著純潔的考試。

  第一個弟子躬身施禮,人還沒站起來,一條通體純白如玉,雙目漆黑的怪蛇猛地從他袖口中竄出,咻的一聲撲向溫吞海,溫吞海壓根來眼皮都不抬,小蛇激射到他面前的時候,竟發出了一聲彷彿猴啼的驚叫,漆黑的眼珠閃爍出恐懼的光芒,鱗片都咋起來,在半空中詭異的扭轉身體,掉頭就跑,所過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漆黑的印記,那個弟子叫了聲:「小白!」顧不得正在考試,轉身就追了下去。

  溫吞海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淘汰!把雜種蛇當寶貝,惹人笑話!小白……哼,你當你叫溫小新嗎!」

  第二個弟子依舊躬身施禮,一層閃爍著妖冶綠色的苔蘚悄無聲息的蔓延而過,轉眼間就從地上長到了溫吞海的身上,那個弟子一見又驚又喜,急忙手忙腳亂的取出解藥,不料溫吞海又是一聲冷哼,狠狠一跺腳,彷彿要鑽進他皮膚裡去的那些苔蘚瞬間枯黃,像麩皮一樣嘩嘩掉落:「淘汰!蘚毒入藥有些奇效,你拿來直接傷敵以為另闢蹊徑,其實是貽笑大方狗屁不如,你的毒苔爬上身體的時候,人家有的是時間一刀子捅死你!」

  第三個弟子舉著個藥丸子,溫吞海問都不問,直接把藥丸子扔進了嘴裡大嚼,嚥下後撇撇嘴巴:「淘汰!黑狐耳、苔鹽、相思豆,三種材料本來是不錯的,但是煉製的火候不夠,比例不對,更差了最關鍵的草莓葉,呸,讓人反胃!」

  第四個……

  前面所有參考的弟子,無一不是滿臉羞愧的敗下陣去,等到天黑的時候,終於輪到溫樂陽了,他手裡也拿著一顆小藥丸,白色的,看上去純潔的要命。

  溫吞海還是那副誰也看不上的表情,連問也不問直接拿起藥丸扔進嘴裡,嚼了幾下之後,臉上終於顯出了一絲錯愕的表情,精光四溢的眸子猛然收縮,好像冰針一般的目光狠狠刺進溫樂陽的眼中:「混蛋,這是旺仔小饅頭!滾!」

  溫樂陽在家族裡一直是個老實少年,一天到晚都是樂呵呵的,兄弟姐妹們之間拿他開玩笑,他也跟著哈哈大笑,從來不和大家計較,所以人緣很不錯。

  其他的溫氏子弟全都樂了,誰也沒想到平時愛吃胡蘿蔔的溫樂陽,還這麼有搞笑天分,有些機靈的少年已經暗暗後悔了,早知道自己苦心修煉的本事原來那麼不濟事,與其被大伯羞辱了一翻,還不如也弄個旺仔小饅頭惡搞一下來的開心。

  溫樂陽苦著臉對他大伯搖搖頭,沒滾:「不是小饅頭,是小饅頭口味的,是藥。這個藥現在覺不到,到了那個時候……」

  溫吞海不耐煩的揮揮手:「滾蛋,下一個!」

  …….

  溫樂陽身後沒有幾個人了,雖然參考的年齡規定是十二歲以上,但是溫家弟子十二歲才剛剛接觸毒功的要訣,沒有幾年的錘煉根本不會有什麼建樹,像溫樂陽這樣十六歲就來參加大考的弟子,已經算是年少的了。

  和前兩次一樣,這一屆溫家十年考,依舊沒有弟子能夠達到標準。

  溫老爺子歎了口氣:「年輕弟子回去認真練功,十年後再來參考,年紀稍大的弟子也不用灰心,你們總歸是我溫家的中流砥柱,這份家業,遲早還是要交到你們的肩膀上!」老頭子的話雖然這樣說,但是神色之間也充斥著掩飾不住的沮喪,又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之後,揮手讓大家散去。

  溫二爺爺和溫三爺爺對望了一眼,兩道陰狠冰冷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蕩起了一層冷冰冰的失望。

  這天晚上,溫家村裡沒什麼動靜,所有人的心情都不怎麼好,畢竟溫家已經三十年沒有人能通過大考了,只有幾個年輕氣盛的弟子覺得大伯考校的太嚴格,湊在一起憤憤不平的小聲議論著。家家戶戶都早早的熄了燈,黑夜中的小山村,在略帶壓抑的氣氛裡陷入了夢鄉。

  子夜時分,突然一聲炸雷般的怒吼轟天而起,大伯溫吞海嗷嗷怒嘯著,飛腳踹開了溫樂陽家的大門,一把把溫樂陽揪出了被窩,氣急敗壞的罵道:「小王八蛋,你給老子的是什麼藥!」

  溫樂陽睡眼惺忪的看著大伯,愣了片刻之後突然想起了是怎麼回事,純潔的驚喜道:「藥起效了?」

  溫樂陽的爸爸披著衣服跑過來,錯愕問道:「大哥,咋了?」

  「你別管!」溫吞海拎起自己的侄子就走:「走,跟我見大家長去!」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0:02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二章 拓斜

  溫老爺子似乎根本沒睡,衣著整齊的坐在大屋裡,笑吟吟的望著溫樂陽:「小子,你今天大考時給你大伯試的是什麼藥?」

  溫二爺和溫三爺坐在另一側,依舊直挺挺的,冷颼颼的目光在溫樂陽身上來往巡梭,就像兩條毒蛇在考慮食物的味道。

  溫樂陽突然覺得有些緊張,急忙跪下先向三位爺爺行禮,然後才恭恭敬敬的回答:「那是旺仔小饅頭……」

  溫吞海在一旁沒好氣的罵道:「別提你那旺仔小饅頭了,直接說什麼藥!」

  溫樂陽趕忙點頭:「是旺……那個口味的,我自己給起了個名字叫洩陽丹,效果和壯陽藥正好相反,服用以後其他事情都不妨礙,就是那個事情做不了了,是用赤蠍尾調母雞血,和烏頭草灰,在冰玉缽裡煉炒,最後再用生薑粉去腥……」

  溫老爺子根本沒聽他絮絮叨叨的說配方,驚訝的看了一眼一臉沮喪的溫吞海,突然爆發出一陣連野狗都要望風而逃的哈哈狂笑,老頭子一邊抹眼淚一邊笑得渾身發顫,手指頭哆哆嗦嗦的指著溫吞海:「這種藥,給你用正合適,哈哈哈,讓你那麼多丈母娘,好好的縣長都被人家擄下來了,哈哈哈哈哈!」

  溫吞海訕訕的笑道:「今天晚上跟俺那婆娘……結果怎麼也不行,三位阿爹都知道,咱們從小泡藥酒,身體幾乎百毒不侵,而且那事也是老而彌堅。」溫家的孩子從一出生一直到十二歲,每天早上都要在父母調製的藥酒裡浸泡上半個時辰。

  溫老爺子一臉得意,頻頻點頭,溫樂陽的目光裡也透出一絲興奮,他還不知道原來從小泡藥酒還有這種功效,不過隨即,他又純潔的臉紅了。

  溫吞海看了自己的大侄子一眼,眼神中不僅沒了怒氣,反而多了幾分欣賞,繼續解釋道:「今天大考裡,後生們給我練的那些門道,不論是毒丸毒散,我都知道是什麼材料,心裡有數就憑著這些東西,肯定不會耽誤那個事,想來想去,也只有樂陽的藥。嘿嘿,還真是這小子,不錯不錯,能讓我都著了道,的確不錯。不過溫樂陽,你這個藥,應該有解吧?」說著,溫吞海緊張的吞了口唾沫。

  溫樂陽趕忙點頭:「有解,有解,三十六天之後就會失效,如果等不及的話,只要憋尿二十四個小時,洩陽丹的藥效也會消失。」

  溫老爺子可不像溫吞海那麼在意這個藥的解法,而是饒有興趣的問溫樂陽:「小子,我溫家毒名威震天下,傳給你們的要訣裡,也都是用毒施毒的手段,你怎麼不像其他後生那樣以毒應考,卻弄了個效用古怪的藥來?」

  溫樂陽呵呵訕笑,這是他突發奇想的東西,初衷就是覺得網站上那些迷情藥太猖狂,嘴裡吶吶的說:「這藥給女孩子隨身攜帶,遇到可疑的人就給來上一顆……這個藥算不上毒,我不該拿它來應考。」他的回答很純潔,但是跑題了,一直從赤道跑到了西伯利亞。溫樂陽一邊說著,一邊不知從哪摸出了一根胡蘿蔔,正要往嘴裡送突然省起自己正在三位爺爺和大伯跟前,趕忙把胡蘿蔔收了起來。

  難為他了,從被窩裡被揪出來也隨身帶著胡蘿蔔。

  溫三爺爺突然陰測測開口了:「咱們姓溫的以毒煉世,那些沒點見識的外人都以為毒就是一碰就死的東西,其實毒分五行陰陽,修毒的人和修道的人沒什麼區別,碰一碰就死人的是毒藥,吃一口就忘記煩惱的何嘗又不是毒藥!」

  溫老爺子呵呵笑著:「洩陽丹讓你大伯著了道,而且你煉毒入藥,在性理上合了咱們溫家的傳世之學。」

  幸福就在毫無準備的時候出現了,溫樂陽再純潔,也明白了話裡的意思,猛地站起來,兩眼放光的盯著老爺子,激動的連眼皮子都在抽筋。

  溫老爺子哈哈大笑,沒看身子怎麼動,人卻已經到了溫樂陽的跟前,蒼老乾枯的手掌輕輕拍著他的肩膀:「今天起,你就是溫家的內堂弟子,也是拓斜宗門人!」

  溫樂陽心裡又驚又喜,但是乍聽見『拓斜門人』這個陌生的名字,又不由的呆立當地,雙眼迷茫的望向溫老爺子:「破鞋門人?大爺爺,這個名字……」

  大伯溫吞海一巴掌拍在了他後腦勺上,罵道:「什麼破鞋,咱們溫家不搞破鞋!是拓斜!」

  「拖鞋門人?」

  「嗯,拓斜門人!」

  隨後老頭子根本不看時辰,在大屋裡擺上了香爐和牌位,給溫樂陽辦了個入教儀式,溫樂陽對著那只上寫『拓斜師祖之位』的靈牌恭恭敬敬的磕頭,禮成。

  溫樂陽再次站直了身體的時候,三個老頭子和大伯再看待他的眼神都和原來不一樣了,一種從骨子裡透出的欣慰和親切,讓溫樂陽四肢百骸都軟的不行。

  「大爺爺,咱們拖…拖鞋宗……」牌位上是彎彎曲曲的古篆,也不知道流傳了幾千幾百年,反正溫樂陽是一個字都不認得。

  「拓斜宗!」溫老太爺終於聽出了溫樂陽發音的古怪,笑罵著更正:「小子,記住了,是拓斜宗!」說著,老頭子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我派始建西漢年間,傳承至今,已經兩千餘年多年,我們的祖師爺爺是得窺天機的奇人,本名拓斜。」

  溫樂陽心說咱們溫家的祖師爺不應該姓溫嘛。

  「古時蜀地本來一片蠻荒,後來咱們師祖爺行至此處,移山填沼,撒土沃野,斬妖處孽教化蠻夷……」說著說著,溫大老爺看見溫樂陽的那副稀奇古怪的表情,自己也訕訕的笑了,這番話別說溫樂陽,就連他自己也不信,不過當初他爹就是那麼教他的。

  溫大老爺咳嗽了兩聲,又扯回了正文:「祖師爺在西漢年間行至蜀地,收下了三個弟子,十二歲前,三個弟子所學的技業完全相同,每天泡藥酒,練技擊。到了十二歲時候,就分開各自修煉,彼此不許見面,師祖言明,十年後將考校他們的技藝,從中選出一個真正繼承衣缽的弟子。」

  溫樂陽點點頭,他們溫家弟子就是這樣,從出生一直到十二歲,每天雷打不動都要泡上一早晨藥酒,隨後再跟著長輩練拳,長到少年時體格都異常強壯,不知道生病是什麼滋味的。十二歲之後就拿著本毒經自己去練習,大人們根本不予過問,再加上十年大考,看來這些都是從『拓斜祖宗』那裡傳下來的。

  溫大老爺沒理會溫樂陽在想什麼,慢慢的給他講著門宗往事,這些事情雖然算不上機密,但是也只有通過十年大考列為門宗弟子的人才有資格知道。

  十年之後,三個師兄弟學有所成回來拜見師傅,拓斜自然大喜,狠狠的褒獎了一番,定下第二天進行考試,不料當天夜裡突然風雷大作,一個又一個彷彿要撕裂天地的驚雷砸了下來,等風雷過後,三位師兄弟發現,老師沒了。

  至於拓斜失蹤到底是天譴、雷遁、飛昇、還是不小心成了避雷針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師父是沒了,哥仨彼此間一印證功法,這才發現三個人學的本領各不相同,差異極大。大師兄姓溫,學的是毒術;二師兄是個苗人,練得是巫蠱;小師弟性駱,學的是操屍控屍的秘技。

  聽到這裡溫樂陽終於再也忍不住,插嘴問道:「是我們溫家、蜀中七娘山的青苗,川南烏鴉嶺駱家!」

  溫大老爺笑呵呵的點頭,一副好脾氣的樣子,不怎麼把溫樂陽隨便插話當回事:「溫不草,苗不交,烏鴉嶺上死不了的祖上,就是那三個師兄弟。拓斜祖師引雷而遁……」

  溫樂陽注意到其他那兩位爺爺和大伯溫吞海一起撇嘴,引雷而遁,吹吧。

  反正老師是以很另類的方式飛昇了,三個師兄弟都覺得自己才是正統,又不敢違背老師的意願動手爭個高低,最終三個師兄弟約定,誰先找到師傅的下落,誰就為大。

  師父自然是沒找到,三個師兄弟也分道揚鑣各自修煉,雖然到最後誰也沒能得道成仙,但是也都開枝散葉自成一派,雄踞蜀地,沒什麼人敢招惹。十年大考也成為三家共同的規矩,連日子都一樣:師祖遭雷劈紀念日。所有通過大考的弟子都以拓斜門人自居。

  師兄弟曾今的約定也變成了祖宗遺訓,成了三家後世通過大考的弟子與生俱來但又毫無意義的任務。

  溫樂陽的目光中泛著興奮,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大爺爺,我們溫家的功法是修天之術?」和家裡大多數弟子一樣,他以為溫家曾經是一個江湖門派,祖先的毒功一直傳承至今,根本就沒想過原來川西溫家還有這麼一個類似於修真門宗的背景,當然,是不是修真誰也說不好,總之最後那個雷來的很詭異。

  溫老爺子吸溜了一口茶水,有些心虛的回答:「那是當然!咱們師祖爺爺是以法通天的奇人,傳下來的秘術自然是修天的辦法!」

  噗嗤一聲,一直死氣沉沉的二爺爺和三爺爺對望了一眼,都笑了。

  「不過嘛……」溫老爺子咳嗽了一聲,訕訕的繼續說:「這兩千多年裡倒也沒聽說過溫、苗、駱三家裡有人成仙成聖,但是祖宗留下的功法肯定沒問題,想來要不就是咱們功夫練得不到家,要不就是沒有祖師爺那種頓悟天機的大智慧。」

  噗嗤,另外兩個老頭子又樂了。

  溫大老爺氣的一拍桌子,回頭指著自己的兩個老兄弟:「你們樂什麼樂,當初咱爹就是這麼跟咱說的!」

  溫三老爺看了溫樂陽一眼,淡淡的說:「修天成聖這種事情,想想也就行了,不用太惦記著,不過多用些功總是沒錯的,從明天開始,你就跟你大伯開始練功吧。」

  溫二爺爺也開口了,聲音冰冷的就像凍在萬年玄冰銀針:「你給我聽好,無論是拓斜宗的身份,還是你日後接觸的秘術,現在還決不准向旁人洩露半個字!否則按照祖宗的規矩,你連個全屍都休想剩下!」

  溫吞海也從一旁小聲補充:「再過幾年等你技藝有成,大家長會給你出一道題目,通過之後才能算是正式出師,到了那時才能算是真正的拓斜門人。」

  溫樂陽心頭凜然,趕忙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許下了純潔的誓言。隨即興高采烈的吃著胡蘿蔔回家睡覺去了,他爸也不來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溫家上下和睦,但是規矩森嚴,大家長和兒子說的話,就連親爹也不能過問。

  在村長大屋的對話讓他渾身的毛孔都歡快的開闔收縮,溫家內室弟子、拓斜門人、還有修天望道的傳說,讓溫樂陽在一瞬間找到了自己的夢想。

  溫樂陽走後,溫老爺子的大屋很快沉寂下來,三個老頭子默默的對坐著,大伯溫吞海垂手肅立在一旁,半晌沒有人說話,只有溫三太爺偶爾咳嗽兩聲,他早年煉製毒物的時候不慎傷了手太陰肺經,落下了個咳嗽的頑疾,一輩子也沒治好。

  終於,溫老太爺開口了,望著他的兩個兄弟:「你們看這孩子怎麼樣?」

  溫二爺似乎連大哥的話都不屑搭理,只有溫老三回答:「傻。比山裡那兩個強點有限……」

  溫大爺爺笑了笑沒說什麼,轉頭望向溫吞海,目光裡也有徵詢之意,溫吞海略想了一會,才回答:「在他們這撥孩子裡,樂陽的資質不算最好,但是為人厚道,在兄弟姐妹裡一向是個老好人,另外這孩子的心思,也有可取之處!」

  溫老太爺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讚賞的神色:「他的心思,怎麼說?」

  溫吞海搖頭苦笑著:「洩陽丹這個東西看著好像兒戲,實際對男人來說,可絕對是個陰毒的玩意,當然他個給我試藥不會心存惡念,最多也就是個獻寶加玩笑,不過在大考裡能棄毒不用,別出機杼以藥應題,這樣的心思在他那個年紀,也算是不錯了,嘿!」

  溫老太爺興奮的一拍桌子:「吞海說的好!我看中這小子的就是這兩點,一來他品行純良,對自己家人從不計較,從小就不和其他的孩子爭搶,挨了欺負也不當回事;二來就是他這份心思,要論起用毒的本事,應考的弟子裡比他強的不在少數,他絕難脫穎而出,與其如此,倒不如另闢蹊徑。管它是甜的鹹的,管它是傷身還是傷神,只要能拿下對方的,就是真毒!」

  溫老三輕輕哼了一聲:「心地好有個屁用,資質又不行……嘿。」說著停頓了片刻,抬起頭望向了屋外的天空。

  一片片厚重的黑雲正從遠方奔騰而至,璀璨的星空月夜被大片大片的吞沒,剛剛還繁星閃爍的夏夜轉眼間充滿風雨催城的壓抑。

  「這片風雨,就憑這個孩子?」溫老三的聲音很低,彷彿在喃喃自語。

  溫大老爺沒聽見他說什麼,突然對著溫吞海問了句毫不相干的話:「老九和老十三,現在怎麼樣?」

  溫吞海自信的笑了一下:「您放心,九弟和十三弟進境一直不錯,如果不耍陰謀詭計,他們兩個聯手,我都沒把握對付的了。」

  溫老太爺微微點頭,卻沒來由的歎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這兩個孩子身體沒的說,只可惜腦子不好使,不過……這樣也好。另外,那件事情怎麼樣了,他們有什麼動靜?」

  溫吞海搖了搖頭:「估計還不到日子。」

  溫大老爺苦笑了一下:「這個也急不來的,慢慢來吧……吞海,那個洩陽丹,你是真的沒吃出來?」

  溫吞海嘿了一聲:「要是劇毒,不外是物性相乘,毒上加毒,再怎麼厲害我心裡也能掂量個大概,洩陽丹這種功效的缺德玩意,連聽都沒聽說過,我壓根就沒往那頭想,到了晚上才知道……」

  二老爺的眼神中,極為難得的掠過了一絲笑意:「那你是忍上三十六天,還是整整憋尿十二個時辰?」

  溫吞海猶豫了一會,咬牙切齒道:「憋尿!」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0:14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章 藥酒

  通過十年大考對於溫家弟子意味什麼?

  可以任意調用家族人手,任何溫姓弟子不得違抗。

  可以任意調用家族財富,吩咐一句,自有負責銀錢的弟子把人民幣裝到包袱裡送過來。

  溫家傳世兩千多年,普通的直系子弟就有幾百人,人人都是有身份證的生化武器,積累下來的財富更是不計其數,說上一句富可敵國一點不過分。

  現在溫樂陽的地位,在家族中僅次於三位當家的大家長和大伯溫吞海,不過他暫時沒機會享受這些,他現在麻煩大了。

  第二天清早,溫樂陽興沖沖的跑到大伯家,溫吞海一臉幸災樂禍的指著一口蒸騰著裊裊熱氣的大缸:「進去!以後每天早上都來泡藥酒!」

  「又要泡?」

  「少廢話,如此安排自有深意!」溫吞海語氣威嚴,目光之中卻掩飾不住大仇得報的痛快。根本不等溫樂陽脫光衣服,抬起一腳踢在那個純潔的屁股上,溫樂陽直接飛進了大缸。

  藥酒滾燙,倏地包圍全身,溫樂陽三萬六千個毛孔都舒服的呻吟了一聲,他就在大伯的吩咐下,靜靜的坐在大缸裡,等待著藥效進入身體,按照他十二歲前的經驗,在藥酒之中浸泡上一個小時,身體裡會升騰起一股燥熱,像隻小耗子一樣在四肢百骸到處亂鑽,讓人又麻又癢,隨後就會被家長從缸裡撈出來,沿著身上七處奇穴按摩,那隻滾燙的小耗子就會漸漸消散,換而身體火燙,精神百倍,山上山下瘋跑上一整天也不覺得疲勞委頓。
  不過泡著泡著,溫樂陽覺得不對勁了,藥效通過週身的皮膚緩緩進入了身體,但是這次不是小耗子,而是小刀子,也不是一隻,是千萬隻。

  溫樂陽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裡好像有無數把小刀子在自出亂戳亂割,還是那種又鈍又殘,長滿鐵銹的刀子。開始時候的舒適已經蕩然無存,在缸裡每一秒鐘都變成了一個時辰那麼漫長,他咬著牙強忍了半晌,終於堅持不住,顫抖著痛哼了一聲,睜開眼睛望向站在院子裡的大伯:「大伯,那個洩陽丹,只要憋尿一天就能破解,我沒騙您……」

  溫吞海一愣,啐罵著笑道:「少廢話,老子可沒功夫消遣你,要是撐不住就滾出來,這藥酒天下只有拓斜宗的弟子才泡得,別人就算想碰上一滴也沒機緣!」

  溫樂陽重重點頭,咬住嘴唇不再說話,看表情竟然是要跟這一缸藥酒拚命,他平時在兄弟姐妹中就是老好人一個,但是犯起性子執拗起來,八頭牛也拉不回來。

  溫吞海笑了笑也沒在意,這時候他婆娘從屋裡喊:「當家的,吃早飯了。」

  溫吞海答應了一聲,又對著溫樂陽囑咐道:「小子,撐不住的時候就出來啊!」說完邁步進屋,不久之後,屋子裡傳出怒喝:「怎麼都是粥,老子今天不喝水,不喝粥,總之什麼也不喝……」

  半晌之後,溫吞海又在屋子裡招呼溫樂陽:「小子,時間夠長了,出來吧。」

  院子裡寂靜無聲。

  溫吞海端著個碗一臉納悶的走回院子,倏然驚呼了一聲,一隻飯碗掛起淒厲的破空聲,一路呼嘯著從溫吞海手中飛出砸向大缸,轟然炸碎的巨響裡,碩大的缸子竟被一隻普普通通的飯碗撞得片片粉碎,滿缸的藥酒要像爆炸一樣沖天而起,濺得四散紛飛,落在地面上之後立刻冒起了裹著焦糊惡臭的灰煙,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來,這一缸藥酒的毒性何其猛烈。

  溫樂陽的身子都軟了,不知何時已經昏厥,猶自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溫吞海氣的直跺腳,伸手掰開了他的嘴巴塞進去一顆藥丸,隨即回頭對著他婆娘怒吼:「快拿竹針來!」

  ……

  溫家的解毒竹針比著繡花針略粗半分,針身中空,溫吞海十指如風,快的根本看不清動作,片刻後三十六枚湛清碧綠的竹針就插滿了溫樂陽全身,隨後又從中空的針管裡注入各色藥粉,溫樂陽終於呻吟了一聲,眼皮顫抖著撩起,目光中卻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得意:「大伯,泡的夠久了吧……」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鬼門關打了個來回,要不是溫吞海身負溫家真傳,這條命就算徹底交代了。

  溫吞海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怒罵道:「久個屁!這藥酒不是泡的越久越好,泡過藥酒之後必須立刻練功,否則劇毒燒傷經脈,救活了也是廢人一個!初學者抵受不住痛苦的時候就得趕緊爬出來!」

  「啊?」溫樂陽充滿感情的驚呼了一聲:「那您不早告訴我?」

  溫吞海一邊忙活著拔竹針一邊啐道:「老子一直讓你忍不住就爬出來,你他媽的當老子說話是放屁!」

  「那現在……」

  「要是不練功,不久之後你就是廢人一個,除了放屁之外,什麼也幹不了!」

  溫樂陽這才大叫一聲,像觸電一樣從地上跳起來:「那趕緊練功吧!練…什麼功?」聽了大伯的話,他現在覺得自己的皮膚肌肉血管統統發緊,好像過不了多久就要崩裂了一樣。

  溫吞海也不再廢話,直接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丟給他:「照著這個拳經,練!」

  泡的太久,劇毒加身,溫樂陽這次也知道了事情的可怕後果,把前前後後不過十幾頁的小冊子接過來,二話不說擺了個架勢直接開打,第一招,就把臉狠狠的戧在了地上。

  第二招,後背重重著地,剛巧地上有一塊石頭子正隔在他尾骨上,溫樂陽慘叫一聲,掙扎著爬起來又翻看拳經的第三招,苦笑著望向大伯:「大伯,這書……印錯了吧?」

  溫樂陽的資質,在溫家子弟中不算最好的,但是從小被藥酒錘煉身體,練功的時候也格外用力,打下的基礎還算結實,拳腳上無論是應變還是力量都已經有了些造詣,但是按照這本拳譜,根本一招也練不下去。

  簡單的說,這本拳經上的每一招,都是在教人怎麼往地上摔,怎麼摔得狠。

  比如第一招,要求身子前傾,同時步伐倒踩九宮要向後甩開;第二招則是全身貫力右拳,重重錘擊地面,但是雙腳要奮力上跳。

  到了後面的動作更加匪夷所思,溫樂陽看了兩眼,覺得自己如果不抽羊角風,很難完成那麼複雜的動作。特別是最後幾頁上記載的招式,根本不用練,看上一眼就知道有問題,技擊之道講究的是全身協調,可是那幾招裡要求雙手雙腳乃至肩膀膝頭各個關節都自行其事,各忙各的,左肩畫圓右肩上下聳動、左掌勢如太極右拳黑虎掏心、左腿一字馬右膝圈起老樹盤根……

  溫吞海看他『死到臨頭』了還這麼多廢話,也是一臉的著急,罵道:「張開你的狗眼看看,那書是印的嗎,是前人手書!」

  溫家大伯關鍵時刻,說了個冷笑話。

  溫樂陽哦了一聲,知道拳法沒錯,當然,這個沒錯是大伯沒給錯,對於拳經內容是否有錯,他持謹慎的保留態度。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0:30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四章 錯拳

  溫樂陽像個腦癱患者一樣,吃力的把自己摔來摔去,在溫吞海的指點下,只悶頭練習第一招,每一個動作他都必須灌注全力,從根本上保證了每一個跟斗都摔得無比慘烈。

  溫樂陽一用力,立刻被按照拳經要求扭動的關節分解成既糾結扭曲,又截然相反的力量,隨即就是身體和地面的無間接觸,不過每次這樣用力一摔之後,身體裡那千萬把小刀子就彷彿減少了一些,換而成為一股冷冰冰的感覺,積澱在小腹之中。

  這一摔,就是整整兩天。等到身體裡的鈍刀盡數消散,溫樂陽渾身烏青,臉腫的比臉盆還大,要不是他從小基礎紮實,早把自己摔死了。

  溫樂陽指著自己的小腹,對溫吞海驚訝喊道:「大伯,丹田里冰冷冷的一坨,是……真氣?」他此刻又驚又喜,這兩天裡摔的苦不堪言,渾身上下每一寸都像被一群大象踩過,但是真要積攢下什麼先天後天真元,還是磚頭那麼大的一塊,這也太速成了,溫樂陽幾乎從心裡稱讚,先祖的修天神術,果然名不虛傳。

  溫吞海嘿嘿笑了幾聲:「大侄子啊,這個事情是這樣,本來呢,泡過藥酒之後,按拳經修習,不僅可以練成日後煉製高深毒方的身手,還能煉化藥酒中的毒力為自己所用,不過你浸泡的時間太長,我施針用藥,解掉了其中最要命的一部分毒力,所以藥酒隨著拳功煉化入體的功效已經不在了,這麼說你明白不?」

  溫樂陽純潔而絕望的搖頭。

  「就是說,你這兩天的跟頭,除了解毒之外,基本上是白摔了。」

  「那肚子裡冰冷一坨的是什麼?」

  溫吞海沒說話,指了指後院的茅廁。

  溫樂陽一捂肚子,呻吟著跑向了那裡,嘴裡還大喊著:「大伯你受累給我送點紙來……」

  隨著那一坨冰冷傾瀉而出,溫樂陽的心裡冰涼冰涼的,自己這兩天裡,把全村老少後半輩子的跟頭基本都摔完了,現在看來,的確是白摔了。

  溫樂陽捂著肚子從茅廁出來,從嗓子眼到肚臍眼都感覺涼颼颼的一片,苦笑著問:「大伯,這套拳法……」

  溫吞海不等他說完就笑著打斷了他:「小子,咱們溫家人的毒,可不光是為了毒別人,也為毒咱們自己!」說著,突然姿勢古怪的翻身躍起,大頭朝下右掌輕飄飄的印在地面上。

  一層湛清碧綠的顏色,立刻在地面上蕩漾開來,一閃即滅。

  大伯隨手拿起一塊石片翻開了土地,綠色掌力所過之處,下面的蚯蚓都變成了枯黑色硬邦邦的肉棍。

  溫樂陽吃力的吞了口唾沫。

  溫吞海的目光中含著一絲得意,顯然對自己這一掌非常滿意:「咱們溫家祖傳的錯拳,將藥酒裡的毒力與經脈融合,以此強筋建骨不說,拳力所到之處,經脈中積攢的毒力也隨之爆發!無論是你以後煉毒還是打架,都離不開這套錯拳!」

  溫樂陽這才知道,這套教人把身子向地上砸的拳法叫做錯拳。

  隨後每天裡,溫樂陽又和十二歲以前一樣,每天早上都赤身裸體的鑽進大缸浸泡藥酒,也不再逞能,一俟身體無法承受劇毒侵蝕就爬出來,在大伯的指點下,按著拳經苦練。溫樂陽少年心性,對自己有股子狠勁和韌勁,每天咬著牙在大伯院子裡夯地。

  溫家三位老太爺時不時過來看看,隨後招呼著大伯溫勝海,爺四個在院子裡支起桌子打麻將。

  有次溫樂陽有幸目睹了溫老爺子和大伯溫吞海不運毒力,單單以錯拳對練拆招,活脫脫兩個打了雞血的瘋子一樣,頭手腳肘膝甚至屁股、後背、牙齒都成了攻敵的所在,一個人全身上下各處都暴風驟雨般向著對方瘋狂打去,而且每一處攻擊都是勁力沛然,足以分金裂石,兩個人拆招,比著十個八個武林好手打的還要熱鬧。

  溫樂陽這才知道,把其他的都拋開,光這套拳法在實戰中,就能把一個人變成一大堆人,標準的單人群毆術。

  溫樂陽也漸漸明白了拳經鍛煉的竅門,這套拳法把身體中的力量扭曲,在勁力流轉中,把侵入的劇毒流轉經脈,最終積累沉澱。

  對付敵人的時候,一拳打出的同時,劇毒也會隨之散佈出去。

  除此之外,拳經還在著重訓練兩點,其一是平衡,其二就是分心,要完成招式,必須把心思分散到四肢百骸各個關節,拳腳肩肘都得各自指揮,絕不能依照身體的協調性去讓他自己運動,否則就會摔得極慘。

  又或者說,平衡就是為了分心。

  溫吞海給他解釋過:「溫家煉毒秘技到了高深之處,手腳身體都得用上,上百種藥物同時淬煉,光鍋子就得十幾個,不練成這套拳法,任你三頭六臂武功通天也做不來!」

  隨著拳法越來越純熟,跟頭越摔越少,泡藥酒之後打拳,煉化毒力的效果也漸漸顯露,溫樂陽每天都神采奕奕精神百倍,身體筋骨都變得異常結實,墩布桿抽在身上,連一道白印都留不下。

  溫樂陽眼看著自己的身體一天天變得結實起來喜不自勝,每次練拳之後都會站在院子裡自我陶醉一會。

  這天溫吞海正蹲在院子裡,正溜著碗邊吸溜滾燙的棒子麵粥,看到溫樂陽一臉沒出息,笑著罵道:「這才到哪,就把你美成這樣。」

  溫樂陽笑嘻嘻的搖頭:「現在當然還不行,但是每天泡藥酒練拳,身體越來越強,幾天幾個月是不行,幾年幾十年以後身體早晚堅若鋼鐵。」

  溫吞海沒理他,直到把一碗稀粥吸溜乾,才舒坦的長歎了一口氣:「經脈就好像一個膠皮口袋,對普通的毒力承載有限,錯拳既可以把毒力存放在經脈裡,也可以把這個口袋撐大一些,但是總歸會有個極限,一旦超過了這個極限,經脈破碎,劇毒就會腐蝕你的內臟,到時候就直接裹上布條去埃及展覽吧!說不定還能買個好價錢……給我來根胡蘿蔔。」
  爺倆蹲在院子裡,嘎崩嘎崩的嚼著胡蘿蔔:「現在泡藥酒,只是給你的身體打個基礎。當你錯拳十三式盡數練成的時候,經脈對毒素的承載也就到了極限。」

  溫樂陽哦了一聲,失望之情溢滿,成為魔鬼肌肉人的夢想落空,隨即又多了點擔心:「不會提前爆了吧?」

  溫吞海笑罵:「怎麼選了你這麼個笨蛋當入室弟子!有時傻氣沖天,偶爾略顯聰明,但歸根結底還是傻氣沖天!」

  溫樂陽舉著半根胡蘿蔔,表演了一下傻氣沖天。

  「錯拳十三式講究的是循序漸進,你練不好第一招,就休想去練第二招,體質也隨之改變,到了最後一式練成的時候,這個基礎就打到剛剛好!咱們溫家歷代這麼多入室弟子,還沒聽說過誰沒練成第十三招,就被藥酒毒死的。」

  浸泡藥酒練習錯拳,只是為了日後修煉高深毒功打好基礎,在錯拳練成之時,人的經脈對藥酒中毒素的承受能力也達到了極限,日後想要有所突破,練功的人就必須按照自己的體制來煉製毒方,尋找適合自己的毒素,以毒入體再慢慢化解進一步強化經脈。這個修煉,只能以身試毒,不斷的嘗試來找到自己身體最能適應的毒力,旁人是幫不上忙的,歷代都有許多溫家入室弟子,窮其一生直到終老,也無法找出自己身體適應的五行毒素,最終無法再有進境。

  溫樂陽恍然大悟,嘿嘿笑著露出一嘴整齊的牙齒。

  除了練習錯拳,溫樂陽就跟隨著大伯或者大爺爺,開始系統學習煉製毒藥和施放毒藥的法門,溫家人將毒分做五行,有相生、有相剋,每一類劇毒的配置和施放只有一個模糊的規律,並沒有統一的嚴格程序,想要發揮最大的毒力,只能按照五行沖生,自己在摸索中慢慢實踐。

  溫家普通弟子在十二歲之後,抱著本毒經煉製毒藥,就像照著菜譜炒菜,只要份量對了,味道總會差不太多;而現在溫樂陽學習的,就像在按部就班的學習物理知識,至於以後能不能造出原子彈,就得看他的領悟和機遇了。

  前者是照貓畫虎雖然簡便實用,但是卻沒有什麼發展前途;後者則是理論應用到實踐,一旦開竅入門,就踏入了全新的層次。

  直到兩年之後,溫樂陽終於練下了拳經裡的最後一招。這時候他已經十八歲了,個子不算太高,大抵差一些一米八的樣子,身板也不算太魁梧,但是很結實,臉上的那股淳厚依舊未變,一眼望上去,就是個山間長大的樸實青年。

  溫吞海大喜過望,帶著他去見溫家三老。

  看著溫樂陽抓耳撓腮喜不自勝的沒出息樣,溫大老爺失聲笑道:「笨小子,兩年才練成拳經有什麼可歡喜的,咱們溫家子弟自由錘煉的身體武功,就是給這套拳法打基礎,你問問你大伯練了多久就學會了這套拳法?」

  「二十個月。」

  溫樂陽驚訝的吐了吐舌頭。

  溫三老爺沉著老臉哼了一聲,指了指院子裡的一棵大槐樹:「去打上幾拳我看看。」

  溫樂陽皺著眉頭:「這棵樹已經四百多年了……」

  「讓你打你就打,哪那麼多廢話!」

  溫樂陽剛忙答應著,凝神屏氣片刻,遽然怒喝一聲高高躍起,身體上每一個關節都在詭異的抽搐著拳腳如風,像只怪鳥一樣圍著那棵足有兩抱粗的大樹飛快的打轉,交擊聲爆豆般響成一片,每一擊之下,一層黑色隨之蔓延,片刻後滲入巨木。在煉製適合自己五行之毒的入體前,錯拳中迸發出的毒力就是普通的黑色。溫吞海修煉的木行的毒力,所以是是妖冶的綠色。

  一層枯黃的樹葉在片刻後,隨著清風飄落在地。溫樂陽現在的錯拳,也就能砸出這些枯葉,想要讓這麼粗的一棵大樹在幾拳裡盡數枯萎,他還差得遠。

  三個老頭子交換了一個還算滿意的眼神。

  片刻後溫樂陽打完收工,忐忑不安的望著四位長輩。

  溫老太爺不置可否,呵呵笑著直接吩咐溫吞海:「明天你帶他進山!」說著,站起來跑到床邊,從床底下掏了半天,終於勾出來一個四四方方的紅木盒子,笑著問溫樂陽:「知道裡面是什麼嗎?」

  溫樂陽忍住了『骨灰盒』的答案,搖了搖頭,溫勝海見到盒子卻大喜,一巴掌把自己大侄子按跪在地上:「還不趕快謝謝你大爺爺!」

  木頭盒子裡,端端正正的擺著一隻通身漆黑的玉鼎。

  溫樂陽眼睛一亮,驚喜歡呼:「墨玉香鼎!」

  香鼎是溫家弟子在熟悉不過的家什,在鼎內點燃特製的草藥之後,就會將周圍的毒蟲引來,一場廝殺之後,毒性最厲害的蟲子會流連鼎內不肯離去,用來誘捕毒蟲最方便不過。但是普通弟子的香鼎,大都是石頭或者青銅鑄成的,揮發草藥的效力有限,難以引來毒性奇特的蟲獸,即便偶爾引來,那些怪蟲也不會在鼎內太做流連,轉一圈也就走了。

  黑玉香鼎則不同,一旦灼燒草藥,普通的蟲子根本不敢來,只有性子激烈身具奇毒的異蟲才會被吸引而至,和普通香鼎比起來,前者是捕熊的機關,後者只能算是老鼠夾子。

  溫老爺子把木盒遞給溫樂陽:「咱們拓斜門人,一輩子避不開和這些毒蟲打交道,這個香鼎就交給你了,遲早能用得上!」

  溫樂陽大喜磕頭,溫吞海在一旁略帶不忿的笑道:「大爹爹,他這個鼎子比我的還要好些!」

  溫老爺子斜忒了他一眼:「那你問問樂陽,他要是肯和你換,我也不管。」

  溫吞海還沒開口,溫樂陽已經怪叫一聲,雙手牢牢抱住墨玉香鼎撒腿就跑,嘴裡一個勁的喊:「不換不換不換!」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0:46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五章 叔叔

  「碩鼠?什麼意思?」溫樂陽嚼著一根胡蘿蔔,一臉納悶的問道。他背著個書包,第二天就跟著大伯離開村子,走入深山之中,山嶺中人跡罕至,根本沒有道路可循,不過溫家的入室子弟在練過錯拳之後,身手靈活腳步輕捷,山裡雖然崎嶇難行,但是對他們叔侄來說,和平坦大路也根本沒什麼區別。

  大伯一路走著,一邊和溫樂陽說起了自己當年修習溫家藥術的往事。

  溫吞海拿捏著悲苦的調子,搖頭晃腦的唱到:「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詩經是溫家弟子自幼必學的功課。

  大伯哼哼嘰嘰的一直把整篇《碩鼠》唱完,才足足的歎了口氣,隨後一扳臉孔,對著溫樂陽正色說:「咱們拓斜門人想要出師,都要完成長輩的一道題目,才可以對外人報上拓斜的字號。當初大爺爺給我的考題就是《碩鼠》。」

  溫樂陽呵呵笑著:「以詩經為題煉方,這個題目有意思?」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想著,破鞋這個字號,能不用的時候盡量還是別用了。

  溫吞海冷笑著看了他一眼:「古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反正這個考試的題目五花八門,到時候夠你想的!」

  溫樂陽吐了吐舌頭,隨即又笑了:「那您當年做得是……耗子藥?」

  溫吞海和自己這個侄子在兩年裡朝夕相處,知道這小子時而聰明過人,時而傻氣沖天,搖頭笑道:「《碩鼠》為題就做老鼠藥,那要是《木瓜》為題呢,就做豐胸乳?哪有那麼簡單,我要是弄包耗子藥回去,早就被你大爺爺打死了!要想完成題目,得先解題,《碩鼠》唱的不是鼠,是苦!所以我給自己做的方子起名巫山!」溫吞海對自己當初應題的方子極為得意,說到這裡故意停住,笑瞇瞇的看著自己的大侄子。

  溫樂陽立刻追問:「巫山?跟碩鼠,跟苦有什麼關係?」不單單是湊趣,他心裡對大伯、溫老爺子的本事佩服的五體投地,一聽到大伯說起得意往事,也來了興趣。

  溫吞海緊走了幾步,翻過一座山脊,吊足了侄子的胃口,這才不慌不忙的答道:「這個方子,取得是『除卻巫山不是雲』之意,我採集了七十四位藥材,六類蟲豸,試驗了幾十次,最後煉製了六天六夜,終於給我煉成了巫山!這位方子入口無味,可是片刻後,那股芬芳甜蜜直接衝到骨髓裡,天下間就再難找到這麼甜的回味了!服過巫山的人,即便再吃蜂蜜,都會覺得苦澀到了極點,根本無法下嚥,就算閉著眼睛咬牙吞下,胃囊也會覺得苦澀難當,再把吃掉的東西吐出來!」

  溫樂陽嚇了一跳:「什麼都吃不下,不是餓死了?」

  溫吞海冷笑了一聲:「沒有解藥的話,人就會活活把自己餓死!」

  溫樂陽吸了一口冷氣,這位『巫山』的方子,聽著意境綿綿,吃著回味甘甜,實際上比鴆酒要毒上一千倍,和『巫山』一比,自己那旺仔小饅頭口味的洩陽丹,真成了小孩子的玩意。

  溫吞海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這種題目,考的是心境和心性,當初我煉成巫山之後,雖然解得還算可以,但是大家長說我心性偏暗,不宜統領全族,所以沒把大家長的位子傳給我。」

  溫樂陽愕然抬頭,傻乎乎的望著自己大伯,不知道他為什麼跟自己說這些,更不知道是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溫吞海卻豁達的笑了,伸手給了溫樂陽一個爆栗:「想到哪去了,我的意思是,現在你用不著想著以方入題,心境的事情,不是能夠造作的來的!」

  溫吞海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毒分五行,草木鳥獸蟲豸,各自都是什麼屬性,它們的哪一部分能夠入方,不同的材料合成會有什麼效果,煉製的時候要用什麼火候,這些東西就算窮一生時光也未必能記得全,更多的是要靠悟性了!這次帶你進山,就是為了讓你學些咱們溫家先祖留下的真本事!好好用些心思,等三兩年後眼界自然開闊,到時候大爺爺點出題目,你心裡自然會有解,要是解得好,你也能跟三位太爺爺打麻將了,哈哈!」

  溫樂陽豁然,腳下緊跑幾步,和大伯並肩而行:「我得先在這大山裡歷練,學些管用的本事,煉出適合自己的毒方,等過上兩年大爺爺會給我點下題目,過了考試之後,就算出師?」

  溫吞海點點頭:「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想要煉出適合自己的體性,繼續用錯拳煉毒入體的毒方可不容易,得慢慢來。」

  「那這兩年,我都跟著您學?」

  溫吞海哈哈大笑:「小子,我可沒那麼多功夫,咱們溫家在外面太多的事情要辦,就為了你個小兔崽子我已經耽誤了兩年,帶你進山自然會有人教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沒走幾步,溫樂陽又滿臉疑問的望向大伯:「您是說,這幾年裡要我學習先祖留下的心得?」

  溫吞海有些不耐煩的揮揮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現在問了也沒用。」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溫樂陽吭哧了半天,憋得臉都紅了,最後才斯斯艾艾的說:「列為祖先裡也沒有人悟出修天的法門……照著他們留下來的心得本領學習,我看未必……未必能成仙吧。」他自從知道了家裡竟然還有修仙背景之後,就對這件事始終念念不忘,這倒不怪他,只要是少年人,誰不想一步登仙,在天上繞世界亂飛。

  大伯腳底下一趔趄,直接揮手給了溫樂陽後腦勺一下:「那個木頭腦袋裡想得都是什麼東西!溫家兩千年裡不知道出了多少驚世奇才,把毒經毒功發揮到極致最終也沒能悟道,就連當年溫辣子祖先最後也沒成功,你趁早絕了這個念頭,好好琢磨怎麼配出適合自己身體的毒方是正經!這個修天得道,嘿嘿,在我看來就是個美夢罷了,偶爾做一做倒是無妨,成天想著可就會耽誤功課了!」

  溫樂陽一愣:「溫辣子祖先?」

  大伯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只顧低頭趕路,似乎不想跟他在這個話題上討論下去。

  溫樂陽捏出根胡蘿蔔,一邊啃著一邊開始哼哼『隱形的翅膀』。

  隱形的翅膀讓夢恆久比天長,留一個願望讓自己想像……

  溫吞海哈哈大笑,抬腿給了他屁股一腳。

  叔侄倆嘴上說笑著,腳下毫不停頓,也看不見他們發力狂奔,就在連山碧野中蹦蹦跳跳一路的小跑著,沒過多少時候,身影就徹底被大山吞沒。

  九頂山深處,都是大片的原始森林,沒有一絲科技文明的痕跡,溫吞海叔侄一路上談談說說,渴了就接飲些山泉,不知不覺已經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溫樂陽幫著他大伯毒倒了些野味,一個原縣長一個高中輟學生,爺倆架起篝火燒烤著國家保護動物,吃的滿嘴流油。

  吃過了烤肉,大伯把手裡的骨頭棒子一扔,對著溫樂陽笑道:「小子,把你的墨玉香鼎拿出來,我先教你香鼎的用法!」

  溫樂陽大喜,他早就想試試寶貝香鼎的本事,趕忙從包袱裡小心翼翼的取出香鼎和一束草藥,片刻後草藥點燃,一縷熏人欲醉的幽香轉眼瀰漫,叔侄二人三兩下爬上大樹,藉著不遠處篝火的餘光,瞪大了眼睛等待著毒蟲異獸。

  溫吞海隱藏在不遠處,還不忘提醒溫樂陽:「普通的毒蟲,都害怕這個鼎子散出來的香氣,只有厲害的蟲子才敢來,耐心點,這附近要是沒什麼厲害東西,有可能一夜都沒動靜」。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陣破空聲絞碎了山夜的寂靜,有什麼東西正高速飛奔而至,溫樂陽在樹上興奮的睜大了眼睛,不過心裡也有些惴惴不安,聽動靜來的絕對不是什麼蟲子,倒像是頭犀牛,要真是個大塊頭,一屁股坐在香鼎上,那寶貝非碎了不可。

  撲稜撲稜連成一片的腳步聲漸漸清晰,倏地溫樂陽眼前一花,旋即瞳孔放大,不敢置信的盯著身下的空地。

  撲進林子裡的,是兩個彪形大漢。

  兩人臉上的表情癡癡呆呆的,跑進來之後立刻歡呼一聲,根本不理會墨玉香鼎,而是撲向了篝火上爺倆吃剩下的烤肉,也不嫌燙嘴,搶過來烤肉張口大嚼。

  溫樂陽第一次使用墨玉香鼎,沒誘來毒蟲,卻引來了兩位傻大爺。

  兩個大漢臉上髒的根本就看不出年紀,頭髮鬍子亂糟糟的糾結在一起,守著火堆你爭我搶,一會功夫就把剩下的烤肉吃的精光,在樹上的溫樂陽突然哎喲一聲驚呼,這時候才想起來,他和大伯烤在火上的獵物是被溫家劇毒毒翻的,他們都泡過藥酒,身體早已對這種毒素免疫,但是對於普通人來說卻足以致命。

  溫樂陽就像隻怪鳥一樣,從樹冠上衝起,向著兩個大漢手中骨頭棒子撲去:「肉裡有毒,不能亂吃!」

  「有人搶肉!」兩條大漢彼此對望了一眼,同時發出了震天價般的大吼。溫樂陽還沒撲近,兩個人已經一左一右,劈頭蓋臉的向著他打了過來。

  拳腳肘膝肩一起發動,無數道勁力破空的聲音,從他們的身體四周響起,每一擊都蘊含巨力,溫樂陽心中驚駭欲絕,這倆個怪人打法是正宗的溫家錯拳,而且造詣比著自己要深厚的多,好像比起大伯來也不遑多讓,他剛剛撲過去,已經被兩個人『群毆』了不知到少下狠的,生生被人家給打飛了,要不是從小泡藥酒,這兩年裡身子又強悍了太多,恐怕現在溫樂陽就該穿越了。

  好在兩個大漢沒有在拳勁裡加入毒力,要不現在溫樂陽就黑非洲了。

  溫樂陽根本招架不住,嘴裡慌慌張張的大喊:「別打別打,肉是我的,我是溫家……」他的話還沒說完,兩個怪人突然驚叫起來。

  「老七,肉是人家的!」大漢甲怪叫。

  「老十一,快跑!」大漢乙轉頭就跑。

  「老八,等我」大漢甲跟著前面的怪人就跑。

  「老三,把肉拿著!」大漢乙又喊。

  「老十四,我吃飽了,跑吧!」大漢甲看著火堆上剩下的骨頭架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跑了。

  閉著眼睛聽,還以為搶肉的是一群人。

  溫樂陽躺在地上,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似的,在聽到兩個怪人彼此的稱呼之後,腦漿子也開始疼了。

  大伯溫吞海這時候才哈哈大笑著從樹上跳下來,對著兩個傻漢子叫道:「老九,老十三,別跑,大哥來看你們了!」

  溫樂陽很想吐口血來表達一下自己對兩位大漢在數學造詣上的敬仰。

  兩個傻子突然看到溫吞海跳下來,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大聲歡呼,哈哈大笑著撲了上來,四隻油膩骯髒的大手一起伸出來牢牢抱住他又叫又跳。

  大伯絲毫不以為意,就任由兩個傻漢子抱著,目光中充滿了慈愛的神色,回過頭對著溫樂陽笑道:「小子,快來見見你九叔和十三叔。」

  溫樂陽晃悠著爬起來,兩個傻子看到他爬起來,哎喲一聲又想跑,溫吞海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他們倆:「不用跑不用跑,他的肉就是烤給你們吃的!」

  兩個傻子同時長出了一口氣,肩並肩站在一起,對著溫樂陽鞠躬,一起喊道:

  「九叔!」

  「十三叔!」

  隨即兩個漢子納悶的對望了一眼,其中一人問道:「是九叔還是十三叔?」

  「是你九叔,是我十三叔,因為咱倆的歲數不一樣。」另一個漢子解釋道。

  「哦!」第一個漢子恍然大悟。

  ……

  溫樂陽打來了清水,仔細看著眼前兩個對著他嘻嘻媚笑的怪人:「九叔?十三叔?」隨即又望向了大伯:「他們……是我的九叔和十三叔?他們會錯拳,也是溫家的內室弟子?」

  溫樂陽根本就沒見過這兩個怪人。

  溫吞海給兩個怪人梳洗,兩人笑嘻嘻的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任由他擺弄:「老九和老十三的腦子不好。」說著,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另外兩個人也一起傻笑著伸出手,學著溫吞海用一根手指頂了頂自己的太陽穴。

  「他們哥倆筋骨出奇,身體的資質在我們這一代人中絕無僅有,但是不諳世事,雖然沒辦法煉出適合自己的方子來進一步修行,不過你大爺爺還是把他們兄弟列入門牆,授以錯拳,平時沒什麼事的時候,就放任這他們倆在大山裡玩耍。以後你練拳的時候,盡可向這兩位叔叔請教,他們根據錯拳自創的花樣,連我都應付不來!」

  溫樂陽一邊聽著,也一邊幫著大伯給自己的九叔和十四叔梳洗,兩個傻漢子極有禮貌的對著他咧嘴而笑:「謝謝七叔(十九叔)!」

  這兩位的數字概念,實在混亂到了極點。

  溫吞海拍著兩個兩個怪人的肩膀,指著溫樂陽:「他是你們的侄子,不是叔叔,以後你們就叫他可他樂陽!」

  溫樂陽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慌張望向自己的大伯:「大伯,以後不是這兩位叔叔教我吧!」

  溫吞海啐罵:「放屁,他們哥倆不懂毒方,教你的另有旁人!」

  溫樂陽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他的兩位傻叔叔衝著他嘻嘻哈哈的笑道:「太陽別怕,老妖精教你!」

  沒用多長時間,溫九和溫十三就梳洗乾淨,剃掉鬍鬚後,兩個人的長相都是儀表堂堂,只不過目光中透著呆滯,咧嘴一笑之下更是傻氣沖天。

  溫吞海一臉愛惜的看著自己兩個兄弟,呵呵笑道:「這才像話,你們等著,等我再我下山說什麼也幫你們一人帶回一個媳婦來!」

  溫九和溫十三對望大樂:「老大,媳婦好吃不?」

  四個人正說笑著,溫吞海突然伸手一拍腦門:「媽的,差點把正事忘了!」說著,直接把自己的兩個傻兄弟扔上了樹,低聲囑咐道:「誰也不許動!」說完又補充了一句:「誰動誰是王八蛋!」

  兩個人被扔進樹冠中剛想動彈,一聽見後半句,立刻就像個泥塑一樣,各自抱著一個大樹枝一動也不動。

  溫吞海伸手一指不遠處的墨玉香鼎,對著溫樂陽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叔侄倆也輕輕的爬上了樹,幾乎沒發出一點聲音。

  正是子夜時分,周圍一片寂靜,溫樂陽這時候才注意到,林間的蟲鳴鴉啼不知什麼時候都已經消失了,只有一陣極其輕微的,好像燒灼紙張的嗤嗤聲,若有若無的從不遠處傳來,正有什麼東西向著他們的方向緩緩游來。

  溫吞海輕輕拍了一下溫樂陽,伸手指了一個方向,溫樂陽引目望去,在西北方向上,茂盛的荒草正異常詭異的向著兩旁倒伏,一條細線由遠而近蔓延過來。

  溫樂陽最近兩年進步了太多,目光比著原來也銳利的許多,即便在黑夜中,也能隱約的看到遠處,近處的景物更是清晰。

  那條細線速度極慢,好像行走一段時間就要趴伏一會,幾十米的距離足足走了將近兩個小時,兩個怪人還抱著樹枝,依舊保持著上樹時候的表情,看來是真不想當王八蛋。

  溫吞海好像已經知道了來的是什麼東西,斜忒了一眼自己的大侄子,輕輕笑道:「好小子,命不錯啊!」

  溫樂陽又緊張又驚喜,在褲腿上狠狠抹了下手心裡的汗水。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0:59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六章 隱秘

  細線終於游進了林間的空地,一股若有若無的焦糊氣味隨之升騰,溫樂陽瞇著眼睛,終於看清了來的是什麼東西。

  一條不過小手指長短小爬蟲,身上稀稀疏疏的長著幾棵倒刺,全身暗紅無比肥胖,看上去就像一隻剛從紅漆罐裡爬出來的、笨頭笨腦營養過剩的毛毛蟲。

  在蟲子的身後,留下了一條焦糊的黑線,無論草木還是山石,都彷彿被火鉗子燙過似的。

  毛毛蟲圍著香鼎轉了幾圈,身子猛的一彈就跳入鼎內,彷彿歡愉之極的吱吱叫了幾聲,就再沒有動靜了。

  又過了半晌,溫吞海呵呵笑道:「成了!」隨後縱身跳下大樹,伸手拿起香鼎,先打開看了看確認沒事,才遞給溫樂陽:「小子,知道這是什麼嗎?」

  溫樂陽捧著香鼎搖頭,那條來時陣仗頗大的毛毛蟲已經蜷縮成一團,舒舒服服的躺在鼎內,一動不動,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已經死了。想要伸手去碰碰,卻又不敢,能被香鼎吸引來的蟲子,身體中的毒性即便是溫家弟子也不敢輕易碰觸。

  溫吞海哈哈大笑:「沒出息,放心吧,這種蟲子叫做佛燈蟲,不用看它路上把草木都燒焦了,其實沒有多大毒性!」。

  溫樂陽一臉的納悶:「毒性不大?」

  溫吞喊點點頭,依舊是一臉的笑容:「這是幼蟲,等它作繭成蝶,變成了『佛燈引』之後便不得了了,那是天下最厲害的火毒!把手伸進去!」

  兩位趴在樹杈上的傻叔叔,也眨巴著眼睛一臉好奇的望向地面,但是除此之外誰也不肯先動,望著香鼎的眼睛裡好像都快伸出小手來了。

  溫樂陽不明白為什麼大伯要他這樣做,不過還是戰戰兢兢的把手伸進香鼎,那條肥胖的小蟲子突然繃直了身體,一下子竄上了他的手掌心,肥胖的身子不停蠕動著滾來滾去,好像在玩耍一樣,溫樂陽只覺得自己的手心裡一團火燙,身子一抖就想把手抽出來,他大伯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子:「別動!不能動!」

  『佛燈蟲』在溫樂陽的手心裡玩了一會,好像是疲倦了,又搖頭擺尾的跳下來,繼續蜷縮在香鼎裡,開始睡覺。

  溫吞海這才把他的手抽了出來:「小子,以後每天都跟他玩一會,切記,在它主動離開之前,手掌絕不可離開香鼎!」

  溫樂陽抽出手掌,藉著月光一看,一條火紅色的細線,正沿著血脈向肩膀緩緩蔓延,掌心上有無數個極細的小洞,都是蟲子身上的硬毛扎的。

  溫樂陽這下子驚得非同小可,火紅色的細線一旦蔓延到胸口,就是神仙也救不活,趕忙手忙腳亂的從懷中取出溫家用來拔毒的藥粉塗在掌心,另一隻手五指如輪,在中毒的手臂脈下三寸處不停的按掀,毒線很快就停止蔓延,緩緩的倒了回來,片刻後,幾滴殷紅到極點的血液,從他掌心的傷口中擠了出來。

  自從他開始浸泡劇毒藥酒,練習錯拳以來,蠍子蜈蚣一類的毒蟲從來都繞著他走,有一次一隻通身火紅、將近三寸長的一頭大蜈蚣被他追的走投無路,回頭咬了他一口,結果蜈蚣翻身而死,他自己一點事都沒有。

  這隻佛燈蟲,雖然在溫家內室弟子眼中算不上奇毒之物,但是在普通人看來,絕對是中者無救,這種蟲子五行屬火,生性頑皮,最喜歡和童男玩耍,但是一般人被它玩一個死一個。

  溫吞海看著他熟練的給自己拔毒,神色中掠過了一絲滿意:「以後有時間就陪它玩上一會,等有一天,他肯沿著你的手臂離開香鼎,就說明它已認主,以後你就可以把它帶在身上了,要是機緣巧合它能破繭成蝶變成佛燈引,嘿,小子那你的福分就大了!」

  溫樂陽先是喜滋滋的點頭,隨即又有些納悶的問道:「機緣巧合?」

  佛燈蟲身負五行中的火行,化做成蟲佛燈引以後,身體中的火毒之性暴增,是天下一等一的毒物,但是根據溫家先人的記載,這種蟲子大都在結繭之後,不等化蝶就死在了繭子了,具體因為什麼讓它們夭折卻誰也不知道。

  溫樂陽吐了吐舌頭,既然大伯都不知道,他就更不用費腦子了,不過一想到蟲子認主,還是一條胖嘟嘟的蟲子,心裡也覺得有趣,姓溫的自幼就和毒蟲打交道,一般來說蟲子毒性越大,長相就越猙獰古怪,像這麼憨態可掬的還真不多見。

  溫吞海囑咐完了自己的侄子,突然伸手一指溫十三大喊:「十三,你動了,你是王八蛋!」

  溫十三怪叫一聲從樹上跳下來:「我沒動!」

  「沒動你怎麼跳下來的?!」溫吞海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對溫樂陽狡黠的擠擠眼睛,小聲說:「以後他們兩兄弟要纏得你不行,就用這招。」

  溫樂陽苦笑:「我可不敢說叔叔是王八蛋。」說完愣了一下,又急忙補充道:「也不敢說伯伯是王八蛋!」

  溫吞海啐了口唾沫:「睡覺睡覺,誰不睡覺誰是王八蛋!」

  溫十三被大伯坑了,氣鼓鼓的不肯睡覺,從懷裡掏出了個提線木偶,看來是他從小就喜愛的玩具。不過他手裡的玩具,比著一般的提線木偶要複雜的太多了,密密麻麻的數不清又多少道控繩,溫十三嫻熟的擺弄了幾下,木偶就好像是個活人一樣,全身上下的關節都靈活異常。

  溫九也被吸引了過來,大喊了一句:「岳不群,你這個卑鄙小人,還我獨立團上下五百口的命來!」也擺弄著一個提線木偶咿咿呀呀的衝了過來。

  溫十三毫不示弱:「看你家道爺祖傳的達摩神拳!」

  哥倆嘻嘻哈哈的讓木偶打架,大呼小叫聲嚇得方圓幾里的烏鴉都呱呱亂叫……

  溫樂陽就跟著大伯一路走進深山,兩個傻叔叔就陪在他們身旁,不時大驚小怪的笑鬧一翻,溫九和溫十三心思單純,就和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一樣,特別是跟在親人身邊,更加來了精神,看到什麼都要好奇的鬧上一會,和溫樂陽也很快就混熟了。

  溫吞海沒有一絲的不耐煩,相反,望向他們的目光裡還頗有些戀戀不捨,時不時的就會囑咐自己兩個傻兄弟:「將來樂陽要是被人欺負了,你們做叔叔的可不能不管!」

  「誰要是敢欺負我們太陽,我把他腸子打出來!」

  這兩兄弟根本記不住樂陽,成天太陽太陽的喊著溫樂陽,他早就習慣了。

  大山連綿,奇峰重重溫樂陽早就不認得路了,只記得他們是一路向西,不停的翻山越嶺,有空的時候就把手伸到香鼎中,陪著佛燈蟲玩上一會,隨後再呲牙咧嘴的拔毒,直到三天之後,大伯指著不遠處一片紅葉林:「樂陽,到了!」

  周圍青山一片,春綠盎然,在萬頃碧綠中,那一小片紅色林子好像跳脫的火焰,異常醒目。

  溫樂陽苦笑著:「大伯,現在總該告訴我了這是哪了吧!」

  不等溫吞海說話,溫九就湊了過來,拉著溫樂陽的手:「太陽,我知道,這裡是老妖精的家!」

  溫十三也跟著用力點頭,煞有介事的說:「沒錯,老妖精一家子好多人,天天吃肉!你去了,也有肉吃!」

  兩個人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個聽不出男女的沙啞聲音傳來:「你們兩個來了,也有肉吃,怎麼不來!」

  溫九和溫十三彷彿見了鬼一樣,各自怪叫一聲躲到了溫吞海的背後,溫九還極有義氣的提醒了一聲:「太陽快跑,老妖精來了!」

  輕健的腳步聲響起,一個身穿長袍、滿頭白髮、臉上密密麻麻全是皺紋的老太婆,顫顫巍巍的從遠處走來,卻沒過多少工夫,就到了溫樂陽等人的面前。

  溫吞海急忙對著溫樂陽喊道:「快來見過咱們溫家的長輩!」

  溫樂陽直接跪倒,一個頭磕在了地上:「溫樂陽見過……姑奶奶……」話音未落,溫樂陽覺得眼前一黑,緊跟著全身的皮膚就像被冷水拔過的牛皮一樣遽然緊縮,狠狠的扒在了自己的骨肉上,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溫吞海趕忙扶住自己的侄子:「小子眼睛瞎了,這是你四爺爺,趕緊重新磕頭!」隨即又向那個老頭子說:「四爹爹,這個孩子從來就有些糊塗,您別……」

  溫家村子裡的三位家長,年紀都在八十歲上下,不過平時保養的極好,看上去也就六十有餘,但是眼前這位四爺爺,看著恐怕得有一百多歲,臉上的皺紋最淺的也有半寸深,老的根本就看不出性別了。

  溫樂陽也從沒聽說過自己還有一位四爺爺,喊他叫姑奶奶,純屬被倆叔叔誤導,一般妖怪是男的,妖精是女的。

  溫四老爺的冷哼就像一根冰針一樣,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狠狠扎進了溫樂陽的耳鼓深處。

  溫樂陽疼得渾身發抖,在大伯的攙扶下又勉強磕了個頭:「見過四爺爺,孫兒溫樂陽無理,四爺爺見諒。」

  溫四老爺這才輕輕一揮手:「這就是咱們溫家今次通過大考的弟子?一代不如一代了!」溫樂陽只覺得渾身上下猛地一鬆,那種抽筋噬骨的劇痛已經倏然消退。

  溫吞海一臉媚笑,先對著四老頭鞠了個躬才開口:「四爹,您可別這麼說,處久了您就知道,這個娃娃也還有些可取之處!您看是您跟他說,還是我說?」

  溫四老爺不耐煩的一揮袖子,示意溫吞海去說,森冷的目光開始上下打量溫九和溫十三,兩個傻漢子平時不唸咒語根本就不肯停歇半刻,現在在老頭子比毒蛇還冷的眼光下,竟然不敢稍動,老實巴交的就站在原地。

  溫樂陽心裡叫苦,看來自己這兩年都要跟著這位四爺爺吃肉了。

  溫吞海根本不理會他一臉苦相,先指了指那片紅葉林,隨後朗聲說道:「紅葉林中,就是我拓斜宗的重地:生老病死坊。」

  溫樂陽覺得腦子有點抽筋,這次進山,先是遇到了兩個以前都不知道的傻叔叔,又見到了根本不曾聽說的四爺爺,最後又出來了一個溫家重地生老病死坊。

  每個勢力,無論是家族還是門派或者組織,都會有自己的秘密,溫家師承『拓斜』,盤踞九頂山兩千年,一度被天下視為禁地,自然也不會例外。

  生老病死坊,就是溫家最大的秘密。

  生字號:存放各種典籍,包括溫不草歷代先人收集和總結的心得、萬物萬行的五行屬性、毒方藥方以及民間奇術奇方,總之五花八門,一個人就算學上幾百年也別想學完。

  老字號:存放著歷代溫姓大家長屍體,這些人活著的時候都毒功卓絕,身體裡積累了大量的毒素,死後屍體不腐不蠹,扔在水裡毒死魚、埋在土裡不長草、遇火便化成腐魂蝕骨的毒煙,為了環保,都被收集到老字坊中。

  病字號:飼養著大量的毒物。

  死字號:溫家培養力量與高手的秘密基地。

  溫家屹立兩千年不倒,而且毒功日漸精進,很大程度上憑的就是這座坊子。

  這位溫四老爺就是生老病死坊的主人,沒有他的同意,即便是溫大老爺也不能向其他人洩露坊中的事情。

  溫四老爺面無表情的等溫吞海說完,又用主婦挑選白菜的目光看了看溫樂陽,才緩緩的對著他豎起了兩根手指頭:「兩年,生老病死坊只容你兩年,坊內典籍也任你瀏覽,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問我,有事離坊也不用和我打招呼,不過只有兩年,能學成什麼樣和我無關,要是兩年之後你還賴在坊中不走,那就一輩子也不用走了。」

  溫吞海皺了皺眉頭:「四爹爹,兩年是不是太短了,坊子裡的典籍那麼多……」

  溫四老爺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僵硬的搖搖頭:「這種貨色,十年百年又如何。」

  溫樂陽的臉憋得通紅,不過還是恭恭敬敬的問道:「那坊裡有什麼規矩,還請四爺爺示下。」

  溫四爺的目光裡閃出了一絲不屑:「規矩不多,一會再跟你說,至於其他的都沒什麼限制,你要是覺得自己有本事能把這座坊子燒了,也大可放把火試試。」說完不再看溫樂陽一眼,而轉頭望向了溫吞海,突然沒頭沒腦的問道:「怎樣了?」

  溫吞海搖搖頭,看了一眼身旁滿臉迷茫的溫樂陽,沒出聲。

  溫四老爺竟然歎了口氣,這是溫樂陽自從見到他以後,聽到的從他口中唯一有些感情的聲音。

  溫四老爺從懷裡取出了一個紅色的四方小盒隨手拋給了溫吞海:「這個東西你帶在身上吧,萬事都加個小心,不要勉強!」說完頭也不回的就向著紅葉林走去。

  大伯接到盒子,趕忙踏上一步,輕輕一推溫樂陽的後背:「你這次來就是在生字號裡學習前人的典籍,如果有所領悟自然能提上一個境界,對你尋找配置適合自己體性的毒方大有好處,就算領悟不了,多記下幾個毒方,以後也受用不盡。四爹爹這個人面冷心熱,相處一段你就知道了,趕快跟上去,好好用功兩年也能學到不少東西,兩年以後我來接你!」

  溫九和溫十三也跟著跳過來,伸手拉住了溫樂陽的袖子,一臉認真的問:「太陽,我們哥倆回頭找你來玩?」說著,又神秘兮兮的對著他說:「我們教你玩提線木偶打架。」

  溫樂陽笑著點頭,隨即邁開大步向著四爺爺追去,大伯溫吞海望著他的背影,嘴巴微微動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什麼,不過最終搖搖頭,伸手拍著自己的兩個傻兄弟:「來,大哥再陪你們在山裡玩上幾天!」

  溫九和溫十三大聲歡呼……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1:16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七章 丫頭

  紅葉林並不算太大,在四個方向上,分別有一排排木房櫛比鱗次,整整齊齊的排列著,把林子正中央的幾間大屋圍攏起來。

  木屋裡有些人進出,林子裡也有人走動,不過都是一副冰冷到了極點的表情,對溫樂陽純潔的微笑視而不見,就連溫四老爺他們也不搭理,不知道是拿自己當空氣還是拿他們當空氣。

  溫四老爺絲毫不以為意,負手走在前面,頭也不回的對他說道:「如果沒有我的同意,沒有人能在這林子裡走上七步。」

  溫樂陽嚇了一跳,趕忙回憶自己已經走了幾步。

  溫四老爺哼了一聲:「不用數了,你進來的時候,我早就給你施了解毒的藥物,自然無礙,兩年裡隨時出入大可放心,不過你要是帶人進來,最好先告訴我一聲!」

  溫樂陽愣了一下,跟在他身後躬身說道:「四爺爺放心,我不會帶人進來。」

  溫四老爺彷彿笑了一下:「我就是提前打個招呼,不用多心。」

  溫樂陽正想說不敢,突然頭頂上的樹葉嘩啦一響,一個人影靈活無比的向他撲來,溫樂陽猝然遇襲,兩年的苦練立刻見了效果,身體本能向前一衝,隨後俯身拍地,雙腳如剪向著偷襲之人追襲而去!

  彭!

  一身悶響,溫樂陽和對方同時哼了一聲,一起向後踉蹌退去,同時又是一聲嘶吼,另一個人四腳著地,好像猛獸一樣向他矯捷撲來,臉上的表情猙獰恐怖,一雙森白的牙齒竟然瞄住了他的咽喉,一口咬下!

  溫樂陽心中驚駭到了極點,他可從未想過一個人居然能像狼一樣撲擊,雙肩同時用力,手足猛蹬,和第二個偷襲者又硬碰硬的撞了一記!

  溫四老爺此時一聲叱喝,那兩個偷襲之人瞬間停滯身形,並肩退到了一旁。溫樂陽站穩之後才看清楚,兩個人裡,一個像猴子般躬身彎腰,兩手垂在腳踝附近不停的晃動;另一個人則像狼一樣趴伏,鼻子不停的抽動著,好像在嗅著生人的味道。

  溫樂陽活動了一下被撞得酸疼的肩膀,略帶駭然的問道:「死字號?」

  溫四老爺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感情:「這大山裡,有些有靈性的畜生,喪子之後偷來嬰兒豢養,他們一個是我從老猿身邊搶來,另一個則是從狼窩裡救出來的,和你一樣只能算是坊子裡的客人。」說著,老頭子的目光溫柔的望向兩個怪人,柔聲說道:「過來見過禮,以後都不是外人了。」

  兩個怪人溫順而吃力的點點頭,嘴裡嗚嗚有聲,跑到溫樂陽身旁蹭了幾下示好,溫樂陽心裡有些惻然,束手束腳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用怕,拍拍肩膀摸摸腦袋都可以,以後他們不會再對付你。」溫四老爺的聲音很清淡:「算你識相,沒在錯拳裡融進毒力。」

  溫樂陽憨厚的笑了笑。

  「現在死字坊裡沒有人,老字坊和病字坊不許你踏進一步,記不住也沒關係,等沒了眼珠自然就記住了。另外,在紅葉林中,決不許使用點燃香鼎。」

  溫樂陽答應了一聲,心裡卻驚疑不定,死字坊裡,沒有人?

  吱呀一聲,林子裡的一間木屋房門聲響,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站在門口對著兩個怪人招呼道:「阿猿、老狼,快來吃飯!」

  兩個怪人各自叫了一聲,撒腿如風跑進了屋子裡。

  小姑娘清麗的目光轉動,看到了溫四老爺和身後一臉茫然的溫樂陽,小臉上立刻浮現起歡喜的神色:「爺爺,您回來了,真好,這麼快!」

  溫樂陽只覺得眼前一亮,整個人都彷彿被小姑娘那種發自真心的笑容感染,臉上也不由自主的現出笑意。

  溫四老爺卻依舊不冷不熱的答應了一聲,回頭對著溫樂陽說:「這是丫頭,除了功課上的事情,其他的不要來煩我,都問她好了。十三年前,我從……」

  溫樂陽略帶緊張的吞了口口水,真害怕眼前的少女突然作出一個長頸鹿或者熊瞎子的動作。

  「是我從河中撿來的棄兒,她從小在坊子裡長大,特別是生字坊她熟悉得緊,你要找什麼書就告訴她吧。」說完,溫四老爺不再理會他們,邁步進了林子中央最大的一間木屋,匡噹一聲,木門緊緊關死。

  小姑娘有些怯生生的看著溫樂陽,溫樂陽也在打量著她。

  十三歲的孩子,自幼生長在山林間,臉上還掛滿稚嫩,但是眼睛裡忽閃的純潔讓溫樂陽心裡感覺到一陣舒適的清涼。

  和眼前這個孩子相比,溫樂陽覺得自己積攢了十八年的純潔,也只能拿來餵狗了。

  溫樂陽伸出一隻手,對著小姑娘笑道:「我叫溫樂陽。」

  小女孩雙眼迷茫的看著伸到眼前的那隻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揪著自己的辮子,她還在襁褓中被父母裝進木盆拋棄在河水中,兩天之後當溫四老爺撈起她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氣,被救活以後就跟在溫四老爺的身邊,別說走出大山,就連紅葉林也很少出去,外面世界的禮儀知識完全不懂。

  溫樂陽拿起了她的小手放進自己的手裡,握了握,笑道:「這是握手,人和人見面,就要握手表示親切,我叫溫樂陽,你叫什麼?胡蘿蔔吃不?」

  溫樂陽手一晃,一根彎彎曲曲的胡蘿蔔就出現在她手裡。

  小姑娘大大的眼睛裡透出了興奮的神采,用力點頭記下了溫樂陽的話:「爺爺叫我丫頭,我就叫丫頭。」

  溫四爺的聲音突然從木屋中傳來:「你以後弄毒物的時候離丫頭遠點,她可沒練過溫家的功夫!她有個名字,叫……小易,溫小易!」

  溫樂陽偷著撇了撇嘴巴,一聽就是現起的名字,不過還能聽得過去,爺爺輩的就是強,起得名字比自己那位爹可強多了。

  「溫小易……」小姑娘仔細的念了幾遍自己的名字,小臉上儘是興奮,拉著溫樂陽:「溫樂陽,去吃飯!」

  幾碟青紅相間的小菜,一盤臘肉,一碗稀粥,吃的溫樂陽讚不絕口,溫小易的臉被他誇讚的紅撲撲的,一個勁的跟他添粥。

  吃過飯後,小易拉著溫樂陽,給他指點四處,反正就是那麼幾排房子,生字坊在東,老字坊在南,病字坊在西,死字坊在北,沒什麼可轉的。整個生老病死坊裡,除了溫樂陽之外好像只有三個人有些生機:溫小易、狼孩、猿孩,其他人包括溫四老爺在內,活脫脫的都是行屍走肉。

  據小易說,溫四老爺根本沒教過那兩個怪人功夫,只是施診用藥,抹去了他們自幼積累下的一些獸性,溫樂陽暗中咋舌,自己的體質他還是清楚的,但以力量而論,尋常的十幾條壯漢根本靠不上前,兩個沒接受過任何訓練的獸孩竟然跟他撞了個旗鼓相當。

  溫樂陽正跟著小易在木屋之間轉,背囊裡突然傳來了吱吱的叫聲,這個聲音他這幾天再熟悉不過了,每次佛燈蟲睡飽了就會喊他,趕忙讓小易遠遠躲開,把香鼎取出來伸進手,和小傢伙玩上一會。

  小易聽話遠遠的躲在一棵大樹後面,卻有些不甘心的惦著腳尖使勁伸著脖子向鼎子裡看,眨著大眼睛琢磨了一會,笑道:「溫樂陽,香鼎裡面的是不是佛燈蟲?」

  溫樂陽大奇,小丫頭跟著溫老妖精長大,認識墨玉香鼎不足為奇,但是她現在的角度,無論如何也看不見鼎子裡正在自己手心上打滾撒驕的佛燈蟲。

  小易看了溫樂陽的表情後,更加神氣的解釋:「賴在墨玉香鼎裡不肯出來,又要人陪它玩耍的,只有佛燈蟲,溫樂陽,我說的對不對?」

  溫樂陽笑呵呵的點頭:「四爺爺教了你不少東西,以後我在坊子裡你可得幫我教我。」

  小易卻搖了搖頭:「爺爺才不肯教我們呢,我從小就在林子裡長大,每天除了照顧爺爺和阿猿、老狼之外就是在些屋子裡看書,墨玉香鼎啊、佛燈蟲啊,都是我自己從書裡看來的!」

  小丫頭子從襁褓之中就被溫四老爺帶來紅葉林,從小喝著山間百獸的奶水長大,天資聰穎冰雪智慧,三歲起就開始識字,到了四歲的時候已經閱讀無礙,溫四老爺恪守門規不肯授藝,但是生字坊裡的書就隨便這個孩子去翻看。

  溫四老爺一輩子無妻無子,獨守生老病死坊幾十年,性格乖張孤僻,但是從心裡卻著實喜歡這個小姑娘,在她看書的時候,有意把入門基礎的典籍擺在她最容易夠到的地方,溫小易就在四老爺的刻意安排下,一路由淺至深,其中大多數都是毒性和藥理。到了現在十三歲,真看過了坊間不少書。

  外面的世界,溫小易一概不知,一副小小的心思裡,除了照顧爺爺就是看書,心無旁騖之下閱讀的速度極快,雖然不能說是過目不忘,但是一本書看下來,裡面的記載也能記下個大概。而且小孩子看書挑挑揀揀,那些真正深奧複雜的功法,她只看過引章就放回原處,倒是各種蟲草屬性、有趣的偏方雜記,都拿來當故事一樣細細瀏覽。

  溫樂陽開始的時候還不信,可是兩三天後就知道自己遇到小仙女了,十幾間大屋裡的典籍,溫小易都能如數家珍,每一本書放在那裡,大概是什麼內容,她全都一清二楚。至於平時在生字坊裡整理書籍的那些溫姓子弟,都是木頭臉孔,三棍子也打不出一個屁,每天只是曬晾書籍或者抄錄殘本,根本不管溫樂陽。

  生字坊中的書籍主要分四個大類。

  一是天下萬物的五行屬性、藥性藥理。可以理解成材料基礎學。

  二是各種藥物間屬性相沖、相乘的原理和煉製的辦法。可以理解成生物化學。

  三是其他各派從修真到邪術的典籍和溫氏前人對於他們的總結。

  四是各種民間奇術奇方,其中許多就連溫家的祖先也說不出道理,但確然有效。

  其中前兩項是溫樂陽主要要修習的內容,僅這兩項的書籍就何止千冊。

  按道理,這樣的典籍應該一邊學,一邊試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但是溫樂陽僅有短短兩年時間,後來他執拗的性子上來,乾脆選了個最笨的辦法,死記硬背!也不理會方子中的原理,更談不上舉一反三,反正書上怎麼說的他就怎麼記。

  溫樂陽的腦筋算不上絕頂聰明,但是在同齡人中相比,他的心地要單純了許多,一旦鑽進去就像個傻子一樣,每天睜眼就鑽進書庫裡,睡覺做夢的時候都在喃喃背誦,溫小易每天照顧四老爺之外,就來幫他背書。

  現在溫樂陽除了吃飯、睡覺、給四老爺請安之外只做四件事:練拳、背書、哄蟲子、啃胡蘿蔔。

  每次他陪著佛燈蟲玩耍的時候,都會給溫小易講外面的世界,講自己看過的蹩腳電視劇,講自己以前練功的趣事,這點時間,就是每天溫小易最快樂的期盼。

  四老爺大概從沒想到過還有這種笨蛋辦法,無論是當初他們兄弟幾個,還是溫吞海在坊子裡修習的時候,都是先花上一點時間從前人對拓斜煉方的總結中,找出最適合自己的煉方方向,然後開始專攻一科,按照古法,每個人的命理不同,命屬也不同,五行之中必會有所偏重,所以他們在煉方修身中,會選擇與自己命理五行相生相輔的藥材和方術。從沒聽說過還有人像溫樂陽一樣,進門不問三七二十一,拿起來就背,背完了就換一本。

  溫樂陽現在天天背書,根本談不上理解,更沒有什麼問題,除了遇到生僻字之外,就沒有什麼事情去麻煩四老爺。但問題是,一般溫樂陽不認識的字,四老爺也不認識。

  所以溫四老爺經常被這小子搞得很被動。

  在進入紅葉林十幾天的時候,香鼎裡的佛燈蟲突然變得有些暴躁,一反常態不肯再睡覺,也不跟溫樂陽玩耍,一刻不停的在鼎子裡打轉,有好幾次都要爬出香鼎,最終又跳了回去,好像既想跑出去又捨不得香鼎,不過好在幾天以後,就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又老實了下來,溫樂陽也沒怎麼在意。

  一般每隔十天半個月左右,四老爺都會強行把溫樂陽趕出林子,讓他帶著溫小易和另外兩個從小被野獸撫養大的漢子去山間玩上一天,溫樂陽逆來順受慣了,也不反抗,反正出去玩就高高興興的玩,回來背書就昏天黑地的背。

  溫樂陽的兩位傻叔叔也經常扯著大嗓門在林子外面喊他去玩,溫樂陽把手上的活計一丟,就領著兩位叔叔滿山亂跑,到了晚上再烤上一頓半生不熟的保護動物。

  溫樂陽自從開始背書以來,每隔上一個月,都會遞給溫四老爺一份筆記,上面記載的內容不多,全部都是他在背書過程中發現的重複內容,溫樂陽現在主攻的就是溫家前人總結的丹方物性,這些溫家前輩把一輩子總結的經驗全部記錄成冊,其中彼此重複的記載極多,他把自己遇到的大段的重複都做了一個簡單的記錄,以後再有人看這些心得的時候,大可略過這些重複的部分不看。

  溫四老爺從來也不多說什麼,一直對溫樂陽保持著0度保鮮狀態,不過漸漸的,隨著他送上來的筆記越來越多,四老爺在望向他的目光裡,已經少了那份從不遮掩的蔑視。

  在一片紅葉林中,除了溫樂陽、小易和兩個被野獸養大的漢子之外,其他的所有人都沒有一絲生氣,每天行屍走肉一樣的過活,連走路都不會發出哪怕一點點聲音,溫樂陽沒事找事和人家搭訕了幾次,在碰了一鼻子灰之後也就踏實了,不再試圖找別人說什麼。

  六個月後,由初春入深夏,這天溫樂陽唸唸叨叨的背書,小易百無聊賴的坐在他身邊用野草編著草環,突然哎喲一聲,甜脆的笑著問:「溫樂陽,你怎麼罵街了?」

  溫樂陽背書背的頭昏腦脹,先是一愣:「我罵什麼了?」隨即一醒,仔細看看手裡的小冊子笑道:「不是我罵的,是寫書的先人在罵街。」

  溫樂陽手裡握著的,也不知道是溫家第幾代先祖在晚年摘抄的毒功心得,不過看紙張和墨跡應該不算太古老,大抵距離現在幾百年前的樣子。基本上他已經背完了,這本冊子大部分都和其他典籍差不多,記錄了一下自己試驗出的物性與毒方,和自己修煉毒功的經驗與疑問,也有許多和其他人的心得重複的地方,偏偏到了最後幾頁的時候,突然蹦出了一句話:「狗屁,讀書之人狗屁不如,背書之人有如狗屁!」

  小易一看之下就來了興趣,笑著湊過來:「哎喲,祖先罵你有如狗屁呢。這本冊子我以前只是翻了翻,沒看的太仔細。」

  在先人的髒話之下,還有幾行小字:

  若馭毒攻敵,則坊中任取一冊,牢記足矣。

  欲窺天機,溫列祖無一引仙而遁,未得道而立傳,詠背何益而為?

  蠢笨如豬,與豬子豬孫共勉!溫辣子

  小易眨著大眼睛,吐了吐舌頭咯咯笑著:「溫辣子祖先急眼了。」

  溫樂陽苦笑著捏了捏眉頭,隱隱覺得溫辣子這個名字好像有些耳熟,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不過看來這位祖宗跟自己想到一起去了,他跟著大伯剛剛進山的時候就問過差不多的話。

  要是為了對付敵人,坊子裡這麼多前人總結的毒方,隨便學會一本就足夠了。

  但是如果想實現拓斜門人的崇高理想:把自己煉成一個走到哪都招雷劈的修天者,那這些典籍壓除了一點參考和借鑒價值外,也就沒什麼用處了。就好像上百個高考落榜生給一個高三學生做輔導老師一樣。

  溫家的列祖列宗這兩千多年裡,沒有一個修行得道的,最高成就也就是活到九十九。典籍裡的修煉方法、毒方配置基本上和飯後百步走屬於一個檔次的。不過讓溫家比較欣慰的是,苗不交和烏鴉嶺的駱家功法,看來也都是飯後百步走。

  正發呆的時候,突然佛燈蟲又忽忽的喊他,溫樂陽隨手把溫辣子的筆記遞給小易,解下墨玉香鼎,把手伸進去陪蟲子玩耍。

  「我看看辣子祖宗還罵什麼了,」小易笑吟吟的接過冊子,繼續向後翻看,她和溫樂陽相處了半年,知道佛燈蟲不會在玩耍的時候從鼎子裡跑出來,也就不再躲避了:「哎喲,可真夠亂的。」

  在最後幾頁裡,隨處都是塗抹的痕跡,好好的書本被毛筆畫成了大花臉,每行之間只偶爾露出幾個字,勉強的連貫起來,當年溫辣子在寫這些東西的時候,不是苦惱之極塗塗改改,就是帕金森了。

  「不破不……立……毒脈成……」溫小易努力的辨認著凌亂的字跡,默默的詠讀著溫辣子留下的心得,越開越投入,那雙挺秀的眉毛,已經結成了一個可愛的問號。

  溫樂陽也把腦袋湊過去,手上一邊和佛燈蟲玩耍嬉戲,一邊和小丫頭一起讀書。

  半晌之後,兩個少年同時長出了一口氣,彼此對望了一眼,目光中充滿了駭然與不可置信。

  溫辣子怒罵之後,在自己的筆記中潦草凌亂的記錄下了自己想要以溫家毒功為基礎,藉以修煉成通天之術的辦法:先自斷經脈,將經脈中積累的毒素散入身體,在劇毒腐蝕身體之前,以錯拳歸攏毒素,重新塑造毒脈,將劇毒直接煉入皮肉之中!

  溫樂陽剛想說什麼,突然表情一愣,佛燈蟲這次在他手心上打滾之後,並沒有跳回到香鼎裡,而是拱著肥胖的身體,一寸一寸沿著他的手臂,爬出了香鼎,正蜷縮在他的臂彎之間,仰著自己的胖腦袋搖晃著。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1:29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八章 認主

  「等有一天,他肯沿著你的手臂離開香鼎,就說明它已認主……」大伯溫吞海當初說過的話,在溫樂陽的心中滑過。

  佛燈蟲突然認主讓溫樂陽慌了手腳,一下子把溫辣子的筆記丟到了九霄雲外。

  溫小易早就從典籍中知道佛燈蟲認主的典故,跳起來拍手笑道:「溫樂陽,佛燈蟲認你做主人了!」

  佛燈蟲聽到小易的聲音,似乎像被激怒了,肥胖的身子遽然緊繃,閃電般向著她激射而去!溫樂陽哎喲一聲,這種身負奇毒的蟲子尊為蟲王,大都性子暴戾,雖然以它的毒性還傷不到自己,但是溫小易不過是個普通女孩,被它身上的硬毛刺一下就會立刻身亡,連救治的機會都沒有。

  佛燈蟲的速度極快,等溫樂陽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粘到了小易白皙的小臂上,溫樂陽勃然大怒,出拳如風,向著這幾個月來一直和自己玩耍嬉戲的小蟲子就砸了下去,蟲子再重要,比著冰雪可愛的小易也只能算個屁。

  小易臉色煞白,看著胳膊上的蟲子不知所措。

  眼看溫樂陽的拳頭就在把蟲子打成稀爛,突然身後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乍起,把他的身子猛向後掀起,溫樂陽不明所以,大喝一聲雙手抱膝,在身子騰空的瞬間,像個皮球一樣向著偷襲自己的敵人就撞了下去,錯拳中的古怪招式已經變成了他的本能,只要遇襲想也不用想,自然有辦法應對。

  一聲這幾個月裡讓他再熟悉不過的冷哼。

  溫樂陽趕忙打開身體,努力扭動雙腿,在強大的慣性下硬生生改變了方向,扎手紮腳的摔在了地上,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倉皇的大喊:「四爺爺,快救小易!」

  溫四老爺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老臉,語氣裡沒有一絲感情:「慌什麼,溫吞海沒跟你說過,佛燈蟲認主之後會和主人心意相通,你的朋友親人,就是它的朋友親人?」

  溫樂陽愣愣的爬起來,再看小易,正笑顏如花的逗弄著自己手臂上肥肥胖胖的佛燈蟲。

  佛燈蟲身上的那幾根硬毛此刻都軟綿綿的塌下來,裹在自己肥胖的肚子上,正在那只蓮藕般白嫩的手臂上,賣力的翻滾著。

  溫樂陽看到小易沒事,從心裡長出了一口大氣,趕上伸手把蟲子接了過來,一臉不放心的對小易說:「小心小心,被它傷到了可不得了。」

  說完又走到溫四老爺跟前,斯斯艾艾半天才開口:「四爺爺,這個蟲子我也不會養,送……送給您……」溫樂陽從小心地厚道,尤其對親人朋友,在他看來最好的東西就是應該獻給長輩,其實他心裡萬分捨不得,佛燈蟲彷彿也知道這小子正在把它送人,趴在他手心裡悲慼戚的一動也不動。

  溫四老爺的目光深處,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小子,這蟲子對於煉毒人來說,是夢寐以求的至寶,先不說能不能變成佛燈引,就只是幼蟲,無論是煉方、防身還是用來吸引其他珍惜毒物,都會有說不盡的好處。你剛才差點把它打死,現在又想把它送人?」

  溫樂陽伸出一根手指,心疼的撫摸著手心裡的佛燈蟲,胖蟲子立刻伸出腦袋,在他的指尖不停蹭著,顯得異常親熱:「我還以為它會傷了小易……現在,您是長輩,那個,應該的……」

  溫四老爺哼了一聲,一抖袖子扭頭走了:「彫蟲小技,你自己留著玩吧!你要是喜歡,可以給它起個名字,這種蟲子心思通靈,知道你叫它!」

  溫樂陽大喜,對著四老爺的背影大聲說道:「謝謝四爺爺!」

  結果換回來一聲剛剛從冰櫃裡拿出來的冷哼。

  小易一臉的欣喜加好奇,把小臉湊到溫樂陽的手心裡,反覆的端詳著佛燈蟲:「溫樂陽,它這麼熱,像個火爐,就叫火爐好不好?」

  溫樂陽伸出另一隻手在小易的挺秀的小鼻子上一刮:「不行,它的名字我已經想好了,就叫『我服了』!」

  小易蹙著眉頭:「我服了?怎麼起個這麼古怪的名字,一點也不好聽!」

  「以後我和別人打架,打不過的時候就喊我服了……」一邊說著,溫樂陽一邊逗弄著佛燈蟲,不停叫道:「我服了,我服了,我服了……」

  小丫頭心思單純,但一點不傻,腦子裡立刻就勾勒出一副畫面:俊秀少年溫樂陽像跳舞一樣,和一個滿臉橫肉的反面角色打架,眼看不敵的時候突然收手苦著臉大喊:我服了!反面角色滿臉獰笑,不料一條火紅色的靈蟲從溫樂陽身上如電激射而至……最後正義戰勝了邪惡,宇宙英雄溫樂陽高舉靈蟲仰天長笑。

  佛燈蟲果然心思通主,一聽見『我服了』,就立刻昂起大腦袋,忽忽叫上兩聲來呼應,逗得溫樂陽和小丫頭哈哈大笑。

  『我服了』在溫樂陽身上爬了一圈,彷彿在找一個棲身之所,溫小易提醒道:「別動別動,佛燈蟲認主之後就會在你的身體上找個地方。」

  溫樂陽想像了一下身體上能夠藏蟲子的地方,立刻湧起了一個無比可怕的念頭,還沒來得及說話,突然覺得胸口上先是一疼,旋即又一麻,解開衣服一看,『我服了』竟然硬生生的擠進了他胸口的肌肉裡,看上去好像一道暗紅色的胎記,用手摸過,蟲子和胸肌之間沒有一絲突兀和縫隙,就好像天生如此一樣。

  溫樂陽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摸出了一根胡蘿蔔塞進嘴裡:「幸虧我是個男的……」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伸手一拍腦門,俯身拾起溫辣子留下的筆記,步履匆匆的去找溫四老爺,他突然想起來,大伯帶著進山的時候,曾經跟他提到了這位溫辣子先祖。

  四老爺正坐在自己的大屋裡,臉色陰沉的坐著,彷彿在想著什麼事情,看到溫樂陽急匆匆的捧著本先人典籍進來,臉上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他以為這小子又來問生僻字了。

  「四老爺,這位祖先……」溫樂陽恭恭敬敬的把那本筆記遞上去,翻開的正是溫辣子罵人的那一頁,心說也別光我自己挨罵不是。

  溫四老爺略一打量就合上了筆記拋還給他:「看過也就算了,這位先祖本來天賦異稟,資質驚人,十三歲通過十年大考,十個月通曉錯拳,四年後融會貫通歷代祖先留下的功法心得,算得上是我們溫家兩千年中的第一人!隨後開始下山遊歷,不過這位先祖的心性有些怪異,和咱們溫家的隱世族訓頗有相悖。」

  說著,溫四老爺停頓了一下,微微閉上了眼睛,彷彿也在咀嚼著當年溫辣子的狂妄:「當時正值元明亂世,天下刀兵四起,江湖中也是群雄爭霸,世間有四大奇門風頭正勁,結果咱們這位先祖竟毫無道理的挑上門去,在六年中連敗冀北南宮的陰陽符、嶺南端木的奇門遁、山東葛氏的機關術和郴州銅門的神雷破,那時候他才不過二十幾歲!人家問他為何如此,他把脖子一梗,答道:不試,安知毒術幾何?」

  四老爺的言語間,也漸漸升起了一股得意之情。

  溫樂陽聽得眉飛色舞,急忙追問道:「那後來呢?」世家弟子都這個毛病,一聽到祖先的光輝事跡就跟著激動。一個二十幾歲的小伙子,就為了練手,單槍匹馬連敗世間四大世家的絕技,雖然說是沒事找事,但是這份能耐,這份豪氣,足以給後人留下一抹驚艷的痕跡。

  「後來?後來他又回來了,留下了一句:不得擾我,就開始閉關。把屁股後面的一個爛攤子全都丟給了當時的大家長,就他那一番作為,在以後幾十年裡,著實給咱們溫家惹下了不少腥風血雨,不過到最後四大奇門沒了,咱們溫家依舊屹立在九頂山!直到三十年後,這位祖先突然出關。」

  溫樂陽知道已經到了戲肉,摸出根胡蘿蔔,當著四老爺的面不敢吃,就緊緊的攥在手裡,眼睛彷彿斯里蘭卡黑寶石一樣,閃爍著明亮而憧憬的光彩。

  四老爺臉上的密密麻麻的皺紋都收縮了一下,擠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當時家裡人看到他出關,都歡喜鼓舞,以為從此溫家又能多出幾樣驚世毒方,卻誰也沒想到……你猜他閉關幾十年在幹什麼?他就一直在練那十三式錯拳!」

  溫樂陽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十個月就已經通曉錯拳了?」

  四老爺點點頭:「在幾十年裡,這位祖先就不停的在練錯拳,把吃飯睡覺拉屎撓癢癢每一個動作都融合進了錯拳,等出關的時候,他已經忘了怎麼走路,怎麼握手,全身上下無時無刻不在打著錯拳!」

  溫辣子在幾十年中,把錯拳全部融進了自己身體的本能動作,出關之後哈哈大笑,嘴裡胡言亂語,全是些別人聽不懂的胡言亂語,最後猛地大吼了一聲:「不試,安知修天不可為?」隨即全身都響起了爆豆般的悶響,竟然一寸寸崩斷了自己的經脈!

  溫家人平時煉毒,劇毒就積累化入經脈,此刻溫辣子經脈寸斷,劇毒立刻迸發,轉眼燒爛了他的五臟六腑。

  溫辣子的身體詭異的震盪著,似乎還想要舉手投足打上一套錯拳,不過最終黯然長歎了一聲,圓睜著雙眼摔倒在地,死不瞑目!

  溫辣子這一輩子跌宕起伏,而溫四老爺講述的語氣平淡的近乎冰冷,鮮明對比下,讓整個大屋裡都蕩漾著詭異的氣息。

  溫四老爺撇了一眼溫樂陽手上捧著的典籍,有些疲倦的揮了揮手:「筆記你看看也就算了,不用當真。」說完就轉過頭去,閉上了眼睛。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1:42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九章 狂人

  溫樂陽有些失神的走出大屋,小易蹦蹦跳跳的跑過來,接過他手裡的胡蘿蔔咬了一口:「爺爺怎麼說?」

  溫樂陽搖搖頭,大概把這位溫辣子的生平說了一遍,隨即捧著先人的筆記,開始仔細研讀起來,以前他都是在機械的背誦,壓根就沒仔細看,更沒有琢磨字裡行間的見解。

  小易對這位奇人先祖也充滿好奇,湊過還散發著山花香氛的小腦袋,和他一起認真的閱讀著筆記。

  隨後十幾天裡,溫樂陽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看溫辣子的筆記。筆記不過是本薄薄的小冊子,而且是用毛筆寫成,字大行疏,加在一起也沒有多少字,溫樂陽前半年都在低頭背書,思維上已經形成了習慣,不知不覺的,就把這本書基本背了下來。

  不知在翻看了多少遍之後,溫樂陽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把筆記合上,側頭看著小易笑了,露出一排光潔整齊的牙齒:「基本明白了。」

  小丫頭使勁伸了個懶腰,撇撇嘴巴:「我早就明白了,哪用看這麼久!這位先祖比你可強多了,他老人家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已經名揚天下了。」

  溫樂陽哭笑不得:「我哪敢和祖先比,他十三歲的時候就通過了十年大考,我十三歲的時候差點沒考上初中。」

  溫小易咯咯笑了。

  溫樂陽也跟著笑了一會:「依我看,溫辣子祖先,在剛剛回家的時候也沒打算閉關,只是想留下自己對毒功毒術的心得,不過後來改變主意了。他老人家天資縱橫心高氣傲,不想再和前人一樣,要從溫家毒功上悟出一條通天大道。」

  溫樂陽倒是很理解這位溫辣子的心境,倒不是說他好高騖遠不自量力,而是修天這個題目,對於少年人來說實在太有吸引力了,特別是像溫辣子這樣少年得志,年紀輕輕就已經名揚天下,以一人之力挑了四大家族,似乎塵世間的武技功法對他已經沒有了什麼吸引力,而溫家又從祖先那裡口口相傳留下了一個修天背景,溫辣子要是不想著更高的突破,那反倒奇怪了。

  別說溫辣子了,就連溫樂陽的心裡也有這個念頭。

  小丫頭聳了聳肩膀:「哪有那麼容易。」溫、苗、駱三家都以功法可通天自居,結果這麼多年裡沒有一個成功的。

  溫樂陽笑著搖頭:「所以咱們這位先祖,把自己給修死了。」說完又覺得自己這麼說對先祖是大大的不敬,趕緊伸手合十向著老天拜了拜。

  小易有樣學樣,跟著念叨了兩句祖先莫怪,這才繼續說道:「可惜他老人家悟出的功法實在太……太嚇人了,要先崩斷經脈,再用錯拳勁力把散出來的毒素重新聚攏,重新鍛造毒脈。經脈一斷那就是廢人一個了。而且以前積累在其中的劇毒也會散入身體。」

  『我服了』探頭探腦的從溫樂陽的胸襟裡爬出來,看著兩個少年一副無聊的樣子,晃悠了一圈又鑽了回去。

  溫樂陽點點頭:「所以他用了幾十年,把錯拳變成自己的本能,想得就是崩斷經脈之後,在劇毒爆發之前這麼個空子裡打出錯拳,化解劇毒。所謂的鍛造毒脈,其實就是把劇毒直接煉入血脈皮肉髮膚當中去,他老人這麼想不無道理,經脈只是個緩衝,毒力積累在其中,發揮的力量終歸有限,要是直接把劇毒煉入身體髮膚的話,那才是真正的煉毒入體……」

  說著,溫樂陽沉吟了片刻,彷彿在措辭,最終咬著牙說出了四個字:「肉體成聖!」

  小易看著溫樂陽愣愣出神,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喂,你可別走火入魔了,我看過不少書,說那些修天之士都是要先築基啊、引起入體啊什麼的,修煉的都是元氣和心神。」

  溫樂陽的基礎一般,但是為人也有些小聰明,要真是個傻子也不可能通過十年大考,早跟著兩個傻叔叔算算術去了。溫辣子這本筆記雖然記載的不算詳細,但是仔細推敲一陣之後,溫樂陽也把他當初的想法推測了個八九不離十。

  溫樂陽這才回過神來,呵呵笑道:「咱們溫家的毒功可不能這麼練,以毒築基,那是找死,所以溫辣子祖先才會另闢蹊徑,那些道士講究的是由內而外,他老人家要由外而內。他老人家如果真的能在自斷經脈、毒素爆發腐蝕身體之前,用錯拳把劇毒重新歸攏,恐怕真的能肉身成聖也說不定!」

  溫小易看他越來越認真,生怕他也跟著這套自殺功法學下去,搖著頭認真的說:「不對,自相矛盾的地方太多了,咱們溫家人的經脈一斷,劇毒立刻散入身體,根本來不及以錯拳歸攏毒力;經脈斷裂後,全身都沒有力氣,變成了廢人一個,連筷子都拿不起來,更甭說打錯拳了,就連溫辣子那樣把錯拳連成了本能反應,照樣還是沒辦法趕上劇毒腐蝕身體的速度。」小丫頭看著溫樂陽捧著溫辣子留下的《不完全自殺手冊》似乎躍躍欲試,情急之下對祖先的稱呼也不再客氣。

  溫樂陽有些無奈的點點頭,片刻好好像又看到了希望:「如果像我這樣,經脈中積累的毒素不多,就算經脈斷了,劇毒也不會馬上把我毒死,只要能練上錯拳,應該來得及歸攏劇……」

  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擠進了他的耳鼓深處,四老爺背著手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癡人說夢,以你現在的修為,根本感覺不到經脈的存在,更毋論自斷經脈;等你找到適合自己的毒方,功力大進能夠自斷經脈的時候,經脈中積累的劇毒也足以在彈指間把你變成一灘爛肉。如果是外力,我一掌擊碎你的經脈,那你身上的五臟六腑也都會被打得稀爛。那位溫辣子先祖留下的功法,以後不許再提。」

  『我服了』似乎對四老爺有點不服,爬到溫樂陽的肩膀上,對著老頭子忽忽大叫,耀武揚威,嚇得溫樂陽趕緊一把把它攥在了手心裡。

  就在這時候,紅葉林中傳來了一陣輕捷但有些紛亂的腳步聲,幾十個漢子面色凝重,步履匆匆的走進了林子,每兩人抬著一隻籐條編成的擔架,擔架從頭到腳蒙著厚重的黑布。為首的是一個猥瑣的中年男人,看上去瘦小枯乾賊眉鼠眼,怎麼看怎麼像黃鼠狼成精,放在火車站絕對是反扒民警的重點目標。

  溫樂陽已經在林子裡住了半年,幾乎從沒有見什麼人進來過,在愣了片刻之後壓低了聲音問小易:「是死字號的人?」

  溫小易也知道出了大事,臉色蒼白的躲在溫樂陽身後,低聲回答:「是,你來之前一個月他們就離開林子了……」

  溫四老爺的臉上依舊沒有一絲表情,伸手衝著那群人指了指自己的大屋。

  猥瑣男人對著身後的人一揮手:「抬進去!」

  彭的一聲,房門關閉……

  半個小時之後,那扇黑色的木門在吱呀聲中再次打開,四老爺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來:「溫樂陽進來。」

  溫樂陽根本就沒走遠,聽到招呼趕忙答應著快步跑進了大屋裡,剛一邁過門檻,一股粘稠的惡臭一下子把他整個人都包裹住,從鼻子、耳朵、眼睛甚至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一起往身體裡鑽。

  那些精壯漢子束手站在大屋一側,擔架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地上,黑布都已經被揭開,露出了擔架上的『人』。

  除了一顆頭顱之外,躺在擔架上的人整個身體都已經乾癟塌陷,身體裡的血肉骨骼已經被徹底抽乾,剩下一層光澤飽滿的人皮。

  偏偏每一顆人頭除了沒有頭髮之外,都完完整整,表情也都是微笑而滿足,就好像正在酣暢的熟睡中做著美夢。

  溫樂陽緩緩的調節呼吸,努力壓下怪異屍體帶來的驚駭和被臭氣翻騰的五臟六腑,走到溫四老爺跟前,老老實實的低下頭等待吩咐。

  溫四老爺的目光根本沒看他,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我有事出去幾天,不在的時候,坊子裡的事情由你做主。」

  溫樂陽嚇了一跳,想拒絕又不敢,急忙跟在四爺爺身後:「這個……坊子裡那麼多長輩……」除了新回來的死字號之外,紅葉林裡平時都會有近百人,分別負責生、老、病三個字號,不過溫樂陽來了半年,也只和溫小易和四老爺說過話。

  生老病死坊雖然隸屬溫家,但是和山腰上溫家村的氣氛截然不同,溫家村裡上上下下都是本家,平日裡天天見面,無論長幼彼此都是相親相愛,可是坊子裡的人,不知道是不會說話還是不屑說話,除了溫小易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理會他,就算溫樂陽樂呵呵的跟人家打招呼,對方也只當他是空氣,沒直接從他身體裡穿過去就算客氣了。

  「溫家內室弟子就是生老病死坊的主人,我不在的時候自然你來管。」溫四老爺,猶豫了一下,從桌子上拿起了一個打火機大小的紅玉做的盒子,遞給了溫樂陽:「這個東西給你保管,如果我三個月之內還沒回來,你就把它交給你大爺爺。」

  說完四老爺站起來,不再理會他,大步走出了屋子,死字號的人也跟在身後。

  溫樂陽趕忙小心翼翼的把紅玉盒放進了懷裡,臉色惴惴不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也亦步亦趨的跟在眾人身後。他以前從未見過這個東西,剛剛擺在四老爺桌子上,看樣子應該是這群死字號的人帶回來的。

  另外紅玉盒子下,還壓著一張報紙,一行醒目的大標題上:峨眉山深處驚現神秘古洞。不過溫樂陽不及細看,就跟著四老爺跑出了屋子。

  溫四老爺走到林子邊緣,突然站住了腳步:「剛才在屋子裡,你怎麼不用些清風散?」清風散是溫家弟隨身常備的藥物,可以驅除惡臭清心潤肺,還有些解毒的功效。

  溫樂陽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得記住那股氣味。」

  溫四老爺的臉上,極為難得的露出了一絲微笑,點點頭再次邁步,一群死字號的人緊緊跟在了他的身後。

  「回去吧,記住三個月。期間如果我沒回來,不許你離開林子半步!」聲音傳來的時候,溫四老爺已經領人消失在林外。

  四爺爺走了,生老病死坊暫時交給自己了?

  溫樂陽試著小聲喊了句:「來人!」

  沒人理他,片刻後,突然一雙冰冷的小手從身後抓住了他的胳膊。溫樂江回頭一看,小易臉色煞白,已經站立不穩了,長長的睫毛不停顫抖著,清澈的目光中蘊含著痛苦的神色。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1:53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章 當家

  溫樂陽哎喲一聲,手指微屈飛快的把一抹綠色的藥粉抹在小易的鼻下,又從懷裡掏出一枚解毒丹的塞進了小丫頭的嘴裡。這種藥丸是溫家祖傳秘製,可解百毒,以前叫做百消丹,到了最近十幾年就不用這個名字了……

  屋子裡那些古怪屍體散發的惡臭普通人根本受不了,剛才開門關門的時候,一些惡臭的毒氣洩露出來,溫樂陽和死字號自然無妨,但是溫小易從小沒泡過藥酒更沒練過毒功,只少許嗅到了一點就受不了了,好在她中毒不深。

  小丫頭只覺得一股清涼從鼻端直透心肺,猛地打了個寒顫,片刻前的眩暈和噁心就消失無形,揚起小臉滿眼崇拜的望著溫樂陽:「你那藥丸子難吃死了!」

  溫樂陽伸手塞給她一根胡蘿蔔:「快吃兩口,就不苦了。」

  溫小易興高采烈的把胡蘿蔔送進了嘴裡,整齊潔白的牙齒一咬,卡卡脆響:「剛才那是什麼味道,臭的要死!到底什麼事情,把爺爺都給驚動了?」

  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裡,閃爍著無限的八卦,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八卦。

  不論年齡。

  溫樂陽把剛才屋子裡的情形給她講了一遍,紅玉盒子的事情也沒有隱瞞,最後還加了個總結:「也不知道是不是咱們死字號的人,我看那些頭一定不輕,否則也不用兩個人來抬著,你要是不想再吃藥丸子就離大屋遠點,四爺爺沒吩咐那些屍體該怎麼辦,我也不能處理掉……想什麼呢?你不吃給我。」說著從小丫頭手裡把那半截胡蘿蔔拿了回來塞進嘴裡。

  溫小易壓根沒聽他嘮叨,而是皺著秀氣的眉毛,低頭沉思了一會:「這些人都中了巫術,叫青頭寡。中巫的人會被抽乾身體,只剩下頭顱,頭髮脫落頭皮上一片青綠,但是整個人都會變得異常沉重,一顆頭足有幾百斤重!是七娘山的巫術。」

  溫樂陽大吃了一驚,溫不草和苗不交同宗同源,都是屹立兩千年的強悍家族,如果真的是那群青苗,不論是四爺爺、死字號還是溫家,這次真的遇到強敵了。

  溫小易倒是一臉的不在乎,看著他緊張的表情咯咯笑道:「溫樂陽別害怕,咱們紅葉林和大山裡都有爺爺親手佈置的陷阱,誰要是到九頂山裡來搗亂,就是找死!」

  溫樂陽苦笑著搖搖頭,這些事情他現在根本管不了,純屬閒吃蘿蔔淡操心,乾脆就不想了,在紅葉林裡溜躂了一圈,適應了一下生老病死坊主的感覺,除了溫小易顛顛的跟在他身後之外,還是沒人搭理他,小伙子最後還是訕訕的跑回到生坊裡,純潔地背書去了。

  林子裡的人根本不需要他來管什麼,行屍的繼續行屍,走肉的繼續走肉。

  過了兩天溫樂陽終於忘了自己是坊主這回事,至於其他人,似乎乾脆就沒想起來過,夏天到了末尾,天黑的越來越早,不久前晚上八點天邊還有餘暉,現在七點剛過不久山裡就完全黑了下來。

  溫樂陽吃過晚飯,打著飽嗝又摸出了一根胡蘿蔔,愜意的靠在竹椅上正要開始大嚼,突然身邊的那兩個被野獸養大的漢子同時跳了起來。

  溫樂陽嚇了一跳,舉著胡蘿蔔:「你們也要?」

  溫小易也停下了筷子,一臉詫異的望著兩人:「老狼,阿猿,快坐下吃飯!」

  兩個人根本不理會小丫頭,老狼的鼻子不停抽動著,一次又一次把空氣抽進鼻子裡,仔細的嗅著;阿猿那雙發灰的眸子已經深深的收縮,變成了一條精光盎然的細線,警覺的望著四周。

  片刻後,兩個被野獸撫養大的人同時淒厲長嗥,奮起身形像凶狠的獵豹一樣衝出了屋子。

  「小易留在屋子裡別出來!」溫樂陽留下一句話,也撒開雙腿跑了出去,緊緊跟在兩個人身後。

  紛亂嘈雜的獸嚎鴉啼從四面八方傳來,附近的幾座山嶺都在一瞬間亂成一片,有什麼東西把山林裡的鳥獸全部驚動了!

  一聲一聲比秋雷還要沉悶千萬倍的嘶吼,從遠方炸響,一下子把百獸的咆哮全部壓了下去,山嶺中的千萬秀木隨著悶吼一起搖晃,嘩啦啦的樹葉震盪聲竟然響徹了天空!

  兩個野獸漢子表情凶悍,奔跑敏捷,從屋子裡竄出來後更像離弦的利箭,身上的衣衫獵獵破空,轉眼間阿猿竄上了平時自己棲息的大樹,躲在枝葉中再也不敢稍動,老狼則鑽進了自己的小屋,把腦袋塞進厚厚的乾草裡,只露個屁股在外面,溫樂陽嘴裡就一口血,不知道該噴向誰……

  溫小易也不聽話,跟著他們跑出了屋子,聽到四周的暴亂響聲,小臉嚇得煞白,緊緊抓著溫樂陽的胳膊:「有敵人嗎?」

  溫樂陽把小丫頭擋在身後苦笑:「這哪是敵人來犯,這是妖怪巡山……」

  坊子裡其他的人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各自呆在屋子裡,連探個頭的人都沒有。

  溫樂陽深深呼吸,努力讓自己鎮靜一些,高聲大喊:「所有人都出來!四爺爺說過,他不在,坊子裡的事情我做主。」

  「我聽見了!」溫小易很給面子,很捧場。

  其他人這才紛紛走出房間,目光呆滯的看著他,臉上一絲兒表情都沒有。別說現在他們身臨其境,就是看個電影,也應該適當的張張嘴巴瞇瞇眼睛來配合一下氣氛嘛。

  溫樂陽也不說廢話,直接開門見山:「情況異常的很,各位和我一起在林子裡巡視,防止敵人……」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個老字號裡的老頭子顫顫巍巍的說:「我白天只看屍體,晚上睡覺。」

  這個老頭子叫溫樹林,是老字號裡的老人,成天跟屍體打交道,要是往路邊一躺,遇到熱心人一定會把他給埋了。

  其他幾個人也跟著開口了。

  「我只負責打掃屋子。」

  「我只負責抄方子。」

  「我只負責整理書籍。」

  ……

  溫樂陽被氣樂了,目光炯炯的瞪著眼前這群腦門上寫著『不關我事』的人:「四爺爺不在,生老病死坊是我溫家重地,絕不容一個外人潛入,雖然林子邊緣有他老人家布下的劇毒禁制,可是……」

  溫樹林端了端肩膀:「不是我們不管,是我們管不了,我們都是普通人。」

  溫小易從身後拽了拽他的衣服:「他們都和我一樣,不會毒功和武術,坊子裡只有死字號的人會功夫。」

  生老病死坊的事情,沒有四老爺的吩咐,他平時一句也不問,反正將來早晚有一天全都會知道,他也不心急,小易自然也不敢主動跟他說。不過他可沒想到,他以為個個身懷絕技的這些老傢伙,全都是普通人。

  溫樂陽傻眼了:「那萬一敵人進來怎麼辦?」

  所有人的目光和手指都齊刷刷的指向溫樂陽:「你上!」

  溫樂陽看著各自散去的人,也只能囑咐一句:「把燈都熄了……」眼前突然一黑,不知從哪裡飄來一片厚烏雲,原本清朗的星空月夜瞬間變成了漆黑一片。

  旋即一抹幽綠色的光芒緩緩亮起,在天空中悠悠飄蕩,從正南方向不徐不疾的向著紅葉林飛來。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2:11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一章 禁制

  「引魂燈!」

  小易瞇著秀氣的大眼睛,盯著天空中那一盞詭異的綠色。

  溫樂陽百忙之中摸出了兩根胡蘿蔔,分給小丫頭一根:「什麼東西?」

  小易舉著胡蘿蔔氣的直跺腳:「你怎麼什麼也不知道,這是引魂燈,烏鴉嶺的人用它來引屍指路!爺爺去對付七娘山的苗子,烏鴉嶺的人趁機上來了,怎麼辦?!」烏鴉嶺的人,養死屍、煉死屍、操控死屍,憑的既不是山宗道法也不是南疆巫術,而是拓斜傳承下來的詭異方法,在世人的眼中是百分百的邪法。

  「不過……」溫小易停頓了一下,望著天空裡墨汁一樣的烏雲,在眉心中皺起了一個可愛的問號:「烏鴉嶺的人怎麼敢在這時候放引魂燈呢?」

  溫樂陽好整以暇的咬下一截胡蘿蔔:「他們連這裡都敢來,還有什麼不敢幹的!」

  溫小易撇了撇嘴巴,先小聲嘀咕了一句『不學無術』,然後加快語速給他解釋:「烏鴉嶺的引魂燈,和苗不交的本命蠱一樣,都是用心血釋放的,引魂燈最怕雨水,一旦被澆熄了放燈的人會被反噬重傷。」

  溫樂陽笑了,下雨天不能放風箏。

  溫小易略帶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

  剛才還滿臉焦急恨不得上樹的溫樂陽現在彷彿變了個人,一臉穩重而篤定的微笑,香甜的嚼著胡蘿蔔。

  「你有辦法對付?」

  溫樂陽被小丫頭一句話打回了原形,撇著嘴巴苦笑搖頭:「不能跑也不能躲,還怕個屁!」說著神色又鄭重了起來:「你快躲回屋,除非我喊你,否則聽到什麼動靜也別出來。」

  小易堅決的搖搖頭:「還是跟著你安全些。」

  吱吱呀呀,剛才和溫樂陽說話的那個老頭子溫樹林又步履蹣跚的走出來,手裡扛著一個長條形的包裹:「這個給你們,可能有用!」說完把包袱往小易懷裡一塞,又回去了。他回去可比出來走的快多了。

  溫樂江和小丫頭無限憧憬的打開包裹一看,一隻長滿了鐵銹的長柄鳥銃。喇叭口的。在把手上還繫著幾個小皮口袋,分別裝著鐵砂、火藥、火石火捻,這種東西極其古老,製造年代要追溯的晚清,操作複雜不說,射程也很短,打乒乓球輸急眼了可以派上用場,如果打的是網球就沒什麼用了,除非對方是個近網型選手。

  溫小易很聰明,鼓搗了一會就明白了鳥銃的用法,先往槍口裡塞上鐵砂子和火藥,把紙捻從槍膛中串出來,最後打了幾下火石點燃,槍口朝天的嘟囔著:「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轟的一聲,一蓬黑煙冒了起來,溫小易手腳發顫開始在原地轉圈。

  別說,老東西的質量就是好,這麼多年了還能用。

  引魂燈閃爍著幽綠色的光芒,在漆黑一團的夜空裡異常醒目,不久之後就已經飄到了紅葉林的上空。

  溫樂陽和溫小易迎著『引魂燈』飄來的方向,走到了紅葉林的南方。

  溫樂陽瞇起眼睛望著半空,低聲對吩咐小易:「幫我上膛!」引魂燈是一個綠色的燈籠,在他們頭頂大約二十米左右靜靜懸浮。

  溫小易手腳麻利,很快就鐵砂子、火藥和紙捻裝好,遞給溫樂陽:「太高了吧,恐怕打不到。」

  「試試吧!」溫樂陽瞄準,隨即發現鳥銃壓根沒準星,他倒是的確沒見過喇叭口的槍還有準星的。

  轟然巨響,濃濃的黑煙瀰漫,遽然半空中一聲淒厲的慘號,一個碩大的人影隨著槍聲重重摔在了地上,溫樂陽一把把小易掩在身後快步後退,隨手把火銃扔到一旁,兩手的食指和尾指微微在袖口上一扣,已經挑起了一抹劇毒。溫家人彈指的脆響,對於一般人來說就是閻羅的狂笑。

  阿猿捂著千瘡百孔的屁股,幽怨的看了兩個人一眼,跳著腳跑了。

  溫樂陽滿臉歉意,對著阿猿一瘸一拐的背影解釋著:「那個槍,一打一大片……」引魂燈依舊懸在半空,綠色的火焰彷彿更加妖嬈了些。

  窒悶的空氣裡多了些腐臭的味道。紅葉林所在的山腳下也隱隱迴盪起悶響。

  小易又跑過去撿起了鳥銃,和溫樂陽比起來,小丫頭對大喇叭好像更有信心:「屍煞應該也進不了林子,爺爺的禁制,不光是對付活人的。」

  兩千多年裡,溫、苗、駱三家之間雖然沒有直接的衝突,但是也都是把對方當成假想敵,四老爺在林子邊緣的布下的禁制中自然也有對付屍煞的手段。

  一層層的腥風跌宕咆哮,粘稠鹹腥的惡臭驚濤駭浪般一刻不停的撲上紅葉林,山下的密林中一條粗大的黑線飛撲而至,兩邊的樹木都在不甘的哀號中折斷,十幾分鐘的功夫,一條粗大到駭人聽聞的巨蟒從山下竄進了林子。蛇身比最大號的磨盤還大,一路游弋過來,稍微細一些的小樹都被它巨大的身體碾成碾成了碎木。

  黑雲中萬道紫弧掠過,旋即整片天空都被葉脈般的閃電割碎,沉悶的雷聲開始滾滾激盪,與大蛇轟轟然碾過山林的聲音混在一起,煌煌天威,徹底炸碎了大山的沉寂!

  暴雨將至!

  溫樂陽從沒見過這麼大的蟒蛇,估計一個人站著走進蛇肚子裡都不帶卡嗓子眼的,小易哎喲一聲,驚駭下大喇叭無意中對準了溫樂陽的腦袋:「駱家的人怎麼還會引蛇?」

  溫樂陽趕緊向一旁跳開,就算鳥銃的力量小,走火以後想要製造個溫大麻子還不成問題。

  更讓他們意外的是,誰也沒想到自己家的後院裡還藏著這麼個大傢伙,一個鄉鎮級的肉聯廠都不夠它三天的飯量。

  就在巨蟒撲進林子的瞬間,周圍的樹木猛地像篩糠一樣顫抖起來,千萬片紅葉從枝頭剝離,婉轉曼妙的飄落而下,原本別具風情的紅葉林,在轉眼間變得淒迷如夢,千萬片紅葉交織落索,一場紅雨在林中漸漸瀰漫,直到遮掩住空氣,遮掩住視線,遮掩住呼吸。

  溫樂陽和小易都被突如其來的美景驚呆了。

  極美與死亡,只有一葉之隔。

  紅葉在空中流轉,彷彿還在回頭望著她曾經棲息過的枝頭,終於匯聚成百丈紅簾,飄舞而落。

  可是地上卻沒有一片紅葉。

  所有的紅葉,都彷彿長了眼睛,用最完美的舞姿,最後輕輕貼合在巨蟒身上。

  每一片紅葉貼合,大蛇的身子都會痛苦的顫動,繼而昂昂慘叫,奮力掙扎。

  沒過多少時候,幾十米長的巨蟒除了頭眼之外,整個身體都被紅葉一層又一層的包裹起來,濃稠的黑汁在從巨蟒身上不停湧出,蔓延過紅葉的縫隙濺射在地面上,揚起了絲絲縷縷的灰煙。

  紅葉中蘊有腐蝕的劇毒,這樣的攻擊別說只是一條蛇,就算進來的是個變形金剛遲早也會變成一團鐵疙瘩。

  溫樂陽興奮的瞪大雙眼,樹只是普通的紅葉樟,溫四老爺就算再閒得沒事幹,也不可能把每片葉子都刷上毒藥,這樹一到冬天就落葉,工作重複率太高。

  毒是下在樹根上的。

  溫小易也眉飛色舞一臉驕傲的對著他說:「爺爺說過,這劑方子叫軟紅十丈!」

  這個名字說明四老爺是個古典浪漫主義者,心思比臉上的皺紋還要細膩。

  大蛇不甘的掙動,每次抖動中,都會有大塊大塊的灰白色的碎肉從身體上剝落,在令人牙酸反胃的吱吱聲裡跳動幾下,慢慢化成黑水。

  『軟紅十丈』無論是活人死人都受不了,不出片刻就會被紅葉中的劇毒腐蝕成一灘黑水,不過四老爺顯然沒想到闖進來林子的竟然會是這麼一個大傢伙,雖然身體早已經千瘡百孔,但是還能爬。

  一邊痛苦的掙扎著,巨蟒一邊高昂蛇頭對著半空上的引魂燈,根本無視溫樂陽和小易。

  眼看著即將被腐蝕殆盡的時候,大蛇突然一跳,在萬千紅葉的包裹下,就像一條憤怒的紅龍激射而起!

  巨蟒的身體沒竄起多遠,猛地一僵,就從半空中重重的跌落,紅葉重重包裹之下,蛇身已經變得坑坑窪窪,到處是臉盆般大小的洞子,就算真是輛火車傷成這樣現在也該死了。

  天空中的閃電又復織連成片,剎那照亮天空。

  巨蟒的身體轟然落地,早就被劇毒腐蝕不堪的身體剛一接觸地面,就被摔得四散崩碎,林間的空地上,到處都是散碎的鱗片與碎肉。

  溫樂陽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喃喃的低聲歎謂:「軟紅十丈!」伸手從懷裡掏出了一根胡蘿蔔,一撅兩斷,遞給了溫小易一半。

  一場葉雨之後,枝頭依舊掛著無數紅葉,有四老爺的『軟紅十丈』,再來幾條這種大蛇也都一起收拾了。

  小丫頭扛著大喇叭伸手去接胡蘿蔔,溫樂陽那邊卻沒撒手,他正盯著巨蟒的腦袋,有些發愣……

  巨蟒來的時候聲勢浩大,隨即紅葉紛飛惡獸翻滾,天空中層層閃電浩浩焦雷,現在巨蟒終於被『軟紅十丈』殺死,剛剛還在狂怒沸騰的天地突然安靜下來,所有的聲音都隨著巨蟒伏誅而瞬間消失。溫樂陽這時才發現,那條蟒蛇不對勁。

  它沒有眼睛。

  茶杯口大小的眼眶裡根本沒有眼珠,只是一對深邃的黑窟窿,一些飽受驚嚇的蛆蟲正拱著肥胖的身子,吃力的從裡面爬出來。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3:19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二章 陰褫

  溫小易的目力比著從小藥酒涮胡蘿蔔的溫樂陽差遠了,瞇著大眼睛看了半天才明白那些白花花的東西是什麼,驚叫一聲,連想都沒想,端著大喇叭向著蛇頭就放了一槍。

  一蓬鐵砂一下子把巨大的蛇頭打成了爛泥。

  溫樂陽驚訝的低呼:「怎麼可能!」鳥銃的力量有限,剛才打在阿猿的屁股上他都沒受什麼傷,眼前原本應該最堅硬的蛇頭,就像個豆腐一樣被遠遠一槍打開了花。

  天空中的引魂燈、眼眶裡的蛆蟲、腐朽不堪的腦袋。

  溫樂陽把手裡的胡蘿蔔送進了嘴裡,恍然大悟的笑了:「這條蛇早就死了!烏鴉嶺的引魂燈連蛇屍都能引來,小……咦?」他一回頭卻找不到溫小易了。

  小丫頭正橫端著大喇叭,口眼歪斜躺在地上,這把槍的射程有限,後座力可實打實的。

  溫樂陽趕忙把小丫頭扶起來,溫小易的小手扶住自己的胸口,臉色煞白:「這槍,正著打比反著打差遠了。」剛才她那一下摔的不輕,後腦勺直接砸地上了。

  溫樂陽用手裡的半截胡蘿蔔先指了指半空中靜靜懸浮的引魂燈,又指了一下地面上已經摔得四分五裂的大蛇:「外面的人用引魂燈把這條蛇屍引進來,幸虧四爺爺的『軟紅十丈』,要不還真沒法對付了!不過……」

  溫小易以前一直在生字坊裡唸書,理論基礎比溫樂陽強多了,遲疑著搖搖頭:「烏鴉嶺的人不是妖精,控屍有自己的一套法門,只有條件特殊的屍體他們才能控制,而且只能是人屍,要是連人帶獸隨便什麼屍體都能控制,地球早就姓駱了。」地球這個詞,是溫樂陽來了以後她才學會的。

  溫樂陽的眼睛,在漆黑一片的夜裡顯得異常明亮:「我說呢,這麼大的蛇屍,要是從烏鴉嶺一路爬到九頂山,早上《馬斌讀報》了,駱家的人不會驅趕蛇屍,那這條大蛇就是……早就死在九頂山裡的,那也不會被引魂燈引來啊。」不管什麼蛇,活到那麼大肯定會有靈性,再加上動物本來靈覺就被人要強,死的時候給自己找一個至陰不腐的洞穴並不稀奇。

  溫樂陽在功夫的領悟上,比著家裡那些自由天資卓越的前輩差遠了,但是他腦子不算笨,和同齡人比起來多少還有點小聰明,真缺心眼的人也搞不出洩陽丹,這件事情本來就不合情理,仔細想想就有許多可疑的地方。

  溫樂陽一邊咯吱咯吱嚼著胡蘿蔔,一邊出神的小聲嘀咕:「駱家人不會驅趕死蛇,那這條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蛇是怎麼來的?」

  「自己爬來的唄。」小丫頭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回答有多冷。

  溫樂陽一本正經的搖頭:「那引魂燈不是用來引蛇的,是用來幹什麼用的?」

  溫小易的腦細胞一半負責記住那些自己看過的典籍,一半負責想著照顧四老爺和其他幾個人的起居飲食,現在又分出來幾個研究地球火箭胡蘿蔔,邏輯分析上根本沒人管,小臉上都是不耐煩:「也許是烏鴉嶺駱家悟出了引死蛇的辦法也說不定,等爺爺回來問問不就得了。要下雨了,快進屋,爺爺的軟紅十丈在,不信還有人敢進來!」

  溫樂陽想不出答案,只好點點頭:「那個蛇頭我得罩起來不能讓雨水澆了,等四爺爺回來……咦!」他說著半截,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地面上比麵包車都小不了多少的巨蟒頭顱。

  一條一尺長短、通體純黑的白瞳小蛇正從巨蟒嘴巴的縫隙中緩緩游出,在小蛇頸下,對稱長著一對醜陋的肉瘤,乍看上去就像兩隻畸形的翅膀。

  漫天黑雲就壓在紅葉林上,窒悶的空氣在壓抑到極點的剎那,終於被一聲金屬斷裂般清脆刺耳的驚雷擊碎,同時炸起的弧光像鋒銳的剃刀,將天空一揮兩斷,瓢潑大雨轟然而至!

  藉著閃電劃起的刺眼強光,溫樂陽愕然發現,小黑蛇也一樣沒有眼睛,只是在眼睛的位置上,有兩點乳白色的鱗片。

  黑蛇從巨蟒的嘴裡爬出來,在傾盆的雨水中舒展著身體,看上去就像伸了個懶腰,隨即直立起身體,小小的腦袋四處擺動,好像在尋找著什麼。

  暴雨帶來的隆隆聲中,半空中的『引魂燈』在萬分的不甘中被澆熄,林子之外遽然傳出了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慘叫。溫樂陽心說:活該,讓你下雨天放風箏!

  剛才還鬧著要回屋的溫小易此刻居然沒有任何聲息了,溫樂陽納悶的回過頭,小丫頭的表情無比僵硬,望著黑色小蛇的目光中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恐懼,不知是因為夜雨的寒冷還是害怕,小丫頭潔白整齊的牙齒微微打顫,用極低的聲音對溫樂陽說:「千萬別動!」

  溫樂陽沒動,但是紅葉林卻動了。

  整整一片林子,在暴雨驟然降臨的同時,就像突然被刺激到的章魚一樣猛地收縮,壓抑的顫抖片刻之後,轟然爆發出堪比神雷的巨響,所有的紅葉在瞬間崩離枝頭!

  不再是妖嬈滑落,更不是翩翩舞蹈,每一片紅葉都掛起淒厲的破空聲,從四面八方呼嘯旋轉飛斬向黑色小蛇!在滂沱如瀑的大雨被紅葉旋起萬道水痕,綺麗的色彩與凜冽的水光剎那填滿了溫樂陽的雙瞳!

  整座紅葉林,所有紅樟葉,都爆發出摧毀天地的氣勢,挾著暴戾的殺氣攻向黑色的無眼蛇。

  再不是軟紅十丈,滿目赤蓮煉獄!

  溫樂陽和小易都不知道,這座紅葉林積累了溫家生老病死坊歷代不知道多少祖先的心血,看上去風情萬種的無邊紅葉蘊藏了根本無法破解的瀰漫殺機,紅葉林本身就是守衛生老病死坊的禁制。

  溫四老爺做的不過是根據自己個人愛好,選了一種毒素加在了葉子上。

  紅葉林就像一條魚,歷代的坊主就是廚師,根據自己的習慣和性格,在烹魚的過程中加入不同的作料,不過到了最後不管怎麼做,都是一條魚,不會變成一根胡蘿蔔。

  心狠手辣的坊主會在樹間中上腐肉蝕骨的毒藥,中毒者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慢慢變成一灘爛肉,在痛苦中死去;厚道一些的坊主也許會種上烈性麻藥,闖入之人全身麻痺,然後再被死字號割斷喉嚨。

  溫小易在紅葉林爆發的時候,拉起溫樂陽就往最近的屋子裡跑,另一隻手還牢牢的握著大喇叭。

  溫樂陽也不是個傻子,眼看著整個紅葉林的禁制都爆發了,比大蟒出現的時候更猛烈了不知道多少倍,撒腿在後面掩護著,跟著小丫頭撞開了木門就跑進了最近的木屋。

  剛一進屋,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兩個人被大雨澆濕的衣服和頭髮上立刻泛起了一層白霜。

  一直老實巴交蜷伏在溫樂陽胸口的『我服了』,是至陽的蟲子,很不喜歡眼前的寒冷,肥胖的身體不安分的扭動著,溫樂陽伸手拍了拍胸口安撫住蟲子,突然哎喲一聲,苦著臉跪在地上,衝著黑暗的大屋裡不停的磕頭:「驚擾祖先了!」

  正南面的房子,是老字號的所在,每一間屋子裡都陳列著一具溫家先祖不腐不蠹的屍體,一個看上去面色安詳的老人,靜靜的躺在床上,看上去就像睡著了一樣,除了皮膚微微乾澀,和常人沒有一點區別。

  這裡本來是溫四老爺給他規定的禁地,結果驚駭中糊里糊塗的跟著小丫頭就跑進來了,現在再跑出去也晚了。

  屋子的每個角落裡都堆滿了一種淺灰色的植物,溫樂陽認得,這些都是取自青海湖深處的冰心藻,時時刻刻綻放著催人的寒氣,老字號的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更換新藻到停放屍體的房間裡,夏天最熱的幾天裡,溫小易也偷過一點放在溫樂陽的屋子裡。

  溫小易也跟著他跪在地上胡亂磕了幾個頭,兄妹倆這才站起來,從門縫裡小心翼翼的張望著外面的情形。

  紅葉激射,炸碎一蓬蓬的雨水。

  小蛇卻悠然自得,在萬道比刀鋒還要寒冷的紅葉中若無其事的游弋著,看似無意的搖擺著身體,卻在刻不容緩的瞬間,從紅葉的縫隙中穿越而過。

  小蛇無論向哪個方向移動,額頭上的兩片白鱗卻始終對著溫樂陽藏身的大屋。

  紅葉快,如箭矢離弦;小蛇慢,似蝸牛搬家(原諒我的比喻吧)。

  一快一慢的鮮明對比,把整個空間都詭異的撕裂成兩半,好像紅葉雨小蛇在各自的空間中,根本無法影響對方的動作與存在。

  落空的紅葉像刀子一樣,深深插入泥土中。小蛇依舊緩緩的游著,似乎漫無目的。

  溫樂陽咋舌望向小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聽說過陰褫嗎?」

  溫樂陽很誠懇的搖頭,為自己的理論基礎汗顏無比。

  溫小易也知道自己問了個傻問題,哆裡哆嗦的抱著肩膀,這屋子裡的確太冷了,溫樂陽伸手把小丫頭抱在了懷裡,少年人的胸膛雖然不夠寬闊,但是足夠溫暖……因為他胸口有個『我服了』牌小火爐。

  溫小易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一邊扒著門縫看外面的情形,一邊解釋:「蒼乾桀之,浩水墨之。滌宇罪之,不死僵之。眼而無珠,翔而無羽。龍而不儀,陰褫何為。」

  溫樂陽沉默了一會,說了三個字:「真深奧。」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3:31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三章 祖宗

    溫小易嘰的笑出了聲,回過頭狡黠的看了溫樂陽一眼,才帶著滿臉得意解釋道:「是說這個東西屠戮生靈無惡不作,纍纍惡行連大海都被染黑了。老天降下懲罰,不讓他死,讓它有眼無珠不能視物,有翅膀卻畸形無法飛翔。它本來是龍卻不肯慧行天下,最後只能落得這樣的下場,這種東西叫做陰褫。」

  溫小易說完停頓片刻,看到外面的陰褫依舊在和紅葉糾纏,暫時好像沒什麼危險,才繼續說:「據說這東西本來是老天懲罰的惡龍,其實就是個傳說吧,爺爺也說過,世界上沒有龍,還有記載說……」

  溫樂陽趕忙提醒:「說白話!」

  「這種東西性子狡猾,最喜歡藏在屍體中,它能控制屍體,體型越小就越厲害。我看過的書裡記載的最小的陰褫也有尺半,這條看來還要更厲害!」

  溫樂陽心裡苦笑,把整個紅葉林的禁制都發動起來的東西,能不厲害嗎?

  小易抓起溫樂陽的兩條胳膊,像圍圍巾那樣把自己包裹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看著門外,輕輕笑道:「陰褫快不行了!」

  禁制的發動已經到了末尾,鋪天蓋地的紅葉尖嘯激射,叫做陰褫的黑色小蛇也沒有了剛才的從容,小小的身體連續被紅葉擊中,紅葉一沾到它的身體就會立刻變黑枯萎,而陰褫的動作也顯得越發吃力。

  可是那雙好像眼睛的白色鱗片,依舊對著溫樂陽和小易藏身的老字號大屋。

  溫小易跳了起來,抄起大喇叭又開始裝火藥:「等它過來再補上一槍,不信他不死!」

  溫樂陽苦笑著搖頭:「剛被大雨澆過,這槍響不了……小心!」

  正說著半截,溫樂陽突然驚呼了一聲,不算太魁偉的身體像一隻怪鳥一樣,姿勢笨拙卻迅疾無比向小易撲去!

  那位在床板上躺著的,不知道是溫樂陽的幾輩祖宗,已經悄無聲息的從木床上站起來,正顫巍巍的走到了小易身後。

  小易哎喲一聲,被溫樂陽撲到在地,這才看到身後的情形,驚駭欲絕的喊道:「是……詐屍!」說完把頭鑽進了他懷裡,再也不敢向外瞧一眼,『我服了』突然看到自己的地盤上多出了一顆秀氣的小腦袋,好奇的迎了上去。

  『溫祖宗』根本不看滾成一團的兩個少年,僵硬遲緩的走到門口,吱呀一聲拉開了木門,迎著陰褫而去。

  溫樂陽手忙腳亂的拉起小丫頭,快步走到門口。

  暴雨依舊,紅葉盡數落地,剛剛的漫天淒迷已經變成遍地殘紅,紅葉林中一片落索,讓人心胸窒悶的蕭條。

  陰褫委頓的趴伏在地,好像沒有了一絲力氣,看到『溫祖宗』從木屋中走出來,吃力的咧了一下嘴巴,溫樂陽覺得自己頭髮根都立起來了,陰褫那一咧嘴,竟然好像一個笑容。

  蛇會笑?

  溫樂陽一邊小心翼翼的跟著前面動作呆滯的先人屍體,一邊扯開嗓子大喊:「溫樹林,快出來!」

  外面亂成了一鍋粥,生老病死坊裡除了溫樂陽和小易之外沒有一個人出來看一眼,也不知道是在床底下瑟瑟發抖還是心安理得的睡覺。

  老頭子溫樹林披著件雨衣,打著手電戰戰兢兢的從房門後探出頭向外看了一眼,猛地一聲尖叫,兩眼一翻,順著門邊就癱了。

  溫樂陽兩步跳到跟前,把一抹清心散彈入了溫樹林的鼻孔了,老頭子打了個激靈張開了眼睛:「你八輩祖宗……」

  「你怎麼罵人呢。」

  溫樹林很無奈的看了他一眼:「那是坊主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詐屍了,不可能……」話還沒說完,兩眼一翻又昏過去了。

  溫樂陽算了算,果然是自己的八輩祖宗。

  嗒。

  一聲輕響。

  溫小易懊惱的晃了晃大喇叭,再扣扳機還是空槍:「一下雨就打不響了!」

  溫樂陽嚇得差點跟老頭子一起暈過去,扔下懷裡的老頭就跑到了小丫頭身旁,急赤白臉的吼道:「八輩祖宗不能打!」

  溫小易也是又急又氣,指著陰褫叫到:「你別罵人!我打的是陰褫,這東西成精了,能引誘人屍!」

  陰褫正勉強的抬著頭,呼呼的低聲吐氣,『八輩祖宗』閉著眼睛側頭傾聽,正遲疑著一步一步循著聲音的方向向著小蛇走去。

  溫小易把大喇叭倒提著就要跳過去:「不能讓他們碰到一起,快砸死……」

  溫樂陽伸手從小易手裡搶過了大喇叭,吐氣開聲,用盡全力向著陰褫砸了下去,按照長幼順序,先救祖宗再救溫樹林;依舊按照長幼順序,自己在就不能讓溫小易動手。

  陰褫『望』著碩大的槍托向著自己狠狠砸來,想要躲可是身體裡已經沒有了一絲力量。

  轟然一聲悶響!

  槍托四散紛飛,重重把小黑色砸進了泥土裡,只剩下一顆小小的腦袋露在地面上,痛苦的搖擺著。

  與此同時黑煙爆起瀰漫,溫樂陽已經倒在了血泊中,右半邊身子裡被嵌入了無數鐵砂鉛彈,一股股鮮血迅速的從衣衫下湧出,隨即被冷雨衝散。大喇叭走火了。

  「永遠不要把槍口對著自己。」溫樂陽忘了這是哪部電影裡哪個帥哥說過的經典名言,這句廢話居然也有應驗的時候。

  溫小易哇的哭了出來,伸手想要去扶又不敢,跌坐在地上徹底慌了手腳。猶豫了片刻之後,才收斂了哭聲,戰戰兢兢的伸出手,不料溫樂陽突然一動,咬著牙搖頭:「別碰…我渾身…毒……」

  溫小易哇的一聲,又哭了,一邊咬著牙繼續伸出手一邊使勁搖頭語無倫次:「你可別死……我不怕…我害怕……」

  陰褫到底有多厲害,誰也不知道,如果沒有精心準備的話,恐怕溫不草的四位老當家也對付不來,在它對付了整個紅葉林的禁制之後,已經是強弩之末,溫樂陽那一棍子,成了壓死這頭瞎眼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蛇頭在掙扎了一會後,終於安靜了下來。

  八輩祖宗彷彿愣了一下,咕咚一聲摔倒在地,一動也不動。

  溫樂陽渾身顫抖著,先把身上平時帶著的那些毒藥都收斂到藥囊裡,才在小易的攙扶下,呲牙咧嘴的站起來,好在鳥銃年代久遠威力有限,而且走火的角度稍偏,他的身體被錯拳和藥酒煉製的也足夠結實,大部分鐵砂都射在了他的右臂右腿上,幾粒嵌入胸膛的也沒有射入太深。

  溫小易用盡全身的力氣扶住他,兩個人踉踉蹌蹌的邁著步子:「你死不了吧?」

  溫樂陽疼得呲牙咧嘴,不過還算清楚自己的傷勢,疼痛難忍但是並沒有傷及內臟,一時半時倒死不了:「養一段就好,死不…….」

  話還沒說完,溫樂陽突然爆發出一聲震耳的慘號!

  陰褫看上去已經死透了,但是兩個少年經過它身邊的時候,突然暴起已經爛成稀泥的身體,狠狠一口咬在了溫樂陽的左大腿上。細小的牙齒咬在皮肉上,而溫樂陽卻感覺好像有無數把最大號的鋸齒鋼刀,同時從四面八方狠狠切進了身體。

  溫樂陽一把推開小易,他害怕陰褫還有能力再傷人,本能的一俯身,伸手如電一把把小蛇從自己的腿上扯了下來。

  啵。

  蛇的身體被扯成兩半,蛇頭牢牢釘在腿上,從頸下都被扯斷。

  再直起腰的時候,他的傷口都彷彿要炸裂了一樣,疼得悶哼一聲差點暈倒。

  被陰褫咬過的大腿上,迅速的升騰起一股冷到極點的劇痛,彷彿所有的血液都變成了鋒利的冰渣,一點點的侵蝕著自己的身體,同時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都猛烈的開闔,收縮吞吐中透出一股連他自己都無法忍受的惡臭,屍臭!

  現在溫樂陽半邊身子裡都是鐵砂,動一動都是錐心的劇痛,根本就沒辦法用錯拳化解毒力。

  像溫樂陽這樣練過錯拳的內室弟子,普通的毒素早就免疫了,但是陰褫不是凡物,現在中毒的別說是他,就算是溫吞海、溫大爺爺來了,也得重傷倒伏。

  溫樂陽迅速扯開褲腿,一把扯下還緊緊咬在小腿上的蛇頭,旋即慘叫一聲,整個身體都疼的抽搐成一團,被咬中的傷口肉眼可見的塌陷下去,一條灰色的細線隨著血脈,半寸半寸的向上爬去。

  小易抓住他的腿,噘起小嘴就向著傷口洗去,溫樂陽暴喝一聲:「滾!」另一條腿輕輕一彈,把小姑娘踹翻在泥水中。

  溫樂陽勉強給自己吃了顆『百消丹』,不過好像用處不大,陰褫的屍毒太強,要想解毒單憑藥丸遠遠不夠。

  溫小易哭得泣不成聲,扯開稚嫩嗓子嘶啞的呼喊著,叫人來幫忙。

  溫樂陽身上不停的冒出血漿,旋即又被大雨衝散。

  坊子裡依舊死氣沉沉,沒有一個人探出頭來看上一眼,任憑小姑娘已經沙啞的哭聲,被冰冷的雨水砸落。

  山間的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在瘋狂的傾瀉之後毫無徵兆的突然收斂,但是沉甸甸的墨雲依舊壓在枝頭,彷彿在冰冷的沉默中,醞釀著下一次狂怒的爆發。

  暴雨一停歇,佛燈蟲『我服了』立刻怪叫了一聲,從溫樂陽的胸口閃電般的竄出,在他的身體上迅速的遊走,嘴裡不停的忽忽大叫,聲音悲切惶急,似乎在喊著小易想辦法救人。

  佛燈蟲是至陽火行的毒蟲,天性怕雨,在暴雨中無論如何也不敢出來,現在雨水一停立刻跑了出來。

  溫樂陽勉強對著小易擠出了一個微笑,剛要開口安慰幾句,遽然一陣刺耳的笛聲,從林外嘯叫而起,好像地獄中惡鬼的哭號,好像被凌遲慘死的山魈在臨終前的長嗥!

  旋即一聲聲嘹亮的鐵哨四起,從山腳下傳來,在呼應著笛聲。

  紅葉林的禁制,已經隨著死蚺和陰褫,消耗殆盡!

  林子裡上百號人,除了早已經被死蛇嚇破了膽子的老狼和阿猿,竟沒有一個人有禦敵之力。

  溫樂陽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在聽到笛聲之後,猛地坐了起來,咬著牙奮力說道:「扶我,回屋。」

  小易慌亂的答應了一聲,扶起溫樂陽,兩個少年踉踉蹌蹌的進入了屋子,突然小丫頭覺得後頸一麻,回過頭望著自己身邊正捻著銀針的溫樂陽,臉上抹過了一絲悲慟的神色之後,緩緩的昏倒在地。

  溫樂陽的臉上已經完全看不出表情,臉上的皮肉在劇毒和劇痛的撕扯下不停的抽搐著,用半邊身子掙扎著取了些東西,又爬出了自己的小木屋。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3:44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四章 飛劍

  暴雨中,一條模糊的血跡,從木屋門口一直蔓延到紅葉林邊緣,溫樂陽長出了一口氣,斜靠在樹下。

  一抹異香隨風飄散。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年輕而輕佻的聲音略顯意外的咦了一聲。

  溫樂陽勉強把眼皮撐開,幾十條人影全身都包裹在黑布中,只露出一雙雙精光盎然的眼睛,宛若幽靈般戒備的踏進紅葉林。為首的一個人手裡拎著根笛子,頭巾箍住了長髮,穿著一件長袍,背後還背了柄長劍,面容沒有遮擋,但是在黑暗中卻看不太清楚,正望著他。

  溫樂陽嘿嘿笑了,斷斷續續的問道:「你這是個什麼造型?」

  對方彷彿笑了一下:「你的造型也比較誇張呢,這是怎麼回事,溫家的禁制呢?」說著,伸出笛子,指了指滿地敗落,被暴雨打成紅泥的紅葉和光禿禿的樹林。

  黑衣人紛紛圍攏上來。

  聽語氣這夥人似乎和釋放引魂燈,引來陰褫的不是一路。溫樂陽心裡微微一愣,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他現在連眼皮都抽筋了,想做個表情比舔自己胳膊肘還難:「你們是誰?」

  那個人一點也不嫌棄溫樂陽身上不停散發的惡臭,笑吟吟的蹲了下來:「你中毒了?難道是你引發的禁制?」說著一揮手,聚攏在他周圍的其他人立刻散開,小心的在紅葉林中搜索著。

  天空中的烏雲悄無聲息的散開了一些,一抹月色穿透陰霾的縫隙,清涼的灑落。溫樂陽這才看清楚眼前的敵人,讓他沒想到的是,對方明明是一個成年人的身材,但是卻長著一張娃娃般的臉,皮膚細嫩的彈指可破,唇紅齒白眉黑目明,帶著一臉天真的微笑,眼角眉梢上還掛著幾分凜然的正氣。

  娃娃臉繼續笑著,聲音聽上去無比誠懇:「對不起,是我來晚了片刻,否則就能先你破掉這裡的禁制,你也不用被劇毒折磨了。」一邊說著,一邊充滿惋惜的搖搖頭:「可是你又是誰呢?」

  冰渣般亂衝亂撞的屍毒,已經漸漸蔓延過了腰際,溫樂陽的兩條腿和小腹都彷彿被千萬隻最暴戾的毒蜂拚命攢刺,痛苦的哼了一聲,扔咬著牙:「這片紅葉林?就憑你們這些人?」

  娃娃臉哈哈大笑,語氣開心而誠懇,但是其中卻隱隱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狂妄:「不是我們這些人,而是我自己,他們都是些普通人。」

  就這些普通人,腳步比狸貓還輕,動作比靈猴還敏捷,幾米高的大樹一躍而上,要撒腿跑起來,估計連狗都追不上他們,溫樂陽努力調整了一下姿勢:「他們要是普通人,那你是什麼人?」

  突然一聲悶哼響起,一個黑衣人攀在大樹上,仔細觀察了周圍的情形之後,從樹上躍下,雙腳剛剛接觸地面,猛地摔倒在地,全身都不自然的抖成了一團,從喉嚨裡發出卡卡的聲音。

  立刻有兩個同伴伏地身體,就像獵食的黑貓,迅速的去接應,剛跑了兩步倏然也悄無聲息的摔倒在地!

  溫樂陽澀聲的笑了起來:「看來紅葉林的禁制還沒完。」笑了沒兩聲,就變成了痛苦嘶啞的低咳聲。

  娃娃臉臉色一變,低喝了一句什麼,眾人正要歸攏隊形,猛地驚呼聲連連響起接二連三的有人摔倒,終於有人低聲驚呼:「地面上有東西!」

  一層悉悉索索的響聲,就像細密的潮水,從黑衣人周圍傳來,敗落在泥水中的紅葉簌簌抖動,正有什麼東西成群結隊的從紅葉之下爬過。

  娃娃臉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在厲聲長嘯中,身體根本不見用力,就輕輕的飄蕩起來,伸手從懷中取出了一張黃紙符,雙手不停比劃著詭異的手勢,倏地爆喝了一聲:疾!

  黃紙符冒起一蓬青煙,轉眼自燃成三寸飛灰,旋即一陣濃稠的狂風毫無徵兆平地而起!

  狂風驟起,遍地殘紅隨風而舞炸向天空,遠遠望去宛如煙花般燦爛,彷彿火焰燒紅了所有人的眼眸!

  溫樂陽都忘記了疼痛驚詫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盯著眼前的一切,這個娃娃臉竟然燒了張符,引來了陣大風。現在他總算有點明白了,人家嘴裡的『他們都是普通人』,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他不是普通人。

  狂風炸碎地上的層層紅葉,紅葉之下,五彩斑斕的蜘蛛、幽藍色的小蛇、銅銹色的蠍子、渾身瀰漫著血紋的蜈蚣,大片的青頭螞蟻……密密麻麻模樣古怪的毒物,都低著頭牢牢把自己的身體固定在地面上,抵禦著狂風的吹拂。散在紅葉林中的黑衣人這才猛地發現,自己已經陷入了無數蟲豸蛇蠍之間。

  片刻後,風過無痕,漫天紅葉徐徐飄落,地面上的毒蟲再次張牙舞爪,也不再掩飾身形,嗖嗖的破空聲疊疊激盪而起,向著黑衣人飛躍電射!

  一陣陣慘呼聲,不停從紅葉林中響起,一次又一次,接連不息的劃破秋夜暴雨後的寂靜,一群黑衣人手腳雖然靈活,但是根本無法抵禦潮水般的毒蟲,往往慘叫剛剛響起,就像正在報曉時突然被扭斷了脖子的雄雞,悶嚎半聲就再沒了動靜。

  無數斑斕的毒蟲大軍,從老字號的木屋中洶湧而來,現在已經漫向了紅葉林邊緣,層層疊疊的擠在一起,向著紅葉林邊緣衝去,所有擋在途中的黑衣人,都來不及躲避就中毒而亡。

  娃娃臉臉色鐵青,剛剛的誠懇、正氣和隱約的狂妄盡數被狠戾的表情取代,目光在狹長的眼中不停的閃爍,身體也在緩緩下降,似乎他也不能在空中飄太長時間。遲早會落在無數的毒物之間。

  溫樂陽吃力的望著他,身前無數毒蟲逼近,體內劇毒已經功過了腹部漸漸向著胸膛彙集,眼神中卻蘊含著一絲笑意。

  雨夜裡先是巨大的蛇屍闖入,隨後陰褫作祟,現在回想過來,自己帶著溫小易手忙腳亂,其實幹的事情全是添亂的活,蛇屍和陰褫幾乎都是被紅葉林的禁制擊斃的,唯一有點價值的也就是自己最後那一槍托,結果自殘了一槍外加被陰褫咬了一口,當時如果自己躲在房間裡吃胡蘿蔔,倒應該什麼事情都沒有。

  溫樂陽自己心裡有數,現在自己中毒已深,就算是四位爺爺齊至外加八輩祖宗復生,也再也阻不住身體中的劇毒,只等屍毒入腦,兩腿一蹬就一了百了,光榮夭折。

  現在在臨死之前,總算阻住了這批神秘的敵人,許三多他爹曾經說過:要做有意義的事兒。

  眼看著氣力不濟就要落在地上,猛地娃娃臉眼光一亮,瞪著溫樂陽尖聲叫道:「是你!」隨即雙手一引,背在身後的長劍發出一聲震耳的長吟,淬礪的光芒沖天而起,隨著娃娃臉的手勢在半空中盤旋片刻,遽然扎入地面,一挑一引之間從他腳下的泥土中挖出了一隻墨玉香鼎!

  飛劍橫引,蕩著墨玉香鼎,狠狠砸向依靠在樹幹上的溫樂陽!

  溫樂陽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把墨玉香鼎點燃,然後潛埋在泥土中,鼎口用紅葉草草的掩蓋了一下。

  在他初入生老病死坊的時候,就被四老爺嚴令禁止在林子裡使用香鼎,病字號中飼養了無數毒蟲,依靠的是藥物設下的禁制,為了不影響蟲蛇的毒性,這些禁制裡並沒有能夠殺傷蟲命的藥物,而是溫家人依靠兩千年傳承的經驗,配製出散發著讓蟲子恐懼的氣味的草藥,一旦點燃香鼎,蟲子在香氣的引誘下,就會拚命衝破禁制。

  能夠被生老病死坊飼養的蟲蛇,都是極度凶戾的毒物,那些擋在路中的黑衣人都被無情的撕咬。

  只可惜,紅葉散盡,娃娃臉竟然發現了潛埋的香鼎。

  更讓溫樂陽想不到的是,對方竟然能夠放出飛劍,挖出香鼎。

  溫樂陽連眨眼都費勁,只能眼看著墨玉香鼎撞向自己。

  辟啪一聲脆響!

  墨玉香鼎狠狠的撞碎了溫樂陽的胸口,一道碎片閃過,豁翻了溫樂陽的面頰。

  潮水般的毒蟲突然大亂,紛紛調轉身體,衝向了滿身灑滿香灰與碎片的溫樂陽,佛燈蟲忽忽怪叫著就要衝向無數張牙舞爪的怪蟲。

  溫樂陽身子猛地一躬,用盡全身的力量把『我服了』牢牢的攥在了手心裡,不讓它去和其他的蟲子拚命。

  『我服了』被他抓在手裡,立刻放軟了身體,生怕身上乍起的硬毛扎傷主人,哀哀的低鳴了一聲,整個身體都舒展開來,用最大的面積貼緊溫樂陽的皮膚,一顆小小的腦袋淒淒的在他手心中摩擦著。

  溫樂陽看不見,小小的一滴清露,從佛燈蟲那對火紅的眼中滴落!

  陰褫的屍毒,在他的身體上留下了一條明顯的灰帶,沿著血脈已經侵入了脖頸間的大動脈,片刻後即將入腦。

  無數毒蟲爬上了他的身體,放口大咬,不過彈指間溫樂陽已經已經被蟄了千百下!

  溫樂陽這下算是明白了毒性相生和相剋,各種毒性的蟲子咬過自己,有些凌烈的劇毒在身體中甫一觸碰立刻炸起一陣宛若抽離骨髓的劇痛,隨即各自消散無形;有些本來不算太厲害的毒素,通過血液與其他毒物的口涎一接觸就融合到一起,彙集成一把燒紅的刀子,順著他的血脈一路割裂開來!

  這堂教學課,有點太生動的過分了吧。溫樂陽暗歎了一聲:「可惜還差一個。」隨即閉目等死。

  等了半天,還沒死。

  他自己不知道,屍毒沿著血脈留下的灰帶在千百毒蟲撕咬的時候,遽然像一條被激怒的蛇,猛地乍起身體,一條灰帶在突然擴大幾倍之後劇烈又劇烈收縮,竟然從他的脖頸上縮回了幾寸。

  毒蟲只對香鼎中散發出來的異香感興趣,在香鼎炸碎的時候,都湧上了溫樂陽的身體,但是片刻後香氣就隨著鼎碎而蕩然無存,蟲子們失去了目標,蟄人這事雖然挺有成就感,但是蟄久了就沒勁了,在凌亂了一陣之後,各自散入了紅葉林中。

  痛則痛到了極點,但是死,一時還死不了。

  溫樂陽覺得自己人品還不錯,毒蟲爬了一身,居然饒過了自己的臉,否則現在整個臉蛋子一定又黑有腫,有資格挑戰非洲大臉先生的桂冠。

  娃娃臉引著飛劍還匣,小心翼翼的避開毒蟲落在地上,意外的發現溫樂陽竟然還有呼吸,笑吟吟的走到他身旁:「你還沒死?」

  溫樂陽努力了半晌,才勉強把眼皮撐開了一條縫隙:「你還沒死。」娃娃臉突然嚇了一跳,溫樂陽的那一絲冰冷的目光,竟然投射著一股血汪汪的赤紅。

  娃娃臉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臉上閃過了一絲郝然,看上去天真無比:「我看你身上一定有克制毒物的寶貝,你把它送給我吧。」說著目光中透出了誠懇的期盼:「你現在一定疼的很,我救不了你,但是我可以殺了你啊,這下就解脫了,所以你把寶貝送給我吧。」

  溫樂陽想笑,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擠出那份笑容:「自己來拿啊,反正我也動不了。」

  娃娃臉搖頭:「你們用毒的人,心眼都是髒的,我可不敢碰你……」

  「放你媽的屁!」溫樂陽不知道哪來的氣力,突然破口大罵:「老子在自己家的樹林裡休息,是你他媽的殺上門來,還敢說我心眼髒,老子只恨沒讓蟲子們咬死你,你究竟是誰!」

  娃娃臉無辜的眨了一下眼睛,原本柔和的目光猛地再度凌厲起來,轉瞬充滿了怨毒,死死盯著溫樂陽:「我是第一次下山辦事,你害死了師父給我的所有手下,就算燒了林子回去,也難逃責罵。」

  「燒你全家。」溫樂陽哆哆嗦嗦的說出了四個字,拼老命撐開眼皮,一眨不眨的和娃娃臉對視,絲毫不肯退讓半分!

  娃娃臉又笑了,眼睛彎彎的瞇起來,隱藏了其中無限的惡毒。

  溫樂陽突然歎了口氣,張了張嘴巴,又猶豫了片刻,才顫抖著說:「我,服了。」

  我!服!了!

  娃娃臉微微一愣,似乎想笑又似乎想說什麼,遽然天空中一道紫弧劃破蒼穹,冷風初起,剛剛已經散開的烏雲又濃濃的堆積在一起。

  爆裂的天雷隨之炸起!徹底湮滅了娃娃臉的聲音。

  雷鳴之下,一抹暗紅色的閃電激越而起,用華麗的弧度蕩漾出死亡的笑紋,娃娃臉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就被佛燈蟲滿載著從墳墓中爬出來的憤懣,狠狠的擊中了右眼!

  娃娃臉甚至都來不及閉上眼睛。

  一蓬比鋼針還要鋒銳的毒刺,擊碎了他的笑容。

  蒼蒼龍吟,璀璨的飛劍從娃娃臉的身後激射而出!

  只一個呼吸間,娃娃臉的腦漿就被熾烈的火毒燒成了黑色的豆腐,手中的劍訣還沒捏完,就已經無力的垂落。

  飛劍在半空中失去了主人的指引,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飛,猛地從從空中斜斜刺出一道綻裂的閃電,狠狠砸中飛劍,一蓬絢麗的火花四射,轉瞬間湮滅在黑暗中。

  溫樂陽盯著眼前的一切,眼中綻出了明亮的笑意,心裡默默的念叨著:「你還真不是普通人兒。」

  佛燈蟲把抖落了粘在硬毛上的汁液,笨拙的爬到了溫樂陽的臉上,在他的面頰上親熱的摩挲著!

  與此同時,一陣破鑼般的喊聲從紅葉林外響了起來:「小太陽,快出來!老六不行了!」

  另外還有一個虛弱的聲音,在暴雨聲中斷斷續續附和著:「小太陽……我……要死了。」

  兩個傻叔叔,溫九和溫十三。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3:58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五章 親人

  屍毒不同世間的五行毒素,漫過胸口沒事,但是絕不能入腦,否則神仙無救。當然,現在就算神仙來了,也沒法子為他拔出早已蔓入骨血的屍毒,溫樂陽現在懷疑,自己的骨頭可能已經變成了灰黑色。

  身體中其他的毒素彼此糾結,漸漸匯聚成一條新的毒流,卻沒有一路侵蝕進入心臟,而是隨著血液一路奔騰,開始與屍毒接觸、碰撞。絲絲縷縷的陰褫屍毒,也像活了一樣,紛紛從灰帶中剝離而出,和他身體中的百毒拚命糾纏,溫樂陽的骨髓時而冰針攢刺,時而烈火燒灼,如果不是惦記著紅葉林外兩個傻叔叔,早就昏死過去幾回了。

  敵人三番兩次闖入紅樹林,溫樂陽都快爆炸了,生老病死坊中的人們也不曾出來看一眼,現在毒蟲四處亂跑,病字號的人卻坐不住了,吹著竹哨,手裡都拿著一根彎彎曲曲的樹枝,開始歸攏毒蟲。

  溫小易也踉踉蹌蹌的從木屋中走了出來,溫樂陽怕傷到她,在銀針上下的麻藥份量極輕,小丫頭舉目四顧,終於發現了溫樂陽,哭著就撲了過來。

  幾個生老病死坊裡的人似乎良心發現,也跟著小易跑過來扶起了溫樂陽,眼神裡沒有一絲憐憫。

  溫樂陽卻伸手指著林外,努力不讓自己昏厥過去:「去,兩個叔叔……」

  溫九和溫十三兩個人的聲音已經沉寂了半晌,不知道有沒有事。

  在身體中無數種劇毒在不停的撕扯著,而他的精神卻比著剛才略略健旺了許多,溫樂陽暗暗歎了口氣,知道這是迴光返照。

  毒力相生相剋,中醫也有以毒攻毒的講究,但是侵入他身體的劇毒實在太霸道了,就好像一個花盆裡可以都蛐蛐,但是絕容納不下二虎相鬥。溫樂陽現在就是花盆。

  電閃雷鳴,暴雨又至。

  冰冷的雨水砸在佛燈蟲的身上,小蟲子的身體不停的顫抖著,它最怕雨水,可是卻不肯離開主人的臉龐。

  溫樂陽催促著扶著他的人走出紅葉林。

  一個老頭子搖搖頭:「坊主不在的時候,誰也不能踏出紅葉林一步。」

  溫樂陽氣急敗壞的罵道:「四爺爺不在,我就是坊主,扶我出去!」他對幾個爺爺都敬若天神,但是畢竟是個現代社會的少年,在家訓和叔叔的安危之間,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者。

  那些老頭子都不再說話,只是緩緩搖頭,突然一個小小的身影衝到溫樂陽身邊,把其他人用力推開,架起溫樂陽就向外走。

  溫樂陽心裡又疼又暖,正用盡全身的力氣架住他,每一步都隨時可能會摔倒的正是溫小易。

  幾個老頭子看著兩人離開紅葉林,哼了一聲轉身就走,其他人又恢復了行屍走肉的表情,紛紛跟著老頭子們回去了。

  溫樂陽心裡苦笑,自己家族裡的生老病死坊,究竟是一個什麼地方?這些人之間竟然沒有一絲人情味道。

  「九叔,十三叔他……怎麼了?」溫樂陽的聲音顫抖,因為劇痛也因為恐懼,自己這兩個叔叔天真爛漫毫無心機,說句傻的可愛雖然肉麻但是一點也不過分。

  溫九看了他一眼,突然跳起來哈哈大笑:「小太陽上當啦!」

  溫十三也翻身坐起來,手舞足蹈,傻笑和奸計得逞的狡猾同時出現在臉上,看得溫小易直起雞皮疙瘩。

  溫九用力拍著溫十三的肩膀,一個勁的催促著:「快拿出來,快拿出來!」

  溫十三使勁的點頭,伸出滿是泥水的巴掌從自己懷裡使勁的掏著,兩個傻子只顧自己忙著,根本沒注意溫樂陽現在已經身受重傷。

  悉悉索索的響聲裡,溫十三從懷裡掏出了一個不知從哪撿來的破塑料袋,溫九則手忙腳亂的幫他遮擋著雨水。

  塑料袋裡是一個錫紙包,溫十三小心翼翼的把它遞給溫樂陽:「小太陽,我們費了好大勁才留給你的,你快嘗嘗!」說著努力的吞了口口水。

  溫九也跟著吞了口口水,隨後忙不迭的點頭,一臉期盼的望著溫樂陽,就像個孩子把最好的東西留給親人的模樣。

  溫樂陽身上劇痛難忍,遇到兩個傻子捉弄本來氣的想要大罵,此刻看到兩個叔叔的表情,胸口猛地一窒,那句到了嘴邊的惡語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錫紙包上的那個標誌,他在縣城讀書的時候再也熟悉不過了,打開包裝,果然是半塊巧克力,不過形狀已經變形的不成樣子,天氣炎熱,這半塊巧克力被兄弟倆捂在懷裡,不知融化了多少次。

  哥倆神色焦急,一個勁的催促著他趕快品嚐。

  直到溫樂陽把巧克力放進嘴巴裡,作出了一個驚訝讚歎的表情之後,哥倆才一起長出了一口氣,隨即好像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好事一樣心滿意足的手舞足蹈。

  劇痛撕扯,劇毒蔓延,溫樂陽的心頭卻是暖洋洋的一片,突然笑著回頭望向小易,努力的做了一個鬼臉:「小丫頭,你猜怎麼著?」

  小易的淚水和雨水混成了一片,哭著搖頭。

  溫樂陽笑瞇瞇的說:「我現在,經脈斷了,身體裡無數種毒素在打大仗,咱們病字號裡毒蟲的毒素都已經結成一夥,正在跟陰褫屍毒拚命呢,可惜看不見,否則一定很熱鬧啊。你猜誰會贏?呵呵,當然是咱們病字號的毒更厲害些……」

  他的毒功有限,根本感覺不到經脈的存在,但是在身體中的陰褫屍毒,其他無數種毒素糾結起來的毒流不停相抗的時候,突然他整個身體一軟,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隨即感覺又有一股毒力在體內蔓延,加入了百毒爭霸。

  略一思索溫樂陽就明白了,自己的經脈在劇毒衝突中,被寸寸擊碎,自己泡毒酒積累下的毒力四散溢出。

  無數中毒素相互衝突,情況像極了高手以內力逼入體內,經脈承載不住強大的衝擊,斷碎不足為奇。

  溫樂陽深深的看了小易一樣,似乎想要把她的樣子牢牢記在心中,略帶遺憾的說:「可惜,要是能練錯拳,沒準真能完成溫辣子祖先的遺願呢。」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想要伸手去自己的懷裡取什麼東西,可是一隻沒受傷的左手卻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

  溫小易他從懷裡取出了一個小小紅玉盒子,四老爺在出生老病死坊之前交給他保管的東西。

  溫樂陽呵呵,把盒子塞進小易的手裡,笑了笑:「三個月之內,如果四老爺沒回來……不好,你別等了,紅葉林現在沒有禁止了,一會你就讓兩位叔叔帶你去找溫家村,把它交給大爺爺,如果大爺爺不在的話,給其他兩位爺爺或者大伯都可以。」

  溫樂陽說完,喘息了一會,又望向兩位傻叔叔,隨著他們一起哈哈大笑:「香甜的很,我愛吃!」

  說完身子一軟,連著身邊扶著他的溫小易一起摔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溫九和溫十三驚訝的愣住,彼此對望了一眼,扎手紮腳的去扶他,直到這時溫九才一捏鼻子,驚叫道:「怎麼這麼臭!」

  溫十三嘿嘿傻笑:「那個東西太好吃了,好吃的他拉褲了。」

  「拉褲也不用暈倒啊!你也拉過褲子,沒看你暈倒過!」

  「我沒他那麼臭,他是把自己給臭暈的!」

  溫小易搖不醒溫樂陽,聽著兩個傻子胡言亂語,尖叫著跳了起來,抓著兩個人的衣服,可是怒罵衝出嘴巴,卻變成了嚎啕大哭。

  天空中驚雷激盪,和著小姑娘的哭號:「救他,救他!他快死了!」

  卡嚓,一聲清脆的響聲。

  紅玉盒在溫樂陽的胸口,被墨玉香鼎擊中,就已經產生了無數道裂璺,現在溫小易心情激動中小手緊握,盒子突然碎裂了,九顆湛清碧綠的青豆溜溜打著轉,從盒子裡滾入她的手心。

  小丫頭突然停止了哭聲,雙眼愣愣的望著在這些綻放著隱約光華的青色豆子,猛地歡呼了一聲,對著溫樂陽又哭又笑的喊:「你怎麼不告訴我,你身上還帶著歸一草的果子。」

  溫樂陽沒辦法回答了,四老爺讓他保管的東西,他根本不敢看一眼,就算看過了,也不知道這九顆青色的豆子是什麼。

  歸一草分作九支,成熟時輪流開花,每支花開一月,等九支花開遍之後,每一支上都會結出一顆果實,九枚果子無論看、聞還是品嚐都一模一樣,但是其中八枚含有劇毒,別說是溫家的人,就是溫家的大象誤食之後也得蹬腿,而另一枚則飽蘊著天下至陰之性,是天下煉毒、煉方、煉丹者夢寐以求的至寶。

  不過因為這九顆果實根本無法分辨,真的入藥煉方,有九分之八的可能是含有根本無法化解的劇毒,如果一股腦拿來煉製毒藥倒是可以,可是沒有一個人捨得那麼做,白白糟蹋了那枚至陰屬性的寶貝果子。

  除此之外,歸一果還有一個可以用逆天來形容的效用,九隻果實用來封住七竅、肛、臍的話,可鎮住男身,鋼針入腦、劇毒攻心,只要有一口氣在,一百天之內也死不了。」

  溫小易不敢再耽擱,直接招呼兩位傻叔叔撬開溫樂陽的嘴巴,扒光了他的衣服,九顆翠綠的果實分別填入了他的臍門、肛內和鼻孔、耳洞、嘴巴。最後小易輕輕的掀開了溫樂陽的眼皮,把剩下的兩顆青豆塞了進去。看的溫九和溫十三直嘬牙花子。

  九顆歸一果剛剛擺好,立刻從溫樂陽的七竅和肛臍,同時綻放出一抹氤氳的光華,九顆果子瞬間乾癟了下去,各自滲出了一滴乳白色的液體,融進了他的身體。

  溫樂陽渾身氤氳的惡臭,遽然消散,換而一股讓人心曠神怡的清甜香氣。

  『我服了』身體顫抖,無力的從溫樂陽臉上上跌落,小小的身體在泥水中吃力的掙扎著,似乎想要躲避暴雨的侵襲,又似乎想要爬回到主人身上。

  小易輕輕把它捻進手心裡,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的悲慼卻沒有減淡一分,歸一果能吊命卻沒法救命,百天之後溫樂陽甦醒之日,也就是他喪命之日,小丫頭不會毒功毒法,但是看得書比溫家村全村人加起來還要多,就憑著溫樂陽身體裡的陰褫屍毒、佛燈火毒和百蟲之毒,現在他的骨髓裡都已經是劇毒,就算是溫辣子復生,也只搖頭歎氣的份。

  小丫頭皺起挺秀的雙眉,也不顧冰冷的暴雨滂沱,仔細的回憶著自己看過的典籍,拚命想找出一種方法來救溫樂陽。

  兩個傻叔叔蹲在一旁看了一會,覺得索然無味,溫九翻了翻那個裝著巧克力的塑料兜,哭喪著臉:「這小子都給吃了,也沒給咱們剩點。」

  溫十三則把溫樂陽的褲子翻來覆去的看:「好像不是拉褲啊。」

  溫小易用盡心思,卻什麼都想到,腦子裡漸漸變成了一團亂麻,各種各樣的古方亂七八糟的出現眼前,終於再也支持不住了,淺淺哼了一聲,就摔倒在滿地的泥濘中。

  兩個傻子聽到聲音,回頭一看驚呼了一聲,各自抱起兩個少年,招呼了一聲:「他們要死了!找老妖精去。」撒腿就跑。

  跑了幾步之後,溫九站住了腳步,愣愣的問他傻兄弟:「老妖精在哪?」

  溫十三痛苦的搔了搔腦袋:「前幾天看到他出山了。坐著車走了,本田。」

  溫九鄭重的搖搖頭:「是現代。」

  溫十三傻乎乎的咧嘴笑了,隨即側著腦袋,把耳朵對準了身後的小易:「小丫頭你說啥?」

  溫小易不過是個普通人,經歷今晚這這麼多的事情已經心力交瘁,在她小小的心肝中,最後一個念頭就是救溫樂陽的性命,即便在昏迷中全部精神也都被這個念頭佔據,嘴裡不停的念叨著:「讓溫樂陽打錯拳,錯拳……」呢喃了幾聲之後再也沒有生息了。

  溫十三小心翼翼的把小易放在地上,還雙手合十拜了幾拜,才湊到溫九身旁,表情莊嚴肅穆:「我看這個小丫頭死了。」

  溫九的臉上悲慼戚的,連說了兩個成語:「人死燈滅,入土為安。」

  溫十三張嘴就接了下去:「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溫九愣了片刻,對著十三挑起了一根大拇指,讚道:「好文采!」

  文學青年溫十三羞澀的點點頭,伸手拍了拍溫九背上的溫樂陽:「小丫頭死了,最後想看小太陽打錯拳,小太陽的錯拳打得比咱們好嗎?我看也稀鬆平常。」

  「小丫頭不識貨,就喜歡看蹩腳的錯拳,要是咱們老大死的話,一定會在臨死之前說句:「讓溫十一打錯拳給我看!」溫九一邊說著,回頭把溫樂陽小心的放在地上,伸手扶著他的手腳抖動了幾下,看樣子是想扶著溫樂陽打錯拳。

  溫十三也湊過來幫忙,按著錯拳的招式,扶著溫樂陽亂七八糟的比劃,同時滿臉納悶的問:「溫十一,是你還是我?」

  「我知道了!」溫九突然扔掉了手中溫樂陽的胳膊,一臉歡喜的湊到他傻兄弟跟前,小聲的嘀咕起來,一邊說著,一邊賊眼忒忒的望著溫樂陽。

  片刻後,兩個傻子哈哈大笑,就把兩個少年丟在暴雨中,手舞足蹈的跑開了。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4:11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六章 木偶

  小易吃力的睜開了眼睛,腦子裡依舊是一片混亂,眼前一片人影亂晃,耳朵裡是呼呼的破空聲和嘻嘻哈哈的笑聲,片刻之後小丫頭才想起來昏迷前的情形,霍的跳了起來。

  天色已經大亮,溫樂陽就在他面前,正手舞足蹈,拳腳霍霍。

  小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了半晌終於驚呼了一聲,跌坐在地上。溫樂陽的雙目緊閉,臉上還掛著詭異的微笑。

  「哎喲!」兩聲驚叫同時響起,溫九和溫十三像兩隻樹袋熊緊緊抱在一起,各自側著頭,一臉驚恐的望著小易:「詐屍了!」

  溫樂陽的身體一軟,無力的摔倒在地。小易這才注意到,在他身上密密麻麻的、每一個關節上都捆縛著細細的紅籐,這種紅籐是九頂山的特產,粗細和圓珠筆芯差不多,但是極其堅韌,兩個壯小伙子用盡全力也撕扯不斷。

  溫十三的臉煞白,抱著他哥哥小聲問道:「怎麼……怎麼辦,黑狗血還是燒紙錢?」

  溫九也和他一樣嚇得不輕:「這山裡沒有黑狗,黑……黑狗熊成不?」

  溫小易先跑到溫樂陽跟前,探了探鼻息尚在,這才踏實了一點,瞪著兩個傻叔叔問:「怎麼回事?」

  兩個傻子同時尖叫了一聲,一起跪在地上,滿臉的悲切:「這就是錯拳啊,你饒了我們吧。」

  小易嚇得趕緊也跪了下來:「你們別……你們幹什麼!」

  兩個傻叔叔哭喪著臉一起挪動膝蓋,想要躲開小丫頭跪著的方向:「您老人家臨死前想看溫樂陽耍錯拳,不帶這麼玩的,耍了錯拳你還不依。」

  小丫頭哪敢受兩個長輩的大禮,也急急忙忙的挪動膝蓋調整方向:「溫樂陽能打錯拳?真的是錯拳?」

  「貨真價實的錯拳,我們哥倆研究了兩天!」

  三個人追逐著跪著轉了幾圈,小女孩覺得頭昏腦脹,渾身乏力,她自己都不知道已經昏迷了快三天,先支持不住了,哎喲一聲跌倒在地上,依然不敢置信的問:「真的?」

  兩個傻叔叔的臉上看到小丫頭摔倒,都顯出了一絲失望的神色,似乎覺得這麼跪著轉圈很好玩,溫九先跳起來:「我們耍給你……你老人家看!老八,上!」說著跑到樹後,溫樂陽身上綁著的長籐都通過一根極粗大的枝椏繞到樹後,溫九用力拉動長籐,溫樂陽手歪腳斜的站了起來。

  溫十三答應了一聲,也跳起來,並肩站在溫樂陽身旁,嘴裡呼喝著:「一、二、三,開始!」隨即呼的一拳打出。

  溫九立刻開始忙活起來,就像隻大猴子,在無數根長籐間跳來跳去,一隻手牢牢抓住幾條最關鍵的籐子,另一隻手飛快的在其他的籐子之間迅速拉扯,快的幾乎看不清動作。

  溫樂陽立刻動了起來,手舞足蹈拳腳呼呼做聲,和身邊的溫十三動作一致,只是偶爾有時候,動作上會有些偏差,每到這時溫十三就會大叫一聲:「快記下快記下,這裡不對。」

  溫九手忙腳亂的答應著:「不對也別說出來,她看不出來。」

  溫十三跟著打了一會錯拳,再也忍不住,跳回到大樹後:「咱倆一起來,我也玩會。」哥倆一起嘻嘻哈哈的看著拽籐子,溫樂陽的動作一下子快了許多。

  小丫頭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溫九看見自己的絕技連鬼都鎮住了,一時忘記了害怕,把手裡的籐子往傻兄弟手裡一塞,跳到小易跟前得意的說:「這個你不懂,以前我們哥倆就玩過這個!」說著一把扯去了自己的上衣。

  小易大吃了一驚。在溫九身上到處都是深深淺淺的傷痕。

  溫十三一邊忙活著,一邊探出腦袋嘻嘻笑道:「我身上也有,大山裡冬天不好玩,我們就耍木偶,有時候他當木偶,有時候我當木偶。」

  這兩個傻叔叔不識數,腦子裡的念頭天真燦爛,但是在武學上天資縱橫,恐怕比著當年那位溫辣子都不遑多讓,可惜他們生在了溫家這種以奇術為主、武學為輔的世家,沒法子煉製適合自己的毒方,在功力上再難以突破,如果他們生在以武立世的大派中,很可能成就一身蓋世武功。

  兩個人在大山裡跑了十幾二十年,無聊的時候最喜歡玩提線木偶,不知道兩個人中的誰突發奇想,要拿自己當木偶,哥倆一起研究了很久,在自己身上試了無數次,找出了全身關節移動的關鍵,竟然真的試驗出那活人當木偶的法門,哥倆這一身傷痕就是摸索木偶戲的時候留下的。

  也只有傻子才能忍住那份痛苦,為了玩研究出這麼個嚇人的玩意。

  哥倆的這個本事,連大伯溫吞海都不知道。

  溫小易腳步顫抖的走到溫樂陽跟前,仔細看才發現,有的長籐只是把關節捆縛住,有的長籐卻細細的傳進了溫樂陽的身體,還有些血跡上位凝固。

  溫樂陽身上的鐵砂,有不少已經被兩個傻叔叔取出來了,但是有些靠近關節的位置,鐵砂還留在了傷口裡。

  溫九湊過來小心翼翼的解釋道:「這些傷口靠近關節,要是開刀取鐵砂的話,就沒辦法串籐子了。」

  雖然不知道溫辣子留下來的那套自殺式的功法能不能最終保住溫樂陽的性命,至少對於小易來說,總算保留了一線希望,小丫頭長長的睫毛不停的顫抖,終於哇的一聲,一把抱住溫九,在他的懷裡嚎啕大哭。

  溫九渾身上下一絲力氣也不敢使,無力的低頭看了小易一眼,顫抖著和她商量:「你吃了我,就饒了我兄弟吧。」

  十三也哇哇大哭的跑了出來:「吃我吧,饒了我哥哥吧。」

  溫樂陽失去了控制,在原地轉了半個圈子,咕咚一聲摔倒在地……

  小易費盡唇舌,才讓哥倆相信自己是人不是鬼,又休養了兩天之後,才漸漸恢復了精神。她本想帶著三人回紅葉林,但是沒想到僅僅幾天之後,原本早已在暴雨中落索的枝頭上,又長出了蓬勃的紅葉,溫九和溫十三不是坊子裡的人,貿然進入紅葉林恐怕會立刻引發禁制,最後只得作罷,就在紅葉林旁邊的樹林裡搭了幾個簡陋的棚子。

  溫九和溫十三每天都鼓足精神,把溫樂陽耍的虎虎生風,小易偶爾會回到紅葉林裡看一看,除此之外就成天守在他們身旁,負責給他們做飯,吃的兩個傻叔叔天天眉花眼笑。

  後來哥倆突發奇想,想要在溫樂陽的臉上串籐子,讓他和他們幾個能坐在一起吃飯,要不是小易拚命了,溫樂陽就毀容了。

  在十幾天的時候,溫樂陽身上殘存的鐵砂,竟然慢慢被皮肉擠了出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也慢慢癒合,那條灰白的毒線也漸漸變淺,就像一道冰雪的印記正在慢慢融化。小易看到溫辣子的辦法竟然有效,做夢都會把自己笑醒。佛燈蟲一直跟在小易身邊,每次小易在半夜發笑,它都會爬起來,搖頭晃腦的看看四周。

  溫九和溫十三玩木偶時間一長,就覺得無聊了,要不是小易用美食誘惑,哥倆早就跑了。當然他們也沒閒著,又想出了新玩意,一個人操縱人偶溫樂陽,另一個人大戰人偶。開始的時候還好,可是一個月之後,上去打架的那位就會哇哇怪叫著呲牙咧嘴的敗退:「這小子身子太硬,打人忒疼。」

  籐子的磨損也越來越快,開始十幾天才磨爛了需要更換,漸漸每隔三四天就得更換一次,尤其是需要扎入身體的長籐,到了後來用鋼錐牽引都難以刺入。

  三個月轉眼而過,大山中由深夏進入初冬,四老爺自從上次離開紅葉林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就連死字號的一群高手,也沒有一個人回來。小易憂心忡忡,坊子裡的其他人依舊面無表情的過活。

  歸一果吊命的百日之期,終於臨近了,溫樂陽身上的毒線早已消失不見,那些毒蟲和火藥造成的傷口一點痕跡也沒留下,只是在臉頰上被香鼎碎片豁上的地方,由顴骨斜飛到眉角的傷口,留下了一條紅疤。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4:26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七章 封山

  小易面色低沉,溫九百無聊賴的拉扯著紅籐,溫十三站在提線人偶跟前,皺著眉頭:「咋還不醒呢?」

  溫九探出頭望著小易:「小丫頭,你是不是記錯日子了?我算著也就過了二十多天。」

  溫十三不等小易回答,就搶著搖頭:「不可能,都快下雪了,最少也得大半年了。不信你跟我算,第一天小太陽昏迷,第二天咱倆採籐子,綁木偶,第三天……哎喲!」他正說著,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叫,魁偉的身子直挺挺的向後摔倒,倒在地上之後,一隻手還牢牢指著溫樂陽:「睜眼……睜眼了!」

  溫樂陽睜著眼睛,正努力把眼前的一片虛影還原對焦。

  小丫頭立刻竄到溫樂陽身邊,大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著他,嘴唇動了動,想要說話卻有不知該說什麼。

  啪啪兩聲脆響。

  溫樂陽突然伸手抽了自己兩記耳光,同時怒喝:「誰打我?」

  溫九一把扔掉了籐子,跳著腳哈哈大笑,一把拉起了自己的傻兄弟:「小太陽醒了!醒了!!」

  長籐失去了牽引,溫樂陽就覺得自己身體一軟,腳下踉蹌著就要摔倒,不過很快腰腹用力又站穩了,使勁晃了晃腦袋,終於看清楚了眼前的小易,咧開嘴巴露出一個笑容:「小丫頭……哎喲!」突然兩腿緊夾緊,雙手摀住要害,蹦著藏到了一棵大樹後。

  兩個傻叔叔嘻嘻哈哈的跳過來,手腳麻利技術嫻熟,很快把溫樂陽身上無數亂籐清除乾淨。

  小易愣愣望著溫樂陽,大大的眸子漸漸變紅,盈盈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你怎麼……現在才醒。」

  溫樂陽不明白她指的是自己多睡了幾天,皺著眉喃喃答道:「前幾天就偶爾回復知覺了,可是腦子裡一片混沌,總是不停的睡下去。」

  溫九一反常態,突然寬容的笑了笑,正色的說:「你得好好謝謝小丫頭!這二十多天裡……」

  溫十三表示反對:「大半年!」

  「……小丫頭每天給你擦身子,還幫你按摩肌肉。」

  小易哇的一聲,徹底哭了出來,伸出小手跑到樹後,一把抱住了溫樂陽,死活也不肯撒開了。佛燈蟲不知何時爬到了溫樂陽的肩膀上,努力的伸展著身體,不停的翻滾著,恨不得把渾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貼在他身上才甘心。

  溫樂陽已經漸漸回想起昏迷前的事情,雖然還不知道之後究竟都發生了什麼,但是也能想到這段時間裡小女孩一定吃了不少苦頭,趕緊伸手攬住小易,柔聲的安慰著:「你看,能不能給我來件衣服咱再哭。」

  小易噗嗤一聲破涕為笑:「了不起嗎,屁股上兩塊黑,難看死了!」說著放開了他,從棚子裡撿了兩件從紅葉林中帶出來的衣服,扔給了溫樂陽。

  「在縣城騎自行車騎的……」溫樂陽有些無力的回答,迅速的穿好了褲子,繫腰帶的時候剛一用力,啪的一聲,一條上好的牛皮腰帶,竟然斷成了十幾截。

  小易咯咯笑著:「你倒是小點勁啊,你的身體呢,現在還有什麼不妥沒?」

  溫樂陽活動了活動身體,神色古怪的搖搖頭沒說話,自己的身體好像比著原來沉重了些,具體來說,不是他變胖了,更像是地心對他的引力增加了似的。

  溫樂陽準備了一下,突然甩開雙腳跑了幾步,小易在旁邊一聲驚叫,只覺得眼前掠過了一條黑影,隨即哎喲一聲,溫樂陽已經狠狠的撞上了山壁,大小不一的石塊正簌簌的掉落。

  這是一種很古怪的感覺,舉手投足中,都變得沉重了,可是一旦動起來的話,就會蕩起強大的慣性,掄胳膊就好像帶著一個幾十斤重的鐵拳套,跑步的時候就像背了個大石磨,但是自己的力量又能夠完全控制的住。

  「小易,快跟我說說怎麼回事?」溫樂陽一邊說著,出手如電,全力一拳向著身邊的一碗口粗的挺秀樹木擊去。在他受傷以前,全力一拳之下,這樣的樹木就算不會折斷,也會木屑紛飛搖晃不已,如果以錯拳相擊,加入毒力之下這種粗細的樹木大半會在不久之後枯萎而死。

  彭的悶響,如中敗革,樹木紋絲不動。而溫樂陽卻驚訝的跳起來又驚又喜的瞪著自己的拳頭,精湛的目光閃爍著,先看了看地上的亂籐,才望向小易:「溫辣子祖先……煉毒入體?」語氣中猶豫與驚喜裹在了一起,腔調說不出的古怪。

  小易點點頭,有些疑惑的望著那棵樹,把樹打得巋然不動還驚喜成這樣,是一件挺挑戰極限的事情。

  溫樂陽哈哈大笑,指著那棵樹對小丫頭說:「小易,聽我的,上去給它一拳!」

  小易也不多問,脆聲答應,小小拳頭用力砸向了那顆樹。

  噗!

  煙塵四起!

  小易的拳頭甫一碰到樹木,遽然暴起了一蓬粉末,好好的一棵樹木,盡數化作齏粉,漫天飛揚!

  四個人一起拚命咳嗽。

  小易哇哇尖叫著,使勁抓住了溫樂陽的手:「溫樂陽,你怎麼……變戲法?!」

  溫樂陽心情舒暢到極點,爽朗的笑聲穿透山林遠遠的蕩漾開去,遠山有狼,喝應。

  原來以錯拳發力,身體中積攢的毒力隨之爆發,但是勁是勁,毒是毒,彼此涇渭分明,而現在隨隨便便的一拳,身體中的毒力和拳頭上的勁力融合一處,劇毒化作勁力,一棵小樹就生生被打成了麵粉。

  小易笑吟吟的摸出了一根胡蘿蔔,把暴雨夜溫樂陽昏迷之後的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時而咯咯脆笑,時而淚珠成串,兩個傻叔叔各自取出了隨身攜帶的提線木偶,隨著小易的描述,不時擺出各種場景,看得溫樂陽哭笑不得。

  總算把事情說了個大概,兩個傻叔叔在一邊長出了一口氣累得夠嗆,手裡的木偶要想跟上說話的速度,沒點專業水平還真不行。

  「當年溫辣子祖宗解決不了的問題,都被咱們給解決了,就算他能找到歸一果吊住性命,也只能陷入百日長睡沒辦法稍動,又上哪去找兩個會耍人偶、精通錯拳的大英雄!」小丫頭看著溫樂陽不僅性命無虞,而且還因禍得福,歡喜中對兩位叔叔也改了稱呼,在她那副小小的心肝裡,這個世上除了爺爺之外,就只要溫樂陽是對她最好的人,救了溫樂陽小命的人,說是救世主都不過分,不過她不知道這個詞罷了。

  兩位大英雄手舞足蹈,得意萬分,突然溫九皺起了眉毛,對自己的傻兄弟問道:「小太陽現在把毒都練進身體裡去了,那他現在不是變成毒太陽了?」

  溫十三二話不說,直接拿起溫樂陽的手舔了舔,咂摸了一下滋味:「鹹的,沒毒!」

  溫九把嘴巴湊到溫十三耳旁:「那咱倆也自斷經脈吧,以後……」

  溫十三面有難色:「經脈在哪?」

  溫小易趕忙打斷了兩個傻叔叔的胡思亂想:「可別,歸一果是靈草,比千年的人參、靈芝還難找,沒有歸一果,自斷經脈只有死路一條。」

  溫氏兄弟表情堅定,不為所動。

  溫樂陽嘿嘿笑著:「不好,你們要是也學會了這個本事,以後遇到野味一拳打過去,化成粉末可就沒法吃了。」

  兩個傻子恍然大悟,對望了一眼,齊聲低喝:「好險啊!」

  溫樂陽笑了一會,感覺著自己的身體,全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都在緩緩的開闔、收縮,有序的吐納著週遭的空氣。

  當毛孔收縮全身就會略微產生那種沉甸甸的感覺,特別是溫樂陽在用力的時候,那種皮膚遽然縮緊的感覺尤為強烈,隨著毛孔閉合,身體的每一寸皮膚都變得堅硬而沉重。

  當毛孔開闔,他的身子就會猛地輕盈起來,周圍的景象也隨之清晰明亮,遠處迎風翻騰的紅葉,身邊躲在石下安睡的小蟲……一切都在他的感知中,可是一切又都與他無關。自己就好像置身於世外,自然是自然,他是他,自然就在他身旁,卻和他是完全格格不入的兩個個體。

  天下的修天功法,無論真假售價,正版盜版,都是由內而外,築基練氣,將自己溶於自然溶於環境,追求所謂的天人如一。

  可是溫樂陽現在,是由外而內,在悉心感受中,發現自己不僅沒融入自然,反而乾乾淨淨的從周圍的景象中剝離了出來。溫辣子留下的修煉方法,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行得通,更不知道在成功之後該怎麼繼續修煉,溫樂陽現在就正站在一條根本從未有人走過的道路上,似乎天道在望,實際卻兩眼一抹黑。

  溫樂陽眼下顧不上這些,在瞭解了事情的經過之後,立刻帶著小易返回紅葉林,林子裡一切如舊,除了死字號空無一人之外,其他三個字號的人仍舊冷冰冰的,看到他回來,既沒有意外更沒有驚喜,只有兩個被野獸撫養大的漢子歡喜的跳出來,和他親熱了一番。

  算起來,四老爺已經離開紅葉林三個半月了,當時曾經明言,如果他三個月不回就讓溫樂陽帶著紅玉盒返回溫家村。

  現在紅玉盒碎了,豆子也被他用了,溫樂陽還是帶上了些自己用熟了的藥物,立刻離開大山返回溫家村,小易有些猶豫,但是後來聽說四老爺有可能會在村子裡,也跟著他離開了生老病死坊。

  在臨走前,溫樹林一瘸一拐的追上來,遞給了小易一個長條包袱,小丫頭打開一看縱聲歡呼,老頭子這幾個月又把大喇叭給修好了。

  兩個傻叔叔也鬧著要回家去看老大,跟著溫樂陽同路而行。

  兩天之後,溫樂陽四個人風塵僕僕,一人叼著一根胡蘿蔔,雄赳赳氣昂昂的踏上了九頂山的小路。

  溫樂陽剛走了幾步,突然皺著眉頭站住了腳步。他醒來之後,對周圍的事物比著以前要敏感了許多。

  兩個器宇軒昂的年輕人從路旁緩緩走出,微笑著攔在了他們身前,雙目中精光湛然,臉色紅潤健康,皮膚宛若嬰兒般新嫩白皙,雖然不是娃娃臉,身後也沒背負著長劍,但是眼角眉梢上的神態,都像極了雨夜強攻生老病死坊最後被『我服了』蟄死的那個年輕人。

  兩個年輕人攔住他們,客客氣氣的笑著問:「閣下性溫?」

  溫十三納悶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哥哥:「他們是劫道的?」

  溫樂陽挑起了眉毛,笑著反問:「怎麼了?這裡不能走了?」他身體結實粗壯,長相樸實眼光明亮,就是個普普通通山村青年,不過臉上那一道暗紅色的傷疤,沖淡了幾分純良,添加了一抹粗獷。

  兩個年輕人的眼神中,都閃過了一抹裹含著輕蔑的狂妄。讓溫樂陽再熟悉不過的狂妄之色。

  四個人裡兩個傻乎乎的,一個小丫頭,一個身體壯實看著也是傻頭傻腦的。

  左邊的青年依舊微笑著:「這上面是溫家村,只有姓溫的人才能上去。」

  溫樂陽按住了兩個傻叔叔,語氣中也不再客氣:「溫家什麼時候要找別人來看門!你們是誰。」

  兩個年輕人對望了一眼,都綻開笑容,居然側身讓開了道路,先前說話的那個人再次開口:「這幾天裡像你這麼說的可不止一兩個,你們肯定也是姓溫的,快上山吧,別跟他們一樣,非要打得頭破血流才狼狽萬分的上去。」

  語氣溫柔,一片誠懇,但是那一絲輕蔑無論如何也抹不掉。

  溫樂陽知道山上出事了,不想跟這兩人糾纏,哼了一聲邁步就走,沒想到兩個傻叔叔突然爆喝了一聲:「打!」

  兩個傻叔叔閃電般衝了出去,兩個年輕人連臉上的笑容還沒來的斂去,就被溫九和溫十三劃起的黑影包裹住!

  彭彭彭彭!

  悶鈍的拳肉交擊聲連珠炮似的響起來,一瞬間兩個傻叔叔把溫家的錯拳發揮到極致,拳肘肩臂頭腳膝腿,甚至後背屁股,不知道連續多少下重擊,如水銀瀉地一氣呵成,片刻功夫,兩個年輕人就嗷嗷慘叫著重重摔倒了七八米之外,嘴巴裡鮮血直流,各自吐出了幾顆牙齒,原本英俊的面容沒了門牙的襯托,一下子變得可笑起來。

  溫九啐了一口唾沫:「不是劫道的!」拉起兄弟昂首挺胸,大步上山。也不知道他怎麼得出的這個結論。

  溫樂陽哭笑不得,如果單純以拳法排行,不算他自己的話,自然是溫家四位老爺子,其次是大伯溫吞海,再排下來就應該算是這兩位傻叔叔了,村子裡的其他長輩和這兩位一比,拳法根本就不在一條水平線上。

  在他剛進山的時候,曾經因為烤肉門事件,被這兩位老大痛揍過一頓,以自己當時的造詣,只有挨打的份。

  兩個年輕人奉命封山,這幾天裡遇到的都是些溫家的小腳色,現在對上溫九和溫十三,沒有一點反抗的餘地,就被口眼歪斜的砸飛出去老遠。不過挨了這麼多下重擊還沒被打死,也算是有些本事了。

  兩個年輕人摔倒在地,氣的哇哇怪叫,掙扎了幾下都沒爬起來,乾脆就躺在地上厲聲叫罵:「賊齒(賊子)而敢!」說著同時雙手手腕相對,食指和中指牢牢併攏捏出劍訣!

  龍吟蒼然,兩抹璀璨的光滑從他們的腰際劃出!

  溫樂陽怒喝一聲,早已經蓄足的勢子猛烈撲出,全身蘊力的時候所有的皮膚都倏然緊縮,牢牢的把住肌肉筋骨,變得沉重的身體蕩起巨大的慣性,整個人就像一陣狂怒的暴風!

  剛剛脫殼而出的短小飛劍搖搖晃晃的掉在了地上,兩個年輕人疼得身體在地上一跳一跳,他們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暴戾的氣勢有如實質的撲來,隨後鐵鉗般的雙手,牢牢攥住了哥倆捏著劍訣的四根手指。

  溫樂陽顴上那道暗紅色的疤,在陽光下閃爍著妖冶而狂妄的光芒。

  兩位傻叔叔歡呼著撒腿就跑,把毫無反應的飛劍撿了回來,迎著太陽仔細端詳著,溫九一臉納悶:「你說它們咋飛的?」

  溫十三搖搖頭,直接翻了個白眼。

  溫九轉了轉眼珠,嘿嘿笑道:「估計裡面有東西,咱砸開看看!」說著俯身抄起了石頭,溫十三有樣學樣,舉起了塊更大的石頭。

  兩個年輕人一聽,眼睛裡憤怒的快要噴出火來,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掙脫那雙鋼鉗似的鐵手。

  溫樂陽看兩人的表情心裡一動。

  飛劍鋒利,足以分金裂石,但是再好的寶劍,也禁不住從正面狠砸,幾下之後,劍身上就出現了龜裂,飛劍似乎知道自己命運危急,開始不安的抖動起來,兩位傻叔叔看到有反應,更來了精神,舉起的石頭上又加了幾分力氣,終於叮叮噹噹的連串脆響,晶瑩璀璨的小劍變成了幾十塊碎片。

  每一塊碎片上,都映出兩個傻叔叔既失望又新鮮的表情,乍一看過去,好像馬賽克似的。

  修道者的飛劍中,都會和主人心意相通,主人也會身受重傷功力大退,和手指折斷這樣的皮外傷比起來,要嚴重的多。

  兩個年輕人臉色迅速黯淡,身體像篩糠一樣猛烈顫抖,溫樂陽哼了一聲放開了雙手,那幾根手指都不自然的扭曲在一起,指骨不知碎成了幾截。

  這兩個人和偷襲紅葉林的那個娃娃臉一樣,都會指引飛劍,會一些法術,但是體質上和普通人幾乎沒什麼差別,如果撇開飛劍,比著那些習武的高手也強不出多少。別的不說,如果是大伯溫吞海,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能夠躲開佛燈蟲的偷襲。

  溫樂陽又翻了翻一個人的口袋,從裡面翻出了一隻手機,熟練的撥了一個號碼。

  大山深處沒有信號,也沒有充電的地方,溫樂陽這次進山沒帶手機。

  大伯略帶虛弱的聲音,從電話那端響了起來,聽到溫樂陽的聲音,只說了句:「老實在紅葉林裡待著!」就掛斷了,一向外粗內細的溫吞海居然沒有反應過來,問一句溫樂陽從哪來的手機,怎麼會有信號打出來。

  溫樂陽臉色鐵青,伸手把小易背了起來,快步上山。

  溫九和溫十三跟在他身後,手裡還拿著石頭,賊眼忒忒的盯著溫樂陽放手機的口袋,看來很有砸開看看的慾望。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4:41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八章 報仇

  遽然一聲慘叫,像把淒厲的刀子劃破了山村的寧靜,溫樂斌已經躺在了血泊中,精光盎然的飛劍在半空中耀武揚威的盤旋半周,才被一個年輕道人收回。

  大伯溫吞海臉色鐵青,揮了揮手,立刻兩個溫家少年躍了出去,把重傷的溫樂斌抬了回來。

  溫樂斌是溫家第三代弟子中的老大,算起來也是溫樂陽的大哥,雖然沒能通過十年大考,但是一身毒功在溫家村裡也算得上佼佼者。

  溫樂斌滿眼不甘的望向大伯,溫吞海歎了一口氣,五指如輪舞動,迅速的按住了他傷口周圍的幾個大穴,如泉噴湧的鮮血立刻減緩了下來。

  四天裡,已經連輸十三場了。除了他自己之外,溫家村中的精英高手幾乎全部敗下陣來,死了七個,重傷六個。

  對面為首的是一個中年白面,留著黑色長髯的老道,微笑著望向了溫吞海:「把人交出來吧,溫不草的名頭雖然響亮,也不過是俗世中人,輸給我們並不丟人,何必還要死撐呢。」他的語氣真摯而誠懇。

  溫吞海哼了一聲沒有回答,踏出了幾步站在石屏中央,淡淡的說:「哪位道長不吝賜教。」

  數百名溫家老幼齊齊的爆發出一聲歡呼,本來已經黯淡了的目光再次被希望點亮,大伯溫吞海終於要出手了!

  長髯老道呵呵一笑,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回頭隨便點選了一個年輕道士,嘴裡輕輕的囑咐:「留下他的性命,我還有事要問他。」

  溫吞海不屑的笑了笑,平心靜氣,收斂心神。這群道士的拳腳功夫一般,每一場拚鬥都是溫家子弟大佔上風,但是眼看就要取勝的時候,對方突然放出飛劍或者施展法術,一下子重創他們,溫不草的弟子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這群道士,絕不是普通的江湖門道。他們的許多手段,只有在傳說中才會存在。

  三位大家長在幾個月前就離開了九頂山,溫吞海當家作主,卻面臨著溫家自從開山立派以來兩千年未遇的危機,現在除了自己,溫家上下沒有一個人有實力和對方抗衡。

  小道士走進場中,稽首施禮:「鼎陽宮,玉機子求教。」說完雙手虛推,擺了個門戶,年輕的臉上瞬間綻放出飽滿的光澤,在陽光照耀之下,充滿了凜然正氣。

  溫吞海哈哈一笑:「暗箭傷人的玩意,還擺什麼姿勢,直接放你的飛劍不就得了!」說完,遽然長嘯一聲,抬腳跨步。

  兩個人原本相隔著七八米的距離,溫吞海一步就跨到了玉機子跟前,呼的一拳直衝面門!

  玉機子大驚失色,他們自從上山以來一直連勝,溫家上來挑戰的人雖然有些實力,但是水平大致差不多,他還以為溫吞海的實力和其他人差不太多,哪知道就是個眨眼的空子,人家的拳頭就只能用斗眼才能看清楚了。

  慌忙裡玉機子單手迎上想要裹住溫吞海的拳頭,不料手掌和拳頭剛剛接觸,遽然一股鑽心的疼痛就從掌心傳來。

  拳頭穿透手掌,沒有停留半分,狠狠擊中了小道士的肩膀!

  玉機子重重的倒摔飛起,嘴裡長聲怒嘯,另外一隻手捏住劍訣就要施放飛劍,腰間的飛劍剛剛震動而起,突然腳腕子上一緊,溫吞海已經伸手抓住了他的腳踝,又把他拉回到自己懷裡,輕輕一抱。

  小道士哇的一口鮮血仰天噴出!

  在這一抱中,溫吞海全身上下所有的關節,蕩起了如潮水般的攻擊,從上到下一共七十三下重擊,盡數打在了小道士的身上!

  飛劍剛剛飛起,就歪歪斜斜的滑落,玉機子已經變成了一灘爛泥倒在地上。掙扎了幾下之後,俊秀白皙的臉蛋變得紅黑斑斕,身體跳了幾下,在沒有一絲動靜。

  溫吞海長笑了一聲,伸手指了指面色突變的黑鬚老道。他自己心裡有數,這場看似勝的簡單,其實是因為對方猝不及防之下,還沒來得及放出飛劍,下一場人家就有了防備,恐怕想要獲勝也不會那麼輕鬆。

  溫家上下放聲歡呼!

  歡呼聲剛剛響起,就被從天而降的淬礪光華斬斷,兩柄飛劍同時從那群道士中沖天而起,帶著淒厲的嘯叫,狠狠劃向溫吞海!

  溫吞海沒想到對方剛輸了一場就突然不要臉了,大喝一聲,在地面上彭彭彭彭彭連擊五拳,旋即高高躍起,把錯拳積年累月訓練出的靈活發揮到極致,像個瘋子一樣手舞足蹈,穿梭在兩柄飛劍之間,每一次都在刻不容緩之間躲開飛劍加身的噩運,有幾次飛劍已經劃破了他的衣襟,只要躲避的稍慢,身上立刻就多出了一排透明窟窿。

  漫天劍光舞動,溫吞海的身形不停穿梭,向著那群道士迅速的靠了上去。

  黑鬚道人惋惜的搖了搖頭,就在溫吞海眼看著就要衝進道士身邊的時候,突然喝了一聲:「疾!」一道暗紅色赤煉光芒好無徵兆的從半空中閃出!

  溫吞海雖然看上去手忙腳亂,但是對付兩柄飛劍,在短時間內還不致落敗,一直分出了一份心思準備著對方再度偷襲,不過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黑鬚老道的飛劍一直隱藏在空中,猝不及防之間只來得及避開胸口的要害,狠狠的罵了一聲,魁梧的身子就從半空中跌落。

  好像紅色蜻蜓般的短劍,深深的嵌入了溫吞海的肩胛骨上,另外兩支飛劍嗡嗡低鳴,如影隨形的追噬!

  溫家眾人齊聲怒喝,各自展開身形就要撲上去拚命,溫吞海眼看著無論如何也無法躲開那兩柄飛劍,心裡暗歎了一聲。

  突然眼前猛地一黑,耳邊傳來了一聲驚呼:「大伯!」

  一個熟悉的身影如箭激射,挾著凜冽的風聲撲向半空,迎向那兩柄毒蛇般追魂噬骨的飛劍!

  溫樂陽剛剛進入村子,正看到溫吞海危在旦夕,怒喝了一聲騰空而起,自從甦醒了之後,錯拳將陰褫的屍毒、佛燈蟲的火毒、病字號的百蟲之毒和經脈中積累的藥酒毒力盡數融合,煉進了他的身體中,發力之下身體就會變得沉重一些,而隨之因為慣性蕩起的勢子也強大而狂妄,速度更是比著原先速度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灰色的人影,伸手就抓向那兩隻飛劍。

  一聲悶響。

  溫吞海重重摔落在地!

  兩聲輕吟。

  一對精光湛然的銀色飛劍已經被溫樂陽抓在了手裡,像毒蛇一樣不甘的掙扎著!

  黑鬚道士臉色驟變,手捏劍訣,溫吞海慘叫了一聲,剛剛跌落在地的身體猛地跳了起來,嵌入他肩胛的蜻蜓紅劍狠狠拔出,飛回到主人的手裡。

  在黑鬚道人身後,兩個年輕的道士臉色蒼白,不停捏出劍訣,想要把飛劍引回手中。

  溫樂陽只覺得手中好像握了兩塊燒紅了的烙鐵,一陣陣刀子般的勁氣從掌心切入身體,自己手臂上的皮膚也越縮越緊,片刻後,那兩股銳力就被他身體遽然緊繃的力量絞碎。

  兩個傻叔叔嘻嘻哈哈的跑上來,各自掄起了手裡的石頭。

  兩個年輕道士身體猛顫,嘴裡不停的哀號:「不要!」

  叮叮噹噹的脆響,片刻後又是一地馬賽克。

  溫樂陽顧不上敵人,俯身扶起了大伯,直到此刻在他身後還背著個溫小易。

  現在溫吞海中劍的半邊身體都已經無法動彈,紅色小劍一插一拔,無數道凌厲的火燙劍氣在他的身體中四處亂游痛苦無比,他卻恍然不覺,瞪著一雙大眼像看怪物看著溫樂陽:「你……你他媽的真是你?」

  溫樂陽嘿嘿憨笑,點頭忙道:「是我是我。」

  呼啦一聲,溫家老幼都圍攏了過來,手忙腳亂的給溫吞海止血包紮傷口,對面的黑鬚老道朗聲喝問:「何方道友駕臨?鼎陽宮玉靈子有禮了,無量壽……福!」

  赤手捉住飛劍,普通人看來沒什麼稀奇,就和空手接鏢差不多,但是修煉之人都明白,飛劍在劍訣的指引下,蘊含了一股先天之力,別說是普通人,就是大塊的石頭也休想困住飛劍。他們來之前早就調查的一清二楚,溫家雖然是隱世的強族,但歸根結底也只是普通人家,溫樂陽一出現就捉住了他兩位師弟的飛劍,黑鬚老道自然而然把他也當成了修真者。

  最後一個『福』字,宛若驚雷般,炸響在幾乎凝滯的空氣中,周圍的鴉雀猝然受驚,紛紛驚叫著四處亂飛。

  溫樂陽雙目如電,狠狠的瞪向對方!

  黑鬚老道突然哎喲一聲驚叫,在對上溫樂陽目光的瞬間,突然跳著腳踉踉蹌蹌的摔退了幾步。

  在他身後的十幾個道士紛紛高聲慘叫。

  溫樂陽心裡大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會這招『眼毒』。

  大伯哈哈大笑,剛笑了兩聲就變成了咳嗽:「小子你可別犯傻,是老子剛才布下的青癬!」

  仔細分辨才能看出來,在剛才溫吞海剛才他一連五拳重擊地面的位置,一層暗黑顏色,已經蔓延到了那群道士腳下,剛才所有人都在關注著空中凶險萬分的拚鬥,誰也沒注意腳下已經被溫吞海布下了奇毒。

  溫樂陽嘿嘿訕笑了兩聲:「我說我也沒那麼厲害,真正厲害的還是大伯您啊!」說著,討好的對著溫吞海挑起了一根大拇指。

  溫吞海唾罵:「這些道士,不是一般人!要沒有飛劍和符,早死三回了!小子,還不快上!」

  一群道人這才真正知道了溫不草的手段,只片刻之間,身上就長出了青紅色的暗癬,幾個修為稍差的小道士一邊伸手在身上亂抓,一邊殺豬般的哀號起來。

  溫樂陽猶豫了一下,緩緩搖搖頭:「大伯放心,他們走不了!」

  為首的黑鬚道人出手如電,當先放出紅色的小劍在自己人周圍巡梭,防止溫家偷襲,隨即從懷裡取出十幾張紙符,嘴裡一邊唸唸有詞,一邊強忍著鑽入骨髓的麻癢,迅速的遊走在手下人之間,給每個人的身上都貼上了一張紙符,隨即低喝一聲:「淨身神符,百毒退避,疾!」

  一蓬黑煙從每個人身上繚繞而起,已經長到了臉上的毒癬瞬間枯萎,迅速的消失了。

  一個口齒伶俐的溫家子弟跑到溫樂陽身旁,迅速的說著這群敵人的來歷。

  四天前,這群自稱是鼎陽宮的道士突然上山,說是他們門下的一位師弟在百日前死在了大山裡,是溫不草下的毒手,這群道士就是來要兇手的。

  不過這些老道行事古怪,並沒有直接喊打喊殺,而是揚言要擊敗不服之人,直到溫家交人為止。

  溫樂陽略帶詫異的看了一眼對面的道士。

  溫吞海冷笑了一聲:「什麼師弟遇害,沒見過這麼報仇的,這群老道古里古怪,肯定有什麼圖謀!」

  溫樂陽搔了搔後腦勺,低聲對著溫吞海說:「在百日之前,我倒是真的在紅葉林殺了個會飛劍的小子,他正帶人想要攻入生老病死坊,也和這群人一樣,會放飛劍。」

  溫吞海驚異的看了他一眼,微微考慮了片刻,低聲喝令:「溫家長幼聽命!」

  「護送內室弟子溫樂陽下山……」溫吞海還沒說完,溫樂陽就手忙腳亂的摀住了他的嘴巴:「大伯大伯,讓我試試!」

  溫吞海死乞白賴的甩開了溫樂陽的手:「胡鬧,已經錯過攻敵良機,你不是他們的對手……」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迎上了溫樂陽充滿自信的笑容。

  「大伯,您知道咱家有位先祖叫做溫辣子不?他老人家留下的那套自斷經脈的功法,讓我在機緣巧合的時候學到了。」

  溫吞海一臉的愕然,嘴巴張得能塞進去一個電熨斗:「大白天的你說什麼胡話!」

  溫樂陽呵呵一笑,按了按身旁小易的額頭,緩緩的走進場中。

  黑鬚老道伸手收了飛劍,臉色肅然:「閣下是什麼人?」

  溫樂陽看了看一群又道貌岸然的道士,突然撲哧樂了:「淨完身了?」

  黑鬚老道玉靈子道骨仙風的微笑著,似乎根本不在乎這樣的俗世玩笑,彬彬有禮的說:「閣下說笑了,溫不草傷人在先,荼毒人間,鼎陽宮才出手懲治,還請道友作壁上觀,鼎陽宮自火真人坐下三百修徒同感大德。」

  溫樂陽沒說話,只是挑了挑眉毛,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玉靈子不慍不火,客氣中帶著幾分清高:「百日之前,我的師弟途徑九頂山,被溫家人無辜殘害,索性我那師弟還有幾分修為,一絲元神逃回了鼎陽宮,師尊這才命令我們下山。」

  溫樂陽淡淡的問:「你師弟長的什麼樣?」

  玉靈子一揮手,一張相片在空中慢慢盤旋飛至,溫樂陽伸手捉住照片,心裡很羨慕這招賭神絕技。

  照片上,死在了紅葉林中的娃娃臉正唇紅齒白的笑著,笑意中含著幾分羞赧,目光清澈明亮。

  黑鬚老道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閣下曾經在大山裡見過我的師弟?」

  溫樂陽剛要說話,照片中的娃娃臉陡然表情猙獰了起來,一滿含笑意的眼睛瞬間被怨毒與仇恨充滿,好像要掙脫照片的桎梏衝出來擇人而噬!旋即一絲青色的火焰燃起,一張照片頓時的化作青煙。

  黑鬚玉靈子怒嘯了一聲:「原來是你就是兇手!」話音未落,溫樂陽突然覺得眼皮猛跳,蜻蜓般的紅色小劍帶著輕輕的翁鳴,從空氣裡遽然鑽出,直叮他的心口!
  溫樂陽愕然,修真的人果然不好騙。

  同理,修真的人非常會騙人。

  剛才明明看見黑鬚老道已經把飛劍收入了懷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又被放了出來,等自己發現的時候赤劍已經到了眼前,百忙之中錯拳本能反應,整個身體就像擰麻花一樣斜扭著向旁一閃,同時右手五指如輪,飛快的彈向紅色小劍的劍身。

  在其他的溫家人眼中,天空中只是乍起了一道赤芒,只能勉強看到火紅小劍的影子,可是煉了屍毒與百毒入體的溫樂陽卻能清清楚楚看清楚小劍的動作與方向。

  叮叮叮叮叮

  清脆的敲擊聲連成一片,悠揚清遠,溫樂陽右手的每根手指的指尖,都輕輕在紅劍上敲擊了一下,就好像無所事事的時候,用五指無聊的敲擊桌子。

  連擊之後,溫樂陽如遭雷擊,驚叫了一聲就摔在地上,臉孔被憋得通紅,顴骨上的那道傷疤彷彿活了一樣,透出了凶戾的光芒。黑鬚玉靈子的臉上掛起了一痕冷笑,他的飛劍不是凡品,名曰『火尾』,是自己在無意中得來的,就連他的師尊對這把劍都讚不絕口。像溫樂陽這樣在自己御劍時,以血肉之軀強襲飛劍,和把手送進鍘刀裡沒啥區別。

  不料小劍在被敲擊之下,開始在天空中歪歪斜斜搖頭晃腦的亂飛。黑鬚玉靈子連捏劍訣指引,小劍根本就不予理會,就想喝醉了一樣漫天亂轉。一會從道士的身邊掠過,引來幾聲驚呼;一會從溫家人頭頂飛旋,招來一片叫罵。

  玉靈子大驚失色,慌慌忙忙的跑進場中,不停的變換手勢,跟隨著小劍原地轉圈,想要引回自己的寶貝,

  溫九看得興致昂然,回頭對自己的傻兄弟說:「飛劍好像不停使喚了。」

  溫十三憨憨的傻笑著沒說話。

  正忙活的不亦樂呼的玉靈子聽到傻子的風言風語,目光中閃過了幾分殺氣,突然一個有些奇怪的聲音從他耳邊響起:「這是為什麼呢?」玉靈子大駭,回頭一看溫樂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笑呵呵的爬起來了,正用那只本來應該已經殘廢掉的右手,指著半空中的『醉劍』。

  仍然和以前一樣,當外勁入體的時候,溫樂陽全身的毛孔都猛烈閉合,緊緊箍住身體,一股股強韌的力量從四面八方剿殺攻入身體的勁力。

  溫樂陽現在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感覺,毛孔緊縮中,都會有一種充滿了力量的喜悅。

  玉靈子顧不上自己的飛劍,一言不發握拳直衝敵人,拳未至,溫樂陽的衣襟已隨勁風獵獵。

  溫樂陽舉拳相迎!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5:02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十九章 奇葩

  拳中虎虎生風,蕩著隱隱風雷的雙拳,在交擊的瞬間,遽然沒有發出一絲聲息。

  溫樂陽表情凝重,玉靈子紋絲不動,要不是半空裡的紅劍還在嗖嗖亂飛,整個空間都好像被突然定格凝固了一樣,所有觀戰的人都不自覺的屏住呼吸。

  鴉雀無聲……

  直到大家再也憋不住胸腔中那一口悶氣的時候,連串壓抑到極點、彷彿擠爆了空氣的悶鈍響聲才緩緩響起,從兩人的拳間一直遠遠傳向無盡山林。

  玉靈子遽然長聲慘叫,直挺挺的跳了兩下後摔倒在地上,不停的哀嚎打滾,先前拚鬥中灑落的血跡和著泥土裹滿了全身,一直正氣凜然波瀾不驚的表情,被抽搐皮肉撕扯成猙獰淒厲。

  他出拳相擊的整條右臂,肉眼可見的萎縮,一層層灰白和漆黑光芒交替蕩漾,迅速腐蝕著皮肉、血脈、骨骼!

  片刻之後,一條臂膀已經變成了一截焦黑的骨頭。玉靈子也深深的昏迷了過去。

  半空中的紅劍也隨著哀鳴了一聲,歪歪斜斜的掉在了地上。

  一直擠在溫樂陽胸口的『我服了』突然歡呼了一聲,奮起身形撲到了紅劍的劍身上,貪婪的滾動著身體,『火尾』似乎狠狠的一跳,最終無力的跌落。

  一群道士全部大驚失色,玉靈子一直是他們敬若天人的大師兄,修為比著他們高深了太多,誰也沒想到,先是名劍火尾莫名其妙的變成了醉劍,隨後大師兄莫名其妙的變成了獨臂大俠,剛才在他們眼中還是傻瓜一樣的山村青年,現在竟然變得讓他們不寒而慄!

  十幾把飛劍同時升上天空!

  道士們同時手捏劍訣,要引動飛劍殺敵救人,遽然眼前一花,剛才還傻乎乎站在空地上,一臉納悶著看蟲子推倒飛劍的鄉下少年,已經化成了一條灰黑色的影子,像鬼魅一樣欺近了身邊!

  慘呼聲此起彼伏,幾分鐘之後,天上的飛劍叮叮噹噹的跌落在地。

  所有的道士都弓著身子,痛苦的把雙手裹在懷裡,臉上掛滿了豆大的汗珠。和山下那兩個同門一樣,他們都被溫樂陽扭斷了捏劍訣的手指頭。

  溫家老幼又驚又喜的望著眼前的情形,半晌之後,才猛地爆發出一聲歡呼,溫吞海不顧傷口疼痛,放聲大笑,等把自己疼抽筋了以後才止住笑聲,回頭喊了聲:「溫一半呢?這群道士交給你了!」

  剛剛暴起的歡呼聲戛然而止,各自面帶恐懼的騰開了一條道路。一個人禿頭上頂著零零碎碎的幾根長髮、佝僂著身體,只有成年人一半高的小瘦子,一瘸一拐的獰笑著走了出來。

  溫樂陽略帶同情的看了一眼道士們。

  溫一半自幼得了一種怪病,只有一半身子隨著年齡的增長發育了起來,身體的營養都被健全的半肢奪走,另一半早就已經枯萎,就疲軟無力的掛在他身上,如果不是溫家的藥石之術一直吊著性命,他根本長不大。

  溫一半專職負責刑法和審訊,在他手裡從沒有問不出來的話,就連溫家人自己,也不願意提起溫一半這個名字。甚至大人都不敢用他的名字來嚇唬不聽話的孩子。

  十幾個壯漢走上來,手腳麻利的扒光了這群道士的衣服,生怕他們還帶著什麼符咒法器,在小易的指點下,有人弄來了一大盆豬血,把所有的飛劍、繳獲來的符咒和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股腦的泡了進去。

  『我服了』也發洩完了『蟲欲』,心滿意足的從『火尾』上晃晃悠悠的爬回到溫樂陽胸口,開始睡大覺,名劍『火尾』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原本夾雜在劍身上有些絲絲的火紋,此刻已經消失不見。

  溫吞海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看著搖頭晃腦的佛燈蟲笑罵:「小東西,還懂得回氣!」

  溫樂陽愕然:「大伯,啥叫回氣?」

  溫吞海一臉的淫褻,猥瑣的低聲笑著:「完事之後,小睡片刻,靜臥吐息,醒來精神昂然,渾身都是力氣啊!」

  溫樂陽立刻開始純潔的傻笑。

  小易就壓根沒聽懂溫吞海的話,搖搖頭:「我看它是在吃東西!」

  溫吞海不怎麼在意佛燈蟲,反而笑瞇瞇的望向溫小易:「小丫頭,你是誰?」

  溫樂陽趕忙從旁邊給介紹了一番,小丫頭早就聽說過這位大伯,乖巧的跪在地上磕了個頭,脆生的說:「小易見過大伯了!」

  溫吞海看了一眼小易身後的包袱:「溫樹林的大喇叭?這東西還能用?」

  小易興奮的點點頭:「就是後座力太大!」

  溫吞海哈哈大笑:「乖囡,一會送你件見面禮,你跟著四爺爺這麼多年一定見過不少好東西,可別笑話我是鄉下人就成了。」說著又望向溫樂陽,五指嫻熟的舞動了一輪,就是溫樂陽擊向名劍『火尾』的動作:「你是怎麼把那柄劍弄成……醉劍的?」

  溫樂陽苦笑著搖頭:「你也知道,那就是咱家錯拳的招式,想不到還能克制飛劍。」

  溫吞海沉吟了一會,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下次我也試試。」他看不清『火尾』的來路,但是那些普通飛劍的蹤跡還逃不過他的目光,要是真能用這個辦法對付飛劍,以後遇到這樣的敵人也不用那麼手忙腳亂了。

  溫樂陽趕忙提醒:「好像會有劍氣反噬,您得小心。」

  溫吞海不置可否,揮了揮手:「抬上我,回去再說!」溫九和溫十三笑嘻嘻的抬起自己的老大。

  溫樂陽回到大伯的屋子裡,把自己在紅葉林裡的遭遇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

  隨後小易把溫樂陽重傷昏迷被歸一果吊住性命,一直到百日之後醒來的事情也都如實相告。兩個傻叔叔一臉得意,不停用木偶來配戲。

  大伯一路臉色變幻,不管怎麼變,反正嘴巴是一直沒閉上,溫九幾次一邊耍著木偶一邊向他的嘴巴裡探頭探腦,百忙之中伸出手一指,對著自己的傻兄弟說:「看,小舌頭錘兒。」

  溫吞海長長的吐了一口濁氣,對著小易認真的點點頭:「小丫頭,謝謝你救了我大侄子。」

  小易那張俊美的小臉一下子紅了,扭捏著搖頭:「要不是他帶著歸一果,要不是兩位叔叔會堪比神技的木偶線術,我……我其實什麼也沒幹。」

  溫樂陽伸出手,輕輕的撫了撫小丫頭的瀏海兒,他和小女孩相處了大半年,感激的話已經不用再多說了,在他心裡,小丫頭已經成了自己至親之人:「大伯,那個歸一果,是四老爺讓我轉交給……」

  溫吞海搖搖手打斷了他:「是祖先顯靈,坊子裡的人在幾年前無意中發現了山裡有一株歸一草,從那天開始,四老爺就把死字號的人佈置了下去,咱們溫家以毒煉世,這樣的寶貝出現在自家後院,那是勢在必得,不過在後來果子快成熟的幾個月裡,我聽說出了些事情,又引來了其他的高手,這種世間的奇異寶貝,總會引人覬覦。」

  溫樂陽用力點頭:「是,死字號裡的人中了青頭寡,另外那天夜裡還有引魂燈來攻生老病死坊。」

  溫吞海略帶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呵呵笑道:「行啊小子,剛才光顧著驚奇你的機遇了,都沒注意,你這趟生老病死坊還真沒少長見識,認識了不少東西。」

  溫樂陽趕緊搖頭:「不是我,都是小易告訴我的,包括歸一果,她在坊子裡,讀了十幾年的書,見識著實了不起啊!」

  溫吞海意外的望向小丫頭,眼神中除了親切之外,又裹進了幾分重視,開口就問:「陰褫的屍毒,還叫什麼?」

  小易想也不想:「還叫死毒,毒分生死,生毒包涵所有的五行之毒,咱們溫家修習的就是生毒,所有屍體上蘊成的毒素是死毒,和溫家的所學不符。」

  說完之後,小丫頭愣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呵呵笑道:「謝謝大伯指點!」隨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那些典籍我都是打發時間才拿來看的,水過地皮濕,大都是只記下了,沒往心裡去……」

  溫十三瞪著眼睛發呆:「老大指點你什麼了?」

  溫九則望向大伯:「老大你也指點指點我吧。」

  小易咯咯脆聲笑著望向溫樂陽:「你先被陰褫咬到了,身中死毒無藥可救,後來又被病字號的毒蟲蟄了不知道多少下,五行生毒入體,劇毒糾結生死相沖,這才讓你又多活了一會,最後被歸一草吊住性命,又被錯拳直接煉毒入體。」

  其實溫樂陽收益的遠遠不止如此,生死相濟劇毒糾纏,最後被錯拳煉進身體中的劇毒,要比單獨一種五行毒素的效果來的好得多,溫樂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給自己的身體打下了一個極好的基礎。

  如果是被佛燈引這種單行的至烈毒蟲咬傷,然後再有溫樂陽的那一番奇遇,最好的結果也就是他的體制恰巧和毒素相同,錯拳煉毒入體,把他的身體改造成某一種五行屬性之強的身體,但是以後的發展,也有限的很,可是生毒與死毒糾結,隨著錯拳融進了他的骨骼皮肉,從根本上就抹去了他自己身體的五行屬性,可以說,現在的溫樂陽,是混沌之體,以後的成就簡直不可限量。

  只不過,以後怎麼繼續修煉,對他來說是個大問題。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總要花點心思找到螃蟹的肉在哪裡,弄明白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

  「那以後呢,怎麼辦?」溫樂陽現在最關心這個問題。

  溫吞海沉吟了一會,鄭重的搖搖頭:「這件事情,從未有前人做過,恐怕就是咱們那位溫辣子復生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去走,你最近先不要煉毒入體了,等四位爹爹回來,咱們在一起商量。」

  這時候木門輕輕一響,溫一半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低聲說:「都問完了。」聲音就像夜梟在熟睡時突然被扔進了油鍋的慘叫,沙啞而尖銳混合在一起,讓人聽著不寒而慄。

  小易有些驚訝:「這麼快就問完了?都問什麼了?」

  溫一半咧開嘴,向著小易做了一個比集裝箱砸腳面還痛苦的笑容:「什麼都問了。」

  小易低低的驚呼了一聲,咕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臉煞白。

  溫十三不服氣的跳起來,跑到溫一半跟前:「那我問你,那個帶著倆玻璃片的小老道,她媽姓什麼,她爸是幹什麼的?」

  溫一半不緊不慢的回答:「他媽姓趙,他爹是長途車司機,十七年前出車禍死了。」

  溫九咚的一聲跳到地上,撒腿就往外跑:「我去問問是不是真的!」

  溫吞海也不管兩個傻兄弟胡鬧,問溫一半:「他們是怎麼回事?」

  溫一半站著似乎很累,也不打招呼,逕自找了把椅子坐下:「鼎陽宮是個修真門派,上下一共三百人,掌門人叫火陽真人,另外還有九個師兄弟,上咱們溫家的這些人都是他們的徒弟。那個還剩一條胳膊的玉靈子是他們的大師兄。他們先前說的倒是實話,的確有個師弟死在了大山裡,這些人都有些古怪的門道,能在臨死前送信回門派,火陽老道這才派他們來九頂山。」

  溫樂陽皺著眉想要追問,溫吞海一擺手制止了他:「不用問。」

  果然溫一半對著溫樂陽投來一個不屑的眼神:「不過在下山之前,火陽老道吩咐,要他們拖些時間,慢刀子割肉,不用著急把溫家村蕩平。具體為什麼玉靈子也不知道,似乎是要引什麼人出來。等你們抓來鼎陽宮的頭頭以後,我倒是可以再幫著你問問。」

  「至於那個先前死在大山裡的鼎陽宮弟子,」溫一半果然充滿了專業素質,壓根就不用問,自己把逼供問來的重點一條一條的擺了出來:「在幾個月前就奉師命,帶著一群人進了九頂山區,玉靈子不知道他來幹什麼,不過這個師弟,深得掌門的賞識,為人聰明的很。」

  溫一半說完了之後,閉著眼睛又想了想,彷彿在思考自己漏下了什麼:「哦,玉靈子還說,現在的修者,無論正邪大抵分成兩種,一種是山宗,隱匿深山一心修行,極少會和世間發生什麼牽扯;另一種是世宗,隱入世間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做掩護,默默修行。他們算是山宗的。」

  這時候溫九跑了回來,一臉驚愕的大聲嚷嚷:「他說的都對,那小子他媽果然姓趙!」

  溫一半冷笑了一聲站起來問眾人:「還有什麼要問的?」

  溫樂陽點點頭:「有,你怎麼讓他們這麼快開口的?」

  溫一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要是有一天你能落在我手裡,自然就知道了。」說完轉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溫樂陽渾身汗毛倒豎,趕緊摸出根胡蘿蔔吃。

  溫吞海皺著眉頭,又詳細的問了一遍暴雨之夜的情形,甚至引魂燈的顏色、巨蟒屍體的腐爛程度這些細節都沒放過。

  溫樂陽一樣一樣的如實回答,最後搖著頭說:「我覺得,那個娃娃臉小子和放引魂燈的駱家,不是一撥人。」

  溫吞海看了他一眼:「誰告訴你放引魂燈的就是駱家?」

  溫樂陽滿臉詫異:「不是說引魂燈是駱家的獨門秘技……」

  溫吞海哼了一聲:「駱家的人,會蠢到在雷雨天放引魂燈?」

  溫樂陽徹底暈了,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磕磕巴巴的問道:「您…您是說,除了駱家還有引……」

  大伯乾脆之極的搖搖頭打斷了他的話:「引魂燈、陰褫還有鼎陽宮的娃娃臉,這些事情纏在一起亂七八糟……」

  溫樂陽插口:「還有死字號的人中了青頭寡,是苗不交的巫術。」

  溫吞海瞪了他一眼:「第一,青頭寡的事情,四爹爹自然會有主張,不用你操心;第二,放引魂燈被暴雨澆熄了的笨蛋不足畏懼,早晚有找到他的時候。倒是鼎陽宮的道士們……」說著,大伯的眼中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隱憂。

  一個山宗的修真門派,打著報仇的旗號來九頂山,又不正經報仇,搞得跟比武招親似的,那個娃娃臉奉師命去紅葉林,又有什麼圖謀。

  溫樂陽臉色鄭重:「大伯,我想去鼎陽宮查查。」

  這句話要是讓不知底細的修真者聽見,早就笑得滿地找扁桃體去了。無論是避世的山宗,還是入世的世宗,比著普通人,即便溫不草這樣一個傳承有序的奇術世家,修真者都會把自己所在的領域當成高高在上的存在,就好像他們是人,普通人是猴子。

  現在一個猴子家族因為有人來轉了一圈,所以一隻猴子要潛入人類世界去打探消息,看樣子似乎還想抓幾個人回來。不過他們似乎還不知道,這個主動請纓要勇闖人類世界的溫樂陽,是一隻猴子界的奇葩。

  溫吞海依舊搖頭:「還有比鼎陽宮更急的事情,等你去辦。」

  溫樂陽微微愣住了片刻,隨即就反應了過來,目光中充滿了驚駭:「四位爺爺?」

  溫吞海終於緩緩的點頭,臉上的戲謔一掃而光,換而幾分擔憂和幾分沉重交織的表情:「村子裡的三位爹爹和四爺爺領著死字號,已經下山將近四個月,按道理早就該回來了。」

  溫樂陽身體一動,好像要竄起來,不過立刻又穩住了身體:「四位爺爺去了哪裡?什麼事情?」

  「今年春天,峨眉山連降暴雨,斬雁峰上山體滑坡,一群被困在峰頂的遊客意外發現了一個巖洞。」溫吞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開始緩緩的開始講述起事情的經過。

  因為山體滑坡,一個被隱藏在斬雁峰山頂的古洞暴露了出來,洞中有人類活動的痕跡,兩壁上還有些線條模糊的壁畫,幾個膽大的遊客往深處走了一段,可是出來之後,像是遇到了什麼傷心事,雙眼不停的流眼淚,漸漸的從清淚變成了紅淚,在不久之後,又先後變成了醬紫,最終眼淚變成了青黑色。

  溫樂陽驚駭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小丫頭:「是……咱們溫家的斑斕水!」斑斕水不是溫家祖先發明的毒方,而是傳承自師祖拓斜,其中配置這個毒方的幾位重要的材料早就無處尋覓了。放眼天下,除了溫家之人,沒有一個人會配置、能釋放這種本來不應屬於人間的奇毒!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5:17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二十章 峨眉

  因為死了人,峨眉山神秘山洞的事情很快被媒體曝光,溫家的人才得知此事。後來有專家去看過,宣佈這個山洞裡的空氣中蘊含著大量砷化物,已經封鎖了,同時主流媒體也紛紛忠告市民,不要見個洞就鑽……

  溫吞海有些疲憊的點點頭:「這些遊客很快就死了,症狀和咱們溫家從祖先傳承下來的奇毒斑斕水一模一樣,溫樂陽,你再看看這個,家裡的弟子花高價弄來的,是一個遊客臨死前拍到的壁畫。」

  溫樂陽只看了一眼,蹭的一聲就跳起來:「錯拳,第一式!」

  事關重大,溫家四位老爺子聯袂下山趕往峨眉山斬雁峰,幾位老當家分析,這個山洞年代久遠,很可能會和祖師爺拓斜有關,峨眉山是靈秀之地,藏龍臥虎,為了以防萬一,他們還帶上了戰鬥力最強悍的死字號所有的高手。

  溫吞海的精神漸漸萎頓了下去,畢竟身負重傷:「峨眉山和九頂山,坐車的話不過來去兩天的功夫,四位爹爹已經去了快四個月,電話早就打不通了,我守著村子無法離開,先後派了幾撥弟子去尋找,都沒有一點消息。」

  溫樂陽已經站了起來:「我現在就去峨眉山斬雁峰。可是……鼎陽宮那邊,您現在自己在村子裡……」

  大伯豪邁的一笑:「你以為只有紅葉林裡有禁制?不過因為現在咱們溫家和外面的聯繫漸漸多了,大爹爹怕誤傷無辜,才封了禁制,否則豈容幾個牛鼻子上山耀武揚威!家裡的事情你不用擔心,你一離開,我立刻封山。」

  小易也跟著溫樂陽站起來,小手死死的拉住他,一雙大眼睛裡都是期盼。

  溫樂陽趕忙搖頭:「你不會毒功……」話還沒說完,小易從背後的包袱裡取出大喇叭,手腳麻利的裝填火藥,片刻就完事了,昂首道:「不怕,我有它!」一個小丫頭表情堅決的抱著根比她小不了多少的老式鳥銃,看上去說不出的可笑。

  溫吞海也在一旁說:「小易懂得多,帶在身邊是個好幫手,峨眉山藏龍臥虎,憑著小易的見識,能免去不少麻煩。」他這純屬私心偏向,溫樂陽是他從小看著長大、頭兩年朝夕相處的晚輩,更是身負了溫家傳承的入室弟子,小易對他來說不過是個見過一面的小丫頭,只要能對自己的侄子有一點幫助的人,他都會慫恿溫樂陽帶在身邊。

  要是四老爺在這,早動手打溫吞海了。

  溫樂陽猶豫了片刻,才艱難的點點頭,暗下決心要是真有危險,就算拼了小命不要,也不能讓小易受一點傷害。

  溫吞海要是知道他那死心眼裡存了這個念頭,一準得把小易留下來。

  小丫頭縱聲歡呼,兩個傻叔叔各自邁上一步,把溫樂陽緊緊夾在了中間,表情堅決。

  溫吞海一拍床板怒道:「這次溫樂陽去辦正事!」

  兩個傻叔叔立刻就想撒潑,溫樂陽剛忙打圓場,四位爺爺都失蹤了,大伯現在又身受重傷,溫家村裡沒有幾個壓陣的好手他也確實不放心,勸說了半天,溫九和溫十三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留在村子裡保護老大。

  溫樂陽又被大伯囑咐了幾句,商定第二天一早就啟程奔赴峨眉山,這才出來去探望父母、長輩和交好的兄弟姐妹,剛剛才在村子裡大敗一群會法術的道士,現在他人氣極高,走到哪都是和藹的笑臉和欽佩的眼神。特別是他的父母,笑得幾乎闔不攏嘴巴,在溫家人眼裡,成為內室弟子學有所成,比兒子當城管大隊長還威風。

  第二天一早,溫樂陽帶著小易,在父親淳淳叮囑和母親的淚眼摩挲中下山。小丫頭心思爛漫,從村子旁邊採集了一把冬紅草,溫樂陽春天進入生老病死坊,學習了半年,又昏迷了將近四個月,現在已經是隆冬時節,山上萬青枯萎,只有這種冬紅草,還執著的綻放著一縷色彩。

  走到山腳下兩個人坐上了開往峨眉山的長途大巴。

  ……

  峨眉天下秀,山氣勢巍峨,雄踞千里,大巴直抵峨眉山腳,按著大伯提供給他的詳細地圖,溫樂陽帶著小丫頭按圖索驥直奔斬雁峰,漸漸偏離了大路,現在的溫樂陽,無論精神還是體力,比著昏迷前都大大的上了一個台階,山間崎嶇根本不在話下。

  小丫頭自從進山開始,就沒從溫樂陽後背上下來過。

  溫樂陽惦記著四位爺爺,自持筋骨結實目光銳利,連晚上都不休息,一進山就開始趕路。一天後滿目儘是莽莽冬山,萬木都在嚴寒中凋零,但是遠遠望去,卻給靈秀的山勢平添了幾分蒼涼的壯美。

  溫樂陽感覺好還好,小丫頭最先受不了了,兩個人在一處平緩的山坡上架起了一堆篝火,稍事休息。

  小易是第一次出遠門,雖然疲勞心情也極好,加上她知道的又多,在生字號裡最喜歡看的就是這些類似遊記的記載,嘴巴就沒閒著,不停的講峨眉山裡流傳的傳說,從確實存在過的江湖門派到虛無縹緲的劍俠飛仙,林林總總。

  溫樂陽心情有些凝重,不過也不忍打擾小丫頭的興致,就由著她又說又笑,時不時也會附和上幾句。

  突然,一聲極其輕微的枯枝斷裂聲,從不遠處傳來,溫樂陽心裡一緊,臉上表情如常,不動聲色的略微調整了方向,面對著聲音的來源,把小易全部掩在了身後。

  很快一聲佛號打斷了小易清脆的笑聲。輕捷的步履聲傳來,一個邋裡邋遢的胖大和尚大步走來。

  小易哎喲一聲,還以為遇到了強盜,伸手就要解背後負著的大喇叭。

  和尚大約四十幾歲的樣子,脖子上掛著一串鴿子蛋大小的佛珠,黑黝黝的看不出是什麼材料。個子比著溫樂陽足足高上一頭,僧袍下鼓鼓囊囊的全是肥肉,但是偏偏長著一雙小手小腳,看上去就像個圓規被套在了蘋果裡,五官也好像出生時被他爹捏了一把,一張銀盆大臉上,鼻子眼睛嘴巴都擠在了中間。長成這樣,還能擠出一臉的嚴肅,的確是一件挺超越自我的事兒。

  胖和尚看到溫樂陽先是一愣,隨即兩眼放光,像座大山一樣快步壓了過來,圍著他轉了兩圈之後,突然歡呼一聲,開始哈哈大笑,一肚子肥肉都跟著一顫一顫的聲勢驚人,溫樂陽現在耳音很好,幾乎都聽見了驚濤拍岸的聲音。

  小易躲在溫樂陽身後小聲的說:「看和尚的鞋。」胖和尚腳上的布鞋不知道穿了多久,千瘡百孔早就爛的不像樣子,十根腳趾有一半都露在外面。

  大和尚笑了一會,伸出手使勁拍了拍溫樂陽的肩膀:「小施主,緣分啊!」

  溫樂陽拚命抑制住下毒的慾望,溫不草的肩膀,可不是隨便誰都能拍的,有點納悶的跟著笑:「大師,啥緣分?」

  「小施主骨骼清奇,神光外蘊,精氣內斂,不是緣分是什麼,快磕頭拜師!」和尚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了半天,竟然掏出了厚厚的一打百元大鈔,死乞白賴往溫樂陽手裡塞:「這是師父送你的見面禮兒!」

  溫樂陽攥著鈔票哭笑不得,他是拓斜傳人,當然不能再拜師傅,就算他什麼都不是,也不可能拜個盲流當老師,還沒來得及說話,一陣衣袂震風的聲音又從遠處傳來,片刻後一個與和尚同樣高大的老道跑了上來。

  胖大和尚似乎早就認識這個老道,一見之下勃然大怒,身子一橫就把溫樂陽擋在了身後,甕聲甕氣的喝罵:「牛鼻子,到哪都陰魂不散,你敢跟老衲搶徒弟?」

  溫樂陽想起來一個搶師太的笑話。

  老道本來沒注意溫樂陽,聽到和尚一喊,微微愣神,仔細看了看這個小子,也跟和尚一樣面露狂喜之色,大笑著對溫樂陽說:「這位小兄弟,別上了和尚的當,快拜貧道為師,師父教你長生不老、點石成金!」說著高高躍起身形,伸出大手就向和尚的光頭用力箍下去:「禿驢,別擋著道爺!」

  和尚嘴笨,有些不善言辭,氣的抬起小手掄拳照著老道的臉就是一拳,彭然悶響中,兩個人同時擊中對方,各自退開了幾步,拼了個半斤八兩。

  和尚頭頂一個火辣辣的掌印子,老道左眼一個烏青的黑圓圈。

  老道的年紀跟和尚相仿,形象比著和尚可光鮮多了,面如紫玉,蜂腰猿背,頭上帶著紫玉冠,一根湛清碧綠的玉簪從中穿過簪住了長髮,身上穿著皂青道袍,隨風蕩起一陣陣水紋,一看就是高級貨。

  小易又在溫樂陽身後說:「看老道的鞋。」

  雖然都是破鞋,但是老道的破鞋還是不如和尚破,只露了一個大腳趾在外面。

  老道長臉一紅,努力的想把腳趾頭縮回到鞋子裡,一下子仙風道骨隨風飄散,只剩下了遍地感歎號。

  老道終歸來晚了一步,看著溫樂陽手裡攥著那麼厚一疊鈔票,心裡有點著急,生怕一塊好材料跟著和尚跑了,伸手也從懷裡掏出了一塊紅的似乎要升騰起火焰來的方形玉珮,一把塞進了溫樂陽手裡:「小兄弟,這才是稀世珍寶,遠遠不是那些金銀俗物能比得了的!」

  溫樂陽剛接過來,小易突然驚奇的咦了一聲,伸手把玉珮拿走,瞇起靈秀的大眼睛,迎著陽光仔細觀看這塊玉珮。

  溫樂陽趕忙把小易拉到了身旁,深山之中藏龍臥虎,特別是峨眉山這種靈秀之地,剛才這對出家人伸手換了一招,雖然算不上多麼了不起,但是一身功底還是極為牢固的。

  小易看了一會,把玉珮捂在手心裡開始猛搓,老道結結巴巴的慌忙阻止:「你……你你幹什麼,快放下,別毀了仙家的寶貝!」但是似乎礙於男女有別,雖然急得團團轉,但是始終沒對小易伸一個手指頭。

  溫樂陽心裡不由對這個道士高看了一眼。

  小易挫了幾下玉珮,抬起手撇著嘴吧對溫樂陽說:「假的!」原本白皙稚嫩的手心上,現在染了一大片紅顏料。

  溫樂陽心裡一動,趕緊低頭看手裡的鈔票……都是一個編號的。

  兩個出家人,一個拿假鈔,一個拿假玉,而且還是絲毫沒有職業道德的假鈔和假玉,在第一回合成功的打成了平手。

  溫小易哭笑不得的瞪著他們倆:「見面禮?仙家寶物?你們要臉嗎?」

  和尚的目光淡淡望向遠方:「身外之物,如何能入法眼,望道修仙,豈能俗物牽絆。」

  老道比和尚聰明,關鍵時刻不裝大瓣兒蒜,狠狠的一咬牙,又從懷裡掏出來一塊小小的方牌,往溫樂陽手裡一塞:「這個給你,真正的好寶貝!」

  溫樂陽只覺得觸手一陣森冷,同時耳邊隱隱傳來一陣淒厲的嘶號,低頭一看老道送給自己的東西,是一塊似石似玉的四方牌子,和手機電池大小差不多,古樸而詭異的花紋中,包裹著一個彎彎曲曲的古篆。

  小易抓著溫樂陽的手明顯一緊,踮起腳尖在他耳邊低聲說:「這是烏鴉嶺的招魂印!老道……是烏鴉嶺駱家的人?」

  溫樂陽搖搖頭,輕輕掂量著手裡的招魂印,雖然不知道這個東西是做什麼用的,但肯定不是駱家作出來當成商務禮品的。老道如果真的是烏鴉嶺上下來的,也不會拿著這個東西隨便送人。

  招魂印和胡蘿蔔還是有區別的。

  和尚咦了一聲,顧不上擺造型,也湊過小圓腦袋來看招魂印,片刻後恍然大悟,跟著摸了摸自己的懷裡,好像後悔不跌的狠拍大腿。

  老道看溫樂陽低頭不語,眼光賊亮滿臉得意:「這是為師的見面禮,你小心收好,可不能給別人瞧見,這件東西……」

  溫樂陽抬頭,語氣也客氣了許多:「請問道長怎麼稱呼?」

  老道欣喜無比,勉強作出一副沉穩的樣子,笑著微微頷首:「為師道號稽非,一身道法神魔莫測,三尺清鋒衛道除魔,六枚靈錢乾坤帷幄,九張仙符……」

  和尚拿不出什麼好東西,眼看著自己先發現的寶貝徒弟跟了別人,本來垂頭喪氣,現在聽見老道自吹自擂,氣的伸手向著旁邊的小樹舉拳就打,卡嚓一聲,茶杯口粗細的小樹被一拳打成了兩截。

  小易嚇得一吐舌頭:「大師又怎麼稱呼?」

  和尚仔細看了看小丫頭,目光漸漸明亮,不過片刻後又黯淡了下去,搖著頭甕聲甕氣的回答:「小丫頭資質也不錯,眉眼靈秀目光清透,可惜老衲這一身通天修行,傳男不傳女,女娃子,你造化不夠啊!」

  溫樂陽服氣了,兩個出家人看著不對付,吹牛可都是跟一個師傅學的。

  小易咯咯笑著搖頭:「我才不要你做師傅,和尚到底叫什麼?」

  「老衲水鏡禪師。」和尚長的粗俗,滿臉肥油,但是名號還挺雅致。

  溫樂陽雙手小心翼翼的捧著招魂印問稽非老道:「道長,這是什麼東西?」

  「這個……」老道正在輕撫長髯的手一僵,目光閃爍著回答:「這…這是雷雨令!能呼風喚雨接引天雷,是咱們……咱們那個門派的至寶,你好好收起來,等以後道法大成,這塊牌子自然有用。」

  突然和尚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大笑。

  老道猛地神色大變,魁偉的身體高高躍起,拳腳揮舞,向著和尚潑風般的打去,嘴裡厲聲喝罵:「禿驢快滾,壞了道爺的好事,道爺扒了你的狗皮!」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5:28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二十一章 屍印

  和尚早有防備,用和自己臃腫身材毫不相稱的靈活步伐,迅捷的閃避著,根本不和老道廝打,大笑著對溫樂陽說:「小施主別上了他的惡當,這東西是他騙來的,可不是什麼雷雨令……」

  老道氣急敗壞:「混蛋禿驢,你已經分走了自己那份,現在又來給我找麻煩,每次都是這樣……」

  水鏡和尚猛地爆喝一聲,不再一味躲避,出拳抬腿和老道拳腳如風在樹林裡對打了一番,兩個人的拳腳中都蘊足了力量,一時間樹林裡枯枝雨落,樹幹搖曳,在悶鈍的卡卡聲中不停的晃動著。

  小丫頭奇道:「這倆人到底是一夥的,還是仇人?」兩個人互相拆台,拳腳相加,看樣子似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聽他們說話,好像還經常一起合夥幹什麼壞事。

  一會功夫之後,兩個人各自踉蹌著後退,看樣子半斤八兩誰也奈何不了誰,水鏡和尚狠狠的啐罵:「明明是我先遇到這塊好苗子,牛鼻子你橫插一腳跟我來搶!」

  老道也不服:「收徒弟各憑本事,你兩手空空拿不出件像樣的東西能怪誰,再說當初兩件東西,你我各取其一,那盞燈籠明眼人一看就不是凡物,現在怎麼拿不出來了!」

  和尚大罵:「放屁!那個燈籠還不是被你給糟蹋了!要不是你……佛爺都不稀的說你,手底下見真章吧!」水鏡嘴笨,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乾脆一甩袖子拉開架勢準備好好打一架。

  老道也不甘示弱:「我糟蹋了燈籠?要不是老子救你,你早就讓暴雨澆成爛泥了!」

  溫樂陽心裡一凜,望向小易的目光中充滿了詢問,用口型比劃了兩個字:燈籠。

  小易把腦袋湊過來,瀏海上的頭髮蹭的溫樂陽臉頰癢癢的:「烏鴉嶺上過了十年大考的內室弟子,會隨身帶著三件東西,引魂燈、招魂印、定魂針。」

  一抹凌厲從溫樂陽的眸子裡一閃而過。溫吞海給他說過,暴雨之夜釋放引魂燈進紅葉林的,不會是駱家的人。溫樂陽雖然暫時顧不上追查這件事,可是碰到了線索又怎麼可能錯過。

  和尚和老道彼此誰也不服誰,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各自拉開了架勢。

  水鏡和尚珍而重之的從懷中取出一盞金光四色的小磬拖在手心裡,伸出比女孩子還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歎。

  叮。

  一縷悠揚清遠的脆響隨風飄揚,旋即炫燦的金色光芒從小磬之中綻放,把大和尚層層籠罩,剛才還邋遢可笑的和尚在金光映襯下,轉眼寶相莊嚴,讓人不敢直視!

  稽非老道面露不屑:「還是這一套!好徒弟看為師怎麼降妖除魔!」說著雙手掌心相對,用力旋轉了半周,一柄銀色的小劍迎風而起,在半空中好像一條蛇一樣,迅速的游弋著,盡情的釋放著森然的冰冷氣息。

  溫樂陽心裡一驚,他一直以為這兩個人多半是騙子,但是拳腳功夫不錯,壓根沒想到他倆竟然真的會法術,趕忙把小易藏在身後。

  和尚哼了一聲,對著溫樂陽說:「不用害怕,貧僧用腦袋擔保,不會傷到你。」

  稽非老道也隨聲附和:「徒弟放心,禿驢雖然本領不行,但是人品還過得去,不會爛傷無辜,安心看戲吧!」說著,又微微沉吟了一下,有些惋惜的看著周圍的樹木說:「禿驢,這裡山勢不錯林木挺秀,咱們兩個人的法寶都威力巨大,萬一控制不好倒毀了峨眉的景致,不如收了寶貝,咱倆赤手空拳先打上一場?」

  和尚琢磨了琢磨,一點頭,甕聲甕氣的說了聲:「依你!」隨即就手一翻就收起了小磬。

  老道立刻喜上眉梢,哈哈大笑著喊了聲:「禿驢上當了,招啊!」天上不斷盤旋的小劍嗖的一聲,向著老實水鏡的光頭上就削了下去。

  和尚氣的哇哇怪叫,但是兩手空空對付不了飛劍,大袖子摀住腦袋撒腿就在林子裡亂跑,一身肥肉嘩嘩亂顫,手忙腳亂的躲避著飛劍,不過他始終不往溫樂陽兩個人身邊跑,怕誤傷了他們。

  老道也沒有什麼殺心,只是有意戲弄,不停的指揮著飛劍在水鏡身旁亂削亂剁,沒有真的往要害上招呼,否則八個和尚現在也成了篩子了。

  沒過多少時候,水鏡和尚那身髒到不能再髒的僧袍就變成了布條,露出了一個大紅色的布兜兜,可惜他身形跳躍的太快,看不清是兜兜上的刺繡是鴛鴦戲水還是長命百歲。

  小易噗嗤一聲就樂了,開始大聲起哄。

  飛劍也好,道法也罷,溫樂陽完全不懂門道,更看不出來好壞,感覺上只是覺得這個稽非老道的飛劍,比著不久前上溫家鬧事的那群道士要更靈活,似乎氣勢也更加森然了些,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對付得了。

  兩個出家人從這邊鬧著,不遠處又傳來了腳步聲,溫樂陽苦笑著回頭看了小易一眼,這附近都是連綿的荒涼冬山,連路都沒有一條,本來應該人跡罕至,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接二連三的遇到人,不過能上來的人,肯定都不是遊客或者香客。

  小易沒理他,清澈的眸子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興致勃勃的在看老道刀削和尚,她的耳力目力都比溫樂陽差的太遠,壓根就沒聽見遠處輕輕的腳步聲。

  不久之後,一個人影一搖三晃的走了上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溫樂陽看到來人之後,心裡還是大大的吃了一驚。

  而小易卻咦的驚呼出來,隨即兩眼放光,搖晃著溫樂陽的手臂:「太可愛了!」

  上山的是個充其量也就兩三歲小胖墩,穿著一身中式的團花棉襖,圓滾滾的腦袋上帶著一定氈帽,還架著一副圓片墨鏡,看樣子路還沒走利索,一路上磕磕絆絆,好幾次都險些要摔跟頭,走幾步就得站住了找找平衡,然後在繼續走。

  在他身後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傳來:「阿蛋阿蛋,你小心摔跤。」聲音裡雖然充滿關懷,但是卻掩飾不住一絲冷笑的味道,好像這個女孩子在像誰示威。

  阿蛋走上來,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看到溫樂陽手裡捧著的『雷雨令』,肥嘟嘟的身子一下子定住了。

  老道跟和尚打了一輩子架,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揚眉吐氣過,正在大顯神威,聽到那個女孩子的笑聲,手裡不由得頓了一頓。做賊心虛的抻長了脖子,往下面望去。

  一抹嫣紅好像跳脫的火焰,在山下幾個縱躍,轉眼之間說話的女孩子就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溫樂陽只覺得整片林子都被映襯的一紅!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5:39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二十二章 同學

  紅色衣褲完美的包裹在女孩子的身體上,把凹凸有致的身材淋漓的勾勒出來,對於她只用一個字形容就足夠了:翹。

  胸翹,臀翹,下巴翹,眼角也翹。

  女孩子很年輕,也就十八九歲的樣子,皮膚白皙水嫩,映襯著嬌艷的紅唇,嘴角上掛著一絲誘人的弧度,圓溜溜的眸子裡,閃爍著火辣辣的溫度,活脫脫一顆小辣椒。多看一會都會覺得眼睛被灼傷,但是又忍不住一直那麼望下去。好像飛蛾,明知高溫足以融化靈魂,卻依舊抵不住從骨髓中透出的誘惑。

  小辣椒上來,根本不看溫樂陽等人,火燙的目光牢牢盯著和尚跟老道,清脆的笑著說:「兩位大師,又見面了!」俏麗的笑紋漸漸凝固成煞紋。

  稽非老道立刻收了飛劍,侷促不安的望向紅衣少女,嘴裡嘿嘿訕笑著,腳底下悄悄的向著另一個方向移動。

  和尚本來被削得昏頭轉向,現在猛地逃脫厄運,身子轉了兩轉,咕咚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喘著氣,臉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汗水,無意中回頭看了一眼紅衣少女,立刻就驚慌失措的跳起來,踉踉蹌蹌跑到老道身旁:「完了,人家找來了!」

  稽非老道臉上的慌張一閃即滅,胸有成竹的一笑:「不妨事,看我的。」說著,對著翹目含煞小辣椒輕輕搖了搖頭,突然喊了聲:「都是和尚的主意!」隨即撒開腳丫子掉頭就跑,徒弟也不要了,『雷雨令』也不要了。

  大和尚一愣,狠狠的一拍光頭罵了自己一句:「我怎麼就不長記性呢!」用兩隻大袖子擋住臉也撒腿跑路。

  小辣椒狠狠一跺腳:「跑不了!阿蛋!」素手一翻擎起兩根尺半的長針,向著老道就撲了過去。叫做阿蛋的小胖墩咿咿呀呀的答應著,一掃上山時笨拙的樣子,像一頭憤怒的幼豹,閃電般竄向了和尚。

  小易低低的驚呼:「是定魂針,身法看著也像駱家的『屍舞』,應該是烏鴉嶺的人沒錯了。」隨即又給溫樂陽解釋:「和咱們溫家的錯拳一樣,屍舞只有通過十年大考,成為烏鴉嶺的入室弟子之後才會學到。」

  小辣椒手舞足蹈,一雙長針的攻勢詭異而凌厲,但是動作看上去卻極不協調,溫樂陽看了一會才恍然大悟,她在攻擊的時候,關節大都保持在一種僵硬的狀態,渾身上下的力量和動作,都靠著肌肉去調動,真的好像是屍體在跳舞。

  那邊的小胖墩阿蛋,動作和小辣椒幾乎一樣。至少風格一樣。

  溫樂陽點了點頭:「這個招魂印應該是她的,和尚老道不知道怎麼從她手裡騙走了。」人家小辣椒的本事,比著自己四個多月前好像還強上少許。

  小辣椒的手段雖然潑辣詭異,但是比著剛才這兩個出家人披風般的拳腳和聲勢浩大的法術,明顯不在一個層次上。溫樂陽心眼厚道,生怕女孩子吃虧,悄無聲息的踏上了兩步,全身都在蓄力隨時準備衝進戰團。

  和尚跟老道分別都被纏住,急得嗷嗷怪叫,可是誰也不肯出重手傷人,只是做賊心虛的一個勁想跑。

  過了一會連小易都看出來了,那個小娃娃阿蛋倒還好些,紅衣少女根本對付不了稽非老道,她的長針鬼氣森森殺意縱橫,卻連人家的身子都碰不到,要是老道真心要打,小辣椒早就重創伏地了。

  四個人分成了兩對揪扯死纏,小胖墩跳上跳下,臉上帶著的圓片墨鏡嘩的一聲摔在了地上,小易一把抓住了溫樂陽,手心裡都是汗水:「那個小孩……是屍,童……童屍!」

  溫樂陽伸手拍了拍小丫頭的額頭,他早就看出來了,阿蛋行動如風卻悄無聲息,根本不是兩三歲的娃娃能夠做到的,而且時不時會伸出舌頭舔一下嘴唇,雖然動作極快,卻逃不過他的眼睛。

  那根小小的舌頭,顏色黢黑。

  墨鏡下,阿蛋的眼圈一層烏青的濃黑色,和蒼白的臉蛋反差極大,一雙眼睛根本就是閉著的,似乎從未睜開過。

  稽非老道連著沖了幾次都被紅衣女孩擋回來,突然眼珠一轉,對著溫樂陽大吼:「寶貝徒弟,帶著那塊牌子先走,為師隨後就到!」

  話音未落,小辣椒的餘光也看到了溫樂陽手裡的牌子,突然捨了老道,嬌叱聲中,曼妙的身體蕩起一彎驚艷的弧度,握著定魂針就像溫樂陽撲了過來:「給我!」

  稽非大喜,甩著袖子就跑。剛剛邁開步子,倏地眼前人影晃動,一個淳厚的笑容,悄無聲息的綻放在他的目光裡,老道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剛剛準備逃跑的身體慌忙向後跳開。剛才雖然連番的打鬧不停,可是無論是大和尚還是小辣椒,都不會傷及他的老命,可是眼下不同,敵人毫無徵兆的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如果借勢偷襲自己很可能會吃大虧。

  溫樂陽已經攔在了老道跟前,笑吟吟的說:「道長先別走,我還有點事情要請教。」

  小辣椒剛剛如電激射,飛撲溫樂陽,沒想到眼前一花,那個看著傻乎乎的鄉下青年已經不見了,轉眼再看的時候,這個小子已經攔住了老道。

  溫樂陽揮手把招魂印拋給了紅衣少女:「小姐……姑娘……那個同學,先別打了吧。」說著指了指還在呲牙咧嘴發狠拚命的殭屍寶寶。

  紅衣少女有些迷茫的伸手接過牌子,猶豫了一下之後,骨針輕輕敲擊了幾下,發出空空的鈍響:「阿蛋,先別打了!」殭屍寶寶無比聽話,咿咿呀呀的點點頭不再搭理和尚,直挺挺的跳回到主人身邊,小胖手在懷裡摸了摸,又拎出了一副墨鏡戴在了臉上。

  和尚和老道充滿納悶的對望了一眼,憑著剛才溫樂陽那一擋的身法,就知道自己看走眼了,這個鄉下小子的本事絕對和外表不配套。

  因為練氣養神,修真者只要別太差勁,基本上都能認出對方的身份,因為眼中那一絲築基之後就出現的炫光,無論如何也無法隱藏,但是溫樂陽現在身上的功法和這世間所有功法的大綱都是背道而馳,人家都是由內而外,先築基、再煉氣養神,他卻從外而內,身上雖然光澤圓潤,但是沒有一點修者的特徵。和尚和老道一見之下才以為這小子根骨極佳,強著要收徒弟。

  修者之間,看不出對方的深淺很平常,但是把對方誤認成普通人或者把普通人誤認成修者,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溫樂陽沒回應兩個出家人疑問的目光,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兩位大師偷……拿了人家的東西?」

  和尚老臉一紅,老道卻賊眼亂轉:「不是偷也不是拿,是撿到了,無意中撿的。」

  小易笑嘻嘻的說:「就跟你們剛才撿了個寶貝徒弟一樣。」

  水鏡和尚眼睛一亮,用力點頭:「對,都是緣分!」

  「緣分個……」小辣椒氣的小臉通紅,手裡的定魂針鬼氣森然指著老道:「把燈籠還我!」

  老道賊煙忒忒的望向了和尚:「和尚啊,事到如今,就把小姑娘的燈籠還給人家吧。」

  和尚瞪著小眼睛,張著嘴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小辣椒深深吸了口氣,飽滿的胸脯呼之欲出,滾燙的目光望向溫樂陽:「這個牌子,怎麼會在你手裡?」說著,揚了揚招魂印。

  溫樂陽還沒說話,小易就搶著替他回答:「老道非要收他做徒弟,我們還沒答應,老道就把這塊牌子塞進他手裡,說是見面禮,隨後你就來了。」

  小辣椒點點頭,臉上的表情明顯輕鬆了許多,這番話從冰清玉潔的小易嘴裡說出來,自然不會有假。

  她也不傻,知道光憑著自己和殭屍寶寶拿不下兩個老賊,好在那個土頭土腦的鄉下小子看樣子也是身懷絕技,而且似乎有意袒護自己,一俟確認他跟兩個出家人不是一夥,立刻向他尋求幫助:「小伙子……同學,這兩個老賊是騙子,偷了我的東西!」小辣椒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溫樂陽,乾脆和他一樣,都是同學。

  四海之內皆同學。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5:50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二十三章 老賊

  大約半年前,小辣椒正在準備引屍的時候,遇到了稽非和水鏡兩個人。

  引魂燈、招魂印和兩根定魂針,各有各的用途,同時還是駱家秘傳的起屍陣中的重要道具。

  當時和尚跟老道各自露了一手,折服了小辣椒,還以為自己遇到了高人,後來和尚拖住她,老道趁機偷走了引魂燈和招魂印。等她發現的時候,兩個老賊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烏鴉嶺也是隱世兩千年的強族,入室弟子什麼時候也沒吃過這麼大的悶虧,小辣椒這半年就沒幹別的,天天就尋找稽非和水鏡,後來得到消息兩個人在峨眉山出沒立刻趕來,轉了些日子這才終於堵住了他們倆。

  小辣椒口齒伶俐,帶著淡淡的川南口音,清脆中帶著幾分熱辣,說不出的動聽,稽非和水鏡搔眉搭眼的站在一旁,時不時的給自己強詞奪理的辯白幾句。

  說完,小辣椒炯炯有神的望著溫樂陽:「幫我。」

  溫樂陽摸出根胡蘿蔔,一口咬斷了細細的尖尾:「剛才稽非道長說過,那個燈籠被水鏡大師拿走了?」

  稽非老道急忙附和:「是啊,兩件寶貝,一人一件公平合理。」說完幸災樂禍的瞅著和尚。

  水鏡的大臉都變成了一塊大紅布,斯斯艾艾了半天,猛地一拍大腿:「媽的,受不了這份罪了!」

  溫樂陽心裡一驚,還以為和尚要跑,沒想到他梗著脖子大步走到小辣椒跟前:「那個燈籠,我沒禁住牛鼻子的花言巧語,給糟蹋了!現在沒有了,要怎麼才能賠給你,隨便你說好了,你就是要太上老君的大褲襠,和尚也去給你偷……那個拿來!」

  沒等紅衣少女說話,溫樂陽就插口問道:「好好的燈籠,怎麼會糟蹋了?」

  和尚悲憤的一指老道:「還不是他出的餿主意!無端端的糟蹋了好東西,還差點把老子給害死!」

  老道尷尬的搓了搓了手心,訕訕笑著:「我們在九頂山裡遇到暴雨了!引屍這門法術看這有些邪門,我們修道之人可不能墨守陳規,就抱著自家的功法不放,旁徵博引,彙集萬家所長,有道是學無止境……小子,這些跟你有什麼關係?」稽非老道說著半截,突然話鋒一轉,眼角露出一份干你屁事的神色,斜忒著溫樂陽。

  彭!

  一聲悶響,黑煙瀰漫,小易揮舞著大喇叭衝出來:「打死你們兩個王八蛋!」

  硝煙散盡,兩個非洲出家人跳著腳嗷嗷怪叫:「怎麼還有槍!」

  兩個出家人都不是普通人,目力和反應都快到了不可思議,在巨響之後就看到一大蓬鐵砂從黑煙中蜂擁而至,幾十年的修煉立刻顯出了效果,全身的功力都凝聚在臉上,同時腳下飄然急速後退。

  鐵砂衝擊力和臉皮堅韌度較量了一下。

  鐵砂輸了。

  不過火藥炸出的黑湮沒怎麼浪費,全都抹在了哥倆的老臉上。

  小易手腳麻利,繼續給大喇叭裝填火藥。

  老道伸出手指著小易:「你……你幹嘛開槍打我們!」他跟和尚都是一臉黑灰氣的嗷嗷亂跳,不過因為小易是個小姑娘,誰也不好意思跳上去動手。

  溫樂陽趕緊上前護住了小姑娘:「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貧道道號稽非,一身道法神魔莫測,三尺清鋒……」

  小易這麼一會功夫就裝完了火藥,舉著大喇叭又衝了上來,對著溫樂陽喊道:「溫樂陽讓開!」

  溫樂陽一把拉住了她,這才第一次感覺,原來小丫頭是個暴力衝動型少女。

  小辣椒這時候也一腦子問號:「你姓……姓溫的?九頂山?」說著,腳下似乎不經意的擺出了一個步伐。殭屍寶寶阿蛋立刻擋在了主人的面前。

  小易恨恨的罵道:「兩個混蛋在紅葉林外釋放引魂燈,我哥哥差點被害死!」

  稽非跟水鏡聽到溫樂陽的名字,先是表情古怪的對望了一眼,隨後又都作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擠掉了不少黑灰,和尚更不好意思了:「你……你當時在紅葉林裡?」

  老道也趕緊作揖苦笑:「誤會,真是誤會啊!」

  溫樂陽饒有興趣的笑了:「怎麼個誤會法?」

  和尚跟老道都是散修之人,平時形影不離又天天打架,哥倆遊戲人間行事全憑好惡,不過兩個人都有一點好處,幹了壞事之後被人家逮到,能跑就跑能賴就賴,但是絕不恃強動手。更不會依仗身手去和普通人為難。

  駱家的引屍秘術,本來和他們修煉的功法連個屁關係都沒有,偏偏哥倆看到小辣椒神神秘秘,都覺得好玩,這才偷了引魂燈和招魂印。憑著他們的悟性,偷到兩件寶貝之後沒多久,就大概悟出了用法,開始滿世界尋找古屍,想要試試寶貝。莫干山上倒有一具在內行眼中極好的屍體,可是兩個人打死也不敢回去,生怕再被小辣椒逮住。

  兩個人後來就轉到了九頂山裡,無意中發現紅葉林中蘊有屍氣,哥倆如獲至寶,在老道的慫恿下,和尚將精血煉入燈籠,隨即釋放了出來。

  他們都是一知半解,不知道燈籠不按時辰和陣法相符,根本引不出古屍,而且溫家自有鎮屍的手段,就算是烏鴉山的高手親自去,也未必能成功。更不知道暴雨中不能釋放引魂燈。最讓他們沒想到,還是那隻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巨蟒屍首。

  燈籠一放上去,就莫名其妙的殺出來一條早就死透了的大蟒蛇,引發了紅葉林的厲害禁制,兩個出家人這才知道惹了大禍,隨即大雨瓢潑澆熄引魂燈,和尚慘負重傷,老道抱了他撒腿就跑,再也沒敢回頭。

  老道跟和尚你一言我一語,一塊把事情說完,稽非突然回頭給了和尚一拳頭,罵道:「你他娘的,是招徒弟,還是招原告。」

  小易一手拎著大喇叭,恨恨的說:「溫樂陽,不能這麼饒了他們!」

  溫樂陽倒無所謂,只要他們說的是真話就好,一來自己對這兩個出家人沒什麼壞印象,兩個人本事不小,不過不肯欺負弱小讓人佩服,二來他心眼厚道,兩個出家人行事雖然丟人,但是都不是壞人,自己差點被他們害死,結果因禍得福,在極大的機緣巧合裡練成了溫辣子留下的功法,說起來還是拜這二位所賜。

  紅衣少女看溫樂陽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躍躍欲試:「紅葉林?溫不草的生老病死坊?這麼說你也是三年前過考的入室弟子了?」

  三家這麼多年裡,雖然沒什麼來往也沒什麼衝突,但是都自詡正宗拓斜傳人,心裡或多或少都較著股勁。

  老道賊眼亂轉,看到紅衣少女的神色裡有些不服氣,從旁邊嘿嘿笑著挑唆:「看來姑娘和小伙子還是世交,不過老道說句實話,姑娘你的本事,比著這位小哥還差著不少了。」

  小辣椒撇了老道一眼,壓根不上當:「溫樂陽,這兩個老賊滿嘴謊話,不能輕信!」

  溫樂陽把手裡剩下的半截胡蘿蔔拋進嘴裡,一臉輕鬆的笑了,樸實的笑容中露出了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異常的乾淨而醒目。暴雨之夜紅葉林禁制被陰褫全部引發,生老病死坊已經是空城一座,要是老道跟和尚真的有心圖謀溫家,稽非早就殺進去了,至少不會放過當時被兩個傻叔叔誑出林子的溫樂陽和小易。

  小易才一旁氣哼哼的對著兩個出家人說:「死蟒裡還藏了條一尺長的陰褫,溫樂陽被咬了一口,差點就死了。」

  和尚的表情明顯一驚,隨即不停搖頭,喃喃的說:「不可能,被陰褫咬過,必死無疑啊!」

  溫樂陽斜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要不你給我做場法事,把我超度了?」

  稽非老道做賊心虛,不敢得罪苦主,趕緊乾笑著岔開了話題,訕訕的對小辣椒說:「你那個寶貝可真夠厲害,連這麼大的死蟒子都能引來……」

  小易堅決的搖搖頭:「不會,引魂燈指揮不了陰褫!」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6:02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二十四章 奇襲

  紅衣少女略帶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猶豫了片刻之後,才對溫樂陽解釋:「陰褫是最犀利的屍蟲,平時就隱藏在屍體中過活,能操控屍體,不過能控制那麼大的死蟒,應該也不是凡品了。」畢竟現在溫樂陽和她是一夥的,人家問都沒問就把招魂印還給了自己。

  溫樂陽點點頭:「咬我的那條只有一尺長,通體漆黑,眼睛的位置上只有兩片白鱗。」

  小辣椒點頭:「那就是了,這東西就已經成精了,只要有機會就會去找一個厲害的古屍棲身繼續修煉,等到白鱗漸漸擴大,變成通體雪白之後,就能成為蛇仙。」說著,輕輕的露出了一個微笑:「這都是傳說,駱家世代操屍,這些事情可能知道的比其他人詳細一些,我估計陰褫是發現了引魂燈,知道跟著燈籠能夠找到古屍,這才一路跟來,大鬧你駐守的紅葉林。不過陰褫只有在古屍裡棲息之後,才能控制屍體,不可能主動把屍體引出來。」

  溫樂陽心說我八輩祖宗已經詐屍了。

  小辣椒看溫樂陽不相信的表情,皺著眉頭問道:「怎麼,當時起屍了?」專注的表情融化在火燙的嫵媚中,變成了別樣的風情與美麗。

  溫樂陽和小易一起點頭。

  小辣椒肯定的搖搖頭:「不可能,除非……除非是還有別的東西引發屍性,比如……至陽之物……」

  稽非老道哈哈大笑,賊眉鼠眼的拍著溫樂陽的肩膀:「你還是童男……哎喲!」正說著半截,突然慘叫著抖著手,整個手掌在片刻間就腫的比他臉蛋子還大。

  小辣椒哈哈大笑,無比的解恨:「溫不草的肩膀你也敢摸!」

  溫樂陽笑著向小辣椒點點頭:「這下明白了。」隨即伸出手指,往老道手心裡一抹,稽非只覺得一股清涼直透骨髓,剛才難忍的劇痛瞬間消散。

  『我服了』就是至陽火行的毒蟲,鬧了半天八輩祖宗是被自己給激起來的。看來四老爺早就知道他身上帶著佛燈蟲,所以嚴令他不許靠近老字號。

  小辣椒可不知道他身上還帶著條佛燈蟲,立刻搖頭:「不可能,你是童男也算不上至陽……」話還沒說完,突然意識到自己失言,一張俏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她外表是果敢潑辣,但是其實也是個很少下山的小姑娘,以前一直在烏鴉嶺上練功,就連讀書都是家裡的長輩親自輔導的,不過烏鴉嶺的條件比溫家村好得多,寬帶都入戶了。

  小辣椒不敢再理溫樂陽,轉頭瞪著兩個出家人岔開了話題:「快說,怎麼賠來我的寶貝,太上老君的大……那個我可不要!」

  和尚愁眉苦臉:「還是你說吧,我們倆可沒錢。」

  小辣椒哼了一聲:「誰稀罕錢,把你們自己的法寶賠給我!上次你們亮出來的,老道的銀色飛劍,和尚的金色小磬!」她算是看透了兩個出家人,雖然身手了得,但是很有願賭服輸的光棍氣派,既然一次沒跑了以後也就不跑了,乾脆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

  出乎小辣椒的意料,兩個出家人在對望了一眼之後,各自從懷裡掏出了自己的法寶,滿臉不捨的在手裡把玩著:「這個……你真要?」

  「真要!」小辣椒雖然意外,還是用力點頭。

  「拿去!」

  兩個出家人突然爆喝了一聲,同時把自己的法寶拋向空中,剛才的嬉皮笑臉已經一掃而空,轉眼滿臉猙獰!

  銀色小劍如電激射,小磬長鳴不絕,剎那之間,森冷的殺意與莊嚴的佛光糾纏著沖天而起!

  紅衣少女沒想到兩個出家人突然猛下殺手,根本來不及躲避,眼看著飛劍蕩著殺伐的弧光,小磬轉眼變成比屋子還大的金鐘,一上一下,向著自己砸了過來。

  小辣椒連怒罵的機會都沒有,只有眼睜睜著等死的份,突然眼前黑影一閃,一個不算魁梧但足夠結實的身體已經擋在了自己的面前。

  彭的巨響遠遠迴盪,小易又放了一槍。

  溫樂陽大喝出拳,全身的力量都凝在了拳頭上,煉毒入體後遽然發力的感覺再次出現,手臂與拳頭上的皮膚緊緊箍起沉重的力量,剎那間溫樂陽覺得自己的雙手捏起的,是一對鐵拳!

  兩件堪堪就要迎上雙拳的法寶卻遽然轉向,劃著完全不可思議的弧度,倏地向雙方身側的空地怒射而去!

  啵!

  溫樂陽雙拳擊空,空氣彷彿承受不住這一對拳頭的力量,如水般猛地蕩起兩片摻雜著絲絲灰白的漣漪,爆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鈍響!

  小辣椒沒看到溫樂陽似乎擊碎空氣的一拳,但是從和尚和老道的眼神中,讀出了驚駭的味道。

  兩件中途變向的法寶轟然砸在了距離眾人不過幾十米遠的一片山林中,比夜梟啼哭還要刺耳難聽的慘叫沖天而起,一個土黃色的人影,在被兩件法寶翻起的如巨浪般的泥土中,泥鰍似的扭動了出來。

  無論是溫樂陽還是小辣椒,誰也沒察覺近在咫尺的地方竟然還有人藏匿,稽非跟水鏡突然釋放的法寶根本不是為了對付他們。

  黃衣人的雙肩血肉模糊成了一片,鮮血咕嘟嘟的噴湧出來,兩條胳膊已經全然不見了,應該是猝然遇襲,用雙手直接硬抗了兩件法寶。他身體卻毫不停留,詭異之極的不停扭動,每一次扭動之後,都會消失在空氣中,幾乎同時又出現在十丈之外,迅速的向著山下逃逸。

  兩個出家人各自大吼一聲,顧不上老臉被大喇叭黑開二度,甩開大步就追了下去。

  一切都發生在彈指之間,等小辣椒反應過來的時候,三個人早都沒影了。

  溫樂陽對著小易吐吐舌頭,心有餘悸的說:「幸虧剛才沒接著!」兩件法寶的釋放的威力,和鼎陽宮那群小老道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不遠處的林子裡樹木,都法寶上蕩起的高溫瞬間燒成木炭,地面上一個比房子還要大的深坑。

  兩個出家人出現的莫名其妙,消失的毫無徵兆,只留下一群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小辣椒對著溫樂陽展顏一笑,紅色的笑容立刻融化在空氣中:「你真是溫不草的傳人?」

  溫樂陽笑呵呵的點頭。

  小辣椒琢磨了一會,終於放棄了眼神中的躍躍欲試,換而友善的笑意:「多謝溫……溫同學剛才仗義出手。」

  溫樂陽的臉有點發燙,趕忙搖手,想說兩句場面話結果斯斯艾艾了半天,最後就說了句:「叫我溫樂陽就成。」

  小易笑嘻嘻的插話:「他有個外號叫小太陽。」

  小辣椒咯咯嬌笑:「這個外號好聽的很!」

  小易不依不饒:「那你叫什麼?」

  「我叫駱……」小辣椒突然臉蛋一紅,直接跳過了自己的名字:「我是烏鴉嶺內室弟子,兄弟姐妹都叫我慕慕!」

  溫樂陽一愣,她的這個外號倒是好聽的很,也不怎麼辣。他是不知道,這個綽號的起源本來是母老虎,後來漸漸衍生成了慕慕。

  殭屍寶寶似乎待得無聊,小胖身子晃晃悠悠的向著一旁走開,溫小易滿眼的好奇,小心翼翼的跟在殭屍寶寶身後,溫樂陽有點擔心的看了小易一眼。

  小辣椒慕慕笑著說:「放心,阿蛋平時不會傷人。小太陽,你來峨眉山,是不是為了……」說著,突然放低了聲音:「斬雁峰的古洞?」

  溫樂陽眉毛一挑,輕輕點了點頭。

  「四個月前,斬雁峰發生的怪事你們溫家也知道了?」

  溫樂陽沒回答,而是反問:「你來峨眉山,是為了斬雁峰?」

  小辣椒卻搖了搖頭,幾分隱憂溶入了她火辣辣的目光與滾燙的紅唇,隱憂變成了引誘。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6:13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二十五章 沉屍

  不知沉默了多少年的古洞現身人間,錯拳第一式的壁畫和溫家秘不外傳的劇毒,不僅引起了溫不草的重視,也同樣震驚了烏鴉嶺駱家,溫、苗、駱本來同宗同源,彼此間多少也都有些瞭解,特別是幾位家長級的高手,不難認出對方的絕技。

  三家都有祖訓,要弟子努力尋找拓斜師祖的下落,原本模糊了兩千多年的謎案突然出現了新的線索,事關祖宗遺命,無論是九頂山的溫不草還是烏鴉嶺的死不了,都不敢怠慢,帶著人來到了峨眉山。

  和溫家差不多,在大約三個多月前,烏鴉嶺的兩位家長帶領著一群族中的好手,牽引著煉製的屍煞進入峨眉山,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傳回來了。駱家留守的高手不許小辣椒去尋找家長,她就打著追蹤兩個老賊的旗號,偷偷的跑來了峨眉山,追尋自己的寶貝還在其次,主要就是想去斬雁峰。

  小辣椒慕慕心直口快,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如實相告,她也是剛剛進山不久,幾乎和溫樂陽前後腳。

  溫樂陽聽她說完,也把溫家奔赴斬雁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慕慕聽到溫家的幾位家長在差不多的時間進山,同時還帶著不少高手,突然雙目不自覺的一霎,想到了一個很可怕的可能性。

  殭屍寶寶已經走到了幾十米之外,正蹲在地上,搖晃著腦袋仔細的地面。

  小易就站在阿蛋的身後,和它一起側著頭看土地,一臉的納悶。

  溫樂陽知道小辣椒在想什麼,趕忙搖搖頭問她:「你說句實話,尋找拓斜師祖下落的事情,對於你們家有多重要?」

  小辣椒不解望了他一會,突然笑了,皓齒與紅唇相映。兩千多年前的遺命,就算當時祖先再不甘心,傳到現在也不過就是個虛無縹緲的任務罷了。

  現在有了線索,無論哪家都會追查下去,可是真的要為了這個線索或者發現,和其他兩家發生火拚,這種可能性實在太小了。就以大爺爺的老練和狡猾,估計要是遇到了駱家的人,多半也會高高興興的和他們合作一起進洞子裡看看。

  不管是哪家,能通過十年大考的弟子都不會太笨,仔細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無論哪位家長,也不會蠢到為了一條早就沒有實際意義的遺命,不顧族人性命去和其他兩家火拚。

  溫樂陽和慕慕在這邊說著,不遠處的殭屍寶寶突然回過頭,對著他們咿咿呀呀叫了兩聲,身體笨拙的晃了晃,猛地竄起來三米多高,橫掂著小屁股,狠狠的從半空把自己夯在了地面上!跟在阿蛋身後的小易哎喲驚叫了一聲,跑過去扶他,手伸到一半,想起來胖小子是殭屍寶寶,又趕緊縮了回來。

  阿蛋自己哼哼嘰嘰的爬起來,低頭看看身下的土地,換了個地方又跳起來,跟剛才一模一樣,再次把自己的小屁股重重砸在地面上。

  小辣椒慕慕的臉色先是驚異,片刻後就變成了凝重,曼妙的身姿一晃,就把小易拉了過來,對著溫家的兩個人說:「阿蛋有發現,別打擾他。」

  殭屍寶寶摔一下換一個地方,一會功夫已經連續砸了不知道多少下,有時一跳幾米高,有時候不過跳起兩三尺就屁股著地了。

  「阿蛋是童屍,能感覺到冤戾之氣,這下面有枉死的人!他跳的越高,下面的人埋得就越深。」小辣椒低聲給溫樂陽和小易解釋著,她的臉色也越來越驚駭,這種利用童屍尋屍之術,是駱家的秘法,一般來說,殭屍寶寶砸地的次數越多,下面的屍體就越多,阿蛋一個跟頭接著一個跟頭,包含的面積也越來越大,這邊平緩的山坡雖然不大,但是幾乎已經都被他劃了進去。

  阿蛋終於停了下來,頭上的氈帽、臉上的墨鏡早就不知道摔到哪去了,身上滾了厚厚的泥土,地面上到處都被他砸的坑坑窪窪,小辣椒慕慕擰著眉頭,那邊地面上走了幾步,指著一個最淺的屁股印:「先挖這裡!」

  雖然沒有什麼趁手的工具,但是溫樂陽的手比著鋼爪子也不遑多讓,手一接觸泥土,就算溫家不通操屍之道也感覺到了異樣,冬天的山地本應被凍的梆硬,這裡的泥土卻觸手鬆軟,從外表看不出絲毫的異樣,但是感覺上就好像剛剛被翻過一樣。

  沒過多少工夫,小易突然驚叫了一聲,藏到了溫樂陽身後。

  一個略微有些腐爛的頭頂,赫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溫樂陽和小辣椒慕慕對望了一樣,換了個方向,不再橫挖,開始直上直下在屍體旁邊挖掘。

  屍體就好像胡蘿蔔一樣,是豎著插入土中,死者表情猙獰,雙眼和嘴巴都怒張著,裡面被塞滿了泥土,十指入鉤雙腿不自然的彎曲著。溫樂陽臉色鐵青,壓抑著心裡的憤怒,咬牙低聲說:「是……四哥!」

  雖然屍體有些輕微的腐爛,但是他還是能依稀認出模樣,被豎直埋進土中的是溫家弟子,大排行中的老四,溫樂陽和一群兄弟姐妹各個交好,四哥的毒功雖然沒什麼特別之處,但是為人機警處事圓滑,平時常常替幾位家長跑腿,在村子裡的時候並不算多。

  溫樂陽輕輕捏起四哥的小指,一抹幽藍掠過,溫四在遇敵的時候,已經捏毒在手,但是根本沒有彈出去。

  小辣椒慕慕的臉色也不好看,又選了一個阿蛋留下的印跡,不管自己的纖細的手指,迅速的挖掘起來,溫樂陽把四哥的屍體輕輕放在地上之後走過來幫她。不久之後,溫樂陽再次悲呼了一聲,又是一個溫家弟子的身體,和溫四一樣,都是豎著被埋進了泥土,死狀殘酷。

  幾個人默默的對望,壓下了心裡的驚駭,一言不發四散開,循著殭屍寶寶留下的印跡開始挖掘,越來越多的屍體被擺到了地面上,一直從中午時分到了月上中天,他們才把所有的屍體全部挖出來。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6:25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二十六章 熱鬧

  一共十七具屍體。大都已經腐爛了,但是從隨身攜帶的物品上不難判別,他們都是溫不草的弟子,大都是溫樂陽的兄長,也有幾個是叔伯長輩。所有的屍體都是面目猙獰,七竅與指縫中塞滿了泥土,豎直著被埋葬,好像中了什麼法術在行走的時候突然沉入了土裡,被活埋致死。

  所幸的是死者中沒有死字號的人,也沒有四位爺爺,應該是大伯派來峨眉山尋找四位爺爺的弟子。溫樂陽休息了片刻,又開始重新挖坑掩埋,心裡默念著親人的名字立誓,一俟事情了結立刻把他們接回到溫家祖墳,祈求死者保佑四位大家長。

  掩埋屍體之後,溫樂陽狠狠一拳砸在了地面上,泥土就像突然遭遇火炭的冰雪,一下子化為烏有,溫樂陽的一隻右臂,深陷在地面下。

  九頂山溫家村位於川西,這些死者都和溫樂陽一樣,從西面進入峨眉山,埋屍的地方是一座平緩的小山坡,基本上溫家子弟奔赴斬雁峰,都要經過這裡。在四位家長率領死字號的精銳進入峨眉山之後,溫吞海曾經先後幾次派出子弟來探聽消息,想不到大都被敵人活埋在這裡。

  小辣椒看到屍體裡沒有駱家的人,輕輕鬆了口氣,隨後又覺得有些不妥:「是……有人在這裡埋伏,溫家的諸位世兄和師伯……」一邊說著,一邊按照家族規矩,向著地面上橫列一排的新墳施禮,告慰亡靈。

  安頓好所有的屍體,溫樂陽閉目養神,當天邊剛剛透出一絲曙光的時候,他又背起小易,向著斬雁峰的方向趕去。

  小辣椒慕慕雙眼通紅,殭屍寶寶垂頭喪氣的跟在她身後……

  又是一天之後,溫樂陽一行人站在一道不知名的險要峰頂,面前豁然開朗了許多,層層疊疊的山巒盡收眼底,四處瀰漫著淡淡的霧氣,小易翻了翻地圖,伸手指向目力盡頭一座好像被天斧披鑿出來的陡峭高山:「那裡就是斬雁峰!」

  遠遠望去,斬雁峰陷在在連綿不絕的山巒中,氤氳散發著淬礪的氣勢,和周圍山勢的靈秀圓潤格格不入,就像一頭混在羊群中的孤狼,讓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下了無名險峰之後,地勢也漸漸的開闊平坦,雖然腳下依舊是山石和冬林,但已經沒有了剛剛進山時候的陡峭,而更讓他們感到意外的是,本來應該蕭瑟荒涼的冬山,竟然漸漸的熱鬧了起來。

  不時有人穿越山谷,或者翻過山崗,一幫一夥從四面八方匯聚到通往斬雁峰的方向上。這些人裝束各異,男女老少都有,有擦白粉帶紅花的老太婆,有下巴都快佝僂到腳面的老頭子,有穿著阿迪耐克的少年人,也有手裡拿著個手機滿世界找信號嘴裡不停抱怨的中年人。

  有的身法輕捷,有的腳步夯實,無一例外雙眼中都閃爍著盎然的光芒,彼此間一見面,要麼熟絡的大聲打招呼,要麼表情陰狠虎視眈眈的對望。

  這群人個個奇形怪狀,氣質桀驁不馴,就算出現在王府井,估計第二天新浪頭條都得變成《外星人混入北京購物?》,副標題則是——北京歡迎你。

  他們在荒無人煙的深山中出現就更匪夷所思了,果然人群裡有個記者模樣的人,拿著相機不停的拍,一個露出護心毛的大胖子不樂意,走過來甕聲甕氣的罵道:「拍個鳥毛,你侵犯老子的肖像權!」說著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打翻了記者手裡的相機。

  記者嗷的怒叫一聲,翻手把一把三寸長的小刀扔到了天上,小刀迎風而長,照著胖子的腦袋就要招呼下來,大胖子也怪叫著,一伸手從空氣裡竟然抓出了一根狼牙大棒。

  四周趕忙跳過來一群人勸架,記者眼看打不成了,狠狠的啐了口唾沫:「我們新聞工作者有採訪拍照的權力!」

  小辣椒慕慕看著這群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小易乾脆早就躲到溫樂陽背後去了。

  這群形形色色的怪人一比,溫九和溫十三已經是非常合格的地球人了。

  這些人和溫樂陽的方向一致,溫樂陽正琢磨著是不是要躲開他們的時候,一個六十多歲、留著山羊鬍子的老人走到他跟前,操著濃重的天津口音問他:「你嘎嘛的!」

  老頭子腰板挺得筆直,頭髮鬍子都梳理得一絲不苟,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淬礪的氣息,溫樂陽感覺戳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把鋒銳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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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鏡和尚站在一截山梁的頂端,目露凶光不停左右巡視,金色小磬靜靜懸浮在半空中,不時發出一陣陣洪鐘般嘹亮的金屬轟鳴,每聲巨響時,聲波都會盪開空氣,在天空中留下層層的漣漪,和尚找了一會,不耐煩的對著不遠處的老道大吼:「人呢?」

  老道正握著小飛劍剔指甲裡的黑泥:「跑了唄。」

  和尚不甘心的一跺腳,伸手就要扯脖子上那串佛珠,稽非老道嚇得驚叫了一聲,忙不迭跳起來拉住和尚的手:「你瘋了!」

  和尚臉上怒氣蓬勃,臉上的黑灰都擠得簌簌向下掉:「這狗雜碎心地忒也歹毒了!竟然用山棺邪術,要不是老子發現及時,你我還有那幾個娃娃,非得被他活埋了不可!你滾開,我放法珠翻他出來……」

  老道死死拉住和尚的手:「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這是峨眉山!你要是放了十八顆珠子出來翻山,狗雜碎未必找得到,老妖精肯定能翻出來一大堆!」可惜溫九和溫十三不在他們身邊,否則一定會興高采烈的湊過來問一句:你們也認識老妖精?

  水鏡和尚一愣,恨恨的把手從佛珠上放下來:「那怎麼辦,就讓狗雜碎跑了?」

  「你那顆禿頭裡面長的都是頭髮是吧?那個小雜碎躲在峨眉山暗箭傷人是為了什麼?」

  水鏡伸手一引,把天上的小磬招了回來:「你是說……斬雁峰?」

  老道慢條斯理的點點頭,嘿嘿的奸笑著:「饒是那個老鬼奸似鬼……」

  和尚小眼睛一翻:「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稽非也不以為意,眼睛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少廢話,快走吧,晚了就沒熱鬧看了!」

  和尚笑了,一種只有在剛剛偷吃過老母雞的小狐狸臉上才會有的表情,突然綻放在他那張銀盆大臉上。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6:38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二十七章 散修

  溫樂陽猶豫了一下,回答刀子般的老者:「奉師長之命,來峨眉山辦些事情。」

  老頭子上下打量著溫樂陽幾個人,從鼻子眼裡噴出了一聲不屑:「凡夫俗子,也配和我同行?」老頭子的威望在這群怪人裡頗高,先前他過來的時候,人人給他讓路,現在他一發話,立刻就有人跟著附和,有幾個脾氣暴躁的已經開始擄胳膊挽袖子打算上來動手趕人。

  一個穿著大紅襖,臉上塗脂抹粉的老太婆,臉上厚厚糊著可疑的白色粉末狀物體,見狀邁步跑了過來,攔住了幾個要動手的怪人:「等我先問問再說!」說著,笑瞇瞇的望向溫樂陽:「孩子,你們的師長是哪位?」

  『啪』,一件東西從溫樂陽背後拋了過來,小易怯生生的露出了腦袋,可憐巴巴的看著老太婆。

  老太婆伸手接住一看,立刻眉花眼笑,又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了刀子般的老頭:「是稽非的弟子。嘖嘖,這個老雜毛眼光不錯,這三個娃娃人人都不錯,不過好像都是帶藝投師,還帶著個殭屍娃子。我聽說湘西、陝西和川南都有人煉屍……」

  小易擲出來的,是稽非老道先前給他們的那塊掉色假玉。

  「不過這也無妨,都是些凡人練得玩意,碰見了咱們這些散修的仙人,自然忙不迭的拜師……」老婆子似乎特別愛說話,根本就沒人問她,自顧自的就往下說。

  溫樂陽苦笑著,也不知道該不該搭腔,更不知道這群人都是什麼來頭,自從他在暴雨之夜以後,連番遇到這種自稱修者的人,現在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是納悶以前這樣的人多少年也未必會現身一個,現在卻像雨後的蛤蟆一樣,層出不窮。

  神七上天了,修真不值錢了?

  刀子一樣的老頭子神色大為緩和,看樣子和稽非老道還有些交情,甩下一句:「牛鼻子就是財迷,弄這麼個東西來糊弄孩子!」扭頭就走開了,走了幾步之後,又補充道:「和尚也不是什麼好貨!」

  其他人也都笑了,他們都認識稽非老道,不再圍著溫樂陽幾個人看,而是帶上了他們,一路快步趕向斬雁峰。

  和以前遇到的鼎陽宮道士相似,這些所謂的修者法寶犀利,但是體質比著從小習武泡藥酒的溫家和駱家內室弟子,也強不到哪去,溫樂陽幾個人能穩穩當當的跟上他們的腳步。

  老太婆在這群人裡威望也不低,而且好像很喜歡溫樂陽、小易和小辣椒慕慕三個人,把假玉還給了小易之後也不走開,就絮絮叨叨的和他們說話,先指著刀子老頭給他們介紹:「這位是天津盤山公冶老爺子……」

  小易現在也安心了,接口說:「盤山公冶是鑄劍名家,不過……幾百年前就已經銷聲匿跡了啊。」

  公冶老頭已經遠遠的走開了,居然還能清清楚楚聽到小丫頭的話,回頭露出了個笑容:「小丫頭倒有些見識!」

  老太婆也有些詫異的看了小易一眼:「你這個女娃知道的不少啊,公冶家的先祖在三百年前於鑄器中得到奇遇,從此悟道得窺天機,再也不鑄凡間的兵器,自然在人間沒了記載。」說完,她又開始絮絮叨叨的讚歎:「男娃子根骨清奇,是絕佳的材料;紅衣女娃子也有些根基;就連這個小女孩,看著弱不禁風居然也是見識廣博,嘿,稽非老道這次算是走運了,也不知道從哪找來的三個娃娃。」

  溫樂陽煉毒入體,普通的修行之人根本看不出他獨闢蹊徑力量卓絕,只是一個資質絕佳的普通人罷了。

  小辣椒慕慕大眼睛霎了霎:「婆婆怎麼稱呼?」

  老太婆有些不高興的皺了皺眉頭,眉心的白粉嘩嘩的向下掉:「怎麼著,稽非和水鏡連我都沒和你們說過?」

  小辣椒一臉的委屈:「我們幾個人是昨天才遇到他們的,不由分說他們就把玉牌塞給我們,後來他們遇到了件事情,就讓我們先去斬雁峰等他,還說有事情就報上稽非和水鏡的名號。」

  小辣椒是淡淡的川南口音,溫樂陽和小易則是一口川北話,好在這些怪人都是從五湖四海趕來的,聽不出細微的口音差別,還當他們真的是一個地方出來的。

  老太婆哼了一聲:「報他們的名號,稽非和水鏡很了不起嗎。」不過神態中已經沒有什麼不悅了,還安慰他們幾個:「這兩個人平時就是瘋瘋癲癲的,說兩句話就跑,不過為人和本事都是不錯的,你們拜在他門下不用說,是一場極大的造化。」

  先前那個打記者維護自己肖像權的大胖子呵呵的笑著插嘴:「紅姑婆,那兩個活寶自己還沒活明白,你這麼替他吹牛,當心害了這三個小娃。」

  紅姑婆咧開嘴巴嘿嘿一笑,白粉繼續往下掉,掉了這麼久都沒掉乾淨,也算是件神奇的事情了:「要是雜毛和禿驢不會教徒弟,老太婆就替他們教!」說著又望向溫樂陽,指了指那個胸口爆著一撮黑毛的大胖子:「他叫牛力士,在淮南落馬溝修煉。」

  溫樂陽插口問:「那你們是山宗,還是世宗?」溫一半從鼎陽宮的道士嘴裡問來過口供,在山裡隱修與世隔絕的人自稱山宗,潛蹤入世的修真者,統稱世宗。

  牛力士嘿嘿笑了聲:「我們是祖宗!」

  紅姑婆啐了他一口,笑罵著:「別沒大沒小,當著幾個娃娃的面說話檢點些!」語氣裡對著溫樂陽幾個人充滿了回護,老太婆很喜歡這幾個孩子。

  用水鏡和尚的話來說就是:緣分啊!

  「大家平時都散居在各地,各自修行,咱們散修之人,不講究什麼山宗世宗,想進山就進山想入世就入世,沒有那麼多說法,山宗世宗這些調調,都是那些正經的修真門派硬分的,像什麼崑崙、蜀山這些大派,自古就盤踞仙山,根基扎實不屑入世,所以自稱山宗,其實這些年他們門下的弟子,也早就有人入世了;另外一些邪道裡的人物,被打壓的抬不起頭來,根基都被摧毀了,迫不得已才潛入世間隱藏了起來,偷偷修行,那些名門大派都把他們叫做世宗。」紅姑婆說話的時候嘴角漏風,費力無比,雖然是修行之人但是骨子裡依舊秉承了中國廣大農村婦女的優秀傳統,話沒完。

  溫樂陽這才明白,山宗世宗,是那些名門正派自己劃分的,山宗就是仙風道骨,世宗則是藏污納垢。

  牛力士甕聲甕氣的說:「咱們都是散修,沒門沒派,逍遙自在,就是給老子個蜀山掌門……」他的話還沒說完,紅姑婆突然厲聲叱喝:「住嘴,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

  牛力士撇了撇嘴巴:「咱們這麼多人在一起,怕他們什麼!就算只剩老子一個人,也沒怕過他們!」話說的雖然硬氣,不過還是沒在繼續剛才的話題說下去。

  小易是普通人,步履緩慢,現在已經跳上了溫樂陽的後背,又引來紅姑婆一通嘖嘖稱讚,說兄長就應該這樣疼妹子,又說道自己的那幾個兄長如何如何的不懂事,來回來去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小易突然插口問道:「姑婆,咱們去斬雁峰幹什麼啊?」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6:49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二十八章 和尚

  這個問題才是溫樂陽和小辣椒最關心的,一直在盤算著怎麼開口,生怕一個不小心露出馬腳,驚動了這群看上去吃人肉還得摘刺兒的怪物們,沒想到小丫頭就這麼直接的給問出來了,語氣裡沒有一絲的不自然。

  紅姑婆絲毫也沒有起疑,用嗔怪的語氣答道:「這個老雜毛,這麼大的事情都不跟徒弟說!」說著,突然壓低了聲音,語氣變得神秘兮兮:「娃娃們,聽好了,斬雁峰頂不久前露出了一個古洞,隨後斬雁峰上朽木吐花,離草結葩,枯泉重湧,老樹昏鴉……呃,沒有最後四個字,反正都是祥瑞之兆,這說明要有異寶出世啊!這個消息越傳越遠,後來咱們這些散修之人一商量,乾脆上山來碰碰運氣,就算得不到寶貝,能見識見識也好啊!」

  牛力士卻搖了搖大腦袋:「既然來了,當然是衝著寶貝來的,反正要是讓我遇到了寶貝,管他什麼蜀山崑崙的,誰也不讓!」

  溫樂陽有些吃驚:「真……的?什麼異寶?」說著又指了指遠處的斬雁峰:「也看不出來什麼啊!」

  紅姑婆嘿嘿笑道:「什麼異寶我哪知道,祥瑞之象也有結束的時候不是,只要寶貝還在就行,哈哈。」

  小易微微皺起了眉頭,這種獵奇的記載,是她最喜歡看的書,原本還以為是神話,沒想到還真有跡可循:「這種祥瑞之兆,只有福澤深厚的人才能看得到,真有人看到了也不會四處去散播消息吧。」

  溫樂陽讚許的看了小姑娘一眼,馬上追問紅姑婆:「這個消息是誰告訴大家的?」

  紅姑婆倒是一副瞭然於胸的神情,一點也不覺得這個消息有什麼奇怪:「娃娃們,你們不知道峨眉山是什麼地方,外人就算發現了異寶即將出世的祥瑞之兆,也沒辦法憑借一人之力,把消息通告大家的,自然也是值得信任之人,否則咱們也不會巴巴的趕來。」

  小易聽得雲山霧罩,一臉的納悶,又不知道該怎麼問。冰清透亮的小臉蛋上掛滿了疑問,就像只晶瑩的青果,惹人愛憐。

  紅姑婆修煉了一輩子,大江南北什麼地方都去過,卻從沒見到過這麼冰雪可愛的少女,目光裡慈祥氾濫,柔聲的解釋:「這峨眉山上啊,盤踞著一個大派,要真的有異寶出世,他們可不許外人來採擷……」

  小易不屑的哼哼了兩聲:「什麼大派,他們是強盜嗎?峨眉山是他們家的嗎,憑什麼不許別人來找寶貝,寶貝上又沒寫著他們家的門牌號。」小丫頭是忘了,九頂山後出現歸一草的時候,他們溫家死字號的人也視為禁臠,根本不許別人來採。

  一群怪人都覺得小丫頭這番話無比受用,各自大聲喝彩,牛力士的嗓門最大:「小姑娘說的好!要我說,小姑娘的見識比著那群光頭可強得太多了!」

  紅姑婆傲然微笑:「咱們在斬雁峰上溜一圈,也不見得就違反了天條。」

  這群奇人異士一路吵吵嚷嚷,腳步毫不停歇,神態上更加懈怠,他們個個本來就天不怕地不怕,現在拉幫結伙更加膽大妄為了,天下就沒有他們不敢去的地方。

  慕慕漸漸和紅姑婆混熟了,說話也輕鬆了起來,把來的路上發現屍體的事情告訴了她,只不過沒說明這些人的身份。

  老太婆皺起了眉毛:「聽你說的意思,應該是山棺邪術,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峨眉山呢?」

  牛力士也覺得這個消息不可思議:「峨眉山裡的人,不可能用這種邪術!」說著,突然恍然大悟的一拍巴掌:「肯定是有寶貝,引著那些老魔頭也來了,咱們可得快點走,別讓人搶了先!」

  溫樂陽卻低頭不語,仔細品味著老太婆的話,努力想把事情濾出一個線索:斬雁峰古洞顯出師祖拓斜的遺跡,溫家精銳進山後杳無音信;進山打探消息的溫氏族人都被邪術狙殺;現在又有一群散修之人要上斬雁峰古洞尋寶。

  小易看溫樂陽皺眉沉思,把小嘴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溫樂陽,咱們還是跑吧,別跟他們一夥走。聽他們說峨眉山裡好像也有什麼厲害的勢力,你想,要是這麼一群人跑到九頂山裡去轉悠,咱們死字號早就動手了……」

  溫樂陽咯咯一笑,捂著耳朵直跳腳:「癢……」差點把小丫頭從後背掀下去。

  「現在走已經晚了,這一大幫子人壓根就是來找事的,根本沒避諱,早就被人家盯上了,我估計咱們一脫隊,馬上就得被人家盯梢的人抓走。」溫樂陽等麻酥酥的感覺結束後,又站直了身體小聲對小易說。

  小丫頭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扯開嗓子對著牛力士喊:「胖叔兒,峨眉山裡有什麼了不起的勢力?」

  牛力士愣了一下,伸出小棒槌似的手指頭指著自己的蒜頭鼻子:「喊我呢?」隨即對著小丫頭呵呵直笑,覺得『胖叔兒』這個稱呼挺好聽:「峨眉山裡有座大慈悲寺,算有點名氣。」

  紅姑婆從旁邊苦笑著搖頭:「何止有點名氣,那是天下修佛的聖地,老方丈一句法旨,天底下的修佛之人,莫不遵從。」

  溫樂陽從旁邊插口:「鼎陽宮比著大慈悲寺呢?」

  牛力士有些意外:「你小子還知道鼎陽宮?」隨後又搖搖頭滿臉的不屑:「那就沒法比,大慈悲寺裡切墩兒的,到了鼎陽宮都能當祖師爺。」

  溫樂陽幾個人混在散修尋寶之人的隊伍裡,浩浩蕩蕩腳程極快,一路向著斬雁峰進發,紅姑婆非常喜歡這三個孩子,路上照顧有佳有問必答,溫樂陽也抓緊機會想多瞭解一些修真者的事情,只不過他對修真一竅不通,問來問去也沒找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路上不停的有長相古怪,行蹤可疑的人物加入隊伍,三三兩兩絡繹不絕,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會和公冶老頭、牛力士和花姑婆恭恭敬敬的打招呼。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隊伍已經擴大到三百人以上,溫樂陽和小辣椒、小易相對駭然,都油然而生一種西遊記群眾演員的感覺。

  要是有個警察進山,光看一眼這群人,就能立個三等功。

  晚上稍事休息之後,這群人繼續趕路,個個神采飛揚絲毫看不出疲憊之態,慕慕和小易卻都沒精神了,天將破曉他們就來到了斬雁峰腳下,從下望上去,整個山峰就像一截崩斷的天刃倒插在土中。山峰上根本沒有一草一木,是一塊整個的黑色巨岩,如果是普通人,沒有攀巖工具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眾人仰望斬雁峰,剛剛還喧嘩無比的隊伍突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被這座石山的氣勢所奪,有幾個膽小的人甚至都有些膽怯。

  「哎喲!阿……阿彌陀佛!」

  突然一聲稚嫩的驚呼從一塊大石頭後面響起來。

  走在隊首的公冶老頭子一揚手,所有人都站住了腳步,牛力士哼了一聲,晃著膀子擠開了大伙,和公冶老頭子並肩而立。

  紅姑婆的表情似笑非笑,回頭對著溫樂陽說:「不用擔心,早知道大慈悲寺會派人擋路。」

  一個眉清目秀,看上去不過七八歲的小沙彌,衣衫不整睡眼惺忪,顯然剛才在偷懶睡覺,手裡拿著個木魚,手忙腳亂的從石頭後面跑出來,嘴唇哆嗦著,好像想說話又不敢。

  小和尚不敢看眼前這群人,目光低垂死死盯住自己的腳尖,喘了半天才鼓足勇氣:「你……師父說,讓我…不能…你們上山…請回…回去吧。」

  一邊說著,手裡還緊張的微微發顫,不停敲著木魚。

  牛力士銅鈴似的大眼一瞪,甕聲甕氣的問:「你師父是誰?」

  哇~

  小和尚突然咧嘴大哭,攥著木魚扭頭就跑了。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7:13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二十九章 佛偈

  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散修之人面面相覷,片刻之後,猛地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他們進入峨眉山尋寶,早就準備好和山裡的門派大打一場,誰也沒想到,第一個出場攔路的居然是個小娃娃和尚。

  笑聲還沒停歇,小和尚又苦著臉轉了回來:「諸位…不……不能上山!」

  公冶老頭子瞇著眼睛望向小和尚:「你師傅是誰?」

  小和尚看老頭子穿著打扮都比較乾淨,長的也不那麼怪異,雖然透著股嚴厲,看是也不怎麼害怕了,用木魚錘搔了搔自己的後腦勺,滿臉納悶的反問:「師父名號是……我忘了。」

  一個賊眉鼠眼的中年瘦子尖聲笑道:「小和尚細皮嫩肉,加上些胡蘿蔔燉出來一定香噴噴!」

  小和尚兩腿發顫,嘴唇青灰,臉蛋上還沒退去的嬰兒肥都在突突突的跳著,也不敢在說話了,強忍著恐懼搖頭不肯讓開道路。

  小易趴在溫樂陽耳邊笑道:「那個人口味跟你差不多。」

  溫樂陽一本正經的搖頭:「我只吃生的!」片刻後又忙不迭補充一句:「我是說胡蘿蔔。」

  紅姑婆看著小和尚眉清目秀,又愛心氾濫,沒看怎麼邁步就飄身到隊首,回頭罵剛才說話的那個瘦子:「盡說些胡話嚇唬孩子,還怕你邱老四的名聲不夠難聽啊!」說完又柔聲安慰小和尚:「孩子別怕,快回廟裡去找你師父,把道路讓開。」

  小沙彌充滿感激的看了老太婆一眼,猶豫著搖搖頭:「師師……師…師父讓…讓……」

  紅姑婆的老臉上除了白粉就是心疼:「好孩子,別怕,慢慢說!這群混人,看把一個好端端的孩子給嚇得。」

  「不…不是…嚇嚇的,我…結巴……天…天生!」

  這邊幾百個散修之人,個個都是狂傲不遜的主,平時天不怕地不怕,他們不算邪魔外道,那些修真大派沒有什麼事情也不願意招惹他們,這次聯袂起哄著上山,結果眼看到了地方卻被一個小孩給攔住了,這些人都自持身份,誰也不願意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去欺負小和尚,不過相持了一會之後,還是有人忍不住了,一個長得很有磨盤氣質的黑胖子最先忍不住了,跳出隊伍大罵:「紅姑婆少跟他廢話,小子快滾開,否則……」說著雙手一翻,掌心向天,嘴裡倏地大吼了一句稀奇古怪的話。

  寧謐的天空中倏地一蕩,一塊麵包車大小的石塊從天而降,在空氣裡摩擦出嗚嗚的哀號,向著不遠處的一片小樹林就砸了下去。

  一群人有的嘻嘻哈哈的喝彩,有的面露不屑之色。

  一直被嚇得魂不守舍的小和尚突然驚叫了一聲高高躍起,胖嘟嘟的身子在半空中化作一條矯健的幼龍,圍著從天而降的巨石迅速的旋轉著,手裡的木魚錘連珠敲在石頭的邊緣。

  當巨石堪堪要砸到樹林頭上的之後,彭然一聲悶響,大石頭一下子爆成了齏粉,簌簌的落在林間,沒有了一點力量。

  小和尚也回到了紅姑婆身旁,還是那副心驚膽顫的窩囊相:「樹…生長不…不易…峨眉山一草…一草…一草…….」聽著跟CD劃痕似的。

  幾百個散修就像一群突然被斬首的鴨子,瞬間鴉雀無聲,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小和尚,剛才那塊巨石的威力對他們來說不算太大,其中不少人都能擊碎或者躲開,但是要像小和尚這樣在須臾之間就把它化作粉末,能做到的人還真不多。

  紅姑婆迅速的退開了幾步,原先臉上的和顏悅色已經蕩然無存,換作了冷冰冰的嚴厲:「原來老婆子看走眼了,還傻乎乎的上來當好人,謝謝大師父,剛才沒拿那個錘兒給我來上一下。」

  小和尚似乎根本不明白老太婆為什麼突然翻臉,急著想解釋,結果一著急,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紅姑婆繼續冷笑著:「冀北小紅溪,紅姑婆不自量力,想要討教了,請大師父賜個名號!不記得自己的師父是誰,總不會連自己的名字也忘了吧。」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從小結巴身後傳來。

  九個年輕的光頭和尚,像變戲法一樣,從剛才小和尚棲息的那塊巨石之後走了出來,一個接一個走到小和尚跟前,睡眼惺忪的合十施禮:「師叔早。」

  小和尚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伸出小胖手對著紅姑婆結巴著:「讓…讓玄、玄鳥來…說!」

  一個三十出頭的僧人樂呵呵的踏上了一步,合十施禮對著眾人朗聲唱道:「大雷音寺,玄鳥見過諸位神仙。」他的語氣不卑不亢,還帶著淡淡的笑意,似乎一點也沒有把眼前的處境放在心上。

  大慈悲寺中最近五代的僧侶法號,善、希、玄、禪、滅,其中善字的老僧也剩不下幾個了,早就不再理會塵世隱在寺裡專心修佛,現在寺中的方丈和各院主持都是希字輩的高僧,眼前這個和尚自稱玄鳥,這麼算的話,他那個七八歲的小結巴師叔,竟然希字輩的僧人。

  這些散修的人個個表情古怪,低聲的交頭接耳,紅姑婆遲疑的望向小磕巴:「你是希字的僧人?」

  小磕巴雙手合十:「大慈悲寺,希…希聲。」

  小易捂著嘴巴輕聲笑道:「犧牲,這個名字可不太吉利。」

  溫樂陽搖搖頭沒說話,他不知道大雷音寺裡的輩分規矩,就算知道,也不明白從峨眉山上出來的希字輩和尚,對於修真者來說意味著什麼,不過就算他至少看明白了那麼大一塊石頭人家那個木魚錘就給敲成粉末了。

  紅姑婆似乎還想說什麼,牛力士已經一臉不耐煩的跳出來,手裡的狼牙巨棒晃了兩下:「和尚躲開,咱們幾百個散修之人結伙上山,沒想過對付大慈悲寺,斬雁峰將有異寶現世,此事早就傳遍天下,你們想捂也摀不住……」他是個大老粗,說起話來想到哪就說到哪,反正誰都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玄鳥略帶一絲無奈的搖搖頭:「諸位神仙明鑒,什麼天降祥瑞異寶現世都是些無稽之談,斬雁峰的突現古洞不假,但是絕無寶物,相反還是個極大的凶地,現在寺裡的幾位首座正在斬雁峰上推衍此事的來龍去脈,也有不少師兄在峰上演練護山法陣,要是諸位貿然上去,恐怕會有危險,依小僧看來,諸位不如先隨我到別院休息,用些素齋,等長老和師兄們撤下來之後,我們再帶領諸位上山遊覽。」

  先前那個被牛力士砸掉相機的記者突然開口了,文質彬彬的帶著股嗆人的酸勁兒:「和尚封了斬雁峰,然後告訴咱們山上沒寶貝?」

  哄,一下子,剛剛還面露猶豫的散修們全都變得猙獰起來。

  「和尚心術不正,想要私藏寶貝!」

  「和尚快點滾蛋,惹惱了祖宗,管你哪廟的!」

  ……

  一群人指著和尚們亂七八糟的破口大罵,南腔北調各路的方言都有,小磕巴面露倉皇,急得直跺腳,玄字輩的幾個和尚卻也不生氣,個個都掛著淡淡的微笑。

  散修越罵越亂,漸漸已經從光頭和尚罵到了尼姑家的瘸腿鄰居,牛力士站在隊首罵的最賣力氣,紅姑婆和公冶老頭幾次呼喝都沒能何止,突然玄鳥含笑踏上了一步長聲唱了句佛偈:「阿~彌~陀~佛~」

  在混亂的謾罵聲中,這句佛偈就像一絲清涼,倏地從所有人的耳鼓一直鑽入心地。

  同時遠山處處回聲,從四面八方傳了回來,其他的八個和尚各自踏步上前,依次長吟佛偈,一句接一句,和山谷間的回音重疊在一起,第九個和尚頌完之後,玄鳥又再度開聲,不過彈指之間,讓人心底清寧的佛頌已經匯聚成浩浩天音,變成了洪鐘一般讓人震耳發饋的巨響,重重的砸在所有人的心頭,修為低的散修者只覺得有渾身血流湍急,心臟無論再怎麼努力跳動,也跟不上血流的速度,紛紛手捂著胸口,臉色蒼白的跌坐在地。

  倒是溫樂陽、小易、慕慕,只是覺得聲音鬧的厲害,耳朵裡轟轟的難受,卻沒有其他的異樣感覺,大慈悲寺的梵唱天音威震天下,以佛家至純的元陽之力引動天威,直接攻擊敵人辛苦修煉的先天真氣,時間長了能散盡修者一生的積累。

  溫樂陽幾個人既沒有元神更沒有元氣,反而倒沒事。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7:24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章 梵音

  牛力士紅姑婆這些修為精深的散修又驚又怒,誰也沒想到和尚們笑呵呵的卻說打就打,紛紛惡罵著亮出法寶。

  長刀,神劍,飛缽,山嶽符、火麟撰,轟天印、煉神泥丸……

  散修們平時各自修行法寶稀奇古怪,有的旋起綺麗光芒,有的滲著森森陰風,在主人的頭頂盤旋飛舞,只等主人一聲令下就咆哮激射。

  牛力士狼牙棒瘋狂的揮舞,腥臭的罡風凜冽吹拂,空氣中從四面八方都隱隱響起了惡狼的長嗥,與梵唱糾結在一起,本應溫馨爽朗的破曉冬山一下子變成樂土與葬園交疊的詭異之地。一頭體型大過巨象的純白色雪狼時隱時現,映著朝陽,在地面上投射出巨大的陰影。

  紅姑婆雙手連連挫轉著,一朵接一朵碗口大的紅花漸漸浮現,在她身前旖旎的漂浮著。

  佛燈蟲忽然從溫樂陽胸口竄了出去,想要跳到紅花上,嚇得溫樂陽剛忙伸手,在半空中把倒霉孩子撈了回來,好在一群散修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和尚身上,誰也沒注意他們。

  『我服了』在溫樂陽手心不服氣的摔打著胖嘟嘟身體。

  「和尚,再不讓開,死無葬身之地!」紅姑婆一直都不願意引起爭端。

  玄鳥的笑容依舊沒有絲毫變化,似乎漫天亂飛的法寶都是紙飛機,根本不搭理紅姑婆,一心一意的接唱著梵音。

  牛力士一臉躍躍欲試,對著紅姑婆叫道:「跟他們說個屁,動手吧!」

  紅姑婆叱喝一聲,身旁所有的紅花並沒有飛向和尚,而是狠狠的砸在了堅硬的山地上,發出一陣讓人心悸的琉璃碎裂聲,堅硬的紅色一閃而滅!

  牛力士卻哈哈大笑,使勁的喊了聲:「好!」狼牙棒用力一揮,隱在空中的雪狼現身而出,淒厲長嘯著撲向和尚。

  其他的散修也各自神采飛揚,賣力的砸出了自己的法寶,簡直就把惡戰當成了表演賽。

  瞬間天空崩裂,所有的法寶都在主人的指引下崩出神芒,各種符印喚出法身,各色飛劍蕩起真力,跟隨著巨狼,鋪天蓋地的砸向和尚。

  就在巨狼堪堪撲到和尚跟前的瞬間,一蓬剛烈的紅色遽然從僧侶腳下炸開,熾烈的火焰像地泉一樣歡快的肆意噴湧,能夠燙穿鋼鐵的火滴囂張的翻起跟頭,綻放著濃烈的暴戾。

  紅姑婆滿臉的慈祥早已不在,換而陰冷的笑容,五朵紅花激引地火,毫無徵兆的攻敵,是她的拿手好戲,相比之下,除了牛力士喚來的那頭千年狼魂之外,其他的法寶都黯然失色。

  各種光彩映在小易和小辣椒那兩雙大大的眸子裡,把兩個女孩子襯得美到了極點。

  公冶老頭子沒動手,挺著腰板站在一側,老眼微微瞇起,綻放著針一樣的精芒,目不轉睛的盯著和尚如何應付驚濤怒浪般的攻勢。

  頭頂上無數法寶撲過來,一排光頭被照得爍爍發光;腳底下地火噴薄,鞋底子都開始冒黑煙裡,泰山崩於面前而不變色的玄鳥和尚突然收了佛偈,尖叫一聲:「快跑吧!」

  師弟們個個嚎了一聲,扭頭拉起小臉煞白的結巴師叔,扭頭就跑!閃電般消失在眾人眼前,再出現的時候,已經退開了幾十丈遠,大袖子不停的拍打著屁股上的火苗。

  轟然巨響,震得大地顫抖,遠山哀鳴,兩拖拉機的法寶全部砸在了片刻前和尚們的立身之地,爆裂的氣浪把不少人都掀翻在地,堅硬的山石被炸碎成齏粉,斬雁峰腳下赫然顯出了一片廣場大小的深坑。

  高聳入雲的斬雁峰似乎都晃動了一下。

  只是,和尚跑了。

  散修們也沒想到,這群和尚居然都是賤骨頭,好說好道的不肯走,非得等到火燒了屁股才逃跑,愣了片刻之後全都哈哈大笑,一邊收回法寶,一邊猛吹牛皮,笑罵著大慈悲寺幾千年的威風,原來都是唬人的。

  這時候剛才被爆炸的巨力掀飛的石塊才嘩嘩嘩的落下來,大伙都撐起法寶抵擋著,紅姑婆剛忙引出兩朵大紅花,護在溫樂陽等人的頭頂。

  等碎石落進,眾人才舉步前行,雄赳赳氣昂昂的準備上山,慕慕剛走了幾步,突然覺得眼前一黑。

  一塊黃布慢悠悠的從天上落下來,正罩在她腦袋上,溫樂陽手忙腳亂的幫他她把黃布取下來,隨即咦了一聲:「有字兒!」

  跟前幾個散修都聚了過來,黃布上的字跡歪歪斜斜,錯別字連篇,一看就是出自孩子的手筆。

  「斬艷風大胸(斬雁峰大凶),古東更雞鵝(古洞更極惡),小和尚不扁人(小和尚不騙人),神仙們回去八(吧),希聲白球。」

  牛力士前面都能看懂,就是最後兩個字,有些納悶的自言自語:「什麼白球…….哦,拜求!哈哈,這個小和尚忒怪,好寫的字反倒不會寫。」

  小易早就跟他們混熟了,笑著解釋:「娃娃學字,都會先從看得到的東西學起,比如胸口,雞鴨,皮球什麼的。」

  溫樂陽可沒他們那麼輕鬆的心思,誰也沒看見小和尚是什麼時候拋出這塊黃布的,斬雁峰古洞他勢在必行,但是路上遇到的怪事不斷,都是超出他理解範圍之外的事情,再算上前不久發現的同族屍體,心情已經有些沉甸甸的。

  小辣椒慕慕的表情也變得凝重了起來。

  公冶老爺子跟紅姑婆兩個人沒再說什麼,帶著隊伍上山,只是頻頻的回顧,好像還在等什麼人,雖然嘴裡也在鄙夷著大慈悲寺,可是心裡都明白,憑著那群和尚在無數法寶下全身而退的身法,就絕不容小覷。

  大慈悲寺貴為修佛聖地,千年的威名都是用法寶和元神砸出來的,一群和尚雖然讓開了,但是上山的路恐怕也不會好走。

  果然,眾人剛剛走上了不到一個小時,突然一道刺眼的金光,從斬雁峰頂燦然綻放,金色的光芒越擴越大,像潮水般一層層吞沒著險峰週身的黑暗,吞沒著險峰刀子般淬礪之氣,不斷的蔓延著,不出一會功夫,就已經把整座大山全部籠罩住。

  溫樂陽等人沐浴在金色的佛光裡,就連胸口露著護心毛的牛力士都染上了一層莊嚴。

  一隻隻金色的蝴蝶不知從哪裡飛了出來,翩翩舞動著輕巧的翅膀,圍繞著眾人上下翻飛。

  一聲充滿了慈悲,宛若歎息的佛偈,就像哀傷的琴聲,一路飄搖著,輕輕迴盪在溫樂陽的耳中。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7:41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一章 公子

  金光乍現,散修們手忙腳亂的放出法寶護身,除了溫樂陽幾個凡人之外,人人都有寶貝護身,過了半晌看到金光好像無害,大伙才送了一口氣,不明白大慈悲寺的和尚搞什麼鬼。

  剛才在斬雁峰腳下溫樂陽就已經明白了個大概,修煉這回事似乎和武術不同。一個好拳師很難打贏十個一般的拳師,但是對修煉來說,修者間質量的差異很難用數量來彌補,人家九個和尚根本沒動手,就唱了幾句佛偈,自己所在的這支雜牌軍就倒下了一半多,連動手的機會都沒有。

  眼下金光和煦溫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變成刮骨的鋼刀,溫樂陽雖然老實厚道,但是也不認為和尚們放出一道金光把大山都籠罩了就是為了好看,這要是射燈,得配多大的泡子啊。

  紅姑婆的見識廣博,低聲對著溫樂陽說:「這是峨嵋大慈悲寺的佛頂金光。」隨後看到幾個人都是一臉迷茫,笑著繼續解釋:「修行之人,各有各的道法和神通,也各有各的相乘與相沖,火行道法在水中施展就會大打折扣,但是在至陽之地卻能直接提升一個層次,和尚釋放的金光,就相當於火行修者給自己做出一個至陽之地。」

  溫樂陽點點頭明白了,和尚們在佛光下,施展的法術威力比著平時要大上許多。

  突然一聲勁力沛然的長嘯,從山腳下衝天而起,清越激昂,充滿金屬音色的聲音一下子將那聲悲哀的禪唱衝散,幾條人影如流星般,從遠處一路激射,幾個縱躍已經攀上山峰!

  一群散修之人全都面露喜色,猛地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呼聲未竭,一個矮冬瓜帶著四五個人就已經來到大家的面前。稽非和水鏡兩人就跟在矮冬瓜的身後,笑嘻嘻的衝著溫樂陽和慕慕擠咕眼睛。

  另外還有三個人,都是又高又壯的肌肉男,穿著緊身的黑上衣,身上的肌肉都緊緊的裹在衣服裡,袒露的胸口和脖子上,露出花花綠綠的紋身,走在大街上一看就是靠拳頭過日子的主兒。

  矮冬瓜看著三十歲上下,長了張麻皮臉,小眼睛蒜頭鼻,穿著黑褲黑上衣,脖領子敞開露出了一條大金鏈子,腋下還夾著個小包,標準一副社會人的打扮。

  紅姑婆、牛力士和公冶老頭馬上聯袂走到矮冬瓜跟前:「見過樂羊公子。」

  其他的散修裡,輩分高的頷首,輩分低的乾脆跪拜,紛紛向著矮冬瓜行禮,不過臉上都含著笑容,透著一股親切勁。

  矮冬瓜樂羊公子長相寒磣,但是顧盼之間,眉宇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華貴的氣質,麻皮臉上掛起的笑容讓人看著無比真誠,操著一嘴京口片子笑呵呵的和散修們打著招呼。

  「公冶公公,您老身板還是那麼硬朗!」

  「紅姑婆,小孫子該考高中了吧,得選個好學校,最好能從北京辦個學籍,我在教育局裡有幾個熟人,來之前打過招呼了,這一半天就能回信兒。」

  「哈哈,牛爺,大冬天兒的您露著個胸口不冷啊!」

  「你是…不亂谷的老四…嘖嘖,才幾年不見,已經修煉成仙了,你家老爺子還好不?等我忙過這幾天,還想著找他老人家去喝兩盅。」

  「咦,劉猴兒,你這蔽日金砂可越來越晃眼了,趕明兒哥們窮了,跟你借二兩金砂子換煙抽。」

  ……

  樂陽公子輕鬆的和大伙打招呼,很快和散修們打成一片,每一個被他問到的人都自豪而恭謹的回著話,臉上神采飛揚,好像得了莫大的榮幸。

  溫樂陽抓了個空兒,輕聲問紅姑婆:「姑婆,這位樂羊公子是誰?」

  紅姑婆剛剛被矮冬瓜落實了小孫子的學校,老臉都笑成了一朵花:「傻小子,他們名門正派都是根基深厚,歪門邪道也都有自己的勢力,散修之人要是不抱成個團,還不得讓他們禍害死,所以咱們這些人平時也都有個消息串通,誰也是平白無故的挨了欺負,也好找到朋友出頭,畫城樂羊家,一直就幫襯著大伙,一代一代下來,算是散修中的第一家。」

  溫樂陽微微琢磨了一會:「樂羊家是散修的領袖?」

  紅姑婆呵呵笑著:「領袖也談不上,咱們畢竟是散修,平時沒有那麼嚴密的組織,不過畫城數千年的威望,樂羊公子又為人熱心,在咱們這些人心裡,著實有些地位。」

  溫樂陽點點頭:「明白了,那這次斬雁峰現寶的事情,也是樂羊公子告訴大家的吧。」

  牛力士從旁邊納悶的看了溫樂陽一眼,呵呵笑道:「原來傻小子不傻!」

  溫樂陽摸出根胡蘿蔔,咬下尖尖的一截笑著答應了一聲:「除了樂羊公子,恐怕別人也攢不起這麼多的人來捧場。」剛說完,無意中抬頭正迎上了矮冬瓜的目光。

  矮冬瓜目光炯炯的望著溫樂陽幾個人,嘴裡對著身後的和尚老道笑著說:「這個小伙子就是你們看上的徒弟?好眼光啊,可惜讓你們兩個傢伙搶了先,否則我肯定得帶著他回家,求我爹給我收個師弟,不對,不用求,我爹就得搶著收下他!」

  聽矮冬瓜話裡的意思,稽非和水鏡吹過牛皮,溫樂陽已經拜了兩個老賊當師父。

  樂羊公子又望向溫樂陽,小眼睛裡滿是笑意:「小兄弟怎麼稱呼?」

  「我叫溫樂陽。」

  突然一聲怒罵,緊緊跟在矮冬瓜身後的三個肌肉男同時發怒,伸出大手就來抓溫樂陽,嘴裡罵著:「小王八蛋,敢消遣樂羊公子!」

  卡嚓一聲,小易雙眉倒豎:「誰敢來?!」解下身後的大喇叭手腳麻利的裝填火藥,稽非老道跟水鏡和尚條件反射的一縮脖子。

  矮冬瓜臉上現出了又鬱悶又古怪的笑容,一揮手屏退了三個手下:「你真叫溫樂陽?嘿嘿……我叫樂羊溫。」

  溫樂陽愣了一下,也古里古怪的笑了,想起來在西遊記裡好像有一對小妖怪,一個奔波兒霸一個叫霸波兒奔。

  樂羊公子好像還想說什麼,先前那個哀唱禪音的聲音,又從漫天氤氳的佛光中緩緩傳來:「畫城樂羊公子駕到,大慈悲寺上下莫之幸焉!阿彌陀佛,大慈悲寺三明禪院首座希相見過公子。」

  聲音剛落,另一個氣若游絲好像隨時會斷氣的聲音接踵響起:「大慈悲寺六通禪院首座希障有禮。」

  第三個聲音更加奇怪,每說一個字就變幻一種強調語氣,好像是一群人一人一個字在接力:「大慈悲寺八相禪院首座希業頓首。」

  第四個聲音卻像春雷般奔放,聽上去說不出的痛快:「十力禪院首座,希知!」

  散修之人紛紛蘊起目力,想要找到說話的和尚,但是每一個聲音都是從四面八方傳過來的,壓根就無從尋找。

  樂羊公子顧不得再和溫樂陽廢話,哈哈一笑朗聲回答:「三明六通,八相十力,慈悲寺五大禪院到其四,樂羊溫才是倍感榮幸,小子何德何能,竟然引得四位神僧開口垂詢。」

  稽非從樂羊身後笑嘻嘻的拍馬屁:「來了四個不算多,還差個一大事禪院呢,都來齊了還差不多。」

  樂羊溫回頭瞪了老道一眼,這個馬屁明擺著就是挑撥離間。

  第五個聲音終於響起了,結結巴巴,說得費力無比:「大慈悲、悲寺…一大事禪…禪院,希…希聲合十…施、施禮……」

  哄的一下子,所有的散修全都低聲驚呼著,第五個聲音稚嫩而真誠,就是剛才在峰下阻攔大伙上山的小和尚。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7:52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二章 金光

  大慈悲寺五大禪院,一大事、三明六通、八相十力,其中一大事排在首位,誰也沒想到這個修真大派中最重要的位置,竟然是一個小孩子主事。

  樂羊溫臉上掛起了一絲驚訝:「一大事禪院首座,不是希覺神僧嗎?」

  小和尚結巴著回答:「那個…師兄…另有要、要事,幾個月前讓我…首座。」

  矮冬瓜樂羊溫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呵呵笑道:「恭喜小神僧了,三天後畫城定有一份賀禮送到,恭祝小神僧添為一大事禪院首座。」

  水鏡和尚跟在他身後,有點著急的催促:「跟他們費什麼話啊,咱們快上去吧!」

  散修大都有這個心思,紛紛點頭和應,大慈悲寺五大禪院的首座都到齊了,不用說肯定是衝著寶貝來的,上去晚一步,寶貝沒準就被人家收進兜裡去了。

  剛才第一個說話的,三明禪院首座希相聲音蒼老哀傷,充滿了悲天憫人的慈悲,再次緩緩的開口:「畫城樂陽家威名遠播,行蹤飄渺為人高遠,老衲久慕了,只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還請公子賜教。」

  在樂羊身後的一個紋身肌肉男突然開口:「和尚,少假惺惺的廢話,我家少爺來到峨眉山,你們個個躲起來,只見聲音不見人,這就是大慈悲寺的待客之道!」肌肉男的聲音鏗鏘有力,就像利刃交擊,直刺天空,震得溫樂陽耳朵裡嗡嗡直響。

  樂羊溫笑著擺擺手,制止住手下:「家人無禮,讓神僧笑話了,神僧有什麼話儘管問就是了。」

  「峨眉大慈悲寺和畫城樂羊素無瓜葛,更談不上有什麼仇恨,老和尚不明白,公子引著這麼一群散修之人,氣勢洶洶的進山何為?」

  樂羊溫還是笑容滿面,但是已經改回了自己那嘴流利的京口片子,腔調裡充滿了社會味:「神僧您這話說的忒重,我可不敢應承了,不過話說過來,要是大慈悲寺裡的大小師父到了咱那一畝三分地兒,樂羊家裡就算再窮,也得招待好諸位……」話說著半截,矮冬瓜突然閉上了嘴巴,就此打住,不再說了,根本接著希相神僧的話茬向下說,光指責對方所為不是待客之道。

  半晌之後,天空中傳來了希相神僧濃濃的歎息聲。

  跟著小結巴又苦口婆心的開始勸解:「樂羊……公公子,快…下下山…吧…我們都、都有要緊事……失禮莫、莫……」

  十力禪院的首座希知聲音粗豪,脾氣也最暴躁,突然打斷了小結巴的話:「樂羊溫,你引著一群妖魔鬼怪闖入大慈悲寺重地,真以為和尚只懂唸經,不懂護道!」

  肌肉男長聲尖笑:「笑話!什麼時候斬雁峰也成了你們的禁地,峨眉的和尚果然霸道,看上了哪裡就說句禁地,要真是有本事,天下人早就都剃頭當和尚了。」

  希知怒極反笑,滾滾的笑聲在雲間激盪,矮冬瓜沒搭腔,對著散修之人使了個眼色,伸手向上一指,吆喝了聲:「大伙上山,跑起來!」

  散修們答應了一聲,全都提氣凝神,甩開大腳丫子飛奔,哄,本來就散亂的隊形一下子四分五裂,遠遠望過去就好像一群蛤蟆手腳敏捷的在大石頭上亂蹦亂跳。

  溫樂陽也趕忙背起小易,向著斬雁峰古洞的方向奮力攀爬。

  希相笑聲戛然而止,暴跳如雷的大吼一聲:「佛無相,眾生無相!天眼無礙智力!」

  浩浩湯湯的佛偈遽然響徹了整個天空,氤氳而為暖的金光在瞬間熾烈了千萬倍,眾人腳下的大山開始劇烈的晃動。

  金光已經變成實質,雖然不會阻擋身體但是徹底遮掩了視力,剛剛奔跑了幾步的散修們紛紛驚呼,統統變成了瞎子。

  溫樂陽叫了聲苦,眼前到處是金晃晃的一片,根本就什麼都看不清楚,但是片刻之後,身邊的一切又重新清晰了起來,他週身的毛孔都在迅速的開闔與收縮,正把發生在周圍的事情清晰的傳遞到心裡,彷彿正慢慢將他從自己身處的環境中拽出來,自然是自然,他是他。

  溫樂陽現在的感覺自己已經置身於事外,正在第三者的角度審視著周圍,就像在看環形立體電影的觀眾:

  水鏡和尚圓睜雙眼,在金光裡亂跑,眼看就要撞上一塊兩人多高的山石。

  稽非老道一隻腳已經賣出了山崖……好了,老東西掉下去了。

  慕慕瞪著一雙黑漆漆的眸子,雙手牽伸,正在摸索著攀爬,嬌艷如花的俏臉上,儘是焦急的神色,倒是殭屍寶寶阿蛋,亦步亦趨緊緊跟著主人。

  牛力士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氣鼓鼓的眨眼睛,不時有亂跑的散修之人哎喲一聲,被他絆倒。

  三個肌肉男結成了品字形的陣勢,一排排銀梭般的光芒圍繞在他們身邊。

  而矮冬瓜霸波兒奔,正在手下的護衛中,低頭在一張大大的宣紙上畫著什麼……

  溫樂陽以毒入道,煉毒入體,功法和古往今來所有的修者都大相逕庭,他的功法會將他與自然硬生生的剝離開,別的修者以心感受世界,最怕外力擾亂心神,而他是用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來窺探天地,只要肉身在,週遭的一切變化都會傳遞過來。

  小辣椒心急如焚,金光就像一塊黃布,厚厚的糊住了眼睛,時間稍長就已經感覺不到究竟是周圍的金色太明亮,還是自己已經失明了,就連把手舉到眼前,也根本看不到,突然左手一暖,一隻粗厚有力的大手,已經握住了自己。

  慕慕叱喝一聲,另一隻手一翻,亮起定魂針,本能的向著身邊的人就紮了下去。隨即一股根本無法抗拒的力量牢牢的捉住了自己的手腕,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是我,溫樂陽……小易,把大喇叭舉高點,別衝著我臉。」

  兩個少女同時鬆了口氣,又同時稀奇的問道:「你能看得見?」

  彭!

  一聲悶響,兩個丫頭都嚇了一跳,溫樂陽低聲笑著安慰:「別怕,水鏡和尚撞上山巖了。」

  希知神僧的狂放的笑聲再度從天邊滾滾傳來:「十力弟子,降魔衛道!」

  一片應喝上震盪天地間,大群的和尚宛如怒豹從四面八方撲了出來,手捏法印,對著一群比瞎子還不如的散修大打出手,打一下唸一聲阿彌陀佛,打兩下念兩聲。

  不過和尚們似乎手下留情,手裡威力巨大的法印一個接一個,但是都沒向著敵人要害招呼,專砸腳面。

  這群散修算是倒足了大霉,希知和尚狂怒之下施展了天眼無礙之力的神通,接引二十八部天廣目天王真經,以金光封住了散修的視力與靈覺,幾百人全都變成了睜眼瞎子,這就是修煉者實力之間的差異,人家發動一個神通,管你有多少人,一下子全都給你罩住,只要本事不行就別想掙脫桎梏。

  四下裡此起彼伏的都是修者的慘叫,來的和尚們都是十力禪院首座希知神僧的徒子徒孫,在天眼無礙的神通裡,視力和靈覺都不受影響。

  打瞎子,罵聾子,拿著木棍兒趕瘸子,打瞎子是天下三大惡行之首。佛宗聖地大慈悲寺的和尚們,正幹得興高采烈。

  溫樂陽背著小易,拉著慕慕,小心翼翼的躲到了一塊巨岩之後。

  矮冬瓜樂羊公子終於畫完了,伸手將手中的畫卷拋向天空,嘴裡朗聲長笑:「十力禪院,不過如此!」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8:06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三章 丹青

  一幅山水,寂寥丹青。

  在長長的畫捲上,只有一座孤高的山峰,遍體青黑色的山巖,幾條猙獰的裂縫如怒龍盤繞其間,囂張的透射出只屬於天地間的淬礪。

  畫城樂羊溫在須臾之間摹了一幅斬雁峰,寥寥幾筆勾畫,卻將這座黑色孤峰的氣勢盡數潑灑出來!

  隨著畫卷迎風招展,原本被金光籠罩的斬雁峰,就像一頭已經蟄伏的獸,突然又被畫卷勾起了本性,開始不安的躁動,那股淬礪的先天氣勢開始緩緩從山巖的縫隙中滲透而出,努力想要掙脫佛光的禁錮。

  樂羊溫表情猙獰,舉著畫筆在空中不停的亂畫,兩隻三角眼裡精光盎然猶如實質,緊緊盯住已經被他拋向半空的畫卷,猛地大吼了一聲:「破!」

  畫卷狠狠一顫,彭的冒起了一衝黑煙,轉眼燃燒殆盡,幾片灰蝶無力的灑落。而斬雁峰卻好像被徹底激怒,凌厲的山勢再也不肯臣服,那股讓人窒息的天生至性,在剎那中全部爆發,猛地裹緊了金色佛光!

  散修們只覺得週身一輕,眼前又恢復到希知神僧未發動天眼無礙智力的神通之前樣子,金光雖然沒有散去,但是又變得氤氳淡泊,目力和靈識全部恢復了正常。

  溫樂陽在山巖後看的目瞪口呆,先是和尚接引二十八部之力施法封閉散修的靈識,隨即矮冬瓜憑著一幅畫勾起了斬雁峰本身的氣勢,藉以破掉和尚的蒙目金光,這樣的鬥法和把法寶當成手榴彈亂扔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更遠遠超出了他對修真者打群架的認知。

  散修們一恢復視力,第一件事就是指揮著盤旋在身旁的法寶,唏哩嘩啦的砸向大慈悲寺十力禪院的和尚們。

  一個賊路過商業區,看見個要飯瞎子跟前的破碗裡有不少錢,躡手躡腳的過去偷,眼看就要拿到錢的時候,突然瞎子跳起來,掄起一板磚拍在他腦門上,墨鏡後面,目光炯炯。

  和尚們現在就是這種情形的,本來沒想著大開殺戒,也沒放出自己的法寶,就躲在金光的庇護下捏起佛家降魔手印,興高采烈的打瞎子,突然間瞎子都睜眼了……

  散修們可不管和尚剛才手下留情,現在一個個都是腳面紅腫,跟鞋坑裡塞倆饅頭似的,早就憋了一肚子惡氣,眼前突然恢復了光明,指揮法寶照著光頭就削,聲聲的慘叫不迭,一眨眼一片十力禪院的弟子就被放倒了,鮮血潑到黑色的山石上,在金光的映襯下,顯得分外猙獰。

  在最初的慌亂和慘重損失之後,快一半的十力禪院弟子都被打死或者重傷倒地,剩下的都是修行高深的僧侶,我佛早就不慈悲了,叱喝著充滿殺氣的佛偈,也紛紛亮出了法寶相迎,十力禪院首座希知卻沒有了一點動靜,既沒有嗷嗷咆哮,更沒有再施展什麼神通。

  和尚們的修為明顯比著普通的散修高上不少,在緩過神來之後,打得散修們連連敗退,要不是有紅姑婆、牛力士、公冶老爺子幾個高手壓陣,恐怕散修早就被人家打成散架了。

  矮冬瓜稍事休息了片刻,站起來帶著三個打手就撲向了和尚。

  他們四個人的實力遠遠超出了和尚與散修,不過一會功夫就扭轉了頹勢。

  佛光普照,黑峰昂立,一群散修,一群和尚,打群架。

  小易看著漫天亂飛的法寶,左眼閃著恐懼,右眼閃著興奮:「溫樂陽,咱們幫忙嗎?」

  溫樂陽卻沒理會小丫頭,正在閉著眼睛,低著頭悶悶的發呆,一隻手還牢牢抓著小辣椒的柔荑。

  小辣椒也摸不準這小子是在想事情還是裝模作樣佔自己便宜,伸手捅了捅他:「什麼時候還發呆,閉著眼想什麼呢!」

  溫樂陽突然驚醒,也不理會兩個少女,跳到身後不遠處的懸崖向下看,撿起了一塊石頭扔了下了去,跟著又皺著眉頭閉上了眼睛。

  溫小易和小辣椒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剛要發問,溫樂陽的身影突然一矮,消失在兩雙或清澈、或火辣的眸子中。

  兩個女孩同時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剛剛反應過來溫樂陽跳崖了的時候,這小子又笑嘻嘻的翻了回來:「咱們一定得上到古洞裡去!」

  小易拍了拍胸口長長出了口氣,看著外面打成一鍋粥的兩撥人:「怎麼走?路都被他們堵死了!」斬雁峰險峻異常,幾乎就沒有上山的路,現在兩撥人鏖戰的地方,正是山腰下唯一稍微平坦的落腳處,也是山峰最易守難攻的所在,現在別說是人,就算是鳥也會被漫天急飛的法寶擊落。

  和尚們雖然被動,但是敗相未露,大慈悲寺這次大動干戈,五大禪院的首座都到了山上來,只怕人家的增援馬上就會到。

  「好像還有一條路」。溫樂陽直接把小易背到後背上,有些為難的看了看慕慕和殭屍寶寶:「你能抱住阿蛋不?」慕慕不明所以的點點頭,阿蛋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思,立刻伸出兩隻小胖手,一臉期盼的望著她。

  慕慕對著阿蛋笑罵:「抱得你還少嗎!」俯身把殭屍寶寶抱在了懷裡,剛想說話突然驚呼了一聲,溫樂陽有力的胳膊已經牢牢攔住了她稚嫩的腰肢,貓著腰快走了兩步,跳到巨岩不遠處的石崖,三個人一個殭屍寶寶抱成一團,一步邁了下去!

  「你……」慕慕又驚又怒,身子急速的下墜,有心亮出定魂針但是卻軟綿綿的提不起一絲力氣,也不知道是因為溫樂陽胸口傳來的男兒氣息,還是因為失重。正要奮力掙扎,身子忽的一沉,雙腳已經接觸到堅硬的地面。溫樂陽卻沒放開手臂。

  慕慕的小臉通紅,怒道:「還不放開!」一邊說著,一邊低頭一看,嚇得整個身子又都軟了,空著的一隻手反而緊緊攬住溫樂陽。

  在他們兩個人腳下根本就什麼都沒有,幾個麻麻扎扎抱成一團的人,就站在空氣裡,腳下時不時有鳥飛過,好奇的抬頭看看他們,在確定這些傢伙不能吃之後,興趣索然的飛走了。

  十力禪院首座希知在佛光中接引神力,封住了散修們的視力與靈識之後,溫樂陽就閉上了眼睛,隨後身體漸漸置身事外,週身的毛孔在劇烈的開闔中,迅速的把正在發生的傳遞到他的腦海中,以他立足之地為圓心,周幾十米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呈現,雖然直線距離和目力沒法相提並論,但是神奇之處就在於,是周圍的一切,包括身後、腳下、頭頂和左右兩側。

  當所有的事物都逐漸清晰的時候,溫樂陽卻突然發現有一個奇怪之處,身後的懸崖之下不遠處,一條彎曲的黑帶緊緊貼住山壁,好像是被黑煙包裹住的小路,看方向應該是想著山峰的頂端綿延而去,不過溫樂陽只能感受到幾十米之外的距離,小路究竟通向哪裡他不知道。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8:18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四章 小路

  樂羊溫破掉了希知的佛家神通,眾人回復了視力,溫樂陽來到山崖旁向下看卻什麼都沒有,石頭也毫無阻隔的向下掉落,可是閉上眼睛之後,身體明明感受到下面有一條緊貼山壁的小路,這才冒險跳下去,溫樂陽當然不是傻子,憑著他現在的身手,只要是順著山壁滑落,就能用雙手固定住下落的勢頭。

  跳下去之後果然發現,這裡有一條看不見的小路,這才帶著兩個少女下來。

  溫樂陽現在已經有了些修真的覺悟,一臉羨慕的讚歎:「肯定有前輩的高人施法,遮住了這條小路,尤其妙的是這條路只能承人,不能載物!就算有人刻意試探也找不到……」說著自己又覺得不對,搖頭笑道:「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路,恐怕也是神仙造出來的。」

  小易和小辣椒根本就看不到腳下的小路,更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邁,只能依著溫樂陽向前走。

  溫樂陽也是個不到二十的少年,心性就算淳厚也忍不住得意的賣弄,兩隻眼睛故意不盯著腳下,四處張望著對周圍的景象嘖嘖稱奇。嚇得兩個少女小臉煞白,一個勁的催促他看路。其實他看路根本不是用眼睛,因為眼睛裡沒有汗毛孔。

  看不見的小路輾轉向上,通著山頂的方向,其間更佈滿了陷阱,大部分道路緊貼著山壁,偶爾卻繞開了一個彎子,有的地方斷開將近一米的空擋,就算有人誤打誤撞掉在小路上,沿著山壁摸索前進,也一定會失足摔落,這裡雖然還不算太高,但是把人摔成稀泥還富裕。

  山上依舊亂成一片,各種法寶蕩著流光溢彩閃爍不停,阿彌陀佛和草擬嗎的呼聲交疊在一起,又莊嚴,又神聖。

  溫樂陽帶著兩個少女,一臉輕鬆的走自己的路,讓他們打群架去吧。

  漸漸的,呼喝聲越來越遠,終於消失在凜冽的山風中,小易趴在溫樂陽的後背上,不用像慕慕那樣自己心驚膽戰的邁步,漸漸的放鬆下來,眼看著自己一行人越走越高,興高采烈的笑著問:「這條路一直通到峰頂?」

  溫樂陽只能『看』到跟前幾十米遠,也不知道這條路究竟會通向哪裡,雖然一直向上,但是還是搖搖頭:「應該不會,要是通到山頂的話,根本犯不著花心思佈置這麼一條道路。」

  小易腦子比溫樂陽好,但是思維可就談不上了,納悶的瞇著大眼睛:「啥意思?」

  「這條路根本就是條密徑,不是給普通人走的,通往的地方也不想讓旁人知道,如果直通山頂,直接爬山不就好了。」溫樂陽一邊說著,一邊回頭向著小易歪歪嘴巴。

  小易明白,伸手從兜裡拎出根胡蘿蔔塞進他嘴裡,然後望著膽戰心驚的慕慕:「你吃不?」

  慕慕的眼神都快凝固了,明知道看不見,還瞪著大眼死乞白賴的看,連頭都不顧上搖。

  溫樂陽把胡蘿蔔尖咬下來大嚼,小丫頭則接過後半截,香甜的吃著:「那這條路通道哪?」

  溫樂陽胸有成竹的一笑:「斬雁峰上也沒有什麼其他的地方了,應該是條捷徑!」

  「你是說……直接通到古洞裡?」

  「聰明丫頭!這條路應該是通到古洞的另一端,沒準直接是腹地,別忘了,山頂的洞口是因為滑坡才露出來的……再來一根兒。」

  一直走到天黑,溫樂陽突然歡呼了一聲,手臂用力,牢牢扶住了小辣椒:「前面沒路了!」站著別動。

  慕慕趕忙站穩腳跟,眼巴巴的望著溫樂陽,一點也火辣不起來了。一塊側凸的黑色石壁,就在他們面前大約四五米的地方。

  溫樂陽放開她,從嘴裡取下一截吃著一半的胡蘿蔔,向著石壁扔了過去,蘿蔔頭很有彈性的從石壁上崩開,翻著歡快的小跟頭,向著山下墜落。

  天色已經漸漸的黯淡了下來,小易使勁望著不遠處的山壁:「怎麼了?」

  溫樂陽苦笑著回答:「山洞,就在那。」說著,小心翼翼的把小易放了下來,仔細的叮囑:「千萬站著別動,我先跳過去試試。」

  小易本來都放開手了,聽得這麼一說猛地又抓住了他,大眼睛裡都是恐懼:「萬一要不是山洞,是山壁呢……」在她的小腦袋瓜裡,已經清晰的勾勒出一副圖案,溫樂陽四肢攤開,狠狠的撞在堅硬的山壁上,像個貼餅子一樣滑了下去……

  溫樂陽也想到了貼餅子的下場,臉色不怎麼好看,不過還是用力搖搖頭,柔聲安慰:「別怕,就是山洞。」來自皮膚身體的感覺,那是個黑黝黝的山洞入口,而眼睛卻告訴他那是硬邦邦的大山,溫樂陽知道自己應該相信身體,但是心裡還是感覺有點沒根,輕輕拍了拍小丫頭的額頭:「我一會就回來。」

  小易的大眼睛裡已經充滿了淚水,倔強的抿著小嘴,不敢哭出聲音。

  慕慕的聲音也顫抖著:「你……你快點回來!」

  溫樂陽故作輕鬆的哈哈一笑,活動了一下身體,正要起跳,突然停下了動作,回頭似笑非笑的看著小辣椒:「喂,你到底叫什麼?」

  小辣椒一愣,臉騰的紅了:「要你管,我就不告訴你!」

  小易可憐巴巴的望向小辣椒,帶著哭腔的說:「你就告訴他吧……他……」淚水下的目光,閃爍著完成遺願的執著。

  小辣椒一下子就心軟了,猶豫了半天猛地一跺腳,咬著牙發狠的吐出了三個字:「駱、旺、夫!」

  溫樂陽和小易同時愕然,隨即大的也不害怕了,小的也不哭了,捂著肚子放聲大笑,小辣椒的臉紅成了望天椒,又氣又恨又羞,想轉過身子不看他們倆,腳底下卻不敢稍動,最可恨的是自己懷裡的阿蛋,也跟著沒心沒肺的做了個燦爛笑容。

  在哈哈大笑中,溫樂陽倏地簇聲長嘯,不算魁偉但修長精壯的身體高高躍起,向著對面的山壁狠狠撞去!

  就在他撞上山壁的剎那,猛地消失了,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一樣,不見了,在小易和小辣椒的眼前,依舊是黑黝黝的山壁。

  兩個人齊聲歡呼!隨即眼前一花,溫樂陽又毫無徵兆的從山壁中躍出,跳回到他們身旁,當先背起小易:「一個一個來,你先等我。」說著帶著小易撞進了山壁。

  山壁和小路正好相反,小路是看不見但實際存在,而山壁則是看得見但卻不存在,不過都是不容外物試探,只能容人使用。

  小辣椒抱著阿蛋站在『空氣』裡,心怦怦直跳,不知道為什麼,在她心底很有些衝動,等著溫樂陽來抱著自己跳過去。

  片刻後溫樂陽又跳回到小辣椒跟前,伸手攬住了她:「準備好了?」

  慕慕扳著臉點點頭,突然腰間一股充滿安全感的力量傳來,眼前一暗又復一亮,已經站在了一座寬敞的山洞裡。

  石壁和地面上,都撲著青石板,石板上鐫刻著龍飛鳳舞的古篆,洞壁上懸掛著古香古色的銅燈,正在緩緩散發柔和的光芒。

  小易就站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正端著大喇叭,一臉警惕的望著山洞深處。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8:29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五章 古洞

  溫樂陽現在又得意又欣喜,如果不是溫辣子的霸道功法,讓他學會用身體來感受天地,這條小路和山壁的障眼法一輩子也休想發現,伸手拍了拍小丫頭的肩膀:「胡蘿蔔!」

  小丫頭卻表情嚴肅的搖搖頭,對著溫樂陽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用大喇叭指了指前方。

  一陣低微到細不可聞的細碎腳步,正隱隱的傳來。

  溫樂陽立刻踏上兩步,把小易藏在自己的身後,自從他離開紅葉林之後,這個動作都變成條件反射了,只要一有危險,第一件事就是先擋住小易。

  慕慕把阿蛋往地上一扔,定魂針緊貼在藕臂內側,錯動腳步和溫樂陽成犄角之勢。而阿蛋就像一隻敏捷的猴子,四足著地詭異而迅速的攀爬上光滑的石壁,把自己隱藏在銅燈的陰影中。

  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急促中透出凌亂,一個聲音隨著腳步聲傳來:「你……是你來了麼?」

  溫樂陽有點傻眼,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是我?不是我?

  聲音清冷的就像秋天的寒露,從耳朵裡一路透入骨髓伸出,最後從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空中氤氳而出那股霜雪般的涼。

  而語氣中的焦急與期盼,卻讓三個年輕人的心都沒來由的一褶,微痛。

  終於燈影晃動,讓人心曠神怡的清幽香氣中,一個年輕的女子從山洞深處跑了出來。溫樂陽只覺得眼前先是一暗,旋即光明大作!

  一個明媚到足以讓鏡湖閉光,春山失色的女子。

  驚喜與忐忑交織在一起的神色散落在明眸皓齒之間,別說溫樂陽,就連兩外兩個女孩子都忍不住放輕了呼吸,生怕稍一用力就會驚碎了這幅細瓷般精美的表情。

  少女看到溫樂陽和小易,先是愣了一下,表情漸漸變得失望,就連石洞中的光芒,也隨著她黯然一起暗淡了下去。

  少女全身都裹在雪白的裘皮中,細長的頸子側面,不知為何留下了一道寸許長的紅痕,卻讓白皙中炸出了一抹突兀的驚艷。微尖的下頜,薄薄的雙唇,高挺通透的鼻樑,黑寶石般的眸子,細細的雙眉如剪,黑色的長髮披在毛裘上,無聲的流淌著讓人幾乎無法直視的溫婉。

  長裘一直覆蓋過小腿,只在渾圓的腳踝下,露出一雙小小的赤足。女子的年紀比著溫樂陽和慕慕都要大上一兩歲,看上去二十出頭的樣子。

  三個女孩子都是美麗的,小易的美是清純,那骨子裡透出的天真;駱旺夫小姐的名字慘點,但是火辣辣的妖嬈足以讓任何人動心,而山洞裡這個女子女子的美卻是魔術般的,讓人無妨想像的明媚,就像皎潔的月光,又像滿眼的春色。

  一抹微笑重新將明媚蕩漾起來,不著痕跡的洗去了她的失望:「你們是誰……這是什麼?」年輕女子饒有興趣的盯著小易手裡的大喇叭,繼續說:「法寶?」

  小易不由自主的搖搖頭,隨即又趕忙緊張的點頭肯定:「法寶!」

  溫樂陽都繃緊了力氣,那種沉甸甸的感覺已經穩穩壓在了他的身上:「你是誰?」

  年輕女子笑吟吟的回答:「萇狸。」說話的時候,看到他顴骨上的紅色傷疤,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頸子上的那道紅痕。

  溫樂陽重複了兩遍這個古怪的名字,也不知道東土大唐人士裡有沒有姓萇的:「這是哪裡?你在這幹什麼?」

  沒想到,他的話剛問完,萇狸的表情遽然猙獰了起來,就像一隻發怒的貓,明媚的面容和從容的微笑,一下子被徹底的失望絞碎,歇斯底里的問道:「不是他讓你們來的?那你怎麼知道這條路,你們怎麼進來的!」說著突然一伸手!

  溫樂陽幾個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直隱藏在陰影裡準備偷襲敵人的殭屍寶寶,就已經慘叫著摔倒了他們的腳下,在阿蛋的後背上,五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淒厲的劃過。

  阿蛋的本事,溫樂陽是見識過的,雖然算不上太誇張,但是比著自己從紅葉林走出來之前,也是只強不弱,現在被人家一巴掌打下來,竟然連一絲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溫樂陽的反應最快,一言不發連環三拳就砸了過去,變沉的身體在慣性蕩起的力量下,比著憤怒的獵豹還要迅猛出百倍,在溫家村的時候,十幾個鼎陽宮的修真道士就沒有一個人能夠逃過他快如閃電的重拳。

  萇狸卻不屑的哼了一聲,她的表情隨著情緒變化,雖然依舊美麗,但是就像一副副彼此間毫不相關的面具,迅速的在她的臉上更換著,此刻猙獰已經被高高在上的驕傲替代,溫樂陽的連環三擊,拳拳都擦著裘皮上柔順的長毛滑過,萇狸冷笑著揚起一隻纖細的手掌,五指如鉤閃電般的揮出。

  溫樂陽遽然大喝了一聲,明明已經撲過的勢子在半空中毫無徵兆的一頓,腰跨間詭異的抖動著,身體就像枝麻花一樣扭曲起來,兩隻拳頭灌著如雷的風聲,砸向萇狸的雙耳,正是溫家的錯拳。不過他根本沒發現人家已經抬起了一隻手,自己的雙拳剛掄起來,五根手指就溫柔的按上了自己的臉,冰冷尖銳的刺痛,從雙眼直衝腦海。

  眼看著溫樂陽的腦袋就要像雞蛋殼一樣被捏碎,萇狸卻突然驚訝的咦了一聲。

  溫樂陽覺得臉上一輕,五根奪命的手指變成了清婉的春風,悄悄拂過了他的額頭,旋即雙拳落空,拳頭上蘊含的百毒之力劇烈的擠壓空氣,傳來了一聲窒悶的爆響。而萇狸卻好像沒有動過一樣,依舊俏生生的站在原地。

  又是一聲憤怒的叱喝,小辣椒已經翻起定魂針,像投林的春燕激射而至,兩根長針瘋癲的顫抖著,毫無蹤跡可循的扎向長裘女子。

  慕慕的反應和動作都比溫樂陽稍慢,當她攻上去的時候,溫樂陽第一輪王八拳已經掄完了。

  萇狸的眼睛亮了,一下子驕傲都被歡喜替代,這個女人根本就不用五官動作就能夠更換表情。

  萇狸伸手,在定魂針上不著痕跡的輕輕一彈,小辣椒如遭雷擊的悶哼了一聲,漫天紛繁複雜的針影立刻消散。溫樂陽在半空中接住她迅速後退。

  最後的衝鋒號,是「彭」的一聲悶響,溫小易的『法寶』出手,石洞裡黑煙升騰,一股嗆人的火藥味瀰漫。

  萇狸哎喲一聲,咯咯直笑:「你這法寶可真夠髒的!」

  石洞裡顯然有隱藏的通風口,黑煙很快就消散的一乾二淨,萇狸依舊纖塵不染的站在原地,笑吟吟的望著幾個年輕人:「我真糊塗,那個殭屍寶寶明明就是他的控屍術,非要看到定魂針才想起來。」說著,對著溫樂陽三人俏皮的伸伸舌頭,一臉歡喜的說:「剛才對不起啦,是我不小心!」

  說完萇狸突然一閃身,溫樂陽大駭,趕忙拉著兩個女孩子向後退開,萇狸卻扶起了阿蛋,白皙嫩滑的手掌在他背後一抹,五道淒厲的傷痕立刻消失了,一直伏在地上毫無聲息的阿蛋僵硬的轉動了一下脖子,臉上又浮起了憨憨的傻笑。

  小辣椒顧不得危險,趕忙走上兩步把阿蛋搶回到自己懷裡,溫樂陽也有點傻眼,不知道該不該出手,只有小易忙忙叨叨的又在給大喇叭裝火藥,不過小丫頭也是一臉的鬱悶,大喇叭跟著自己混社會以來,就開過兩次張,一次是阿猿的屁股,一次是溫樂陽的半扇身子,敵人是一個沒打到過。

  「還說不認識他!錯拳屍舞,都是他的拿手好戲!」萇狸就像個快樂的小女孩,眼睛裡閃爍著明亮的光芒,略微沉思了一會,指了指小易的大喇叭:「這個東西古怪的緊,是不是他這些年裡有發明了什麼新鮮玩意?」

  說話的功夫小易已經裝好了火藥,又端起大喇叭開始躍躍欲試,萇狸咯咯笑著擺手:「快別打了,這個東西不靈,弄得都是黑煙,對了!」說著,她的眸子裡一亮,伸手從裘皮中取出了一個小小的繡囊拋給小易:「你以後試試這個,跟你那些東西混在一起放在法寶裡打出去!」

  萇狸自從見到了錯拳和屍舞之後,所有的情緒都變成春天的朝陽,對著三個年輕人友善而溫暖。

  小易愣愣的打開繡囊,立刻氤氳起一層藍色的弧光,映襯著她的小臉忽明忽暗。繡囊裡慢慢滿滿盛著銀色的粉末。

  「記得每次用指甲挑一點點就夠用了,這些雷心痧可珍貴的緊。」萇狸又殷殷的囑咐了幾句,才望向溫樂陽:「他……你們是他的弟子?」

  溫樂陽試探的問:「你說的他……是拓斜師祖?」他和駱旺夫小姐的錯拳屍舞,都是傳承自拓斜師祖。

  萇狸撇了撇嘴巴,作出了一副氣鼓鼓的樣子:「誰知道他到底叫什麼,一天換一個名字,偏偏沒有一個好聽的。不過……我記得他的樣子呢!」說著抬起手,在石壁上迅速的畫了起來。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8:41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六章 魔女

  鴉雀無聲,溫樂陽、小易和慕慕面面相覷,對著石壁上那個長出四肢和一雙眼睛的鹹菜罈子不知道該說點啥,溫樂陽心裡嘀咕著自己的師祖,應該不會是個水缸修煉成精了。

  萇狸用小手拖著自己的下頜:「雖然不太像,但是神髓有了。」說完,又輕鬆愉快的歎了口氣:「他在哪?怎麼沒親自來找我,哼哼,等我出去了一定拔光了他的頭髮!」惡狠狠的語氣卻無法遮掩那雙明秀的眼睛裡,蕩漾著的溫柔和牽掛。

  小易輕手輕腳的向著大喇叭往大喇叭裡挑進一點『雷心痧』,用徵詢的目光望著萇狸。

  萇狸的神色有立刻恢復到輕揚跳脫,跳到小易身旁,用纖細的手指指了指山洞深處:「向著那打!」一邊說著,一邊用雙手幫小易摀住了耳朵,自己也皺起可愛的小鼻頭,緊閉著雙眼腦袋盡量向後錯。

  噠,小易扣動了扳機。

  猛地一聲比山崩還要可怕的聲音,就像修羅的爪子一樣,狠狠的撕碎了所有人的耳膜!

  千萬道絢麗璀璨的弧光,就像雷神在暴怒中揮動的長鞭,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起,向著山洞深處一頭紮去!

  巨大的聲壓催著凜冽的罡風,吹散了所有人的頭髮,溫樂陽、慕慕和小易大聲喊著連自己都聽不見的驚呼,重重的向後摔去。

  半晌之後,空曠的回聲才緩緩消散,溫樂陽手忙腳亂的把兩個少女扶起來,小易長出了一口氣:「後座力,更大了!」

  萇狸一臉的得意,就像個剛剛獻寶的孩子:「這個洞子裡被他用法術加持了,看不出威力,要是在外面,哼哼……不妨事,一會咱們出去的時候再試,包你滿意,不過你可別告訴你師父,他又頑固又膽小又財迷,一准把雷心痧搶走……」

  溫樂陽輕輕咳嗽了一聲,打斷了萇狸的話,老老實實的說:「我們……我們確實是拓斜師祖的傳人。」

  顯然,萇狸對他們的態度,完全是依照著拓斜流傳下來的絕技而改變的。

  萇狸微微一皺眉:「師祖?」隨即微微搖頭阻止溫樂陽繼續說下去,皺起了挺秀的雙眉,頷首思索著這麼。過了片刻,才一字一頓的問:「我問你,多少年了?中宗甘露元年,到現在多少年了!」

  溫樂陽哪知道什麼中宗甘露,但是牢牢記得大爺爺曾經說過,拓斜師祖是在西漢年間到的蜀地,結結巴巴的反問著:「是漢…….漢代?」

  萇狸依舊皺著眉頭:「什麼漢代,大漢帝國!」

  溫樂陽歎了口氣,認真的說:「兩千年了。」

  一抹濃濃的驚駭與意外,就像把燒紅的刀子,擊碎了那張溫婉的笑臉,萇狸纖細的身體在柔弱的顫抖著,溫樂陽一把沒拉住,小易已經跑過去扶住了她。

  萇狸深深的吸了口氣,勉強壓抑住心裡的驚駭,認真的望著溫樂陽:「你們是他的徒子徒孫?」

  小辣椒心直口快,沒等溫樂陽說話,就搶著說:「我們都是拓斜傳人,不過……已經兩千年了,你怎麼不知道?」

  萇狸原本輕靈的目光變得有些呆滯,機械的望嚮慕慕:「洞裡沒有日月。我一個人等,原來已經兩千年了。」在她的嘴角掛起了一抹淒艷的弧度:「他說過會來帶我出去的,從那天開始,未來的每一刻,就是兩千年,而過去的兩千年,不過是一彈指!哈哈哈哈,一彈指!」

  不甘和痛苦糾纏在一起,讓淒厲的笑聲充滿了裂璺。

  慕慕的眼中充滿了同情,不過在好奇心面前,同情迅速的敗退了:「你……你怎麼能活兩千年?你是人是鬼?」

  萇狸突然收斂了笑容,目光裡再次滲出了淬礪的狠色,恨恨的盯著慕慕,溫樂陽屏住呼吸,再次全身灌力,小易還在她身旁靠著,這個女人有點神經,誰也說不好她會不會突然發難。

  還好,很快那股淬礪的眼色就變得複雜起來,看了小辣椒一眼:「怎麼,他沒和你們說起過我?」

  小辣椒撇了撇嘴巴:「我們都沒見過師祖,兩千年前就再沒人見過他老人家了,再說人哪能活的那麼長。」

  萇狸把目光投向了溫樂陽。

  溫樂陽老實巴交的點點頭:「兩千年前,拓斜師祖在蜀地召見我們三家的祖先,就是他的弟子,結果當夜雷……那個引雷而遁。」

  小辣椒的反應和溫樂陽的二爺爺三爺爺一樣,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萇狸也笑了,帶著狡獪的溫暖:「什麼引雷而遁,這事我知道,那天他三個笨徒弟都回山了,他高興的緊,結果沒想到被我連洞子都給炸了,用的就是雷心痧!」說著突然伸出一根春蔥般的纖指,虛點溫樂陽的額頭:「做什麼眼色,要是我想害你們,你們早就死過三次了。」

  溫樂陽被萇狸拆穿了小動作,顧不上臉紅,皺著眉頭追問:「那你……是你害了拓斜師祖?」

  溫樂陽猶豫著該不該翻臉,幸好萇狸笑著搖搖頭:「他那麼大的本事,誰能害得了他,我就是用雷心痧轟了他棲身的洞子!然後他就氣急敗壞的追出來了。」

  慕慕一臉的納悶:「你引他追你幹什麼?」

  萇狸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她和溫樂陽,話裡有話:「你身邊守著個傻小子,當然不明白別人的辛苦……看不出來這個傻小子哪好,不過……他當初比著傻小子也強不了多少,成天傻笑,一臉肥肉難看的要死。」

  小辣椒的俏臉一紅,回頭狠狠瞪了溫樂陽一眼,又若有所思的偷偷瞟了一眼正在一旁專心致志聽故事的小易。

  溫樂陽的臉也紅了,心裡冤枉的要命,搔眉搭眼的摸出根胡蘿蔔,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他現在心裡就想著去找爺爺,這裡的女人和拓斜師祖是舊識,峰頂的山洞又暴露出錯拳和劇毒斑斕水,由此看來兩個地方多半是相通的,可是眼前的萇狸強大的讓自己不敢想像,說話做事更讓他摸不清路數,既不敢不搭理,更不敢隨便問四位爺爺的下落,說不定爺爺就落在了她的手裡。

  小易壓根沒注意到兩個大紅臉,從旁邊問:「拓斜師祖的本領很大嗎?比你還要大?」

  萇狸兩隻眸子裡又閃爍出明媚的光芒:「那是當然,天底下能和他一拼的人數來數去也不過就那麼幾個!那時候有個傢伙看上我,天天纏著我,我煩的要命,就把它給殺了。」

  「哎喲!」小易、慕慕、溫樂陽三個人同聲驚呼。

  萇狸撇了撇嘴巴,好像這點事實在不值得大驚小怪:「那小子的爹來找我報仇,正趕上我當時在破除魔障的關鍵時刻,沒辦法禦敵只好逃跑,沒想到遇到了他……」說著,那張精緻到極點的面容上,有浮現起快樂的光彩:「他自然不知道是什麼事情,看到我被老妖怪欺負,上來就打,看他長得呆頭呆腦,打起架來可凶狠的要命,我都沒見過那麼凶的眼睛。」

  溫樂陽和慕慕同時對望一眼,心說自己這位祖師爺也是個不分青紅皂白的主。

  「他可真厲害,身子比大山還結實,拳頭比太乙金精還硬,從那以後我就開始跟著他,不過他總也不肯理我,都怪那個老妖怪,臨死前把事情都告訴了他。他成天都傻乎乎的,讓那些瞎眼瞎心肝的俗人欺負了也笑笑當沒事,我可不管,誰白天欺負了他,我晚上就去殺了他們全家,誰要是敢不給他好臉色看,整個村子都別想活。」

  溫樂陽舉著胡蘿蔔都忘了往嘴裡塞,喃喃的說:「他更不理你了吧。」嚇得小辣椒趕忙對著他使眼色。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8:53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七章 往事

  萇狸絲毫不以為意,滿是苦惱的點點頭:「他氣的跟什麼似的,裝模作樣的要殺我,我就挺著脖子讓他殺,我最喜歡看他拿著刀子的那副惡狠狠的樣子。嘻嘻,他終歸捨不得真殺了我。」說著,雪白的手指輕輕拂過自己頸子上那到紅痕。

  溫樂陽真心實意的替自己的師祖發愁,聽萇狸的話,自己的師祖爺爺應該是一個擁有大神通得道高人,偏偏遇到一個毫無是非觀念、草菅人命的魔女。

  魔女輕輕歎了口氣,繼續說:「只是那次以後,他竟真的就絕不再和我說一句話,我百般的討好他,他卻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他以為這樣就能趕走我,沒想到我還是有辦法的。」

  萇狸幾乎每一句話都會換上一幅表情,有時委屈淒婉,有時開朗明媚,有時狡黠調皮,再加上如冰塊輕敲琉璃碗的動聽嗓音,已經把溫樂陽和兩個少女深深的帶入了自己的情緒裡:「我先去崆峒折那支四千年的紫桂,又去摩天崖砸了老君像,還有祁連仙宗的玲瓏冰……惹得仇家四起,到處追殺我,他總是關心我的,我不信他眼睜睜的看著我被人家殺死。」

  溫樂陽已經一腦門子冷汗了。

  小易還是那句話:「那後來呢?」

  萇狸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額頭:「他還是不肯理我!根本就不管我,是我太笨了,他可沒那麼好騙,憑著那些蠢貨怎麼可能殺得死我,既然我不會有危險,他當然不會當回事,所以……」說著,魔女壓低了自己的聲音,神秘的對小易說:「要闖,就得闖出大禍來!」

  小易盡職盡責的捧哏,一臉駭然的表情:「什麼大禍?」

  「說了你們也不知道,反正最後我就是闖下了天大的禍事,嘻嘻,他要是不管我,我不僅死無葬身之地,而且永世也不得超生呢。」萇狸的語氣根本不像闖禍的,倒像是偷吃了雞蛋的小狐狸,一副欣喜和詭計得逞的得意表情。

  「我逃到他那裡的時候,正趕上他和三個膿包徒弟相聚,我看他那麼開心就沒忍心打擾他,本來我還想再等兩天的,可是那群老妖怪追的太急,到了晚上就已經破了我留下的障眼法追了過來,我就用雷心痧炸了他的洞子,果然他暴跳如雷的追了出來,嘻嘻。隨後……」溫樂陽這才知道,自己的始祖當年『引雷而遁』,是被這個魔女禍害的。

  小易聽到了關鍵時刻,也不忌諱伸手就抓住了萇狸的手,急切切的追問:「那……你給我的雷心痧這麼厲害?連師祖爺爺那麼大的本事,洞府都讓這些寶貝給炸爛了?」

  溫樂陽和慕慕同時身體一晃……

  萇狸得意洋洋的看著小丫頭,一點沒有兩千歲老壽星的尊嚴,眉飛色舞的回答:「那是自然了!這個寶貝可大有來歷,傳說當年……」

  小辣椒和溫樂陽正聽到興頭上,氣的直跺腳。萇狸嘻嘻一笑,調皮的看了一眼溫樂陽和小辣椒,伸手在小易的臉蛋上捏了一把:「一會再和你說雷心痧,他氣急敗壞的跑出來,正好那些老妖怪也追了過來,最後,他還是幫了我……那一戰啊……」天不怕地不怕,殺人不眨眼的魔女臉上,居然閃現出一種恐懼和不敢回憶的表情。

  「我和他都傷的好重,可是他也再不遮掩對我的情意……人啊,就是這麼古怪,非要在經歷了一場生死之後,才肯坦誠相對,就算中間一條銀河擋著都算不得什麼了。他終於對我說了實話,他是喜歡我的。我歡喜的很。」

  萇狸的聲音在山洞中幽幽迴盪,因為故事的女主角太美麗,所以每個人都希望能有一個大團圓的結局:「我當時已經動不得了,他把我藏在這裡,還設下了連串禁制,然後就離開去找三個傻徒弟,他說過一段時間就會回來找我,但是不許我再胡亂殺人,唉,殺人有什麼好玩,要不是為了他,我才懶得殺人,你們來的那條路,就是他留下的。我不肯計算日子,不看外面日昇日落,他說會回來我就等他。想他的時候我就對自己說,我這份寂寞,總歸是要他來補還的。」

  萇狸說完,望向溫樂陽:「兩千年了,對嗎?他卻沒回來。」一股化不開的失望,從她的眼角眉梢緩緩流露,石洞中的空氣都變得濃稠了起來。

  溫樂陽先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那天之後,師祖就再也沒回去過。」

  萇狸先是一愕,剪水的雙瞳盯住溫樂陽,一時間呆住了。

  當美麗完全失去了表情的時候,就變成了讓人無以復加的心痛,溫樂陽和小辣椒趕忙你一言我一語,把家族裡世代口口相傳的、關於拓斜師祖的傳說講了一遍,一共也沒一百個字就說完了。

  別說,兩家留下的傳說還真都一樣,「師祖爺行至此處,移山填沼,撒土沃野,斬妖處孽教化蠻夷……」形容詞都不帶差樣,看來當初三個師兄弟私下裡對過口供。

  萇狸先是低頭沉吟了一會,突然滿懷欣喜的跳了起來,對著三個少年笑道:「他真的沒再回去?那三個傻蛋徒弟也在沒有見過他?」

  溫樂陽痛苦的搔了搔後腦勺,充滿心理壓力的提示:「那三個傻……裡有我們的先祖。」

  萇狸用纖手掩住小嘴,作出了一個俏皮的歉意,眸子裡閃爍著快樂的光芒:「他真的沒回去?那他……不是不肯來找我?!他就算不肯再回來找我,也不會連三個好徒弟都不要了!」她一開心,溫、苗、駱三家的祖宗也跟著沾光。

  「可是……」萇狸的目光裡閃過了一絲疑惑,再次望向了溫樂陽:「那你呢?他再也沒回去過,那三個徒弟都是普通人,你怎麼會身負他的功法?」

  溫樂陽咳了一聲:「三位祖先分別傳承了師祖的一門絕技,錯拳是我們溫家……」

  萇狸揮手就打斷了他:「不是錯拳,是錯拳裡的力道,雖然有些差異,可是骨子裡不會錯!我說的是力道,還有,你們是怎麼找到這條路的?」

  這次輪到小易和溫樂陽配合,把他在紅葉林中的遭遇和練成溫辣子的功法經過說了個大概,小辣椒在旁邊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百毒纏身、筋脈盡碎、歸一草果、提線木偶,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湊到一起,湊出來了一個溫樂陽牌的小怪物。

  萇狸卻聽得無比開心,慕慕從旁邊提醒她:「拓斜師祖他,自從那天之後就消失了,會不會遇到了什麼不測?」

  萇狸清脆的笑著:「他要是真的死了,我陪著他就是,只要他不是故意不肯回來找我就好!」

  溫樂陽早就見怪不怪了,這個魔女的言行舉止,處處和常人大相逕庭。

  小易則瞪大了眼睛,揪住剛才的話題不放:「怎麼說?溫樂陽傳承了拓斜師祖的功法?」

  萇狸笑著搖搖頭:「那個傢伙的功法我也不懂,不過傻小子的力道,和他很像……」

  溫樂陽卻搖頭打斷了萇狸的話,躬身對著她鞠了一躬,隨後把斬雁峰古洞暴露在外,四位爺爺一去不回的事情迅速的說了一遍,最後懇求道:「駱、苗、溫三脈都是拓斜傳人,師祖失蹤,您是我們的長輩……」

  萇狸輕盈的一笑:「傻小子你不用拿話激我,我總不會看著他的後人被人欺負的,不過……如果他們真的進了山洞,現在恐怕已經……」說著搖了搖頭:「這個洞子是他親手布下的禁制,只有你們的來路平安無事,如果從其他地方進來都會引發禁制。」

  這座山洞綿延漫長,本來是斬雁峰內的一條氣脈,被拓斜用來隱藏重傷的魔女,並且布下了禁制,在兩千年裡,魔女就在附近等候,根本沒去過山洞裡的其他地方,更不知道山洞的另一端已經暴露出來。

  三個少年同時驚呼,看了看前面的道路,抬腿就要走,四位爺爺要是真要引發了當年祖師爺布下的禁制,恐怕早就已經遭遇不測了,溫樂陽、小易和慕慕三個人都牽掛著本家的長輩,急匆匆的就要向著另一頭衝。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9:04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八章 禁入

  萇狸伸手把他們攔住了,輕輕啐罵:「作死嗎?他留下的禁制豈容你們亂闖!要是你們在我面前,死在了他留下的禁制裡,我以後哪還有臉去見他!跟在我後面,誰敢搶過我一步,我挖他一隻眼珠子!」說完之後,好像又覺得自己太嚴厲了,咯咯一笑回眸望著他們:「信不信?」

  三個人已經有點習慣萇狸瞬息萬變的態度,聽到她這麼說,不約而同的點點頭,魔女也笑著說:「既然他不能來找我……看看他那些徒子徒孫,是不是真的死在了他的手裡。」語氣中,似乎覺得這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萇狸走在前面,溫樂陽和兩個少女老實巴交的跟在後面,絲毫不敢逾距,一行人的腳步並不算快捷,每走上一段路,萇狸都會吩咐他們稍等,然後隻身前進消失在山洞的曲折之處,有時候不過一兩分鐘,有時候卻要半個多小時,魔女才會回來帶他們繼續前進,時不時的和他們抱怨:「他就是個死心眼,我的傷好以後,還有誰能傷我,哪用佈下這麼多厲害禁制!」

  慕慕從旁邊笑著:「師祖是關心你唄。」

  萇狸就像個新婚燕爾的小媳婦,快樂的撇了慕慕一眼。

  山洞的漫長和曲折,遠遠超出了溫樂陽的想像,就連萇狸也有些意外,雖然她在這裡待了整整兩千年,卻從未想走得那麼深遠,但是魔女無論如何也不肯飛躍而起迅速的向外走,當初拓斜把她藏好之後,就是從這條路一路佈置著禁制,向外走去的,她第一次走上這條路,彷彿隨時都在感受著拓斜留下的氣息,任何一個明顯的人工痕跡,她都會輕輕的撫摸一下。

  拓斜留下的禁制,幾乎對萇狸沒有一點限制,一路走下來,沒有一個禁制能夠難住她。

  小辣椒從旁邊低聲對溫樂陽說:「她……她要是想出去……她真的等了兩千年?」

  萇狸回過頭展顏一笑,在明媚中燒起一絲無端的妖艷:「如果不是你們告訴我他來不了了,我還會繼續等,呵呵,他說要我等,那我就等好了。」

  三個少年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萇狸這副執拗到極點的心思,恐怕全世界也沒有幾個人能瞭解。

  差不多半天過去了,溫樂陽和兩個少女又停在了一處山洞轉折前,在苦等了一會之後,萇狸的聲音從山洞深處傳來:「過來看看,是不是你們的家人?」

  溫樂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踏步的就衝了過去,剛一轉彎就發現,遠處隱約著陽光,這條曲折的山洞終於快要走到了盡頭,萇狸似笑非笑的站在前面,在她腳下一直到洞口,橫七豎八赫然鋪滿了屍體!

  溫樂陽皺著眉頭,從屍體鋪就的甬道中緩緩而過,小易和慕慕俏臉煞白,但是也跟在了他的身後,兩個少女一人伸出一隻手,緊緊抓住了溫樂陽的袖子。

  過了一會之後,小易先長出了一口氣:「不是死字號的人,都不認識。」溫樂陽也沒找到四位爺爺,聽小丫頭這麼說,心裡更踏實了,死字號的人絕不可能把幾位大家長的屍體扔在這裡不管,又轉頭望向了小辣椒。

  小辣椒也搖了搖頭。

  地面上的屍體有男有女,差不多近百具,從穿著和保養上來看大部分都是城裡人,而且還是條件也比較優越,手錶的牌子溫樂陽都沒聽說過,這些遇難者死狀各異,有的血肉模糊,有的表情僵硬,有的笑容甜美,當然有的人臉上還掛著青黑色的淚痕。

  小易費力的吞了口口水,聲音顫抖的說:「有的是……咱們溫家的毒,有的是中了青苗的巫術,還有的……」

  慕慕從旁邊插口:「還有我們烏鴉嶺的煉魂術!」她的聲音也微微發顫,雖然從小見慣了屍體,但是那些全部都是古屍和殭屍,這麼多新鮮的屍體,還是頭回見。拓斜師祖布下的禁制很人性化,有保鮮功能。

  慕慕說完停頓了一下,面帶憂色的問:「如果……大家長沒來這裡,那他們去哪了?」

  溫樂陽的回答乾脆利索:「去大慈悲寺問問。」

  慕慕恍然大悟,一來大慈悲寺的和尚阻撓別人上斬雁峰,二來峨眉山裡能夠扣住溫不草、烏鴉嶺頂尖高手的地方,除了大慈悲寺恐怕也沒有其他勢力了,她本來也能想得到,不過現在關心則亂,站在死人堆裡腦漿子都快凝固了。小辣椒用翹起的眼角掃了溫樂陽一眼,笑著說:「還挺聰明!」

  小易抱著大喇叭一臉得意的幫腔:「那是!」

  萇狸抱著胳膊笑嘻嘻的站在一旁,好像地上的死狀各異的屍體都是蘿蔔白菜,連看都懶得看:「這是進洞的第一道禁制,巫蠱、劇毒是屍魂術混在了一起,他還是心疼徒弟,生怕自己的弟子不小心進到洞子裡,這道禁制就是要他們知難而退,不會害死……」說著半截,突然皺起眉頭,聲音也變得顫抖了起來:「這麼說……他…他離開的時候就知道不會再見到三個徒弟?!」

  溫樂陽回過頭,看著臉色頃刻變得煞白的萇狸:「師祖可能……只是想讓你安心養傷,這裡的禁制困不住你,另一端又有出路,等你傷好之後隨時可以出去。可你……你自己等了兩千年?」

  萇狸笑了,根本沒有人能看懂她的笑容。

  可能是因為禁制的原因,洞口雖然有陽光投射進來,但是外面卻是白花花的一片光怪陸離,什麼也看不清楚。

  剛進洞口的石壁上,刻著三副線條粗狂的壁畫,小易輕聲給溫樂陽解釋:「錯拳、蠱戲、屍舞的第一式。」

  溫樂陽點點頭,知道這三樣本事分別是溫、苗、駱三家的不傳絕學,另外壁畫旁邊還有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禁入!

  萇狸依舊笑著:「他是在提醒弟子和後人呢,你爺爺看到這兩個字,自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說著,伸出手在石壁上輕輕一按,壁畫和篆字立刻變成了石粉簌簌掉落:「這個洞子裡的禁制都已經被我破掉了,人們可以往來隨心了,出去吧。」

  溫樂陽點頭答應了一聲,站著沒動,眼巴巴的看著萇狸,就差沒說出來:「我們還是跟著你出去吧。」斬雁峰金光籠罩,一群散修攻山,大慈悲寺五個禪院的主持都在山上,誰知道一出會不會照著自己的高鼻樑飛過來什麼東西。

  萇狸嘰的一聲就笑了出來,伸手拉起溫樂陽,抬腿邁進了洞口那一片光怪陸離。

  沒有任何的感覺,就好像從一扇門踏入了房間外,四個人走出了古洞,清新冰冷的山風徐徐吹過了溫樂陽的身邊,萇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迷醉的表情。

  山洞之外,正是黃昏時分。

  噠、噠、噠、噠、吧嗒。

  一隻木魚掉在了地上,彈了兩彈,開始費力的翻滾。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9:15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九章 希覺

  一個正在洞口百無聊賴敲木魚的老和尚,突然看到從山洞裡走出了四個人,手裡的木魚一下掉到了地上。

  主持生老病死坊的溫四老爺已經老的不像樣子,臉上的皺紋能藏二十根牙籤,但是和這個老和尚一比,四老爺就是個壯小伙子,倆人的老根本就不是在一個水平線上。老和尚的眼袋都快蓋住嘴角了。

  不過在客觀條件如此艱苦的條件下,老和尚依舊作出了一個驚駭欲絕的表情,一顆牙都沒有了的嘴巴,長得老大,露出有些乾癟的舌頭。

  溫樂陽看著老和尚,試探著問:「大師幹什麼呢?」小易在他身後又端起了大喇叭。萇狸以前從來沒見過和尚,大眼睛裡閃爍著明媚的光芒,上下打量著老和尚。

  在大半天前,幾百個散修大張旗鼓的跟和尚打架,大慈悲寺不許他們靠近峰頂的古洞,溫樂陽心裡倒是有準備,洞口會有和尚守著,不過沒想到只有一個,而且還老成這樣了。

  籠罩在斬雁峰上的佛光已經消散了,周圍一片寂靜。看來散修與和尚的大戰已經結束了。

  老和尚手忙腳亂的撿起木魚敲了兩下,木魚聲音沙啞,發出了幾聲酷似癩蛤蟆被踩到以後的叫聲,裂開了一條大縫子。老和尚心疼的眼袋直哆嗦。

  萇狸咯咯嬌笑:「喂,問你話呢!」

  老和尚的目光渾濁,看了萇狸一眼之後就移開了目光,從小易、慕慕的臉上劃過,最後停在了溫樂陽臉上,老眼開始漸漸發光,過了半晌之後突然跳起來哈哈大笑:「小施主,緣分啊!」說著,哆裡哆嗦的把手伸到懷裡去找東西。

  溫樂陽嚇了一跳:「你認識水鏡和尚吧?我有家承,不拜別人為師!」

  老和尚先是一愣:「水鏡是什麼東西?哪廟的?」隨即又喜笑顏開:「傻小……小施主,你可知道老衲今年壽數幾何了?」

  說完也不等溫樂陽回答,老和尚就得意的笑道:「就算是你的爺爺的爺爺見到我,也要喊我聲前輩,老衲今年已經二百四十……四十幾來著?」

  萇狸從旁邊搶白:「反正快二百五了!」

  「對,快二百……」老和尚反應還算不慢,昏黃的眼珠子翻了萇狸一眼,繼續對溫樂陽說:「你以前不過是俗家的師承,現在一步登天啊。你若是得傳我的衣缽,長壽自然不用說,還能學到一聲通天徹地的本領,從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以你的年紀和資質,只怕百年以後主掌大慈悲寺也不是什麼難事啊……要是你不願剃度出家,嘖嘖……三個女娃娃都這麼漂亮,那為師就收你做俗家弟子,希覺這一輩子都沒收弟子,就是因為沒遇到一棵好苗子!」

  希覺拿著自己的歲數吹牛,要是知道自己身邊就有個最少活了兩千年的魔女,而且人家一口牙齒還好著呢,估計早就用眼袋擋住臉羞跑了。

  溫樂陽舉得『希覺』這個法號很耳熟,念叨了兩遍突然想起來,跟著散修上山的時候,畫城樂羊溫曾經說過,希覺是一大事禪院原來的首座,現在傳位給了小磕巴希聲。

  希覺老政委還在從一邊嘮嘮叨叨的給溫樂陽做思想工作,不過現在已經開始上綱上線了:「你從這個洞子裡出來,按理說我一定得拿下你然後交給方丈發落,為師現在也不問你到底怎麼進了洞,說來說去,你不過是個凡人,雖然資質不錯,但是能從這險惡之地裡活著出來,又遇到了我,這等造化和機緣,用我佛的話說,就是緣分啊!」

  溫樂陽的功法別具一格,雖然擁有了和普通修真者抗衡的實力,但是就算是一流的劍仙見到他,也只把他當成個資質極佳的普通人。

  希覺自持法眼如電,無論是修真之人還是山魈鬼怪,在他兩百多年修為的『天眼智』神通前都無所遁形,剛剛看到四個人從洞口出來之後先是大吃了一驚,隨後發現他們不過是有些根基的普通人,心裡先入為主的認定這幾個人不定從哪進了山洞,福大命大活著走了出來,更有可能山洞裡的禁制是擋入不擋出。

  什麼事情都怕自圓其說,老和尚一輩子唸經修佛最大遺憾就是沒收個好徒弟,看到溫樂陽之後其他的什麼都拋到一旁去了。

  端著大殺器的小易不樂意了,翻著大眼睛:「和尚,他要是不做你徒弟,你就把我們抓到寺裡去?」

  溫樂陽呵呵笑了,心裡套了句廣告詞:誰也看不出我修了真。先拍了拍小易的額頭,隨後搖著頭岔開了話題:「大師,您在這裡幹什麼?守著這個洞子,裡面除了暖和些,什麼也沒有。」

  希覺上下打量了溫樂陽一翻,搖了搖頭,臉上的眼袋亂甩:「寺裡始終傳承著一道法旨,一旦斬雁峰有異,我佛弟子務必盡力守護。就連歷代方丈都不明白這道從前世傳下來的法旨是什麼意思,不過半年前,斬雁峰突然露出這麼個山洞,方丈派我來守住洞口,我傳位給小師弟,就來這裡了,哈哈,沒想到遇到了你娃,緣分啊!」

  萇狸微微皺起了眉頭,好像在努力回憶著什麼。

  慕慕試探著套老和尚的話:「洞裡什麼都沒有,有什麼可守的?」

  老和尚聳了聳乾瘦的肩膀,好像一對長角似的把空蕩蕩的僧袍紮起來:「好傢伙,自從這個山洞現世,峨眉山上就沒消停過,和尚來晚了一步,已經有不少人進去了。」

  溫樂陽點點頭:「進去的人都死了,他們都是什麼人?」

  老和尚甩了甩眼袋:「我怎麼知道,我又沒進去過!開始是一夥接一夥的武林人士來搗亂,嘿,別說,修真的久了就忘了大千世界,想不到世間藏龍臥虎,險些栽了大跟頭!跟著又來了個從沒聽說過的妖怪,要不是幾位師弟都來助我,還真打發不了他!最混賬的是……」

  小易咯咯笑著裝模作樣的說:「大師您著相了。」

  老和尚粗豪的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修了二百年,還有什麼看不透,佛祖不計較,我更不計較…….最混賬的是一群散修聽信謠言,上山跟著起哄,當時幾位師弟都在助我對付魔頭,騰不出手來對付他們,幸虧又來了幫手。」

  溫樂陽跟著追問:「那這些搗亂的人呢?」

  希覺哼了一聲:「有的打跑了,有的抓起來了,出家人啊,不能殺人,以後你拜在我的門下,也不可妄開殺戒,切記啊,否則亂了佛性,功力是要大退的!」

  溫樂陽和小易、慕慕對望了一眼,知道這趟大慈悲寺是一定要去了,兩家的家長和隨行的高手,很可能在上山之前就被廟裡抓走了。

  萇狸笑呵呵的抱著肩膀站在一旁不怎麼說話,身上的長裘在山峰中輕柔的浮動,說不出的華貴。

  先前無論是鼎陽宮道士的飛劍,還是散修們各種各樣的法寶法術,在溫樂陽看來不過是民間武功和秘術的升級版,威力大了一些但是都還屬於物理範疇。

  但是在山腰上,十力禪院首座和畫城樂羊溫那場不見面的鬥法,對溫樂陽震撼極大,一個以念喚力,接引天威,另一個以勢破道,引動大山的自然之力,這樣的神通已經不屬於人間的力量,要是大慈悲寺裡的高手都是這種水平的,他自己肯定是沒戲,萇狸能不能應付他更沒根。

  希覺看溫樂陽低頭不語,還以為他在琢磨拜師的事,興高采烈的繼續吹牛:「咱們大慈悲寺,是天下修佛的正宗,從峨眉山走出去的小沙彌都沒人敢輕視,你拜在我的門下……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出來!」老和尚說著半截,突然低喝了一聲,轉過頭瞇著眼睛,望向遠處的一塊巨石。

  溫樂陽心裡一驚,他可沒感覺到這附近還有人。

  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兩個高大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眼中。

  慕慕哎喲一聲,笑著罵道:「兩個老賊還沒死啊!」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9:41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四十章 圈子

  稽非老道跟水鏡和尚訕訕的笑著,身上的道袍和僧袍都破爛成一條一條的,在衣服的縫隙裡水鏡和尚的紅兜兜特別醒目。

  老和尚對溫樂陽又笑又和藹,衝著這兩個散修可一點也不客氣,老臉一扳,眼袋充分下垂:「下山去吧,我佛慈悲饒下兩條性命,希覺奉法旨看守古洞,不容你等靠近。」

  稽非和水鏡聞被老和尚的名號嚇了一跳,天下佛宗聖地大慈悲寺中,五大禪院之首的一大事首座,在普通修者的心裡,有著高不可攀堪比天神的地位。

  稽非老道反應快,眼珠一轉就笑著說:「神僧誤會了,我們不是來古洞,我們是來……找徒弟!」

  老和尚沒頭髮,否則肯定氣的都炸起來,老眼猛的一瞪:「哪個是你徒弟!」老邁不堪的聲音倏地威嚴剛猛起來,炸得天空中陣陣回音蕩漾。

  老道腮幫子上的肉直顫,咬著牙伸手一指溫樂陽:「他是我…….不是,他是水鏡大師的弟子。」

  水鏡也不傻,兩隻小手使勁亂搖:「不是我徒弟,是老道的徒弟。」

  希覺聽見『水鏡』倆字,立刻像打了雞血,雙手手腕相對靈巧的一翻,捏出一個佛家發音,嘴裡低喝:「佛!」轟然一聲,水鏡身邊的山石都猛的一翻,在巨力的震盪下蠕動了片刻,變得比稀泥還要柔軟:「你的徒弟,歸我了!」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萇狸突然開口了:「和尚,大慈悲寺在哪?」

  希覺一愣:「你們找大慈悲寺幹什麼?」

  同時水鏡憨憨的點頭:「我知道。」

  稽非老道卻搖搖頭:「貧道不是和尚。」

  三個人的角度各不相同,但是萇狸抬頭發問的時候,他們三個都以為萇狸望向的是自己。

  萇狸一笑,這才真正盯向水鏡:「那就省事了,你帶路吧。」大慈悲寺在修真之人中極富盛名,不是隱秘的所在。

  萇狸低聲對著溫樂陽解釋:「我用神識搜也能搜出來,不過峨眉山裡應該藏著不少老怪物,動用神識恐怕會驚動他們,沒必要惹麻煩,嘻嘻,把他的徒子徒孫救出來以後我再去找他們。」

  溫樂陽大喜,他跟老和尚從這磨牙半天,就是想著能把大慈悲寺的所在套出來,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希覺沒想到人家四個青年抬腳就走,把自己當成算命的野和尚了,而且好像這些人對大慈悲寺還有企圖,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溫樂陽跟前,兩隻手張開攔住了去路,山峰鼓蕩僧袍,老和尚活像個用秸稈扎的稻草人。

  小易一舉大喇叭,對著老和尚:「你幹嘛?」

  希覺一臉不當真:「女娃,那個東西對我沒用。」

  稽非跟水鏡也諂媚著幫腔:「對,對,那個沒用,連我們都不怕更別說老神僧了。」

  噗嗤一聲,四個人都笑了。

  希覺打心眼裡看上溫樂陽了,一門心思以為他是普通人沒見過世面,所以把自己當成買如來神掌秘技的騙子,正想著露手絕技,挺著瘦骨嶙峋的胸膛:「不信你就打我一槍試試。要是我沒事,小施主就拜我為師吧。」說完又一瞪眼:「要是你們一意孤行,和尚只能把你們擒住交給方丈。」

  過了片刻,似乎覺得把他們交給方丈也沒什麼威懾力,又瞪眼嚇唬道:「我那方丈可是個心狠手辣之人……」

  小易根本不搭理他,側著腦袋望向萇狸:「會死人嗎?」她在洞裡已經裝填完火藥,當然沒忘記挑上一指甲縫雷心痧,本來想出來先試試威力,結果遇到老和尚糾纏,一直沒找到時間。

  萇狸打量了一下希覺老和尚,回頭告訴小易:「肯定死人。」

  「死不了快打吧快打吧。」希覺一點不知道愁。

  這下小丫頭倒猶豫了,以前開槍都是遇到仇人或者生死須臾,當然不用想太多,現在對著老和尚一槍打死了可不是個事兒。

  萇狸一臉的不耐煩:「小和尚躲開!」

  希覺納悶的回頭找了半天,還以為自己的小師弟希聲來了。

  小易琢磨了一下,先把後背緊緊貼住溫樂陽的胳膊,大喇叭略歪,向著遠處的一塊大石頭扣動了扳機。

  轟然巨響,紫弧斑駁!

  鐵砂覆蓋的範圍內,整片山石化作焦土,千萬道雷霆在堅硬的山峰上,硬生生劈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四周的巨岩都變成齏粉,向流沙一樣簌簌的化入黑洞中……

  稽非和水鏡被巨大的氣浪掀得踉蹌著倒退,總算哥倆修為不錯,勉強沒有摔倒,站穩後兩張老臉比紙還白,對望了半晌才猛的驚叫一聲,對著小易忙不迭的作揖:「謝謝姑奶奶先前手下留情。」

  臉皮雖然贏了鐵砂,但是無論如何也贏不了雷心痧。

  希覺也大驚失色,但是片刻後就已經正經下來,昏花的目光已經變得深邃淬礪,迅速的退開了幾步,雙手翻到了胸前佩戴的佛珠之內,沉聲說:「和尚走眼了,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萇狸卻漫不經心的邁著小碎步,腳步輕快迅捷無比的圍著希覺轉了一大圈,隨後跟著笑道:「小和尚,你是不是想先傳訊回大慈悲寺?現在不靈啦!」

  修真流派,特別是向大慈悲寺這樣的一流門宗,在自己的地頭都有特殊的傳訊方式,比較老套的就是飛劍傳書,高級一些的有傳音符、天音咒等等,希覺是得道高僧,在峨眉山的範圍之內,都能用『天耳智』和寺中的高僧聯絡,可是希覺在一試之後勃然變色,自己的神通竟然被牢牢封在了萇狸用腳印布下的圈子之內。

  萇狸笑嘻嘻的望著他:「你能走出這個圈子,我就認輸。」

  希覺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宣念佛偈,珍重無比的扯斷了頸下掛著的佛珠。

  稽非和水鏡立刻快步向著山洞入口的方向退開,萇狸一抬眼皮,哥倆又乖乖的回來了。

  佛珠落地。

  辟啪有聲。

  希覺面含微笑,看似隨意的播撒這佛珠,就好像往稻田里扔種子,每一粒佛珠都沒有彈跳著滾圓,而是深深潛入了和尚腳下的山石中,萇狸一臉的好奇,她以前從沒見識過佛家的神通,她為禍天下的時候,和尚還在印度辦簽證。

  當最後一粒佛珠埋入山石,金色的佛光暴漲而至,圍繞在老和尚身旁緩緩流轉生生不息,聲聲佛號凝聚在空氣裡凝聚不散,大大小小的梵文卍字破空而出,融入金光中,佛光濃稠的彷彿快要凝固了。

  但是沒有一絲金光能從萇狸劃得圈子裡漏出來。

  萇狸皺著眉頭,一隻手托著下頜,大大的眸子裡閃爍著好奇:「你這人真怪,怎麼佈置了一座防禦陣法,我都說了,你能出來我就算你贏,沒打算進去揍你。」

  希覺微微一笑,從懷裡拿出一隻手機,按住了一個快捷鍵。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6:59:59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四十一章 電話

  峨眉山是天下明秀,國家重點旅遊區,通信工作比著九頂山到位的多,手機信號充足的很。

  老和尚被萇狸困在圈子裡以後,不慌不忙的佈置了一道佛法屏障,然後開始給廟裡打電話,現在和尚都有錢,希覺的手機不錯,還帶攝像頭。

  溫樂陽驚叫了一聲,撒腿就往圈子裡衝,老和尚一打電話,找來幫手不說,大慈悲寺肯定會對俘虜嚴加看管,想要救人就難得多了。

  萇狸倒是一臉的不屑,抱著肩膀站在圈子外冷笑:「什麼法寶,能遁出我設下的禁制!」她還等著老和尚唸咒之後把手機扔到天上。

  魔女布下的禁制許進不許出,對溫樂陽無礙,而老和尚的佛法許出不許進,溫樂陽舞拳飛撲,在觸碰金光的瞬間,猛地發出一聲洪鐘般的轟鳴。

  金光猶如金鐘,把老和尚穩穩的罩在裡面。

  溫樂陽身子猛震,就好像突然喘不上氣來的感覺,心肺五臟都是一空,巨大的撞擊從佛光中傳來,雙拳骨痛欲裂。

  而嵌入山石中的那幾十粒佛珠也微微一震。

  希覺也嚇了一跳,自己布下的這道禁制叫做『回頭是岸』,五十四九鏈佛珠迸釋釋家之力,無掛礙斯無恐怖矣,無恐怖則神清,神清則氣足,氣足則應變無方、隨機生巧,敵人攻擊哪裡,哪裡的力量就會最強,是大雷音寺世代傳承的護法禁制,別說普通人,就是一般的修真者碰一下都被佛光傷到元神,根本沒想到溫樂陽在狠狠一擊之後,呲牙咧嘴的甩甩手又撲了上來。

  「喂……喂……」老和尚電話通了,萇狸一臉納悶的看著他。

  溫樂陽大驚失色,也顧不上拳頭疼痛難忍,展開錯拳,整個人都趴在金光上,從腦袋到屁股再到後腳跟,全身上下所有的關節都狠狠的轟砸『回頭是岸』。

  溫樂陽從心眼裡苦笑,自從他練成溫辣子的霸道功法之後,毒力和身體融合在一起,說句鋼筋鐵骨都不用臉紅,多厚的牆他都敢撞,可是現在他的感覺,就好像一個普通人在砸銀行金庫的金屬門。

  小易又開始裝填大喇叭,稽非和水鏡兩個老賊站在一旁早就看傻了眼。

  燦如洪鐘的巨響一聲接著一聲,漸漸連成一片,傍晚時分早已歸巢的倦鳥都被驚醒,呱呱的叫著飛上青天。

  老和聲一開始還有些不屑,從眼袋邊角漏出一絲鄙夷的目光,斜忒著溫樂陽,不過漸漸的,老臉上開始冒汗了,大聲對著手機裡喊:「喂……喂……大點聲,我聽不見……」

  大慈悲寺裡,一個和尚舉著電話一臉的納悶,聽筒裡只有轟轟的鐘聲,其他的什麼也聽不見……

  慕慕跑到魔女跟前,焦急的大喊大叫,結果所有的聲音都被天地間迴盪的轟鳴湮滅,光張嘴不出聲,看得萇狸咯咯直笑,她的笑聲卻能清晰的傳到所有人的耳朵裡。

  小辣椒指著老和尚的手裡的電話不停的比劃著,萇狸終於露出了一個將信將疑的表情:「那件法寶能夠穿透禁制?」

  慕慕、小易、水鏡稽非一起點頭,小辣椒比劃著口型:「快搶奪!」

  萇狸卻笑著搖搖頭:「先看傻小子的!」

  溫樂陽在施展錯拳之後,『回頭是岸』綻放出的佛光雖然依舊淳厚,但是已經略顯得黯淡了些,五十四粒佛珠在山石中的震動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

  希覺跳腳對著手機大喊大叫,身上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再望向溫樂陽的目光裡,已經沒有了一絲輕蔑,而是充滿了驚奇,他修行了兩百多年,見識過的正邪高人妖孽鬼魅不計其數,溫樂陽的從佛法禁制中穿透進來的力量雖然霸道凌厲,但是也算不上駭人聽聞,可是他的力量一旦配合進詭異的拳法,會產生一種古怪的節奏,就像螞蟻一樣在緩緩啃噬著法寶的力量。

  萇狸依舊笑吟吟的,突然開口朗聲說道:「傻小子,你聽好了,你師祖一生都不曾祭煉法寶,卻獨步天下無人能敵,他留下的這套拳法,專破法寶中蘊入的修者神識,只要你的身板夠硬,這些法寶在你眼中就是枯枝爛葉,狗屁不如!」

  連綿成一片、如驚濤怒浪的震天巨響裡,萇狸的每一個字都清晰的送了出來,穩穩遞進到溫樂陽的耳朵裡,一下子他就明白了,為什麼在溫家村,自己無意中用到錯拳亂指彈上『火尾』神劍,那把小劍立刻就不聽主人指揮了。

  溫樂陽喜形於色,大吼了聲:「不成了,骨頭都快碎了!」無比洩氣的最後敲了兩下,在半空中趴在有如實質的佛光上,緩緩的滑了下來。

  五十四顆久煉佛珠在大慈悲寺的佛光下浸淬了數十年,希覺老和尚二百多年的專心修行,溫樂陽卻是功法初成,能用身板拼到現在已經足夠駭人聽聞了。

  萇狸笑著啐了句:「沒用的傻小子!」突然消失了蹤影。

  巨響乍斂,老和尚大喜,對著手機狂吼:「快來幫忙……他媽……我佛慈悲!」對面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就掛了電話,希覺又開始手忙腳亂的重新撥號。

  突然一陣沉重的壓力,好像一座大山從天而降,狠狠籠罩住自己。一道雪白的影子正圍繞著『回頭是岸』的守護法陣瘋狂的旋轉著。萇狸的纖纖素手,一下又一下的按在『回頭是岸』的金色佛光之上!就在電話那頭剛剛響起忙音的時候,一陣幽蘭般輕揚的香氣鑽進他的鼻孔,隨即手裡一輕,手機已經跑到了那個穿著雪白長裘的女子手裡。護在身旁的金光倏地消散於無形,陷入山石的佛珠都碎成了兩半,像死魚眼珠一樣沒有了一絲光彩。

  老和尚低吼一聲,雙手捏做法印,二百多年虔誠修行的佛家發力盡數迸發,高高躍起撲向萇狸:「我的多普達!」剛剛飛起來,馬上又跳回地面,愁眉苦臉的舉起了雙手。

  小易端著大喇叭一臉可愛得讓人恨不得捏一把的猙獰微笑:「誰的多普達?」

  「你的,你們的……」老和尚剛才見識了大喇叭的威力,自己可不想觸這個霉頭。

  卡嚓一聲,一台簇新的手機在萇狸手裡變成了碎片,魔女皺著眉頭:「什麼法寶,這麼不結實?」

  老和尚心疼的眼袋都在抽筋。

  溫樂陽在慕慕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渾身上下好像被幾十頭非洲大象跳著腳踩了幾十遍,每一個關節都軟綿綿的沒有了一絲力量,勉強對著希覺伸出一根大拇指,心悅誠服的讚歎:「大師的手段,了不起!」

  以他的力量,是座小樓現在也拆成建材了,卻最終沒能奈何佛法禁制。

  老和尚有些恐懼的瞟了一眼萇狸,隨後才搖搖頭:「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大慈悲寺千多年與世無爭……」

  萇狸根本不聽他廢話,突然欺身閃過,伸手在他後腦勺上鑿了一下,老和尚兩眼一翻,昏倒在地。隨後魔女出人意料的在他身旁轉了兩圈,一抹青紅相間的光芒閃過,緩緩的籠罩住了希覺,她佈置了一個小小的法陣,護住了老和尚的身子,以防有人加害。

  忙活完了之後,萇狸的俏麗目光才盯住都快嚇傻了的稽非和水鏡:「帶路吧!」

  兩個老賊哆裡哆嗦的答應一聲,點頭哈腰的伸手一指大山西北方向。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00:11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四十二章 古剎

  稽非和水鏡兩個人腿軟腳軟的在前面帶路,小心翼翼的問溫樂陽:「徒…兄弟,這位仙子是什麼人?」

  溫樂陽撞牆撞得渾身都快散架了,不過走了一會之後,酸痛就慢慢消散,精神恢復了大半,自己也覺得挺神奇,笑呵呵的對著兩個人說:「是我家長輩!」

  稽非和水鏡肅然起敬,溫樂陽一身邪門功法狠辣霸道,雖然火候不夠,但是拚命的時候就已經是活脫脫一個小魔頭了,現在這個年輕女人更不得了了,多普達是那麼好搶的嗎。

  稽非臉上積滿了笑容,跟溫樂陽套近乎:「兄弟,貴上是……」

  小易挺起了胸膛,替溫樂陽傲然回答:「溫不草,苗不交,烏鴉嶺上死不了!我們是川西九頂山溫家子弟。」

  老道跟和尚納悶的對望了一眼,嘴裡乾笑著:「哦…..久仰久仰,名門之後,佩服佩服。」溫、苗、駱三家幾千年中都是隱世的強族,在人間幾乎沒什麼名氣,修真者各個眼高過頂,平時根本懶得打聽什麼民間世家,兩個出家人根本沒聽說過著什麼溫不草。

  溫樂陽也懶得介紹,摸出了一根胡蘿蔔咯吱咯吱的嚼著:「紅姑婆、樂羊公子他們呢?」

  稽非老道一拍大腿:「嘿!都讓和尚們抓走了。」

  萇狸剛才沒費什麼力氣就打到了希覺神僧,溫樂陽現在萬事有她做主,心裡輕鬆了許多,笑著問:「那你們倆呢?」

  「我們兄弟的修為比著他們稍微高出一點,歷經萬難總算殺出了一條血路。」

  溫樂陽咧嘴一笑,整齊的牙齒上還掛著胡蘿蔔渣:「道長掉到山崖下面去了,躲過一劫,和尚呢?」

  和尚訕訕的說:「我一頭撞進了一道山石的縫隙裡……你怎麼知道的?」

  溫樂陽哈哈一笑,隨即又把自己上山的經過想了想,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先前在無名山坡上,你們追的那個人呢?」

  稽非老道搖搖頭:「那是邪魔外道的妖人,當時正在施展山棺邪術想要害咱們,結果還是讓他給跑了。最近這一年多裡,那些邪道的魔頭都蠢蠢欲動,本來世間已經太平了幾百年,可是最近連續顯出了他們的蹤跡。斬雁峰上出了寶貝,他們自然也想沾沾光唄。」

  溫樂陽顴骨上的疤痕在夕陽的照射下,閃爍著淡淡的凶光:「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稽非撇著嘴巴繼續搖頭:「這是土行的邪術,雖然不是什麼太厲害的法術,但是已經失傳許多年了,不過兄弟要是想查,包在我們哥倆身上!」

  萇狸突然從一旁插口:「怎麼,有仇?我幫你。」

  溫樂陽臉色沉穩,堅定的搖搖頭:「自己的仇自己報……我不成的時候你再上。」

  萇狸笑著啐罵:「沒出息!當年他可比你強多了!」

  溫樂陽苦著臉:「我哪敢和先祖比啊。」

  「怎麼不能?」萇狸突然閃身到溫樂陽跟前,幽香的氣息讓他心裡狠狠一跳:「小子,當初他的手段霸道無匹,管什麼天尊血魔百煉法寶,看也不看就一拳頭砸碎,你現在火候不行,但是我看你的力道本質,比他當初還要霸道些!」

  溫樂陽笑得眉毛都快開花了:「您快別拿我開心了……」

  慕慕一直走在最後,抱著阿蛋攢眉沉思,沒太注意萇狸和溫樂陽的竊竊私語,這時候突然抬起頭,伸手對著水鏡和稽非說:「你們不是好人!」

  和她並肩而行的小易立刻端起了大喇叭對準他們。

  稽非立刻躲到了水鏡身後:「仙子啊,那個燈籠,我們哥倆一定賠了給你。」

  慕慕搖搖頭:「什麼天降異寶,都是胡扯,你們明知道山上有壞人卻不告訴大伙,你們跟壞人就是一夥的!」

  稽非在和尚身後伸出一隻手使勁搖晃,玩命的喊冤:「那個……我們發現有妖人是不假,也不敢確定斬雁峰上有沒有寶貝,可是萬一要是真有寶貝呢?我們哥倆雖然也算散修,但是都是孤魂野鬼,沒有師父也沒有師兄弟,一身通天徹地的本領都是我們自己學來的……」

  小易叱喝:「說正事!」

  稽非趕忙答應著:「那些妖怪來斬雁峰幹什麼,還不是為了寶貝,要不大慈悲寺的和尚能這麼拚命不讓別人上山,山上越亂,我們哥倆那個……不是越容易……」說著,老道把腦袋也從和尚身後探出來,望向溫樂陽:「兄弟,你跟哥哥說句實話,斬雁峰上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寶貝?」

  溫樂陽指了指萇狸,老實巴交的說:「就是她。」

  和尚的五官都納悶的擠在了一起:「誰找到她……她就是誰家長輩?」

  老道氣急敗壞的從後面給了他一巴掌:「和尚你傻了!」

  水鏡也覺得自己這說法太不像話了,破天荒的捂著腦袋沒還手也沒還嘴。

  六個人走走說說,漸漸加快了腳程,當月上中天的時候,一座黑沉沉的宏大古寺,已經赫然出現在他們眼前。稽非伸手指著大廟:「就是這裡了,大慈悲寺,天下佛宗聖地!」

  萇狸瞇著眼睛望向古寺,過了一會才微微一笑:「果然有些門道,這些禿子也算不錯了!」

  稽非拽了拽水鏡和尚的衣角,對著萇狸使勁作揖:「仙子,我們哥倆幸不辱命,把諸位帶到了地方,現在……那個溫兄弟要我們追查的妖人,恐怕還沒走得太遠,我們哥倆這就去……」

  萇狸咯咯嬌笑,白裘上柔順的長毛刷刷波動,在月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芒,回頭對著小易和慕慕說:「你們兩個留在這裡別動,要是有人靠近不用問話,直接拿雷心痧轟他們!」說著腳步輕盈的圍著兩個少女大大的繞了一圈:「別離開這個圈子,有人想要闖進來我自然得知!」

  小易用力點頭,使勁掂了掂手裡的大喇叭,脆聲答道:「萇狸姐姐放心!」

  萇狸卻格格脆笑:「小丫頭嘴甜!」說完拉起溫樂陽,又望向兩個出家人:「走吧!」

  稽非跟水鏡答應了一聲,扭頭就走,沒走兩步又訕訕的回來了:「姑奶奶,您就饒了我們哥倆吧……大慈悲寺可不是我們能去的地方啊!」

  兩根似玉似石的黑色長刺不知道何時出現在半空中,正牢牢抵著兩個出家人的胸口。

  萇狸一揮手,長刺消失不見,隨後拉起溫樂陽,步履輕輕姿態婀娜的向著大慈悲寺走去。

  稽非跟水鏡對望一樣,捶胸頓足的跟在了萇仙子和溫兄弟身後……

  三個人都跟在萇狸的身旁,走了幾步之後才發現,自己的每一步落下,並沒有踩在地面上,而是距離地面有一層非常稀薄的距離,正在御空而行。

  深山古剎,穩穩端坐在冰冷的夜色中,就像一隻從亙古洪荒起就開始沉睡的獸,毫無忌憚的散發著自己睥睨世界的囂張。

  溫樂陽週身上下的毛孔都在開闔吞吐,靜靜的感受著周圍,突然腳底下一軟,差點坐在了地上,滿眼驚詫的瞪向萇狸,剛要說話,突然一隻滑膩柔軟的手輕輕摀住了自己的嘴巴,魔女的聲音就像一條水銀凝聚成的細線,緩緩流入了自己的耳中:「小子別怕,它睡著了,不知道咱們來。」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00:22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四十三章 劇毒

  溫樂陽週身上下毛孔開闔,又把自己從天地間摘了出來,用獨特的探查方法來搜尋周圍,開始的時候一切正常,正納悶這麼個重要地點怎麼會沒有禁制,就是個菜市場還有倆保安呢,隨後隱隱約約的感覺到,在自己的腳下的土地中,似乎隱藏著什麼巨大的東西,他的感覺只能覆蓋幾十米的範圍,根本延伸不到那個東西的邊緣,只能察覺是個活物,正在極其緩慢的吐息,卻看不出來是個什麼東西。

  稽非和水晶正在體會飛翔的感覺,兩張老臉上都是喜悅,雖然低了點,但是腳不沾地就算是飛,壓根不知道自己腳下正潛伏著巨大的危機。

  萇狸的聲音繼續在溫樂陽耳邊流轉:「別那麼沒出息,也不是什麼太了不起的東西,等辦完正事你要是想見識見識,我來幫你剝了它的皮,嘻嘻,我也能換件新衫。」說著,好像閒庭信步一樣,輕輕巧巧的帶著三人走到大慈悲寺腳下……

  溫樂陽身子一飄,已經萇狸並肩站在寺牆之上,舉目遠望,大寺中一片寂靜,房屋鱗次櫛比,禪房與佛殿一座挨著一座,一路沿著山勢層層遞進,宏偉到讓人心裡發慌,在遠處還有一座高聳入雲的佛塔,只露出半截塔身,高出都被雲層遮掩。

  可是這些恢宏的建築,在遠處根本就看不見,只有踏上了圍牆之後,才盡收眼底。

  萇狸輕輕一笑:「行了,可以說話了,聲音可別太大。」

  溫樂陽苦笑著搖搖頭,心說怎麼誰都拿自己當傻小子呢,這也得提醒:「那個……人都被囚禁在哪了?」

  嗖嗖兩聲輕響,兩個出家人也跳了上來,老道上牆以後乍一看到佛殿連綿起伏,隱隱透著一股壓頂之勢,心裡一慌,身子晃悠了一下,趕忙站穩訕訕的笑道:「貧道……有點緊張……」

  萇狸巧笑倩兮,輕輕看了兩個老傢伙一眼:「是嗎?嘻嘻,救人的事情,還要多多仰仗兩位。」

  水鏡和尚想也不想,用力點頭:「仙子只管放心……」而老道在眼珠一轉之後大驚失色,還沒來得及說話,突然一股巨力從背後掀起,兩個出家人扎手紮腳的高高飛起,重重的摔進了大慈悲寺。

  兩個人剛剛摔在地上,整個大慈悲寺立刻鐘鳴大作,早已入睡的寺院一驚而醒,立刻從洪荒睡獸變成猙獰的蟠龍,一個雄勁的聲音映襯在鐘鳴裡:「何方高人,夜闖大慈悲寺?」這個聲音溫樂陽很熟悉,就是在斬雁峰上和樂羊溫對罵的十力禪院主持。

  稽非眼珠轉動,一翻身跳了起來大聲吼道:「呔,大慈悲寺聽著,馬上放了道爺的朋友,否則……」說著,雙手一捻,銀色的小劍直飛天空,綻放出璀璨奪目的精光,小劍游弋間發出陣陣幼龍般的長吟。

  水鏡和尚轉頭就想跑:「牛鼻子瘋了!」

  老道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和尚,迅速的低聲罵道:「蠢蛋,這個人情,總得賣到一頭的心坎裡,魔女明擺著就是讓在引走禿驢們的注意,得罪了大慈悲寺,只要別太過分最多挨上一頓打,要是得罪了魔女……」

  水鏡和尚悚然大驚,忙不迭的點頭,直接扔出小磬砸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大殿。稽非差點嚇瘋了,趕忙指揮飛劍攔住和尚的法寶,兩件不知道打過多少次的寶貝在半空中發出爆裂的巨響:「嚷兩聲就算了,別真把和尚得罪苦了!」

  「兩個小子還有點聰明勁!」萇狸在閉目片刻之後,一把抓住溫樂陽的背心:「找到了!」說著一溜煙的溜下牆角,迅速的向著寺廟深處疾馳而去。趁著水鏡稽非落地,魔女立刻舒展神識,在電光火石之間就掠過了整個寺廟,大慈悲寺每一個角落都盡顯在她的心底。

  在寺外蟄伏的怪獸悶吼了一聲,似乎發現有人動用神識窺探廟中,不過一閃而過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靜,哼哼了兩聲繼續睡覺。

  大慈悲寺享譽千年,寺裡自然有不出世的高手,剛剛夜深人靜,也是老僧入定的時候,就算萇狸本領通天,想要避開他們施展神識也不可能,稽非水鏡這兩個活寶一鬧,幾乎所有的高僧都被驚動,在片刻間失神,萇狸的神識趁虛而入,找到地方後帶著溫樂陽急速潛行。

  溫樂陽現在只有一個感覺:超速了。

  耳朵裡呼呼的全是勁風鼓蕩,眼前的景象迅速的劃過,根本就看不清楚。

  有人竟然瞞過了護山神獸,跳進寺裡大吵大鬧,這在大慈悲寺裡是亙古未有的事情,大小和尚都裹著護體佛光衝向出事的地方,先前那個雄勁的聲音再次響起:「眾僧勿動,以防敵人趁虛而入,十力禪院弟子,隨本座降妖伏魔!」

  一片雄壯的聲音齊聲喝應,在茫茫大寺中四處都綻放起柔和的光芒,轉眼間大寺已經亮如白晝。不過沒有一個和尚注意到,一道快的幾乎融化在空氣中的影子,正在寺裡輾轉穿梭。

  溫樂陽從小到大都老實厚道,現在心裡卻升起了一股有些不痛快的感覺,明知道萇狸是祖師爺時候的強人,但是把自己拎在手裡去幫著自己救爺爺,略微有些頹喪。

  萇狸的聲音突然擠進了他的耳朵,語氣淡淡的:「沒什麼可灰心的,自己的天下總要靠自己來打,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在山裡……」說著半截岔開了話題:「你師祖的通天手段,也是自己一步一步苦熬出來的。」

  溫樂陽卻沒太注意她說什麼,而是驚訝的問道:「你怎麼知道我……」

  「你的身子略略沉了一些。」萇狸一笑,突然停下了腳步,拉著溫樂陽隱在了一個陰影中,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巨大的院落:「這裡有不少普通人,應該就是他的徒子徒孫。」

  溫樂陽仔細打量著周圍,不過一會功夫,萇狸拉著他跨越了大半座山峰,幾乎穿過了整個大慈悲寺,原本遠遠樹立在前方的佛塔,現在已經被兩個人遙遙甩在了身後。

  前院大殿的喧嘩與叱喝,早已經被距離阻隔,這裡只有靜謐到極點的夜。

  比著前面的大殿林茨,這裡顯得又偏僻又破敗,溫樂陽深深吸了一口氣,靜靜的放開了自己的感覺,仔細感受著周圍,周圍卻是昏濛濛的一片,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用感覺也一樣探查不到。

  萇狸知道他在幹什麼,微微一笑:「這裡有些障眼的法術,不妨事,去救人吧,我在這兒等你,放心,就算被人發現,大不了我帶著你們拆了這座破廟,殺光一群光頭!」

  淡淡的幾句話,盡顯魔女本色,萇狸根本就沒把這座天下名剎放在過眼裡。

  溫樂陽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放低了身體,全身的毛孔遽然緊縮,帶著略顯沉重的身體,一個跟頭翻過了院牆,雙足剛一落地立刻伏低身體趴在地面上,就像一隻等待捕食的蜥蜴,用極慢的速度緩緩的爬行。

  他的潛行,手足根本不用力,而是從關節發力,緩緩帶動著全身上下幾百塊肌肉,在地上悄無聲息的慢慢移動。這是錯拳裡的招法,除了攻敵之外,還是潛行的秘技。

  溫樂陽沒爬多遠,突然把臉緊緊的貼在地面上,無聲的笑了,院落裡早已經被人布下了劇毒,再熟悉不過,再親切不過的劇毒。

  笑容剛剛綻放,猛地臉色驟變!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00:34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四十四章 駱家

  劇毒陰狠霸道,完全融合在空氣裡卻凝聚不散,一俟沾染皮膚立刻起效,中者立斃。正是溫家的風毒。

  先不說毒素的劇烈與配置,就單單釋放的手段,讓毒素完全溶於空氣中,卻並不隨風飄散,只要人不進院子,哪怕站在門口也不會中毒。但是只要把一根手指伸進院子就立刻毒發,在溫家上下幾百人中,也只有四位爺爺能夠做到,恐怕大伯都夠嗆。

  溫樂陽是內室弟子,當然不會被自己家裡的毒藥害死,就在他正要用家傳的手法為自己解毒的時候,突然全身上下三萬六千隻毛孔都迅速而猛烈的開闔收縮,瘋狂的吸斂著院子裡的風毒。

  原本氤氳在空氣中的劇毒也向突然聞到血腥味的蒼蠅一樣,從四面八方向著他湧來!

  溫樂陽自從練成溫辣子祖宗留下的功法之後,還是第一次接觸毒藥,完全沒想到自己的身體就像個巨大的拔火罐,一下子把風毒全都引來了,還沒來得及跳起來,劇毒就已經被自己吸斂了個乾乾淨淨,隨即身體打了個哆嗦,感覺和平日放水之後一模一樣,汗毛孔全部無聲的呻吟著,舒泰的放鬆開來。

  溫樂陽手忙腳亂的取出解藥,卻捏在手裡沒往嘴巴裡送,當風毒全部侵入身體之後,自己竟然並沒有什麼中毒的症狀,只是皮膚有些緊繃繃的難受。

  這時候,一個充滿抱怨的聲音,從院落中央的大屋裡傳出:「你們溫不草啊,做事就是不走腦子,你在院子裡布下劇毒,把送飯的和尚都毒跑了,天天隔著圍牆往裡扔饅頭,拿著咱們當狗熊養!」

  一個蒼老陰森的聲音回答:「扔進來的饅頭也沒看你少吃過一個。」說話的人似乎太老了,從聲音裡根本聽不出男女。

  溫樂陽瞬間大喜,顧不上檢查自己的身體就要跳起來歡呼,第二個聲音他再也熟悉不過了,天底下除了自己那個皺紋能夾死蒼蠅的四老爺,沒人能用這副嗓音說話!

  而另一個威嚴中透著幾分和藹的聲音低聲斷喝:「老四的月瘴被破掉了!」話音未落,大屋裡忽的熄滅了燈光,五六條黑影急閃而出,在夜色的掩護下,就像遊蕩的幽靈,不帶一絲風聲的撲向溫樂陽。

  溫樂陽目光犀利,一下子就認出來,從前、上、左右四個方向向著自己撲來的,就是自己的四位爺爺,驚喜的大叫:「爺爺是我!」

  溫家的四位老爺子聞言同時身形一頓,老臉上都顯出了驚愕的神色。

  另外兩條黑影卻同時從溫家四老的身後閃出,毫不停歇的撲向他,其中一個人還罵道:「小王八蛋充大輩,作死!」

  兩個老頭子都是一副老農打扮,臉上卻毫無淳樸慈祥可言,手裡慘白色的長針瑟瑟舞動,本來靜謐安詳的佛家院落裡,緩緩的蕩漾起陰森的鬼氣。

  他們長針的路數和小辣椒的定魂針幾乎一樣,但是招式和力道都要狠辣的多。

  溫樂陽猛地躍起,突然一聲驚呼,四根長針幾乎同時扎進了他的身體。

  溫樂陽滿打滿算,自己躍起之後足以躲過兩個老漢手中附魂噬骨的長針,結果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這一跳,根本沒跳到自己想像的距離。他的身體比著引入風毒之前竟然又沉重了些。

  雖然沒有重太多,但是在毫無準備之下,還是極大的降低了他的靈活。

  四根長針閃爍著蒼白腐敗的顏色,分別扎進了溫樂陽的肩窩和雙肋,兩個老漢目光一喜,沒想到隨即手上一沉,在長針刺入半寸之後,從對方的身體中傳來了一股剛硬的抗力,眼前這個小子就像是個質地堅韌的膠皮人,長針狠狠的把他的皮肉頂了進去,但是去無法扎透,連血都見不到。

  兩個老漢大吃一驚,他們哥倆都是小辣椒的長輩,烏鴉嶺駱氏的魁首,一輩子和屍體打交道,定魂針扎中的地方,正是人的身體上最脆弱的關竅,別說是人,就是千年的屍魁,肩窩和肋下中針也只有全身打哆嗦的份,雖然說他們敵友未分,攻擊的時候並沒有用足全部力氣,但是四根定魂針全被莫名的力道擋住,連皮肉都扎不透,也是聞所未聞的奇事。

  駱家的兩個老頭子同時吐氣開聲,手上正要再次發力,突然右邊的駱二爺痛苦的驚叫一聲,撒手扔掉長針,攥住右手手腕踉踉蹌蹌的退後,他的兩根定魂針還在溫樂陽身上插著呢。

  我服了正乍起全身的長毛,在老頭兒的手背上美滋滋的打滾,比鋼刺還堅硬的毒針齊刷刷的扎進皮膚裡。

  駱二爺跟觸電似的抖手,我服了的身體玩命弓起,緊緊的扒在手背上,擺出了一副衝浪運動員的架勢。

  駱大爺看到弟弟受傷,顧不得再跟溫樂陽較勁,撤回長針向著兄弟手面上的佛燈蟲挑去。我服了雖然年幼但是也不是吃素的主,看到主人遇襲馬上跳出來扎人,在蟄傷老二之後,身子一鬆一緊如電激射,在空中劃出一道淬礪的暗紅,向著駱老大的臉撲去。

  駱家大爺怒罵了聲:「好畜生!」身子僵硬的扭動著,在刻不容緩之際躲開了佛燈蟲的撲擊,手裡的長針一揮,我服了痛叫了一聲,跌跌撞撞的摔在地上,似乎被打暈了,轉了幾圈之後才找到溫樂陽,灰溜溜的向著他爬去,嘴裡呼呼的大叫,可憐巴巴的喊溫樂陽給他報仇。

  駱家大爺長出了一口氣,剛忙去看兄弟的傷勢,沒想到剛一邁步,四個橫眉立目的老頭跳著腳就朝自己撲過來了,二話不說直接掄拳頭就打。

  駱家和溫家齊名,但是一來他們帶的屍煞都被和尚給毀了,佛門聖地當然不允許這種東西進來,二來駱大爺就一個人,單打獨鬥倒不怕,一下子來了四個老頭可打不過,沒一會功夫倆眼就都被人家鑿青了,鼻子上還挨了一拳,鼻涕眼淚都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駱家大爺氣的哇哇怪叫:「出來幫忙!」和溫家一樣,駱家二老來斬雁峰,也帶了家族中的秘密精銳,結果一股腦都被和尚抓來囚禁於此。

  院落西側的一拉溜房間裡立刻衝出來一群彪形大漢,每一個人都面無表情手足僵硬,可是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沉重而壓抑的力量。

  四老爺哼了一聲:「百足蟲也不見得就是天下無敵!」話音未落,從對面房間中立刻飄出近百條人影,一言不發直接迎向了烏鴉嶺的人。

  安靜的夜色立刻被呼呼的拳腳風聲撕碎,大院子裡四處都響起了拳腳相擊的聲音,溫家和駱家,隱匿蜀地的兩大強族的秘密力量,溫氏死字號,駱家百足蟲,終於結束了兩千年相安無事的和平相處。

  死字號的人纏住了敵人,四位溫家的家長繼續專心致志的群毆駱家大爺。溫大爺爺一邊打一邊狠狠的罵道:「我孫子養條好蟲子容易嗎?」四個老頭湊在一塊的時候,四老爺早就把溫樂陽在紅葉林裡的情形告訴了三位兄長。

  從溫家四老和兩位駱家魁首發現溫樂陽潛入到現在亂打成一團,不過發生在一轉眼的功夫。

  在長針觸及皮膚的瞬間,溫樂陽身上皮膚遽然繃緊,擋住了鋒銳的勁刺,在中針的位置只留下了一個小白點,根本就沒受什麼傷,我服了跳回他手心裡先委屈的轉了兩圈,慢吞吞的爬進袖口裡去了。

  兩家大對大,小對小,一百多人亂七八糟的打成一團,不過大伙心裡都有數,這是意氣之爭不是生死相拼,乒乒乓乓打得熱熱鬧鬧,倒也沒誰拔出刀子來玩命。

  打了一會之後,溫大爺先退出了戰團,笑瞇瞇的看著溫樂陽:「你小子沒事?」

  溫樂陽趕忙點頭答應,活動了兩下身體以示無礙,這次他已經確定,身體比著原來又沉重了一些。溫大老爺呵呵一笑,抓起駱老二已經變成紅蘋果的手,取出竹針開始替他拔毒。

  剩下的三位溫老爺也又打了幾拳這才紛紛罷手,老臉上興奮的神色隱去,又變成了平時那副冷冰冰的樣子,望著溫樂陽:「你怎麼來了?」

  溫樂陽的目光逐一掠過四位爺爺,使勁壓抑著自己心裡的激動:「您……四老可好?」自從在無名山坡上發現了族人的屍體後,他的擔心就越來越重,現在看到四位爺爺安然無恙,心裡這塊一直懸著的大石頭終於重重的落了下來。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00:44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四十五章 小嘴

  駱大揮手喝退了手下,仰起頭面前從高高腫起的眼睛裡漏出一絲目光,瞪著溫家的幾個老頭:「這事不算完!」

  大爺爺手腳利索,一會功夫,殷紅得有些刺目的毒血順著中空的竹針緩緩流出,駱老二長舒了一口氣,活動了活動手腳跳起來站到兄長跟前,瞪著眼喝罵:「溫家的,再打一場!」

  溫大老爺笑呵呵的搖搖頭:「拉倒吧,再打你們也是輸。他是我們的孫子。」說著指了指有些手足無措的溫樂陽,繼續說:「他已經開口示意,我們都停下身形,就你們兩個老東西不依不饒動手傷人,駱二你中毒不冤,駱大你挨打更活該!」

  駱老大現在只能從眼皮縫裡看東西,下巴揚得和地面都快平行了,只有這樣他才能看見溫樂陽的臉「爺爺是我?那叫開口示意嗎?你個小子是溫家的?也被和尚抓來了?」

  溫樂陽搖搖頭,也顧不上說別的,直接問四位爺爺:「您們這是……」

  溫大老爺乾脆無比,暫時壓下了自己的疑問直接回答:「我們一到峨眉山,就被一群妖僧截住,開始還應付得了,到了後來又來了法術更邪門的和尚,最後還是被抓來了這裡,小子啊,咱們溫不草,這次是跌了大跟頭了!不過沒想到,沒過兩天姓駱的也來了。他們比咱們還倒霉,咱們隨身的東西、劇毒,和尚都沒動,他們駱家的屍煞卻全都讓禿驢們給報銷了!」

  駱家的兩位魁首同時哼了一聲。

  溫大老爺哈哈笑著繼續說:「這裡被那群和尚施了法術,在院子裡行動如常,可是只要一靠近圍牆,人就會被彈回來,從輕功到挖洞,幾個月裡我們想盡了辦法,也跑不出去,老四一生氣,就在院子裡布下了月瘴,咱們出不去,和尚們也甭想進來!」

  溫樂陽隨便找了一處院牆快步走過去,果然,一靠近圍牆,立刻回有一股柔的力量揮蕩而起,穩穩的擋住了他的腳步,他先前傾身子,試了試力道,隨後開始大步後退,緩緩蓄力。

  駱老大用下巴指著溫大爺爺的腦門失聲笑道:「你們溫家的後生都這麼自信?」他的話還沒說完,猛地一震,暴戾的勁風從他身邊揚起,溫樂陽已經發力疾馳,閃電般衝到了院牆之下,向一頭怒龍般藉著沉重身體蕩起的慣性,狠狠的把自己砸向了堅硬的石牆!

  沒有一絲聲音,駱老大只覺得自己腳下的地面,猛地被巨力拉動,奮力的擴張開,旋即迅速的收縮,眼前就已經失去了溫樂陽的身影,院牆上出現了一個大字人形,這小子在撞牆時候的姿勢被深刻記錄了下來。

  所有人都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從溫樂陽撞毀的院牆周圍開始簌簌的掉落齏粉,原本無論如何也無法逾越的禁制,現在就像被弄酸腐蝕的塑料,缺口正在悄無聲息的擴大,一直從一個人形漸漸擴大足夠兩輛公共汽車並排出入的缺口。

  溫樂陽在接觸牆面的剎那,全身每一個關節都在顫動,用錯拳把渾身上下所有的毒力盡力揮灑,電光火石之間就蝕穿了斑駁的古牆,穿透而出,萇狸正站在外面,笑吟吟的望著他。

  無論是法寶、法術還是禁制,都是施法之人以神附力,借勢而成,除了煉毒之外,拓斜師祖留下的錯拳最大的妙處就在於能夠以毒力摧毀那一絲驅法的元神,元神一破,什麼法術都變成空氣。

  溫樂陽警惕的望著四周,低聲問萇狸:「有沒有驚動和尚?」

  萇狸輕輕一笑,整個夜空都為之一亮,輕輕飄起幾絲無端的嫵媚,有點讓人摸不清頭腦的回答:「和尚?不是和尚。」

  一個下巴鬼鬼祟祟的從缺口裡探了出來……

  駱大爺不敢置信的望著周圍:「法術……法術破了?」

  比狸貓還輕捷的腳步迅速響起,就算是生死不驚的溫家老二老三老四,臉上都充滿了詫異,跟在大爺身後走了出來,溫不草的死字號和烏鴉嶺的百足蟲,一百多條人影或輕靈,或僵硬,但是動作都詭異迅速的從黑洞洞的缺口中游了出來,不過一會功夫,這些人影就消失在各個角落中,佔領了每一個利於狙殺的位置保護幾個主人。

  溫大老爺看到外面還站著個俏生生的萇狸,愣了一下,對著溫樂陽沒好氣的低聲說:「少學你大伯!」

  溫樂陽嚇了一跳,萇狸可是個不折不扣的魔女,喜怒無常,前一秒鐘還笑意盈盈,沒準下一秒鐘就把人大卸八塊了,雖然和他們溫家有些香火之情,但是溫樂陽可沒把握她會不會突然翻臉,剛想開口解釋兩句,突然心生驚兆,全身的皮膚都沒來由的緊緊繃起,好像有什麼巨大的危險正在悄悄潛近。

  萇狸略帶驚訝的看了他一眼,輕輕的笑道:「越來越有意思了。」說著,揚起秀目望向前方。

  一個和尚正滿臉驚惶的向著他們跑來,既沒有刻意躲避,也沒有放輕腳步,眼看就要進入死字號和百足蟲的伏擊圈子的時候,猛地剎住了腳步:「你們……你們怎麼出來了,快回去,要是讓前面的和尚們知道了可不得了。」

  和尚也就三十多歲,長的濃眉大眼面容飽滿,可就是嘴巴實在太小了,而且嘴唇也紅彤彤的。

  溫大老爺的眼中凶光一閃,嘴裡呵呵笑著:「大師,院子裡出事了啊!」說著邁步向前,另外三位爺爺斜斜跟在他身後相護。他們在遭俘之前,前前後後跟大慈悲寺的和尚打了幾天,僧人雖然會法術,但是在體質上也僅僅是比普通人強些有限,遇到劇毒照樣會哀呼倒地。

  小嘴和尚的腦袋搖得飛快,語氣倉皇的不停催促:「快回去,快回去,出了什麼事情也得回去……」

  大爺爺嘴裡繼續敷衍著,故作神秘的說:「大師,院子裡有鬼啊!」

  溫樂陽側頭望向萇狸,萇狸只是若有所思的盯著和尚,微微皺著眉頭,明媚精緻的五官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疑問,根本沒搭理他。

  無論是溫、駱兩家的魁首還是暗中伺服的高手,都已經繃緊了全身的力道,隨時準備一擊而殺。小嘴和尚似乎根本沒發現空氣中瀰漫的蕭殺,皺著眉頭叱喝:「胡說,佛門聖地怎麼會有妖魔鬼怪!」

  萇狸突然笑著插口:「真的沒有嗎?」

  小嘴和尚一愣,目光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溫樂陽知道自己支使不動魔女,趕忙快步走到大爺爺身旁,嘴裡幫襯著說:「真有鬼……要不我們怎麼出來的?」

  小嘴和尚好像被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弄得有點慌神,循著聲音又望向了溫樂陽,張開嘴巴剛要說話,卻突然向著他做了個滑稽的鬼臉,微微仰起頭,鼻子迅速的抽動著,頻率根本不是人能夠達到的,整張臉皮都隨著鼻子的抽動迅速的收縮、舒張,就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不停的捏在他的臉上。

  溫大老爺看見和尚臉抽筋了,納悶的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四老爺一眼:「你下的手……」大老爺的話還沒說完,小嘴和尚已經停止了抽搐,用一種貪婪得讓人害怕的目光,死死的盯住了溫樂陽,在無比渴望的顫抖中,伸出了一隻手,瑟聲對著溫樂陽說:「拿來!」

  萇狸也在旁邊清脆的笑著:「給他吧。」

  溫樂陽一頭霧水:「什麼東西?」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00:55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四十六章 機鋒

    小嘴和尚像個毒癮作的癮君子,渾身都在劇烈的顫抖著,漆黑的大眼睛裡交織著矛盾的目光。終於狠狠一跺腳,目光裡的憂鬱徹底被貪婪佔據,邁開大步跑向溫樂陽。

    和尚一動,所有人都動了!

    幾十條黑影從四面八方悄無聲息的滑出,刀鋒無聲,淬礪的向著和尚侵襲而去!

    小嘴和尚的目光死死的盯在溫樂陽身上,根本無視周圍幽靈般的攻擊,在幾十把刀劍堪堪刺入身體的瞬間,兩隻胳膊揮動著寬大的袖子,彷彿大河蚌似的猛地一合,把全身都縮了起來,遽然從他的身體裡爆出一聲好像高壓鍋爆炸的巨響,溫、駱兩家幾十個高手就像爆米花一樣被仰上天空!

    一股略帶腥臊的妖邪氣氛沖天而起!

    溫家四位老太爺同聲怒喝,剛要躍起,倏地一股剛戾的勁風從身邊刮起,猛烈的把自己已經乍起的勢子都歪歪斜斜的盪開了,溫樂陽像一頭怪鳥,四肢大張從他們眼前一身而過,惡狠狠的砸向了小嘴和尚。

    小嘴和尚來路不明,僧袍一抖就像個保齡球砸跳棋子似的,把幾十個高手都崩得漫天亂飛,溫樂陽當然不能讓幾位爺爺冒險,雖然現在身體比著原來又沉重了一點,但是只要準備充分還是不妨礙移動速度的,兩隻胳膊大大的張開,只要一抱住和尚,就是硬碰硬,看看是和尚的高壓鍋爆炸厲害,還是他的錯拳犀利。

    和尚也一躍而起迎向溫樂陽,一邊還伸出舌頭不停的舔著嘴唇,好像天上飛來的不是敵人而是個肉包子。

    和尚鑽入懷裡,溫樂陽拚命吐氣,讓自己的胸膛緊縮盡量卸掉撞擊的力量,同時雙臂合攏,渾身上下幾百個關鍵一起抖動,包含百毒之力的錯拳瞬間動!就算砸進自己懷裡的是個鐵羅漢,也得把它抱成個麵團團。

    不料他充滿把握的一抱,竟然抱空了。

    溫樂陽只覺得懷裡一輕,和尚偌大的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詭異的從他肋下滑出,同時大腿上一涼,小嘴已經從他的褲兜裡順走了什麼東西。

    溫樂陽悶吼了一聲,腰上一緊一鬆,在半空中翻了個跟頭,雙手抱膝也把自己團成了個肉球,硬生生的改變了身體縱躍的方向,向著前面的和尚肉球翻滾著砸了過去。

    小嘴和尚落地的同時就展開了身體,滿臉激動和喜悅,撒腿就跑,直到這時候,剛才被崩上天的爆米花們才紛紛落地,不過好像沒有人受傷,在落地的時候紛紛施展身法牢牢站穩,除了臉色都被驚得煞白之外什麼事也沒有。

    溫樂陽生怕和尚再傷人,緊緊綴在他身後,死字號、百足蟲和兩家的六位家長,也顧不上會暴露行蹤,紛紛大聲吆喝著,圍追堵截小嘴和尚,不過在他們看來,和尚就像一陣清風,忽左忽右根本攔不住,他身後的溫樂陽則像個上滿了條的鐵疙瘩緊追不捨,誰不小心碰到都會骨斷筋折。

    萇狸被他們逗得咯咯直笑,突然一伸手穩穩的拉住了溫樂陽:「你也太小氣了吧?」

    溫樂陽只覺得一股柔和的力量,在一瞬間就把自己身上蕩起的巨大慣性全部消減,像是一頭撞進了棉花堆,已經穩穩的站住了腳步,錯愕的問:「什麼小氣?」

    和尚看到溫樂陽不追,也站住了腳步,溫駱兩家的好手劍拔弩張,團團圍住了他。

    這時候所有人才看清楚,和尚手裡牢牢攥著根胡蘿蔔,正貪婪的湊在鼻子跟前,使勁的嗅個不停。

    溫樂陽一摸口袋,才明白剛才小嘴和尚從自己兜裡偷了根胡蘿蔔,又是驚訝又是哭笑不得。

    小嘴和尚也不管別人漸漸放大的瞳孔,舉起胡蘿蔔就往嘴裡塞,倏地眼前一花,上牙下牙出噠的一聲脆響,咬空了。

    那根胡蘿蔔已經到了萇狸手裡,魔女正反覆的端詳著,問溫樂陽:「真的這麼好吃?」她兩千年都躲在石洞裡等拓斜回來,根本不認識胡蘿蔔這種東西,雖然昨天還看溫樂陽吃過,但是當時也沒太在意。

    所有人再次大驚失色,包括小嘴和尚。誰也沒想到這麼個嬌滴滴的年輕女人竟然有這樣的身手。只有溫樂陽表情正常的點點頭:「挺好吃的。」萇狸連老和尚的多普達都搶過,更甭說小嘴和尚的胡蘿蔔了。

    卡,又一聲脆響。編貝般的皓齒小心翼翼的咬下一小截胡蘿蔔尖。

    小嘴和尚弓起身子,喉結上下滾動,兩眼通紅的瞪著魔女的手,想撲上來卻又不敢,萇狸嚼了幾下,大皺眉頭:「難吃死了!」揮手把胡蘿蔔扔到了地上,一邊還不解恨的跺上了幾腳。

    小嘴和尚心疼的臉都白了,溫樂陽趕忙從另一個兜裡又掏出一根,遠遠的拋給了他,和尚一臉的喜色,伸手剛要去接,忽然身子顫動了幾下,站住了沒動,任憑胡蘿蔔掉在地上。

    萇狸的目光,越的明亮了。

    溫樂陽正納悶的時候,一聲淡淡的歎息,隨著夜風若有若無的飄蕩了過來。一老一小兩個和尚出現在視線的盡頭,卻在幾步之間,就走到了大家的跟前。

    老和尚除了蒼老一些,就像和小嘴和尚一個模子裡扣出來似的,濃眉大眼,鼻樑高聳,就是長了一張紅嘟嘟的小嘴。小和尚溫樂陽認識,小結巴希聲。

    大爺爺哼了一聲,死字號的人倏地散開了,其他三位爺爺把手藏在袖口中,飛快的彈指。

    小和尚希聲哎喲的驚叫,手忙腳亂的從自己懷裡取出一掛佛珠掛在了脖子上,幾位溫家的大家長同時臉色一變,他們剛剛催動過去的劇毒,隨著小和尚帶上佛珠,竟然停滯不前。

    老和尚一臉惋惜的看了看地上的胡蘿蔔,隨後伸出一根手指,在小嘴和尚的光頭上用力一敲:「蠢材啊,蠢材啊,你個沒用的東西,這麼多年的修行,怎麼就改不了以前的毛病!」

    萇狸從旁邊咯咯脆笑:「就是根……」說著,用詢問的目光望向溫樂陽。

    溫樂陽趕緊從旁邊提示:「胡蘿蔔。」

    「就是根胡蘿蔔嘛,吃了也就吃了。」

    老和尚卻煞有介事的搖搖頭,嘴裡打起了機鋒:「吃不得,吃不得,以前的喜好要統統忘掉,否則時時刻刻勾引著本性,修不了心,更修不了天啊。」

    萇狸也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依舊笑吟吟的辯駁:「那你忘來忘去,遲早要把自己也忘得個一乾二淨。」

    老和尚說話的時候,眼睛卻沒離開地上的胡蘿蔔:「你不懂,你不懂,我們不比旁人,忘不得自己就……」

    萇狸不等他說完,就灑脫的笑了:「忘了自己,還修個什麼?修來修去,修成了別人,倒不如做隻山間的野兔,看到……胡蘿蔔就是一重欣喜!」

    老和尚突然把目光從胡蘿蔔上移開,用力盯住了萇狸,目光裡閃出了一層殺機。

    萇狸本來一直都笑呵呵的,但是在看到老和尚的眼神之後,立刻俏臉一虎收起了笑容,目露凶光的瞪了回去:「再看我該摳你的眼珠子了!」

    萇狸姐姐不高興了。

    至性的囂張凝聚在空氣裡,就像無數根鋼針,肆意的扎傷任何擋在它們面前的人,溫樂陽全身的毛孔都緊緊的閉合,腳步錯動擋在了四位爺爺跟前。

    四個老頭子莫名其妙的對望了一眼,他們什麼也沒感覺到。

    年輕的小嘴和尚驚慌失措的跳到老和尚身後,小心翼翼的露出半個腦袋,恐懼的望著萇狸。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01:05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四十七章 兔妖

    老和尚望著萇狸,臉上漸漸顯出了驚訝的表情,小嘴越長越大,到了最後眼中的殺意徹底被驚喜湮滅,伸手用力在自己腦門上一拍:「出來了?出來了?是…是你?貓……那個仙子!」

    萇狸毫不動容,虎著臉不依不饒,殺氣騰騰的瞪著和尚。

    老和尚現在已經沒有一點得道高僧的風度了,又作揖又媚笑:「別瞪了,別瞪了,這不是沒認出來您老嘛,否則嚇死和尚也不敢跟您為難,姑奶奶您終於出來了,前些天斬雁峰上露出了個洞子,我害怕那些魔崽子驚擾您,還派徒子徒孫把山給封了,著實跟那群不知好歹的妖魔鬼怪打了幾場硬仗。」老和尚開始表功,用力巴結著萇狸。

    溫樂陽嚇了一跳,老和尚竟然認識萇狸,萇狸在山洞裡躲了兩千多年沒見過外人,難道老和尚也兩千多歲的老妖怪?腳底下錯動了幾步,貼近魔女疑惑的問:「你認識他?」

    萇狸和老和尚的出現,絕對是對我國身份證編碼規則的挑戰。

    魔女對溫樂陽的態度和其他人迥然不同,在心裡已經把他當成了拓斜的衣缽傳人,一把攬住了溫樂陽的胳膊,親切的笑道:「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就在你進來的那個洞口之外的小路上,突然從懸崖上摔下來一隻兔子。要是在以前,我看也不看就直接捏死了,可是那陣子我傷勢剛好,想著他對我說過的話,心裡總是歡喜的,一時了善心,就用法術把它引進了洞裡。」

    其他人根本就聽不到萇狸在說什麼,只能看到萇狸的嘴巴在動,卻沒有出絲毫聲音。

    「這隻兔子還不普通呢,它剛剛偷吃了一棵成形的黃精,結果被大蛇一路追著,失足摔下山崖,偏生運氣好的要命,掉在了他留下的小路上,只摔斷了兩條腿。」

    萇狸看著溫樂陽傻的樣子,伸手給了他一個爆栗,笑著繼續說:「和他一樣,都是傻小子!那隻小兔偷吃了根千年黃精被捻下了山崖。我閒的無聊,幫接好腿骨養了幾天,順手給他打下了仙基,等他傷好以後就把他扔回到上面的山崖,想不到,一晃這麼多年,他還真修出了個德行。」

    小嘴、胡蘿蔔,溫樂陽終於從兔子聯想到了禿子,目瞪口呆的望著對面的老和尚,嘴裡吶吶不知該說點什麼。修真、飛劍、接引天威、喚醒地勢、外加一個兩千多歲的年輕姑奶奶,溫樂陽的神經線已經被最近的連番遭遇磨練的粗壯了許多,現在即將生的兔子成精事件,再次開始顛覆他的世界觀。

    溫樂陽伸手指了指老和尚:「是……他?你怎麼認出來的?」

    老和尚也聽不見萇狸在和溫樂陽說什麼,站在原地點頭哈腰的笑著。

    萇狸知道溫樂陽什麼都不懂,高貴俏麗的臉龐上沒有一絲不耐煩:「他的仙基都是我打下的,怎麼會認出不來。」

    溫樂陽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繼續保持著目瞪口呆的傻樣:「那這些和尚都是……」

    萇狸咯咯笑著啐道:「哪有那麼多成精的妖怪,就他們兩個!」說著,伸出纖纖手指,在兩個小嘴和尚的腦門虛點了兩下,沒指小磕巴。

    老兔和尚看到萇狸指著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給藏在自己身後的小嘴和尚的光頭就來了一下:「快磕頭,快磕頭,見過你的師祖奶奶!」

    小嘴和尚答應了一聲,咕咚跪在地上就開始磕頭,小結巴和其他所有人,全部傻眼了,根本不明白生了什麼事。

    萇狸也不躲避,就站在原地心安理得的受了小嘴和尚的響頭:「不讓別人上山進洞,都是你安排的?」

    老兔精略帶遲疑的看了看周圍,他和萇狸現在已經被好奇的目光包圍了,如果好奇有重量,就算他本領通天,現在也被壓趴下了:「借一步,借一步……人實在太多。」說著,伸手向著院子裡指了指,回頭對著小磕巴吩咐:「在這照顧好諸位貴客,要是前院的和尚過來,統統讓他們滾蛋!」

    萇狸也不廢話,拉起溫樂陽跟著和尚就走,溫家的人剛想阻攔,溫樂陽趕忙擺手:「大爺爺,我去去就來,您稍等片刻……」

    兔妖帶著自己的小嘴家屬,一直走進院子深處才站住腳步:「一千九百年前,我受大仙點化,得緣修天,從此跳出六道輪迴……」

    溫樂陽鬆了口氣,這個和尚終於好好說話了。

    萇狸若有所悟的搖搖頭,嘴角一抿,掛起了一個略顯淒涼的弧度:「都這麼多年了啊,你怎麼……當了和尚?」

    兔妖恭恭敬敬的回答:「自從離開仙洞之後,我靜心修煉了四百年,總算披上了這身人皮,可是……天下莽莽,我不知道該去哪……那時候這座大廟剛剛建成不久,只是峨眉山上的一座普通寺院,我沒事的時候總來這裡跟和尚們談天說地,日子長了也領悟了些佛理,乾脆剃度出家當了和尚,法號不樂。當時接引我剃度的老禪師,還大讚我慧根深重。」

    溫樂陽笑呵呵的搖頭,佛門聖地,竟然讓個妖怪混了進來,估計不樂禪師死後肯定得下阿鼻地獄,嚴重瀆職了。

    萇狸也是啼笑皆非,雖然她對和尚不瞭解,但是總能明白這是個人類宗教,嘴裡隨便評論著:「佛教的法術中正平和,也有些可取之處,真要是練到高深處,恐怕威力不小!」

    不樂妖僧用力點點頭:「可不是!可不是!」

    萇狸叱喝:「好好說話!」

    「……開始的時候我都沒拿這群禿頭當回事,可是後來來了個雲遊的僧人,在寺裡一住就是半年多,每天和我討論佛法,開始我也沒多想,就琢磨著有個人天天鬥嘴也能消磨時光,萬萬沒想到,那個野和尚在臨走的時候,突然對著我哈哈大笑說:兔兒,念你還有些佛性就留下你了,我佛慈悲,留下金光大道普渡苦海,你要是真能抹去妖性倒是一件功德!機緣來之不易,若踏錯一步從此萬劫不復,好自為之吧!」

    萇狸撇了撇嘴巴:「什麼東西,我倒想扭下他的腦袋看看,到底是不是肉做的。」

    不樂搓著手心乾笑:「您老不知道,禪理中有些真滋味啊……」

    溫樂陽看見萇狸臉色不屑,趕忙插口打斷了不樂的話:「野和尚看出來兔……不樂禪師的真身,不樂禪師卻當他是普通人,修為上恐怕差別不小」

    不樂也不當回事:「呵呵,其實他說了也是白說,我本來就不想入世,否則也不會跑到廟裡來當和尚。後來老方丈臨死前傳位給我,我知道佛門中也藏龍臥虎,不敢四處去招搖,深居簡出,我是妖身,您老又幫我打下仙基,修煉起來事半功倍,而且眼光也變得犀利了許多,連著收下了幾個很不錯的弟子隨我一起修行佛家的神通,大慈悲寺漸漸從普通的寺廟變成修佛的門宗,最終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萇狸等他說完,語帶譏誚:「那個小不點和尚,也是你的徒弟?你小子眼光倒是不錯,小和尚將來的成就也不一般啊!」

    不樂眉花眼笑的點點頭:「名義上是他的徒弟,但實際上是我來教!」說著指了指身後的小嘴和尚,老兔妖一千多年裡,最大的愛好就是收好徒弟。在這一點上,希覺和尚充分繼承了兔妖師祖。

    溫樂陽在一旁厚厚道道的笑著,這個不樂和尚本來是兔妖,結果暗中主持把一座大廟變成了天下修佛的聖地,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佛法無邊。

    兔妖不樂和尚看溫樂陽在笑,臉上有些尷尬,給自己辯解:「這個小施……小兄弟,我雖然是妖身修佛,但是一千多年裡一心向善,慈航普渡,做事時都會在心中問禪,我佛無相,眾生無相,只要一心向佛……」

    溫樂陽突然轉頭問萇狸:「這個……妖的壽命都很長嗎?」

    萇狸揚起微尖的下頜,長長的睫毛幾乎都碰到了溫樂陽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問:「你小子,到底想問什麼?」

    溫樂陽有些憨厚的笑了:「我就是好奇。」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01:15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四十八章 修佛

    溫樂陽厚道,心地善良,但不是腦殼實著的傻小子,萇狸那麼美麗的女子,拓斜師祖為什麼先前死活不願和她相處,眼前這個兔妖身份尊崇但是對她惟命是從,剛見面的時候還脫口喊了聲貓,在加上時刻變幻的表情,絕不屬於人世的美麗,兩千年不曾稍變的容貌……

    萇狸的笑容天真而溫暖,朱唇輕啟,對著他淡淡的說了四個字:「我是貓妖。」幽蘭般的清香在她的齒間婉轉著。

    溫樂陽的好奇心極大滿足,嘿嘿笑了:「我小時候養過貓,後來跑丟了。」

    萇狸卻一愣,有些納悶的看著他:「你不害怕?」

    溫樂陽是個現代少年,小時候看過機器貓和天書奇譚,在縣城的網吧裡玩過仙劍奇俠傳,和絕大多數青年一樣,妖這個詞在他心裡早就不是貶義詞了,沒有一點修道的覺悟,搖頭爽朗的笑道:「怕你什麼,我又不是老鼠。」

    萇狸的眼光明亮而犀利,盯住溫樂陽半晌之後,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比你師祖強多了!」

    兔妖不樂和尚摸不清萇狸和溫樂陽的關係,在他眼裡,溫樂陽不過是個資質極佳的普通少年,繼續對著萇狸賣好:「我在隱退前,給寺裡留下了一道法旨,讓徒子徒孫世代守護斬雁峰……」

    萇狸揮手打斷了他:「我都知道了,那個叫希覺的小子都跟我說過,我饒了他一命,你派人去接他回來吧。」

    兔妖回頭看了小嘴和尚一眼。溫樂陽這才想起來。這個看上去三十歲出頭地小嘴和尚也是個兔妖。

    小兔妖壯著膽子回答:「已經派人去了……來電顯示。」大慈悲寺接到希覺地電話。雖然什麼都聽不見。但是通過來電顯示也知道出事了。早就派了好手過去。

    萇狸美麗地五官上塗著納悶地神色。歪著腦袋重複:「來電顯示?」

    溫樂陽解釋了兩句。萇狸更糊塗了。搖搖頭乾脆不去想了。對著兩個兔妖說:「現在那個洞子已經空了。以後不用再守著。你把抓來地人都放了吧。」

    兔妖不樂剛才和萇狸說了半天話。已經不像剛開始那麼拘謹。笑著搖搖頭:「要是我去傳法旨。大小和尚一看一千多年前地主持又跳出來。非嚇瘋了不可。這個事情得交給善斷。他現在了不得。是方丈勒!」說著。一指身後地小嘴和尚。

    小嘴和尚善斷靦腆地笑了:「我這就傳下法旨。這些人都以為山上有寶貝現世才來搗亂。現在放出去還得上山搗亂。囚在寺裡也是沒辦法地事。」

    老兔妖不樂面帶憂色,搖搖頭補充著:「這些人都是受了邪魔外道的蠱惑,世宗的妖魔鬼怪潛世幾百年,都沒什麼動靜,可是最近幾年卻都瘋了,不管哪裡,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一點異常就會蜂擁而至,好像在找什麼東西,您老現在下山也要加著點小心,恐怕世道又要亂了。」

    世宗就是隱忍在塵世中的邪魔外道,平靜了幾百年之後突然開始躁動起來,無論是名山大川還是沙漠湖泊,只要出現一絲異常都會引來他們的注意,山宗裡的幾個大派都已經開始注意,這些魔頭好像得到了什麼訊息,撒開了大網開始尋找什麼。

    不樂和善斷雖然是妖身,但是千年修佛以禪濟世,算是不擇不扣的正義之妖。

    斬雁峰古洞現世,本來不是什麼大事,可是卻轟轟烈烈的引來了一連串的紛爭,溫、駱兩家來找祖先無話可說,厲害的魔頭想要上山,結果跨不過去大慈悲寺這道坎,就散佈謠言說天降異寶,引來一大群散修上山搗亂。

    萇狸的臉上又掛起了不屑,拍著溫樂陽的肩膀對和尚說:「這是我的晚輩,以後他要是有什麼事情……」

    兩隻兔子同時一挺胸膛,露出了一副韋陀惡相:「那就是和大慈悲寺為難!想要和山宗五福為難,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我佛慈悲啊。」

    萇狸納悶的挑起眉毛:「五福?」

    不樂兔妖略帶得意的解釋:「山宗裡有五大門宗,三山一宮大慈悲,三山指的是崑崙山、雞籠山、鵝羊山上的道門,一宮是羅海湖一字宮,非僧非道自成一家,大慈悲說的就是咱們峨眉山大慈悲寺,匡扶正道造福天下,合稱五福。」

    溫樂陽又沒心沒肺的笑了,這個稱呼還挺民俗的。

    小兔妖直接從兜裡摸出一張名片遞給他:「有什麼事就打電話。」

    溫樂陽也不客氣,直接把自己十七名族人身中邪術被活埋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最後問道:「會是誰下的手?」

    小兔妖善斷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回答卻讓溫樂陽大失所望,就和稽非老道說過的一樣,這種法術威力雖然一般,但是以前也只是聽說過,失傳了很久,這次上山想要進入古洞的世宗,實力大都一般,只是有個不知名的魔頭非常棘手,等善斷趕過去的時候他已經逃走了。

    老和尚不樂生怕萇狸不高興,從旁邊拍著胸脯笑道:「放心吧兄弟,這件事情在峨眉山,我們大慈悲寺攬下了,一有消息馬上告訴你。」

    溫樂陽點點頭,繼續問道:「鼎陽宮,兩位大師瞭解嗎?」

    善斷明顯鬆了口氣,義憤填膺的問道:「他們得罪你了?甭管了!一會我就讓他們去你家請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名門大派的底氣就是足。

    溫樂陽笑了笑:「最好能談談,有點事情還沒弄明白。」

    萇狸等他們說完了,對著兩個和尚點點頭,拉起溫樂陽向外走去:「傻小子,要是有什麼事就找這群和尚,不樂的仙根是我點化的,按照妖門傳承他就是我座下弟子,你有什麼事情他不敢不管。」

    溫樂陽望向她的目光裡,充滿了詢問。

    萇狸灑脫的笑了:「我先去四處走走,他就算死了,也總會留下幾根骨頭的。而且,我也不信他就這麼死了。天底下的老妖精不少,總能找到些線索吧。走了。」說完放開了溫樂陽,向著另一個方向邁步而去。

    溫樂陽早就料到她不會和自己呆太長時間,不過沒想到此刻說走就走,對著那個美麗妖嬈的背影大喊:「川西九頂山,溫家村,138……」還沒說完,萇狸已經揮了揮手,消失在黑夜中。

    溫樂陽的心裡,微微一空。

    在外面,早有一群和尚趕來,恭恭敬敬的在前面引路,就等著溫樂陽回來然後送他們離開。

    溫家幾個老頭看到溫樂陽自己出來,彼此奇怪的對望了一眼,不過也沒問。溫樂陽一邊走著,一邊溫四老爺說:「四爺爺,小易還在外面呢。」

    四老爺先是一點頭,隨即猛地跳起來,伸手給了他腦袋一下,怒道:「小王八蛋,小易要是少了半根頭髮,我活剮了你!」

    駱大爺下巴指天,眼睛越腫越厲害,現在幾乎沒法睜開了,還幸災樂禍的笑:「小易是誰?聽名字像個丫頭,嘖嘖,溫家的娃子了不起,上山下海都得帶著個姑娘。」

    溫樂陽老實巴交的對著駱大爺點點頭:「那個……駱旺夫也和小易一起等著咱們呢。」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01:26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四十九章 放人

    和尚跟老道撒腿在院子裡亂跑,嘴裡大呼小叫,讓大慈悲寺立刻放了同伴。

    他們倆下定決心買個人情給萇狸,又不想真的下黑手得罪大慈悲寺,倆人的法寶在半空中華麗翻飛,不過既不掄起來砸佛堂,更不去削和尚們的光頭。

    十力禪院座希知人如其聲,長的五大三粗橫眉立目,活脫脫一個護法韋陀,大聲吆喝著指揮坐下弟子去抓人,佛門弟子總要講個慈悲,敵人拚命他們才拚命,敵人亂跑他們也只能跟著亂跑,哪個和尚也不能說直接扔出一把佛珠把哥倆炸死。

    大慈悲寺前院大殿禪房鱗次櫛比,到處都是雕塑和建築,老道跟和尚做了一輩子賊,逃跑的本事比起來老實巴交的僧侶要強太多了,轟轟烈烈的鬧了半晌。

    最後還是希知神僧祭出困魑金缽,否則兩個老賊最少還能堅持半小時,幾個和尚上來把倆人的法寶符咒丹藥全部收繳了,希知這才收了神通,牛眼一瞪:「妖人,你們是怎麼進來的?」大慈悲寺外潛伏著護山神獸,打死希知也不信他們兩個能瞞過神獸,生怕兩個人還有厲害的同黨。

    水鏡跟稽非壓根就不知道外面有神獸,野和尚同樣一瞪眼睛:「老衲一身神通,哪裡去不得!」

    稽非也不甘示弱:「我也不跟你這莽撞和尚廢話,快把道爺的朋友們放了!否則……」稽非說話的時候氣貫丹田,聲音在半空中遠遠炸響遠方……

    希知神僧脾氣暴躁,滿臉的橫絲肉擠在一起,怒笑著問:「否則怎樣……」話還沒說完,突然皺起了眉頭,雙手合十向著大寺後院的方向微微躬身,直垂頜下的大耳朵輕輕顫動,好像在聽著什麼。

    稽非老道精明得連眉毛都是空心的,見狀眼珠轉了轉,挺起胸膛繼續大喊大叫:「稽非與一眾散仙情同手足哦,共同進退,今天和尚不放人,道爺絕不善罷甘休!大慈悲寺雖然名列五福,但也不能一手遮天!」

    老道裝模作樣,水鏡和尚可是當真了,先是滿帶佩服的看了老對頭一眼,大聲附和著:「水鏡和尚也是如此!」

    希知神僧這時候已經站直了身體,神色古怪的看了他們倆一眼,一揮袖子對著坐下弟子喝道:「放人!還有那群散修,統統放了!」說完也不再廢話,轉身就走。

    稽非又驚又喜地跟水鏡和尚對望了一眼。兩個人地胸口都快頂到下巴了。嘴裡罵罵咧咧地從僧侶手中接回了剛剛被斂去地寶貝。大有要不是和尚們識相。現在大慈悲子就被夷為平地地架勢。

    散修和溫駱兩家地待遇有些差別。

    溫家和駱家都是普通人。不懂法術沒有神通。就被和尚們囚在偏荒地後山。下了禁制之後也沒什麼人看守。每天定時送飯。

    散修們可不一樣。特別是其中還有樂羊溫、肌肉男、紅姑婆等像樣地好手。幾百人都被羈押在前院地一座大殿中。借由佛像金身設下禁制。十力禪院負責看守。另外還有幾個希字輩地老僧時刻監視。彼此之間也不許隨便說話。

    和尚們也沒想到真有人能越過神獸進寺搗亂。在設下地禁制並沒有隔絕音界。還指望著大寺裡地佛音梵唱能熏陶這群活閻王。剛才稽非和水鏡兩個人地大呼小叫。散修們聽得一清二楚。人人都在心裡對著兩個老賊挑起一根大拇指。心甘情願地誇一句:好漢子。真朋友!

    隨著希知地法旨。所有人都被釋放。這下散修們就更驚訝了。稽非和水鏡哥倆這次面子太大了。一群散修先取回法寶。互相攙扶著傷。簇擁著稽非和水鏡向外走。七嘴八舌地問他們怎麼讓大慈悲寺放人。

    這個瞎話可不好編,稽非乾脆微微一笑搖頭不答,只是淡淡的說:「諸位道友無恙就好,這件事情我看就這麼算了吧……」

    散修被放出來的時候,正碰上溫樂陽和溫駱兩家的高手,足足幾百人混在一起,一窩蜂的湧出了大慈悲寺宏偉的山門,其中不乏市井豪俠對著山門啐唾沫。

    小易和慕慕等的心都快冒煙了,霍然眼前一盞盞佛燈從半空中飄揚而起,把大慈悲寺山前照亮,幾百人亂哄哄的蜂擁而出,吵鬧、大笑、謾罵聲一下子驚醒了整座峨眉山,兩個少女又驚又喜,歡呼著迎了上去。

    小易一頭扎進了四老爺懷裡,老頭子破天荒的露出了一絲慈祥的笑意,隨後冷冰冰的瞪了溫樂陽一眼:「丫頭沒受傷,算你走運!」

    溫樂陽直接把髒水潑給了溫吞海:「是大伯一定要我帶著小易……」

    小辣椒則拉住兩位爺爺的手又哭又笑,隨即現大家長的眼睛腫的比獼猴桃還大,狠狠的一跺腳,對著小易說:「妹妹,把你的喇叭借我用用,我轟了這座破廟!」

    小易脆生生的答應著,就要解下身後的鳥銃,溫樂陽趕緊站到倆人中間。

    稽非和水鏡鬼鬼祟祟的走到溫樂陽跟前,先眨巴著眼睛找了半天,才小聲問:「兄弟,那位……那位姑奶奶呢?」

    溫樂陽還沒說話,小易已經看見了兩個老賊,跳過來不依不饒的說:「你們兩個,害得溫樂陽差點死了,這筆帳還沒算!」

    溫家四位老太爺不知道紅葉林裡的事情,還以為眼前這對賊眉鼠眼的出家人是仇人,一揮手,死字號的高手立刻散開封住了稽非和水鏡的退路。

    散修們也大嘩,稽非和水鏡現在人氣極高,已經變成散修裡的俠男,打架基本不用自己動手,立刻上百個散修都跳了過來,橫眉立目的瞪著這群凡人。

    駱家老頭也是拓斜傳人,這點覺悟還是有的,罵了一聲,百足蟲的高手紛紛亮出了定魂針。

    溫樂陽知道散修們的厲害,立刻跨步而出擋在了家長們身前,厚道的臉上掛起了少有的狠戾,像豹子一樣狠狠盯住散修們,聲音好像金屬交擊般鏗鏘有力,不容置疑:「退下!」顴上的傷疤淡淡閃爍著凶悍的紅芒。

    小易站在溫樂陽身旁,大喇叭一揚,滿臉的不屑:「誰先上?!」

    慕慕和他們兩個一路相伴,當然跳出來幫忙,手裡的定魂針空空空的敲擊,阿蛋雙手插腰,緩緩悠悠的走了上來,大黑天的臉上還掛著副墨鏡。

    同時一聲清越的佛號響起,負責引路的小磕巴希聲和一群和尚立刻把溫樂陽護在了中間,大慈悲寺上下所有僧眾都已經得了主持善斷兔妖的法旨,奉溫樂陽為貴賓。

    紅姑婆心眼最好,跑到前面擺著手勸溫家的四位老爺子:「你們幾個老人這樣可不對,溫樂陽這孩子能被老道跟和尚看上,那是天大的福源啊,雖然你家裡也有傳承,但是孩子有機會登仙望道,咱們做老人的可不能攔著……」她還以為是溫家老頭兒不願意讓溫樂陽跟著稽非走。

    溫二爺爺眼睛一瞇,盯著溫樂陽問:「你拜別人為師了?」目光比毒蛇還要陰冷。

    溫樂陽心說這都哪跟哪啊,趕忙用力搖頭:「溫樂陽不敢,溫家弟子,絕不會另投師門。」

    二爺爺這才臉色一緩。

    稽非趕忙對著身後的幫手們擺手作揖:「誤會誤會,都是誤會,各位神仙都散了吧……」

    這一大群散修先被大慈悲寺挫了銳氣,而且在前幾天裡大都和溫樂陽、小易慕慕三個人混熟了,現在眼前的和尚們擺明了又護著他們,除了幾個混人之外大部分人都不想真打,聽兩個偶像一說也就退開了。看著和尚們對溫樂陽敬畏的樣子,有幾個聰明人甚至開始琢磨著,自己被放出來,會不會是這樣傻小子的原因。

    溫樂陽也趕緊跟幾位爺爺解釋:「這裡面恐怕有誤會,等會再跟您老說。」

    大爺爺笑瞇瞇的點點頭,拍了拍四爺爺的肩膀,四老爺一個眼色,死字號的人退了回來。

    兩邊都撤了下來,稽非和水鏡同時鬆了口氣,他們倆是最不敢打架的,小鬼還好辦,那個俏生生的活祖宗實在是惹不起。

    矮冬瓜樂羊溫帶著三個肌肉男隨從走了上來,在虛弱蒼白的臉色上掛著幾分懊悔,先對著兩個老賊施禮:「多些兩位高義援手,不顧大險入寺救人!」

    說完,樂羊溫又對著幾百名散修一躬到底:「這次樂羊溫受了奸人蠱惑,連累這麼多好朋友受傷,小子萬死難恕,好在大慈悲寺的高僧明通事理不予計較,樂羊溫立誓,三個月內一定查出罪魁禍,給諸位好朋友一個交代!以後大伙要是有什麼吩咐,畫城樂羊家絕無二話!」說完帶著三個手下,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他領著一群散修一路攻到山上之後,就現了事情不對勁,斬雁峰孤孤零零山勢淬礪,根本沒有祥瑞不說,而且還另外有大神通的人在拚鬥,這才明白自己被人家當成了炮灰,完全受了戲弄,那時候他還不死心,想要帶著散修闖到山洞裡去探探,結果被大慈悲寺後來增援的高手盡數抓住。

    樂羊溫聯絡這些散仙大鬧峨眉山尋寶,是家裡長輩透露給他的消息,現在自然不方便多說什麼,當務之急就是先回家查明真相。

    散修們都覺得丟人現眼,彼此隨便打著招呼各自散了,當然也有不死心的偷偷潛回斬雁峰,結果一無所獲。

    紅姑婆和牛力士兩個人還特意給溫樂陽留了個手機號,小和尚希聲看不用打架了,變得興高采烈,結巴著跟溫樂陽說了二十多個再,最後配了一個見,總算功德圓滿,領著和尚回去了。

    剛剛還喧鬧翻天的深山,終於安靜了下來,溫駱兩家的精銳靜靜跟在家長的身後,稽非和水鏡一直沒敢挪動腳步,小易的大喇叭從來就沒離開過他們倆身上。

    天邊已經泛起微白,冬山破曉,風中冰冷繚繞。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01:36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一章 做客

  老道早就躲到和尚身後去了,只露出兩隻手,對著小易不停作揖。

  小易噗嗤就笑了,問水鏡:「和尚,你怎麼這麼老實,就讓他藏你身後。」

  和尚嘿嘿嘿的笑了:「小姑奶奶,就你那一槍,躲後面和站前面,有啥區別!」

  誰說和尚傻?

  溫四老爺的皺紋之間都是稀奇古怪的神色,溫樹林這件大喇叭法寶他是早就見識過的,威力比著二踢腳(豆子小時候酷愛的一種炮仗)大點有限,能把兩個人嚇成這樣?

  稽非也想明白了道理,搔眉搭眼的從和尚身後鑽出來,滿臉陪笑:「小姑奶奶,以後溫家的事兒就是我們哥倆的事兒……」

  小易大搖其頭:「不行,咱們溫不草的事情,還用得著你們倆?」說著,皺著可愛的眉頭思索了一會,突然眼睛一亮:「你們跟別人說溫樂陽拜你為師,現在就跪下磕頭,拜溫樂陽為師!」

  就算殺了老道的頭,老道也不能答應這條件,雖然明知道小易是開玩笑,可是也一點辦法沒有,喇叭在手,天下她有。苦著臉一個勁的搖頭。

  突然所有人眼前一花,一個俏麗的人影笑嘻嘻的出現。

  溫樂陽又驚又喜:「你……你怎麼還沒走?!」

  突然出現的人就是萇狸,對溫樂陽笑道:「我不放心那兩隻兔子,偷偷留下來看看。」說著伸手拍了拍小易秀氣的額頭,嘴裡嗔怪著:「剛才怎麼不打?以後要是再有人對你瞪眼睛,你直接把拿起大喇叭打過去。」

  小易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萇狸又對著小辣椒打個招呼,這才望向和尚跟老道:「快拜師!」

  和尚跟老道的老臉都縮緊了,愁眉苦臉的一句話也不敢說。

  溫樂陽笑呵呵的走上了幾步,對著兩個出家人說:「那你們現在跑吧!」

  和尚大喜轉身就要走,稽非一把拉住了他,目光複雜的溫樂陽:「現在跑吧?什麼……什麼意思?」

  溫樂陽看了萇狸一眼,萇狸笑著點頭,目光裡都是親切,意思是全由你看著辦。

  「你們現在跑吧,三天之內我不找你們,但是一個月之內,要是我能抓到你們,你們就拜我為師,如果抓不到從此兩不相欠,你們到了九頂山我請你們喝酒!」

  老道愣了片刻,怯生生的看了萇狸一眼,才說:「一個月……太長了吧?」

  萇狸俏臉一虎:「那就十年!」

  老道跟和尚直接跳起來:「一個月,就一個月,我們現在就走…….」話音未落,兩個出家人已經邁開大步,施展了全身解數,在茫茫大山中縱躍奔騰,幾個起落之後就不見人影了。

  萇狸對溫樂陽說:「三天以後,我幫你抓他們!」

  溫樂陽哈哈大笑:「抓什麼啊,嚇唬嚇唬得了,嚇他們一個月東躲西藏,也算不吃虧了。」他不到二十歲,骨子裡還是少年心性,惡作劇戲弄一下兩個老賊,自己先笑個不停。

  萇狸也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確實比他強多了,這次真走了……」隨著動聽的聲音,幽蘭清香飄飄裊裊,俏麗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溫樂陽一路上嘴巴不停,把自己在紅葉林一直到峨眉山的遭遇原原本本的講給了四位爺爺,同時也沒瞞著駱家的人,反正這些事情駱旺夫都知道了,想瞞也瞞不住。

  四位爺爺全部目瞪口呆,不僅是溫樂陽的功法機遇嚇人,就連萇狸和先祖拓斜的故事也讓人不可思議,比起來,小易那只恐怖的大喇叭和深山古剎兔子精都顯得不怎麼搶眼了。

  不過溫樂陽在說到峨眉山無名山坡十七位同族被邪術活埋的時候,溫家的四位老爺同時咦了一聲,在彼此對望的目光中,除了悲慟之外,還糾纏著濃濃的驚異。

  另外溫樂陽剛剛在後山的院子裡,一下子把四老爺布下的風毒都收斂到身體裡的事情也匪夷所思,四位溫家家長也不敢妄下結論,只能先回家琢磨琢磨再說。

  大爺爺得意的哈哈大笑,指著自己的三個老兄弟:「以前我一吹……一說祖師爺的神通,你們就笑,笑,讓你們笑,沒想到吧,咱們祖師爺就是神仙!!」

  溫樂陽現在已經脫胎換骨,正闊步踏上了一條普通人根本無法理解的路上,以後究竟是金光坦途還是崎嶇險路誰也不知道,不管怎麼說,他現在的本事已經足夠嚇人了,四位老太爺都是滿臉安慰,望向駱家的目光裡充滿了得意。

  駱家兩位老爺子耿耿於懷,不停的埋怨小辣椒:「你怎麼把名字告訴他了!」

  溫大老爺哈哈大笑:「這丫頭的名字好聽,我看乾脆咱們兩家碰個親家吧!」說完根本不給駱老大翻臉的機會,直接岔開了話題:「你說,那群苗子為什麼沒來?咱們兩家都得到了消息,按理說他們應該也曉得斬雁峰古洞裡透出師祖的消息。」

  駱大爺哼了一聲:「兩千多年,沒準那群苗子早就忘本了!也許連師祖的名諱都忘了!」

  溫大爺卻搖搖頭,淡淡的說:「不會,七娘山,嘿……你們要閒著沒事,先跟我去趟九頂山,咱們兩家親近親近,也當是我們給你賠罪!而且,七娘山那邊的事情,我也得跟你說說,以前咱們三家不相往來,不過現在師祖蹤跡顯出,還多出個貓……那個長輩,說不定什麼時候,咱們三家就搬到一起了。」

  駱家大爺猶豫了一下,先給家裡打了個電話保平安,確認家裡也平安無事之後,點點頭:「去就去,我也想看看你們溫家窮成什麼樣!」

  溫樂陽也趕忙給大伯撥了通電話,溫吞海一聽四位家長平安無事,在電話那頭就哈哈大笑,對著家裡人吩咐:「炒雞蛋,燉羊肉,今天晚上吃頓好的!」

  兩家人一起出山,先啟回了那十七具溫氏族人的屍體,溫家四位老太爺仔細的看過每一個死者,臉上都浮現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浩浩蕩蕩一百多人,出山之後也沒怎麼費周折,直接包了幾輛大巴,反正無論溫家還是駱家,誰都不缺錢,一天半之後,一群人都到了九頂山腳下。

  溫吞海幾天之前剛剛受了重傷,現在也堅持著等在山腳下迎接家長,自從溫樂陽離開之後他就發動了溫家歷代先祖留下的禁制,不過這幾天風平浪靜,鼎陽宮再沒來過人,今天一大早他就關閉了禁制,駱家上門,他們溫家可不能丟人。

  幾位溫家主腦仰望山峰,不約而同的長出了一口氣,溫大老爺熱情的招呼兩個駱家老頭上山,溫樂陽和小易一左一右,把慕慕圍在中間,指指點點著山上的景色,臉上都是陶醉。

  小辣椒撇撇嘴巴:「冬天都是光禿禿的,有什麼好看!」說著,她懷裡的阿蛋突然掙脫了懷抱,晃晃悠悠的走到山腳旁一片空地上,蹲在地上仔細的看了一會,隨即回頭對著小辣椒咿咿呀呀的叫了幾聲,跟著猛地高高躍起,橫掂著小屁股,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1:05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章 短信

  這次範圍不大,不過十幾米的方圓,殭屍寶寶阿蛋在顛了七八下屁股之後,又跑回到慕慕身旁。

  溫樂陽臉色陰鬱,立刻跑過去伸手開始挖掘,就是阿蛋這套把式,在峨眉山下發現了十七具族人屍體,現在故技重施,還是在九頂山腳下,溫樂陽不著急才怪。

  手指一接觸看似堅硬的山石,溫樂陽心裡一沉,和峨眉山無名山坡一樣,土石鬆軟,適合播種。

  溫四老爺一揮手,死字號的人紛紛過來幫忙,片刻之後,一具還沒開始腐爛、剛死沒多少時間的屍體就被挖掘出來。

  溫樂陽重重的鬆了口氣,死者他不認識,不是溫家的人。

  一張本應清秀英俊的面孔,在極度的抽搐中變形,七竅和指甲縫裡都是厚厚的泥污,四肢毫不協調的扭曲著。屍體剛剛被搬出來,叮噹一聲輕響,一柄精光燦然的飛劍就從死者的懷中掉落。

  死字號的人繼續動手,很快把其他幾具屍體也都挖掘出來,一共八個死者,和溫家在峨眉山殉難的弟子一樣,都被豎直活埋,八個人裡有五個道士和三個普通人,除了一個年老的道士之外,都是眉清目秀的年輕人。

  八個人沒有絲毫腐爛的跡象。

  死字號對於外人屍體毫無尊敬可言,當場就解開衣服搜索隨身物品。溫大老爺微微一笑,對著駱家的人拱拱手:「這些事情讓孩子們去查,咱們上山!」

  兩家的六個老頭在一起被關了幾個月,雖然口角不停,但是也算混熟絡了,說話也不用怎麼客氣,駱大爺搖搖頭,毫不掩飾自己的本意:「上山不急,弄清楚了再上山,要不心裡惦記著難受。」

  死者的東西被一樣一樣擺放在屍體旁邊,除了手機和錢包之外,隨身物品都是飛劍、符咒、丹瓶、玉珮等等,沒有一樣是現代人的隨身裝備,溫吞海在晚輩攙扶下撿起了一塊玉珮,臉色陰晴不定:「是……鼎陽宮,先前上山的那撥道士都帶著這個東西。」

  手機的電量還都是滿格的。

  鼎陽宮和溫家的衝突,溫樂陽是始作俑者,他現在紅葉林裡狙殺了娃娃臉,隨後引來這個修真門派的大舉報復,現在他正一頭霧水,愣愣的從小易手裡接過了一根胡蘿蔔,問題是在太多了。

  溫樂陽替換下了自己的一個堂兄,攙扶住大伯:「大伯,上山以後還得請溫一半再問問那幾個道士,到底……」

  溫吞海卻聳了聳肩膀,結果牽動了傷口,疼得呲牙咧嘴:「審不了了,都死了,前天這幫王八蛋想逃跑,結果觸發了山上的禁制,屍體現在都爛成稀泥了。」

  溫樂陽嚇了一跳:「都……死了?!」

  二老爺從他背後陰陰的一笑:「這群人上村子裡殺傷溫族弟子,遲早要死的,活不了。」

  突然,一個女子的聲音,略但僵硬而呆滯,從死人堆裡響了起來。

  「youhaveanincomingcall……youhaveanincomingcall……youhavean……(和英語比起來,磕巴湊字法只能算是小兒科。)

  溫樂陽嚇了一跳,反應了一下才明白,媽的,是手機鈴聲。

  立刻有人把手機撿了出來,六個老頭一個大伯外加溫樂陽和兩個少女,一圈腦袋圍攏過來,死去的道士手機上,打開了一條短信:「峨眉山上誤傷道友,告罪告罪,送上仇人八枚,敬祈笑納。」

  溫吞海哼了一聲,用自己手機撥了個電話,把來電的號碼告訴了對方:「馬上幫我查查,這個號碼的戶名,要快!」

  溫樂陽琢磨了一下,也給大慈悲寺善斷妖僧撥了個電話,小磕巴接的,溫樂陽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這件事不小,山上山下一共死了二十多個人,不用說鼎陽宮也會把這筆惡賬算在九頂山頭上,弄不好還得落下個勾結妖人的名聲。

  溫樂陽最失策的地方就是在把事情說完以後,生怕小和尚希聲記不住,要他重複了一遍,他都快跟著爺爺回到家了,小磕巴還沒重複完……掛了電話之後,溫樂陽也有點結巴了。

  到了山上沒多久,溫吞海就接到了回話,這個手機在不久前剛剛被盜還沒來得及掛失。

  溫樂陽現在滿腦子漿糊,越琢磨越不明白,倒是溫大老爺,狠狠一拍他的肩膀,呵呵笑著說:「想不明白就不用想了,早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溫不草兩千多年,從沒有過一滴白流的血!吞海,吩咐下去,炒雞蛋,燉羊肉,還有咱們泡的野參虎骨七賢酒也拿出來!今天咱們溫家要招待貴賓……」

  當天晚上,駱家人全都吃上火了。

  晚飯之後,其他不相關的人各自去休息,在村長大屋裡,只留下了四位溫老爺子、兩位駱老爺子、溫吞海和溫樂陽幾個核心人物。

  桌上還擺了盤胡蘿蔔,溫樂陽受寵若驚,死守紅葉林、俘虜鼎陽宮、救人峨眉山,這幾件事已經讓他成了溫家的核心人物之一。

  溫大老爺根本不提鼎陽宮的事情,問兩位駱家的魁首:「這些年,你們沒注意過七娘山?」

  駱大老爺搖搖頭:「那群苗子跟生番差不多,誰有哪份閒心管他們!」

  駱二爺說話也是冷嘲熱諷的:「業精於勤,烏鴉嶺上的小子們天天忙著練功,拓斜師祖留下的秘術,總不能荒廢了。」

  溫大老爺失聲笑道:「拉倒吧,沒荒廢你還不是在院子裡撿饅頭吃,都不知道把饅頭皮兒剝下去。」

  駱大爺一拍桌子,滿臉不高興:「老毒貨,少廢話,想說啥就快說!」

  溫大老爺收斂了笑容:「咱們三家兩千年裡都沒什麼交情往來,自己過自己的日子,本來我們也沒注意七娘山,不過四年之前,發生了一件蹊蹺事兒。」說著老頭站了起來,那根竹竿開始在自己的床鋪底下掏東西。

  當初墨玉香鼎就是這麼從掏出來的,溫樂陽算是明白了,溫不草的那點重要的東西全被他大爺爺藏在了床底下。

  這次是一個小盒子,裡面安安靜靜的躺著一隻煙盒大小的竹片,顏色枯黃,上面還有些龜裂,看來有些年頭了。

  駱大爺看到竹片卻是一愣,瞪著溫老太爺:「你拿這個東西幹嘛?」

  溫大老爺微微一笑:「這個,不是我的。」

  「那是誰的……苗…..的?!」駱大爺的眼神中,浮起了些難以置信的神色。

  溫樂陽從旁邊痛苦的搔了搔後腦勺,他們說什麼呢?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1:19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三章 傳信

  溫吞海從一旁簡明扼要的對溫樂陽說:「這是竹符,當年拓斜師祖傳給三個弟子一人一塊,三家世代傳承。」

  溫大老爺拿著竹符:「四年前,四個已經死了的苗人拿著這塊牌子上山。」

  駱老大眼睛一瞇:「什麼意思,死人上山?」

  溫四老爺嘿了一聲,冷冰冰說:「跟你們駱家沒什麼關係,屍蠱傳信,本來就是苗不交的拿手好戲!」

  七娘山的苗人傳承拓斜巫蠱,高手都會用心血來飼養本命蠱,在人死之後七天之內,本命蠱會繼承主人遺志,指揮屍體走到目的地。

  本命蠱控制的是自己的屍體,也只能趕路,不會做其他的事情;烏鴉嶺控制的是別人的屍體,煉製屍煞傷人奪命。

  駱老大顧不得四老爺的譏諷,追著問:「屍蠱傳信,我聽說過,傳的什麼信?」

  大爺爺伸手取出了竹符下壓著的一塊白布:「四個人的左手,都刻著一個字!」說著抖開白綾,四個黑紫色的血字歪歪斜斜的印在了上面:末、天、至、將!

  幾個字比劃猙獰,在周圍還有血色的掌紋,彷彿透著厲鬼的怨恨,讓人看上一眼都會心驚肉跳。

  溫樂陽皺著眉頭,念叨著這幾個字,大爺爺不捨的難為孫子,直接解釋:「我琢磨過許久,這幾個字次序不對,律順了的話,應該是天末將至!」溫樂陽更糊塗了。

  大老爺也不賣關子,繼續說:「七娘山雖然也是拓斜弟子,但畢竟是苗人,據我所知,他們這一支,是拜天魔的!」

  溫樂陽終於融會貫通了,魔字比劃太複雜,根本沒法刻在手心上,所以屍蠱傳信的苗人用末字來代替。

  駱家的兩位魁首也不發問,都知道溫大老爺的話還沒說完。

  當時這幾個苗人衣服和指縫裡有不少泥土,應該是在半路上就已經被敵人殺死掩埋,隨後又起屍趕來送信,而且應該他們應該是早有準備,否則也不會實現在掌心刻字。

  能夠練到屍蠱傳信的境界,在七娘山中也算得上是絕對的高手了,這樣的四個人在一起,也會被人殺死,本身就是件蹊蹺事,苗人的巫術詭邪,就算遇到強敵,至少遁走還是有機會的。不過這四個人也是早有準備,否則也不會事先在掌心刻字。

  溫大老爺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了片刻,眼睛望向了溫樂陽:「四具屍體眼口耳鼻和指甲縫裡,都是泥土,表情猙獰肌肉扭曲,他們是被……活埋的!」

  溫樂陽攥著截胡蘿蔔就跳起來了:「和……咱家死在峨眉山的人一樣?」

  溫大老爺面色沉重,連昏黃的燈光都染上了一層陰鬱:「還有今天在山腳下發現的鼎陽宮人,只不過敵人應該沒想到,苗不交的高手精通屍蠱傳信的絕技,這四個青苗在死後,還是掙脫了泥土,把信送到了咱們溫家!」

  溫家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就只有四位老太爺和一個溫縣長,對苗人屍蠱傳信的關注也都放在『天魔將至』四個字上,從來都沒太對他們的死因較真,這次先是在峨眉山被活埋了十七個弟子,又在自家山腳下發現鼎陽宮八個人的屍體,這才又重新重視起來。

  溫大老爺在接信之後也是一頭霧水,一部分苗人拜天魔,是遠古傳下來的圖騰,根本就沒什麼稀奇,具體天魔是個電飯鍋還是個楠木棺材,誰也不知道,就算天魔真的降臨了,青苗應該也只有歡喜的份,更犯不著這麼莊重的來給九頂山送信,連祖師爺留下的印鑒都送來了。

  到了現代,溫家已經開始是世界接觸,祖先留下來的封山大陣也不敢隨便啟動,溫家村雖然偏僻,但是隔三差五也會接待學習組檢查團,橫是不能把山封了,把領導們都毒死,駱家的情形也差不多,駱家兩個老頭都會用QQ了。

  但是青苗則不同,根本不和外人接觸,七娘山腳下處處都是殺機,別人也都當是毒瘴作祟。

  當地政府忠告市民,登山有害健康。

  但是溫家的高手始終無法靠近七娘山,只能在外圍打聽,終於從其他拜天魔的苗人嘴裡得知,天魔降臨的日子,就在四年之後。

  溫樂陽嚼著胡蘿蔔愕然追問:「現在?」

  「一個月之後,臘月初三。」溫大老爺沉聲說。

  溫樂陽趕緊掏出手機算日曆,年輕人沒幾個能記得住農曆,都用陽曆算日子。

  本來事情放了四年,溫家雖然沒有放棄調查,但是始終也得不到什麼線索,漸漸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可是這次峨眉斬雁峰顯露師祖蹤跡,青苗卻沒有絲毫動靜,而且又牽扯出山棺邪術,大老爺這才把駱家的人請來商量。

  等大老爺說完,四老爺冷冰冰的補充道:「大半年前,還出了一件事,和青苗有關。」說著,揚聲吐氣對外面喊道:「溫不做,進來!」

  人影一閃,一個彪形大漢的臉上掛著自來熟的微笑,腳步輕快,再加上一臉小人笑,好像一路踩著屁就跑出來了。

  溫樂陽有點印象,這個人是死字號裡的人,一直跟在四老爺身邊。

  四老爺頷首示意:「歸一草的事情。」

  溫不做就好像得到了莫大的榮幸,臉上綻起了一個心花怒放的表情,對著一屋子人抱拳作揖:「溫不做,咱們死字號的人,我還有個兄弟叫溫不說,要有什麼事情儘管跟我打聽,可別問我那兄弟,他一天裡也說不了十個字,活生生的能把人悶死……」

  溫樂陽心說你倒是不悶,但是能把人急死。

  溫不做正要繼續往下說,四老爺沉聲罵道:「少廢話,想要留著你那根舌頭就把事情從頭到尾說清楚!」

  溫不做訕訕的乾笑兩聲,隨即甩開了腮幫子:「要說這天底下的能人不少,門派眾多,不過能像咱們溫家這樣屹立兩千年,以劇毒名震天下的勢力,放眼天下也沒有幾家,只要有些背景和見識的人,誰也不敢打溫家的主人,咱們死字號更是煞星般的狠角色……」

  「不想要舌頭了吧。」冒著絲絲冷氣的聲音從四老爺的鼻子裡逶迤而出,老頭子平時死水般的臉上,已經蘊起了蓬勃的怒意。

  溫樂陽一點也不懷疑只要那個大漢還廢話一句,四爺爺真能拿把刀子去割舌頭,他現在也恨不得動手了。

  看到四老爺發怒,溫不做吐了吐舌頭,這才開始正經說話:「去年秋天,咱們早就發現的,大山裡那株歸一草第一支開花了,隨後一個月開一支,等九支開遍後,再等上一個月,就是歸一草果成熟的日子。這可是咱們四位主人早就著緊的寶貝……」

  歸一草分作九支,每一支花開一個月,十個月後結出九枚果子,溫樂陽就是被這九顆果子吊住了性命,練成了溫辣子留下的霸道功法。

  溫不做繼續說:「這株仙草死字號從十年前就盯上,而且它就在九頂山裡,既然落在了溫家的地盤裡,咱們也自然不用跟別人客氣了,一來,這消息嚴格保密;二來估計也沒什麼人敢上門來搶,死字號雖然在意,但是也沒有太多擔心,不過沒想到,卻出現了狀況。」

  溫不做等了一會,眼巴巴的看著大伙,溫樂陽心眼厚道,不忍心的追問了一句:「什麼狀況?」

  溫不做突然伸手一拍大腿,一驚一乍的嚇了所有人一跳:「有人跟咱們搶仙果!咱們死字號開始不小心吃了大虧,那幾天裡烏雲蔽日,鳥獸驚悚……」

  這次連好脾氣的大爺爺都忍不住了,狠狠的一拍桌子:「混蛋!哪個混蛋爹生了你這麼個混蛋兒子!滾,滾,我自己來說!」

  駱家兩個老頭子同時哈哈大笑:「讓你們擺譜,屁大的事情還找後生來說,丟人現眼活該!」

  歸一果也算是天地靈草,成熟的時候引來了別人的覬覦,溫不草橫了兩千年,當然不答應,死字號全部出動,幾乎翻遍了整個大山,但是始終沒能抓住敵人,幾次交手還都吃了虧,這些來搶歸一果的人,都身負法術,有些匪夷所思的能耐。

  溫大老爺的話可簡練多了,就在歸一果還差幾天成熟的時候,死字號終於找到了對方,但是一群敵人已經全都死了,中了苗人的青頭寡,全身皮肉萎縮,只剩下一顆沉甸甸的腦袋。

  溫樂陽恍然大悟:「那些……紅葉林裡的屍體,都是來搶歸一果的?是七娘山的苗人來幫著咱們殺了敵人?」溫樂陽一直都以為,那些中了青頭寡的屍體,是同門死字號的,一直隱隱的把青苗當成了仇人。

  這下倒好,放引魂燈引來大蛇差點害死自己的不是駱家,施展巫術害死的人也不是自己家人。

  大爺爺說了一會話,心裡的怒氣也平息了,呵呵笑著對溫樂陽說:「小子,天底下的事情,未必都像想得那麼簡單!」

  隨後溫家採擷了九枚歸一果,跟著斬雁峰古洞在山體滑坡中暴露,溫不草立刻帶著高手趕了過去。

  駱家大爺抬起頭,原本戲謔的神情已經滌清,換而老狐狸的沉穩狡猾,呵呵笑著沒來由的說了句:「姓溫的老狐狸,算盤打得倒是響亮,想拖著我們烏鴉嶺下水!」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1:41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四章 板凳

  溫大老爺也呵呵笑著,眼神中卻閃出了一絲淬礪:「溫家十七條人命死在了峨眉山,山棺邪術這條線我們無論如何也要追下去。以前苗不交的地盤咱們進不去,現在祖師爺有了消息,我們兩家也該給他送個信吧。」大爺爺說了這麼多,把事情從頭到尾講明白,就是為了拉著駱家一起,去給七娘山送信,藉機追查山棺邪術。

  這次是打著師祖的旗號去七娘山,於情於理都得拉上駱家。

  溫吞海也從旁邊開口附和:「而且,天魔降臨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

  從地上撿饅頭不剝皮兒就吃的駱二爺失笑道:「天魔降臨?四年前溫家就知道這事蹊蹺,也不見你們和烏鴉嶺知會一聲,現在在那個邪術上吃了虧,又拉著我家來查,你們溫不草也真夠實在的!」

  溫四爺哼了一聲:「駱家就沒人失蹤在峨眉山?說不定哪天那個殭屍娃子又砸出幾具被活埋的紅衣漢子!」駱家人擺弄屍煞,都內襯紅衣辟邪。他們和溫家一樣,在家長失蹤後,頻繁的派人進山卻一去不還,到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誰都明白這些烏鴉嶺的人凶多吉少。

  駱家兩個老頭子勃然變色,一拍桌子就要發怒,溫大爺死死盯著駱老大還沒完全消腫的眼睛,哈哈大笑著擺手:「得了得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老四的話在理,而且祖師爺雖然下落不明,祖師奶奶可是出來了,三家本來早就砸斷了骨頭,現在又連上了筋,苗子的事情總得去看看。」

  駱家的兩位魁首聞言都是微微一愣,緩緩搖著頭沒再說什麼。

  溫大爺也不管駱家的魁首什麼反應,逕自望向溫樂陽:「溫樂陽,你現在已經從生老病死坊出來,你的題目,我們幾個老頭子已經想好了!」

  溫樂陽剛把盤子裡最後一根胡蘿蔔拿起來,馬上又扔了回去,笑容一肅認真的對著大家長點點頭。內室弟子從生老病死坊出來以後,都會被家長點下題目,完成後才能正式出師,才能對外宣稱拓斜門人,當初溫吞海的題目是以『碩鼠』為題煉方。古老家族都會有些古怪的形式傳承,既然是規矩,後人總要遵守。

  溫樂陽在峨眉山的時候,早就對著萇狸承認自己是拓斜門人,不過萇狸算是自家長輩,老家親戚,透露了也沒關係。而且就溫樂陽現在的本事,題目不題目的根本不重要,也就是走個形式。

  既便如此溫樂陽還是滿懷興奮,想像著以後威風凜凜的對著敵人說一句:「拓斜門人!」,感覺不錯。

  「把這封信給苗不交的大龍根送過去。」溫大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寫好了一封信,從抽屜裡取出來塞給了溫樂陽。七娘山的青苗獨樹一幟,全族的魁首叫做『大龍根』,放眼全世界,這個稱呼也是獨一無二。

  溫樂陽一愣:「就……完了?咱村兒裡有郵筒。」

  溫大爺笑著啐罵:「少耍貧!其他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反正只要把信送到然後回來,就算你過考了。」說完,回頭望著駱家的兩位魁首:「你們呢,怎麼著?」

  兩個老頭猶豫了一會才回答:「讓慕慕跟著走一趟吧。」

  去給青苗送信,特別是幾乎兩千年裡第一次登門,人選上總得斟酌一下,如果直接是大家長上門,未免顯得有些太隆重了,萬一人家不給面子吃了個閉門羹臉就丟大了,其實在溫家而言,最合適的人員是溫吞海,不過他前幾天中了飛劍,現在還不敢大聲說話,就只能讓內室弟子溫樂陽跑一趟了,好在他現在已經脫胎換骨,真要遇到了什麼危險也能應付。

  烏鴉嶺的情形也差不多,人家派了個後生出來,自己兩個老頭子跟去一來丟人,二來他們倆的屍煞都丟在峨眉山,本事大打折扣,想來想去也身邊也只有小辣椒合適。

  駱大爺突然盯住溫樂陽,語氣平淡的讓人幾乎喘不上氣來:「溫家小子,慕慕這一趟去七娘山,要是出了什麼事,你最好也別回來了。」溫樂陽也認真點頭,其實駱老大這句話根本不用囑咐。

  溫四老爺剛要反唇相譏,大爺爺搖搖頭制止住了他,呵呵笑著說:「就是去送個信,能有什麼危險,苗不交不近外人,但畢竟也是拓斜的傳人,這點香火之情總會有的吧」

  駱二爺則望向溫家的幾位老頭子:「等苗子的事情弄清楚之後,你們幾位也上烏鴉嶺去走動走動吧,咱們兩家多親近親近。」

  溫家四個老頭子或戲謔、或冷靜、或陰狠或不屑的伸出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齊聲回答:「你看我傻嗎?」

  第二天一早,溫樂陽和慕慕就出發了,同行的還有十六名死字號的好手、十六名百足蟲的人,溫不做赫然站在隊首,他兄弟溫不說則緊跟在他身後。

  溫不做長的五大三粗,是個白淨漢子,走起路腳步輕快就像踩著屁隨風亂飄,從上路以後嘴裡就沒停過。

  溫不說卻又黑又瘦,身高不足一米五,看體重能有八十斤還得是饒的,腳步沉著夯實,就像根釘子,每一步都把自己釘在泥土裡,然後再拔出邁下一步,果然和他哥哥說的一樣,緊緊閉著嘴巴一句話也不說。

  小易和兩個傻叔叔一直把他們送到山腳下,看著溫樂陽漸行漸遠的背影,大顆的眼淚像珍珠一樣滑落,溫九和溫十三手忙腳亂的給小姑娘擦眼淚。

  ……

  七娘山地處蜀中,苗不交並不在山上,而是世代居住在山腳下,在還沒看到山的地方,就已經沒有公路了,山下曾經因為遠古時金沙江改道,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湖泊和大片大片的叢林。

  隨著蜀地天氣的變化和植物的瘋長,無數湖泊漸漸變成了連天的淤泥塘和大片大片的沼澤,有的沼澤已經被浮土覆蓋,從表面上根本就什麼都看不出來,外人就算夾著萬分的小心,也難免陷落在裡面。

  千萬年動植物腐爛,隨處都會毫無徵兆瀰漫起毒瘴。

  慕慕踮著腳尖眺望遠處,苦笑著搖頭:「這哪還用什麼禁制,外人根本進不去。」

  溫不做涎著臉湊過來,鐵了心不肯放過一個說話的機會:「普通人進不去,不過可難不住咱們,溫不草、烏鴉嶺隱世兩千年……」

  溫樂陽趕忙打斷了他,當先跨步走進了遮天蔽日的林子裡,雖然現在是冬天,但是這裡的林子卻依舊茂盛,沒有一點荒敗的跡象。

  腳底下雖然老籐遍佈,崎嶇難行,但是倒沒發現什麼危險。

  死字號和百足蟲的人紛紛散開,在周圍小心的探路,溫不做快步跟在溫樂陽身旁:「兄弟你不知道,這片地下有無數地河與熱泉,根本就沒有四季之分,越往裡面走就會越炎熱。」

  溫樂陽略帶差異的看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

  溫不做得意的笑道:「論手頭山的功夫,我在死字號裡倒數第一,但是要論起來江湖經驗,我說句狂話,我要認作第二,沒人敢當第一。」

  溫樂陽笑著點頭,四老爺把這個話嘮給自己配在身邊,當然有深意。

  一群人在林子裡穿梭,溫不做果然不負所望,時不時就會觀察樹木和泥土,帶著大伙繞開隱形的沼澤和隨時可能噴發毒瘴的危險地帶,向著苗不交的地盤迅速前進,一路走著,溫不做指揮著死字號都沿途做好標記,笑著對溫樂陽解釋:「現在道路清朗方向易辨,但是苗子的巫術非同小可,要是對咱們下手肯定是天旋地轉,留下標記有備無患。」

  根據溫不做的計算,白天趕路、晚上休息,按照現在的速度大約需要四天的路程。

  到了天黑的時候,隨行的家族好手不用吩咐就選了個乾燥的高地宿營,在周圍做好了警戒和陷阱,點燃篝火開始煮罐頭。

  溫樂陽嚼著胡蘿蔔,一臉好奇的問小辣椒:「阿蛋不用吃東西?」

  小辣椒沒好氣的翻了他一眼:「你死了還用吃東西不?」

  溫樂陽厚厚道道的笑著嘖嘖稱奇,剛要說話,突然外面傳來了一陣嗒嗒嗒嗒的聲音,好像有一匹小馬,正在靠近他們。

  慕慕循著聲音的方向望了過去,突然伸手抓住了溫樂陽的胳膊:「來了個……板凳?」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1:54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五章 稀泥

  馬蹄噠噠,在靜謐的夜中分外悠揚清脆,一隻好像板凳模樣的東西,輕快的跑進了溫樂陽的視線中,立刻就有幾個隨行的好手潛了過去,淬礪的刀光掩在衣袖裡,眼中卻都是不敢置信。

  跑來的東西不是活物,幾根竹子被青籐捆成了個板凳的樣子,扭動著身體,站住了腳步,在『板凳』的前面掛著一塊青色的布條,兩個大字凜然:即退。

  小辣椒緊緊跟在溫樂陽身旁,目光裡有是驚異又是好笑,不知道這條板凳除了送信還會幹什麼。

  溫樂陽深深吸了口氣,鏗鏘的聲音遠遠送了出去:「烏鴉嶺駱家、九頂山溫家內室弟子求見七娘山大龍根,有信轉交!」

  連喊了兩遍,沒有一絲回音,連天的密林中安靜得連落葉墜地都會嚇人一跳。

  溫樂陽靜靜的感受著周圍,皮膚在呼吸中緩緩釋放出覺識的觸角,潮水般向著四周延伸開去,依舊什麼也沒能發現。

  嘩啦一聲,『板凳』在送過信之後突然顫抖了幾下,散架了,除了竹篾就是細籐,沒有一絲可疑的地方。

  溫不做湊過來低聲問兩個少年:「怎麼樣,要不要追出去看看?」

  溫樂陽搖搖頭:「讓大家休息了,明天繼續趕路。」

  佈置崗哨職業警戒這種事情,根本不用溫樂陽和小辣椒操心,溫不做早就安排的井井有條,這個人除了話嘮讓人沒法忍受之外,辦事倒幹練老辣的很。

  第二天的趕路依舊平靜,只是在晚上宿營的時候,又跑來了一隻『板凳』,依舊綁著塊青色的布條,兩個字:止步。

  溫樂陽當然不會止步,也不管周圍有沒有苗人,朗聲把此行的目的又說了一遍,隨後倒頭睡覺。

  第三天晚上路程已經行至大半,果然像溫不做說的那樣,氣溫越來越高,明明是隆冬時節,林子裡卻熱的連單衣都快穿不住了。

  第三隻『板凳』又來了,不過這次卻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板凳光禿禿的,沒有布條。

  溫不做檢查了半天,恍然大悟:「布條掉了。」板凳的一頭上掛著幾根布絲兒,在晚風裡輕輕飄蕩。

  溫樂陽失聲笑道:「布條沒了,板凳來有個屁用。」

  溫不做也嘿嘿笑著:「咱們距離青苗的寨子只有一個白天的路程了,現在已經算進了他們的地盤,大伙都要加這些小心。」

  七娘山已經近在眼前,無盡的山勢從枝椏間透露出來,重重的壓在所有人的頭頂,好像一個巨人,正在鄙夷的望著他們。

  除了幾個暗哨之外,所有人都早早的入睡,篝火偶爾爆出辟啪的輕響,火星飛濺,躍起一道不夠絢爛的弧……

  慕慕突然驚呼了一聲,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俏麗的臉上覆蓋著深深的恐懼。

  溫樂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跳到了她身旁,正關切的望著她:「怎麼了?」

  其他人也一驚而醒,沒有圍攏過來,反而各自散開去尋找敵人的蹤跡。

  慕慕回了回神,蒼白的臉色又恢復了健康的粉暈,笑著搖搖頭:「沒事,做了個噩夢,夢見咱們都死了,真不吉利,夢說出來就破啦!」說著,還作勢向地面上吐了兩口口水。

  可是溫樂陽的表情本來都放鬆下來了,聽到慕慕的噩夢之後,又陡然變得凝重:「咱們都死了?」

  慕慕有些納悶的點點頭,溫樂陽卻毫無來由的說:「大部分兄弟是陷進泥沼裡,我是掉進水裡……」他的話還沒說完,小辣椒就驚叫著跳起來,彷彿又回到了剛才的夢魘中:「你……你怎麼知道?」

  溫不做還是一臉笑嘻嘻的湊過來,興高采烈的附和:「還有我,我是被樹籐勒死的……」小辣椒的寒毛都豎起來了,指著溫不做怒罵:「你知道愁嗎?」

  溫樂陽望向其他人,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古怪而蒼白,向著他緩緩點頭。

  所有人都經歷了同樣的夢魘,溫不做依舊沒心沒肺的笑著:「苗子的巫蠱嘛,跑板凳,做噩夢,都是嚇唬人的,不用當真……」

  話還沒說完,周圍一陣古怪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雖然輕微卻異常清晰,聽上去就好像骯髒的稀泥之間在擁擠,偶爾還爆出一兩個氣泡,讓人感覺渾身都滑膩膩的難受。

  溫不做皺著眉頭:「什麼聲音?」立刻打出暗號,要值夜警戒的暗哨回應,幾聲嘶啞難聽的夜梟啼鳴,從他的嘴裡響起。

  周圍卻一片寂靜,除了遠處稀泥波湧的聲音,在沒有任何回應。

  溫樂陽一躍而起,只留下了一句:「留在原地!」人影已經消失在樹叢的陰影裡。

  慕慕是駱家的入室弟子,也不是沒見過大場面的人,冷笑著雙針頓挫,阿蛋無聲的溜上了一棵大樹,隱藏在枝椏間,三十名隨行的好手看似隨意的東一夥,西一簇的散立,實際上已經把空地上所有出入的空間都封住了。

  兩名暗哨在外,溫家和駱家各一個人。

  子夜時分,星月無光,溫樂陽衣袂震動的聲音片刻後就消失了,小辣椒收斂呼吸站在原地向泥塑般一動不動,不讓身體發出一絲聲息,仔細的傾聽著周圍,遠處的稀泥流動聲,似乎在緩緩的接近著他們……

  慕慕在心裡模數著時間,六百數了。

  十分鐘,卻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溫樂陽那邊依舊沒有一點聲音傳回來。

  駱家百足蟲的首領是一個四十不到的彪悍漢子,叫駱謝,輕輕走到小辣椒跟前低聲問:「要不要去找一下?」

  小辣椒搖搖頭:「再等一會。」

  駱謝嘴唇一動還想在說什麼,突然腳底下『啵』的一聲,爆開了一個巨大的泥泡,堅硬的山地竟然變成了一塊兩米見方的稀泥陷阱,駱謝臉色瞬間猙獰,猛地伸手把小辣椒遠遠推開,這時稀泥就已經陷到他的胸口,在掙扎了一下沒能拔出身子之後,駱謝雙手一翻,亮出定魂針,竟然一翻身一個猛子紮了下去!

  只有他自己能感覺到,一雙有力的手牢牢拖住他的腳踝,正在拚命把他向下拽。

  彈指的片刻,那塊泥沼上只剩下一串骯髒的氣泡。

  小辣椒重重摔落的同時,其他人不再守住陣勢,從四面八方衝向泥沼。

  「都閃開!」

  倏地一聲鏗鏘的斷喝,一個身影裹著剛烈的疾風閃電般衝了過來,蕩起的巨大力量把所有人都逼向一旁,溫樂陽挾著重重的慣性,就像一塊從天而降的重石,狠狠砸進了那一小片泥沼!

  瞬間,稀泥湧動的聲音大作,就像老鼠在磨牙、毒蛇在蛻皮,不停彈動著每一個人腦中緊緊繃住的神經!

  一聲聲悶鼓般的鈍響在地面下傳來。

  片刻之後,忽的一聲,一個泥人手裡拎著一團東西從稀泥衝了出來。

  泥人渾身都在古怪的顫抖著,很快就摔去了大部分爛泥,那張憨厚中猙獰著怒意的臉,讓慕慕長出了一口。

  溫樂陽小心翼翼的把手裡的『東西』放在地面上,這時候大家才看出來那是駱謝,渾身上下已經軟成了一團,沒有一根骨頭是完整的了。

  無論是死字號還是百足蟲,他們的神經都比鋼絲還要堅硬,可是此刻,虛弱的蒼白籠罩住了每一個人的臉,在他們的夢魘裡,駱謝就是這樣死的,渾身上下混滿了惡臭的爛泥,身體比麵團還要柔軟,臉上卻掛著淡淡的笑意。

  溫樂陽的聲音略帶嘶啞:「我替他報仇了。」

  稀泥的湧動聲,如潮水般向著四下退去,片刻後,周外又是一片安詳和寧靜。

  溫不做在驚嚇過後,臉上竟然又掛起了小人笑,湊過來對溫樂陽說:「是進還是退?估計進和退差不多,青苗都是一條路跑到黑的主,既然發動了殺勢就不會停下來。」

  「進!」溫樂陽一把拉起慕慕:「都跟著我走!」

  渾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在迅速的開闔,溫樂陽不再依靠眼睛和耳朵,仔細的感受著周圍,帶著大家迅速前進,剛剛跑出幾步米,小辣椒突然全身一震,驚聲叫道:「阿蛋,阿蛋還在樹上!」殭屍寶寶平時根本不用招呼,寸步不離主人身邊,這次卻沒跟上來。

  慕慕剛才也失神了,不是膽小,夢魘的重現任誰都會一時難以接受,跟著溫樂陽走了幾步之後才豁然而驚。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2:06

第六章 反擊

  溫不草、苗不交、烏鴉嶺上死不了,三家都有著自己的隱藏實力,溫家的死字號、駱家的百足蟲,苗不交的殺手們,叫做一窩蜂。

  山林裡的毒蜂一旦發動,就是不死不休!

  溫家和駱家,在秘密力量的培養上嚴格殘酷,但是訓練出來的好手歸根結底還是個人,青苗則不同,一窩蜂是一出生就被選定的,從襁褓開始,這些嬰兒就已經不再被當做人了,青苗用巫術和秘蠱把他們變成沼澤和叢林的一部分,只懂殺戮、會巫術的獸,一窩蜂唯一的消遣,就是想出稀奇古怪的辦法來殺人。

  噗通

  溫樂陽拉著慕慕剛剛轉身想要返回,阿蛋就從樹上掉了下來。

  走在隊伍最後的一個百足蟲身法輕靈,一躍而起在半空中穩穩接住了殭屍寶寶,還沒來及說話,遽然發出了一聲嘶啞到極點的慘叫,魁偉的身子在劇烈的顫抖中,狠狠跌在了地面上。

  小殭屍的嘴巴牢牢咬住了他的喉嚨,奮力一扯,那個大漢身體猛地跳動了一下,慘叫聲戛然而止,四肢無力的抽搐著。

  慕慕忍不住哀呼了一聲,這個百足蟲也曾經在她的夢魘中出現,頸子上血肉模糊的一片。

  殭屍寶寶雖然是屍煞,但是平時模樣嬌憨,胖嘟嘟的臉上天天都掛著傻笑,在駱家極有人緣,屬於殭屍明星,誰也沒想到突然暴起傷人。

  駱家的人沒反應過來,死字號可沒那麼多顧忌,紛紛叱喝一聲,亮出武器向著阿蛋衝了過來。

  阿蛋滿臉的污血,憨笑已經變成了猙獰,身子比鬼魅還要輕靈,咿咿呀呀的吼叫還擊,慕慕急切的提醒著大家:「別被他咬到!」說著雙手一翻定魂針,對著溫樂陽吼道:「幫我按住他!」

  溫樂陽一跨步跳到阿蛋跟前,他的速度比著其他人都快了太多,鐵鉗一樣的雙手牢牢掐住小殭屍的肩膀,一股股巨大的力量從他的手心中不停掙動,阿蛋拚命的掙扎著,一下子甩掉了臉上的墨鏡。

  溫樂陽心裡一突,小殭屍此刻竟然是睜著眼睛的,兩隻眼珠的瞳孔,都變成了詭異妖冶的紅。

  小殭屍突然裂開了嘴巴,衝著溫樂陽憨憨的一樂,火光的映襯中,焦黑的牙齒上還掛著污血與碎骨。

  小辣椒從他身後搶上,一根定魂針毫不留情,從阿蛋的頭頂中心直刺而下,全部沒入了身體,小小的身體篩糠一樣迅速的顫抖著,第二根定魂針,從他的雙耳貫穿而過。

  小殭屍猛地一挺,閉上了眼睛。

  溫樂陽愕然:「這……算十字架不?」

  就在阿蛋閉上眼睛的瞬間,剛剛退去的稀泥聲猛地再度響起,從四面八方湧進眾人的耳中,營地中心的那團篝火遽然暴漲,變成了沖天的烈焰,旋即四處散碎,熾烈的火光砸向所有人!

  溫不做瞇著眼睛仰望空中即將撒落的烈焰,突然對著所有死字號的人大吼:「土!」包括從來不肯說話的溫不說在內的死字號齊聲喝應,十五個死字號身影迅速的錯動著,一拳又一拳狠狠的轟擊著腳下的土地,每一拳之下都會有一道泥土沖天而起,整片空地都被死字號的拳力徹底翻騰起來,在無數火焰還沒降落到地面上的時候,無數泥龍就在窒悶的轟擊聲中扭曲著身體衝到天空,擋住漫天烈焰。

  小辣椒素手一揮,脆生喝令:「催魂!」隨即身形縱躍跳向溫家的眾人。

  十三個百足蟲立刻盤腿而坐,同時亮出手裡的定魂針,迅速的敲擊著,發出空空空空的鈍響,頓響聲越來越急,轉眼變成古怪的節奏,每一個溫家的人覺得自己的心跳也迅速的跟上了定魂針敲擊的聲音,耳朵裡轟轟的全是鮮血奔湧的聲音,心浮氣躁恨不得手舞足蹈。

  小辣椒紅色的身影輾轉穿梭,把一片片指甲大小的黑色玉片塞進溫不草的口中,黑玉一入口,立刻從心底升起一片清涼,瞬間平息了鮮血的躁動。

  慕慕到了溫樂陽跟前的時候,溫樂陽搖搖頭,百足蟲的催魂聲對他沒什麼傷害,只是週身的毛孔緊緊閉合,越縮越緊,催混奪魄的節奏根本進不了他的身體。

  反擊!

  溫不草擋住了滿天烈焰,烏鴉嶺借勢發動催魂殺勢。

  無論是死字號還是百足蟲,都不是只會拿刀子拚命的普通角色,在連續失神中吃過幾個暗虧之後,迅速配合著展開了自己的反擊!

  滋滋的響聲裡,火光迅速的黯淡下去,空中的泥土都被烈焰燒成了青煙,而火焰也湮滅在泥土中,天空迅速黯淡下來。

  就在火焰被熄滅的同時,稀泥擁擠的聲音漸漸變成了吱吱慘叫,撲通撲通幾聲,幾個身高不足一米的侏儒出現在密林深處,嘴裡痛苦的嚎叫著,不停的手舞足蹈。拚命想要止住腳步,卻身不由己的向著他們走來,在掙扎中,突然彭的一聲,一個最瘦弱的侏儒腦袋就像個爛西瓜一樣,爆裂成一團血污,瘦骨嶙峋的身體轉了幾圈摔倒在地。

  另外幾個人也沒能堅持多久,腦袋一個接一個的爆掉,只留下了幾具小小的屍體。

  悉悉索索的稀泥聲再度退散。

  溫樂陽和小辣椒對望了一眼,默契的一笑。

  死字號和百足蟲,每個人的臉上都閃過了一絲蒼白,無論是以拳力擊土沖天,還是發動催魂殺勢,都是極其耗費體力和心力的事情,就連釘子一樣的溫不說,走路的時候腳步都有了些虛浮。

  兩個百足蟲抱過阿蛋取出紅繩,手腳熟絡的把他綁在了小辣椒身後,屍煞當然不會死,兩根定魂針釘住了發狂的小殭屍,就和普通的死人一樣,帶回去不用費什麼手腳就能重新認主。不過苗人的巫術,竟然能讓阿蛋發瘋,的確有些匪夷所思。

  溫樂陽用訊問的目光看了大家一眼,所有人都點頭,剛才一戰而勝兩家的好手都士氣大振,溫家守駱家攻,無間的配合讓彼此之間又多了一份默契。

  溫樂陽和小辣椒並肩而行,帶著剩下的二十八位好手,向著密林深處快步而去。

  眾人趕了幾里路,稀泥的聲音始終沒有再出現過,溫不做好像想起了什麼,快步走到溫樂陽跟前,神秘兮兮的說:「其實……剛才咱們都不用管漫天下大火。」

  溫樂陽不明白他的意思,納悶的看了他一眼。

  溫不做使勁吞了口唾沫:「做惡夢的時候,咱們可沒有人是被燒死的啊!」

  溫樂陽哭笑不得的瞪了他一眼,剛要說話突然臉色驟變,開口喝了一聲:「小心!」身形一晃,揚著暴戾的氣勢撲向溫不做身後。瞬間,稀泥擁擠的聲音又復大作!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2:17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七章 自己

    一根幾乎融化在夜色裡的長籐,正悄無聲息的蜿蜒盤轉,馬上就要纏上了溫不做的脖子。

    溫樂陽五指如輪飛快的彈撥,雨點一樣密集的敲擊在長籐上,黑色的長籐連連顫動,終於在冥冥中傳出了一聲慘叫,長籐落在地面上。

    大家剛鬆了一口氣,掉在地上的黑籐猛地又跳了起來,向著正走向溫樂陽的小辣椒撲去,在半空中昂首吐信,竟然又變成了一條灰白色的蛇子!

    與此同時整個樹林都開始劇烈的顫抖,稀泥聲和著樹葉的翻滾,匯成了讓人毛骨悚然的滑膩。無數隻黑籐從四面八方籠罩了下來!

    溫駱兩家的人迅速後退,每個人都翻出自己隨身攜帶的短刀,淒厲的刀光映著月暈層層炸起,互相掩護著斬斷黑籐。

    慕慕的武器定魂針現在都在阿蛋身上,面對毒蛇一點也不緊張,冷笑著雙手一錯,閃電般抓像了蛇子的七寸,眼看就要抓住的瞬間,灰白色的長蛇突然縮了回去。慕慕一臉的不樂意,跺腳怒叱:「我自己來!」

    「你來個屁!」一直好脾氣的溫樂陽突然暴躁的怒罵了一聲,顴骨上的紅色傷疤又閃出猙獰的暴戾,在蛇子剛剛撲起的時候他就一把抓著了蛇尾,把幾米長的灰蛇扯了回來,小辣椒這才一把抓空。

    溫樂陽空著的另一隻手迅速的在蛇身上一擄,灰蛇發出吱的一聲慘叫,瘋狂的扭曲了幾下之後,直挺挺的摔到了地上,再也不動了。

    慕慕這時候才看出來,在蛇子的身體裡,倒插著灰色的骨針,針的尖鋒幾乎和蛇身平齊,除了溫樂陽的鐵手,換成誰一把抓上去,都會不知要被刺穿多少個窟窿。

    撲向其他人的黑色長籐出乎意料的脆弱,在霍霍刀光下劈里啪啦的散斷掉落,一會功夫就被削光了。

    不過沒有誰的臉上掛起輕鬆的表情,所有人都把身體調整到巔峰,小心翼翼的戒備著四周,準備應付一窩蜂的下一輪巫術。

    不對勁,但是一時間誰也說不出究竟哪裡出了問題。

    周圍泥漿聲繼續在耳中擁擠著。

    果然,片刻之後突然一個人爆發出刺耳的驚呼!

    幾天裡幾乎沒說過什麼話的釘子溫不說發出了一聲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叫,乾枯瘦小的身體狠狠撲起,雙拳如輪,暴怒的砸向百足蟲隊伍中的一人。

    那個人也竟然也是驚叫一聲,惡狠狠的迎向了半空中的溫不說,藉著斑駁的月光,所有人都覺得頭皮發乍,兩個人都是溫不說!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拚命的廝打在一起,就連溫不說也分不清哪個才是他兄弟。

    旋即驚呼聲不停,每一個人都發現了在不遠處另外一個『自己』,原本三十人不到的隊伍在黑籐撲擊之後,變成了快六十人,除了溫樂陽之外,所有人都變成了兩個,就連小辣椒都被複製了,而且身後還都背著個阿蛋。

    能被兩家大家長選出來,跟隨著寶貝弟子冒險的高手,就沒有一個正常人,都是伸手五指令,拳手就要命的主,見到刀子比什麼都親,他們不是不會害怕,而是更善於把恐懼變成憤怒,現在看到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敵人,赤紅著雙眼就撲了上去,二話不說直接拚命,只有兩個溫不做,一邊打一邊還唾沫橫飛的對罵。

    慘叫聲連連,不停的有人倒下,不過無論正版還是盜版,都在臨死前狠狠拖住另一個自己,把手裡的武器陰狠的送進敵人的肚子裡,不過片刻的功夫,已經有四五團糾纏的人影摔倒在地,兩人死後,其中一具屍體就會扭曲著,變成一個小小的竹人。竹人的臉上,無一例外的釘著一根頭髮或者一小片皮膚上的碎屑。

    自從敵人出現,溫樂陽幾次都開闔毛孔用自己特殊的靈覺來探查四周,可惜他現在力道有限,只能感受周圍幾十米的範圍,一窩蜂一直躲在遠處施展巫術害人,溫樂陽也抓不到他們。

    現在則不同了,敵人就在身邊,溫樂陽閉上雙眼,身上的毛孔迅速開闔,附近幾十米範圍之內所有正在發生的事情都迅速的反應在腦海中,正在拚命纏鬥的人群,一個是跟隨自己的人,另一個則是包裹著血污與黑霧的竹子人偶。

    溫樂陽長嘯了一聲,怒豹似的撲到小辣椒身旁,看也不看雙手狠錯,卡吧一聲就扭斷了一根白皙嫩滑的脖子,在遠處淒厲的慘叫中,一個竹偶娃娃口歪眼斜的掉在地上。

    小辣椒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你……你就不怕殺錯了?」

    溫樂陽早就撲躍到旁邊去了,裹著剛勁的疾風,迅速的在戰團中穿插,每一伸手就扭斷一根脖子,隨即就是竹偶散落,淒厲的慘叫傳來……

    溫不做百忙之中抽出個空子,對著溫樂陽大吼:「還不幫忙!」

    另一個溫不做也尖聲喊著:「快殺了他!」

    溫樂陽咧嘴一笑:「你又不忙。」

    所有的人偶變成的假人都已經被溫樂陽殺死,只剩下兩個溫不做還在對打,不過兩個人搏鬥的危險係數很低,基本是罵的凶打得少。

    慕慕仔細看了看竹偶頭上釘著的頭髮或者皮屑:「青苗要以髮膚施展巫蠱,大家都把頭髮包起來,手腳也別露出來!」

    溫樂陽也點點頭明白了,剛才自己這群人在密林中穿梭,難免會在枝葉間蹭落皮屑髮絲,青苗一直沒攻上來就是在收集這些東西,至於他現在,自從練成了溫辣子的功法,頭髮皮膚都變成了和手指骨骼一樣重要的身體部分,要說掉最多也就是眼屎。不知道青苗用眼屎能不能施展法術。

    慕慕清點了一下人數,不過一會的功夫,已經倒下了快十個人,現在跟隨溫樂陽和小辣椒的隊伍,只剩下二十人,十一個死字號,九個百足蟲。

    還有兩個溫不做。

    溫樂陽身子一晃,一個溫不做驚叫了一聲,跺著腳罵道:「什麼東西?」佛燈蟲我服了正懶洋洋的趴在他臉頰上,美滋滋的打了個滾,暗紅色的蟲子貼服在臉上,異常醒目。

    溫樂陽笑道:「看好了,有蟲子的是真的。一會你們就打,可別一下打死了!」說著,又側著頭開始側耳傾聽,周圍的稀泥聲雖然沒有停歇,但是輕了許多。

    慕慕這是第二次見他發呆,第一次是在斬雁峰上散修跟大慈悲寺十力禪院打群架。

    在猶豫了一下之後,小辣椒還是輕輕走到溫樂陽身旁:「想什麼呢?」

    溫樂陽低聲說:「爛泥聲,青苗每次攻上來的時候都會爛泥聲大作,這等於告訴敵人:我們青苗來了……」說著,拉起慕慕的手,在他手心裡輕輕寫了幾個字。

    慕慕愣了一會,突然臉色紅暈,一反常態的低下頭,嫣紅的唇角抿起了幾分歡喜:「說什麼呢,現在哪有心情說這個。」

    溫樂陽愕然:「你怎麼了?」頓了片刻,在小辣椒耳邊用極輕的聲音說:「我寫的是:我就回來。」

    慕慕勃然大怒,小臉紅成了個大蘋果,跳著腳嬌聲怒罵:「好好的你寫什麼字,神秘兮兮的,那麼多比劃誰知道你寫的是什麼!」

    溫樂陽繼續愕然,不過這次也臉紅了,吶吶的低聲問:「你以為寫的什麼?」

    慕慕狠狠的跺腳,臉上都快沁血了:「要你管!要走就快走……你小心些……」話音未落,溫樂陽已經趴在了地上,把每一寸肌膚都緊貼地面,仔細感受著從地下深處傳來的聲音,同時微微一揮手,低聲命令:「打!」

    溫不說關心哥哥,第一個跳過去,一刀子扎進了溫不做的肉體。

    溫樂陽一皺眉,自己的想法並沒有實現。

    溫不做嘶聲怒罵:「混蛋,打錯人了!」佛燈蟲在他臉上揚起腦袋,傻乎乎的瞅著溫不說。

    三寸丁溫不說也是一臉納悶,回頭問趴在地上的溫樂陽:「有蟲子的是假的,對吧?」

    「放屁!有蟲子的是真的!」所有人同時開口,三寸丁羞澀的低下了頭,訕訕的笑了:「剛才聽錯了。」說著一抬手,把短刀送進了無蟲版溫不做的肉體。

    慘叫聲中,溫樂陽臉上一喜,像隻快樂的蜥蜴,一邊感受著稀泥的聲音,一邊迅速的向著密林深處游弋而去。立刻四名死字號的高手也伏在地上,迅速的跟在了他的身後。

    溫樂陽一愣,不過也沒再說什麼,知道死字號的人不肯再讓自己單獨犯險。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2:28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八章 滅火

  溫樂陽這邊傷亡越來越多,苗不交的一窩蜂也不好過,這種人俑蠱只能一對一的施展,三十個人俑需要三十個施術者,一旦巫蠱被破施術者也會身受重傷。

  在密林深處的一個巨大沼澤旁,一團淡綠色的火焰熊熊燃燒著,二三十個侏儒密密麻麻的躺在火堆旁邊,臉色被火焰映襯的慘綠,每個人都被開膛破肚,這些侏儒的人俑蠱剛剛在不久前被破掉,身受重創奄奄一息,直接被同伴刨開了肚皮。

  另外十幾個侏儒喜滋滋的抱著一個大罐子,小心翼翼的收集著同伴的內臟,爾交頭接耳的交談幾句,晃著罐子炫耀自己的收穫,發出吱吱吱吱好像老鼠磨牙的聲音。

  這些內臟都是煉製巫蠱的上好原料。

  還有一個侏儒,端坐著正對火焰,滿頭密密麻麻的汗珠,身體不時的顫動一下,臉色越來越蒼白,他控制的假溫不做每受一次重創,人俑蠱的力量就會減輕一份,他自己的傷勢也會更重一層。

  就在施法的侏儒終於堅持不住,哇的一口烏黑的膿血仰天噴起的同時,一聲怒笑毫無徵兆的在密林邊緣響起:「殺!」,五個人影像怒豹般撲至!

  正在收集內臟的侏儒立刻炸了窩,把手裡的罐子丟到地上,笨拙的四處亂跑,他們隱匿在叢林沼澤中以巫殺人,但是自身幾乎沒有任何的自衛能力,力量比著七八歲的孩子還不如。

  四個死字號就像出閘的猛虎,雙眼血紅或施毒或揮刀毫不留情的斬殺這群怪物。

  侏儒們沒有一個逃脫,面對著死字號手腳麻利的殺人手段,他們根本沒機會在施展巫術,黑色的血污轉眼流淌了滿地,讓人出乎意料的是他們乾癟的身體裡,居然囤積著驚人的血液。

  溫樂陽稍微有些詫異,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麼順利,皮膚呼吸感受著周圍,確定密林裡沒有隱藏的敵人。

  四個死字號不用吩咐,每個人都帶上手術專用的塑膠手套,小心翼翼的開始檢查侏儒的屍體。

  一窩蜂的侏儒一施展巫術進攻,就會稀泥聲大作,溫樂陽想得沒錯,稀泥的聲音和斬雁峰的佛光相似,古怪的聲音不僅擾敵,而且還能輔乘巫蠱,當巫蠱被攻擊的時候,稀泥聲也會漸漸減輕直到消散。

  稀泥聲本來根本沒有脈絡可循,從四面八法同時響起,可是當巫術被攻擊的時候,肯定是一個方向上的稀泥聲先減弱,其他方向上的聲音才隨之變輕。

  那邊的死字號和百足蟲,每往假溫不做身上插一刀,溫樂陽就能找到方向前進一段,一路潛行果然找到了侏儒們的棲身之地,一舉破敵。

  過程雖然簡單,但是如果沒有自己特殊的靈覺來感受聲音帶來的輕微震動,就算明白道理也找不到方向。

  一個死字號捏著塊從屍體身上搜出來的青布條,走到了溫樂陽跟前。

  布條上依舊寫著兩個大字:晚矣!布條上絲絲縷縷,應該就是從第三個『板凳』上扯下來的。

  四個死字號已經停止了搜索,除了布條之外沒有一樣有價值的東西,散到了四周小心翼翼的戒備著。在他們偶爾掃過溫樂陽的目光裡,都充滿了尊敬和喜悅。

  溫樂陽一皺眉,本來他一直以為『板凳』是苗不交傳來的警告,現在看來放板凳的另有其人,否則侏儒也犯不著扯下布條不讓他們見到。

  布條的反面,還有一行娟秀的小字:西北,聽天由命。

  溫樂陽把布條收到懷裡,對著死字號一揮手:「我們回去……」剛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猶豫了一下之後迅速的躍回空地,把一具具屍體飛快的踢向火堆,三分之一還沒踢完,熊熊的綠色火焰就被砸滅了。

  他們衝進來的時候,正好趕上最後一個侏儒對著綠色火堆施巫失敗,溫樂陽不懂其中的關竅,總之把火撲滅了萬無一失。

  就在火焰熄滅的瞬間,遽然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遠遠的從七娘山傳來,就像一把燒紅的刀子毫不停頓的從耳膜一直扎入所有人的腦漿中。

  溫樂陽嚇了一跳,對身邊正用『你怎麼這麼欠得慌』的目光看著自己的死字號問:「闖禍了?」

  死字號眨巴眨巴眼睛:「沒準!」說完五個人撒腿就跑,向著小辣椒的方向衝去……

  淒厲的慘叫之後,整座密林都開始氤氳起一層讓人作嘔的濕氣,小辣椒正彷徨的時候,突然眼前一花,溫樂陽已經回來了。

  慕慕驚喜的跳起來,還沒來得及說話,溫樂陽已經衝過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根本來不及分辨方向,大聲吆喝著:「快跑!」

  一群人問也不問,跟在溫樂陽身後拔腿就跑。

  夯實的土地正在迅速的裂開,緊緊銜在隊伍的尾端,一個個巨大的泥泡爆裂開,發出刺鼻的腥臭,樹林不停的塌陷著被裂縫吞沒,隆隆的悶響充斥在天地中央!

  小辣椒一邊跑一邊不停回頭看,驚詫的問溫樂陽:「你怎麼惹了這麼大的禍……」話還沒說完,突然驚叫了一聲,他們腳下的土地也變得稀軟了,每一步都把人陷在泥濘中,幾步之後,稀泥就從腳面漫到了膝蓋,不過好在沒有繼續沉陷,只是大大的降低了大伙的逃跑速度。

  身後的裂縫,像飢餓的水蛭,搖頭擺尾的張著大口追了上來。

  溫樂陽不停的在隊伍裡穿梭,只要有人稍稍落後就被被他抓起扔到隊首,短短一會功夫,溫不做已經飛了五次了,連他不愛說話的兄弟都埋怨他:「你就不能跑快點?」

  小辣椒倏地停住了腳步,回頭對著溫樂陽大喊:「不行,有陷阱!」

  溫樂陽一直在不停的扔人,根本顧不得別的,沒發現在稀軟的泥路下四處佈滿了根本無法察覺的噬人氣泡,已經有兩個人失足陷落,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那麼脆生生的憑空消失。

  溫樂陽現在渾身有勁使不出,顧著後面就顧不了前面,咬著牙大吼:「西北!向西北跑!」

  慕慕答應了一聲,在倉皇中辨認了一下方向:「咱就是向著西北跑呢!」

  「那就快跑!」溫樂陽以前可沒發現,小辣椒還這麼愛說話,只要自己有上句,她肯定回下句,一失神的時候,心裡毫無來由的想:她剛才把自己寫在她手心的,認成什麼了呢?隨即眼前人影晃動,溫不做又成了最後一個,苦著臉望著溫樂陽:「受累了,受累了。」

  一群人在巨大裂縫的追逐下亡命而逃,不時有人陷入隱藏的陷阱,幾個腳程最好的死字號和百足蟲,在隊首排成一排發力狂奔,一旦有人陷落,跟在後面的人就會迅速的躲開陷阱,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塗著厚厚的悲慼!

  終於,眾人腳下的泥濘越來越淺,腳步也越來越輕捷,瘋狂追在身後的裂隙也漸漸的慢了下來,當地面重新變得乾燥堅硬的時候,小辣椒眼前一亮,他們已經跑出了密林。

  裂隙不甘的悶吼了一聲,在追到密林邊緣的時候戛然而止,溫樂陽走在最後,身後的叢林狠狠的顫抖了幾下之後,再度回復了平靜。

  一共有九個人陷進了泥土中再也沒能出來。

  在溫樂陽和小辣椒身後,只剩下十一個人了,七個死字號,四個百足蟲。

  眼前一片荒蕪,腳下的土地都是乾涸的龜裂,看樣子應該是一條乾枯了千萬年的河床,遙遠處,一座形狀古怪的廟宇,赫然矗立在墳塋之中。

  幾個死字號都鬆了口氣,最高興的是溫不做:「連根草都沒有!」他還想著自己是被籐子勒死的。

  河床荒敗,寸草不生,黃土直連七娘山腳。

  可是四個駱家百足蟲,才衝到河床上之後,卻不約而同的臉色巨變!

  小辣椒跺腳對著溫樂陽怒叱:「你……你怎麼指的路!」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2:40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九章 煞地

  烏鴉嶺的控屍秘術傳承兩千年,每一個弟子從記事開始就和屍體、墳地打交道,說句不枕著墓碑都睡不著覺也不算誇張。不過現在的駱家弟子臉上都是驚駭。

  密林中的巫術殺陣並沒有追出來,溫樂陽從懷中取出布條遞給了慕慕,同時身上的毛孔收縮開闔,仔細的感受著周圍。片刻後猛地圓睜雙目,大聲提醒:「小心!」

  在河床下正有無數看不清樣貌的東西,像流水一樣匯聚在一起,從四面八方向著他們迅速靠近。

  小辣椒脆生喝令:「引燈!」

  僅剩的四個百足蟲立刻守住東南西北四角,從背囊裡取出好像蟬翼糊成的透明燈籠,倒轉定魂針,輕輕插進了自己的心口,幾滴絳紅的鮮血沿著長針,蜿蜒著滴入燈籠的中心。

  溫不草們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駱家施展秘術。

  小辣椒家傳淵源,和墳地的確是嚴格的專業對口,低聲對著溫樂陽解釋:「這片河床是遠古的埋屍之地,被圍在七娘山和沼澤密林當中,積年累月煞氣會散不去,已經猶如實質,一旦有陽人進來立刻就會被煞氣侵蝕。」說著,俏麗火辣的目光凝結著煞氣,仔細的看了看周圍:「不是洪水氾濫就是古河改道,這下面埋著的冤魂太多!」

  溫樂陽這才知道,自己領著大伙跑進了一片大墳,嘴裡囑咐著:「還是小心些,苗不交用埋屍地施巫,可能和你們駱家的秘術不一樣。」

  濃血滴入燈籠,立刻燃起了青綠的火焰,四個百足蟲的高手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努力控制住身體的顫抖,開始放燈。

  小辣椒搖搖頭,繼續對溫樂陽說:「你不明白,這麼大的墳地,根本就不是人力能夠控制的,它…它是天然的殺陣,煞氣到了這個份兒上,沒有人能擋得住!你把游泳冠軍和一群旱鴨子扔到大海中間,根本沒區別。」說著身體一躍,輕飄飄的踩在了溫樂陽的肩膀上,舉目四望:「天地間陰陽相濟,重煞之地也必有一處生穴。」

  溫不做聽見倆人說話,抖落著手就跑過來了:「咱還是回林子裡去吧,至少還能接著跑!」剛才他跑得是慢點,但是飛的挺快。

  小辣椒不喜不怒的回答:「來不及了,只要一步跨進來,和站在墳地中央沒什麼區別……再高點!」

  溫樂陽答應了一聲,伸手扶住了肩膀上的小辣椒,雙足一頓,就地取材跳上了溫不做的頭。

  一直在一旁看著他們的三寸丁溫不說撒腿跑過來,弓腰抱住哥哥的腿用力一抬,把上面的三個人又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溫不做百忙之中還不忘挺住脖子和弟弟說:「態度不錯,不過效果一般,我怎麼有這麼個矮兄弟!」

  四盞青綠色的引魂燈緩緩的升到半空,從升空開始,燈籠就在不停的顫抖著,彷彿隨時都會炸裂。

  溫樂陽只覺得像地河一樣從四處匯聚過來的陰冷氣息,在衝到引魂燈照耀的範圍之內時立刻頓住,繼而橫向流動,越匯聚越多,流轉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洪流越來越粗大,在溫樂陽能夠察覺的範圍之內,就像一個宏闊的巨大漩渦,把十幾個人牢牢的包裹在中心。

  小辣椒看清了地勢,立刻跳下來開始寫寫畫畫著推算,溫不做在大難臨頭的時候更加珍惜說話的機會,給溫樂陽解釋:「引魂燈引的其實是煞氣,成形的古屍望煞,就和天狼嘯月一樣,哪裡有煞氣就往哪裡走,所以駱家用引魂燈指引屍煞,現在這裡的煞氣都被引魂燈吸住,所以暫時進不來,不過我看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溫不做看了看還在地面上不停推算的小辣椒,又抄起了老話題,對著溫樂陽笑嘻嘻的說:「其實也不用怕,噩夢裡咱們可不是這麼死的……」

  「放你的狗屁!」說話的是三寸丁弟弟,連他都受不了了:「駱老七在噩夢裡被蟲子啃光了腦子,結果是掉進地坑,噩夢不准!」

  溫不做看到有人搭腔,表情瞬間大喜:「駱老七掉進坑裡之後又被蟲子啃了腦子也說不定……」

  這時候小辣椒跳起來怒叱:「別吵了!找到了!」說著伸手一指遠處的奇形怪狀的古廟:「就是那裡!」

  本來正在吵架的溫氏兄弟同時住嘴,望著小辣椒說:「這也用找?!」

  不用推算生穴,傻子都知道在支持不住的時候往廟裡跑。慕慕臉紅了一下,算是給了大夥一個交代。

  彭,一聲悶響,東邊的燈籠最先熄滅了,主持引魂燈的高手哀呼著到底,細密的血線從他的七竅裡緩緩流出。陣勢一破,其他三枚燈籠連一個彈指都沒堅持到,紛紛熄滅。

  四個駱家弟子全部重傷倒地!

  苗不交既沒這個本事更沒有這個必要,在這片遠古的大墳中佈置巫蠱,這裡的陰煞根本不是人力就能夠對抗的,即便是依靠屍煞立世千年的駱家也不行。

  溫樂陽感覺著地下迅速流轉的陰煞,在燈籠熄滅的瞬間猛地一縮,旋即就像怒潮般,奔湧著撲向眾人!

  小辣椒驚呼著跳了起來,一指遠處的怪廟大聲的喊著:「衝!」

  倖存的死字號一俯身抄起重傷的駱家兄弟,撒腿就向著怪廟跑去,第一個人剛邁出兩步猛地長聲慘呼,一層肉眼可見的灰白迅速爬上了他的身體,甚至他還沒摔倒,就已經變成了一具只是皮骨、血肉全無的乾屍。

  溫樂陽怪叫著一把拉起身邊的兩個人,看也不看奮力向著廟宇的方向狠狠擲出,大吼著:「好兄弟,各安天命!」他的靈識勘查不到怒潮的邊緣,只盼著這一投,能把身邊的兄弟扔出煞氣密集的腳下,否則憑著雙腳,無論如何也踏不出去這一片陰煞之地!

  溫樂陽的動作快到不可思議,倖存的人只覺得一陣暴戾的罡風撲面,隨即身體已經被高高拋棄,六個死字號或懷抱同伴,或孑然一身,連成了一串被扔出,不說不做哥倆關鍵時刻竟然抱成一團,就像大考拉攬著小考拉一樣,被溫樂陽扔了出去。

  溫樂陽最後抓起的,是一雙柔軟滑膩的小手,雙臂貫力一揮,那雙小手卻翻著著,像小蛇一樣牢牢纏繞在他的雙臂上,慕慕的大眼睛裡,充盈著一種任誰也看不明白的笑意,尖翹的下頜一指破廟的方向:「我們一起,衝過去!」

  溫樂陽也不再廢話,緊緊攬著慕慕的纖腰,一路縱躍著追向半空中的兄弟們!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當溫樂陽開始衝刺,第一個被拋棄的人,還在半空中劃著決絕的弧線。

  溫樂陽全身的毛孔都緊緊封閉著,縱躍間雙腳每一觸地都會狠狠的一顫,無數陰煞撞在他身上,卻無孔而入,但是陰煞的力量就像千萬把無形的巨錘,狠狠在皮膚間炸開,溫樂陽身負百毒練就的銅皮鐵骨,也在三五步之後覺得心浮氣躁。

  慕慕秀麗的眼睛根本就不看地面,只是含笑盯著溫樂陽的臉,輕輕揚起一隻手,似乎想要撫摸他顴上的那道傷痕。

  第一個被拋起的死字號終於落地,在他落地的剎那,死字號雙臂貫力,學著溫樂陽的樣子,把懷中的死字號拚命再度拋向破廟,一層灰白一閃而過,自己變成了一蓬枯骨。

  百足蟲並沒有被拋起太遠,很快落地。在灰白閃過的瞬間,先是接連三聲脆響,延緩了一下陰煞的侵襲,脆響過後,駱家的好手還是陰煞抽成了一具乾屍。

  烏鴉嶺的高手,都會隨身攜帶引魂燈、招魂印、定魂針,三件東西都是駱家按照拓斜師祖留下的秘術煉製的,能夠克屍擋煞,為主人護體,但是眼前陰煞無邊,這些克制屍煞的寶貝也只能延緩一個瞬間。

  第二對死字號和百足蟲也堪堪墜落,這個死字號有樣學樣,不料雙臂剛剛蘊力,駱家人就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笑容裡的溫暖與決絕糾纏在了一起:

  同生共死,是為兄弟!

  隨著三聲脆響,灰白閃躍而過,倒在地上那雙已經乾枯的屍體,依舊四手相握。

  不說不做兄弟擲躍的勢頭接漸漸衰減,溫不做在空中翻著跟頭,奮力把兄弟扳倒自己上面:「我落地,你蹬著我再躍!」

  溫不說的雙手死死抓住哥哥的雙肩也不說話,眼睛努力的盯著地面,只等落地的瞬間就要全身發力,把哥哥再拋起來,兄弟倆同時發力,卻誰也沒能把誰扔出去,變成了糾纏著的八爪魚,驚呼著掉落地面。

  就在他們已經嗅到陰寒的氣息撲面而來的時候,突然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從破廟的方向上響起。

  七八隻板凳昂首奮蹄,從破廟裡向著四面八方衝了出來。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2:54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十章 生穴

  子夜、河床、墳場、陰煞、破廟,幾樣道具辛辛苦苦營造的恐怖氣氛,突然一下子被一群四處亂跑的板凳衝散了,氣氛變得古怪透頂。

  板凳一出現,就像有人突然向著魚缸裡扔進去個鉛球,在地面下瘋狂游動準備擇人而噬的無邊陰煞,好像受驚的魚群,轟然炸散,再也不管溫樂陽這一群人,不說不做兄弟扎手紮腳的摔在了地上,站起來之後有點摸不清頭腦。

  只有溫樂陽能夠感受著地下成群陰煞的動靜,它們不是被驚散,而是嗜血的食人魚又發現了新的、更加可口的美味,轟的一下子炸散開,爭先恐後的向著那幾隻板凳蜂擁而去!

  板凳上都綁著一個小小的布偶。

  剩下的幾個死字號先後落地,溫樂陽大吼了一聲:「別停,古廟!」腳底下不停的蹦著,撿著地下陰煞的空隙落足,引著最後的倖存者,瘋狂的衝向古廟,又一對死字號和百足蟲,不小心踏入了陰煞的暗流,臨死前奮力把懷裡的百足蟲拋給溫不說,自己轉眼變成乾屍。

  板凳也不能堅持太久,在陰煞的追噬下一架架的倒塌散碎,溫樂陽一行人抓緊著最後一點時間,向著古廟亡命飛奔!

  最後一架板凳也在難聽的嘶摩中坍塌,陰煞再度聚集起來衝向倖存者。

  破廟,已經越來越近,在冥冥的月色中,蒼涼的矗立著。

  馬蹄聲未歇,在第一匹板凳被吞噬之後,又跑出來三四隻,不過動作比著第一批遲緩了一些,對於屍煞的吸引力也要小許多,屍煞四散,有的追逐板凳,有的則乾脆追逐著倖存者。

  溫樂陽在連續硬抗了幾次陰煞的衝擊之後,全身上下氣血翻騰,說不出的難受,呼吸也漸漸繼續,身體上的毛孔漸漸鬆開,再沒有力量繃緊,破廟不過還有三五米的距離,而陰煞卻近在咫尺,也許下一次眨眼之後,就再也無法睜開。

  陰煞再度匯聚成洪流,眼看看就要將倖存者吞沒,倏地七八條漆黑的長籐從破廟裡盤捲而出,迅速的裹住僅存的幾個人,把他們拉向廟中!

  一個死字號剛剛被拉起,猛地全身一震,陰煞的灰白同時爬上了他的身體,廟裡一聲幽幽的歎息,長籐吞吐,把他扔在了地上……

  溫樂陽重重的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小辣椒和不說不做,還有最後一個百足蟲,橫七豎八的摔在他身旁。外面的陰煞無聲的咆哮著,一陣刮骨的寒風憤怒的掃進古廟,但是陰煞始終沒能進來。

  最後倖存的,只有五個人。

  溫不做眼還沒睜開,嘴巴就先張開了:「我就說吧,噩夢裡我是被籐子勒死的……」說著突然想起了自己現在還被籐子纏著,怪叫一聲跳起來,手忙腳亂的把身上的籐子解開。

  溫不說把懷裡的駱家弟子小心翼翼的放平,快步走到溫樂陽身旁,和小辣椒一起奮力扶起他。

  溫樂陽深深呼吸幾下,全身都鬆弛了下來,開始四處打量,破廟的規模不小,卻奇異的扭轉著,就好像在建成之初,被可怕的巨人當成了橡皮泥,狠狠的扭了一下。

  一排排兒臂粗的火炬燭掛在牆邊,也只能勉強照亮著四周,五六個頭裹青布的苗人或站或坐,大都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虛弱的喘息著。

  一個目光明亮的娃娃,大約六七歲的樣子,滿臉崇拜的向著溫樂陽走過來,他的口音古怪,但是說起話來乾脆利落,像炒豆子一樣:「放心吧,沒事了,外面的東西進不來……你本事真大,那些東西都衝上你了,你還沒事……」還沒說完,就被身後的一個苗人抓住,不讓他靠近溫樂陽。

  小辣椒摔進廟裡,本來都鬆了一口氣,可是看到眼前都是青苗的時候,立刻有緊張了起來,雙眼中隱隱喊著敵意,把溫樂陽擋在了身後。

  一個青苗老頭回頭對著身後用苗語說了半天。

  溫不做立刻走到溫樂陽身旁小聲的翻譯者:「漢狗無情,你拼著大伙受傷也要救人,現在還不知道是不是引來了豺子。」

  有些虛弱的笑聲從幾個青苗的背後傳來,一個女人用流利的漢語說:「阿叔,他們懂得苗語呢,他們這群人生死不棄,還算有幾分血性的。」

  老苗人哼了一聲,沒說話。

  溫樂陽這時候才看見,一個四十出頭的女子,斜斜的靠在柱子上守著一個快要熄滅的火盆,就在老頭的身後。

  苗女在一個族人的攙扶下勉強站了起來,向著溫樂陽等人友善的一笑:「你們是誰?」苗女的長相平凡,沒有什麼過人之處,眼睛不算大,嘴巴也不算小,不過笑容之間卻帶著一絲甜甜的親熱,讓溫樂陽感覺很舒服。

  溫不做對著溫樂陽施了個眼色示意他別說話,岔開話題反問:「你生病了?我會瞧病……」

  青苗娃娃搖搖頭:「二娘不是病了,是放出那些竹馬騮和娃娃偶救你們,傷了元氣。」

  溫樂陽這才知道,板凳的學名叫竹馬騮,要是小易在,早就不許他們板凳板凳的亂喊了,丟人。

  慕慕搶著問:「那些板……竹馬騮,幾天前的那幾隻也是你們放的?」溫樂陽也從兜裡翻出那塊從一窩蜂的屍體上搜來的青色布條遞了過去。

  青苗娃娃得意的點點頭:「當然是我們,二娘不忍心看你們進山送死,就派竹馬騮去警告你們,結果你們還是一頭往裡面扎,到了第三天,一窩蜂已經盯上你們了,二娘沒辦法,只能給你們指條生路。」

  三寸丁溫不說突然開口:「這算個狗屁生路!死透了的死路。」死字號最後的幾個兄弟都陷落在這裡,除了他哥哥沒心沒肺之外,任誰都會傷心難過。

  苗女搖搖頭,嘴角依舊掛著淡淡的甜笑,絲毫不在乎三寸丁的粗話:「在樹林裡,除了來這無論你們怎麼跑,也只是兜圈子的,活不了的。進了河床,總還有一絲希望。」

  溫樂陽也明白,這群人青苗要是想害他們,也犯不著用這麼大費周章,直接把他們扔在墳地裡不管就成了,對著苗女回報了一個笑容:「你怎麼知道我們來了?」

  苗女和溫樂陽的笑容互相映襯著,讓破廟裡的氣氛溫暖了許多:「有生人進來,我都會知道的。不過只能看見,聽不到。」說著,伸手向著火盆裡撒了些什麼,綠色的火焰一閃寂滅,乍起的輕煙繚繞著,凝聚成一副簡單的山水圖形,就是溫樂陽一路走進來的叢林模樣,過了一會,輕煙才漸漸消散。

  苗女虛弱的咳嗽了兩聲,身體的重量都倚在身旁的一個粗壯婦女的肩膀上:「現在能說了吧,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呢?」

  溫樂陽點點頭:「川西九頂山溫家,內室弟子溫樂陽,奉大家長之命,給青苗大龍根送信。」

  慕慕也跟著溫樂陽自報家門:「川南烏鴉嶺,駱家內室弟子,駱……駱…內室弟子。」

  溫樂陽噗嗤樂了,笑意盈盈的看了駱旺夫小姐一眼。

  青苗娃娃卻一臉的納悶,眼睛亮亮的盯著他們倆:「你們家長有信給我?我不認識他們啊。」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3:08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十一章 二娘

  溫樂陽和小辣椒對望了一眼,都笑了,溫不做笑得更直接:「小子,你姓大,叫龍根?」

  青苗娃娃面有怒色,對著溫不做大喊:「我姓蚩,叫毛糾!」

  溫不做依舊哈哈大笑著:「蚩毛糾?你不說你是大龍……」話還沒說完,突然眼前一黑,先前罵他們是漢狗的那個老青苗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臉色陰狠的瞪著他,溫不做壓根就沒看清楚他是怎麼回來的。

  老青苗坐在一旁的時候毫不顯眼,現在突然站起來,身材竟然極其高大,溫不做已經是個彪形大漢了,現在只能抬著頭看人家。

  其他幾個青苗立刻圍攏了過來,把小辣椒等人都擋在了外面。

  老青苗用苗語罵了句什麼,一伸手毫不留情的按向溫不做那張小人臉,全沒想到觸手五指冰冷,手底下抓住的不是人臉,倒像一塊鐵餅,心裡一驚力道凝在指尖沒有迸發出去。

  在自己五指下的那張掛著一臉小人笑的白淨漢子,不知何時居然換成了一個顴骨上有刀疤的厚道青年。

  溫樂陽笑呵呵的看著老青苗,任由自己的臉在他的五指之下籠罩著,溫不做正一臉納悶的看著小辣椒,既不知道老青苗是怎麼來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人家手下的,只覺得後脖領子一緊,就跑到慕慕身邊來了。過了片刻,溫不做才悻悻的哼了一聲,對著小辣椒說:「算他們走運,我已經把毒布臉上了,一碰我就死!」

  苗女這時候在眾人身後飛快的說了幾個字。

  溫不做大吼:「退下!」

  幾個苗人霍然轉頭向他怒目而視,溫不做這次有點委屈:「我是翻譯。」

  三寸丁弟弟生怕哥哥再吃虧,腳步夯實的往他哥哥身前一站,就像根釘子,誰想過來,先把釘子拔了再說。

  苗女在青苗中的地位好像很高,幾個苗人雖然面含忿怒,但還是緩緩的退開了。

  青苗娃娃蚩毛糾偎在苗女的腿上,抬頭望著她可憐巴巴的說:「二娘……」

  苗女伸手輕輕摸了摸蚩毛糾的腦袋:「誰讓你胡亂說話的。」說完又望向溫樂陽,眼睛裡略略有些驚奇:「溫家的人,現在已經這麼厲害了?」

  溫樂陽呵呵一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伸手從兜裡摸出根胡蘿蔔。

  自從上次在斬雁峰頂用身體砸希覺老和尚的護身法陣他就知道了,自己的身體就算筋疲力盡,恢復的也極快,只要緩緩的放鬆一會,就能恢復大半的體力,剛才他害怕青苗出手凌厲,直接把溫不做從老青苗手底下換了出來。

  青苗娃娃蚩毛糾一看胡蘿蔔,眼睛立刻又亮了:「這……是什麼東西?」

  「胡蘿蔔,吃不?」

  「吃!」

  溫樂陽笑著把胡蘿蔔扔給了他,蚩毛糾剛要伸手接,苗女已經一伸手,在半空中捏住了胡蘿蔔,另一手拍著他的腦袋:「毛毛,溫不草的東西可不能隨便吃。」

  溫樂陽有點發窘的辯解:「沒毒,再說我怎麼會毒一個小孩子?」

  小辣椒則皺著眉頭,一臉的不高興:「溫不草的東西不能隨便吃,就能隨便接了?他要是想毒,現在你已經躺下了!」

  苗女也不生氣,臉上始終蕩漾著親切的微笑,把捏著胡蘿蔔的橫轉,慕慕剛想說什麼,突然啊的一聲,閉上了嘴巴。在場的人都目光犀利,在苗女轉過手掌的時候都能清晰的看清楚,那幾根手指並沒有和胡蘿蔔接觸,而是隔著極小的一道縫隙。

  苗女面含病色,還露了這麼一手,一下子把小辣椒鎮住了,這樣的功力放眼整個烏鴉嶺,恐怕也只有兩位大家長才能做到,溫不做還勉強嘴硬著:「要是風毒,你現在還是得躺下。」

  苗女也不理他,翻手把胡蘿蔔拋還給溫樂陽,親切的笑著:「毛毛的身份有些特殊,我們總得加這些小心。」隨即猶豫了一下之後,才繼續說:「把信拿出來吧,毛毛就是我們苗不交的大龍根。」

  溫樂陽想也沒想,直接就問:「他?你們青苗有幾個大龍根?」

  青苗們又不高興了,再次紛紛站起。

  小辣椒也不高興了,自從進了破廟開始,這群苗人就跟自己默默唧唧,有話也不好好說,動不動就翻臉,而且自己隨行的家族好手幾乎全軍覆滅,心裡本來就憋著氣,跑到溫樂陽身旁大聲叱喝:「我們來給苗不交送信,三家總算同氣連枝在兩千年前親如手足,現在有了些師祖的線索我們大老遠的趕來,你們苗不交出手殺人,現在又出言戲弄一句話就翻臉,真當我們兩家都是擺設嗎?」

  三寸丁溫不說也突然開口了:「苗子一路追殺我們,憑的不是本事是地利,你斷我手足,我就挖你祖墳!」

  溫不說又驚又喜的看了弟弟一眼,這可能是他這輩子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雖然前言不搭後語,但是意思已經明明白白,翻臉了。

  弟弟都開口了,他這個當職業選手的哥哥自然也得幫腔:「地利又怎麼樣,我們三十四個人進山,現在還剩下五個,倒是那群見不得太陽的侏儒,不知道還剩下幾個!恐怕都在綠火盆裡燒成灰兒了吧!」

  慕慕和溫樂陽同時納悶的望向溫不做,一人問了一句:

  「什麼侏儒綠火盆?」從溫樂陽殺盡一窩蜂,他們就開始逃命,小辣椒根本就沒工夫知道這些事情。

  「你怎麼知道的?」溫不說當時可沒跟著溫樂陽去狙殺敵人。

  溫不做臉上又浮起了得意:「在林子裡逃跑的時候,我問的那四個兄弟。」

  溫樂陽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了,真心實意的挑起一根大拇指。當時在密林裡,前面遍佈陷阱,後面地縫噬人,溫不做跑得最慢,不停被扔到隊首然後再掉到隊尾,居然還有時間有心思把這個大八卦打聽出來。

  除了苗女之外,那群青苗本來個個臉色不善,不料在聽說他們殺侏儒滅鬼火之後,全都露出又是心疼又是驚喜的古怪神色,彼此對望著,又緩緩坐下了,還有兩個年輕的漢子給他們搬來了竹凳。

  老青苗一指竹凳,生澀的說:「坐!」

  溫不做仔細的看著竹凳,嘟囔著:「一會兒不會撒開蹄子跑了吧。」

  老青苗神色關切,身子微微前傾:「侏儒都死了嗎?那……綠色的火堆呢?」

  小辣椒哼了一聲,還沒消氣:「你們不是都看得到嗎?」

  苗女搖頭:「第三隻竹馬騮被他們截下了,我本來以為救人無望,就沒再花費精力,而且…那個地方我也看不到。」

  溫樂陽咬了口胡蘿蔔,把狙殺侏儒的事情一股腦的說了一遍,不過沒提自己是怎麼找到敵人的。

  等溫樂陽說到自己砸滅了綠色的火堆,隨即引來天崩地裂的時候,老青苗激動的一下子跳起來,搓著手心對苗女大聲的說著什麼,滿臉的皺紋都擠在一起,狠戾和喜悅糾纏著,讓人不願多看。

  溫不做立刻低聲翻譯老青苗的話:「二娘,妖女這次肯定是重傷,咱們拼給……給大龍根報仇!」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幾個倖存者同時臉上變色,青苗的大龍根死了?

  二娘的臉上也籠著一層驚喜,在思索了一下之後說:「先把事情說清楚了。」她在回答老青苗,但說的是漢話。

  小辣椒心直口快,對著苗女說:「大龍根死了?怎麼死的?怎麼回事?剛才林子裡那些……」

  溫不做做了個同情的表情,給溫樂陽亂出主意:「大龍根死了,你快把信燒了,就算送到了。」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3:25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十二章 三娘

  二娘的雙手扶著青苗娃娃蚩毛糾的肩膀,望向溫樂陽等人淡淡的說:「現在七娘山下的青苗,已經不是拓斜門人了,大龍根四年前被奸人害死,青苗一脈的拓斜門人,也只剩下我們這些。」

  溫樂陽現在已經沒有太多意外了,大龍根都死了,還有什麼可驚奇的,笑呵呵的發壞:「拓斜門人?把竹符給我看看。」青苗的竹符現在九頂山溫大老爺手裡,溫樂陽喜滋滋的等著他們編瞎話。

  二娘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伸手在地面上寫了幾個字,她的手指上明明什麼都沒有,畫在地上的時候卻留下了紅色的比劃:天、將、至!

  三個大字筆力蒼勁,包蘊著囂張的怒意,就像死者身上的傷口,從眼中直直衝進心地。無論是字體、字形還是字義,都和溫樂陽見過的血字一模一樣,唯獨中間少了一個字。寫完以後,苗女笑吟吟的看著溫樂陽:「總得有個鑒證。」

  溫樂陽二話不說,在第二個字的位置添上了一個『末』,他的比劃沒那麼花哨,但是指尖所到之處,堅硬的青石就像橡皮泥一樣深深凹陷,連石屑都沒有。

  幾個青苗的臉上全都顯出駭然,再望向溫樂陽的目光裡也多了一絲欽佩。

  二娘的眼中炸起了一抹信任帶來的光亮,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笑道:「這番功夫啊,總算沒白費!」說完也不等溫樂陽發問,輕輕推著小蚩毛糾邁上兩步,昂首說:「拓斜門宗,青苗一脈,大龍根在此。」

  小蚩毛糾昂首,眼睛裡閃爍著裝出來的矜持和自信,威風凜凜的望著溫樂陽:「胡蘿蔔呢?」

  二娘一愣,隨即失聲大笑:「是信!」

  慕慕不知道前因後果,不明白這群人在搞什麼,不過也沒說話,就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溫不做一臉得意,對著小辣椒擠眉弄眼,大有『有啥不明白的就問我』之意。

  溫樂陽從懷裡掏出仔細包裹、貼身攜帶的大爺爺的親筆信,猶豫了一下,二娘露出了一個充滿信任的微笑:「無妨。」

  小蚩毛糾興高采烈的接過信,溫樂陽又順手搭了根胡蘿蔔。

  溫樂陽把信一遞到小號大龍根手裡,心裡立刻喜滋滋的升騰起一股榮譽感,從今以後都可以正式宣佈自己是拓斜門人,即時體驗,挺起了胸膛望著一群苗人:「拓斜門人,溫樂陽。」

  『哦。』一個心眼好的青苗隨口答了一聲,其他人根本沒空搭理他,都湊到他們大龍根跟前看信去了,二娘一邊看著,一邊輕聲給不識字的娃娃翻譯,信上本來就沒什麼正事兒,不過是說斬雁峰古洞顯出師祖當年留下的蹤跡,師祖確是有著大神通的高人,並非引雷而遁,下落還是個迷等等,一群苗人卻個個神色激動,老青苗臉上的皺紋都不聽的顫抖。

  苗人生性執著執拗,『咱們師祖爺行至此處,移山填沼,撒土沃野,斬妖處孽教化蠻夷……』這話在溫家駱家就是個笑話,但是青苗卻牢牢相信,從祖上口口相傳,都篤定師祖未死,現在正在天上飛來飛去時不時就會看他們一眼。

  溫樂陽現在也是一肚子問題,原來的大龍根死了,新的大龍根是個小孩,這些還傳承著拖鞋門人身份的青苗躲在破廟裡,看來也是被困住的,那些追殺自己的人是誰,綠火盆被熄滅了以後又為啥天崩地裂……

  等青苗們看完了信,溫樂陽先望著二娘:「他……他是大龍根,您是哪位?」這個女人在青苗裡很有威望,大龍根還小,老青苗臉太臭,而且這個苗女知道天末將至的事情。

  苗女目光愛憐的看著大龍根蚩毛糾啃胡蘿蔔:「我叫蚩茴,是上一位大龍根的妹妹,也是他第二個妻子。」

  溫樂陽咕咚吞了口唾沫,雖然知道婚姻法管不了青苗,可是這麼違反政策的事兒,還是第一次聽說,幾個倖存者的目光齊刷刷的望向蚩毛糾,原來聰明伶俐的小子,現在不知怎麼看上去總是有點國際臉。

  二娘蚩茴趕忙笑著搖頭:「我是他的二娘,他是哥哥和大娘生的。」說著,又指了指那個老青苗:「他是我叔叔,蚩水裂,當初冒死給溫不草送信的四個人,都是他的兒子。」

  溫樂陽的臉色肅然,恭恭敬敬的對著老頭子施了個禮,老青苗蚩水裂現在對他們的臉色也好了些,微微點了下頭。

  「你們來的這一路,追殺你們的不是我們,」二娘知道溫樂陽幾個人現在都是一頭霧水,也不再說什麼廢話,直接開始靜靜的說起了往事。

  小蚩毛糾的爹,就是苗不交的上一代大龍根,娶了兩個老婆,大娘在生產的時候,難產死掉了,大龍根終日鬱鬱寡歡,二娘蚩茴不忍看阿哥難過,就張羅著在寨子裡又給大龍根娶了一個老婆。

  小辣椒聽到這裡皺著眉頭插嘴:「寨子裡的,不都是親……」說著半截就閉上嘴巴了,滿臉通紅,大龍根連妹妹都跟娶,更甭說表姐堂妹了。

  二娘蚩茴呵呵一笑:「我們這支青苗,在苗人裡也算怪異的,沒有那麼多講究。」

  大娘去世,二娘幫著丈夫挑三娘,本來也沒什麼奇怪,三娘也是族親,當時不過十六歲,巫蠱的資質雖然一般,但是長的玲瓏剔透,為人也非常賢淑,青苗們熱熱鬧鬧的把喜事操辦了,本來皆大歡喜,大龍根有了新媳婦,也就把老妻忘得差不多了。

  這支青苗雖然也傳習下來拜天魔的信仰,但是他們更相信祖師爺拓斜,天魔崇拜在兩千多年的淡化中,已經漸漸變成了民俗習慣,可是三娘蚩椋隨著地位提升,也漸漸顯露出對天魔近乎瘋狂的信仰,並且連連接引下魔咒,那一年裡在七娘山發生的大事幾乎全都被魔咒料中了。

  天魔連連顯聖,苗不交世代擺弄巫蠱,又不和外界接觸,本來就極其迷信,再加上大龍根自己每天也都虔誠拜祭,一下子全族中的老幼再次開始虔誠的拜信天魔。

  「那時候,就連我和族裡的長老們,也重新開始篤信天魔,而且尤其奇妙的是……」說著,二娘停頓了片刻,用一種幾乎癡迷的語氣說:「信天魔的人全部巫力大增,不過幾個月的時間,我的巫力幾乎提高了幾乎三成!」

  小辣椒眼睛亮晶晶的,自覺接替了小易的位置,追著問:「那後來呢?」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3:37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十三章 蘑菇

  二娘蚩茴的語氣平淡,嘴角依舊掛著淡淡的微笑,好像在講著別人的故事:「魔咒應驗還可以懷疑,但是自己的巫力大增卻是貨真價實的,連同大龍根在內的所有族人以為真的是天魔顯聖,祭拜的愈發虔誠了,但是一段時間之後,大龍根突然發現了一件蹊蹺的事情……」

  說著半截,二娘突然岔開了話題:「在寨子裡的長輩中,有一個怪人,從小就愛胡思亂想,不用蟲、草煉蠱,而是煉石頭,石頭蠱。不過一輩子也沒能煉出頭,巫力平平常常,甚至還不如我們這些後輩,但是他的巫力,總和我們這些煉蟲草巫蠱的,稍微有些區別。」

  溫樂陽幾個人誰也沒說話,靜靜等著二娘繼續向下說。

  後來這位煉石頭蠱的苗不交去世了,在不久之後,大龍根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裡多出了一份石頭蠱的巫力,也就是他巫法精湛,才能察覺出兩種同根同源的力量中細微的差異,其他人誰也沒發覺。

  大龍根在發現疑竇之後,開始仔細回憶,自從他們拜祭天魔巫力無端增加以來,族裡去世的老者也的確比著原來多了一些,不過死因沒有任何可疑,都是因病或者老邁而去世的,但是,每當有人去世不久之後,生者的巫力就會增強一分!

  隨後一段時間裡也是這樣,每次在全族集體拜祭天魔之後,就會有族人去世,死因沒有絲毫可疑的地方,幾天之後其他人的巫力又都會增強一些。

  溫樂陽的目光現在已經漸漸駭然起來,二娘對他點了點頭:「不錯,死的人越來越多,剩下的人巫力也越來越強,那到了最後呢?」

  這個問題溫樂陽想都不用想:「最後一個人或者幾個人,擷取了全族人的巫力!」

  大龍根起了疑心之後,始作俑者三娘的行跡在他眼中也變得可疑起來,他開始在暗中跟蹤和追查。

  小辣椒是個急性子,聽到這裡的時候就皺著眉插嘴:「既然有可疑就應該直接拿下!清理門戶!」

  二娘目光一轉望向小辣椒,幾枚跳躍的燭火映入眸子,說不出的詭異:「如果你是大龍根,現在七娘山下就沒有活人了!」

  大龍根遲遲沒有發動,一來是摸不清敵人的根底,二來,更重要的是他要弄清楚,拜祭天魔和族人喪命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究竟是在拜祭天魔的儀式中有人施展邪術害死了族人、瓜分了巫力,還是人早就中招了,拜祭天魔只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

  大龍根漸漸查出了一些真相,事情比他預計的還要更可怕,族裡巫蠱有成的所有人,都被三娘設下了一種聞所未聞的法術,只要三娘願意,隨時可以致他們於死地。

  天魔拜祭也是法術的一部分,所有參與拜祭的族人,都中了一種類似於攝魂的邪術,只要分享過巫力的人,三娘想要誰死誰就死!

  溫樂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來苗不交,送信還在其次,主要就是為了調查山棺邪術查找敵人的線索,在來之前心裡就有準備,七娘山下的苗寨裡有修行邪術的修真者,峨眉山這一趟,讓他眼界大大開闊,知道要真是有神通的修真者暗中出手,苗不交雖強但是也難免不中招,只是他不明白,這個三娘一直生活在寨子裡,怎麼會變成了邪道上的修士。

  小辣椒的想法比他單純多了,遲疑著問:「三娘蚩椋不肯一下子發動邪術,把其他人都殺死,是因為自己……一下子收不住這麼多巫力?」

  二娘不置可否的笑笑:「想來應該是這樣吧,這種邪術我們連聽都沒聽說過,更毋論她究竟要怎樣操作了。」說著,略略喘息了一會,剛才她施展巫術分散陰煞救人,耗費了不少精力。

  一直在一旁沒插話的溫不做終於忍不住了,重重歎了口氣:「大龍根啊,這次懸了!」

  溫不做是見過大世面的話嘮,知道修真高手的可怕之處,雖然弄不清這個蚩椋究竟是什麼妖孽,但是人家能不知不覺把青苗的巫蠱高手都種下邪術,本事一定大得驚人,大龍根對付這樣的敵人,恐怕力有未逮。

  果然,二娘苦笑著點頭:「他還沒來得及把消息傳出來,就中了妖女的邪術,被封住五聽五覺,變成了只能想、不能說不能做的活死人!不過妖女的邪術雖然厲害,咱們師祖傳下來的巫蠱,也有獨到之處,阿哥還是暗中施展了迴夢蠱!」

  小蚩毛糾攥著半截胡蘿蔔,立刻挺起小胸脯滿臉自豪的插話:「迴夢蠱是祖師爺傳承下來的三蠱之一!以蠱傳夢,不進六耳!」

  大龍根施展迴夢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了二娘。

  二娘得到消息之後大吃了一驚,幾經試探之後,確定了一些還保持著拓斜本色的族人,其中最有聲望的就是蚩水裂,大龍根被人家控制,無論是二娘還是蚩水裂都不肯離開苗寨,他們苗不交人如其名,混了兩千年誰也沒交到,唯一有點關係的就只有溫不草和烏鴉嶺,二娘按照大龍根在夢裡的指引,找來了世代傳承的竹符,蚩水裂則派遣四個兒子偷偷下山去向溫家求救。二娘還在四個人手上分別刻字以防意外,務必把信息送到。

  「為什麼去溫家,不去駱家?」小辣椒不服氣了。

  二娘的回答很有邏輯性:「溫家距我們寨子,比駱家近一些。」

  小辣椒立刻就沒話了,溫樂陽的問題又來了:「為什麼是天魔將至,不是苗家有難之類的?」

  始終陰沉著臉色不說話的老青苗蚩水裂突然開口,說了句:「問的好!」說著咳嗽了一聲,說起了生澀的漢話,看樣子是不想讓二娘再耗費精神來講話了:「向溫家求援,靠的兩千年前的一點淵源,講的也是一份同門的義氣……」

  溫不做忍住笑:「大爺,你這普通話水平就別拽文了,直接說吧!」

  老青苗瞪了他一眼:「敵人的邪術匪所思夷……」

  「匪夷所思!」

  慕慕、溫不做和吃裡爬外的小蚩毛糾同時糾正。(哈哈,誰沒看出來老青苗說錯了成語,上書評區報道^_^)

  「……敵人厲害,苗不交對付不了的人,溫不草來了也夠嗆,妖女施展邪術,處處圍繞著拜信天魔,大龍根曾經探出妖女的一句話:天魔所至之日,就是大功告成之時。雖然我們不懂妖術,但是想來想去,總歸會和天魔有些關係,把『天魔將至』四個字傳給你們,是盼著你們能先查出些線索,找出破綻再一舉破敵;也是怕你們像頭莽撞的野豬,一頭扎進來送死!這四個字裡,刻的是二娘的一片苦心!」

  老青苗的話本來鏗鏘有力,但是因為語調怪異,顯得拿腔拿勢,又怪異又滑稽。溫樂陽幾個人都沒心沒肺的低下了頭,肩膀一抽一抽的。

  蚩水裂說完,又重重的哼了一聲:「想不到啊!你們溫家還真念著這份義氣,派出的人整整走了四年!」

  溫、苗、駱三家兩千年就沒聯繫過,要說一接到古怪信息就立刻發兵來救,那才是神經病了。不過溫樂陽臉上還是有點發燒,岔開了話題,把四位送信的青苗高手的死狀認真的描述了一遍,最後問:「他們是被一種叫做『山棺』邪術害死的,妖女有沒有施展過……」他來苗不交的最終目的就是調查山棺邪術的線索。

  二娘休息了一會,臉色好了一些,搖著頭回答:「那天妖女沒離開寨子,四位長老遇害,應該是妖女的同謀吧。」

  當時二娘的這些小動作,很快被蚩椋發現。

  在四位高手下山的第二天,蚩椋憑借自己的威望,召集了全族老少,把大龍根的屍體丟在了二娘面前。在屍體上幾條隱秘的線索,都指向二娘和蚩水裂。二娘的分辨卻沒人相信,在普通人眼裡,這種聞所未聞的邪術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隨後就是一場亂戰,支持二娘人都是寨子裡的高手,雖然人數少,但是全身而退不難。

  妖女蚩椋也不願讓自己擷取巫力的事情功虧一簣,沒有發動邪術直接索命,而是突然以正宗的青苗巫術出手,真正讓二娘和蚩水裂驚駭的是,蚩椋的巫術竟然極高,比著大龍根生前猶有過之,在幾番拚鬥之後,二娘等人走投無路,被逼近了這片死地,本來近百人的隊伍,堅持到破廟的時候,只有這麼幾個人僥倖殘存。

  不過幾個人雖然被困在煞地出不去,敵人卻也沒辦法進來,幾個人就在這座古廟裡苟且偷生,一直堅持到現在。

  二娘的語氣,在平淡中加入了一絲迷惑:「不過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妖女這幾年裡始終沒發動索命的邪術。」說完,她又搖了搖頭,不再想這件事情,最後微笑著總結:「一路追殺你們的人,都是那個妖女指示的,現在妖女在寨子裡的威望,恐怕比著當初大龍根在世的時候還要高得多。」

  溫不做駭然異常:「你們在這裡堅持了四年?靠什麼活?」

  小蚩毛糾笑嘻嘻的回答:「我們吃蘑菇!廟裡有個特別大的地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拚命比劃了一個大的形狀:「有好大一片蘑菇,每一支都比大樹還大。」

  溫樂陽趕忙又摸出兩根胡蘿蔔塞給小蚩毛糾,這孩子啃了四年狗尿苔(一種最常見菌類的俗稱,不能吃,純屬比喻,嘴饞的同學特別注意……),怪不得一根胡蘿蔔都能啃得那麼香。

  小辣椒卻不易察覺的臉色一變,努力的低了兩下下頜,好像在壓抑著嘔吐的感覺。但是在痛苦的目光裡,還瀰漫著一層驚喜:「鬼肉……蘑菇多嗎?」

  小蚩毛糾用力點頭:「又多又大……你餓了?」

  小辣椒再也沒興趣聽苗不交的往事,大大的眸子裡閃出了明亮的希望:「快帶我去!」

  二娘也不多說什麼,腳步款款,帶著大家繞過猙獰的巨佛,一條根本看不出又多深的地道,彎彎曲曲一路延伸而下,彷彿直通十八層煉獄。

  慕慕的表情興奮而忐忑,衝著溫樂陽喊了聲:「跟我來!」,隨手取了根火炬燭,快步跑下了地道。

  地道蜿蜒斜下,溫樂陽和她寸步不離,皮膚舒展收縮,緩緩的感受周圍,其他人都跟在他們身後,二娘神態輕鬆,雖然面含病色,腳步卻毫不緩慢,帶著其他人跟在兩個少年身後。

  溫不做功夫不行,腳程也差勁,跑了一會就氣喘吁吁,咋舌問道:「這麼深?」

  二娘笑著回答:「是深了些,總有百十丈的樣子。也沒什麼危險,只要小心腳下別絆倒就可以了。」

  其他幾個人都笑了,除了溫不做之外,其他人無一不是人間的高手,跑在陡峭的冰凌上都不會摔跤。

  越往下跑地勢就越開闊,狹窄的地道漸漸變成了讓人心慌的空曠,身旁的洞壁早就消失在視線中,空氣也越灼熱,呼吸中好像有一團團火焰在胸肺裡穿梭。

  終於在繞後一片嶙峋凸起的怪石之後,眼前猛地一亮,小辣椒和溫樂陽不約而同的驚呼了一聲,戛然止住腳步。

  一片巨大的蘑菇林,赫然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沒有人見過這麼大的蘑菇,更沒人見過一片由巨大蘑菇連成的林子!

  在溫樂陽眼前最小的蘑菇都比電線桿子還高,一重重菌蓋像撐天的巨傘,擁擠的壓在人們的頭頂上,所有的巨菇都是妖冶的紅色,偏偏在它們的身體外,還淺淺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白色光華,在詭異中顯出了幾分神聖。

  小蚩毛糾笑嘻嘻的從二娘身後擠了出來:「我們就吃這個,沒什麼味道。」說著從一棵巨菇的菌柄上撕下了一塊皮肉,遞給溫樂陽。

  溫樂陽突然一聲低吼,跨步把小蚩毛糾和其他人都擋在了身後,身體微微弓起,就像一頭發現了危險的黑豹,目光警惕的盯住了那只受傷的巨菇。只有他才能感到,在小蚩毛糾撕下蘑菇肉的瞬間,一股凶陰的氣息突然綻放,圍繞著他全身開闔收縮的毛孔,繚繞著不肯散去。

  二娘身子一晃,就把小蚩毛糾拉了回來,同時另外幾個青苗上前把他們團團護住,蚩水裂操著古怪的口音問溫樂陽:「怎麼了?」

  溫樂陽卻搖搖頭望向身旁的小辣椒:「你認識這些蘑菇?它們……是活的?」

  慕慕輕輕點了點頭:「這些不是蘑菇,是鬼肉!也許……有出路!」說著,又望向了二娘:「上面的煞地,是怎麼形成的?」

  二娘聽到『出路』兩個字,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認真的回答:「這裡原來是個古戰場,還在幾千年前,兩支蠻族在這裡殺得昏天黑地,巫師不停做法,結果沒想到巫法太甚引來了滔天洪水,傳說洪水突然從地下奔湧而出,這裡的地勢又極低、一下子不知道多少人都被淹死在這裡,洪水退後,所有的屍體都留在淤泥裡漸漸腐爛,這裡也成了一片死地,這座古廟傳說是一千多年前,突然出現在這裡的,族裡也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

  小辣椒興奮的點點頭:「不用管古廟,有沒有廟這裡都是煞地的生穴!上面突然橫死了千萬人,屍氣凝結著散不出去,漸漸變成了害人的陰煞,而天地間本來充盈著生氣…….」

  駱家兩千年裡都在和屍體打交道,對天地陰陽之術看得極重,所有駱家的高手都精通此道,在他們看來,天地間本來充盈著生氣,即便像這片變成了煞地的古戰場,生氣也不會消散,而是緩緩凝聚退縮,最終在凝成煞地中的生穴,也是煞地絕境中唯一的生地。

  人死之後,屍體對生氣還保留著依戀,常常有屍體被陽氣所沖而詐屍,傳說裡成形的屍魁也是聚斂了活人的生氣而復生的,這些被埋在淤泥裡的屍體會隨著陽氣緩緩移動,匯聚在生氣最旺盛的地方。

  最終所有的屍體都會被生氣煉化成一小塊不腐不化的肉石,叫做鬼肉。

  說著,小辣椒望向溫樂陽:「鬼肉不稀奇,只要是生穴裡就會有鬼肉,但是鬼肉化成蘑菇,並且慢慢長成這麼一片蘑菇林,除非生氣充盈源源不絕!而且地水噴湧,這裡一定有個巨大的地河或者地湖。就是說,外面和這裡相通,我們應該能找到一條出路……」

  她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陣哈哈大笑毫無徵兆的從身後響起。

  溫不做正捧著肚子一臉壞笑:「這些蘑菇都是死人所化?」

  小辣椒篤定的點點頭:「差不多!」

  哇!所有的青苗這才知道自己吃了四年的死人肉,都開始劇烈嘔吐,只有大長老蚩水裂巋然不動,老臉黝黑面色陰沉。

  溫不做由衷的衝著他挑起一根大拇指:「好漢子!這都能忍住!」

  蚩水裂哼了一聲:「這幾天胃口不好,都沒吃過東西……」

  溫樂陽身形游動,飛快的掠過每一個青苗的身邊,把一抹綠色的粉末抹在苗人的鼻下,溫不做在旁邊殷殷的囑咐:「小心別被他們吐一身。」

  溫樂陽的身影閃過,苗不交只覺得一股清涼從鼻翼直沁心地,嘔吐的感覺瞬間被衝散了大半。

  二娘勉強把心裡的噁心覺壓下去,望向小辣椒:「出路怎麼找?」

  小辣椒伸手一指面前的巨菇:「挖。鬼肉接引了外面的生氣,慢慢變成蘑菇,又衍生出這麼一大片林子,所有的蘑菇在地下都會絲縷相連,最終連向第一隻鬼肉蘑菇,出路應該就壓在第一隻蘑菇腳下!」

  溫不做瞪著身前一眼望不到頭的蘑菇林,狠狠吸了一口涼氣:「那……那得挖到什麼時候?」

  溫不做還在嘬牙花子的時候,除了小蚩毛糾之外的所有人,已經各自選中了一棵巨菇,或徒手,或用刀,迅速的挖掘起來。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3:48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十四章 鬼影

  地面上的土質鬆軟而潮濕,挖掘起來倒是輕鬆的很,沒多長時間,幾棵巨菇腳下的地面就被刨開,果然像小辣椒說的那樣,每一隻蘑菇之下都衍生出幾條粗大的好像根莖似的東西,連接著其他的蘑菇。

  被挖掘出來的巨菇越來越多,『根莖』也漸漸亂成了一團,不過細心梳理之下就能看出來,每幾隻蘑菇之間,就會有一棵節點巨菇。而節點巨菇也是更大的節點衍生出來的。

  小辣椒信心大增,指著蘑菇林深處笑道:「一層層的挖進去,總能找到最初的那根鬼肉蘑菇,到時候就能出去了!」

  二娘點點頭站了起來,突然對著他們盈盈一拜,另外幾個苗人猶豫了一下,也都跟在她身後,向著小辣椒和溫樂陽等人拜了下去!

  溫樂陽哎喲一聲,手忙腳亂的扶起他們,二娘借勢站起,臉上的微笑已經變作鄭重:「剛剛一拜,謝的是溫、駱兩家的義氣,兩位重創妖女在先,指引出路在後,苗不交此番大難之後只要還有一個人活著,都不會忘記今天的德惠!」

  『重創妖女』這四個字讓溫樂陽有點摸不著頭腦,納悶的搖搖頭:「我們來路上,只殺了些侏儒……」

  溫不做自作聰明:「那些侏儒裡就有妖女唄……」話還沒說完自己就閉上了嘴巴,想起來妖女是大龍根的小老婆。

  小蚩毛糾搶著回答:「咱們煉巫蠱的人,都會有一堆命火,以火煉蠱,對火施巫,巫力越強,命火就越旺盛!要是命火被人撲滅了,巫者不死也得重傷,但是一身的巫力都會隨之爆發,誅殺滅火的人。」

  溫樂陽恍然大悟:「我撲滅的是妖女的命火?她怎麼把命火扔到了林子裡,這麼容易就撲滅了?」說著,心裡也是一陣陣的害怕,自己隨手撲滅那堆熊熊的綠火堆之後,即刻引發了天崩地裂,按照小蚩毛糾的說法,那是妖女全身巫力的釋放,威力也實在有些太驚人了。

  二娘笑著點點頭:「妖女把巫火設在林子裡,是為了增加一窩蜂的巫力,封住密林隔絕出入。巫力高強的人,可以移動自己的命火,如果妖女要施巫,可以隨時把命火召回到自己身邊。」說著,她有些好奇的望向溫樂陽:「不過我挺奇怪你是怎麼知道滅命火的法子的,巫者的命火,只能用其他巫者的血肉才能撲滅……」

  溫樂陽呵呵一笑,純屬誤打誤撞,當時他恨極了那群侏儒,把他們的屍體踢進火堆,也是為了洩憤。

  不料二娘卻接著說:「而且巫者的命火,最少會有三道戾蠱守護,妖女邪術和巫力驚人,你能破掉他的戾蠱,足見本領了得!少年有為啊,就算阿哥復生也未必能……」

  這下所有人都愕然了,溫樂陽搖著頭:「不是我啊,沒見著什麼戾蠱。」

  青苗的表情同時悚然,彼此面面相覷,過了良久二娘才用不敢置信的語氣吶吶的說:「難道……還有別人?」隨即搖了搖頭:「先不想了,先找出路要緊!」

  一群人沒日沒夜的挖著巨大的蘑菇,挖掘的速度極快,身體最強的溫樂陽一天能挖出近百棵巨菇,功夫最差勁的溫不做也能挖出十來棵,慕慕、二娘和小辣椒則負責檢查亂糟糟的根系,指引方向不停的向著更大的節點挖去。

  大家累了倒頭就睡,睡醒了再接著挖,好在不說不做兄弟和那個重傷未死的百足蟲身上都帶著些乾糧和水,無論是溫家的死字號,還是苗不交的高手都受過嚴格訓練,用極少的食物就能堅持很長時間,大伙暫時不用去吃死人蘑菇。

  在七八天之後,數千棵巨菇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小辣椒和二娘小心翼翼的梳理著亂七八糟的蘑菇『根脈』,眼中的希望越來越明亮,在剝離了最後一層複雜到了極致的節點之後,兩個女人同時歡呼了一聲,伸手指向一棵毫不起眼、看上去甚至比著其他巨菇還要發育不良一些的蘑菇。

  溫不做哈哈興奮的哈哈大笑:「就是它了?」說著搓了搓手上招呼了自己兄弟一聲,哥倆一左一右,團團抱住鬼肉蘑菇,同時用力向外拔,最後一棵蘑菇不用挖,可以按照蘿蔔對待。

  溫樂陽本來笑吟吟的站在一邊,倏地臉色驟變,蕩起沉重的身體撲了上去!

  就在鬼肉蘑菇被撼動的瞬間,一股只有他才能感受到的暴戾氣息,猛然釋放出來!

  不說不做兄弟發出半聲嘶啞的慘叫,身體一邊篩糠般的顫抖一邊拚命的掙扎著。兩個人的力量從手、肩、臂等等每一處和蘑菇接觸的地方瘋狂的傾瀉而出,好像有一個無形的漩渦,正在無可抗拒的瘋狂吸斂著他們的體力。

  在爆喝裡,溫樂陽像一頭鋼鐵澆注的怪鳥,狠狠的把自己砸在了蘑菇上,蒼白從他臉上一閃而過,身體猛地一軟,也像不說不做兄弟那樣,在瞬間被鬼肉蘑菇吸走了不少體力,如果不是毛孔再度猛烈閉合,把力量封在身體裡,現在溫樂陽也只能貼在蘑菇上打哆嗦。

  小辣椒等人各自驚呼著就要衝上來,溫樂陽大吼了一聲:「退後!」隨即身體上下無數關鍵都抖動起來,錯拳像水銀瀉地一般,瘋狂的攻向了……蘑菇?

  小辣椒焦急無比,橫手從一個苗不交手裡奪下長長的苗刀,嬌聲叱喝著一躍而起,劃著冰冷的弧線斬橫斬蘑菇!

  慕慕剛剛躍起,不說不做兄弟同時悶哼,跌跌撞撞的從蘑菇的吸力中解脫了出來,向後摔倒。剛剛溫樂陽的錯拳每一擊之後,吸力就會減弱一份,直到最後完全斂去,哥倆這才脫困。

  溫不做在後腦勺著地的同時驚呼:「吸……吸星大法?」他也是看過笑傲江湖的…….

  而蘑菇的菌冠也在同時辟啪一聲四散崩裂,一股股濃稠腐臭的黑色血漿沖天而起,一條灰白色的影子詭異的鑽了出來。

  小辣椒首當其衝!

  所有人都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溫樂陽怪叫著剛要從蘑菇上硬生生的拔起身體,不料手足支撐的地方忽的稀滑軟膩,不僅沒能接力躍起,整個人反而都陷到了菌桿裡,整個蘑菇在冠蓋爆碎後一下子變成了一團成稀泥的爛肉。

  小辣椒翹目含煞咬著牙拖刀而斬,一抹淬礪的刀光從斜刺裡自下而上,刁鑽的劃向鬼影。

  刀子堪堪觸及鬼影,慕慕只覺得一股冷到了骨髓裡的寒冷從刀鋒上一路炸裂到自己的心裡,驚呼一聲長刀脫手,鬼影則毫不停留,一隻模模糊糊的鬼爪狠狠抓在了她的肩膀上!

  啪!啪!啪!

  三聲接連而起的脆響,慕慕的頸下的招魂印和身後用來鎮住阿蛋的定魂針同時碎裂,旋即嗖嗖破空聲勁銳尖嘯,四截斷針從殭屍寶寶的頭頂激射而出!

  鬼影在半空中的動作也猛地一頓,旋即又恢復正常,烏鴉嶺用來引屍的三件寶貝,都能擋煞護身!

  鬼影被招魂印、定魂針擋住了片刻,彷彿更加暴怒,迅疾的根本無法用目光捕捉,閃電般衝向慕慕!

  小辣椒被陰陽交擊的力量震動,在半空中身體翻轉,雙眼虛弱的閉合,嘴角沁出殷紅的鮮血,和引魂燈一樣,招魂印與定魂針被毀,讓她身受重傷。

  急促的劈啪聲再次狠狠彈撥著脆弱到極點的神經,捆綁阿蛋的紅繩寸寸崩斷,殭屍寶寶倏然睜開了眼睛,淬礪的目光和臉上憨憨的傻笑交織在一起,讓人毛骨悚然!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3:58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十五章 鼻血

  就在鬼爪撩蕩,再次要抓住慕慕的時候,阿蛋突然一躍而起,胖墩墩的四肢合抱,竟然把那只虛無的影子又穩又狠的抱在了懷裡!

  鬼影猛地發出了一聲好像嬰兒啼哭般的刺耳尖叫,拚命的掙扎著,原本就虛無的影子在劇烈的顫抖中,迅速的融進了阿蛋的身體裡!

  從不說不做兄弟被鬼肉蘑菇吸住,到最後鬼影被阿蛋給擁抱沒了,不過發生在幾個彈指間,即便強如二娘、蚩水裂這樣一等一的高手,也只能感覺到眼花繚亂,根本來不及反應過來救人狙敵。

  溫樂陽從腐爛的菌肉中掙脫之後,也只能趕上在慕慕落地前穩穩的接住她。

  最後是彭的一聲悶響,又把大伙嚇了一跳,阿蛋扎手紮腳的摔在了地上,臉著陸,小屁股朝天,一動不動。

  小辣椒的身體柔若無骨,虛弱的伏在溫樂陽的懷裡,吃力的撐開眼睛:「阿…阿蛋……」她摔落的時候後背向天直接掉進了溫樂陽的懷裡,只知道殭屍寶寶崩斷了紅繩。

  溫樂陽趕忙把阿蛋和鬼影的事情說了一遍,慕慕放心下來,費力的掙動了一下,把美麗的額頭輕輕靠上了他的胸口,露出一個舒適的淺笑,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嘴角的血跡殷紅觸目。

  微微的腐爛聲,聽上去有點像青苗一窩蜂發動時候的稀泥湧動,鬼肉蘑菇迅速的腐爛,不一會就化成了一灘黑水,浸入地面消失不見,只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溫樂陽現在顧不上阿蛋,又怕他暴起傷人,只能抱著小辣椒遠遠的躲開他。

  慕慕身受重傷,胸中氣血翻湧,渾身上下的血管都好像要爆裂了似的痛苦異常,溫家嗜毒、青苗擅蠱,在醫理藥理上更是有著過人之處,一時間各種各樣的丹丸散劑都塞到了她的嘴邊。

  不說不做哥倆也在青苗的攙扶下,哼哼嘰嘰的爬了起來,他們就是脫力,渾身酸軟倒沒有受傷,溫不做全身肌肉都鬆弛了,唯獨咬合肌還好用,都是平時不輟鍛煉的結果,絮絮叨叨的說著救人大計。

  小辣椒咯咯一笑,剛笑了半聲就痛苦的皺起了眉頭,輕輕的搖頭:「休息幾天就好了,沒事的……」說著,示意溫樂陽扶著她坐好,運用家族的心法,緩緩的給自己療傷。漸漸的神色間痛苦斂去,攢起的眉頭也輕輕的舒展開來。

  駱家倖存的那個百足蟲從一旁對著溫樂陽解釋:「引魂燈被毀的反噬最犀利,招魂印和定魂針都會好一些,以慕慕的修為,應該不會有大礙,靜養一段時間就好。」

  這個百足蟲三件魂器盡毀,比著慕慕的傷重了不知多少,現在也開始漸漸恢復,溫樂陽這才稍微安心了些,又指了指遠遠的趴在地上的阿蛋。

  百足蟲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能苦笑著搖頭,鬼影被小殭屍攬進懷裡繼而消失不見,這種事情就相當於惡鬼和惡靈打架,最後鬼把靈給吞了,連電影都沒這個題材。

  青苗的大長老蚩水裂帶著一個手下,快步走到鬼肉蘑菇融化後留下的大洞前,向下張望了一會,隨即對著二娘一點頭,兩個人身子一矮就縱身躍下,二娘則一揮手,一個綠色的火堆憑空出現。

  小蚩毛糾的話比著溫不做一點也不少,從旁邊得意的給溫樂陽解釋:「像二娘、大長老這樣的巫者,就能隨時移動自己的命火。」一邊說著,一邊崇拜的目光看著二娘。

  幽暗的火苗吞吐不停,在閃爍了片刻之後,火苗開始詭異的扭動著,構成了一幅微縮的場景:一層黯淡的火光,包裹著兩個像貓一樣不停迅速潛行的人形。

  「二娘在為他們施巫護身呢!」小蚩毛糾的聲音既羨慕又自豪。

  溫樂陽對著剩下的幾個青苗說:「小心保護慕慕!」說著,全身的皮膚再度緊繃,小心翼翼的走向一直趴在地上,不曾稍動的殭屍寶寶。

  僅剩的百足蟲立刻踉蹌著跟了上來:「你不懂屍術,我能幫你!」

  不說不做兄弟雖然手足酸軟,但是也相互扶持著走上來,自從他們進了苗疆之後,遇到的事情沒有一件不詭異的,最後的兩個死字號身負重任,絕不肯再讓溫樂陽單身涉險,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幫上忙,都滿臉堅決的跟在溫樂陽身後。

  溫樂陽看了他們一眼,苦笑著沒說話,走到阿蛋跟前的時候身體微斜,好像無意的把其他人擋在了身後,謹慎的伸出左手,扶向阿蛋的小肩膀,右手則緊緊握拳,舉在半空中隨時準備砸下去。

  駱家的控屍高手充滿專業態度的囑咐了句:「小心!」隨後緊張的吞了口唾沫。

  溫樂陽算是明白了,家家都是有人才的。

  手指沒怎麼用力,就把小阿蛋翻過了來,阿蛋雙目緊閉,在地上擺了個大字,兩串鼻血從鼻孔裡彎彎曲曲的留下來。

  臉著陸,流鼻血絕對屬於正常現象,駱家弟子再次充滿了專業精神的感慨:「呀,流鼻血了!」

  溫不做也煞有介事的點點頭:「嗯,流鼻血了。」

  溫樂陽皺著眉頭,看著一臉憨笑的阿蛋,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卻說不上來。

  駱家弟子卻不依不饒,依舊重複著:「流鼻血了,流鼻血了,流、鼻、血、了!」語氣一邊比一邊用力,說道最後,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的聲音。

  溫樂陽也低呼了一聲,終於發現哪裡不對勁了,阿蛋的黑眼圈,正在極其緩慢的消退,現在比著原來已經淡薄了少許。

  同時百足蟲的聲音顫抖,充滿了不可置信的說:「屍煞……沒有血,就算受傷也只會皮肉翻捲,不會流血!」

  溫不做的眼睛裡充滿了好奇,毫無水平的追問:「那要是流血了呢?」

  駱兄弟的回答異常可愛:「流血了,那就不是屍煞了!」

  惜字如金的溫不說從胸腔裡吐出了一個字:「日!」

  阿蛋這時候身體突然一顫,睜開了眼睛眨巴一下,溫樂陽只覺得毛骨悚然,左拳好懸就砸了下去,如果不是阿蛋及時衝著他露出了一個憨憨的笑容,這一拳就挨上了。

  溫樂陽心裡一軟,拳頭沒下去,站起來護著三個人迅速後退,阿蛋晃晃悠悠的爬了起來,先用袖子抹掉鼻血,圓骨隆冬的大腦到轉來轉去,在找到小辣椒的時候,發出了一聲字正腔圓的歡呼。

  百足蟲再次驚呼:「他……屍煞不會發出這種聲音!」頓了片刻後再次補充:「能發出這種聲音的就不是屍煞!」

  以前溫樂陽也聽過殭屍寶寶開口,只有咿咿呀呀好像兩塊粗牛皮摩擦的聲音,全不像現在那麼奶聲奶氣。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個虛弱而熟悉的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別傷阿蛋!」

  原本在療傷的小辣椒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大大的眸子裡失去了往日的光澤。

  同時呼的一聲,衣袂破風,跟隨大長老下去的那個苗人,從鬼肉蘑菇留下的大洞裡跳了回來,臉色狂喜大聲對著二娘說:「有出路,在下面我們已經聽到嘩嘩的流水聲了!大長老繼續探下去,讓我回來送信,請二娘和大龍根放心!」

  溫樂陽卻臉色一變,大聲提醒:「小心身後!」

  阿蛋正搖搖晃晃的向前走,這個青苗漢子跳出來,正擋在路上。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4:10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十六章 熟人

  上來報信的青苗漢子狂喜忘形,聽到示警還沒來得及反應,兩隻腳腕上同時一緊,竟然被人抓住了,這下嚇得腦漿子都沸騰了,怒喝中身體詭異的扭動著剛要反擊,猛地身體一輕又一沉,被人家直挺挺的舉起來,旋即又放回了地面。

  一個剛高過他膝蓋一點的胖小子不知何時站在他了面前,正衝著他指手畫腳的比劃著,手勢紛繁複雜,嘴裡啊啊啊啊的發出稚嫩的童聲……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剛才殭屍寶寶阿蛋就像個腦筋不靈的大力士,一把舉起擋住自己的青苗漢子,轉了一圈之後把他放在自己身後。

  阿蛋心滿意足的比划了一會,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一轉身,看見小辣椒還在笑吟吟的望著他,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不再搭理青苗,一歪一斜的向著慕慕快步走過來。

  溫樂陽擋在慕慕跟前,如臨大敵的盯著胖阿蛋。

  慕慕吃力的搖頭,語氣裡有些軟軟的哀求:「別……應該沒事。」

  阿蛋走到溫樂陽腳下,做了一個螞蟻看大象的仰望,使勁看了看他的臉,隨即蹲下伸出小胖手,熟絡拍拍他的腳面,溫樂陽想躲但很快發現殭屍寶寶的小手柔軟,沒有一絲力氣。

  溫樂陽愕然回望小辣椒:「他這是跟我……打招呼?」

  小辣椒就在他身後,輕笑著把阿蛋拉到跟前,伸出一根白玉似的手指,愛憐的一刮那張小胖臉蛋:「你小子怎麼了?剛才你跟人家苗不交比劃什麼呢?」

  溫樂陽稍稍一動,不過還是停住了動作,只是全身皮膚繃緊,警惕的盯住了殭屍寶寶。

  阿蛋自從融化了那個蘑菇精之後,變得比原來還要更加嬌憨可愛,身上的嬰兒肥都變成了軟肉,皮膚上的那種蒼白也泛起了健康的紅暈。

  阿蛋一屁股坐在小辣椒的腿上,先伸手到小辣椒的腰包裡摸索半天,拎出了一幅小號圓片墨鏡掛在臉上,然後雙手又把剛才的動作重新比劃了一遍。

  慕慕也不害怕,更顧不得療傷,漂亮的眸子越瞪越大:「你是讓他別擋路?」

  阿蛋大喜,奮力點頭。用兩隻短胳膊抱著自己的大腦袋,不停的在禿腦殼上摸索似乎很不滿意,他的氈帽早就不知道丟到哪去了。

  慕慕失聲笑道:「帽子我可沒有,等出去了再給你找一頂……」正說著半截笑了起來,阿蛋捉起了她的右手,正用自己的小胖手啪啪的敲打著她的手心。

  溫樂陽剛要撲過去,小辣椒急聲制止:「沒事!」一股股熱流隨著奇妙的震盪,從阿蛋的小胖手一路衝進了自己的掌心,不過一會功夫,萎頓的精神竟然好轉了許多。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掛著一臉小人笑,即便在渾身酸軟無力的時候,走起路來依舊像快樂的踩著屁,踉踉蹌蹌的湊過來:「到底怎麼回事?阿蛋活了」

  慕慕先是篤定的搖搖頭:「不可能,阿蛋是屍煞,不可能復活!」說著,低頭琢磨了一會,最終擰成一團的眉心還是沒有解開,苦笑著:「阿蛋在樹林的時候發了屍性,剛才定魂針斷掉自然會醒來,不過……後面的事情我也想不明白。」

  溫樂陽有點心疼的笑著:「想不明白就算了,有機會的時候問問萇狸!」

  這邊正忙活著,洞穴裡再次響起了破空聲,小蚩毛糾大聲歡呼,大長老蚩水裂也回來了,和剛才那個青苗一樣,蚩水裂的老臉上也掛滿了驚喜:「是出路沒錯,一直蜿蜒向上,幾條地河都交錯而過,而且有風!出口應該在七娘山上。」

  二娘沉著的點點頭,回頭望向了溫樂陽。

  溫樂陽有些猶豫的回頭,小辣椒毋庸置疑的說了句:「走!糧食都吃完了,現在連蘑菇也沒有了。」

  鬼影消失後,大片的蘑菇林迅速腐爛,不一會就變成了黑水融入土中。

  說著,小辣椒拉住溫樂陽的手,吃力的站起來,阿蛋仰著頭,兩隻小手虛托著保護,小臉蛋上都是關心。

  沒吃的了,誰也堅持不下去,不過就算蘑菇林還在,大伙也是要落荒而逃的。

  溫樂陽輕車熟路的把小辣椒背在身後,輕輕問她:「阿蛋要不要……」殭屍寶寶不久前狂性大發,現在好像又得到了奇遇,要是再度發狂實在太危險。

  小辣椒搖搖頭:「想綁也綁不了了,沒有定魂針。」

  二娘抱起小蚩毛糾,三個苗不交分別扶住不說不做和駱家兄弟,蚩水裂帶路,一群人雖然互相攙扶,但是腳步依舊輕快,悄無聲息的躍入了鬼肉蘑菇留下的地洞……

  沒有偷襲,更沒有陰煞和巫術禁制,僅僅腳下的崎嶇對於這群人來說,走起來比金光大道還要舒坦,阿蛋亦步亦趨的跟在溫樂陽身後,始終仰著頭虛托著兩隻小手,隨時做好了慕慕會掉下來的準備,看著跟小神棍似的。

  大長老蚩水裂在前面摸索著帶路,在誤入幾次歧途之後,終於選對了道路,一路蜿蜒向上大約兩天之後,一片鬆散山石擋在了大長老面前,絲絲縷縷的陽光,從石頭的縫隙中漏進,懶洋洋的灑在眾人的身上。

  清新的空氣充滿了誘惑的味道,每一個人都把狂喜掛在臉上,特別是青苗,幾乎從未想過自己還有出頭之日。

  蚩水裂小心翼翼的摸索著巨石,按照估算,這裡應該是七娘山腰,距離山腳的寨子比較遠,不至於驚動敵人,就在他全身蓄力準備破石而出的時候,溫樂陽突然潛到他身邊,伸手拉住了他,伸出手指,在石壁上輕輕劃下了三個字:外有人。

  蚩水裂心裡一驚,他們和外面只隔著一層亂石堆起的山壁,烏啼枝落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可是以他的修為,根本沒發現外面有呼吸的痕跡。

  二娘把小蚩毛糾放在地上,輕手輕腳的接過慕慕,溫樂陽把整個身體都趴在石壁上,在錯拳的顫抖中,關節肌肉悄無聲息擊打著石壁,身上的百毒之力迅速的沁入岩石。

  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石塊層層被劇毒腐蝕成齏粉,無聲的掉落,遽然溫樂陽發出一聲爆喝,石壁在被腐蝕到即將融通的瞬間層層崩裂,溫樂陽一馬當先,全身的裹起沉重的力量,向著外面的人撲去!

  與此同時兩聲夾雜著驚訝的怒喝,一金一銀兩道璀璨的光華沖天奪目,在半空裡引動著滾滾風雷,從兩個方向對著山洞轟然激射!

  外面的人早就發覺了他們,擺好了位置只等他們一露頭就突襲,不過也全沒想到對方悄無聲息的突然出現。

  溫樂陽五指飛快的彈動,迎向半空裡的兩件法寶,就在三股力量堪堪交擊的瞬間,突然一個驚呼從不遠處響起:「和尚快跑,是冤家!」

  半空裡的光華倏地消失不見,溫樂陽一下擊空,銀色光華的飛劍和金光燦然的小磬灰溜溜的跑回到主人手裡。

  一個和尚一個老道用袖子把臉擋住,撒腿就跑。

  不過沒跑兩步,兩個出家人同時腳步踉蹌,歪歪斜斜的跌在了地上,和尚不甘的吼了一聲:「跑不動了!」

  溫樂陽也在愕然中落地,看著兩個出家人,啼笑皆非的問道:「你們怎麼在這?受傷了?」

  慕慕在二娘的攙扶下,從山洞裡走出來,笑嘻嘻幫著溫樂陽補充:「和尚老道,到了一個月沒?」

  溫樂陽這才想起來,自己在峨眉山,和這對活寶還有個為期一月的賭約。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4:21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十七章 帽子

  稽非老道跟水鏡和尚一直在這附近,突然發現山壁之後有動靜,還以為是敵人追過來,一左一右準備伏擊,結果做夢也沒想到鑽出來的是溫樂陽。

  兩個出家人之前已經身受重傷,沒跑多遠就摔倒在地。

  慕慕大樂,把身體斜斜倚在二娘身上:「兩個老賊,擋住臉也知道是你們,快拜師!說說吧,誰當大師兄,誰當小師弟?」

  溫樂陽臉上也是啼笑皆非,大半個月前在大慈悲寺門口這對活寶和自己訂下賭約,要是一個月內被抓住,哥倆就拜他為師,當時自己就是為了出口惡氣,壓根就沒打算去抓他們倆,沒想到現在哥倆就摔在自己跟前。

  現在從他們上次在峨眉山分手,不過才二十天出頭。

  水鏡和尚充滿悲涼的歎了口氣:「天意啊!」說著,當先把掩在臉上的袖子挪開,溫樂陽等人同時驚呼了一聲,如果不是看法寶、身形認出了野和尚,就算水鏡此刻把臉湊到他們眼前,恐怕也辨認不出來。

  和尚的臉上、光頭上,大大小小無數條血管都高高的鼓起,有的顏色清輝,有的顏色暗紅,就像一張五彩斑斕的蜘蛛整個罩住了腦袋,情形恐怖得讓人不敢多看。

  老道也訕訕的放下了袖子,情形跟和尚差不多,臉上五彩斑斕凹凸不平,兩個出家人現在就像一對沒進化好的蜘蛛俠。

  幾個青苗彼此對望了一眼,目光中都有些驚詫,二娘低聲問溫樂陽:「他們是你朋友?」

  溫樂陽猶豫著點點頭:「算是吧。」

  二娘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的意思,不過還是繼續說道:「他們中了惡蠱,要是不救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能救嗎?」

  「要是你的朋友,就能救!」

  這邊說著,阿蛋已經晃晃悠悠的走了過去,墨鏡片後的目光充滿了好奇,湊近兩張花花綠綠的臉上仔細瞅著,稽非老道咧嘴衝著小傢伙一樂:「阿蛋,還認識我不?」老道連嘴裡都是斑斕的顏色,笑容能把最醜的夜叉氣哭了。

  阿蛋渾身都是一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隨後麻利的爬起來飛快的跑回到小辣椒身後,兩隻手還不停的揉著自己的屁股,慕慕失聲笑罵:「怎麼變得膽小了?」

  溫樂陽則皺著眉走上了幾步,再次把大家擋在身後:「你們怎麼到七娘山上來了?」

  老道五彩斑斕的眼珠一轉:「我們……來追查山棺邪術,不是在峨眉山上答應了兄弟你,山棺的事情包在我們哥倆身上,稽非言必行、行必果,貧道一身道法神魔莫測,三尺清鋒衛道……」

  溫樂陽呵呵笑著問:「那我問你們,你們得了什麼線索知道山棺邪術和七娘山有關係?」

  老道一下子語塞,愕然無言,喘了口大氣正要胡說八道,慕慕在旁邊搶著笑道:「再信口雌黃判你個目無尊長!」臉上雖然笑靨如花,但是語氣間卻沒那麼親善,帶著一股淡淡的冰冷。阿蛋彷彿感受到主人的怒意,叉著腰又跳了出來。

  水鏡和尚坐在旁邊指著老道罵道:「死到臨頭還不嫌丟人!有說謊的力氣,還不如起來跟我施法,就算死也得拉上那群苗子陪葬!」

  溫樂陽這才注意到,在不遠的地方,插著幾面小小的道家三角令旗,圍成一個不規則的圈子,圈子裡擺放著木劍、紙符、鈴鐺不少東西,緊鄰著道家的法陣之外,地面上還刀削斧鑿似的鐫刻了一個大大的卍字,卍字中心擺著一串晶瑩剔透的佛家手珠,一看就不是凡品。

  看來兩個出家人先前正在擺陣施法,不過因為溫樂陽等人破山而出被打斷。

  野和尚費力的站起來,走到溫樂陽跟前,渾身都散發著一股詭異的甜味:「溫……兄弟,我們哥倆中了苗子的邪術沒多長活頭,那一個月的賭約……也隨你,只求你讓我們把法陣擺完,在臨死前出口惡氣!」說著,和尚的眼睛充滿敵意的瞪著另外幾個苗人。

  蚩水裂哼了一聲就要翻臉,二娘立刻用目光制止。

  溫樂陽感激的向著二娘點點頭,對著水鏡和尚誠懇的說:「大師,您跟我說句實話,你們為啥上山,又怎麼受的傷?」

  水鏡和尚一拍大腿:「還不是信了狗老道臭狗屁,他在峨眉山上聽小易丫頭說了一句『溫不草苗不交烏鴉嶺上死不了』,後來又打聽出來你們三家同在蜀地又兩千年沒有過交往,說這一個月躲到這裡最安全……」即便五彩斑斕,說道最後一句的時候,還是沒擋住和尚臉紅。

  一個月的賭約溫樂陽沒當真,兩個出家人可當成了頭等大事,本來天大地大隨他們去躲,偏偏老道自作聰明,打聽出溫家和青苗老死不相往來,以為溫樂陽無論如何也不會來這裡,領著和尚一頭扎進了苗疆。

  他們自從進入密林之後就吃足了苦頭,差點讓一窩蜂給逼瘋了,兩個修真之人大怒之下想要出手反擊,一半靠實力一半靠運氣,也摸到了一窩蜂的棲息地,正撞上了三娘布下的惡蠱。

  兩個散修的實力不俗,中招的同時也毀掉了保護命火的巫蠱。不過也驚動了三娘蚩椋,親自出手來追殺她們倆,兩個修真者身負重傷,連打帶逃跑上了七娘山,眼看就要無幸的時候突然妖女慘叫了一聲,撫胸退走。

  幾個青苗在一旁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神色古怪的好像看到胡蘿蔔長出翅膀飛走了。

  溫樂陽這才明白過來,是這對活寶破掉惡蠱,自己才順利的幹掉一窩蜂,否則要是他碰上妖女的巫蠱,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慕慕在一旁眨著大眼睛替溫樂陽賣人情:「溫樂陽滅掉鬼火,重傷了妖女,要不你們兩個現在早死了!」說完,好像想起了什麼,先是皺眉沉思了一會,突然大聲說道:「我明白了,都是他們倆幹的好事!」

  老道跟和尚對望了一眼,不明白自己又幹什麼好事了。

  慕慕又好氣又好笑:「兩個老……出家人跟咱們前後腳進入苗疆,妖女肯定以為他倆和咱們是一夥的!」

  說到這裡溫樂陽也恍然大悟,他本來也在奇怪,三娘已經控制了苗不交,壓根犯不著和自己較勁,笑呵呵的把信收下,然後打發他們走人最省心。

  如果只是溫樂陽和慕慕帶隊進來,妖女才不會放在心上,可是暗處還有兩個修真之人,這就讓她不得不重視了,三娘蚩椋也是修行之人,在她看來,稽非和水鏡的出現,一下子就把事情的性質給改變了,還以為對方發現了自己的圖謀,一明一暗來對付自己,這才指揮一窩蜂猛下殺手,溫駱兩家的高手傷亡慘重,卻進入了煞地救出了正版大龍根和倖存的青苗。

  溫樂陽和慕慕兩個人連比劃帶說,把事情的經過猜測出八九不離十,青苗一頭霧水,和尚老道霧水一頭。

  稽非想了一會,才試著問:「青苗是兩伙,妖女一夥,你們一夥?」

  二娘也微皺著眉頭問:「這兩個出家人,到底是不是咱們一夥的?」

  溫樂陽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理解了自己的四老爺,大聲喊道:「溫不做!」

  ……

  溫、苗、駱三家的秘術經過兩千年的發展,已經自成一派,老道而狠辣,修真者雖然各有各的神通,但是本質上講還是人,不過比普通人的身體強悍了些,真要中了這三家的手段,也照樣死的很難看,當初溫吞海就輕輕鬆鬆的『抱』死了鼎陽宮的小道士,要不是玉靈子道法精湛,根本不用溫樂陽出手道士們就都得被毒翻;溫家四老剛上峨眉山的時候,也讓大慈悲寺的和尚吃了大虧。

  妖女雖然精通邪術,但是平時並不外露,稽非和水鏡中的都是正宗苗不交的巫蠱秘術,哥倆知道自己死到臨頭,為了洩憤在山腰上擺下法陣,拼著最後一口氣也要喚出神通狠砸苗寨,這個仇能報多少是多少。

  等溫不做心滿意足的把事情說完,二娘臉上也閃出啼笑皆非的神色,對這兩個出家人盈盈一拜:「無論如何,我們能重見天日也是拜二位所賜。」說著,回頭和大長老對望了一眼,語氣毋庸置疑:「破蠱!」素手一揮,幽綠色的本命火倏然出現。

  蚩水裂也雙手連拍,喚來了自己的命火,和二娘不同,他的巫火微微發藍,火苗不高,但是像層層疊疊的蚯蚓一樣細密,讓人看著頭皮發麻。

  只有溫不做在旁邊沒心沒肺的品頭論足:「還是大長老的命火,含氧量比較高。」

  放眼整座七娘山,也只有二娘和大長老蚩水裂,能幫兩個出家人接去妖女蚩椋種下的惡蠱。

  巫火繚繞,如蛇吞吐,一層又一層的煙霧像幕布一樣濃稠不散,始終照在兩個出家人身上,足足過了有半天光景,二娘終於長出了一口氣:「行了!」隨即和大長老並肩而坐,開始緩緩調息,他們的臉色都蒼白到了極點。

  濃煙毫無徵兆的消失了,地面上兩個出家人滿頭大汗,正閉著眼睛呼呼大睡。臉上蛛網斑斕的顏色,已經消失不見了。

  阿蛋百無聊賴的轉了一圈,突然眼睛一亮,從老道的腳上拔下一隻破鞋,扣在自己腦袋上正好當帽子,心滿意足的嘿嘿憨笑,氣的小辣椒一把把『帽子』打飛了。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4:31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十八章 還價

  幾個小時之後,天漸黃昏,和尚跟老道同時一躍而起,驚喜的打量著自己的身體,開心的哈哈大笑,對著二娘和蚩水裂連連作揖,把胸脯拍的梆梆響:「二位放心,妖女的性命,就著落在我們兄弟的身上!」說著振起身形就要往山下衝出。

  溫樂陽和二娘同時喊了聲:「慢著!」

  二娘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輕輕的笑道:「你先說。」

  溫樂陽走到兩個出家人跟前:「有件事情還得拜託兩位。」說著,看了一旁的小辣椒一眼。

  不說不做兄弟兩天前只是脫力,現在已經恢復了大半,真要動手一點問題沒有,但是小辣椒和那個駱家百足蟲還是重傷未癒,連快步走路都吃力。

  稽非老道的眼毛都是空心的,一眼就看出來他想說什麼,對著和尚使了個眼色,兩個出家人一左一右拉著溫樂陽走開了幾步,老道擺了一臉的正經:「想讓我們哥倆留下保護小姑娘?」

  溫樂陽點點頭,和尚立刻搭腔插話,小眼睛一瞪:「那可不行,和尚自從出世以來就沒吃過這麼大虧,不手刃了妖女決不罷休!」

  老道也搓著手心,為難的嘬著牙花子:「我們哥倆曾經立誓,有仇必報絕不白白受氣,按理說我們這個仇是一定要親手報的!不過小丫頭現在身受重傷也要人保護,你老弟是肯定要下苗寨的,除了我們哥倆別人還真都靠不住,哎,你說這可怎麼辦。」

  溫樂陽剛要開口說話,和尚和老道倏地同時一拍大腿,嚇了他一跳,老道繼續說:「罷了罷了,老道真破了個誓言又能怎麼樣,這次就不手刃仇人了也沒什麼大不了。有的話說過以後笑一笑也就算了,反正也沒人當真。」

  和尚從旁邊涎著臉問溫樂陽:「你明白了吧?」

  溫樂陽臉上想笑嘴裡想罵,全身都難受的要命,兩個出家人拐彎抹角還是為了拜師賭約,一時童心大起,終於笑出了聲問:「那要是為師的命令你們守護慕慕呢?」

  水鏡和稽非看溫樂陽神色古怪,還以為事情有門,都訕笑著湊過來,沒想到盼來那麼一句話,一下子目瞪口呆,彼此對望著,誰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抱拳應上一聲:謹遵師命。

  老道反應過來之後頓時大怒,伸手給和尚的禿腦袋狠狠來了一下:「多嘴的禿驢!就你那句『你明白了吧』,純屬畫蛇添足,倒惹起了姓溫的性子!」

  水鏡彭的回了一拳,也破口大罵:「老子…老衲是怕他真不明白,這小子一看腦子就不好使,萬一沒聽懂你的花花繞,那這番心思不都白費了…….」

  其他人看著他們三個本來又說又笑,突然兩個出家人動手打起來了,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更不知道該不該過來勸。

  溫樂陽趕忙站到中間拉開兩人:「只要我從苗寨裡出來,你們還和慕慕在一起平安無事,以前的事情就一筆勾銷。」

  老道心眼多,立刻追問:「要是你沒從苗寨裡出來呢?」

  溫樂陽笑著回答:「那就勞煩二位,把慕慕送回川南烏鴉嶺,也是一樣的。」說完頓了一下,又想起了一件事,和尚跟老道兩個人本事都不算小,可是倆人湊到一起往往是自己先打了個亂七八糟,別人湊到一起是一加一得三,他們倆在一塊是一加一等於零點二五,心思一轉繼續說:「我看,還是勞煩道長和我一起跑一趟,苗寨妖人的邪術厲害還得仰仗道長,慕慕就托付給大師了。」

  和尚畢竟老實一些,他們在下面萬一真的出了事,憑著水鏡的修為,想要帶著慕慕跑路應該還不是難事。

 老道還想討教還價:「我跟和尚從來不分開……」水鏡已經跳過來低聲怒道:「你快答應了吧,要是這小子又搬出師命,咱倆也得乖乖的聽著!」

  稽非和水鏡雖然潑皮,但是倒不算無賴,拜師的事情能擋就擋,但要是溫樂陽死活不答應,他們倆還真不會背叛師門。

  三個人商量完了回到大伙中間,小辣椒一聽就急了,抓妖女闖苗寨這麼大的事情沒有自己怎麼行,翹目一瞪就要發怒,和尚生怕保護不成她還得拜溫樂陽為師,趕緊上前作揖說好話。

  大長老蚩水裂也澀聲開口:「苗不交的手段,你又不是沒領教過。」

  二娘搖頭輕笑跟在一旁勸:「你重傷未癒,真要是下去了,肯定會拖累溫家兄弟。」

  溫樂陽解釋著:「不是怕你拖累,是怕照顧不到你。」說完又用力看了她一眼,小辣椒想說什麼,不過最後還是展顏一笑:「那你自己小心點!阿蛋……」

  小辣椒剛想讓阿蛋跟著溫樂陽一起去,殭屍寶寶立刻跳起來,兩手兩腳都抱在主人的腿上,說什麼也不肯鬆開。

  溫樂陽呵呵著笑道:「阿蛋留在你身邊吧,我跟他也不熟。」說完轉頭望向二娘:「小蚩毛糾是不是也留下?」

  二娘和大長老同時面色堅決的搖頭:「他是大龍根,就算死也要去!」說著停頓了片刻,對著眾人鄭重囑托:「妖女現在身受重傷,但請諸位動手的時候千萬小心,務求一擊必殺,千萬不能讓她發動邪術害死全族。」對於幾個青苗來說,這次既是報仇也是救族人。

  溫不做從旁邊連連稱是,乍舌笑道:「可不敢弄成青苗妖女死光光……不過話說回來,四年的光景,苗不交是不是也差不多都死光了?」

  二娘早就知道這個人說話難聽,也不以為意,淡淡的解釋:「我們出來的時候,寨子裡還有快兩千人,妖女要是不想引起大伙的注意,應該還能剩下不少族人。」

  溫樂陽也瞪了溫不做一眼,對稽非說:「妖女應該還有同黨,幫我找出施展山棺邪術的妖人。」

  稽非道骨仙風的一笑:「包在貧道身上。」

  水鏡和尚留在山上保護兩個駱家弟子,其他人也不再廢話,趁著夕陽的餘暉,迅即無聲的向著山腳下奔去,蚩水裂領著幾個苗人在前面帶路。

  一行人腳步奇快,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已經到了苗寨百米之外,寨子裡的苗人都在忙碌著,臉上卻無一例外的閃現出由衷的喜色,好像即將發生什麼大喜事。

  天腳處最後一絲光芒無力的掙動一下,旋即被無盡的黑暗吞沒。與此同時溫樂陽眼前倏然一亮,一蓬熾烈到根本無法直視的巨大火焰,從苗寨中心的火壇沖天而起!成百上千的苗人從竹屋裡走出來,圍攏在火壇前,拚命壓抑著臉上的狂喜,一言不發的向著火堆膜拜……

  二娘、蚩水裂幾個苗人看到幾乎變成白色的熾烈火焰,無一例外不是臉色一變,露出了既奇怪又震驚的神色。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4:47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十九章 苗舞

  剩下的道路只能潛行,幾百米的距離。

  溫樂陽和不說不做兄弟,身體全都緊貼地面,就像潛行捕食的巨蜥,看不出動作但是卻在不停移動,身體和周圍的地勢幾乎融為一體。那些青苗的姿勢比他們還古怪,側身躺在地上,像條魚一樣蟄伏不動,偶爾雙腿一甩,就會嗖的竄出一大塊,然後再度蟄伏。

  老道的額頭上貼了張比臉還大的符,跟在溫樂陽身後一個勁催他快點爬。

  寨子裡的苗人遽然迸發出一陣歡呼,溫樂陽等人立刻趴在地上不敢稍動。歡呼伴隨著獵獵的火焰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瘋狂,一個長相甜美的盛裝苗女腳步飄飄走上了火壇,微笑著揚起手,青苗們立刻收聲肅立,就連火柱都沉寂了下來,從極度嘈雜到遽然安靜,驟起驟落,讓人心裡空落落的難受。

  二娘回頭,輕輕對溫樂陽說了兩個字:「蚩椋」。

  溫不做望著寨子裡的沖天火柱,驚訝的嘴巴都閉不上,低聲的呢喃著:「不是說……妖女的命火滅了?怎麼還這麼大!」

  大長老蚩水裂的命火臉盆大小,二娘蚩茴的命火井口大小,火焰的形狀和顏色雖然不同,不過總歸是越大的力量就越強,寨子裡那位的命火,都快趕上神七的尾氣了,這能耐還不得大上天去。

  一個青苗漢子就跟在他身邊,沒好氣回答:「那不是命火,那是迎天魔的聖火……」

  二娘也停了下來,現在他們離著寨子還遠,還可以低聲交流:「還沒到日子,妖女就提前迎天魔,事情有些古怪!」

  溫不做立刻追問:「那妖女受傷了沒?」

  「命火被滅,能剩下半條命就算她走遠!」二娘的語氣篤定,瞇起眼睛遠遠的望著蚩椋,嘴角的冷笑劃出了一條仇恨的痕跡,對著溫樂陽打了『跟上』的手勢,再次開始潛行。

  妖女蚩椋站在火柱前,一層金光色的光輝緩緩披在她的身上,十幾個只有五六歲的青苗娃娃,手拉著手從火壇後轉了出來,先走到蚩椋跟前認認真真的磕頭行禮,然後低著頭散開,按照地面上早就畫好的標記,找到自己的位置。

  遽然,上千名青苗再度嘶聲歡呼!

  溫不做趴在溫樂陽身邊嘟嘟囔囔的抱怨了句什麼,潛行中的三個溫家人都有點受不了一驚一乍的青苗。

  蚩椋笑吟吟的望著娃娃們,微微一點頭。十幾個娃娃同時開口,大聲的唱誦起一個古怪到極點,但是有讓人覺得熟悉無比的調子,好像噩夢的序曲,更像深夜裡的輓歌,這支曲子在每個人孤獨恐懼的時候都會在心裡奏響,但從沒人能把它唱出來!

  娃娃們甫一唱響詭調,寨子裡的青苗再度收聲,齊刷刷的拜服在地,一絲也不敢稍動。

  在奶聲奶氣的唱誦聲裡,妖女蚩椋露出了一個笑容,從纖纖指尖開始的微顫緩緩的帶動了全身,那張嬌媚的臉蛋上忽而蹙眉眉頭、忽而展顏輕顰。柔軟的手臂盤繞著,細碎的腳步輕輕移動,不停的舞姿在火堆前變幻,時而像歡快的春草搖擺,時而像驕傲的孔雀踱步!

  黑夜、烈火、娃娃。

  舞蹈,柔美到了極處。

  娃娃們的唱聲響亮,卻更讓夜顯得寂靜的可怕。

  潛行的高手們也都不自覺的被極度的安靜壓抑著,小心的屏住了呼吸。

  溫樂陽加快速度爬到三娘跟前,皺著眉頭還沒發問,三娘就輕聲回答:「娃娃們唱的是大天魔咒,以前只有百年天魔大祭的時候才會唱。」

  娃娃們唱的漸漸急促,古怪的調子越來越快,已經變成了詭異的經文,而娃娃們的聲音也漸漸粗豪漸漸嘶啞,幾分鐘之後,原本稚嫩的嗓音完全變成了老漢瀕死前的慘呼,從地面盤繞著直衝天際,旋即四面散開!

  妖女在火柱前的舞蹈卻依舊輕柔,絲毫不受大咒的影響,舉手投足之間,一絲絲黑暗肉眼可見的從夜中被抽離出來,在她指尖盤轉片刻之後,又充滿歡愉的投向火柱。

  熾烈的火柱不斷被黑暗沁入,火光也漸漸變得暗淡,火焰猶在,只是慢慢變得灰黑,彷彿正漸漸融進夜中。

  二娘顯然也沒見過這種情形,微微一愣之後,用苗語低聲催促了隊首的大長老一聲。

  大長老蚩水裂微一點頭,加快了潛行的速度,同時輕車熟路的破解著青苗用巫蠱設下的陷阱,這些埋伏和以前完全一樣,看來三娘蚩椋根本就沒想過他們還能再從煞地裡逃出來。一邊想著,大長老的嘴角慢慢劃起了陰狠的冷笑。

  溫樂陽卻猛的頓住了,就在彈指之前,散入四周的靈覺倏地一震,不是地面顫抖,也不是空氣波動,只是他的感覺忽的抖動了一下。自從學會了溫辣子的功法,溫樂陽就能夠把自己的感覺從自然中剝離出來,像看電影一樣觀察著周圍。

  剛才就是電影屏幕抖動了一下。

  和大天魔咒無關、和妖女的舞姿無關,只是感覺冥冥中,毫無來由的一震!

  稽非老道在他身後等得不耐煩,低聲催促:「你倒是走……」話剛說到一半,從他臉上爆發出『噗』的一聲輕響。臉大的符化成了一縷青煙,把老道熏成了大黑臉。

  溫樂陽驚駭的跳起來,再也顧不上隱藏行蹤,對著二娘大吼:「快跑!」旋即身體高高躍起,揮蕩著剛烈的力量,向著她和小蚩毛糾飛撲而至。

  二娘又驚又怒,不明白溫樂陽為什麼突然暴露了行蹤,還沒來得及張嘴叱喝,身體忽的一沉,身下的地面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厚土流轉中『噗』的一聲,毫無徵兆的把她和小蚩毛糾一起吸了進去!

  一直跟在他們身旁的幾個苗人一時間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眼前倏然刮起一道剛烈的疾風,溫樂陽就像一頭從天搏兔的鷹隼,劃著青色的身影猛緊隨著二娘和蚩毛糾,一頭扎進了泥土的漩渦!

  等幾個青苗也反應過來,再撲過去的時候,大地狠狠一震,把其他人全都彈了起來,塵囂飛舞裡已經恢復了平靜,漩渦消失無蹤。

  稽非老道臉色一凜,大喝著:「是山棺邪術,大伙小心!」,雙手捏著劍訣,飛劍在半空裡盤旋了半周之後,發出了一聲清越的長吟,劃起銀色的長弧向著苗寨的方向急追而去!

  潛行的高手一亂,立刻暴露了行蹤,蚩椋在火壇上看到了他們,嬌媚的臉上在閃過了一絲意外之後,不僅沒有畏懼,反而還帶出些歡喜,柔嫩的腰肢搖擺著,舞蹈依舊。

  更多的黑暗從夜中游移而出,湧進沖天的火柱……

  寨子裡的青苗可炸窩了,二娘和蚩水裂到現在還是殺死大龍根的兇手,誰也沒想到他們還能從煞地裡活著出來,紛紛怒嘯著跳起來。

  蚩椋突然笑了一聲,甜膩的笑聲一直滑進了所有人的心地:「莫慌,幾個逆賊這番自投羅網……」妖女說話的時候異常費力,剛說了半句話就不得不停下喘息,過了一會才繼續說:「天魔即至,安心跪拜!」

  蚩椋在青苗中的威信已經高到了極端,只要她一句話,就算天塌下來苗人也不當回事。說話時妖女舞姿不停,越來越多的黑暗從夜空中被剝離,一層層把熾烈火柱染得漸漸黑暗……

  二娘被吸入地面的瞬間舒臂抱住了小蚩毛糾,另一隻手在自己的眉心一劃,幾滴鮮血激濺,張開嘴剛要說話,突然湧進了無數泥土,把她的聲音死死塞住,二娘這時候臉色才真正變得倉皇起來,剛開始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不小心中了巫術陷阱,施蠱破巫的時候才發現,這種法術和苗不交的『陷地』天差地別!

  『地陷』是青苗的殺法,駱家百足蟲的首領就是被突然爆出的泥漿吞沒,但是泥漿其實是一種化土為泥、喜食人骨的惡蠱所為,同時發動的時候,下面必須埋伏好施巫的殺手,如果是這種巫術,剛才二娘的幾滴眉心血足以破除。

  但是眼下,身邊土化成虛空,旋即又變回泥土,威力比著自己的巫術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即便是二娘這樣的高手也亂了方寸,一手緊緊抱住小蚩毛糾,另一隻手瘋狂的挖著身邊無盡的泥土。

  胸肺裡傳來了巨大的壓力,好像隨時會爆碎開,眼前一片血紅,耳朵裡都是轟轟的心跳巨響,就在二娘漸漸堅持不住,掙扎的力量越來越小的時候,突然腳腕上猛的一緊,一隻手鋼鉗般牢牢扼住了自己!

  這個時候,慕慕正坐在山腰的一塊大石頭上,眨著大眼睛對水鏡抱怨:「和尚啊,無聊死了。」紅色褲腳下露出短短一截白玉般的小腿,正在蕩來蕩去,看得人心裡癢癢的。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5:04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章 仇人

  稽非的飛劍如電,清越的長吟中向著苗寨激射,猛地一道更加炫燦、赤火般的飛鴻從苗寨中咆哮而起,在半空裡穩穩截住了稽非的飛劍,清脆的交擊聲乍起,老道悶哼了一聲,一抹蒼白從他的臉上一閃而過。

  一個長相飽滿、富貴氣逼人的少婦笑吟吟的從火壇後繞了出來,伸手輕輕在妖女蚩椋的臉上捏了一把,柔聲笑道:「安心施法,別的全都交給我。」說完,邁開細碎的腳步,步子並不大,卻只在一兩步中就走到了苗寨門口。

  紅色的飛鴻是一隻渾身滴火的小鳥,只有喜鵲大小,在擋下飛劍之後,輕巧的在少婦身旁盤旋著。

  少婦身後還跟著一個失去雙臂的黃衣人,正一臉怨毒的盯著稽非老道。

  不說不做兄弟和幾個青苗現在顧不得苗寨,都圍在陷入溫樂陽和二娘的地方瘋狂的挖著土。

  稽非老道心裡一點也不敢怠慢,那個黃衣人一雙胳膊就是被自己跟和尚削掉的,當時他們正在峨眉山的無名山坡上和溫樂陽胡攪蠻纏,猝然發現有人正在施展山棺邪術,旋即暴起出手重創了黃衣小子。

  黃衣人施展邪術之前自己跟和尚就同時發現了,少婦施展邪術自己卻一點沒察覺。少婦的功力明顯比著黃衣人高出了不少。

  稽非把飛劍引回自己身邊,心裡偷偷念叨了句:老天保佑,幸虧第一個陷的不是我。隨即瞇著眼睛沉聲問:「山棺邪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少婦咯咯一笑,充滿同情的掃了一眼忙碌挖地的青苗們,搖頭歎氣:「白費力氣,我的法術豈是你們……」話還沒說完,臉色突然一變,一陣急促的敲打聲,從地下擂鼓般密集的響起,旋即啵的一聲,二娘抱著小蚩毛糾被『噴』了出來。

  噴出來的地方距離他們陷下去的地方相距極遠!

  稽非老道好像早就知道會這樣,哈哈大笑趁著少婦臉色微變的時候,一引飛劍,嘴裡大喝:「疾!」小劍舒展劍華凌天飛射!滴火的小鳥也再度咆哮,一飛沖天,和飛劍纏鬥在一起。

  溫樂陽從峨眉山上下來之後,最大的收益就是對靈覺的掌控比著原來要嫻熟的多,剛才空氣中的一震,就是美貌少婦施展山棺邪術時的前兆,隨後溫樂陽就感覺到身旁的地面開始流轉成漩渦。

  按照萇狸的教導,溫樂陽一鑽進漩渦就發動錯拳,瘋狂的擂擊著身邊的土地破法!

  山棺邪術真正的可怕之處就在於人一旦陷入之後,立刻會隨著土壤中形成的暗流四處飄蕩,根本辨不清方向,二娘自己都不知道,剛才自己亂挖的方向根本正好相反,只會讓自己越埋越深!

  溫樂陽以錯拳破法,迅速毀去深埋在底下四處流竄的泥土暗流,旋即以靈識找到二娘和小蚩毛糾,把他們救出。

  二娘一俟脫困,立刻鎮靜了下來,遠遠指著苗寨高聲叱喝:「殺妖女!」

  跟著,又是啵的一聲,溫樂陽也破土而出,,雙目赤紅蕩著沉重的勢子,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熊閃電般衝向珠光寶氣的少婦!

  山棺邪術,峨眉山上十七條同族性命,終於有了著落!

  稽非老道嘴裡唸唸有詞,手舞足蹈的指揮著飛劍和火雀打得不亦樂呼。

  小劍是遙控的,人家火雀是自動火力全程無人職守,少婦好整以暇的看著那幾個暴露行蹤的高手,臉上又掛起了輕蔑的微笑,雙手一分正要施法殺人,猛地一股讓她無法呼吸的勁風撲面而來,剛剛還距離她百步之遙的溫樂陽,在片刻間就已經閃電般逾距而來,四肢大張向著自己抱來!

  少婦的眼中煞氣一閃,叱呵一聲,不僅沒躲反而一躍而起,嫵媚妖嬈的張開柔若無骨的雙臂,在半空裡和溫樂陽輕輕一抱!

  看似溫柔的一抱,好像久別的姐弟在異地重逢。姐姐溫柔委婉,弟弟血氣方剛,任何不知情的人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都會揚起嘴角劃出一抹善意和感動的微笑……

  一蓬血霧沖天而起!

  溫樂陽的錯拳瞬間如狂風暴雨般,無數擊重擊如水銀瀉地,幾乎沒有任何間隔的向著少婦柔軟滑膩的身體重重擂擊!

  少婦多年修天的元氣也剎那迸發,蕩漾著厚重磅礡的元神之力,向著溫樂陽蜂擁攻去!

  溫樂陽只覺得身體就像被幾座大山圍在中間狠狠疾了一下,渾身上下氣脈賁張,鮮血都被巨大的壓力一下子擠到了頭頂,仰天噴出一口鮮血,從半空中一個跟頭摔在了地面上。

  少婦的臉上踉蹌而退,臉上湧起一層重重的嫣紅,隨即褪去、片刻後又復湧起,反覆了幾次之後才恢復正常,啐罵:「怎麼這麼邪門!」

  她藏在人世裡專心修煉多年,修為已經頗高,元神之力迸發,就算是個真鐵人也能擠成剃鬚刀片,全沒想到和這個看上去只是平常人的傻小子硬拚了一下子之後,先是被錯拳打的心神大亂,居然破了自己護體的真元,內臟都受了輕傷,隨後身上劇毒湧動,要不是她修為驚人,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具腐屍。

  少婦略帶顫抖的長吸了口氣,勉強把內傷壓下去再次把目光望向幾個青苗和不說不做兄弟,沒想到眼前一花,她以為必死的溫樂陽又詐屍般的跳起來,目眥盡裂滿臉猙獰的再度把她抱在懷裡……

  老道跟火雀周旋,溫樂陽像個色狼似的玩命抱著少婦不撒手。

  大長老蚩水裂這邊,看到二娘和大龍根脫險,臉色先是一緩,隨即一抹焦急又浮現在那雙渾濁的老眼中,大龍根死前所言,蚩椋的邪術能夠隨時殺死青苗中的任何一人!

  剎那之後,那縷焦急的目光已經變成決絕的神色,蚩水裂對著身邊的青苗大喝:「站穩,送我上去!」跟著腳步輕健,先是輕輕一縱,在半空裡雙腳狠狠在手下人的肩膀上一踩,就像一隻矯健的鷂子翻身沖天而起,同時雙手連擊,發出了金石相交的清脆響聲,淡藍色的命火倏然閃現在他身旁!

  老頭子人在半空,鷹隼般淬礪的目光死死盯住火壇上的妖女蚩椋,桀桀的怪笑著:「妖女,還認得我不,老頭子回來索命了!」

  蚩椋不理,依舊無聲的舞著,舞姿柔美而嫵媚。

  一聲尖銳中佈滿裂璺的啼嘯,大長老蚩水裂左手雙指如鉤,狠狠扣進自己的眼睛,右手撮指成鑿,一錐扎進自己的心胸,熾烈的血花在半空中噴濺而起,老邁的身體一挺,在半空裡就已經送命。

  就在老青苗殉命的瞬間,半空中的屍體被月光投射地面的影子突然活了起來,沿著地面劃出一條黑色的長帶,帶著悉悉索索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閃電般劃向苗寨,方向直指火壇上的蚩椋!

  大長老死前剜目掏心,自斷生路,佈下以命換命的巫術『影子斜』,化血成影,眼中所見之人必殺,心中所想之人必殺!

  為的是四個兒子的血海深仇,為的是給二娘和小蚩毛糾爭取一點時間。

  行蹤敗露,剛剛從煞地裡逃出來的幾個青苗偷襲不成,只剩下死路一條,大長老最後做的就是為二娘和真正的大龍根爭取一點時間,無論他們是拚命還是逃命!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5:16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一章 巫戰

  二娘蚩茴悲呼了一聲,一邊狂奔著一邊伸手指著不遠處妖嬈起舞的三娘,對小蚩毛糾恨聲說:「大龍根、大長老的仇人,近在眼前!」

  小蚩毛糾答應了一聲,捏緊小小的拳頭,在急速的奔跑中,一下一下用力的擂擊著自己胸口,終於哇的一聲,仰天噴出了一口鮮血,和著鮮血一起噴出的,還有一顆銀白色的蠟丸,小蚩毛糾伸手抄住蠟丸,在鮮血之間奮力捏碎!

  天空裡一聲淬礪的長嘯呼應而起,呼啦呼啦的振翅聲由遠而近,鋪天蓋地的烏鴉從七娘山上呱呱的飛起,轉眼匯聚成黑色的巨流,向著苗寨撲湧而去!

  只有目力精強的高手才能看得出,每一隻鴉子的眼睛,都變成了血紅色,赤目冬鴉!

  小蚩毛糾是大龍根唯一的子嗣,如果沒有妖女蚩椋的出現,在成年之後就會繼承父位,身份不同於一般的青苗,按照傳統在出生的時候,族裡的幾位長老消耗了極大的巫力,聯手在他身上種下了戾蠱『鴉頭繞』,以蠱奪鴉,嗜血亡命。

  七娘山千萬年裡也沒有人打擾,氣候和外面也迥然相異,這裡的烏鴉性情凶悍,個頭比著鷹隼都不小,在戾蠱的催動下傾巢而出,氣勢驚天!

  二娘雙目噴火,苗不交的女子從來就不會哭,狂聲大笑著讚了小蚩毛糾一句:「好娃,不枉二娘為你死一場!」旋即開始手舞足蹈,她的命火倏地出現在身側,二娘雙手一撮,無數雪白色的紙片憑空出現,齊刷刷扎進命火了,吱吱的響聲旋即大作,紙片痛苦的在幽綠色的命火中掙扎了一下,霍然,光明大作!

  命火蕩漾起一道璀璨的光華,在撕裂皮革般的悶響中轟然炸碎成千萬道刺目的火花,每一道火花中都包裹著燒成灰燼的紙片。二娘目光瀝血,左手在右腕上一劃,隨即揮臂橫潑,血泉噴湧。

  二娘的本命蠱,『金血蟄』!

  嗡!

  彷彿蟄進心裡的蜂鳴,每一朵火花在激染血漿之後突然振翅而起,變成一頭頭拳頭大小的金色巨蜂,向著苗寨怒嘯而去!

  其他幾個青苗也拼了性命,各自喚起自己的命火,施展拿手巫術,不過他們喚出的巫蠱,比著緊貼地皮的『影子斜』、比著漫天而降的『鴉頭繞』、比著遍野急飛的『金血蟄』,無論氣勢還是威力都小了太多。

  二娘和蚩水裂,都是苗不交裡最頂尖的高手,修為僅略遜當初的大龍根一線,小蚩毛糾身上種的戾蠱更是威力驚天。

  幾年裡蒙受奇冤、九死一生深仇未報,這次死裡逃生從煞地裡逃出來,匿蹤潛行終於接近了日夜詛咒的仇人,轉眼間情勢突變,先是暴露了行跡生死須臾,旋即大長老在半空裡悍然發動絕命巫術,徹底撩起了所有倖存青苗的殺性!

  什麼報仇、什麼洗冤、什麼挽救同族,所有的一切都被血染雙目的苗不交拋到九霄雲外,現在只求一戰,以死明志!

  稽非老道一邊唸唸有詞的指揮著飛劍和火雀打成一團,一邊目瞪口呆的望著暴戾於斯青苗巫蠱,心裡恍然明白了,天下的奇門異術未必就是修真獨大!老道當然不知道,一群散修大鬧峨眉山,動靜雖然大的驚人,但是對於大慈悲寺的高僧來說,真正讓他們頭疼不已、傷亡慘重的還是溫駱兩家的手段。

  跳舞中的蚩椋臉色這才微微一變,全沒想到那個看上去沒有一點特殊更沒有一點道法的一個鄉下小子,竟然用一種古怪的拳法蕩著詭異的節奏和力道,纏住了自己請來的幫手。

  只一個瞬間,二娘等人發動的攻勢就鋪天蓋地洶湧而至,妖女蚩椋苦笑了一下,她就是因為身受重傷才被迫提前發動邪術,但生怕自己在施展邪術的時候有人搗亂,特地請少婦來為自己護法,果然美貌少婦一出手,先用山棺邪術吞掉敵人的首領,隨後輕鬆的纏住了最麻煩的修真者稽非老道,本來應該連續出手,根本等不到二娘等人施巫就都會被她殺死,但是沒想到一個傻乎乎的山裡少年先是破掉了山棺邪術,現在又徹底纏住了少婦,兩個人抱成一團,看樣子一時半時還捨不得鬆開。

  蚩椋無奈,舞蹈中輕輕吐出了兩個字:「迎敵!」

  跪拜在地的青苗立刻躍出上百人,大小不一的命火凌空而現,各自施展著拿手的巫術,迎向天上、地下、半空的巫殺狂瀾,剛剛堅持了幾分鐘,瀕死的慘叫就接連響起,旋即更多的青苗站起來,望向一路施法疾奔的二娘等人,臉上刻滿了深仇大恨,繼續施展巫術阻敵。

  巫火疊疊,咒聲湧動,光怪陸離的色彩層層迸現,兩撥青苗拚命催動著自己全部的巫力蠱力,轟然對攻在一起!

  鴉啼、蜂鳴、鼠嚙、蟲咬、蛇行,這世間所有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狠狠的交織在一起;鮮血、黑羽、金翅、紫籐、枯葉,各種隨著命火巫術喚出的顏色,相互攻伐著、糾纏著如雨灑落!

  溫樂陽的感覺和上次差不多,完全體會不到香軟滿懷的旖旎,少婦的身體裡一陣又一陣大山般的力道磅礡而出,幾乎毫不間斷的向著自己狠命轟擊,砸的他眼前金星亂竄,身體裡血液流動的聲音已經變成了浩浩湯湯的巨響,身體撕痛欲裂,五臟六腑都好像被一隻鬼爪子拚命揉捏,說出不的難受。

  好在這次溫樂陽做好了心理準備,牙齦都咬出血也死活不鬆手,少婦的元神之力不停轟擊,他的錯拳也一刻不停玩命的廝打,漸漸的身體已經僵硬,錯拳的力氣越來越小,而少婦的反抗之力不似開始時那麼宏大。

  兩個人的身體都堅硬如鐵,緊緊貼在一起,其中的凶險只有他們倆自己知道,我服了被擠在溫樂陽胸口,衝了幾次都衝不出去,急得呼呼直叫。

  佛燈蟲畢竟是幼蟲,對普通人霸道厲害,一旦遇到修真高手,一身鋼刺也不比軟毛強多少。

  青苗寨前亂成了一團,失去雙臂的黃衣人看少婦和溫樂陽抱成一團,一開始害怕主人責怪他插手,本來不敢管,可是到了後來倆人糾纏的時間越來越久,主人和敵人都開始翻白眼,很有擁抱到地老天荒的決心和氣勢,這才著慌起來,抬起一隻腳,小心翼翼的瞄準半天,猛地向著溫樂陽的腦袋踩下!

  就在腳堪堪踏出的瞬間,黃衣人猛地驚呼了一聲,像隻受驚的鵪鶉一樣倉皇的躍起,身上一層詭異的水色從支撐足的腳底迅速爬升,轉眼已經沒過了腰際!

  黃衣人又驚又怒,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中了毒,毒性雖然暴戾,對他來說也不是無可挽救,可偏偏他不久前身受重傷,沒有雙手又無法取符避毒,在半空裡慘叫著扭了幾扭,重重的摔在地上!水色蔓延過全身之後,開始順著他的嘴巴、眼睛、鼻孔耳朵蔓延了進去,轉眼間屍體已經變成軟軟的一團,藉著月色,皮膚上還有微微的水光蕩漾。

  此刻,月亮正在悄悄的爬上天空,飽滿的笑臉根本無視人世間的廝殺,緩緩的對準了黑色火柱的方向。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6:02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二章 奪力

  三百多名青苗嘶聲吼叫,以巫對巫,盡數擋住了強襲者的攻勢,二娘心如火燎,妖女此刻肯定正在施展重要的法術,否則隨時能夠以邪術奪去他們幾個人的性命,仇人就在眼前,偏偏被自己的親人擋住!

  妖女蚩椋的臉上又恢復了甜膩的笑容,十幾個娃娃都已經摔倒在地,而大天魔咒卻並未止歇,茫茫天幕裡從四面八方傳來雷動的咒聲,被舞姿從黑夜中剝離出來的黑色,已經從絲絲縷縷變成黑暗的潮水,一層層潑到沖天火柱之上。

  火柱由白至黃,漸漸變暗,到了最後已經變成了純粹的黑色,但是火焰仍在,妖嬈的撩動著!

  月上中天!

  二娘的攻勢已經漸漸力不從心,面臨生死存亡,她從出手開始就沒有一絲猶豫,無論擋在自己面前的是兄弟姐妹還是叔伯姑嫂,她都催動巫力辣手無情,但終究衝不散數百人的對抗,而且苗不交的巫術致死而發,每一個人死後都會引發自己辛苦煉製的本命蠱,釋放一生裡最暴戾的巫蠱咒!

  跟在二娘身邊的幾個青苗高手現在都已經蜷伏在地,巫力涓滴不剩之後被敵人的巫蠱所趁,或死或傷,都再沒有爬起來的力氣了。小蚩毛糾依舊跟在二娘身邊,明亮的目光牢牢的注視著天空,不停的操控著鴉群對苗寨發起一浪又一浪的攻襲。

  只不過鴉子現在已經剩不下多少了。

  寨子裡的青苗和一窩蜂不一樣,一窩蜂在他們看來只是看門狗,為了殺人而生為了殺人而死,一窩蜂的巫力一般,勝在能夠隱沒林中出入無形,但是寨子裡的青苗修的則是巫蠱正宗,以血施巫,以恨驅蠱!在漫天厲嘯和慘叫裡,二娘等人喚來的毀天滅地的巫力已經漸漸到了強弩之末,眼看就要堅持不住的時候,突然身上的壓力一輕。

  在亂戰開始,不說不做沒有一絲慌亂,把死字號的潛行精髓發揮得淋漓盡致,直到黃衣人對付溫樂陽,這才迫不得已出手毒殺敵人。

  黃衣人的屍體剛剛摔在地上,三寸丁溫不做猛地一躍而起,奮力把屍體狠狠的拋向寨子裡的青苗!

  溫不做則大步奔向正和少婦糾纏在一起苦戰的溫樂陽!

  屍體剛剛被拋起,倏地從地面上掠起幾十根毒蛇般的烏籐,昂首沖天,狠狠的抽打向屍體。

  啪!

  響聲清脆,黃衣人的屍體在烏籐的抽打下,變成了一蓬清冽的水光,無數水滴歡快的四散而飛,兜頭潑向寨子裡的苗人,頃刻間慘叫聲四起,每一個被水滴打中的青苗都痛苦的扼住自己的喉嚨,拚命的扭曲著身體,轉眼後毒發身亡!

  青苗眼看就能擊殺二娘等人,不料毒雨從天而降,幾十個人躲閃不及紛紛中毒,一下子亂了陣腳。

  三寸丁嘿嘿冷笑著,一步一個腳印的大步衝向苗寨!他的看家本領就是水毒,第一具屍體中毒後除了薄薄的一層皮,骨肉血脈都會變成毒水,中者無救!

  與此同時溫樂陽也發出了一聲爆喝,和少婦糾纏在一起的身體同時彈起,在空中分開後,各自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少婦的雙眸圓睜,充斥著不甘與不肯相信,一絲絲灰白和五顏六色糾纏在一起的劇毒,不時從她眼中滑過,一閃寂滅。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元神之力明明遠勝這個和自己糾纏得亂七八糟的少年,但是對方詭怪的拳力中,就像飼養了一窩貪食的白蟻,一絲絲一縷縷的把自己的力量啃噬得越來越少,最終被打得元神盡喪!

  溫樂陽也摔在地上,伸手一指少婦,對著快步跑來的溫不做說:「解毒……留住性命!」話還沒說完,眼前猛地一亮,一聲淒厲的長鳴和老道嘶啞的呼喝同時響起!

  火雀在半空中爆成了一團火光,炫燦美麗,銀色的小劍也歪歪斜斜的摔落在地,稽非老臉慘白,身體搖晃著苦笑罵道:「好個畜生!」

  老道本來漸漸佔了上風,如果火雀是件法寶,稽非肯定防備著對方會瀕死反噬,沒想到火雀這個活物竟然性情暴烈,寧死不肯敗退,直接在天上炸碎了自己,這下子老道附著在飛劍上的元神也大大震動,受傷不輕。

  月亮依舊無聲的在天空中攀爬,彷彿徹底被黑色的火柱吸引。

  就在月亮正正對上火柱的剎那,妖女蚩椋突然停止了舞蹈,臉色蒼白的軟到在地,臉上卻掛起了心滿意足的媚笑!

  滿月正對青苗的沖天黑火,漫天猙獰響亮的唱咒聲瞬間化作永遠不曾想像的可怕嘯叫,就好像莽莽蒼穹中被利器破傳了一個小洞,天地間所有的空氣都在狂嘯中奔湧而逃,一下子抽離了所有的聲音!

  所有人都在神哭鬼泣的尖嘯裡停止了動作,脆弱的耳膜根本承擔不了可怕如斯的壓力,好像一根粗大的鋼錐正挾著天崩地裂之勢,從耳輪一路戳進心脈肺腑。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慘叫著雙手抱頭摔倒在地上,身子像隻蝦米一樣拚命蜷縮著,可是手掌根本不足以阻隔讓腦漿沸騰的戾聲!

  不說不做、稽非老道全都慘叫了一聲,面如金紙的晃了兩晃,原地轉半圈,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天裂的厲嘯瞬間放倒了所有人,也擊散了滿天的巫法,寒鴉和金蜂哀鳴著墜落,摔成一團團血肉模糊!

  妖女蚩椋就斜斜的倚在火壇上,全身柔軟得好像沒有一根骨頭,似乎徹底失去了力氣,臉上卻依舊掛著甜膩得讓人口乾舌燥的笑容。

  就在天裂巨響炸起的同時,苗寨中央的火柱,猛的跳了幾跳,就像一頭怒龍般突然掙脫了黑色外殼的桎梏,從聖壇上衝天而起!原本從夜中剝離的黑暗在瞬間四崩五裂,散著上千碎片,卻並不消散,就像一塊塊巨大的浮沉,在半空中圍繞著熊熊烈火妖嬈舞動著!

  烈火突然綻放的光線彷彿比著佛燈蟲的鋼刺還要毒辣,毫無徵兆的乍起,滾燙的光明像融化的金水,剎那燒傷了所有人的眼睛!

  天裂般的巨響尖銳迴盪,末世般的宏光熾烈燃燒!

  從火柱中被炸出的層層黑暗,迅速的改變著自己的形狀,轉眼就變成上千枚黑色人偶,陰森恐怖的飄蕩在夜空中,一個個姿勢痛苦的抱成一團。

  半空裡蜷縮著一片有大有小的人偶,地面上趴著一群有老有少哀號輾轉的青苗,天空中的黑色人偶姿勢,和正伏在地上被巨響和強光折磨的青苗一樣。

  有幾個看上去最孱弱的黑影已經被吸到了火柱中,同時青苗裡也爆發出幾聲瀕死的慘叫,即便天裂的巨響也遮掩不住生命戛然而止哀號!火焰跳躍閃爍,漸漸的,一條游絲般的細線吃力無比的從中游弋而出,一厘一厘的拚命伸展著,向著蚩椋的身體緩緩靠近。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6:13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三章 我能

  妖女蚩椋輕輕的呼出一口氣,幾年的苦心籌劃,幾經波折之後,現在即將大功告成了,費力的坐直身體,臉上的嫵媚已經變成一片莊嚴肅穆,熾烈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臉上滿意的神色越來越濃厚,突然,一絲訝然輕飄飄的跳躍上她的嘴角。

  嘴角沁血的溫樂陽又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了,毫不避諱刺目的強光,正目光炯炯的望著她,顴上那條紅色的疤在妖嬈火光的映襯下,彷彿也在輕輕的蠕動著。

  溫樂陽身上的皮膚緩緩開闔著,雖然身受重傷,不過並沒有影響自己的靈覺,在毛孔張合裡,把自己緩緩的從周圍的景象中抽離出來,強光和巨響依舊,但是那都是『電影』裡的事情,跟自己這個觀眾沒太大的關係。

  蚩椋突然笑了,有些心疼的問:「你還能堅持多久呢?」聲音甜膩誘人,讓人心波蕩漾。

  漫天長錐般的巨響掩不住她的聲音。

  溫樂陽沒說話,試著邁出了一步,立刻呲牙咧嘴的又摔回地上,剛和少婦拼了個你死我活,這次傷得比哪次都重,一步踏出之後,骨節之間的關竅都變成了鈍刀子,比著當初在溫吞海院裡泡藥酒還要難受的多。

  火柱裡延伸出來的觸手輕輕吸在了蚩椋的肩膀,妖女彷彿怕癢似的咯咯一笑,半空裡漂浮的幾枚人影又被吸進了火堆,幾個寨子裡的苗人長聲慘叫,就此一動不動。而妖女蚩椋的精神,卻健旺了不少,蜜糖般的笑著:「一個虛影,就是一份巫力,你要想傷我可得快哦。」她的漢話字正腔圓,比著二娘還要流利的多,根本不像個苗疆女子。

  說著妖女伸手一引,幾蓬碗口大小的命火同時出現在她身旁,命火顫抖了幾下之後,緩緩浮到了一起,融合成更加健旺的一團。

  妖女滿意的點點頭,又是幾個黑影被吸入了火堆裡,照著這個速度下去,不用等到天亮,一個寨子的青苗都被死光,千多人的巫力全得歸蚩椋一個人。

  溫樂陽乾脆坐在地上不起來了,他現在也實在起不來,費勁的吸了口氣,用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說:「我不明白,你何必非得等到現在?」按照二娘的說法,妖女一直掌握著全族老少的性命,實在沒有必要等到現在再發動。

  妖女笑著搖搖頭:「太吵了,我根本聽不見你說什麼,也不怎麼想聽。」說著伸手一彈,四五根纏繞著銀絲的烏籐倏地從身前的命火中竄出,狠狠的纏住了溫樂陽的脖子和四肢!

  與此同時妖女蚩椋的笑容也猛然僵硬起來,一紋暗紅色的疤痕毫無徵兆的出現在她白皙的臉頰上,讓她的嫵媚無端的多出了幾分妖冶的性感!

  悄悄潛進妖女的我服了毫無徵兆的跳起來,全身上下都乍起鋼刺,毫不留情的刺進了那張吹彈可破的俏臉!

  更多的黑影被捲進了火柱,妖女需要巫力來對抗佛燈蟲的火毒。

  這邊的烏籐吱吱絞動,奮力撕扯,想要把溫樂陽五馬分屍!

  命火越來越旺盛,籐子間的銀絲已經變成炫燦的金線,溫樂陽已經覺出疼來了,意外的是五股巨大的力量同時向外撕扯,讓他有一種想拉稀的感覺。

  關鍵時刻溫樂陽的毛孔也停止開闔,靈覺回歸身體,和周圍的一切融合,他可不忍心看著自己先拉稀然後被撕成幾塊。

  佛燈蟲的身體也越來越僵硬,妖女身體裡的抗力漸漸增大,終於『啵』,一聲輕響,我服了直挺挺的摔了下來。

  溫樂陽心裡一涼,自己的最後一擊也落空了,開始空前懷念小易的大喇叭,要是小丫頭在,對著火壇開上一槍,效果一定讓人挺愉快的。

  就在溫樂陽胡思亂想,意識漸漸離開身體的時候,突然一聲甜膩膩的驚呼無端響起,旋即身體一鬆,五根長籐寸寸崩斷!

  裂天尖嘯變成了一聲轟然巨響,大地猛顫,所有人都被掀起了幾尺高,熾烈的光芒最後爆發出融化一切的憤怒,浩浩炸碎在夜空裡,幾層璀璨的光弧從苗寨不斷擴大,轉眼掠過整座七娘山,一閃而過!

  巨響收斂,強光隱滅,就在火柱炸碎的瞬間,漫天漂浮的黑色人影像得到釋放的靈魂,倉皇的四散而逃,一頭紮向了地面的青苗們……

  溫樂陽只覺得一隻柔軟的小手,在自己臉上劈里啪啦的拍著,勉強睜開眼睛,旋即驚呼了一聲:「阿蛋,慕慕呢……別打了。」他說話的時候,那隻小手還在拍著自己,一時沒停下來。

  阿蛋一隻手抓著妖女蚩椋的腳,正笑嘻嘻的瞅著自己,佛燈蟲我服了老實巴交的趴在他光禿禿的腦殼上,正費力的固定住自己肥胖的身體,生怕一不小心滑下去。

  妖女蚩椋渾身都在篩似的顫抖,原本白皙的臉蛋上湧動著一層層火燙的紅暈,雙眼緊閉著昏迷不醒。

  阿蛋放開妖女,先學著女人的樣子扭扭捏捏的擺著屁股走了兩步,然後又身後敲了敲自己的光頭,發出空空的響聲,最後握緊小拳頭,做了個忠心耿耿的保護姿勢。

  打完收工以後,又笑嘻嘻的看著溫樂陽。

  溫樂陽愣了一會之後哈哈大笑,剛笑了兩聲就痛苦的摀住了胸口,再也笑不下去了,喘息著問:「女人,和尚,保護?慕慕跟水鏡和尚在一起吧。阿蛋,幫我把他們兩個人拉過來。還有二娘和小蚩毛糾。」溫樂陽先指了指近處的不說不做兄弟,又指了指遠處的二娘母子。

  阿蛋無比聽話,立刻跳起來,把四個人都拖了過來。

  四個人都毫無知覺,耳朵裡和眼角還染著斑斑血跡,不過呼吸正常,應該只是昏迷了過去。

  溫樂陽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一邊恢復著力氣隨後笑問:「你怎麼來了?」

  阿蛋這下可忙活壞了,動作複雜無比,小禿頭跳來跳去,一會趴在地上爬兩步,一會跳起來掄幾下王八拳……

  不光阿蛋自己著急,溫樂陽也滿頭的霧水,喃喃自語:「誰能告訴我怎麼回事……」話音未落,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接口道:「我能!」

  溫樂陽回頭一看,頭髮根都豎起來了,不遠處的稽非老道正趴在地上瞪著自己,整個眼球都是一片赤白,哪像是得道高人,倒像個剛從生化危機拍片現場跑出來的群眾演員。

  稽非老道笑嘻嘻的用力一眨眼,眼珠詭異的翻了個,又露出了黑眼球:「剛才光太烈,只有這樣才能勉強看清楚……」

  溫樂陽瞇著眼睛問他:「你知道?你不是昏過去了?」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引回了佛燈蟲。

  老道嘿嘿笑道:「巨響強光突然而至,老道也猝不及防被震昏了,不過一會也就醒了,正要救你的時候,這小禿子突然跑來,乾脆利落的一把抓住妖女的腳踝,發瘋似的一頓亂摔……」

  溫樂陽滿臉驚詫:「這麼簡單?」

  老道點頭笑道:「可不就這麼簡單,妖女這個法術非同小可,大功告成之際也是最凶險的時候,突然被人打斷了,一下子就完了!」

  這時候阿蛋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腦殼,好像想起了什麼,從懷裡拎出一張小紙條塞給溫樂陽:和尚不放我,我讓阿蛋去助你,我試過,阿蛋的本事比原先大得多了。

  字跡清秀俊逸,溫樂陽這才知道,小辣椒寫著一筆好字,字如其人,不如其名……

  阿蛋跟著又掏出了第二張字條,依舊是小辣椒的手筆:給他找頂帽子,切記切記!

  溫樂陽這才大概猜出來,阿蛋死活不肯離開主人,最後還是被帽子給引誘來的。

  溫樂陽伸手一敲阿蛋的禿腦殼,指了指青苗的寨子:「去,自己找帽子去吧!」

  半晌之後,阿蛋頭上頂著個小銅鍋,心滿意足的回來了。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6:24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四章 鏡泊

  慕慕仍舊跟和尚在一起,溫樂陽倒是不太擔心,歪歪斜斜的寫了張字條讓阿蛋帶回去報平安,同時讓他們下來。七娘山比九頂山還荒的多,根本就沒有信號。

  阿蛋手按頭上的銅鍋,得令而去……

  不說不做和青苗們都漸漸醒來,望著四崩五裂的火壇,所有寨子裡的青苗都臉色倉皇,直到妖女施展邪術的時候,他們才明白二娘以前說過的話沒錯,自己的巫力真的隨著半空中的黑色人偶剝離而去。

  所有的青苗都被抽取了大部分巫力,最後蚩椋的邪術被破,巫力最後又回到他們的身體裡,但是這一出一進就讓他們身受重傷。不說不做哥倆只是被突如其來的巨響震暈,內臟受了些輕傷,比起青苗要好的多。

  不久之後,妖女蚩椋痛呼了一聲,睜開了眼睛,嫵媚的眸子尋索片刻,這才徹底清醒過來,身體一掙跳了起來,隨即又哀呼著摔倒,一層鮮血迅速從身體裡透出,染紅了外衣。

  妖女臉上的神色荒白到了極點,沒有一點光澤,看著和死人也差不多。

  溫不做獰笑著大吼:「你再動,就割成碎肉了!」他耳朵裡現在還都是尖嘯,拚命的喊自己才能聽見一點聲音。

  綁縛著妖女的是死字號特製的鐵蠶絲,越掙扎鋒利的蠶絲越往肉裡鑽,死字號的俘虜被上了這種絲鎖,再解開的時候掉胳膊掉腿再正常不過了。

  蚩椋小心翼翼的讓自己坐的舒服些,黛眉微攢,痛苦裡更透著媚入骨髓的甜膩,在輕出了一口氣之後,問溫樂陽:「大姐呢?」

  溫不做從旁邊嘶聲怒喝:「聽不見,大點聲!」

  溫樂陽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對著釘子溫不說一揮手,三寸丁大步走出去,片刻後彭的一聲,把富貴少婦的屍體扔了進來。少婦身中錯拳中的劇毒之後,妖女蚩椋發動邪術,大伙都被巨響和強光震倒沒人顧得上她,一會就毒法身亡。

  蚩椋仔細的看了看屍體,再望向溫樂陽的目光裡,不但沒有一絲難過和仇恨,反而充滿了幸災樂禍:「這下你麻煩了。」

  二娘在攻伐苗寨的時候自滅命火,現在傷的極重,勉強坐在一旁,吃力的說:「好死還是慘死,你自己選。」

  蚩椋毫不猶豫,立刻回答:「好死!要問什麼你就問吧!」說完停頓了片刻,又小心躲避著鐵蠶絲,輕輕搖了搖頭:「還是我自己說吧,免得你們麻煩!」

  妖女出乎意料的合作,讓所有人都有些皺眉頭。

  蚩椋先斜著腦袋想了一下,才淡淡的開口:「我不是蚩椋。」說著突然怪異的開始努嘴,作出各種各樣毫無意義的表情,片刻之後,完全變了一副樣子,依舊是媚態誘人,依舊是年輕美麗,但是整個相貌卻全部改變了,和原先的蚩椋完完全全是兩個人。

  在別人瞪大眼睛的時候,妖女甜甜的想著二娘一笑:「蚩椋是個老實丫頭,平時不愛說話,除了她父母之外平日裡也沒什麼人和她親近,想扮成她也不是什麼難事。二娘,你替大龍根選了蚩椋這個丫頭,是不是也看重了她人脈單薄,無論如何也超不過你去?」

  二娘臉色鐵青,哼了一聲:「我既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妹妹!」

  妖女俏皮的一伸舌頭,輕輕笑道:「那是我多想了!二娘勿怪。」神態間哪像個生死須臾的俘虜,倒像個正和好姐妹說知心話的小姑娘。

  老道滿臉不耐煩,揮手喝問:「你到底是誰,想留個全屍就趕快說些正經話!」

  妖女可憐巴巴的看了老道一眼:「我是莫家的人,鏡泊莫家。」

  「鏡泊?」老道喃喃的咀嚼了兩遍,終於眼睛一亮,想起了妖女的來歷:「鏡泊莫家在世上還有餘孽?」

  妖女滿臉的委屈,好像老道說的話很傷自尊:「千多年前我們被正道追襲,幾乎滅門,隱入世間這才留下了幾分血脈……不過,」說著妖女的眼珠一轉,又變得高興起來:「遁世的可不止我們莫家呢……」話音未落,突然啪的一聲脆響。

  二娘出手如電,狠狠的扇了妖女一記耳光,隨即腳步踉蹌自己也險些跌倒,溫樂陽趕忙伸手扶住她,二娘臉色鐵青:「再所問非所答,我就燙瞎你一隻眼睛!」說著,從桌子上的天魔神龕裡取出一段長香點燃。

  青苗篤信天魔,幾乎每件屋子裡都供著一座天魔龕。

  妖女的眼中顯出了一絲恐懼,也不知道是真心而發還是故意做作:「幾年前我無意中進入七娘山,在林子裡殺死了幾個侏儒,隨即發現他們的巫力,能為我所用……」說話間,嬌嫩的臉蛋上漸漸浮起了五道青黑的掌印。

  鏡泊莫家,在修真界也算是有些名頭的家族,精通幻容、奪力兩項異術,其中奪力就是通過邪術,來奪走別人的功力,最終在千多年引起公憤,被五福中羅海湖一字宮剿殺,當時只有幾個小蝦米成了漏網之魚,再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妖女就是莫家的後人,他們的修煉全靠奪去別人的元神和功力,在功成之前實力一般,更不敢再去招惹修真的門派,不料妖女意外的發現,苗不交的巫力,雖然和修者的元神之力不同,但是也能為她所用。一下子變苗不交變成了她眼中最肥美的珍饈。

  恰巧當時大娘難產而死,二娘張羅著把蚩椋給大龍根娶進門,妖女費盡心機,害死了蚩椋之後,用家傳的幻容術變成了蚩椋的樣子,蚩椋本人平時就深居簡出,性格內斂不怎麼和其他人接觸,妖女變成她的樣子以後處處小心翼翼,直到過門。

  奪力之術,必須要有一個名堂,讓被奪之人心甘情願為之付出一切,所以妖女又重提天魔,並且在家裡人的幫助下,連降天魔諭,把青苗唬住。後面的事情和大龍根探查的幾乎一樣,奪力之術只要一開始,所有分享過巫力的青苗就全都被妖女握在手心裡,只要她願意,隨時可以置人於死地。

  在殺死大龍根、趕走二娘之後,妖女勝券在握,之所以沒有遲遲發動就是為了等到所謂天魔降臨的正日子,青苗越虔誠,她奪力的效果就會越好,卻沒想到因為溫樂陽一行人和稽非水鏡一番胡鬧之下,被熄滅了命火身受重傷,她不是修巫之人,一身的巫力都是奪來的,一但命火被滅,受的反噬要比其他人嚴重的多,要是不及時補充巫力,一身修行都得被廢掉,迫不得已之下,這才稍作準備提前發動邪術,即便效果不如天魔降臨的當日好,也總比功力被廢要好得多。

  天算不如人算,正好讓溫樂陽等人趕了個正著。

  說完,妖女眨著眼睛詛咒發誓:「我可一句謊話都沒說!」

  二娘想知道的幾乎全部瞭解了,事情的過程就算妖女不說,她也能大概猜出七八分。她心裡最大的糾結就是害怕自己選錯了新娘,害死自己的阿哥,差點毀了傳承兩千年的苗不交,現在這個疙瘩徹底解開了,妖女是妖女,蚩椋是蚩椋,苗不交該著有這麼一難,和誰做新娘沒一點關係。即便大娘不死,大龍根不再娶媳婦,妖女還是會想方設法混進寨子裡。

  溫樂陽耐著性子,先讓莫家的妖女把苗不交的事情說完,現在才追問:「山棺邪術,峨眉山我們溫家十七位弟子慘死,是她幹的?」溫樂陽指了一下地面上的屍體。

  二娘感激的對著溫樂陽點點頭:「寨子裡很多事情還等著我們,你們訊問妖女。」說完拉著小蚩毛糾就出去了,表明了態度不參與溫家和妖女之間的仇恨。

  妖女卻咦了一聲,聽了溫樂陽的話之後,漂亮的臉蛋上凝聚起一絲不解:「你是溫不草的弟子?在峨眉山上大姐誤殺了溫家十幾個人,不過她說人情已經還給你們了啊……」

  三寸丁溫不做突然沉聲開口:「溫家的人情,不死還不清!」他的毒功比著溫不做強太多了,現在耳朵裡已經基本清淨了,別人說什麼都能挺清楚。溫不做現在還瞪著眼,只能看見大家嘴巴動彈,卻一點聲音也聽不見,臉都急紅了。

  溫不草橫了兩千年,恩怨分明睚眥必報,就從來沒吃過這麼大的虧,弟子被殺以後這個仇是無論如何也解不開了,就算仇人是天王老子他們也敢站在山尖上把雲彩毒綠了。

  溫樂陽淡淡的望著妖女:「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害我家弟子。」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6:34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五章 三寶

  鏡泊莫家的妖女合作到讓人有點不敢相信:「這可沒我什麼事,大姐帶著人去峨眉山搗亂,反正她也沒什麼目標,就是偷著殺幾個人惹是生非,其中她那個家僕,就是變成水花的黃衣人,選了個山坡把其間往來的人都給毒死了,後來才知道都是你們溫家的子弟。」

  彭,突然一聲悶響。

  三寸丁突然走上了一步,抬腳把地上少婦屍體的腦袋給踩癟了,陰狠的目光死死盯著妖女:「這麼巧?她害死的都是溫家弟子?」

  妖女滿臉無辜的用力點頭:「就是這麼巧啊,後來大姐聽說大慈悲寺為了溫家居然差點再度和那群散修翻臉,這才知道你們溫不草不能惹,路過九頂山的時候,殺了一群鬼鬼祟祟想要上山的道士,也算是給你們一個交代了。」

  說著,妖女的眼珠一轉,又嘻笑著對溫樂陽說:「要說起來我還送給過溫不草一個人情呢!幾個月前我帶人去九頂山,正好遇到有人和你們溫不草為難,我可二話沒說就幫你們把那幾個小子給殺了!」

  在臨行前,溫樂陽曾經聽四老爺和溫不做說起過這事,當時歸一草果成熟,結果來了一群會法術的人來搶果子,死字號還吃了些虧,最後這些敵人都被青苗用巫術殺死,青苗溜躂了一圈之後也就離開了。

  溫樂陽的語氣淡淡的有些發冷:「你去九頂山做什麼?」

  妖女撇了撇嘴巴,又是一臉的可憐相:「這件事情可是說來話長呢!咱們這些被人抄家滅族的可憐人,偷偷藏在塵世裡,不過彼此之間也有些聯繫,差不多六年前,幾位大家聯袂向我們發出消息,天地間任何一絲異象都不能放過,要我們幫著找三件東西。這幾年裡我們跑斷兩條腿子,只要附近又什麼異象就馬上趕去。」

  妖女語音清脆,好像懶得再跟溫樂陽擠牙膏似的,問一句答一句,乾脆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神仙也有江湖,修真道說穿了就是個升級版的黑道,就從來沒有消停過,到了最近幾百年終於『天道德昌』,以五福門宗為首的正道修者睥睨天下。而邪道大都被毀了根基,不得不遁入人間,隱匿蹤跡偷偷修行,被正道中人稱為『世宗』。幾百年的休養生息,誰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

  世宗裡也不是一盤散沙,照樣也有精神領袖領導著大伙,時不時打打游擊,不過一直都是小打小鬧,成不了什麼氣候。但是六年之前,世宗裡四個實力最深厚的大勢力同時散出了一個消息,有關三件乎修真道氣運的寶物即將現世,要所有人都注意身邊的天地異象,哪怕一絲異常也不能放過。

  鏡泊莫家在被一字宮滅掉之前不過就是個中等門宗,被滅掉之後更沒有勢力了,在世宗裡也就是個走卒跟班。

  歸一果也算是仙草,幾個月前成熟的時候,泛起了一縷神光,妖女這才帶著人趕去,後來知道不是他們要找的東西,偏巧那些和死字號搶草果的人,都是所謂的山宗弟子,妖女順手就除掉了他們。

  妖女的大姐帶著家奴去峨眉山古洞,目的也差不多,鏡泊實力有限,大姐就是去給世宗裡真正的高手打打下手,製造點混亂,胡亂殺幾個人就成,精通山棺邪術的黃衣人埋伏在那個無名山坡,恰巧在那個方向上,往來的都是溫不草來打探消息的弟子。

  妖女終於說完了,長長的舒了口氣,眼裡含著嫵媚,笑吟吟的盯著溫樂陽。

  溫樂陽突然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他能練成溫辣子留下的功法,還多虧了歸一果,這麼算起來,妖女倒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而妖女擷取青苗巫力功敗垂成,也都是因為當初隨手幫了溫不草一把,把搶歸一果的人殺死。

  什麼山宗世宗,本來都和溫家沒點狗屁關係,要不是溫家十幾個弟子身遭慘死,溫樂陽現在應該在紅葉林裡一邊復讀一邊啃胡蘿蔔,聽妖女的描述,整件事和溫家的聯繫,也不過就是個巧合罷了。

  稽非老道皺著眉頭問:「三件東西是什麼?」說著,心不在焉的端起一杯茶水送到嘴邊。

  妖女斜忒了他一眼,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稀奇古怪起來:「要找的東西是……一隻狗、一張餅和半支銅鑼。」

  噗。

  老道那一口水一點沒浪費,全噴三寸丁溫不說身上了,一邊咳嗽著一邊怒道:「妖女,消遣你家道爺是吧!」

  妖女臉色鬱悶的搖搖頭:「鏡泊莫家敗了,即便在世宗裡也沒人瞧得上。破鑼、大餅、狗到底有什麼用,是什麼寶貝,人家才不會和我們說。可惜這次功敗垂成,要是得了這群青苗的巫力,看誰還敢小瞧了我家。」

  說著妖女幽怨的瞪了溫樂陽一眼:「這次你壞了我的大事……」話還沒說完,溫樂陽突然怪叫了一聲,跳起來就向著她撲去。

  溫樂陽和富貴少婦拚命,正經吃足了苦頭,錯拳把他體內的生死毒煉成一身銅皮鐵骨,把溫樂陽變成了個鐵鎯頭沒錯,但問題是少婦不是釘子,人家也是把鎯頭,最後雖然毒殺了敵人,但是溫樂陽的五臟六腑都受了極重的內傷,沒有一段時間的修養休想恢復。

  重傷之下,全身的毛孔的吞吐開闔都比這原來緩慢了許多,剛才溫樂陽只覺得什麼東西閃電般從地面之下撲起,來不及細想叫了一聲就衝向妖女。

  沒想到身體和念頭徹底脫節,情形跟看電影的時候,配音和口形脫節差不多。

  配音已經說:把妖女按住。

  口型才剛站起來,屁股距離椅子的直線距離十厘米。

  怪物一閃而過,迅速掠出了溫樂陽的感覺,整座苗寨都是狠狠一震!溫樂陽所在的竹屋轟然粉碎,幾個人像滾地葫蘆一樣,亂七八糟的摔了出來。

  妖女在銀鈴般的笑聲裡,緩緩說完了後半句話:「我可不能饒了你。」

  一隻小山丘大小的巨蛙,土黃色的身體鑲著無數條細細的金色,半瞇著眼睛,赫然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巨蛙的頭頂上,坐著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漢子,全身赤裸著,露出兩排嶙峋的肋骨,膚色幾乎和巨蛙融為一體,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那是個人。中年漢子的臂彎裡,正攬著妖女。

  稽非坐在地上壓根就沒站起來,目瞪口呆的瞪著巨蛙,顫聲說:「坐……地蟾?」

  蛙頂上的漢子斜忒了老道一眼,皮包骨頭的瘦臉上擠出一絲怪笑:「差不多吧!」

  妖女把身子都依進了瘦子的懷裡,嬌氣的讓人汗毛髮乍:「姐夫,他們把姐姐殺了,你可得報仇!」

  『姐夫』兩眼一亮,高興的抓耳撓腮,大喜過望的問:「真的?」

  咕,巨大的坐地蟾發出了一聲悶叫,從嘴縫裡吐出一件黃澄澄的東西,掉在地上發出叮噹的脆響。

  溫樂陽遽然目眥盡裂,在全身筋骨欲碎的痛苦裡,像一頭受傷的野狼,嗷嗷長嗥著撲向坐地蟾!

  一隻銅鍋在巨蛙腳下滾了幾滾,停止了轉動。

  阿蛋的寶貝帽子。

  與此同時一陣雄渾的鐘聲炸碎山腳下的黎明,金光燦燦的小磬化作洪鐘從天上搖擺而至,水鏡和尚一邊氣急敗壞的大步跑來,一邊扯斷了自己脖子上的佛珠狠狠灑向天空,指著巨蛙狂吼:「妖人,傷了小丫頭佛爺跟你拚命!」

  剛剛站起來的稽非一聽和尚的怒吼,兩腿一軟再次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煞白的喃喃自語:「完了,這次老道有師父了!」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6:45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六章 巨蛙

  水鏡在山腰收到阿蛋的傳信,幾個人滿心歡喜的下山,不料剛走了幾步和尚就發現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妖氣,水鏡自持神通了得,老道在山下打了勝仗,他要是捉隻妖怪下去也算是露臉,慕慕更是眉飛色舞,把唯一的百足蟲留在山腰上,讓阿蛋舉著自己去跟和尚捉妖。

  結果坐地蟾一閃而過,一口吞了慕慕主僕遁地而去,和尚哇哇叫著隨後追來……

  水鏡的法寶狹窄凌厲的殺機從天而降,溫樂陽也奮起撲向坐地蟾,突然咕的一聲,大蛤蟆又悶叫了一聲,突然消失了蹤跡!

  幾十顆佛珠蕩著佛光狠狠砸空,一片青苗的竹屋被轟然砸塌,幸虧青苗現在都在聚集在外面對著小蚩毛糾行禮,沒傷到什麼人。

  溫樂陽顧不上傷痛,渾身的毛孔猛烈開闔著,每一次吞吐身上都好像有千百片剃刀刮過,隨即一轉身向著另一個方向撒腿疾奔。和尚嗷嗷怪叫跑進了苗寨,金磬在半空發出噹噹的巨響,空氣都被震得像漣漪一樣不停盪開,佛珠在圍著金磬團團亂轉,只等主人伸手一引再次發動。

  老道也把飛劍歪歪斜斜的放出來,氣急敗壞的對著和尚破口大罵:「連個小丫頭都保護不好,我怎麼認識了你這個禿驢!」

  和尚現在兩眼都佈滿了血絲,被坐地蟾氣的暴跳如雷,惱羞成怒的還口:「去你……少廢話……」話音未落猛地發出了一聲怒吼,和尚魁偉的身體就像被一條無形的繩索捲住,毫無徵兆的突然向著側面摔去。

  溫樂陽撲擊在前,水鏡和尚被捲走在後,兩個人都是向著一個方向射去,倏地擂鼓般的巨響連天,溫樂陽把自己擺成了一個大字,錯拳蕩著全身上下千百個關鍵,轟轟砸向面前的空氣。一個瞬間裡,溫樂陽根本顧不上劇痛,不知發動了多少下重擊,身體裡最後一點力道傾瀉而出,終於身前空氣狠狠一顫,就像一個肥皂泡一樣爆開了,坐地蟾又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

  水鏡正被巨蛙卷在舌頭裡,急縮回嘴巴。

  坐在巨蛙身上的妖女和瘦子同時臉色一變,全沒想到溫樂陽竟然讓坐地蟾顯出了身形。

  這隻巨蛙天生有遁地和耳眼障兩道咒法護身。遁地能讓它在泥土裡穿梭自如,倏然出入根本無跡可尋,耳眼障顧名思義,別人聽不見它的動靜,更看不到它的真身。平時它想禍害哪兒就禍害哪兒,敵人連發現它的份兒都沒有,更毋論幹掉它,也只有修真的上位高手才能察覺到它。

  水鏡和尚在山上的時候,也只捕捉到了一絲妖氣,具體坐地蟾在哪裡根本就摸不清頭腦。

  溫、苗、駱三家的師祖奶奶萇狸說的沒錯,祖師爺萇狸留下的錯拳,可破元魂咒法,瘦子仗著坐地蟾的兩道護身咒法,在救人之後根本沒打算逃跑,老婆死了雖然讓他很高興,但是仇還是要報的。

  坐地蟾沒離開溫樂陽靈覺的範圍,隨即趕過去錯拳狂擂,破了它的天生護身咒。

  坐地蟾突然現身,先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舌頭一舒把大和尚甩上天,旋即橫掃向著溫樂陽激射而去。

  溫樂陽現在自己覺得身上幾百根骨頭都好像被震得長出了裂隙。還沒來得及歇一口氣,又看見一條分成兩叉的大舌頭風馳電掣向著自己捲過來,怪叫了一聲撒腿就跑。

  癩蛤蟆爬腳面都會惹出一身雞皮疙瘩,這要是被癩蛤蟆舔臉……(反正我是形容不下去了)。

  不說不做同時一跺腳,飛撲馳援溫樂陽,同時一道寒芒歪歪斜斜的從他們兄弟之間嗖的穿過,稽非老道指揮著飛劍去斬巨蛙的舌頭。

  溫樂陽剛跑了兩步,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是一緊,一股略帶河鮮味的濕粘從頭到尾把自己包裹起來,剛要奮力掙扎,突然一陣尖銳的刺痛從肩頭傳來,身子一軟眼前一黑,肩膀上帶著一柄精光璀璨的銀色小劍,被巨蛙吞進了嘴裡。

  稽非老道臉色驟變,隨即好像沒事人似的,伸手一指巨蛙頭頂上的兩個妖人,對著和尚大吼:「拿下!」快步向著巨蛙,誰也沒注意他的飛劍哪去了。

  飛劍、蛙舌,都快到根本無法用目光捕捉,不說不做兄弟就覺得眼前一花,溫樂陽已經不見了……

  溫樂陽剛飛到巨蛙的嘴裡,突然覺得身上一滑,一隻手從側面一把揪住自己的頭髮,巨大的力量在刻不容緩之間把自己從層層纏繞的青蛙舌頭裡拔了出來。

  溫樂陽睜開眼睛,又驚又喜的喊了聲:「阿蛋!」。小傢伙一臉的焦急,對著溫樂陽又跺腳又掄拳,拉著溫樂陽就像巨蛙的腮部跑去。

  蛙頂的妖人不知道蛙口中的情形,還以為溫樂陽現在已經下肚了,哈哈大笑著指揮巨蛙,再度裹起眼障耳障,靜靜的隱藏在空氣裡,準備吞了和尚跟老道再走人。

  和尚氣的頭頂冒煙,把法寶都牢牢護在自己身邊一刻也不敢疏忽,現在才明白壓根就不是和尚捉妖,是妖吃和尚,這也算唐三藏待遇了。寨子裡的青苗都全都身受重傷幫不上忙,不說不做兄弟對望了一眼,立刻開始播撒毒藥,希望能阻住巨蛙讓它現形。

  稽非老道偷著捏起劍訣,想要引動飛劍,一絲神識透出去之後好像泥牛入海,得不到一絲回應。坐地蟾也是妖性頗大的怪物,閉上嘴巴的時候,老道的元神根本就透不進去。

  老道稍稍安心,雖然感應不到飛劍,但是自己的法寶至少還沒有被毀掉,否則現在他就該身受重傷了。只要飛劍還在就成,癩蛤蟆也得排泄吧…….老道一道符一道符的扔著,心裡偷偷的琢磨著……

  溫樂陽和阿蛋快步走到了巨蛙的腮旁,跟著大吃了一驚,慕慕正雙眼緊閉著,被一層氣泡樣的東西緊緊包裹著。控制巨蛙的瘦子,當時看到慕慕年輕美貌,沒捨得讓巨蛙把慕慕直接吞掉,而是暫時封在了巨蛙的嘴裡。

  阿蛋惱怒的舉手投足,把氣泡砸的蓬蓬巨響,偏偏無論如何打不破它。這個氣泡顯然也是坐地蟾的法術,不受拳腳外力的影響。溫樂陽現在一絲力氣也沒有了,錯拳根本就施展不出來,正著急的時候,阿蛋突然停下了手腳,眼巴巴的抬頭望著他,伸手指了指他肩膀。

  溫樂陽這才看到老道的小飛劍竟然插在自己身上,倒不是他反應遲鈍,實在是蛙嘴歷險記太匪夷所思(嘿嘿,匪夷所思,眼熟不……),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而且就算沒有飛劍,他渾身上下也都疼得抽筋。

  溫樂陽蹲下,把肩膀對著阿蛋:「拔劍!」

  不料阿蛋卻雙手亂搖著後退了幾步,指著自己,又指著飛劍拚命搖頭,在告訴溫樂陽他碰不得這個東西。

  溫樂陽也不再廢話,直接咬著牙拔下夠肩膀上的小劍,說來也奇怪,力大無窮的阿蛋用盡全力也擂不破的氣泡,用小劍戳了幾下之後,居然啪的爆出一聲輕響,盡數碎裂了。

  慕慕呼吸勻稱,臉色嬌艷,絲毫沒有受傷的樣子,好像只是睡了過去。一大一小兩個人大喜過望,阿蛋一把拉起慕慕,向著蛙嘴就跑,把溫樂陽忘到不知哪去了。

  就在氣泡被刺破的同時,巨蛙彷彿感覺到了疼痛,嘴巴微微張開了一條縫,阿蛋歡呼一聲,拉著小辣椒就跳了出去,溫樂陽這時候還小心翼翼的躲著身邊的蜷成一團的青蛙舌頭。

  無論和是和尚老道,還是瘦子妖女,誰也沒想到,正在對峙的關鍵時刻,突然一個紅衣少女憑空出現,被一個禿頭小子高舉著,從半空裡跳到了地上。

  老道眼尖,大喜著歡呼了一聲:「小丫頭出來了!妖物就在他後面!」

  慕慕一跳出來,坐地蟾的隱身術就沒用了,傻子都知道它在哪裡,幾十枚佛珠裹著滾滾的風雷,毫不留情的就想著慕慕身後的空氣炸了下去!

  連珠的雷動聲裡,坐地蟾的眼耳障再度被破去,巨大的身體突現!溫不說和溫不做生怕傷到溫樂陽,向著和尚怒罵了一聲,向著巨蛙敏捷的撲了過去。

  坐地蟾挨了連續狠擊,咕呱的怪叫了兩聲,肥大的身體踉蹌著翻了個跟頭,穩住勢子之後就要反擊,溫樂陽在它嘴巴裡,四處滑膩根本就沒有能扶的地方,突然巨震之下,身子一滑正摔在了巨蛙舌頭上。

  巨蛙的舌頭像飢餓的蛇一樣靈活,立刻翻捲著把溫樂陽纏繞起來扔進了自己的肚子。

  等一對死字號兄弟衝到巨蛙身旁的時候,正好坐地蟾喉間一抖,把溫樂陽吞下了肚子,隨即,巨蛙半閉的眼睛霍然大睜,目光裡充滿了意外,極具卡通效果……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巨蛙的嘴裡悶聲悶氣的傳了出來:「救命啊……」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6:55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七章 肚子

  溫樂陽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出了一句話,剛喊完就後悔了。

  他能想像的到:不說不做兄弟回到溫家村,四位爺爺老淚縱橫,顫抖著問:「樂陽…樂陽留下了什麼遺言……」

  溫不做一抹眼淚,昂頭鏗鏘:「有!他說:救命啊!」

  就在溫樂陽琢磨第二句口號的時候,身體猛地一鬆向下墜去,溫樂陽能用錯拳在半空裡調動肌肉,調整方向,但畢竟不是鳥,只能努力把自己從大頭朝下調整成雙腳向下,同時迅速的摸出我服了,一把含在嘴裡。

  蟲子不明白怎麼回事,在舌頭上轉了兩圈,開始研究溫樂陽的牙齒,偶爾彈出一根鋼刺,在門牙之間東敲敲西敲敲。

  噗嗤一聲。

  讓溫樂陽意外的是自己摔在了一個像沙堆一樣柔軟乾燥的所在,雙腳剛一著陸,整個人立刻陷了下去,周圍一片細碎到極點的輕沙,和在空氣中一樣根本無所著力,旋即沙粒詭異的蠕動著,迅速摩擦自己的身體,溫樂陽厚厚的牛仔褲連一霎都沒堅持住就化為無形。

  溫樂陽還沒來得及明白過來坐地蟾的胃液其實就是這些細沙的時候,猛地身體狠狠一顫,一層層厚重的力量排山倒海般向著自己襲來!

  黑暗裡那一片黑黃色的細沙一縷一縷分成用肉眼根本無法分辨的細流,圍繞著自己每一個毛孔瘋狂打轉,拚命的的廝磨著,巨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法把自己狠狠的包裹起來。

  壓力中飽蘊劇毒!

  這只巨蛙是土行妖物,道行妖力一般,除了壓死人之外就只剩下一根舌頭來捕捉獵物,不過一身銅皮鐵骨和遁地、眼耳障兩道咒法也讓普通的修真者莫可奈何,土水相剋,巨蛙的胃口裡的黑沙蘊含霸道的土毒,腐魂蝕骨厲害無比,要是小易在的話就能告訴溫樂陽,這種東西在生字號裡有記載,曾經就有過溫家的強人想捕捉這種怪物,用它的胃來煉製土毒,不過最後一去不還,由此可見,坐地蟾和牛蛙還是有區別的。

  又和大慈悲寺囚禁幾位爺爺的院落裡發生的情形一樣,在劇毒襲來的瞬間,溫樂陽全身上下的毛孔突然全都不受控制,就像久違雨露的枯葉一樣,在無聲的歡呼中霍然賁張!

  無孔而入的土毒就像突然找到出口的滔天逐浪,暢快淋漓的沿著溫樂陽的每一個毛孔歡湧奔騰!

  溫樂陽的魂兒徹底飛上天了,上次吸斂四老爺的風毒月瘴,雖然也是霸道的毒力,但是和現下坐地蟾的胃沙土毒比起來,無論質還是量都不在一個檔次上。

  沉!

  溫樂陽只有這一個感覺,劇毒衝進身體,和自己的生死之毒瘋狂的糾纏在一次,變成根本無法承受的重量,骨頭沉重的好像要從血肉中綴下來,而血肉沉重的似乎馬上就要從筋骨上剝離。

  身體沒法稍動半分,耳朵裡充滿了轟轟的巨響,眼前的漆黑也漸漸被血色掩蓋,溫樂陽終於確認了,自從走出紅葉林之後,自己就變成了大個的拔毒罐,只要有毒力向他侵襲就會被身體一股腦的吸進來。

  即便溫樂陽厚道,也下定決心等死了以後,一定要找一找溫辣子祖先,請教一下拔毒罐現象的產生是基於什麼原理。

  一切都發生在彈指一霎,細沙中飽蘊的劇毒向抽水一樣,被溫樂陽迅速的抽走,幾乎眨眼間所有的胃沙都凝結成堅固的硬塊,溫樂陽此刻剛剛陷落到胸口,像個陷在水泥塊中的泥雕,呆呆的圓睜雙眼,突然溫樂陽想起了高壓鍋……

  此刻消化不良的坐地蟾也呆若木雞,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苗寨裡現在可鬧翻了天。

  瘦子嘴裡先是喃喃唸咒,片刻後就變成了催促怒罵,偏偏大蛤蟆變成了個泥胎,保持造型紋絲不動,莫姓妖女急得咬牙切齒,剛要說話突然頭頂風聲雷動,化作洪鐘的金磬轟然而至,在巨蛙的頭頂轟然炸起萬道佛光,兩個妖人同時高聲慘叫,身體打著旋子重重的摔在地上。

  妖女身上現在還纏著死字號的鐵蠶絲,甫一落地就哀呼了一聲,曼妙的身段被鋒銳的絲刃割成一片碎肉,慘死在當堂。

  瘦子摔在地上嘴裡鮮血狂噴,不停的掙扎著,卻無論如何也站起不來,水鏡和尚哈哈大笑,收了法寶跳過來一把抓起瘦子,瞪著小眼睛大喝:「快把我溫兄弟吐出來!」

  稽非從旁邊幫腔:「還有道爺的飛劍!」

  瘦子現在只能吐血,勉強看了和尚一眼,臉上都是無奈:「要是秀兒能動,我還能被你打下來?」

  「秀兒?」和尚望著面前的大個蛤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說不做兄弟顧不上瘦子,嗷嗷怪叫著衝到巨蛙跟前,溫家的劇毒撒過去,蛤蟆紋絲不動,鋒利的刀子捅上去,蛤蟆不動紋絲。溫不說怒罵了一聲,手腳麻利的沿著巨蛙往上攀,嘴裡橫咬著匕首,向著蛙嘴縱躍而去!

  巨蛙嘴巴緊閉,任憑三寸丁怎麼撬也找不到一絲縫隙。

  溫不做快步跑回妖人跟前,伸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把溫樂陽吐出來!」

  瘦子無奈的搖搖頭還沒說話,突然尖聲慘叫,一絲枯黃像葉脈一樣,迅速在他臉上延展開來,『葉脈』爬過的地方,皮肉上的水分被迅速抽乾,肉眼可見的枯萎下去,葉脈中最粗大的脈絡,正緩緩的爬向瘦子的眼角。

  溫不做這次是真急眼了,他的毒功在死字號裡根本排不上,但是放到大千世界裡,也覺得算是一門奇學,三寸丁弟弟擅長的是水毒,溫不做煉的是木毒:流黃。

  瘦子疼得像一條被砍掉尾巴的泥鰍,在水鏡和尚的手裡拚命扭曲跳躍,額頭上都是豆大的汗珠,但硬生生的咬著牙不肯求饒。

  和尚突然也哎喲一聲,抖著手一把把瘦子扔在了地上,溫不做的『流黃』,不過轉眼之間就從瘦子身上流到了他的手上。

  和尚跳腳怒罵:「你這王八蛋不分好歹,怎麼把我也毒了!」

  溫不做臉上全沒了一絲平時的戲謔,目光比響尾蛇還要陰狠,死死盯著水鏡和尚:「老子不光毒你,要是溫樂陽有事,老子毒死你們全家,毒死所有跟你和尚認識的活人!」

  溫不做橫眉立眼,直接把一肚子怨氣發洩在和尚身上。

  稽非悄悄地向旁邊邁開了一步,站得離和尚遠了一點,眼珠轉了幾下,跑去幫阿蛋照看慕慕。

  三寸丁溫不說從撬不開蛙嘴,跳回到地面,表現得倒比哥哥要沉穩的多,說了句:「救人還得著落在他身上!」走過來在瘦子身上拍了幾下,剛剛還張牙舞爪四處蔓延的『流黃』立刻變淺,漸漸消退,不過已經蝕枯的皮肉沒有復原。

  溫不做也深深的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恢復冷靜,對著和尚說:「先救溫樂陽,這筆帳以後老子一定跟你算清楚!」說著伸手在和尚手上一握,爬上和尚手背的『葉脈』立刻蜷縮著倒退,全都縮回到溫不做的手裡。

  在一旁急得團團亂轉的阿蛋突然歡呼了一聲,慕慕已經醒了過來,美麗的大眼睛緩緩的巡梭周圍,終於辨清了形式,咯咯一笑做了起來,指著不遠處的坐地蟾問阿蛋:「誰這麼大本事,把它降住了?」

  阿蛋伸出一根手指頭塞進了嘴裡,作出一個啃胡蘿蔔的姿勢。

  慕慕的眼睛裡又是驚喜又是開心:「溫樂陽?他在哪呢?」

  阿蛋伸手指了指大蛤蟆,又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發出啪啪的脆響……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7:07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八章 援兵

  慕慕急了,指著水鏡和尚對阿蛋吆喝:「把這個欺師滅祖的混蛋給我打死!」

  和尚喊著撞天屈:「不怪我!」撒腿就跑,的確是冤枉死他了,但是現在所有人都遷怒於他,誰讓他沒照顧好慕慕,沒攔住蛤蟆,溫樂陽還在蛤蟆嘴巴裡的時候他就扔法寶……

  和尚有理說不清,成了大伙的撒氣桶,又不能真和小阿蛋對打,只能逃跑。

  阿蛋圍著坐地蟾追了和尚幾圈之後,突然『咦』了一聲,喜滋滋的從地上撿起了先前掉落的銅鍋,扣在自己頭上之後,用一隻小手牢牢按住,這才跳起來繼續去追和尚……

  一天一夜過去了,山腰上的百足蟲也被人接了下來,巨蛙依舊紋絲不動,沒有一點嘔吐或者排泄的跡象。

  坐地蟾勝在身體堅硬,就連水鏡和尚的佛珠,最多也只能把它打出一個跟頭,身上留不下一絲傷痕,想要抽筋剝皮他們根本辦不到。

  不說不做兄弟終於等不下去了,溫不做連夜啟程出山去通知家裡。其他人留下看守巨蛙和瘦子,以防這個怪物突然醒過來逃跑。

  溫樂陽一去十幾天,一點消息都沒有,溫家四位家長本來就如坐針氈,正準備讓老四帶人親赴苗疆,剛巧接到溫不做的電話。四老爺到聽到最後溫樂陽陷在巨蛙肚子裡,突然雙眉一軒陰冷的說了句:「去苗疆,溫樂陽要是死了,苗不交陪葬!」

  大老爺的臉色也極為少見的陰沉起來。一直很少說話的老二開口了:「找和尚,大慈悲寺!」

  駱家也接到了溫不做的電話,聽說百足蟲十五個人慘死,慕慕身受重傷也是又驚又怒。

  兩天後溫家四位大家長帶著死字號盡數而至,同時七娘山腳下所有的出路都被溫不草封死,只許進,不許出。

  無論溫、苗、駱,都是隱藏在人間角落中的毒蛇,一旦想要噬人,從不講究什麼道理。

  駱家兩位魁首只比溫家晚到了幾個小時,百足蟲進入苗疆,所有人都牽引著屍煞,面色陰沉,普通人根本分不清誰是活人誰是死人。

  兩位魁首單獨進入寨子,百足蟲則散入山林,這次擺明了烏鴉嶺和溫不草站在一條線上。

  兩家都擺明了態度,溫樂陽要是無幸,苗不交也不用活了。

  大蛤蟆依舊端坐在地,穩如泰山。

  溫樂陽已經掉進巨蛙肚子裡三天多了,按理說是死定了,可是偏偏蛤蟆也一反常態,誰也吃不準其中的狀況,而且巨蛙的皮肉結實到無法想像,水火不侵、劇毒不腐,更不怕刀劍利器,誰都沒辦法。

  到了第五天,就在四位老太爺已經失去信心,準備向苗寨發難的時候,終於天空裡傳來一絲清越的佛偈,讓殺氣騰騰的溫不草心中一清,翻騰的戾氣被沖淡了不少,十幾個和尚面帶著悲天憫人的笑容,走進了苗寨。

  為首的就是在峨眉山裡搶溫樂陽胡蘿蔔的小嘴和尚,大慈悲寺方丈,小兔妖善斷。

  溫家四位老爺子各自大喜,立刻圍攏了上去,他們從大慈悲寺裡脫困而出以後,溫樂陽把萇狸和兔妖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講給了幾位家長,萇狸算是大慈悲寺兔妖一脈的師祖,又是拓斜的愛人,這麼算起來溫、苗、駱跟善斷和尚是一家人,在溫樂陽出事之後,溫老爺裡立刻派人趕往峨眉山送信。

  萇狸異常看重溫樂陽,大慈悲寺一聽說溫家出事了絲毫不敢怠慢,連夜兼程奔赴苗疆。只可惜他們也聯繫不上自己這位師祖奶奶。

  善斷在修真者裡地位極高,見到溫家幾位老爺子卻絲毫不肯托大,拉著溫大爺的手直客氣:「來晚了來晚了,師尊本來也是一起來的,但是在途中遇到了些小事,一完事馬上就趕來,我先來看看,您放心……」說完,瞇著眼睛抬頭看了看巨大的蛤蟆,臉上露出一絲不屑,對著同行的和尚們一揮手:「超度了這個妖孽!」

  和尚們立刻取出了法寶就要施展。

  溫大爺雖然不明白法術,但是溫樂陽還在蛤蟆肚子裡,看和尚的架勢是準備要把坐地蟾砸成稀泥,怪叫了一聲伸手攔住和尚:「怎麼回事?」

  小嘴善斷一臉納悶:「給溫樂陽報仇啊!」

  大老爺脾氣那麼好的人都氣的臉色鐵青,張嘴怒罵:「報個屁仇,要你們救人!溫樂陽還在蛤蟆肚子裡!」

  善斷哎喲一聲,回頭喊了聲:「希聲,到底怎麼回事?」

  小和尚希聲從一個胖大的和尚身後閃出來,結結巴巴的說:「溫……溫……溫……」

  溫大爺氣的一跺腳:「溫個屁!」把溫樂陽被吞的事情迅速的說了一遍。善斷方丈恍然大悟,揮手敲了一下磕巴的光腦殼:「你怎麼說溫樂陽死了!」

  溫家送去大慈悲寺報信的人足夠精明,但無論不樂還是善斷,平時根本就不理俗物,接待溫家弟子的是神僧小結巴,先是結結巴巴的問了個大概,然後又結結巴巴的轉述,反正中心思想就是蛤蟆結實打不壞,溫樂陽被蛤蟆吞掉了。

  善斷理所當然的以為溫樂陽死了,自己本來還納悶,火化這事本來也用不著他們來幹啊,不過萇狸的威風在那擺著,他們也不敢不來。

  善斷總算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對著溫大爺說了聲『莫慌』,大步走到坐地蟾跟前,時而跳起來聽聽肚皮裡的聲音,時而劃出幾個佛篆隱入巨蛙的身體,忙活了起來。

  小結巴希聲訕訕的站在一旁,突然從旁邊傳出了一個咿咿呀呀的聲音,阿蛋撒開小短腿向他跑過來。

  阿蛋比小結巴稍矮一點,踮著腳尖笑嘻嘻的摸了摸希聲的光頭,隨後揭開自己頭上的銅鍋,兩個小光頭交相輝映。

  這時候善斷方丈已經跳了回來,臉上的神色古怪,對著身邊的人說:「走,帶我去見見蛙兒的主人。」

  溫不做從旁邊焦急的問:「那溫樂陽呢,現在怎麼樣?」

  善斷想了想之後才說:「還不好說,有些……奇怪!」

  溫樂陽現在的確很奇怪。

  土毒蜂擁而入,轉眼蔓延在每一寸肌膚血脈,全身上下都是不堪的重負,沉甸甸的感覺好像天地交匯處的玄冰,把自己層層凍住無法稍動。但是從四面八方湧來的劇毒之力並沒有消失,只不過是溫樂陽的身體盛不下了,剩下的土毒依舊擁堵在毛孔周圍。

  在身體僵硬徹底被土行劇毒桎梏住後,溫樂陽雙手的小指末端,傳來了微微一震,就好像千年的玄冰融化掉落了一滴水珠,又像一股泉水終於滴傳了厚重的青石,尋找到了新的出路,開始歡愉的緩緩流淌。

  指尖剛輕鬆了一下,立刻外面的劇毒之力又補充進來幾分,再度把空餘出來的地方塞滿。

  蛙肚子裡暗無天日,溫樂陽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更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小指尾端的僵硬沉重已經融化了幾次,但是每次都一樣,他的身體就像塞滿的公共汽車,只要有一個人從車上下來,立刻就會又有一個人從外面擠進去。

  不知有多少劇毒,都在外面老實巴交的排隊。

  我服了在溫樂陽嘴裡百無聊賴,在探索過牙齒、牙床、舌頭之後,開始了新的冒險,就趴在溫樂陽的舌根上,伸頭向喉嚨深處看了看,又抬起頭,向著鼻咽通道看了看,顯然在猶豫著,到底該走那條路,人體啊,太複雜了……

  在囚禁瘦子的竹屋裡,善斷挺客氣,笑呵呵的對瘦子說:「騎著巨蛙穿梭天地,挺威風啊。」

  瘦子嘿了一聲,回答的也挺謙虛:「要放在幾百年前還不錯,現在不成了,到處是槍,一不小心就得讓人家一槍打下來。」

  包括稽非水鏡在內,一群修行之人都對『槍』這個字眼產生了共鳴,挺無奈的搖搖頭,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7:17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九章 馴獸

  修真者息韻天地間散落的能量,煉氣化神煉神還虛,最終得天望道化羽飛仙,不過在成仙之前終歸還是人類,可能身體變得強悍,可能練就一身神通,但也就是對抗力量的強度增大了些,放在以前,刀劍鋒利終究力量有限,修真的高人幾乎可以無視普通的傷害。

  但是現代武器,還別說那些大殺器,就一把巴雷特M82A1,也不知道能有多少修真者的腦門能抗得住那麼一下。科技是一種可怕的力量,在這股力量之下世間的平衡一直在不停的被打亂,然後重建。

  善斷理解的點點頭,笑呵呵的問瘦子:「閣下是如意坊的人?如意坊的高人和鏡泊結成親家了?」

  瘦子一愣,點點頭從容的回答:「我們不抱成一團早就死光了!想不到世間還有人知道如意坊,和尚是……」

  稽非老道替和尚充滿江湖氣回答:「這位是咱們的好朋友,大慈悲寺的善斷師父!」善斷哭笑不得的看了老道一眼,怎麼聽著自己好像賣大力丸的似的。

  大慈悲寺聲望如日中天,主持善斷的大名,只要是個修真的就知道,瘦子哈哈大笑著說:「想不到我那個死婆娘說的還真沒錯,大慈悲寺果然和溫家關係親密,秀兒不過吞了個傻小子,就勞煩善斷方丈顛顛的跑來了。要放在別處,秀兒就算殺得屍骨遍野,也不見得能勞動神僧的大駕吧!」

  善斷也被『秀兒』這個名字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點沒有神僧風度的抖落著肩膀,壓根不把瘦子的諷刺放在心上:「溫樂陽和貧僧很有些淵源的,有些事情必須問個清楚,閣下既然是世宗的人,現在又惹出殺戮,恐怕……」

  善斷的話還沒說完,瘦子就打斷了他:「只要留下『秀兒』,我無所謂!」

  瘦子長的樣貌猥褻,但是為人卻四海的很,性情豪放。如意坊和鏡泊一樣,也是從遠古傳承下來的歪門邪道,他們最大的本事就是馴獸,當然不是老虎大象,而是世間異獸,如意坊的人自幼就和自己的坐騎同吃同睡,彼此心意相通情同手足。異獸長成之後就為他們所用,也曾經讓正道裡的修者頭疼無比,不過如意坊的人自己沒什麼本事,一旦坐騎被殺,就只剩下等死的份。

  善斷哈哈一笑,挑起大拇指笑道:「痛快!那我問你,這只蛙兒,到底是什麼東西!」

  稽非從旁邊一臉納悶:「坐地蟾啊。」

  瘦子不屑的看了老道一眼:「坐地蟾那種癩蛤蟆,怎麼跟我的秀兒相提並論!坐地蟾不過是土坑裡長大的東西,我的秀兒卻是洪荒傳承下來的異種,本名裂地蛤!你沒看她身上絲絲金線!哪隻坐地蟾身上有這東西,千年之後秀兒就能破繭成蝶,化作金土神蛙,造化天地吞吐日月…….」

  瘦子吹蛤蟆跟溫家吹祖師爺差不多,話越說越大沒點邊際。

  善斷和尚的眼睛極亮,繼續追問:「你這隻蛙兒,上次這般端然不動是什麼時候?」

  瘦子痛快的回答:「十九年前,秀兒突破魔障,晉了一級,身體裡的洪荒血脈醒來……」說著突然哈哈一笑:「你是說,我的秀兒又要破除魔障,再晉一級?」

  善斷低頭思索了一會,突然伸手拎起了瘦子,轉身走出了竹屋,一指呆呆坐在地上的大蛤蟆:「你看看它現在,和以前比有什麼變化?」

  瘦子只看了一眼,突然怪叫了一聲,心疼的大喊:「秀兒……」一邊吼著一邊拚命掙扎,根本不管死字號的鐵蠶絲都深深的陷到皮肉裡。

  善斷歎了口氣,伸手在他身上一抹,堅固無比用鉗子都剪不斷的鐵蠶絲劈里啪啦的寸寸斷碎,瘦子快步跑到自己的巨蛙跟前,滿臉愛憐的身手輕撫蛙蹼(蛤蟆太大),半晌之後才回頭對著善斷說:「它……它額頭的三道金絲不見了!身上的金絲也淡了許多。」

  溫不做聽得不明不白,一點也不見外的湊到善斷跟前:「和尚,瘦子什麼意思?」

  善斷沒理他,逕自對著溫家幾位家長解釋:「這隻蛙兒身蘊……」說著側頭想了一下,換成現代語言:「簡單的說吧,身上的金線是它傳承洪荒的土行至性,但是現在大蛤蟆正在退化,身上的土行之力馬上就要消失了!以前晉級的時候,它不會稍動,現在要退還一級,自然和以前一樣,照樣呆坐著不動。」

  溫不做比四位老爺子的嘴都快的多:「那是啥意思?」

  善斷胸有成竹的笑道:「就是說,有人正在把巨蛙的力量奪走!」

  一向沉穩的四老爺不禁動容:「你是說溫……樂陽?他還沒死?」四老爺的語氣裡,掩飾不住的驚喜。

  善斷一臉苦惱的表情:「我也不知道,這種事挺玄的,太少見。」

  溫不做總是有主意的,湊過來神秘兮兮的對著善斷低聲說:「大師,不如刨開蛤蟆的肚皮,溫樂陽的情形一看不就知道了,這個蛤蟆的肚皮我們是無能為力,您看您……」他的話還沒說完,瘦子爆發出一聲『我跟你拼了!』揮舞著蘆柴棒似的胳膊就衝了過來。

  善斷也嚇了一跳,揮手讓隨行的僧侶按住瘦子,對著溫不做搖頭:「千萬不行,溫樂陽如果真的在蛙腹中涅槃,這麼做倒會把他害死!」說著歎了口氣:「這只巨蛙帶著一絲洪荒血脈是不會錯的,我的『天眼明』修行不夠瞧不穿它,等師傅來了,溫樂陽到底是生是死就清楚了,不過我覺得,應該是造化!」

  溫不做一跺腳:「那你師父什麼時候來啊!」

  善斷笑呵呵的回答:「被一點小事纏住了,過不了一兩天也就到了,諸位安心等待就是了。」

  溫不做終於明白了:「和著您的主意是……等著?咳,鬧了半天你們大老遠從峨眉山趕來,就是和我們一塊等!」

  善斷嘻嘻一笑,點了點頭。巨蛙依舊傻乎乎,絲毫根本不知道眼前這群人裡有多少個都盼著開它的膛。

  大伙雖然無奈,但是聽了善斷的猜測之後,眼光裡全都多了幾絲希望,苗不交也因為和尚們的到來,暫時保住了性命,對於溫家來說,畢竟殺死十幾個死字號的仇人已經伏誅,只要溫樂陽沒事什麼都好說。

  小辣椒臉上的憂色也稍減,走到善斷方丈跟前,恭恭敬敬的施了個禮,把阿蛋的遭遇也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最後問:「大師,您看阿蛋他……」

  善斷越聽臉色越稀奇,訝然道:「那個娃娃是屍煞?」說著伸手拉過來正把自己的『鋼盔』往小結巴頭上扣的阿蛋,彎下腰,雙目裡鑲著一縷至純至淨的清明,深深的看到了阿蛋的眼睛裡去。

  阿蛋的表情明顯一滯,和蛤蟆的表情極為相似,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和善斷對視。

  十幾分鐘之後,善斷才伸出手掌,阻斷了兩人之間的目光,阿蛋的小胖臉蛋一抖,又恢復了正常,兩眼裡都是納悶,皺著眉頭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善斷收回手掌剛要說話,突然哎喲一聲。

  阿蛋閃電般一伸拳,照著和尚的鼻子狠狠來了一下子,隨後指手畫腳的比劃半天,大有小胖子不是好欺負的之意。

  善斷和尚猝不及防,兩個人的距離幾乎是臉貼臉,再加上阿蛋出手如電,被一拳頭打了個正著,兩眼通紅不停流眼淚,卻揉著鼻子哈哈大笑說:「天下的稀奇事本來就少,沒想到一天裡就讓我碰到兩次!」笑完了拿出張面巾紙擤了擤鼻涕,才對著慕慕說:「這個殭屍娃娃,現在不是死的,也不是活的。」

  慕慕一呆:「那是什麼?」

  「半死半活的。」善斷大師微微一笑。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7:32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三十章 破繭

  善斷沒等慕慕發怒,趕緊收起了笑容:「他現在是半死之身,身體裡血脈流轉,但是根本沒有通過心臟和肺腑!不信你摸摸,娃娃的心根本不跳。血脈是活的,但五臟六腑是死的。」

  慕慕愣愣的走過去摸了摸阿蛋的小胸口,果然沒有心跳。阿蛋咯咯笑著扭動身體,看來還是一身癢癢肉。

  善斷微微一笑,沒來由的岔開了話題:「我以前看過些籍策,裡面記載了邪道裡的一宗複雜到極點的法術,叫做『童屍種魅』!魅就是鬼肉蘑菇裡的東西,說穿了就是成形的戾氣,沒有靈智最喜撲人,普通人中者立斃。邪道裡的魔頭能用法術,把魅種進童屍,讓童屍和魅同生共長,一旦術成可以讓童屍生出靈智,變成極厲害的屍煞。」

  說著,善斷看了一眼正向小結巴賣力推銷銅鍋的阿蛋,就是個傻乎乎的禿小子,身上全沒有了一絲屍煞的痕跡,繼續往下說:「童屍因為保留一絲天生靈趣,所以始終壓住了身體裡的戾氣,再厲害威力終歸有限,但是童屍比著成形的屍煞要多些人性。」

  慕慕點點頭,她就是因為喜歡阿蛋保留的那一絲人性,所以寧可損失威力也不捨的煉製成人屍煞。

  「魅被種在童屍裡之後凶戾之氣大增,但天生相剋,再蓬勃的戾氣也滅不了童屍身體裡保留的靈趣,相反,那一點點靈趣還會被迫吸納天地生氣慢慢壯大,最終還是會壓過身體裡的戾氣的,到了那時,靈趣就變成了靈智!」

  善斷的道理深奧得讓人發懵,慕慕聽了半天總算明白了個大概,童屍保留的人性不會因為戾氣的強大而消失,相反也會努力長大來對抗戾氣,童屍也因此得到變得聰明起來。

  駱家的兩位魁首一輩子都在研究屍體,都被和尚的話吸引了過來,這時候忍不住插口問道:「那要是成人的屍體,被種下了魅呢?」

  善斷深吸了一口氣,冷笑著搖頭:「戾氣沖天,還有什麼人能控制它?成年屍煞種魅之後,只會變成嗜血的怪物,什麼主人什麼法術都沒用了,除非以大神通把它轟成粉碎!」

  世間靈氣歸屬世間萬物,在修真者看來,無論草木蟲豸飛鳥百獸、甚至頑石一塊,得到機緣之後都可能會修行得道產生靈智,唯獨死屍不能,就是因為屍體吸斂的,永遠是天地間的陰戾之氣,就算成形也不會擁有智慧,變成只懂血腥和殺戮的怪物。

  慕慕家教極嚴,即便在家裡最得寵,兩位爺爺一說話她也不敢插嘴,好在爺爺只問了一句。趕忙又把話題引回到阿蛋身上:「說了半天,阿蛋到底是怎麼回事?」

  善斷一邊思索著一邊回答:「臟器之間血脈不動就是因為盤結了戾氣。不過不管怎麼說。阿蛋現在地情形應該和童屍種魅相近。但是我有一點想不通。」

  慕慕冰雪聰明。思路一直緊緊跟在善斷地話裡。此刻也皺著眉頭點點頭:「是啊。阿蛋就是一抱。蘑菇裡地魅就融進了他身體裡。簡單到了極點地事情。哪還需要什麼複雜法術才能『童屍種魅』。」

  善斷充滿讚譽地看了慕慕一眼。和他想得一樣。童屍種魅在古籍記載裡。是一項無比複雜地法術。哪像阿蛋這麼省事。一抱了之。

  慕慕想不通。乾脆也就不想了。反正現在阿蛋比著原來聰明了厲害了。也變得更像個肥胖寶寶。都是好事情。笑著說:「也許蘑菇裡地魅和普通地魅不一樣呢!」

  善斷方丈可沒她那麼想得開。搖搖頭苦笑:「等師父來了。再問問師父吧!」

  溫不做從旁邊無比洩氣:「敢情。溫樂陽怎麼樣你要問師父。阿蛋怎麼樣你還得問師父。嘿!」

  這時候稽非老道突然想起了什麼,顛顛的跑過來,一臉神秘的湊到善斷耳邊,嘀嘀咕咕的把前幾天審問莫家妖女的口供全都告訴了善斷,在修真道上來說,這可是大情報。

  說完以後,無比篤定的補充:「當時妖女等著瘦子來救她,在她眼裡我們這些人死不過多長時間,為了少受皮肉之苦,說的應該都是實話。」

  不料善斷呵呵一笑:「破鑼、大餅、狗,這些事我們幾個門宗的首領早就清楚了,世宗群魔都聞風而動,我們要還懵然無知,也實在愧對天下人對五福的抬愛了。」

  這下輪到老道眨巴著眼睛一臉的意外:「你們……」

  善斷繼續笑著說:「無關之人,說來也沒什麼用的。」

  老道憋了個大紅臉,訕訕的甩著袖子走了,其實他誤會善斷的意思了,兔妖師徒當初在大慈悲寺裡,對師祖萇狸都沒提大餅破鑼的事,在他們看來,這種紛爭只是五福、正道和世宗之間的博弈,實在沒必要告訴其他人。

  善斷忙活完了,留下幾個僧侶結陣看守巨蛙,讓青苗幫他們找了幾間竹屋就不再露面,有什麼事情都等師父老兔妖不樂和尚趕來再說。

  阿蛋對小結巴一見如故,屁顛屁顛的跟在他身後,小結巴打坐的時候阿蛋就坐在他旁邊,不時的伸手去摸摸人家的光頭,隨後表情大樂。

  外面的人也都各自散開,二娘知道溫家和駱家封了苗疆,態度上對眾人始終不冷不熱,更不刻意討好兩家,青苗性情執拗而古怪,他們承的是溫樂陽和小辣椒的大情,但是對於那幾位家長,一點好印象都沒有。溫樂陽真的死在了自己家裡,青苗寧願自殺殉難,也絕不可能束手待斃讓溫不草來殺,一些已經恢復少許活動能力的苗人忙忙碌碌的佈置著巫蠱,根本不避諱溫家和駱家的人。

  溫駱兩家的家長也不干預,就冷眼旁觀,還是那句話,溫樂陽活著怎麼都好,溫樂陽死了苗不交這三個字也不用留在世上了。

  苗寨裡的氣氛古怪異常。

  溫樂陽不知道,要不是因為善斷及時趕到,自己拼了小命救下的苗不交現在就已經死屍一片了。身體不能稍動半分,但是腦子始終清醒的很,連睡一覺都不成。幸好肚子裡沒有什麼飢渴的感覺,溫樂陽在蛙肚子裡過得昏天黑地,幾天的時間,他還以為過了多少年了,琢磨著按理說自己早該餓死渴死了,怎麼現在還像棵仙人掌一樣,堅強的紋絲不動。

  指尖破冰融化的感覺,在頻率上比著原來快了不少,似乎是身體在緩緩化解著土毒,反正指尖上化解了多少,外面排隊的劇毒就再湧進來多少,從根本上保證自己是個滿槽狀態,外面的毒素早晚有用完的那一天,到時候也許就能從指尖一路破冰,身體能重新活動也說不定。

  一想到這溫樂陽的心裡就輕鬆起來,老天保佑別突然有一天讓自己餓死了就成。

  身體不能動,腦子裡自然免不了胡思亂想,想得最多的當然是溫辣子的邪門功法,按照這位充滿冒險精神的祖宗理念,當劇毒入體之後,一定要用錯拳煉化到皮膚筋骨裡去,否則五臟六腑立刻就會被劇毒腐蝕。

  第一次也的確是這樣的情形,陰褫的死毒和病字號的百蟲生毒糾結在一起,最後還是讓木偶錯拳給煉化了,可是第二次在大慈悲寺裡吸斂四老爺的風毒月瘴,沒有練錯拳,只是身體變沉了一些,毒素好像自動就融進了血脈。

  這次也是如此,不過土毒太犀利,量太大,身體一時間僵在了這裡……

  就在第二天黎明時分,從善斷方丈棲身的竹屋中突然一聲飽蘊著怒意的佛偈,旋即衣袂獵獵破空,十幾個隨行的僧裡在怒喝響起的同時已經從四面八方趕到竹屋門口。

  善斷方丈推門而出,滿臉驚怒的神色:「希聲留下看守巨蛙,其餘僧侶隨我除妖!」說完微微一頓,對著聞訊趕至的溫大老爺點點頭:「十天之內,我必回來!」語氣鏗鏘中已經一躍而起,雪白色的僧衣在眾人眼前閃了幾閃,只留下一道清亮的影子,兔妖早已絕塵而去,一群僧裡齊聲喝應,除了小結巴希聲之外,所有人都隨著方丈而去。

  溫、苗、駱三家的人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和尚口宣佛號,一直躬身等到所有師兄的影子都消失在視線裡,才又挺起身板,直接走到巨蛙腳下盤腿一座,閉目不語,稚嫩的面孔裡,隱隱透出了幾許寶相莊嚴。

  和他一比,阿蛋跟個小混蛋似的,嬉皮笑臉的坐在他身邊,不時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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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斷說的是十天,但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之後,溫家四位老太爺急得臉都青了,眼看著青苗一天一天恢復,要是再不打就不好打了……

  和善斷一起回來的還有老兔妖不樂,而真正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是,善斷竟然受傷了,一道恐怖的傷疤從嘴角一直滑到耳根,深可見骨。就連不樂老僧,臉上也塗著兩朵不自然的紅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受了內傷。

  慕慕心眼多,小聲對自己家的爺爺說:「不會是萇狸師祖幹的吧?」溫家和駱家的首領都知道不樂和善斷兩個和尚的底細,他們都是千年的大妖,除了萇狸之外,他們也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人能傷了這兩個妖僧。

  老兔妖不樂和幾個熟人略略一打招呼,就走到巨蛙跟前,剛要施法突然善斷喊了聲:「師父,您現在……」不樂老和尚呵呵一笑,搖頭說:「不礙事,不礙事。」說完緩緩伸出雙手湊到眼睛跟前,用拈花的手勢猛地一捏自己的眼睛,原本渾濁昏花的老眼突然變成了兩汪清冽的水!在水波蕩漾裡,一抹神光巡梭而起,閃電般的在巨蛙身上一掃而過!

  不樂老和尚狠狠的眨了一下眼皮,收起了神通,眼睛又變回原來的樣子,只是臉上的紅暈更加濃重了,要不是希覺和善斷扶著,幾乎都已經站不穩了。

  水鏡和尚滿臉的崇拜,真心實意的對著不樂老和尚合十施禮:「大師佛法精湛,沒有大智慧大悟徹,斷斷難通三明真味!」

  老和尚不樂施展的就是佛家三明中的天眼明,這一手徹底把桀驁不馴的水鏡折服了。

  不樂說話的調子還是和以前一樣,笑呵呵的看了水鏡一眼:「弄混了,弄混了,佛法是佛法,神通是神通,兩下裡不相干的。」說完扔下一頭霧水的水鏡,走到溫大老爺跟前:「借一步,借一步。」

  幾位家長立刻把老和尚引到了一件寬大的竹屋裡,二娘也跟了進來,溫大和駱大對望了一眼,低聲對著老和尚說:「這位也是師祖弟子。」

  老和尚瞇著眼睛看了二娘一眼,呵呵一笑沒再說什麼,逕自望著溫大老爺:「溫樂陽還活著,正在蛙腹裡,情形複雜的很,和尚問一句:他的功法,到底是怎生練成的?」

  所有人都同時長出了一口氣,二娘也喜上眉梢,不是因為青苗免了一場血光之災,而是為了溫樂陽真心的歡喜。幾位溫家的老爺子把二娘的表情看在眼裡,一下子覺得這個女人順眼了許多。

  除了溫家的四位老爺子之外,其他所有人都退出了屋子,人家要說功法,他們關係再近也不方便聽,片刻後苗寨裡歡聲雷動,青苗性情古怪但是重恩重義,得知大恩人溫樂陽未死全部歡喜鼓舞,慕慕的傷在一個月裡已經好了不少,歡呼雀躍著一把抱起阿蛋,使勁扔上了天,再接住、再拋起來……反覆了幾次才把小傢伙放下來。

  小傢伙一下來,立刻去追剛才震掉的鍋子,這個帽子他滿意無比,慕慕幾次想給他換下來他都撒了大潑,最後慕慕沒辦法也就由他了。

  在竹屋裡,溫大老爺先把溫辣子留下的功法原理的說了一遍,隨後又把溫樂陽的遭遇盡數告訴了老和尚,所有人一樣,不樂也聽得目瞪口呆,到了最後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濁氣,連連驚歎著:「不得了,不得了!」

  溫大老爺在說完以後,又略微猶豫了一下,咬著牙把自家用毒的基本道理也大概說了幾句,生毒分五行,屍毒也就是死毒,溫家是從來不碰的等等。

  不樂和尚彷彿覺得更加有趣了,等大老爺說完之後,也把自己用『天眼明』探出的情形告訴幾位家長:「這隻蛙兒吞下了溫樂陽,算是倒足了大霉,那一絲從洪荒裡繼承來的靈血,在蛙兒的體內就是至純生金的厚土之毒,現在這些土毒一點沒剩,全被溫樂陽吸到自己身體裡去了。」

  溫四老爺愕然,突然問了個很有喜感的問題:「你是說,溫樂陽那小子身上長金絲兒了?」

  不樂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心說你也配當師祖的傳人?

  大老爺聽不樂一說,立刻想起來當初在大慈悲寺裡,溫樂陽吸斂風毒月瘴的事情,趕忙也告訴了老和尚,說完以後試探著問:「大師,您看這小子……到底是怎麼了?」

  不樂和尚皺著眉頭沉思了一會,表情凝重了許多,一邊喃喃的嘀咕著:「有道理,有道理!」,一邊自得其樂的頻頻點頭。

  溫大爺急得跟什麼時候,心說有什麼道理你倒是說啊。

  過了半晌之後不樂才長出了口氣:「這個孩子身上的功法,和佛家不同,不過到印證了幾分道家眼中的天理!」老和尚開始慢條斯理的解釋給溫家人聽。

  溫樂陽的身體裡,陰褫的屍毒和病字號百種的劇毒,也就是所謂的死毒和生毒糾結在一起,混成了一團。

  所謂生死毒,就是陰陽毒。

  不樂老和尚活了差不多兩千年,練成人形也有一千五百年了,各個門宗的法術也都有理解,對道家的修天至理自然也頗為精通,所謂混沌破、陰陽生。陰陽混合糾結不清,那就是混沌。

  溫樂陽用錯拳把生毒和死毒亂七八糟的攪和在一起,全都練進了自己的骨肉血脈裡,無論是陰褫的屍毒還是百蟲的劇毒,毒性早就都被改變了,單純從道理上講,他的身體對於劇毒來說,就是個混沌!

  不樂好和尚說了半天,別說溫家的幾個老頭,他自己都被自己說暈了,最後還不依不饒的補充了一句:「混沌是什麼,混沌就是什麼東西到了裡面,都變成混沌!」

  這麼有震撼力的結束語,徹底把空氣凝滯了……

  過了半天,溫大老爺咳嗽了一聲:「您是說,生死毒變成了另外一種劇毒,盤踞在他身體裡,只要遇到其他的毒素就會吸斂進來,然後……就同化?」

  老和尚大喜,一拍大腿說了句:「著啊!同化,這個詞兒太好了,你怎麼想出來的?」

  溫大老爺總算明白了怎麼回事,心裡暢慰無比:「那現在溫樂陽豈不是見到劇毒就吸入體內為自己所用,毒不死的小怪物!可惜這只蛤蟆毒性不精,要真是什麼金土神蛙,溫樂陽的造化不是更大?」

  老和尚喜滋滋的跟著一起點頭:「沒錯,不過吸收化解的時間會長一點,要真是洪荒裡的金土神蛙,就憑著溫樂陽現在的身體,怎麼也要千百年的光景!」

  溫大老爺的笑聲戛然而止……

  這只『裂地蛤』傳承的洪荒血脈在身體裡表現就是至純生金的土行劇毒,犀利霸道沒錯,但是少的讓人想哭,只有那麼一絲兒,結果就困住了溫樂陽,要是再多些,溫樂陽就真沒機會見到最近這幾百年的太陽了。

  至於吃東西的問題,老和尚也解釋了一下:「對於這小子來說,劇毒就是最好的養分!五臟六腑消化劇毒還來不及,哪有時間想著吃東西的事情!」

  由此可見,溫樂陽愛吃胡蘿蔔純屬嘴饞。

  不樂老和尚這番話,要是放在幾個月之前說給溫家四個老頭子聽,早就挨打了。不過這幾個月裡劇變迭起,種種超乎常人想像的事情先後發生在溫家面前,四位大家長的接受能力大大的進步了。

  不樂和尚也猜不出溫樂陽大約多長時間能出來,不過應該不會時間太久。

  只要溫樂陽死不了,還有重見天日的時候,溫家的幾位老爺子就大喜過望了,畢竟人還活著。

  苗寨裡緊張的氣氛終於被喜慶代替,三家之間的敵意也隨之消弭,此刻二娘對溫、駱兩家的態度,倒比著原來親切了許多。

  不樂和尚的傷勢頗重,沒辦法再施展『天眼明』神通來看看小阿蛋,但是說的話基本和善斷的判斷差不多。兩個神通廣大的妖僧為什麼受傷一直不肯說,除了溫不做之外沒人好意思去問,結果溫不做吃了個大大的閉門羹。

  當天晚上和尚們就神色匆匆的離開了苗寨,到底為什麼會受重傷卻始終也沒說。阿蛋一直送出去老遠,最後把一個和自己頭頂一模一樣的鍋子硬塞到小結巴懷裡。

  又過了一天,溫駱兩家也各自告辭,不說不做兄弟留下來等候溫樂陽從蛤蟆嘴裡爬出來。

  慕慕卻說要養傷不想走動,賴在苗寨裡,誰都知道她的心思,不過誰也沒說破。

  和尚跟老道也留下來了不肯走,拜師的事情他們倆可一天都沒忘記過,和尚又沒照顧好慕慕,心裡惴惴不安,不等溫樂陽出來說上一句准話,兩人睡覺都不踏實。

  過了大半個月之後,溫不草突然派人把小易也送來了,小丫頭和溫樂陽感情至厚,來了第一件事就是抄著大喇叭去找瘦子跟和尚拚命,瘦子還好說,和尚冤枉的腦袋都不那麼圓了。

  外面日月交迭,蛙腹裡卻根本沒有時間,『我服了』終於還是沒有鼓起勇氣去探索新的世界,老實巴交的在溫樂陽的舌頭上睡了醒,醒了打滾,打滾累了睡……

  至純生金的土行劇毒慢慢的被生死之毒同化,就像萬年玄冰慢慢消融,變成歡快的流水,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中變化,直到突然有一天,所有的堅冰盡數融化,在最後一絲桎梏被打碎的瞬間,溫樂陽全身的毛孔都迅速而猛烈的開闔,一陣陣軟軟的、癢癢的舒坦從頭髮梢一層層蕩漾到腳後跟,生死之毒真的像流水一樣,迅速而暢快淋漓的從每一個毛空間劃過,蕩漾著沁人心脾的清涼!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奔騰激湧的感覺漸漸沉澱,身體裡沉重依舊,卻完全不影響行動,溫樂陽張開嘴巴把我服了吐到手心裡,憋悶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的蟲子欣喜的蹦來蹦去。

  與此同時,在外面百無聊賴正在聊天的兩個少女,同時發現巨蛙的眼睛好像眨了一下,就在她們以為自己眼花的瞬間,巨蛙突然張開大嘴仰天打了個嗝!

  熟悉的笑聲從蛙嘴裡放肆的流淌出來,溫樂陽滿臉喜色一躍而出!就在他躍出巨蛙嘴巴的時候,蛤蟆的肚子裡發出了一連串咕嚕咕嚕的聲音,早已凝結成硬塊的胃沙鬆動融化,片刻間又變成了巨蛙最初時的胃液。至此裂地蛤秀兒,正式退化完畢,又變回了坐地蟾秀兒。

  溫樂陽雙腳剛一落地,還沒來得及呼吸一下久違的清新空氣,耳畔就響起了又驚又喜的歡呼,兩條美麗得讓人心醉的身影就像世上最快樂的鴿子,狠狠的撞進了他的懷裡!

  溫樂陽劫後餘生,激動的無以言喻,他還以為自己已經在巨蛙肚子裡呆上了幾十年,全沒想到兩個少女清秀依舊,照樣是以前的那一副漂亮模樣,巨大的喜悅立刻把自己那點謹慎衝到了九霄雲外,大張雙臂把慕慕和小易的抱在了懷裡,得意忘形的伸出嘴巴,在兩張滿溢著幸福的小臉蛋上各自重重的親了一口。

  隨即兩張俏麗的小嘴馬上又嘬住了他的臉頰,快樂和幸福來的太突然,太動人,太美麗,一瞬間讓人忘記了所有的一切。

  一切包括:溫樂陽沒穿褲子。

  他的褲子在剛掉進蛤蟆肚子裡的時候就化掉了……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7:47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三十一章 道喜

    終於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徹底打碎了溫樂陽重生的幸福,慕慕臉紅的快要滴出血來了,恨不得坐地蟾張開嘴巴讓自己一頭扎進去。

    溫樂陽頭髮鬍子一把抓,全都倒豎起來,小易的臉蛋也紅撲撲的,不過還是轉到溫樂陽身後,皺著眉頭笑道:「怎麼屁股上還有兩塊黑?」

    溫樂陽一手前一手後,兩腿夾緊兔子似的崩崩跳走了……毒功更進一重的溫樂陽,蹦的果然又高又快。

    半晌之後,一身青苗打扮的溫樂陽灰溜溜的走出來,臉上又恢復了清淨,鬍子被刮得乾乾淨淨,不過顴上那道紅疤依舊。阿蛋頂著自己的寶貝帽子,圍著溫樂陽轉來轉去。不說不做、二娘蚩毛糾、小易慕慕、稽非水鏡和所有的青苗都在對著他笑,蕩漾著由衷的快樂。

    不過和尚跟老道的快樂裡,還有幾許惴惴不安。

    瘦子撲到自己家寶貝秀兒跟前,唉聲歎氣眼淚汪汪,巨大的蛤蟆也無精打采,顯然弄不明白自己吃壞了肚子後果怎麼會這麼嚴重。過了一會,巨蛙突然又張開了嘴巴,叮噹一聲,一柄小小的飛劍落地。

    稽非打心眼裡歡呼了一聲。

    溫樂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身上的毛孔開闔,旋即眼前陡然一亮,一片天地盡數呈現在他的心裡,靈覺的蔓延既迅速又直接,剎那中就已經就包圍了周圍的世界,距離遠了不說,最重要的是:清晰!

    原來分辨率800*600,現在是1600*1200。

    三寸丁溫不說知道溫樂陽心裡想什麼,笑呵呵的撿了塊黑黝黝的石塊,對著他喊了聲:「接著!」說完雙臂用力,石塊灌著嗚嗚的風聲狠狠向著溫樂陽砸去。

    準確迅捷,照著臉砸的。

    溫樂陽伸出一隻手五指如輪。用看不清速度地敲擊著。噗地一聲。堅硬地花崗在半空中就爆成了一團細碎地根本無法撈取地齏粉。被山風一吹四散無形。

    所有人都不禁咋舌。溫樂陽以前也能用錯拳化石成粉。但是必須全身全力投入。而且時間漫長。全不像這次那麼輕鬆。手跟石塊甫一接觸就大功告成。

    上次溫樂陽在大慈悲寺也表演過一次錯拳無聲穿牆術。那座院落一直荒敗著不知多少年。砌牆用地石料不過是普通地磚石。沒有法術禁制自己都快塌了。如果那面牆都是花崗砌成地。估計當時溫樂陽地臉就平了。

    溫樂陽突然擠了擠眼睛。使勁看了看小易。他現在才注意到。小易好像有點變樣。依舊清秀但是少女地青澀卻少了幾分。而多出了一股至純而帶出地風韻。

    看了一會溫樂陽才問:「我……多長時間了?」

    慕慕想也不想地回答:「九個月又十……」說著半截臉上一紅。搖頭開始耍賴:「反正快一年了!」

    說完以後,兩個少女對望了一眼。眼圈都是沒來由的一紅。

    小易比著慕慕直接得多,撇著嘴巴說了句:「我有一陣都以為你出不來……」吧嗒吧嗒掉著眼淚,直接擠進了溫樂陽的懷裡哇哇大哭,喜悅和曾經的擔心揉在一起,變成了莫名其妙的委屈。

    慕慕也想去,沒好意思。

    溫樂陽現在才知道,自己竟然在巨蛙肚子裡待了快一年,算算時間,小易已經十五歲了。難怪漸漸有了副小美女的氣韻。

    一直等小易哭痛快了,稽非和水鏡哥倆才小心翼翼的湊到溫樂陽跟前,和尚訕訕地問:「那個……溫兄弟,咱們以前說的話……」和尚正斯斯艾艾的說著,慕慕和阿蛋並排走了過來,手揣在兜裡,走路一搖三晃,都掛著一臉壞笑,橫身擋在了和尚跟溫樂陽之間。

    小易在旁邊拽了拽溫樂陽。笑著說:「你別管,慕慕早等著這一天了!」說著,也拎起了大喇叭,溜溜躂達地轉到和尚跟老道身後。

    慕慕巧笑倩兮,上下打量了兩個出家人半天,直到兩個老賊渾身不自在,才一挑秀眉脆聲問道:「在峨眉山的約定,溫樂陽一個月之內抓到你們了沒有?」

    兩個出家人大眼瞪小眼,愣愣的點點頭:「可是……」

    慕慕根本就不讓他們說話:「七娘山腰上。溫樂陽囑咐和尚照顧好我。和尚你照顧好我了沒有?」

    和尚快哭了,老實巴交的搖頭。

    慕慕越說越快:「你們在紅葉林裡胡作非為。差點害死了溫樂陽,他找你們報仇了沒有?」

    稽非老道的額角開始冒冷汗了,正想用眼角踅摸逃跑的路線,小易舉起了大喇叭向他晃了晃。

    慕慕的聲音又清脆又響亮:「萇狸仙子不想饒你們,是不是溫樂陽求情保住了你們?中了惡蠱被妖女追殺,是不是溫樂陽撲滅命火救了你們?蠱毒發作奄奄一息,是不是溫樂陽央求青苗高手救你們?大和尚被巨蛙捉住,是不是溫樂陽捨身救你?」

    慕慕像連珠炮一樣,一口氣把話說完,最後大眼睛火辣辣的盯住冷汗淋漓的水鏡:「和尚,老道,你們兩個要臉嗎?」

    水鏡和尚滿臉通紅,猛地跪在地上向著溫樂陽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嘴裡大聲說:「弟子水鏡叩見師父!」說完一跺腳用袖子掩住臉就跑。

    和尚地動作極快,從磕頭到逃跑一氣呵成,看著跟排練過多少遍似的,稽非老道哎喲一聲,急得直蹦。和尚剛跑了沒兩步,小易的笑聲傳來:「我們溫家拜師得磕六個頭。」

    和尚跑著半截就怪叫了一聲:「偏你家這麼古怪!」,小易笑嘻嘻的糾正:「咱家!」

    和尚像頭奔牛一樣氣哼哼的又衝回到溫樂陽跟前,溫樂陽這次手疾眼快,伸手捉住了和尚的胳膊,一時間也有點反應不過來,結結巴巴的說:「不用了,不用了。」水鏡只覺得身子狠狠一緊,好像有一道鋼箍重重的扣住了他,止住了他下拜的勢子。

    稽非老道這次真地是愁眉苦臉了。湊過來問溫樂陽:「只拜師,不磕頭行不?」

    溫樂陽點點頭還沒說話,水鏡已經爆喝了一聲:「不行!最少磕仨!不能比我少!」

    瘦子從頭到尾也沒參與鏡泊莫家的陰謀,只是到了最後收到妖女地請援這才帶著秀兒趕來,結果賠了夫人又折兵。他雖然是所謂的世宗妖魔,但是一輩子並無大惡。所有的心思都用在飼養巨蛙身上了。最近這快一年裡,都被囚禁在苗寨,和青苗漸漸投了脾性。這次巨蛙退化讓他心灰意冷,再和二娘商量了一番之後,就在寨子裡住了下來。

    溫樂陽有些擔心,望著無精打采的巨蛙問二娘:「要是瘦子突然翻臉……」溫不做已經把後來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

    二娘傲然一笑,伸手拍了拍溫樂陽地肩膀:「放心吧,他要是狼心狗肺咱們也有辦法對付他!這些修真地門道,咱們以前沒見識過地所以才吃了虧。現在咱們心裡有數,真要再對上,誰生誰死還不知道是誰說了算!」

    小蚩毛糾從一旁腆著小肚子。這小子在一年裡胖了三圈也長高了一大截,看來伙食不錯胃口更不錯:「他們修真的也是人,只要是人就逃不過一個死字!」

    溫樂陽笑著點頭,也沒在多說什麼,連晚飯都沒吃就辭別了青苗,二娘帶著小蚩毛糾一直把他們送到了公路上。

    慕慕為了溫樂陽,生生在苗疆待了快一年,現在雖然捨不得溫樂陽,但是心裡也著實惦記家裡。大家約好以後經常往來之後就此分手。

    兩個新收地徒弟也想跑,沒想到溫樂陽不放人,非要拉著他們一起回家,說是還有事情要問。

    溫樂陽回到家裡,自然又是大大的一番熱鬧,女人們全部忙碌了起來,準備著溫家村的傳統美食(猜猜是啥唄)。

    隨後幾天裡,溫樂陽只要一有空就跟稽非水鏡兩人在一起,不停的問著修真者的運力方式和行功法門。兩個出家人把自己知道地都盡數相告,一點也不隱瞞,對於修士來說,修煉的功法雖然各有差異,但是都離不開八個字:煉氣養神,煉神馭物。

    小易就跟在溫樂陽身旁,弄個本子不停的幫著他記錄。

    另外溫樂陽還有一個大問題,在措辭了半晌之後才算明明白白地問出來:「修士裡,是不是也有等級劃分?一級一級層次分明。不同的層次又不同的神通。也有不同的運功法門?」

    稽非老道笑著說:「當然有等級,各個門宗的功法都有等級。和尚練的音樂天蓮宗掛甲小成禪音普渡無上正等正覺神通,就分做八重。我練得千江水有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清淨心靜澈滅神劍法分六個層次……」

    溫樂陽咕嚕一聲,吞了口唾沫,算是徹底被這兩個功法名字給雷到了,勉強笑道:「佩服……你們的功法真夠大氣的!」

    和尚和老道對望了一眼,像一對驕傲的公雞,半瞇著眼睛微微揚起了下頜。

    溫樂陽摸出根胡蘿蔔,定了定神之後才繼續問:「不是問各種功法地等級,我問的是修士之間有沒有公認的等級劃分,比如、比如……」溫樂陽怎麼說都說不到點上,急得抓耳撓腮,狠狠咬了一口胡蘿蔔,才繼續說:「就比如天下所有人都煉溫家的毒,第一層就是泡藥酒連技擊,第二層就是泡毒酒煉錯拳,第三層就是煉毒方化毒入體,每個層次之間壁壘分明,第一層最出色的,也不如第二層最差勁的……」

    和尚從旁邊徹底迷糊了,還是老道比較機靈,總算弄明白了溫樂陽的意思,哈哈大笑著說:「有個屁等級,要是有個公認的等級,大伙就甭打架了,比一比自己的層次,現在是哪個級別地高手,高的勝,輸的自殺?修天之人在靈智初醒之後。或著自有奇遇、或著得到師長的幫助,讓智力開化身體結實,達到修煉本門功法的資格,這個過程有地門派叫做築基,有的門派叫做洗髓,反正意思都差不多。開始修煉功法以後就看個人的天分、勤奮和造化了,沒個屁標準,誰強誰弱總得打一打才分得清。」

    老道說完,和尚也明白過來了,嘿嘿笑著補充:「從修天開始就沒等級那麼一說,修到最後,不是死了就是飛仙……也不知道飛哪去了,反正飛走就不回來了。」

    溫樂陽長出了一口氣,喜滋滋的點點頭。

    看著溫樂陽一臉認真。溫家幾位家長還以為他要煉元嬰,不過也沒人管他,溫、苗、駱三家地傳統就是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是溫家弟子。最後練成了一身趕屍驅煞地神通,那也算你有本事。

    沒過幾天駱家地兩位老爺子趕來看溫樂陽,跟著剛剛在苗疆分手地二娘也帶著蚩毛糾來訪,這番熱鬧足足持續到十幾天之後,來賓紛紛告辭而去,擦著鼻血心滿意足的回家了。

    溫樂陽把修天的事情問得差不多了,隨後則一頭扎進了紅葉林,在小易的指點下,開始研究生字號裡前人留下的毒方。天天鼓搗著十幾個鍋子煉毒,忙得不亦樂呼。

    兩個出家人初到溫家村的時候,天天都想著下山,但是一段時間住下來之後,發現沒有一個人拿自己當晚輩,就連溫大老爺對他們也是客客氣氣的,小山村裡寧靜富足,日子過的安康喜樂。哥倆這麼多年都在江湖上漂泊,一下子找到了感覺。竟然又不肯下山了,天天在村子裡甩手白吃。

    小易心靜如水,每天只要守著溫樂陽就心滿意足,往往在他身邊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什麼也不幹,大大地眼睛跟著他的一舉一動,表情都和溫樂陽一模一樣,時而微蹙眉頭,時而焦急煩躁,時而抒懷歎氣。直到又是幾個月之後。溫樂陽的笑容才漸漸多了起來。時不時都會眉飛色舞地跳起來,嘿嘿傻笑上幾聲。

    小易責無旁貸。跟著他一起傻笑。

    一年以前,溫樂陽練成了祖先留下的邪門功法,變成了標準的王八拳型選手,狠狠的打了幾場硬仗,特別是在巨蛙腹中的遭遇,任誰都會以為溫樂陽現在應該滿世界吸斂毒,讓身體更上層樓,誰也沒想到溫樂陽現在又開始忙忙叨叨的煉起了方子。

    有一次四老爺好奇,過去看了看溫樂陽煉方,一進溫樂陽煉方用的屋子,一股蔥花熗鍋的香味撲鼻而來,四老爺一愣,看著忙碌的滿頭大汗地溫樂陽問:「炒雞蛋呢?」

    溫樂陽趕忙放下手裡的鍋子,畢恭畢敬的回答:「弟子煉方呢。」

    四老爺氣的鼻子都歪了,溫樂陽趕緊跟上去想解釋,四老爺扔下句:「少來煩我!」一揮袖子扭頭走了。

    從那以後反正四老爺是不管他了,每次溫樂陽煉藥的屋子打開之後,總會飄蕩出各種古怪的味道,草藥香、胡椒味、花粉等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一切又都回復到兩年以前,生活平和而忙碌,偶爾兩個傻叔叔會在樹林外面大呼小叫,溫樂陽就會跑出去帶他們去打野味,全家上下依舊一片和睦,不久前因為紅葉林被襲和十幾個弟子慘死峨眉山的陰霾,已經一掃而空。

    山中無日月,轉眼大半年(這詩氣派不?),時值端午佳節溫家大慶,溫樂陽從生老病死坊回到溫家村。

    全族老幼湊在一起慶祝佳節,村子的空地上連串的酒宴排開,月上柳梢地時候正是酒酣之際,突然村口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個陌生的聲音大笑著:「恭喜溫家,恭喜溫家!天星劍廬賀一平拜見溫家諸位前輩,特來恭祝溫樂陽兄弟大喜!」

    說話中一個健碩的老者懷抱著一個紅布長條包裹,大步走進了村子,身後還跟著十幾個小伙子,個個神情彪悍器宇軒昂。

    稽非老道見多識廣,低聲對著溫樂陽和他的師爺師祖說:「天星劍廬是修真正道上的門宗,時候不算短,地位一般。這個賀一平是掌門。」

    溫家幾位老頭子個個納悶,天星劍廬、賀一平,以前聽都沒聽說過更毋論打交道,一個修真門宗找上門來。還恭喜?

    小易就坐在溫樂陽身邊,瞇起大眼睛悄悄的把從不離身的大喇叭握在了手裡。

    大伯溫吞海站起來迎向賀一平,笑呵呵的問:「這位老哥,溫樂陽那小子何喜之有,還勞動您老的大駕親自上山?」

    賀一平也是笑容滿面,沒回答溫吞海。而是反問:「尊駕是?」

    溫吞海也不敢托大:「我是溫樂陽地大伯,溫家地事兒您跟我說就成……」

    大伯地話還沒說完,沒想到頭髮都白了地賀一平竟然對著他施了個晚輩禮,恭恭敬敬的說了聲:「賀一平拜見前輩!請問前輩,那位是溫樂陽?」

    溫樂陽現在比誰都糊塗,放下筷子走到大伯身旁還沒說話,賀一平就一挑大拇指,語氣親切的讚道:「果然是人中之龍!哈哈,好兄弟。恭喜恭喜!」說著把懷裡的長條包袱解開,是一隻古香古色的劍匣。

    劍匣一打開,一股淬礪地氣息立刻氤氳起來。一柄青綠色的長劍孤傲的橫在匣裡。賀一平不等溫樂陽說話,繼續笑道:「這把斬夜,是三千年前一位劍仙遺留下來的寶貝,因為劍氣桀驁一直配不上劍鞘,也算是少有的上品了!送給兄弟做賀禮,剛好配得上溫兄弟的身份啊!」跟著不由分說,把劍匣往溫樂陽懷裡一塞。

    稽非和水鏡對望了一眼,臉上又是羨慕又是驚異,天星劍廬實力一般。但是藏劍養劍天下聞名,要是他們都配不上鞘的劍,就能用兩個字形容了:仙刃!

    溫樂陽老實厚道也不耽誤他財迷,根本沒推辭就抱住了劍匣。

    一個老頭子跟溫樂陽拍著肩膀稱兄道弟,第一次見面就送了這麼大一份厚禮,賀一平笑容親切態度真誠,怎麼看也不像心懷惡意,讓所有人都摸不到頭腦,溫樂陽就更不知道怎麼回事了。習慣性從兜裡摸出一根胡蘿蔔,剛要往嘴裡送突然反應過來不合適,舉著胡蘿蔔吶吶的問:「這個……吃不?」

    賀一平的神色哭笑不得,古怪到了極點,心說這算還禮不?人卻點點頭:「吃!」伸手從溫樂陽手裡接過胡蘿蔔。

    溫樂陽也騷了個大紅臉,趕忙岔開話題問:「前輩上山,到底恭喜小子什麼?」

    賀一平卻哈哈一笑,對著在場地溫家老幼作了個團團揖,竟然什麼也沒說轉身帶著弟子高高興興的走了。

    溫家上下。幾百人大眼瞪小眼。

    和尚搔了搔光滑的頭皮。對老道說:「賀一平那個老小子瘋了,用一把絕世好劍換了個胡蘿蔔……還這麼高興?」

    老道剛要說話。突然又是一陣腳步聲從村口傳來,一個年老女人地聲音充滿了慈祥:「不見彩雲繡坊童一欣拜見溫家諸位前輩,特來祝溫樂陽小兄弟大喜!」話音落處,天空裡突然洋洋灑灑的飄起了芬芳的花瓣雨,一個鶴發雞皮的老太婆,拄著粗大的蟠龍乖張,在七八個美麗少女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走進了村子。

    和剛才的賀一平一樣,老太婆的臉上也樂開了花,問清楚了哪個是溫樂陽之後,嘴裡嘖嘖有聲地一通誇獎,在輩分上只肯自稱老姐姐,最後從侍女手裡接過一件銀白色的大氅,親自給溫樂陽披在肩上,退後了兩步上下打量著:「這件披風是咱們繡坊十三位前輩,煉冰蓮藕絲做線,取火遂心制針前後接力四百年才繡成的,一般的水火方術都傷不到它的,現在送給溫小兄弟,算是老姐姐的一份心意,恭賀兄弟大喜!」說完又顫巍巍的對著溫家一群長輩鞠個躬,任憑溫樂陽怎麼問,她也含笑不語,在少女們的攙扶下走了。

    老道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這次連胡蘿蔔都沒拿!」

    這一天晚上,從天黑以後一直到子夜時分,溫家村就再沒消停過,每過片刻就會有一群人來拜訪,各種各樣地唱諾聲絡繹不絕。

    「難平谷夏一山求見,恭喜溫樂陽兄弟!」

    「大定塢熊一聲有禮,拜會溫家諸位前輩,給溫樂陽兄弟道喜!」

    「玉碗玲瓏洲白一梅來恭喜溫樂陽兄弟了!」

    「十八蹄嶺馬一凡來了,哈哈,快讓我看看哪位是溫樂陽兄弟,道喜啊,道喜啊!」草以前根本就沒聽說過的人,亂七八糟的走進村子,無一例外的面含笑容和溫樂陽平輩相稱,嘴裡說著恭喜,卻始終不肯說到底恭喜什麼,留下了貴重的禮品之後轉身就走。

    各家送來的禮物也是琳琅滿目五花八門,有寶劍、丹藥、仙衣,法器、印篆等等,還有一匹比狼狗還要小一號的棗紅色小馬,叫做玲瓏馬,跑的不慢耐力也好,就是身材太小只能被豪門巨賈當作寵物來飼養。

    等到子夜時分,終於沒有人再上山了,溫家的端午宴草草結束,溫大老爺一揮手:「內室弟子,帶著這些東西跟我回屋!」說完停頓了一下,對著稽非水鏡兩個人客客氣氣地笑道:「二位也請來一趟。」

    小馬現在正拱著溫樂陽地手要胡蘿蔔吃……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8:08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三十二章 川菜

    大老爺邁步進屋,對著身後捧著大包小包的溫樂陽幾個人一揮手:「把東西全放我床底下!那…個馬就別牽進來了!」溫樂陽和大伯溫吞海從床邊撅著屁股忙活著,水鏡和尚已經耐不住性子,甕聲甕氣的問:「溫家和羅海湖一字宮有什麼淵源?」

    幾個老頭都搖搖頭,溫樂陽以前聽老兔妖不樂說過,佛宗大慈悲寺和俗家羅海湖一字宮同列正道五福,是修真界的魁首之一,另外在苗疆為禍的鏡泊妖女,在千多年前也是惹惱了一字宮才被滅門。

    溫樂陽往床底下塞完寶貝拍拍手站起來,摸出一根胡蘿蔔放進嘴裡:「他們都是一字宮的?」

    水鏡和尚搖搖頭:「算不上,都是些依附於一字宮的修真小門宗,沒聽他們都在名諱中間加上個一字嗎,這些門宗或者祖先、或者掌門都是一字宮出身。」

    溫吞海呵呵笑道:「原來一字宮的人,名字中間都加了個一字!」

    和尚繼續搖頭:「只有那些外系的門派弟子,為了表明身份才會這樣,真正的一字宮直系弟子都沒有這個講究,該叫啥叫啥。」

    稽非也呵呵笑著說:「正道五福都有自己的勢力,像大慈悲寺,被天下七十二座古剎共舉為修佛聖宗,五福裡的三座道門之下有著無數小派,一字宮也不例外,一般的事情根本不用自己張羅,只要吩咐一句,下面自然有人給辦的妥妥帖帖的。」說完以後又喜滋滋的歎了口氣:「沒想到咱們小……那個,人緣還真好,大慈悲寺就不用說了,現在一字宮也趕著給你送禮。這些禮物沒有一件是凡品,照我看有幾家可是把家底都翻出來了!」

    溫樂陽先沒說話,攥著根胡蘿蔔把自己最近這兩年裡的經歷仔細的回想了一遍,這才對著四位爺爺疑問的目光用力搖搖頭:「我以前和一字宮從來沒打過交道,也不認識名諱裡帶著一字的修士。他們恭喜我什麼我也不知道。」

    四老爺突然開口。簡簡單單的說了六個字:「會不會是萇狸?」

    一向眼高於頂、看不起世人的修真門宗突然像約好了似地,爭前恐後的給溫家送禮,見到溫樂陽都是從頭到尾一番誇獎,然後放下貴重禮品扭頭就走。這些門宗都是以一字宮馬首是瞻,肯定不是看著大慈悲寺的面子,想來想去原因也只能繫在他們溫家那位師祖奶奶大妖萇狸身上。

    大伯溫吞海伸手拍著溫樂陽的肩膀:「小子。難道一字宮看上你了,想要聘你做姑爺?」

    溫樂陽一下就樂了。沒大沒小地跟大伯貧氣:「您別以己度人。侄子可沒您當年地風範。」

    溫吞海得意無比地哈哈大笑:「你小子也不賴。我看小易。還有駱家地那個漂亮丫頭……」說著半截看到四老爺陰森森地瞅著他。趕緊岔開話題。裝模作樣地分析:「這些寶貝件件都珍貴無比。但是要說對心思。全不如送個嬌滴滴地美嬌娘。才最配得上少年人地那點小心眼。我就不信那麼多老江湖。連這點都想不到。」

    稽非跟水鏡滿臉地佩服。對著大伯挑起大拇指:「這番大論讓人茅塞頓開。高明!」

    溫吞海謙虛地拱拱手:「我當縣長那會。人家托我辦事……」

    溫大老爺聽不下去他們胡說八道。更懶得跟著瞎猜。瞇著眼睛盯著地面。也不知道是在問誰:「能查嗎?」

    大家長正經發話了。溫吞海和溫樂陽兩個人表情同時一整。點頭答應:「明天我們就下山去查!」

    溫大老爺依舊瞇著眼睛。不置可否的呵呵一笑。

    稽非老道從旁邊眼珠轉了兩圈,笑嘻嘻地踏上一步:「這事兒還是我們哥倆去查方便些,修真界的事兒我們輕車熟路,這些一字宮的小囉嘍肯定是得到了什麼消息,要查估計也不是啥難事……」說著,老道斜眼對著和尚使了個眼色。

    水鏡和尚立刻站起來,裝模作樣、面色焦急地對著老道大吼:「咱倆怎麼下山,身上八個兜兒加一塊湊不出五毛錢,下山還不得餓死!」

    溫樂陽哈哈大笑著回頭瞪了和尚一眼:「大師。您這戲忒過!」

    兩個出家人都訕訕的搓手心。修士裡像他們倆混的這麼慘的實在不多見。

    溫吞海出門轉了一圈,再回來的時候手裡舉著兩疊鈔票和一對手機,塞給哥倆一人一份。和尚心細,挨張看鈔票號碼,一會就眉花眼笑。

    老道卻正義凜然的搖頭:「貧道倒不是為了這點盤纏矯情,而是吧……」說著老道把鈔票揣進兜裡,目光對著溫大老爺床底下一掃一掃的,那底下剛進去一把絕世好劍:「一字宮也不是小角色,這件事又處處透著古怪。萬一他們有什麼陰謀。我的寶貝飛劍又在苗寨傷了元神,到現在還沒回復……」

    溫大老爺突然仰天打了一個打哈欠。好像沒聽見老道的話,大聲地喃喃自語:「老了,不中用了,到點就得上床睡覺,坐不住了。這事就這樣吧,勞煩兩位了,有什麼需要儘管跟吞海和樂陽說。」

    稽非一跺腳:「老爺子,您這戲比和尚還過!」

    溫大老爺恍若未聞,睡眼稀鬆的向著自己的寶貝床鋪走去,嘴裡還念叨著:「溫樂陽啊,現在你是做師傅的人了,有時候也得注重點儀表威嚴……」

    和尚見好就收,拉著老道的袖子就往外走,嘴裡低聲嘀咕著:「要啥絕世好劍啊!一人一萬不少了……」兩個出家人也沒在耽擱,最近在溫家村裡閒的筋骨都鬆了,正商量著過了節出去轉轉,藉著查案連夜下山去了。

    溫樂陽出來以後又和大伯商量了一會,想來想去也找不到條線索,溫吞海囑咐他最近先別回紅葉林。

    第二天開始,上山送禮的依舊絡繹不絕,來的人無一例外名諱中間都加了個一字,有的仙風道骨,有地器宇軒昂。全部都是有名有姓的修真流派,但是上山以後就堆起親切的笑容,見到有皺紋的溫家人就施晚輩禮,和溫樂陽拍著肩膀稱兄道弟,嘴裡不迭的道喜,道地什麼喜卻打死也不說。

    禮物越收越多。越收越貴重,一連十幾天下來,溫大老爺吩咐村裡會做木匠活的弟子重新給他打了張大床。

    平時主理村子大小事務的溫吞海沉不住氣了,找到大爺低聲問:「大家長,您看是不是先把山封住,不讓這些門道上來了?」

    大老爺勃然大怒:「放屁,你個敗家的東西!」

    稽非和水鏡兩個人,自從下山之後就再沒什麼消息,中間發過幾個短信回來。都說還在查。

    直到一個月之後,送禮地人才漸漸稀疏下來,終於接連幾天都沒什麼動靜了。溫樂陽心裡卻更不踏實了,這天正琢磨著是不是跟大爺商量下,讓自己下山去找找兩個出家人,突然一個好像兩塊鵝卵石交擊、生硬鏗鏘地聲音,遠遠地從山腳下傳來:「姓溫地最近好大的名聲,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真才實學!」

    大伯溫吞海一皺眉,來的人語氣不善,明顯是來鬧事的,一揮手就要帶人下山。

    溫大老爺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攔住了大伯,有些失落的歎氣:「聽口氣,不像是來送禮的。」

    這次來的人地確不是送禮的。

    不大的功夫,腳步聲疊疊響起,空氣裡緩緩透出一股腥風,隨即人影閃動,七八個年輕人魚貫進村,什麼打扮地有,有人穿唐裝有人穿西服。臉上的表情都糾結著不忿和不屑。

    為首的一個不到三十歲,在他身旁赫然跟著一頭白皮火紋、比犀牛還大的猛虎。

    溫樂陽濃眉一軒,邁步走到村口把他們攔住,沉聲問:「你們是誰?」

    溫家的弟子也都三三兩兩的走出來,看似無意東一簇西一簇的站著,不動聲色的把來人圍在中央。小易的大眸子裡閃動著興奮,一伸手抄起了大喇叭。

    火紋老虎身體微躬,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沉悶地咆哮,警告著溫家弟子。

    為首的那個年輕漢子長的劍眉星目。翹起的嘴角掛滿了不屑:「靈虎丘白振。這些都是我朋友。」

    在他身後的那幾個年輕人也各自自報家門:

    「大直沽,張尚!」跟在白振身後自我介紹的是個瘦子。拇指上套著偌大一個翠玉扳指,偶爾精華流連,一看就不是凡品。

    「七寸竹林,夏不凡!」

    「鋸牛頭谷,劉梓墨!」

    「火鶴門,辛長弓!」

    這群青年各個出身不同,舉手投足裡都有著不小的做派,看樣子都是些門宗裡少年得志的人物,也不知道為啥湊到一起上山搗亂。

    牽著老虎的白振得意洋洋地等同伴們介紹完畢,有些奇怪的看了無動於衷的溫樂陽一樣,似乎很難接受他還沒被這些名頭嚇壞了的事實,回頭對著同伴們笑道:「這是個傻小子!」

    身後的青年們都笑了,其中大直沽的張尚笑得最大聲。

    溫吞海剛要喝罵,被大老爺一把拉住,老頭笑呵呵的搖搖頭,用下頜一指溫樂陽。

    白振繼續挺著胸膛,大聲喝問:「溫樂陽呢,讓他出來給我瞧瞧!他要是不敢見人,我們可就動手了,毒?下三濫的玩意……」

    溫樂陽摸出了根胡蘿蔔,嘎巴嘎巴的嚼著,臉上地笑容已經不怎麼憨厚了:「我就是,諸位都是來找我地?」

    白振充滿意外的咦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臉不忿地怒笑著:「我以為溫樂陽是個什麼了不起的小子,原來跟傻子也差不多!」說著腳底下不起眼的一錯,輕輕磕了老虎的腳跟一下。

    白皮火紋大虎猛地咆哮一聲,向著溫樂陽就撲過來,一股熾烈的火燙裹在腥風裡撲面而來。

    溫吞海終於坐不住了,怒罵一聲:「哪裡來的小兔崽子…….」話音未落,猛虎突然哀號了一聲,在半空中揚起的暴戾瞬間消散。打著滾的摔向一旁,一隻巨大地爪子在自己的臉上亂七八糟的抓著。

    溫樂陽站在原地壓根沒動,望向老虎的眼神也充滿了納悶。

    一條殷紅的胖蟲子正在大虎的眼睛上賣力地翻滾著,每轉一圈,老虎就震天動地的哀號半聲,身上的火紋肉眼可見的迅速變淺。而我服了的身體,卻愈發殷紅起來。

    白振這下子又驚又怒,對著溫樂陽罵了句:「不要臉的溫家……」話還沒說完,突然眼前人影一閃,跟著臉上火辣辣的很燙。

    啪!

    一聲脆響,溫樂陽鬼魅般的欺身而進,抬手給了他一嘴巴:「嘴巴裡放乾淨,偷襲在先的不是我。」溫樂陽說話地時候,嘴裡還叼著半根胡蘿蔔。說著還不依不饒。又在白振的肚子上補了一拳。白振氣的哇哇怪叫,對著身後地幫手招呼了一聲:「殺了!」隨即臂膀一震,七八枚背在身後的小小獸插沖天而起。

    剛要招呼法寶。白振的臉突然變成了血紅色,頭髮根根倒豎,嘴巴裂的能塞進去一隻高壓鍋,跳著腳的怪叫:「辣,辣……水!」

    大直沽張尚看見同伴受傷,雙腕一抖兩根藍色的長綾迎風搖擺,其他人也紛紛發動,不料法寶剛剛出手,還沒來得及招呼敵人。眼前遽然罡風鋪面,一條身影挾著暴烈的氣勢,像靈活的黑豹在他們之間不停的穿梭,每個人地肩膀都是微微一燙,被溫樂陽輕輕拍中。

    等溫樂陽笑呵呵回到原位,一群年輕人都猶豫了一下,剛才溫樂陽要是想下殺手,現在這些人誰都剩不下。沒想到溫樂陽笑完又撲回來,每個人的屁股上也都挨了軟綿綿的一踹。

    這些人比著當初上溫家村來報仇的鼎陽宮道人強點有限。就是一群背靠大樹的二世祖,本事不怎麼樣,眼界卻都大得很。

    少爺們最終還是面露狠色,他們都已經祭出了法寶,就這麼認輸說什麼也不甘心,各自捏著法咒剛要施展,突然也全都像白振一樣,倏然佈滿血絲的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亂蹦亂跳著。渾身上下通紅一片。嘴裡嗷嗷嘶吼:「辣!」片刻後就倒在地上掙扎翻滾,痛苦難當。

    躺在地上的二世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怎麼就被人家撒了辣椒麵。他們知道溫家以毒立世,上山鬧事之前早都做好了準備,或用避毒的靈符,或服用解毒的靈藥,這些東西都是修真門宗裡地寶貝,世間的劇毒根本就破不了防障。

    小易放下大喇叭拍手笑道:「溫樂陽真有的你,還真成了!」

    溫樂陽的臉上也是一片喜色,漆黑的眼睛亮亮的,看上去依舊樸實。

    老虎現在已經變成了白皮豬,一隻眼睛高高的腫起,哀哀的伏在地上一動不動,我服了興高采烈的爬回來,跳進溫樂陽地手心裡搖頭擺尾呼呼直叫,偶爾美滋滋地打個滾。

    大爺爺饒有興趣的問溫樂陽:「小子,怎麼回事,是什麼毒?」

    溫樂陽趕緊把嘴裡吃著半截地胡蘿蔔取下來揣回兜裡,壓根就不看那幾個被辣著的少爺,回頭恭恭敬敬的回答老爺子:「不是毒,是在坊子裡小易幫我煉的方子。今兒是頭一次用。」

    小易秀美的下頜高高揚起,像隻驕傲快樂的小鴿子。

    上次在苗寨和少婦對打,在吃足苦頭之下溫樂陽明白了個道理,自己的功法跟修真的神通差異太大,自己仗著身體強硬、錯拳犀利近身搏鬥,就算他有一天真的把自己練成了盤古手裡的開天斧,這種打法也架不住釘子太多。成天掄王八拳,早晚有把自己搭進去的一天。

    所以溫樂陽回山以後就纏住稽非水鏡,把修真的事情問了個底掉,他不是想煉元嬰,是想用毒藥對付修士。

    修士用真元催動法術、接引天地神通,把質絕對化來壓制量,溫樂陽現在還搞不清楚元氣和打嗝放屁有啥區別,法術是甭想了,不過毒還是可以琢磨琢磨的。

    無論哪個門宗,無論什麼功法。對於修士來說,本質都是一樣的,用身體來吸收散落在天地間的能量(說白了就是靈氣),這種能量並不能直接被身體吸收,而是通過功法融合在修士的先天之氣中形成真元力。

    真元力一方面可以緩緩的改善肉體,另一方面則固化結晶。成為靈魂的載體,結成所謂的元嬰。修士不懼毒素,就是因為身體中真元流轉,一旦有劇毒入體,就會迅速排解出去,所謂地百毒不侵並不是不侵,而是剛侵進去就被趕出來了。

    修為越高,身體裡的真元力就越淳厚,把毒素驅逐出身體的速度就越快。幾乎對身體無法造成傷害,即便修為有限,也能夠通過符力在驅毒。所以毒對修真者來說,根本就是不入流的東西。

    高深的修士中毒,一般來說只有三種情況,一是真元盡喪,就像苗寨裡的鏡泊大姐;第二種是毒中蘊含極為淳厚地五行原力,足以摧毀修士的真元,好像裂地蛤肚子裡傳承的那一絲洪荒至性生金的土毒;第三種是修士心神巨震失了方寸,導致真元散亂,在苗寨裡水鏡和尚因為大蛤蟆吞掉了溫樂陽。心裡亂成一團,不小心中了溫不做的流黃。

    溫樂陽把修真的道理弄得差不多明白了以後,就扎進生老病死坊裡,開始參習前人留下的方子。溫樂陽心地善良,不過不缺心眼,明白溫家雖然以毒立世,但是想要煉成那種源自洪荒的、純烈到極點的、五行至性毒力也沒戲,這種奪天地造化地事情又豈是人力能為。所以想要毒翻修真的人,就得另闢蹊徑。

    溫樂陽想得辦法很簡單。真元力像個360安全衛士似的,只要是可疑進程它就跳過去攔住,但是如果是信賴進程呢,比如強身健體、固本培元地藥粉。

    有許多藥物都對身體有著莫大的好處,不過在藥性發作的時候也會產生一些不適的症狀。如果在對敵的時候,身體突然不適,那補藥的後果恐怕比著毒藥還要可怕。

    溫樂陽在紅葉林裡呆了大半年,就是衝著這些補藥產生的不適症狀下手的。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實際煉藥的時候。溫樂陽想地做的還要複雜得多。

    怎麼樣才能讓藥性中和。爆發的症狀更激烈,而且只是一些感官上的刺激。但是對身體卻絲毫無害,僅僅找這個尺度,就浪費了他幾個月的時間。

    而且溫樂陽特意把種毒的過程分成兩步,所以這群上山的二世祖都挨了溫樂陽兩下,被他連種下兩種藥物。兩種藥物都是大補,各自都不會產生什麼症狀,但是兩股藥力在血脈中交融之後,補上加補但是症狀也就炸起來了。

    兩種藥物在血脈裡遊走的時候,會不斷被身體吸收,在施毒的時候必須要精確份量,否則兩種藥物交匯到一起,比例稍有差異都不會生效。

    溫樂陽總算把自己地施毒心得小聲說完了,最後長長出了一口氣,喜滋滋的看著四位大家長。

    大爺爺的老臉上都是欣慰,用力的點點頭:「小子,不錯!」

    溫樂陽嘿嘿笑著回答:「天天琢磨著給修真的人進補,也挺費腦子的。」

    大伯溫吞海也是滿臉的得意,伸手大力拍著溫樂陽的肩膀:「我就說這小子偶爾聰明!聰明了一下就誰也受不了!小子,這味大補的毒藥起名字了沒?」

    溫樂陽點點頭,淳樸地笑著回答:「川菜!」

    幾位溫家地首領全部放聲大笑,那些滿地打滾的二世祖現在藥力已經結束了,都覺得身輕體健血脈暢通,渾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地力氣,幾個人面面相覷誰都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不過他們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剛才辣的要命的時候,人家溫不草就算派出條狗也能咬死自己。

    溫樂陽咬著胡蘿蔔笑呵呵的望著他們幾個:「說說吧,為什麼上山找我麻煩。」

    他的話音剛落,突然一個聽上去充滿笑意又無比謙卑的聲音又從村口響起來:「溫樂陽少爺是哪位?咱們都是來給少爺聽差的!」

    一個年紀四十不到、長著一副天生笑臉的中年男人,一溜小跑的進了村子,在他身後還浩浩蕩蕩跟著一百多號人,男女老少都有手裡拿著大包小包。

    幾個二世祖本來就垂頭喪氣,一看到這個中年人立刻變得大驚失色,結結巴巴的說:「苟……苟先生……」

    中年人壓根就沒看他們一眼,逕自跑到溫樂陽跟前,笑得畢恭畢敬:這位顴上有疤的少爺,就是溫樂陽吧?」看來在上山之前,他們早就把打聽清楚了,溫樂陽一露面就被人家認了出來。

    幾個二世祖趕緊灰溜溜的下山,溫吞海眉頭一皺剛要說話,大老爺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瞇起眼睛望著新來的中年人,淡淡的說了聲:「那幾個小蟲子不用管了。」大伯溫吞海嘿了一聲,自言自語的罵道:「前陣子都是送禮的,剛才是找碴打架的,現在又來了聽差的傭人,這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8:26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三十三章 聽差

    看到溫樂陽點頭,中年人立刻神色大喜:「見過溫樂陽少爺,小人苟長喜,咱們上山都是聽差的,專程聽候少爺的調遣。」

    溫樂陽糊塗的都快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溫樂陽了:「你們也是一字宮的人?聽什麼差?」

    苟長喜咧嘴一笑,沒理會溫樂陽的第一個問題,指著他身後上百號人:「這些人都各自有些長處,用起來還算方便。」說著揮了揮手。

    十二個好像一個模子裡扣出來的彪悍青年同時踏上一步,苟長喜笑嘻嘻的介紹:「他們都會點功夫,一般的法術也難不住他們,合稱十二月,當然少爺才學通天也用不到他們保護,不過有些小魚小蝦總不能天天勞煩少爺親自出手打發。」

    十二個壯小伙子同時對著溫樂陽鞠躬:「十二月為少爺效死!」說完退開一步,扇子面似的站在溫樂陽身後。

    跟著又走過來七八個滿臉油膩的胖子,苟長喜接著說:「這幾位都是不錯的廚子,川陝魯粵潮州本幫,少爺想要改改口味的時候就吩咐他們。」

    廚子們對著溫樂陽行禮之後,為首的就迫不及待的問:「廚房在哪?」

    後面又上來了兩個人,一個老頭鶴髮童顏精神矍鑠,另外一個正值壯年帶著金絲眼鏡西裝筆挺文質彬彬,「他們兩個一位是老中醫,另一位是莫斯科謝東諾夫醫學院博士,以後少爺要是有個頭疼腦熱就就找他們好了。」

    後面還有照顧起居的老媽子、裁縫、按摩師傅、司機甚至投資顧問、律師、會計,反正只有想不到的,就沒有這幫人做不到的,等都介紹完了以後,苟長喜最後對著溫樂陽笑道:「少爺,您看這些人還合用不?要是還有什麼需要,我馬上下山把人給您找來。」

    溫樂陽仔細看著眼前一大票人,人人衝著自己眉花眼笑。最後把目光落在了苟長喜的臉上:「苟先生……」

    「叫我老苟,這麼多人少爺要是記不住,有什麼事直接吩咐我就成。」苟長喜充滿了職業態度的回答。

    溫樂陽厚道地笑著:「還是先生吧。別老……是誰讓你們來地。溫樂陽不過是個山裡地小子。可不敢指使諸位地大駕。」

    溫吞海溜溜躂達地圍著這群人轉了一圈。最後腳步停在了眾人身後。有意無意地擋住了他們地出路。嘴裡嘿嘿笑著:「說說看。是不是一字宮讓你們來地。」大伯地語氣輕鬆。眼中卻沒有一絲開心地歡娛。送禮地。找碴地。今天乾脆送人來。溫家村是什麼地方。豈容上百個外人來指手畫腳。誰也不知道這些人有什麼圖謀。更不知道這些人裡會不會混有奸細。雖然溫家村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人家看上了自己什麼地方。

    苟長喜滿臉苦笑:「我們都是些下人。上山就是為了伺候少爺地起居飲食。其他地事兒我們也不敢隨便說。您老就行行好。把我們安頓了。我們吃喝作息不敢有一絲一毫地打擾溫家。」

    溫樂陽搖了搖頭。送東西可以財迷地收下。但是這群來路不明地人肯定不能留在村子裡。大伯溫吞海繼續嘿嘿地笑著:「不敢隨便說?嘿嘿。低頭看看腳下……」

    溫吞海一說完。一百多人立刻炸了窩。驚呼聲跺腳聲不停地亂哄哄地響起來。每個人地腳面上不知何時已經長出了一蓬蓬紫紅色地小草。在陽光地照耀下。正閃爍著詭異地顏色。

    除了那十二個保鏢不動神色之外。只有老中醫一臉納悶彎下腰仔細看著小草。其他所有人都驚慌失措。想伸手從自己地腳面上拔草又不敢。

    溫不做笑嘻嘻的從旁邊提醒:「千萬別動,這些草見縫就鑽。見血就長,最後從眼睛嘴巴里長出來,可人還能活上四五年。」

    溫不說也鄙夷的看了十二個保鏢一眼:「十二月,嘿!」

    十二月裡為首的一個年輕人搖搖頭:「我們得了嚴令,不能跟溫家老少動手。」

    溫不做替弟弟撐腰:「那要是溫家人殺溫樂陽呢,你們怎麼辦?」

    十二月一起衝他翻白眼,滿臉的彪悍被無奈滌蕩了個乾乾淨淨。

    苟長喜顧不上自己腳面上妖冶的紫草,跑來跑去的安慰著手下人,又對著溫樂陽直作揖:「少爺。他們都是普通人。可受不得這等驚嚇啊,一會人還沒毒死。就先心肌梗塞了。」說著,又用力跺了跺腳,他跑動地最急,紫草已經開始從腳面向著膝蓋蔓延上去了。

    溫樂陽搖搖頭,生怕這些人真的激起大伯的性子,溫不草殺人可從來不問什麼普通人還是外星人,誠懇的對著苟長喜說:「你們絕不能留在村裡,還請如實相告吧,到底為什麼來這裡,恭喜啊、聽差啊,到底為了什麼。」

    苟長喜神態上著急,但是語氣卻異常堅定:「少爺,這個真不能說,你就算把我們都變成草人我也不能說,反正要是我們都死了,過不了幾天還會有下一撥傭人們上來。」

    溫吞海聽他一說真有點急眼了,怒道:「說不說也未必就是你能打定的主意,溫一半呢,出來!」

    大伯的話音剛落,溫一半就像個幽靈似的,突然出現在村子裡,裂開嘴巴做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打量著眼前的上百人問溫吞海:「問哪個?」

    苟長喜很自覺地踏上一步,視死如歸的望向溫一半:「當然是我。」

    溫樂陽歎了口氣,望向大伯剛要說話,突然一個和藹聲音從身後傳來:「算了!溫吞海,解毒。」

    大爺爺終於開口了,臉上一片慈祥,走到苟長喜的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小子,好好幹!」

    苟長喜身上的紫草立刻簌簌掉落,鞋子和褲子已經千瘡百孔,但是皮膚上乾乾淨淨。絲毫沒留下任何痕跡。

    大爺爺又望向溫樂陽大聲吩咐著:「今兒個我想吃清真回回的八大碗,另外最近天氣濕,老二總鬧著筋骨都發酸,要是有個人給按按倒不錯。天兒是熱了,我們幾個想添幾身兒衣服。今年山裡的雨水多,有幾間房子得重新鋪瓦……」

    大爺說一件。目光就會盯到對應的人,苟長喜開始還笑嘻嘻的,到了後來眼裡漸漸被驚訝佔據,他就大概把帶來地人介紹了一遍,老頭子卻盡數記得個清清楚楚,由衷地讚歎了一聲:「老爺子好腦筋!」

    大爺爺嘿嘿一笑,總算說完了以後揮揮手:「都散了吧,溫吞海,找幾間屋子安頓了大伙。」說完扭頭就走了。

    溫吞海和溫樂陽皺著眉頭追逐幾位大家長而去。

    溫二、溫三老爺卻背著手。溜溜躂達地出村去了。

    苟長喜哭喪著臉一跺腳:「誰給他們解毒啊!」

    溫樂陽回頭扔下了一句:「你拍他們肩膀就成。」

    苟長喜將信將疑地拍了拍身邊人的肩膀,果然紫色的草紛紛掉落,這才又驚又喜的開始給別人解毒。心裡對溫家神乎其神的毒術佩服不已,大老爺拍了拍苟長喜地肩膀,就把解毒的法子種了下去,隨後他拍別人也可以解毒……

    溫吞海和溫樂陽一大一小,兩個人現在越來越不踏實了,大的搓手心,小的啃胡蘿蔔,都恨不得變成條蟲子,鑽進苟長喜心裡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溫大爺笑呵呵的一擺手:「別那麼沒出息。除了苟長喜和十二月之外,都是群普通人,用不著太擔心。」

    溫不做比誰都愁眉苦臉,急得跟什麼似的:「有人送禮,有人打架,有人聽差,到底咋回事啊!」作為一個資深八卦,溫不做現在心裡已經長草了,突然眼睛一亮。對著自己兄弟小聲說:「今天晚上你跟我去聽窗根吧,保證什麼都能打聽出來!」

    三寸丁弟弟鄙夷的哼了一聲:「好啊!」

    溫四老爺一拍桌子,對這哥倆喝罵:「滾蛋!誰讓你們倆跟著進來的!」

    哥倆趕緊灰溜溜的出去了,溫大老爺伸手找溫樂陽要了根胡蘿蔔,咬了一口笑道:「我就不明白這東西有什麼好吃地!」說話間,門外人影一閃,剛剛出村去溜躂的二爺爺和三爺爺都回來了,對著大爺微微一點頭,用毫無陰陽頓挫的聲音說:「風吹蚓已經種完了。」

    溫樂陽這才恍然大悟。又有些疑惑地問:「您給他們都種下追風散了?」

    大伯溫吞海琢磨了一下。打心眼裡佩服的笑道:「大爹爹的施毒手段啊!就連咱們這些內室弟子都看不透!」老頭子剛才拍了拍苟長喜的肩膀,不僅種下了紫草的解藥。更種下了一種叫做追風散的藥粉,而苟長喜在給其他人解毒的同時,也不知不覺的把這種藥粉中了下去。

    追風散無色無味也無害,但是惟獨會吸引一種叫做風吹蚓的地蠶,只要被種下藥粉地人一移動,地蠶就會在地面下跟住對方,風吹蚓在地面下跟蹤,根本就無從發覺。溫家人卻自有追蹤風吹蚓的辦法,足不出戶就能知道這些地蠶去過哪裡。

    溫大老爺呵呵的笑著:「趕他們下去未免讓人小瞧了咱們溫家,嘿嘿,讓他們鬧吧,早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說完頓了頓,又補充道:「以後再有送禮的,照收!」

    溫吞海點點頭,不過還是有些猶豫的問:「要不……讓溫樂陽給大慈悲寺打個電話?他們都是修真的人,可能會……」

    話還沒說完就被四老爺打斷了:「大慈悲寺是大慈悲寺,溫家是溫家,這點事用不著興師動眾的。」

    上山的一群人被溫吞海安頓好了以後,立刻忙活了起來,量身材做衣服、鬆骨按摩、炒菜做飯等等各忙各地,全部按照溫大老爺的要求一絲不苟的執行著,晚飯的時候廚子果然把清真八大碗送進了大爺房間,其他沒什麼事的人就呆在屋子裡,根本不出來走動。

    十二月分成了三班,無時無刻不跟在跟著溫樂陽。臉上從來沒有一絲表情,在崗的時候全身都緊繃著,四個人的眼睛望向四個方向,沒有一個遺漏地死角。即便在交接班的時候也沒有任何鬆懈,接班地和交班地會共同值守一個小時,隨後交班的才會離去。直接回屋吃飯睡覺。

    苟長喜平時也不怎麼露面,但是只要苟長喜三個字一從溫樂陽嘴裡出現,他立刻就會用力答應一聲,突然從眾人眼前冒出來,有好幾次都嚇了小易一跳。

    連著多天下來,這些上山地傭人們沒有一點逾距地行為,有事的時候就忙,沒事的時候就睡覺,彼此之間都不怎麼說話。溫不做的聽窗根行動毫無收穫。

    溫家村是迅速的開始腐敗了,溫家人有的是錢,但是以前吃喝穿著上從來都不怎麼講究。現在吃飯又名廚料理,穿衣有專職精剪,就連剃頭刮臉這些事情都被傭人們打理的井井有條,但是聽差的那些人時不時就會跟苟長喜抱怨:「苟爺啊,不是說好來伺候一個人的嘛,怎麼變成伺候一個村子了,這報酬可不能像原來那麼結了。」

    苟長喜用力點頭:「一定,一定,給大伙漲工資!」

    十天之後。苟長喜笑嘻嘻地找到溫樂陽,恭恭敬敬的問:「少爺,您看這些人用的還合意不?要是有什麼不滿意我馬上換人。」

    溫樂陽不知道該說啥,心說這你別問我啊,得問大爺爺,只好點頭笑道:「滿意,滿意。」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陣熟悉地大笑聲從村口響起,稽非跟水鏡眉飛色舞。打老遠就對著溫樂陽拱手:「溫……那個,恭喜你啊,大喜大喜!」

    話還沒說完,一個火紅俏麗的身影從兩個出家人身後跳躍而出。少女身邊,還跟著跳出來一個雙手叉腰,頭頂氈帽,臉帶墨鏡,身穿團花華服的胖小子。

    看來銅鍋對於阿蛋來說,只是沒有氈帽時候的權宜之計。

    溫樂陽大喜。跟在他身邊的小易也歡呼了一聲:「慕慕!」

    慕慕卻橫眉立目。對著溫樂陽咬牙切齒的叱喝:「溫樂陽,我…我跟你拼了!」說著。雙手一蕩定魂針,像一隻清麗的燕子,向著溫樂陽撲了過來。溫樂陽一愕,猛地身後同時四聲爆喝,四個人手握短刀分別從東南西北,閃電般追襲空中的慕慕!速度快到視線根本無法捕捉!

    十二月從上山之後從來沒出手過,平時他們不離主人身邊,但有不再主人的視線之內,久而久之溫樂陽都忘了他們地存在,全沒想到突然就發出了迅猛如雷霆般的合擊。

    慕慕更沒想到草坑裡還趴著四個保鏢,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只能把眼睛一閉,對方撲擊的勁風已經掃起了她秀氣的瀏海兒,卻突然腳腕上一緊,在對方刀子堪堪要劃傷自己的剎那被人拽了下來。

    慕慕驚呼了一聲,睜開眼睛的時候,溫樂陽正滿臉喜悅的抱著自己:「你怎麼來了?」

    天空中猛地傳來一陣劈里啪啦的亂響,隨即四個猛虎獵豹般竄起的保鏢,亂七八糟狼狽不堪地摔了下來……

    阿蛋也從半空中跳下來,極為高調的撿起自己掉落在地上的帽子,撣撣土又重新扣在了自己的光頭上,不屑的對著四個滿臉紅手印的保鏢揮了揮了拳頭。

    慕慕紅著臉從溫樂陽的懷抱裡掙扎出來,溫家的幾位家長和溫吞海都聞訊趕來,正好趕上稽非和水鏡兩個出家人顛顛的跑過來,稽非對著大伯溫吞海伸出一根大拇指,大聲地讚歎:「大伯,你真神了!真像你說地那樣啊!」

    溫吞海一愣,愕然問道:「我說的什麼?」

    和尚大聲地提醒:「你說的,一字宮看上溫樂陽了,要聘溫樂陽做姑爺!哈哈,這可是天大的艷福啊!」

    慕慕現在一肚子氣,跺腳指著和尚罵道:「你個和尚這麼高興幹嗎!」

    「艷福?溫不草,你們小心把喜事辦成喪事!」駱家的兩位魁首也來了,正緩緩的走進村子,身後都跟著一個渾身黝黑的屍煞。慕慕又生氣又委屈的回到自己兩位魁首身旁。

    阿蛋咿咿呀呀,跑過來蹲下拍了拍溫樂陽的腳面,摘掉小墨鏡,熟絡的跟他打了個招呼。大半年不見,阿蛋越來越像一個活娃娃了,臉上的黑眼圈幾乎都淡得看不出來,目光頑皮靈活,一嘴小白牙,紅彤彤肉嘟嘟的小舌頭,皮膚也像嬰兒似的稀泥滑嫩,讓人看著就恨不得照著臉蛋捏兩把。

    大管家苟長喜悄悄的對著手下人揮了揮手,蔫溜溜的回到自己的屋子,光噹一聲,把門關得死死的,擺明了不敢參與。

    溫樂陽現在滿臉詫異:「到底怎麼回事?」

    稽非老道卻嘻嘻一笑,先不慌不忙的從懷裡拿出一個小電扇,打開開關,嗖嗖的吹著自己。

    直到小易虎著臉去摸大喇叭,老道才趕忙說:「好傢伙,我們哥倆這陣子一直沒出去,這次下山一打聽才知道,羅海湖一字宮掌門看上了你,要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你!」

    溫樂陽覺得臉上一燙,用眼角一掃,慕慕都快變成奧特曼了,大眼睛裡簡直就在往外噴火。

    溫不做的求知慾最迫切:「消息可靠嗎?」

    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奶聲奶氣的歡呼,在村子裡四處閒逛的阿蛋和在村子裡閒逛四處的玲瓏馬狹路相逢。阿蛋直接撲上去抱住了小馬的脖子,把胖臉蛋在馬脖子上使勁的蹭,小馬甩了甩尾巴,打了個響鼻,一臉無所謂。

    和尚甕聲甕氣的回答:「絕對可靠,消息就是一字宮裡的一個名宿不小心透露出來的!現在整個修真道上已經傳開了,大伙都說不知道一字宮發什麼失心瘋,花一樣的仙子偏偏要往牛……那個花盆裡插。」

    和尚總算及時改口,要不這條輕蔑師長的罪過就坐實在了。

    稽非吹完了電扇,又從兜裡掏出罐王老吉:「這個事不會錯,那些一字宮的嘍囉們就是聽到了消息,所以巴巴的趕來給咱們溫不草送禮……」

    最近連著一個多月的怪事倒是解釋通了,一字宮透出消息選了溫不草做親家,所以無數依附一字宮的小門派都爭相跑來巴結,前陣子上山鬧事的幾個人看來都是掌門千金的仰慕者,聽說心上人要嫁給個普通人心裡不服氣,至於老苟這群人,乾脆就是一字宮派來的。

    溫樂陽的嘴角都納悶的抽筋了,就算這個消息是真的,可到底為什麼啊。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8:45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三十四章 看戲

    溫不做從旁邊撇了撇嘴巴,怎麼也掩飾不住一股幸災樂禍的勁:「沒準這位掌門千金是個醜八怪,嫁不出去所以……」後半句話直接被四老爺的眼神給燙沒了。

    和尚搖著腦袋接口:「這位小姐可不是什麼醜八怪,傳說長相堪比天仙,是個一等一的美人,而且資質聰穎,一身神通也是驚天動地,不知多少個門宗裡的少年都以能見她一面為榮,沒想到啊,哈哈,這次咱們溫家可露了大臉!」

    慕慕再也忍不住了,跺著腳用手裡的定魂針一指溫樂陽,隨即又覺得這樣好像不太好,馬上垂下了胳膊:「溫樂陽,你還怎麼說!」

    駱家兩位老爺子,裂開嘴巴僵硬的一笑,和身後的屍煞幾乎一個模樣:「問他幹什麼,丫頭你怎麼說,你一句話,今天駱家就踩平了九頂山,直接把溫小子給你帶回家去!」

    活死人似的溫三老爺突然一抬眼皮,毒蛇般的目光直盯駱家老大:「你眼睛最近沒腫過是吧。」

    駱家的兩個老頭聽他舊事重提,立刻氣的暴跳如雷,各自把屍煞往身旁一橫,瞪著溫家的幾位大家長:「少廢話,不服就試試!上次欺我們沒有屍煞,這次再看!」

    大老爺搖著手站了出來,對老三說了句:「等一會說完了再打他。」

    氣的駱家兩個家長當時就要跳出來,大老爺也不看他們,直接問兩個出家人:「慕慕丫頭和駱家的人怎麼來了?」

    老道理所當然的回答:「這麼大的事兒,當然得咱們幾家一起商量,照我看啊最好把這門子喜事兒高高興興的辦了,要不一字宮翻了臉,我的飛劍現在又不好用……」老道純屬報復,因為溫大老爺不捨得給他斬夜好劍,所以一打聽出來消息之後立刻帶著和尚趕到烏鴉嶺,把事情加油添醋的說了一遍。

    最近溫樂陽一直在生老病死坊研究川菜。根本沒出山,更沒和慕慕聯繫。

    駱旺夫小姐本來就不踏實,聽了兩個老賊的讒言當時就急眼了,駱家兩位魁首的心裡也是極喜歡溫樂陽的,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帶著引著屍煞來了,百足蟲現在就在山下。要是能談就談,就要是溫樂陽那小子始亂終棄,他們絕對翻臉給寶貝孫女撐腰。

    溫吞海息事寧人。在幾個老頭子之間算是晚輩。而且說話也有些份量。趕忙站出來把溫家這些日子發生地怪事。原原本本地和駱家地人講了一遍。最後沉吟著說:「我們以前也從未接觸過什麼一字宮。這事傻子都能看出蹊蹺。」

    駱家地人這才臉色稍緩。彼此詫異地對望了一眼。這麼一相情願。直接把姑娘往人家身上貼地事情以前聽都沒聽說過。溫不做從旁邊搭腔:「一字宮。還有那些送禮地。就不怕咱們不答應?這事兒一個巴掌可拍不響。」

    老道啪地一聲。拉開了易拉罐笑著說:「咱們修真地……他們修真地都眼高於頂。不大看得起世俗人家。現在一字宮地千金要嫁給普通人。在修真道上看來就好像把天鵝許配給了癩蛤……那個裂地蛤。咱們還不樂死。怎麼會不答應。」

    溫樂陽叼著胡蘿蔔望著慕慕。呵呵笑道:「反正我不答應。這婚就結不成不是。」

    慕慕小臉微微一紅沒說話。

    老道剛把王老吉舉到嘴邊。聽溫樂陽這麼說又放了下來:「不娶?那怎麼查他們一字宮到底有什麼圖謀?要我說該娶就娶。反正吃虧地不是咱們。哈哈……」剛笑了兩聲。突然覺得自己袖子一沉。低頭一看阿蛋不知什麼時候牽著玲瓏馬到了自己腳下。正用力拽他袖子。眼巴巴地瞅著他手裡地王老吉。

    老道嘿了一聲,嘟囔著:「也不知道駱家怎麼養娃的。這麼缺嘴!」說著笑瞇瞇地把王老吉遞給阿蛋。

    阿蛋接過來大大的喝了一口,抿了抿嘴,要哭。

    溫樂陽就站在老道跟前,趕忙低頭把王老吉拿回來,換了一根胡蘿蔔給阿蛋,這時候兩個聲音同時咦了一聲。「小太陽,這個娃娃哭你就給他胡蘿蔔?」

    「老七,我看這個小娃娃多半是小太陽的兒子。」

    「不可能,娃娃是跟著紅衣服小妞來地。應該是紅衣服小妞的兒子。」

    兩個傻叔叔正你一言我一語。饒有興趣的瞪著溫樂陽和阿蛋。

    慕慕騰地變成了大紅臉,一跺腳叱喝:「阿蛋。撕嘴!」

    阿蛋一愣,抬起眼呆呆的望著主人,過了片刻才把胡蘿蔔放進衣服上的小兜兒裡,無限委屈的把兩根手指塞進了自己的嘴

    溫樂陽哈哈大笑,低頭抱起胖小子,把小嫩手從他嘴裡搶出來:「不是讓你撕自己的嘴。」

    一下子所有人都不禁莞爾。

    只有溫大老爺,微微皺著眉頭沉吟了一會,才抬頭對溫樂陽說:「一字宮的事兒,一定得查清楚……」話音未落,突然村外地石板路上,傳來了嗒嗒嗒嗒鞋跟與石板交擊的聲音。

    一個清涼的好像冰塊輕敲琉璃碗的聲音,帶著幾分笑意傳了進來:「查什麼?這麼一本正經的?」隨即,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亮,一個明媚得讓春山失色的美麗女子,笑吟吟的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

    溫樂陽、小易、慕慕三個人霍然大喜,異口同聲地喊了句:「萇狸!」喊出口,溫樂陽臉上就一紅,小聲的在後面又加了句:「祖奶奶。」小易跟慕慕可不管這套,歡笑跳躍著就跑到萇狸跟前,萇狸對兩個少女也無比親熱,一點沒有老妖精的做派,笑嘻嘻的拉拉慕慕的手,摸摸小易的額頭,透出了由衷的親熱,三個女子各有各的美麗。或清澈純真或嬌艷火辣或明媚得不可方物。

    萇狸拉著兩個小姑娘走到溫樂陽跟前,明亮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帶著幾分驚喜地笑道:「你小子精神比著上次可又健旺了幾分,是不是吃什麼好東西了?」

    萇狸嘴裡地好東西,應該就是那些會跑的人參,會笑地靈芝。會搞對象的何首烏,不是胡蘿蔔。溫樂陽憨笑,先偷偷看了幾位神色間畢恭畢敬的大家長,才小聲問:「不喊師祖奶奶成不?」

    萇狸清脆的笑聲盤繞在村子裡,伸手一指正想偷偷溜走地和尚跟老道:「除了他們倆,其他人只許叫我名字,不許加那些亂七八糟的稱呼。」

    幾個老頭子連同溫吞海、溫不做等人同時鬆了一口氣,他們都是眉毛鬍子一大把,活了幾十年的人物。雖然明知道眼前這個明媚女子無論輩分還是年紀都大出自己太多,而且心裡也的確敬重有加,但是對著她喊師祖奶奶。還真是叫不出口。

    這時候慕慕突然驚叫了一聲,兩眼放光的盯住了萇狸,從上到下打量著她的裝扮,嘴裡想說夢話一樣嘀咕著:「Prad……迪奧……都是真的?」

    溫樂陽也才注意萇狸換了打扮,簡簡單單的一身淺色衣裙,從上到下透出一股精緻,赤裸的嫩足也踩著一雙精巧簡約地高跟鞋,手裡拿著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皮包。結果慕慕的尖叫變成了慘叫:「愛馬仕,愛馬仕。愛馬仕!」

    因為胡蘿蔔沒有世界品牌,所以山裡娃溫樂陽對國際名牌沒有一點概念。慕慕可不一樣,算算年紀慕慕現在也二十出頭了,和大多數同齡女孩子一樣,對頂尖地大牌子多少都會有些瞭解。

    萇狸自從進村,臉上的笑容就從未減淡過半分,明亮的笑容不停揚撒著從心眼裡的快樂,見到親人的快樂:「小丫頭倒是識貨!」說著,看見慕慕滿臉的羨慕。輕輕蹙起了一雙秀眉:「你自己沒有嗎?你們家沒錢?他…他的弟子家裡會沒有錢?」

    慕慕貌似老實的回答:「不是沒錢,是爺爺們不讓買,說不好看,不值得。」

    初夏的空氣、和煦地陽光在一彈指間,都隨著那份倏然收斂起的燦爛笑容一起變冷了,萇狸歪著腦袋望向駱家大爺,輕輕的問:「Prad不好看嗎?不值得嗎?」

    老天爺作證,駱大爺在以前八十年裡根本就沒聽說過這Prad這個詞兒,吞了口唾沫苦笑著搖頭:「好看。好看。值得,值得。」

    萇狸略帶滿意的點點頭。吩咐:「以後小丫頭想要什麼就給買。」

    駱大爺一邊連聲的答應著,一邊狠狠的瞪了慕慕一眼。不料萇狸的眼睛瞪得比他大的多,也漂亮的多:「瞪她做什麼?不想要眼珠子了?」

    慕慕偷偷拉了拉萇狸地手,萇狸這才重新綻放出精美的笑容,安慰慕慕:「沒事兒,老頭算起來是我的徒子徒孫呢。」

    慕慕哭笑不得的直跺腳。萇狸也覺得自己的話說的有點寒磣,呵呵一笑,轉過頭問小易:「你呢,他們也不給你買嗎?」

    根本不等小易說話,溫大爺爺就大聲吩咐:「吞海,馬上派人下山,去買撲…撲….撲魯撲……阿詩瑪…...還有奧迪(重複一遍,奧迪,沒看出來的書評區報道^^)!都買了,有多少買多少,回來給小易丫頭和慕慕丫頭分了,多帶點錢啊,先拿兩萬吧……」

    溫樂陽咋舌:「兩萬塊?這麼貴!」

    大伯溫吞海瞪了他一眼:「折算成胡蘿蔔更貴!」

    溫吞海沒白認那麼多丈母娘,是懂行的人,嘿嘿一笑也不矯情,直接喊過來個精明的溫不草塞給他張卡,打發下山去了,臨走時還在後面囑咐著:「別去縣裡那個Prad專賣啊,沒準是假地。」

    慕慕生怕溫不草真從縣城裡買迪奧Prad,趕緊大聲囑咐:「得去重慶,或者上海!」

    溫大老爺咳嗽了一聲,恭恭敬敬地問萇狸:「您老請進屋坐吧……」

    萇狸揚起白皙秀嫩的頸子,瞇著眼睛充滿享受地感受了一下陽光,懶懶的說:「這麼好的太陽,我可不想進屋。」只有對著溫樂陽和兩個少女的時候,才會有那種從骨子裡透出的親熱,對其他的三家弟子。雖然淵源是一樣地,但是親疏可就差得遠了。

    溫樂陽這時候才算正經回過了神,摸出根胡蘿蔔笑呵呵的問:「您怎麼來了?」小易立刻幫著他重新問了一遍:「您怎麼現在才來?」

    萇狸笑容裡凝結出一份說不清的表情,好像有些迷惑還有些感慨,沒直接回答溫樂陽和小易,而是搖頭歎道:「這個花花世界。可真是變了個樣子呢,剛開始的時候也鬧了幾次笑話,對了,你記下我的電話。」隨即聲音清脆的報出了一串數字。

    溫樂陽、小易和慕慕同時想起來在斬雁峰上萇狸搶老和尚手機地事情,都笑了。

    幾句話的功夫裡溫家老老少少已經把籐桌籐椅都擺整齊了,溫吞海大聲吩咐著:「今天別用那些廚子了,咱家自己準備,晚上吃好的!」駱家兩位大爺嚇了一跳,都情不自禁的用手摸了摸鼻子。

    萇狸懶洋洋的坐進椅子。即便這麼一個慵懶的動作,也濃濃的透出高傲,溫家和駱家的重要成員現在都垂手肅立在她跟前。表情又恭敬又興奮,除了三個沒心沒肺的少年之外,所有人都不敢正視這位學會用手機地師祖奶奶。

    萇狸笑瞇瞇的問溫樂陽:「剛才你們說什麼呢?我還聽見有一字宮的名字,他們欺負你們了?」說到最後,瞇起地眼睛裡已經透出高高在上的凌厲。

    溫樂陽趕緊哭笑不得從有人上山送禮開始,一直到剛才稽非跟水鏡打聽來的消息,詳詳細細和萇狸說了一遍,萇狸越聽臉上笑意越濃,還沒等溫樂陽說完就哈哈大笑著一拍椅子扶手。眼睛裡充滿了唯恐天下不亂的頑皮:「好事兒啊!」說完沒等任何人反應過來,就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蹙著秀美的眉心,表情可愛的讓人心裡好像有根羽毛輕輕的刷過,自言自語的嘀咕了句:「不對,等一等。和尚老道,過來!」

    兩個出家人顛顛的跑過來,嘿嘿媚笑著等著萇狸發問,心裡可都是惴惴不安。生怕自己一個對答不慎就惹翻了這個女閻王。

    萇狸看見老道過來,猛地瞇起眼睛,身體微微地前傾,聲音雖輕但是語氣森然:「要說實話,知道麼?」

    兩個出家人同時吞了口唾沫,玩命的用力點頭。

    萇狸露出了一個似乎還算滿意的微笑,語氣從冰冷變成了清清淡淡,朱唇輕啟,吐出兩個字:「說吧。」說著抄起桌子上的香茗。淺淺的抿了一口。臉上又重新露出了那種懶洋洋的神態。

    和尚跟老道偷偷的對望了一眼,悶了半晌老道才苦著臉抬起頭。小心翼翼的問:「師……仙子到底讓我們說什麼啊!」

    萇狸哼了一聲,把茶杯往桌兒上重重一頓,滿臉不耐煩的叱喝:「當然是那個小妞漂不漂亮!」

    老道長出了一口氣,一張老臉笑得能把包子氣哭了:「漂亮!漂亮!據說是一等一地美人……」

    萇狸不等老道說完,喜笑顏開的一拍手:「那就成了!」

    溫樂陽滿臉苦笑,攥著根胡蘿蔔問:「什麼跟什麼啊,就成了!」

    慕慕在旁邊已經臉色煞白,小臉上掛滿了從骨子裡泛起的委屈,緊緊咬著牙不說話,既不看溫樂陽也不看萇狸,就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突然身旁香風飄過,萇狸滿臉壞笑的出現在她眼前,伸手抹去那一顆珍珠般的眼淚:「嘖嘖,小丫頭,我要是你才不會哭。」

    說著,萇狸又看了一眼旁邊滿臉無所謂的小易,略帶奇怪的問:「你就不著急?」

    小易眨了眨大眼睛笑道:「有點著急,不過著急又沒用,只要溫樂陽娶了那個一字宮的女人,我就一喇叭轟過去!」

    小易地笑容純真清透,說地話讓所有人都覺得汗毛根發硬。

    溫樂陽咕咚嚥了口唾沫,趕緊追問:「轟誰?」小易滿臉的稀奇,彷彿溫樂陽問了個再傻不過地問題:「當然是那個女人!」

    溫樂陽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笑得毫無誠意:「不喜歡的人我也不會娶來的。」

    慕慕從長相到脾氣,都是火辣辣的,但是接觸時間稍長就會知道。這丫頭是假潑辣,無論是在峨眉山還是苗疆,慕慕就從來不和溫樂陽真的發脾氣,更不會不顧局勢只顧耍性子。

    小易根本就不懂這些,她年紀還小對男女之情還不算完全明白,但是現在一個小小地心眼裡。放的全是胡蘿蔔。她從小就在紅葉林裡長大,天天守著四老爺這麼個老妖精,雖然天真但是更直率,想法倒比慕慕辣的多。

    萇狸哈哈大笑,對著小易挑起一根俏氣的大拇指:「還是你更隨我的脾氣!不過光打死那個女人可不夠,我要是你,他們一家誰也別想活!」

    小易嘿嘿笑著吐了吐舌頭:「那溫樂陽到底娶不娶?」萇狸笑嘻嘻的看了溫樂陽一眼:「有人搭台有人唱戲,咱們就瞧著唄,反正那個戲檯子咱想什麼時候拆就什麼時候拆。」說完。又撩了撩慕慕額頭地留海兒,大包大攬的笑著:「放心吧丫頭,有我在溫樂陽娶不了別人。」

    慕慕破涕為笑。也不再隱瞞自己對溫樂陽的那份小心思,俏皮的吐了吐舌頭,對著萇狸脆生生的說了句:「謝謝師祖奶奶!」說完伸手拉起了小易的手,聰明無比的傳遞給在場所有人一個信息:除了自己之外,小易也可以。

    這個小動作讓溫家的幾位老爺子都很開心。

    溫不草也好、烏鴉嶺也好,雖然都是現代人,但是在禮法上依舊我行我素,二女一夫在他們眼裡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事兒,就算溫樂陽娶媳婦。老爺子們也沒打算讓他去縣民政局辦結婚證。苗不交就更不用說了,上一任大龍根就娶了仨媳婦,外姓女子、親妹妹外加女妖怪,他這輩子也算值了。

    一字宮嫁閨女這事兒要是真的,傻子都能看出來其中有古怪,偏偏一字宮還搞得這麼張揚一點都不掩飾,反倒勾起了萇狸地興趣,這位祖奶奶兩千年前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天下不亂的主,剛周遊世界回來正閒的沒事。她和溫大爺一樣地心思。現在就想看看一字宮還能到底是為了啥,拚命也要把自家閨女賠進來。

    溫樂陽弄根胡蘿蔔有滋有味的吃著,他的主意也挺正的,反正他是不會娶,但是對於一字宮的圖謀倒是充滿興趣,現在自己最大的靠山來了就更不怕了,而且自我感覺極好,莫名其妙的就成男主角了。

    溫吞海從旁邊問萇狸:「那些傭人呢,現在怎麼辦?」

    萇狸呵呵笑著。露出編貝般的皓齒:「讓廚子給我弄條魚嘗嘗。手藝好就留著。」說道魚,那雙明媚的眼睛裡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一副打心眼裡的渴望。

    溫樂陽充滿理解的笑了。貓妖嘛,愛吃魚也是應該的,幸好自己這位師祖奶奶不是坐地蟾成精,要不誰能給她做盤紅燒蚊子吃。

    萇狸來了九頂山,駱家的人自然是暫時不會回去,溫大老爺也立刻派人去給苗不交送信,末了非常不高興的抱怨:「這群苗子的地方,電話線拉不進去,手機又沒信號,這都什麼時代了,有點事還得派人去通知!」

    溫樂陽把自從峨眉山分手之後的事情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萇狸本來一直笑嘻嘻地聽著,但是聽到鬼肉蘑菇的地方,眸子裡突然炸起了一絲精光,溫樂陽壓根沒注意她的表情變化,舉著半根胡蘿蔔自顧自的往下說,說道阿蛋中魅的時候,萇狸終於揮手打斷了他,對著正騎著玲瓏馬跑來跑去的阿蛋喊道:「過來!」

    阿蛋臉色大驚,調轉馬頭撒腿就跑。剛跑了兩步脖子上一緊,就被突然出現在他身旁的萇狸拎了起來。

    阿蛋趕忙伸手把帽子摘下來塞進懷裡,玲瓏馬對著萇狸打了個響鼻,眼睛裡充滿敵意,表情跟被抓走騎士的飛龍似的。

    萇狸沒搭理玲瓏馬,伸出白玉般地手掌,在阿蛋地前胸後背和小腹輕按,阿蛋渾身癢癢肉,扭成了條胖泥鰍手舞足蹈的咯咯直笑。

    慕慕最關心阿蛋,看著萇狸臉色凝重,趕忙把小兔妖說地童屍種魅又講了一遍。

    萇狸卻冷笑了一聲:「小兔妖是個小糊塗蛋,老兔妖是個老糊塗蛋。童屍種魅?純屬放屁!」

    慕慕的小臉一下子就白了:「那是什麼?」說著,生怕從萇狸嘴裡蹦出來個壞消息,不甘心的指著阿蛋:「他現在已經不是殭屍寶寶了,越來越像普通的娃娃了。」

    萇狸擺弄完了阿蛋,隨手把他扔在地上,搖著頭對慕慕說:「蘑菇裡根本就不是魅,是隻殘破的元魂!」

    阿蛋跳到地上立刻翻身上馬,策馬狂奔,頭也不回的跑了。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8:58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三十五章傳音

    萇狸瞇著眼睛想了一下,繼續給慕慕解釋:「鬼肉是屍骸化成的,被生氣熏染長成蘑菇形狀,但是屍體裡的戾氣都凝聚在外面的煞地,蘑菇自己永遠也長不出魅,更成不了精。」

    溫樂陽後知後覺的點點頭:「我也覺得奇怪勒,那個地方誰還能修座廟。」

    慕慕腦子裡光想著阿蛋的事情,又不知道該怎麼問,神色無比焦急。

    「鬼肉在生氣源源不斷之下,會慢慢變成蘑菇,可是到了最後,丫頭你知道會變成什麼形狀嗎?」萇狸似笑非笑的看了慕慕一眼:「會變成人形,血肉、經脈、骨骼甚、至毛髮、牙齒、眼珠樣樣不少,但是不會走不會動不會長也不會想,只是個死不了也活不了的皮囊!」

    雖然頭頂上艷陽高照,身邊草長鶯飛,溫樂陽幾個人一想當初在破廟的那個陰森地穴裡,面對的不是一片蘑菇而是一群皮膚慘白的活死人,立刻忍不住炸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幸虧二娘她們進去的早,要是等鬼肉變成了人形在進去,估計青苗的胃口可就不那麼好了。

    萇狸的笑容及時驅散了剛才那種陰森森的感覺:「鬼肉就算變成了人形,也還是個死物,但要用來養魂,卻是再好不過的地方了,元魂和鬼肉一起長大,等蘑菇變成人形的那一天,這個人就算活回來了!」

    「那阿蛋呢?」三個少年一起開口問。

    萇狸看了一眼正在策馬馳騁溫家村的禿小子,臉上的表情讓人有些莫名其妙:「蘑菇就被你們無意中破掉了,那個還沒養成的元魂,沒有神智只不過是些魂力,對殭屍娃娃來說,是再好不過的補品了!照我看,阿蛋在過上一年半載,也就該正經活過來了!不過……」

    萇狸的轉折一下子把驚喜凍結在三個少年的臉上:「死人復生,是要遭天譴的!」

    溫樂陽突然覺得,萇狸這次周遊世界以後。也具備了溫不做的基本素質了,一句一句的說著自己一點也不著急,他們仨可都快急死了,小易和慕慕也一樣,異口同聲地問:「什麼天譴?」

    萇狸也挺無奈。自言自語地嘀咕了句:「真是什麼都不懂!」才接著解釋:「天譴就是天劫!元魂在鬼肉裡復活。整個煞地都會幫他分擔天劫。鬼肉本來就和煞地同生共長。天譴來地時候。煞地自然會和他一起分擔。但是阿蛋不行。他得了魂力。復活之日就是天劫之時!」

    溫樂陽追問:「天劫有多厲害?」其實就算不問。他也知道天劫不是個省心地東西。但是現在攤到了阿蛋頭上。肯定得把這個虛無縹緲地東西量化了。才能作準備。比如說弄個高級合金地絕緣箱子什麼地。

    萇狸搖搖頭。坦白地說:「我也不知道。天劫這種事因人而異或大或小。不過死人復生相當於陰陽顛倒。應該不會輕。」說完。突然展顏一笑:「反正現在時候還早。不用想這些東西。到了正日子。我和兩隻小兔子都來幫忙。嘿。我們夾在一起快萬年地修行。幫那小子分擔個天劫也未必是什麼難事。」

    溫樂陽、小易和慕慕同時長出了一口氣。望向她地眼神裡既有崇拜、感激。也有你倒是早說這句話啊地抱怨。

    溫樂陽還多想了一步:「那個元魂。是被人種進去地。還是自己跑到鬼肉裡去地?」說完頓了一下。把大小兔妖受傷地事情也和萇狸講了。

    萇狸倒沒有太多地驚訝:「當然是修士種進去地。元魂已經殘破不堪。身體肯定是被大法力給轟碎了。也許是親人也許是同門保住了他地元魂。種進了蘑菇裡。兩隻小兔子受傷不知道和這事有沒有關係。」說著她又笑了。眼睛裡再次點亮頑皮地光芒:「等你娶媳婦地事兒完了。咱去寺裡問問它們倆。」

    在萇狸心裡,現在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能耽誤她看一字宮這齣好戲。

    溫樂陽卻沒完沒了的問個不停:「那也不對啊,種魂的人怎麼不在廟裡守著呢,萬一進去個人,沒準就把蘑菇給弄壞了。」

    萇狸不耐煩了。先提著鼻子嗅了嗅。歡呼了一聲:「魚香味!」隨後才連珠炮似的給溫樂陽解釋:「煞地一般人進不去,就算進去了也碰不了那根養魂的蘑菇。你們溫家不是有人過去抱蘑菇,結果差點被吸成人乾。也就是他留下的那套稀奇古怪的錯拳能夠破法,你才毀了蘑菇。」說完頭也不回,一蹦一跳滿臉喜色的向著廚房走去。

    萇狸剛一推開廚房門,裡面一個粗豪的聲音就破口大罵:「滾出去!老子做飯地時候最煩別人打擾!」

    溫樂陽嚇得胡蘿蔔都丟了,剛要衝過去救廚子,沒想到威風凜凜的萇狸陪笑著對著屋裡說:「您忙您忙,我可不敢打擾,您好好做,做得好吃點啊,少放辣椒啊。」

    「快走,老子做飯不用別人指手畫腳!」

    萇狸縮著脖子又退了回來,衝著三個少年俏皮狡獪的吐了吐,大大的眸子好像都要流口水了……

    隨後的幾天裡,萇狸就舒舒服服的住在溫家村裡,沒事的時候嘴裡哼著波斯貓四處溜躂,除了溫樂陽、小易和慕慕之外,基本上不跟別人說話,偶爾拿正眼看一眼其他人,也算是給面子了。

    溫樂陽問過萇狸幾次,這一年半裡有沒有找到拓斜師祖的線索,萇狸根本就不搭理他,這位師祖奶奶骨子裡的貓性極重,想說地話不用問,不想說的話她連應付敷衍都懶得做。

    沒過多久二娘帶著小蚩毛糾,還有苗寨裡現存的高手就趕到九頂山,隆重的拜見師祖奶奶,萇狸對著二娘著實讚揚了幾句,如果沒有這個女人,現在天下就再沒了苗不交三個字。

    二娘和小蚩毛糾見到溫樂陽、慕慕,也是親熱的不行,一定要送給溫樂陽幾個苗女。溫樂陽急壞了,心說這事你偷偷跟我說就成,別當著慕慕面說啊。

    慕慕拉著小易的手,笑嘻嘻的看著溫樂陽:「我不管,你要喜歡就收下。」

    溫不做從旁邊搓著手心,涎著臉對二娘笑:「二娘。咱們九頂山上,除了溫樂陽之外還有別的好小伙子呢,我這老大不小地,也都沒個媳婦……」

    二娘沉吟了一下:「我們苗女嫁人沒什麼講究,就求自家地男人是個真漢子。」

    溫不做一拍大腿:「那我娶了媳婦以後,少說話還不成嗎?」

    二娘哈哈大笑,豪爽地一拍溫不做的肩膀:「趕明我跟你們老爺子說說,這次回去地時候,帶上你們不說不做哥倆一起。去寨子裡相相!」

    溫不做大喜:「那您可別忘了哈,還得跟四爺爺說聲,他是咱們死字號的頭領。」幾個人正聚在一起唾沫橫飛胡說八道。萇狸突然喜形於色,像陣風似地跑到溫樂陽跟前:「來了來了,可算來了!戲班子來了!」

    二娘還不知道一字宮的事情,還一臉納悶的琢磨,溫不草遇到喜事兒還請了戲班子?

    果然沒過了一會,一陣悠揚的笛聲同時從四面八方響起,歡快的節奏、輕揚的調子,聲音響亮但是絕不刺耳,讓人一聽就不由自主的泛起笑容。恨不得拋開手上所有的事情就隨著笛聲舞蹈。

    數以萬計的彩蝶不知從何處翩翩飛起,翅膀揮動間灑下一層層若有若無地晶瑩顏色,在半空裡婉轉翻飛,笛聲愈發的悠揚快樂,各色彩蝶開始漸漸條理清晰的、按照自己地顏色排列成一道道絢麗的拱弧,偏偏沒有在陽光下透出一絲陰影。

    小蚩毛糾和阿蛋齊聲歡呼,這時候溫樂陽才看出來,天空中的彩蝶一共有七色,在笛聲的指揮下。赤橙黃綠青藍紫七彩長虹分成了七個方向,就像隨風飄舞的綵帶,先各自分開,不久又再度緩緩匯合,最終凝聚成一條從九頂山顛直鋪天邊的炫燦彩虹!一層層光暈從彩虹上不斷播撒,整個九頂山都被氤氳的醉人芬芳圍攏。

    笛聲越來越響亮,一抹牽人神思的高音不斷婉轉,不斷拔高,一疊一疊好像無窮盡的溫柔海浪。每當大家以為它即將消逝地時候。總會在絲絲縷縷之間突然又衝上了一個新的動人音階。

    終於,那抹亮麗的音色在讓人心馳神往的驚艷中。發出了一聲清脆的爆鳴聲,漫天彩蝶鋪就的彩虹同時泛起旖旎炫目的光華,在笛聲結束的剎那裡,化作鋪天蓋地的花瓣雨!

    萇狸現在滿眼興奮,目不轉睛地盯著半空裡比煙花更燦爛的美景,喜滋滋的對溫樂陽說:「一字宮這番做派,可也花了不少心思呢!」

    溫樂陽呵呵一笑:「還不是想先聲奪人,給我們溫家來個下馬威。」

    萇狸咦了一聲,瞅了瞅溫樂陽:「什麼時候變聰明了?」

    這時候一個雄渾低沉的聲音,遠遠的從山下傳來:「羅海湖一字宮,麻赫水上山請見川西溫家諸位家長,有事相商。」

    這下溫家的四位老爺子都面含怒色,一個人中氣再足也甭想從山下喊話,這個姓麻的用得是法術,明顯就是仗著法術欺負溫家,無論是不應,還是派人下山通知,一上來就已經矮了一截。

    老道跟和尚也做不到這點,不過哥倆的注意力明顯沒在這裡,都笑嘻嘻的,和尚跟著四位老太爺解釋:「一字宮裡有三個巨頭,老大姓夏、老二姓麻、老三姓魏,修真道上背地裡都管他們叫做下馬威。這個麻赫水,是一字宮二掌門地弟弟,算是一字宮裡地重要人物了。」

    老道則沒點正經的跟溫吞海說:「他叫喝水,比你吞海可差了一籌!」

    四位老爺子和大伯都臉色鐵青,沒搭理倆出家人。

    苟總管倒是滿臉地興奮,嘴裡念叨著:「麻二爺來了。」就想下山去迎接。

    萇狸嘻嘻一笑,明媚的眸子從所有人臉上掠過,最後向著溫不做一揮手,伸出春蔥般的纖纖細指,在半空中畫了一個複雜的符號,她的手指就像鋒利的貓爪,一筆一劃都好像撕裂了空氣。留下了一條灰黑色的斑駁痕跡。

    半空中的篆文成形之後,猛地一震,隨著萇狸地手勢沒入了溫不做的身體,萇狸這才笑望著溫不做:「你說吧?」三大巨頭之二的親弟弟,身份尊崇地位也高,在修真道上的聲望。比起大慈悲寺五大禪院的首座也毫不遜色,算是平級的人物,這次代表一字宮來找溫不草,先施法弄出個漂亮陣仗,又施展傳音術,此刻正傲然微笑,等著溫家人顛顛地下山來接。

    過了一會,山上沒有一絲動靜,麻赫水哈哈一笑。剛要再次傳音,突然一個比驚雷還猛烈的聲音猛地從自己耳邊炸響:「您讓我說什麼啊,哎喲……見鬼了。怎麼這麼響……周圍茂密的山林都被震得簌簌發抖。

    過了一會,這個聲音有試探的、放低了嗓門:「喂……喂喂……」還是像打雷。

    片刻之後,一股小人得志的囂張氣焰沖天而起,那個聲音卯足了勁哈哈大笑,開始的時候還是裝模作樣,到了後來就變成了真心的歡喜,對於以八卦和說話為畢生追求的溫不做來說,突如其來驚天動地的大嗓門實在讓他太滿意了。

    剛才麻赫水地聲音,和現在被萇狸施了法術的溫不做一比。就像青蛙和老虎對吼。

    麻赫水就覺得一個又一個巨雷轟轟的炸在自己地耳膜深處,目光驚疑不定的望著山腰上。

    溫大爺出了氣,心裡就舒坦了,笑著吩咐溫不做:「少廢話,讓他們上來。」

    溫不做悶雷似的哦了一聲,無比珍惜的對著山下大吼:「山下的爺們,請上來吧!」

    麻赫水的聲音和剛才一樣,沒有絲毫的增大:「那就叨擾了。」不過一會的功夫,在猶自飄揚的花瓣雨中。兩個大漢一穿紅衣,一穿青衫扛著一頂滑竿,幾乎腳不沾地地一路縱躍上山。

    溫不做低聲對著自己三寸丁弟弟說:「拍電影嗎?」話一出口又嚇了自己一跳,山底下的公路上都能聽見他的聲音。

    麻赫水看上去五十來歲,個子不高但是身體粗壯結實,進村後從滑竿上一躍而下。苟長喜帶著十二月急匆匆的迎上來,在村口恭恭敬敬的躬下身子:「苟長喜見過麻二爺」。說著一揮手,身後的十二月趕忙從兩個大漢手裡接過了滑竿。

    麻赫水只是向著他微微一點頭,隨即笑呵呵的向著村子裡眾人說:「哪位是溫家的主事。麻赫水冒昧打擾。還請見諒。」說話間的語氣平平淡淡,即不客氣也不高傲。

    溫吞海快步走出人群。拱著手笑道:「窮鄉僻壤,仙人下凡,真讓咱們受寵若驚了,不知道什麼事,勞動了一字宮麻二爺地大駕。」大伯的笑容真誠,言辭客氣,但是語氣裡總讓人感覺有那麼一絲嘲笑。

    麻赫水也不當回事,繼續皮笑肉不笑的問:「閣下是?」

    「好說,在下溫吞海,仙長有什麼事跟我說就成。」

    麻赫水瞭然的點點頭:「原來是溫樂陽的大伯……呵呵,這件事兒最好還是能和溫家的大家長來說,如果方便的話……」一字宮早就把溫不草的關鍵人物都打聽清楚了。

    大伯客客氣氣的打斷了他地話,有些為難地搓搓手心:「您看,幾位老爺子都忙的緊,村子裡地事兒呢,差不多都是我做主,你要麼就和我說,要是事關重大,實在不想和我說的話……要不您先回,改天等老爺子們不忙的時候您再來?」

    溫家的四個老頭子一點都不忙,跟個沒事人似的背著手,毫無反應的站在原地。任憑麻赫水如電的目光掃過,絲毫不予理睬。

    麻赫水臉色微變還沒說話,身後的那個紅衣大漢就陰冷向著溫吞海一笑:「別給臉不要臉!」

    溫吞海依舊不慌不忙,笑呵呵的回答:「要是有事商量找我就行,不過諸位要是上山來找臉的,我可就幫不上忙了。」說著一轉身,居然背著手溜溜躂達的走了,就把修真道上萬人敬仰的一字宮麻家二爺晾在了村口。

    老道用極低的聲音跟和尚總結:「完了,這次下馬威讓人家給下馬威了。」

    溫不草、苗不交、烏鴉嶺上死不了,這三家的處世之道沒有一個是厚道大方的,別人不惹他們也就算了,一旦被惹到,必定十倍百倍的還回去。一字宮在之前擺足了氣派,無論是故意露出風聲讓囉嘍們上山送禮,還是剛才的漫天彩虹、千里傳音,都或張揚或隱晦的擺足了威風和高高在上的氣勢。

    相比之下,溫吞海的刁難雖然顯得小氣,但是直接的多,也出氣的多。

    紅衣漢子臉色一變,毫不掩飾蓬勃的怒意,邁步就要去抓溫吞海,麻赫水卻呵呵一笑,伸手攔住了手下:「溫不草啊溫不草,果然有些脾氣,要是溫家大伯真能做主,那和你說說也無妨。」

    溫吞海這才停住腳步,既不讓座更不上茶,就站在原地,用自己以前常用的縣長腔笑道:「就是嘛,說說吧,什麼事兒?」

    麻赫水臉上的怒氣一閃而過,徹底收斂了笑容,淡淡的說:「是件大喜事,我家一字宮掌門聽說溫家一個叫做溫樂陽的少年,很有些應變的本事,夏大哥挺賞識這個孩子的,打算跟溫家和親,把我那寶貝侄女嫁給溫樂陽。」

    先前說話的那個紅衣漢子又冷笑著開口:「夏小姐是我們掌門的掌上明珠,嫁給溫樂陽是他的福分了,主人這次過來,就是代表一字宮和溫家的主事商量一下,看看什麼時候合適,就把婚事辦了。」

    溫樂陽苦笑著和身旁的親人對望了一眼,一字宮的這個理由比放屁還沒味,連溫九和溫十三都騙不了,可就這麼理直氣壯的說出來,明擺著把閨女嫁過來,溫家佔了個天大的便宜,根本不容拒絕。

    溫吞海依舊是滿臉和藹,連連點頭:「好事好事,不過……」說著,又湊上了兩步:「這事我做不了主。」

    紅衣漢子終於爆發了:「剛才說要找能做主的,你說跟你交代就可以,現在又做不了主,真當一字宮是好消遣的?」

    麻赫水等手下說完了,才裝模作樣的攔了一下,依舊面無表情的看著溫吞海:「既然你做不了主,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換你家能做主的老爺子來吧。」

    溫吞海搖搖頭:「這事兒我家老爺子也做不了主。」

    麻赫水突然跨上了一步,和溫吞海幾乎四目相對:「那誰能做主?」

    溫吞海毫不退讓,瞇起的眼睛裡透出比毒蛇還陰狠冰冷的目光,嘴裡冷冷的笑著說:「縣,民政局。」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9:13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三十六章 出手

    麻赫水三億四千萬個肺泡一起都被氣炸了(特意百度了一下,一個人居然有三到四億個肺泡),當場就要翻臉動手,不料溫吞海又接著說:「溫樂陽已經成親了,再娶的話民政局肯定不答應……而且我們這些長輩在婚姻事兒上,從來都不管,也做不了主。」

    麻赫水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臉色又恢復了正常,不過目光依舊冰冷:「溫樂陽娶親了?我怎麼不知道,誰是他的妻子?」話雖然是對著大伯說的,但是冷冰冰的目光卻盯住人群裡剛摸出一根胡蘿蔔的溫樂陽。

    慕慕正猶豫著要不要踏上一步的時候,身畔香風一陣,一個曼妙的身影已經跨步而出,對著麻赫水笑道:「是我!不久前剛娶的!」

    溫家、駱家、苗人、和尚、老道、阿蛋外加玲瓏馬,全都愕然的長大了嘴巴。

    麻赫水就覺得眼前猛地一亮,一個明媚的女子,正向著自己綻開笑容,彷彿天地間的陽光都在一瞬間被她的笑容引走。

    萇狸跳出去了,這麼有趣的事情,她不出場是絕不甘心,別說冒充溫樂陽的妻子,就是冒充慕慕的丈夫她也不在乎。

    麻赫水進村的時候就看到萇狸了,不過她在人群裡的時候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漂亮女子,也沒多在意,全沒想到此刻她一站出來,竟然如此明艷得讓人不敢直視。

    面對萇狸燦若星辰的笑容,麻赫水極為難得的笑了一下,也不追究真假,用規勸的語氣說:「收拾東西下山,從今以後斷了和溫樂陽的聯繫,麻赫水三個字保你太平一世,我家的侄女是什麼樣的人,怎麼能和別人共侍一夫。」

    萇狸眨巴著眼睛沒說話,溫吞海看見師祖奶奶跳出來了,也閉上嘴巴不敢說話。過了半晌。溫家村裡鴉雀無聲。

    萇狸終於一跺腳,回頭瞪著溫樂陽:「你倒是說話啊!」

    溫樂陽現在還懵著呢,同樣瞪大眼睛回望萇狸:「說……說什麼?」

    萇狸又笑又氣地罵道:「跟他一樣。傻到根上地傻蛋!有人讓你老婆走人。你不說話誰說話!」

    「那走…還是不走啊?」溫樂陽徹底暈了。無論是小易、慕慕。甚至二娘跟他配戲他都能跟著笑嘻嘻地演下去。唯獨萇狸可不成。那是師祖爺爺地媳婦。他還真怕自己一說話天上突然砸下來一道神雷。跟師祖爺爺一樣引雷而遁。

    萇狸明亮地眸子斜忒著他:「走不走你還不知道嗎?」

    溫樂陽真不知道。

    萇狸滿臉地無奈。乾脆不再搭理傻小子。又望向麻赫水輕搖螓首:「溫樂陽是不成地。他有老婆了。不過咱們溫家村裡。可有地是好小伙子……」說著。萇狸回手一指溫不做。

    溫不做打雷般地吆喝了聲:「不錯!」

    麻赫水淡淡地看了溫不做一眼:「閣下的嗓門不小,一會還要多親近。」

    「好啊!」繼續雷聲滾滾。

    麻赫水微微笑著點點頭。再次盯住萇狸:「你走吧,這池水不是你能淌的,一字宮和溫家結親本來就是天大的喜事,更和旁人無關。」剛才溫樂陽那番窘態,老江湖一眼就看出來萇狸說自己是他媳婦純粹胡說八道,麻赫水還以為萇狸是其他兩家的人物,幫著溫家強出頭。

    萇狸是幾千年的大妖,快二百五的希覺神僧都把她當成普通人,麻赫水的修為雖然頗高。但是要想看出萇狸真正的身份和本事還差得遠,只不過把她當成了個有些本事喜歡出頭地凡人女子,但是萇狸的笑容太明媚太讓人留戀,所以麻喝水才耐著性子好言勸慰。

    萇狸皺著眉頭,突然回頭問小易:「丫頭,如果你是個男人,現在有人要你老婆走人,你怎麼……」

    小易根本就不用等這位師祖奶奶說完,就一揮手裡的大喇叭。清脆地吐出一個字:「打!」

    萇狸咯咯一笑,轉身歸隊,對著溫樂陽吩咐:「該你了!」

    溫樂陽長出一口氣,讓他跟師祖奶奶配戲演兩口子,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但是讓他去打架,正好試試自己在坊子裡煉的毒,把手裡的胡蘿蔔隨手拋給阿蛋,滿臉躍躍欲試的就走來。

    麻赫水毫不意外的哈哈一笑。他來之前的確以為只要自己把來意一說。整個溫家都得受寵若驚,不過上山的時候連番受挫。就明白了溫家上下現在心懷不忿,自己這一趟既然來了,就算溫不草是個鐵刺球,他也得捏成橡皮泥,進了村子就準備動手了。

    麻赫水自己根本沒有要動的意思,身後一直開口說話的那個紅衣漢子喝道:「十二月!」

    在麻赫水地眼裡,溫不草根本就沒有能對他們產生威脅的人物,溫樂陽也不過是個資質極佳的普通人,就好像不經煉製的金精,比著頑石也沒什麼區別。

    十二月一直站在苟總管身後看熱鬧,聞言齊聲喝應,大步流星就走了過來。

    紅衣漢子開口吩咐:「你們上去……你們四個臉怎麼了?」

    幾天前這哥兒四個當值,出手攔擊慕慕,但是溫樂陽一出手相救,他們也就立刻收手,沒想到猝不及防裡每個人臉上都挨了阿蛋一頓狠抽,現在還沒消腫。

    十二月一起臉一紅,還沒說話,猛地希律律一聲馬嘶,蹄聲噠噠,阿蛋催動跨下馬,雄赳赳氣昂昂踏出兩步,手裡的胡蘿蔔橫指十二月,另一隻手啪啪有聲,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真真威風凜凜。小胖子一看手下敗將要出來打架,立刻精神百倍準備上場。

    十二月一看阿蛋又來了,都無比洩氣,面對紅衣漢子的責問,為首的一月指了指阿蛋,聲音跟蚊子哼哼似的:「他打地。」

    紅衣漢子差點把眼珠子瞪進一月臉上去,怒道:「發什麼失心瘋,問你們的傷是誰打的!」這十二個弟子雖然算不上精銳無敵。但是是他親手調教出來的,特別是他們四四相乘的合擊之術,也很有些可取之處。

    阿蛋等地不耐煩,騎著玲瓏馬歪歪斜斜的就衝過來了,嘴裡咿咿呀呀也不知道喊的是啥。

    紅衣漢子冷笑了一聲:「把馬給我殺了!」他們在臨行前,三位掌門的意思都一樣。大大地氣勢壓下去,該出手地時候就出手,但是別把事情做絕了,只要嚇唬住溫家就成,而且阿蛋畢竟就是個娃娃。到現在為止,阿蛋脫胎換骨,不仔細探查,根本就發現不了他原本是個殭屍寶寶。

    十二月洩氣歸洩氣,接到命令還是同聲叱喝。身形像風裡地落葉一樣讓人眼花繚亂地迅速錯動,四個人怒豹一樣欺身而進;四個人各自取出一張法符打在自己胸口,憑空隱去了身形;最後四個人同時揚手引出自己淬煉的法寶。在空中穿梭掠過。十二個人如臨大敵,這次一出手就擺出了平時苦練的威力最大的殺陣。

    紅衣漢子一愣,笑著說:「用得著嗎?」

    阿蛋面無懼色,嘴裡嗷嗷亂喊,眼看越衝越近,屁股底下的小馬突然一尥蹶子,把阿蛋整個從自己身體上掀下去,靈活無比的錯身反向,掉頭就跑!玲瓏馬跑的快耐力好。但是祖祖輩輩都是被人豢養的寵物,根本上不了戰場,一看一群大漢向自己衝過來壓根不猶豫,撇了主人就逃命去了。

    阿蛋就像個乒乓球似地,圓滾滾的身子在地上一彈即起,也不管自己的寶貝馬駒子,揮動著小拳頭就迎向敵人,隨即身旁衣袂破空,勁風獵獵。十二個人不管是隱身地、撲擊的還是施法的,全都繞開了他,向著玲瓏馬追去,領頭的一月還吆喝著:「紅爺有令,把馬殺了……」

    十二月如風掠過,只剩下失去敵人的小胖子阿蛋,站在原地攥著根胡蘿蔔,眨巴著眼睛發愣。

    被稱作紅爺的紅衣人,覺得自己這張臉都被丟到過松花江了。十二個追風少年殺氣騰騰。撒腿去追馬,對面溫、苗、駱三家的人都笑得合不攏嘴。現在他雖然站在麻赫水的身後,但是已經感覺到,主人的後腦勺都在向著他冒殺氣了。

    紅衣人暴跳如雷,對著十二月大吼:「給老子滾回來!」說著一伸手,接住了阿蛋扔過來地胡蘿蔔,一瞪眼對著阿蛋喝罵:「小崽子找死!」

    阿蛋撇著嘴巴,用手指著紅衣人,另一隻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做了個挑戰的姿勢。

    紅衣人臉色鐵青,抬眼望著溫吞海:「你們溫不草要不要臉,弄個小孩子在這兒搗亂!」

    溫吞海還沒說話,慕慕就搶著笑道:「那也比十二個壯小伙子追小馬駒子強!」說完衝著大伯吐了吐舌頭,做了個俏皮的道歉,畢竟她是晚輩。

    紅衣人恨啊!上山以後處處吃癟,自己好歹是個修真道上的成名人物,既不能和小娃娃對打,也不能和少女吵嘴,偏偏十二月又丟人現眼的去追馬,猛地一翻手,亮出七顆龍眼大小的火紅珠子,恨恨的冷笑:「溫家,真以為紅爺不敢殺人嗎?」說著踏上一步,瞇著眼睛望向溫吞海,在他眼裡一直就沒放下過其他人,也只有和大伯溫吞海動手才能勉強配得上自己的身份。

    麻赫水沒攔他,只是對著灰溜溜回來地十二月淡淡的說:「罰自斷雙指。」

    十二月竟然無一例外,全都不約而同的長出了一口氣,彷彿麻赫水的責罰實在是輕鬆,二話不說每個人都握住自己左手的小指和無名指用力一拔,臉上的表情根本不曾稍變。苟先生倒是面現不忍,歎了口氣沒說什麼。

    溫吞海收斂了笑容,也懶得再跟著一字宮的人折騰了,根本不搭理紅衣大漢,逕自對著麻赫水說:「溫家小門小戶,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堂堂一字宮的掌門千金,為啥要嫁到九頂山來。」

    溫樂陽從旁邊用力點了點頭,他本來是聽萇狸的話出來打架地,結果根本沒人搭理他,搔眉搭眼地站在那半天了。

    麻赫水一挑眉毛。沒回答溫吞海的問題,而是反問:「怎麼,十九嫁過來,辱沒你們溫不草了?」

    小易咯咯一笑,對著慕慕吐了下舌頭:「那個丫頭叫十九嗎,名字怎麼這麼怪?」

    和溫樂陽一樣搔眉搭眼站在原地地還有一個人:紅衣漢子。他本來亮出了法寶準備出手震一震溫家。結果溫吞海又和自己的主人搭上了話,一時間上也不是,退也不是。

    「明白了。」溫吞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突然對著麻赫水笑了:「既然是一字宮掌門嫁千金,還是請他老人家親自過來談吧,諸位就請回吧,那個會做魚地廚子留下,其他人都請回吧。」

    麻赫水的表情明顯一愣,隨即怒極而笑:「溫不草啊溫不草。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蠻子們……」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個雷霆般的聲音從溫不做嘴裡直衝雲霄:「為了個廚子你們值當的嗎?」

    紅衣漢子看到主人發怒,總算不尷尬了。嘴裡悶聲斷喝,七顆火紅地龍眼珠沖天而起,隨著喃喃唱咒,盤成一圈迅速的飛舞著。

    萇狸現在壓根把溫樂陽給忘了,看見對方要發動,興高采烈的一拍小易的肩膀,小聲問:「雷心痧開過張嗎?」

    小易兩眼放光,端起大喇叭對準一字宮的人,脆生喝道:「都走。廚子留下!」

    溫樂陽本來喜滋滋的要出手試毒,結果一看見小丫頭舉起了大喇叭,驚叫一聲抱起阿蛋就跑到旁邊去了。

    無論是麻赫水還是紅衣漢子青衣漢子,面對著小易手裡的大喇叭全都氣瘋了,溫家從開始到現在就沒拿出一件上檯面的東西,麻赫水厲聲吩咐手下:「死幾個人也算不得什麼。」

    紅衣漢子猙獰長嘯,根本就不看小易手裡的大喇叭,淬礪地目光緊緊盯住溫不做,天空裡紅色珠子轟然炸成七隻巨大的火球。串聯成熊熊的火龍。

    溫不做心裡發慌,錯動著腳步悄悄往萇狸身後躲。

    溫樂陽是未來地姑爺,溫吞海是溫家的核心人物,紅衣漢子這次是要殺人立威,但也不想把仇結的太深,更不會自掉身價去和小易、慕慕萇狸這幾個小丫頭去計較,找來找去就溫不做最合適,他能傳音到山下,肯定是會法術的人。這樣也不算以修真的本事去欺負世人。稽非和水鏡就聰明多了。從麻赫水一上山,哥倆就躲在人堆後面不肯出聲。

    不過紅衣漢子不知道。別說溫不做是死字號裡的重要人物,就算他在溫家村打死一條狗,也會引來這群毒祖宗們瘋狂的報復……

    天空中轟然巨震,頃刻雷光萬道,一條條妖嬈的紫弧像狂舞的毒蛇,從四面八方裹著浩浩風雷蜂擁而至,徹底填滿了所有人眼睛裡每一絲縫隙,肉眼可見地空氣猶如巨浪般向著四周咆哮奔騰,原本和煦的初夏被小易一槍硬生生敲出了一個巨大的洞子。

    七顆龍眼火珠幻化成的連珠火球在千傾連天的閃電裡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轉眼即被吞噬。

    紅衣人高聲慘叫,仰天噴出一蓬血霧,重重的跌倒,大伯溫吞海的反應極快,身子一晃已經接住了紅衣人,隨後拋給了麻赫水身後那個還在發呆的青衣隨從。

    小易終歸還是沒捨得殺人,把大喇叭轟向了紅衣人在半空裡發動地法寶。

    萇狸恨鐵不成鋼的看她一眼,搖搖頭歎了口氣。

    小易裂開嘴巴嘻嘻一笑,手腳麻利的再次裝彈,卡擦一聲,大喇叭重新恢復戰鬥力。

    阿蛋兩手緊緊堵住耳朵,使勁閉眼撇嘴,小臉蛋子都擠成了一團。

    表情最精彩的,當然是麻赫水,這位爺上山以後受了無數小人氣,但是一直覺得都不用自己出手,只要手下一祭出法寶,溫不草再橫也得傻眼,所以他始終保持著一個心理優勢。

    紅衣人法寶出手的時候,麻赫水很欣慰啊。

    殘存的得意、巨大的驚恐駭然、以及深深的不肯相信,糾結在一起,最終變成了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無助,就好像自己一夥人斜挎著王八盒子雄赳赳氣昂昂地上山,結果突然發現老鄉們都裝備反坦克火箭了……

    天空裡地巨震已經散去半晌了,麻赫水這才注意自己還一直用一根顫抖的手指指著小易地大喇叭,趕忙收手站直身體,正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苟長喜已經快步走到雙方之間,苦笑著使勁擺手:「這是怎麼話兒說的,本來是大喜事,結果鬧了誤會……」

    溫不做來勁了,打雷似的呸了一聲:「喜事?剛才那串珠子砸下來,就變成喪事兒了!」

    麻赫水直到現在才緩過神來,深深的吸了口氣,又恢復了修真高手的威儀,看了小易的大喇叭實實在在的說:「溫不草兩千年的家底,剛才麻赫水的確小瞧諸位了。也多謝小姑娘剛才手下留情。」說著,居然向著大伯和幾位溫家老爺子拱了拱手,以示謝意。剛才小易拿槍要是照著人打,現在他們幾個人連屍體都剩不下。

    「不過,這件法寶的威力雖然不凡,」麻赫水的語氣陡然變換,變得威嚴起來:「莫說傾一字宮上下之力,僅僅我們兩個,也未必就不能破掉!」他的話音剛落,身後那個一直沒說過一句話的青衣漢子突然輕笑了一聲,像陣風一樣迅速在天空中掠過,快的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身影,剛剛還在眼前,幾乎同時又出現在幾十米之外。小易的喇叭根本跟不上他的移動。

    麻赫水也雙手一撐,沒看他扔什麼法寶,半空裡突然響起了一聲又一聲清冽的長鳴,一頭青紅相間的大雕從眾人頭頂一閃而過,又隱沒在半空裡。

    麻赫水望著小易呵呵一笑:「你那一槍,能打下幾個?等不到你再開第二槍。」

    小易的大喇叭雖然犀利,但是敵人如果有了防備,從幾個方向蜂擁而至,根本就容不到他開第二槍,麻赫水的目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這個這個弊端,小易不過是個普通丫頭,不知道因為什麼奇遇得了一件威力絕大的法寶,但是就憑著這件東西,根基渾厚的一字宮還真不放在眼裡。

    青衣漢子在半空中越竄越急,快的讓人眼花繚亂,好像賣足了力氣再給麻赫水掙臉。

    麻赫水淡淡的幾句話,替自己找回了一些面子,繼續說道:「一字宮和九頂山溫氏聯姻……」不料他的話還沒說完,在半空裡肆意穿梭的青衣大漢突然慘叫了一聲,重重的摔在地上,痛苦的扭動著身體。一個個巨大的血泡好像沸騰的開水一樣,不停的在他的皮膚下湧起、消失、再度湧起……

    大伯溫吞海的笑容很無聊:「溫不草傳承了兩千年,靠得不是什麼法寶。」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9:26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三十七章 嬌娘

    溫樂陽又驚又喜,沒想到家裡竟然也有對付修士的劇毒。

    麻赫水這下臉色徹底變了,聲音凌厲充滿殺氣:「姓溫的,當真要跟我們一字宮翻臉嗎!」一青一紅兩個人都是他的心腹好手,現在一個法寶被毀重傷伏地,另一個身染劇毒生死須臾,而溫不草也絕不是自己原先想像那樣不堪一擊,至少他就想不明白,手下為什麼會中毒。

    溫吞海呵呵笑著,充滿江湖腔的回答:「翻臉兩個字太重了,溫不草可擔不住這這個名頭,不過我家幾位老爺子喜歡清靜,九頂山上也不是誰能竄來跳去的。還是那句話,既然是貴掌門嫁千金,就請他老人家親自上山談談吧!閣下帶著貴屬請回,別真把喜事談成了喪事!」

    大伯說著,溜溜躂達走到青衣漢子跟前,出手如電把十幾根灌滿藥粉的竹針釘入了他的要穴,五指如輪迅速沿著幾條經脈敲擊,不久之後,青衣漢子身體一震,身上的劇毒已經被解掉了,臉色蒼白腳步虛浮的爬起來。

    麻赫水目光炯炯的瞪著溫家眾人,現在人家擺明不跟他談了,說到動手,小易那根大喇叭牢牢的對準了自己,沒有手下的幫助,自己一動就挫骨揚灰了,猶豫了片刻之後點點頭:「告辭了,幾天之後咱們再來……」

    溫吞海絲毫不留情面的揮手打斷:「等貴掌門親自登山的時候,再說吧。」

    麻赫水也不再廢話,對著苟長喜一揮手:「跟我下山……廚子留下!」十二月裡的兩個人毫無眼力的把滑竿又抬了過來,麻赫水怒極一腳就把滑竿踢得粉碎,二話不說大步下山!

    小易看著麻赫水等人全都下山了,這才揚起秀氣的下頜,望向溫吞海滿臉納悶的問:「大伯,到底是娶還是不娶啊?」她不明白,本來說好先虛與委蛇的應付著,看看一字宮到底有什麼圖謀。但是現在把人家都給轟走了。

    溫吞海的笑容又變回了親切豪爽:「可不能那麼痛快,一來咱們溫不草不能就讓人家那麼小覷了,二來,咱們橫了,一字宮如果還是要嫁,那他們的圖謀就越大!不過丫頭。剛才你那一槍,真格的了不起,給咱們溫家長了臉,記你大功一件!說吧,想要點啥?」

    小易喜上眉梢,歪著腦袋琢磨了半天,最後還是搖搖頭:「也沒什麼可要地,要不……這個包您也給我買一個吧。」說著指了指萇狸拿在手裡的愛馬仕。

    由此再次證明女人對名牌的喜愛源自本能,跟年齡、經歷和認識全沒有一點想幹。小易壓根就不知道愛馬仕是個什麼概念。

    萇狸哎喲一聲。清脆地笑了起來。直接把手裡地包塞給了小丫頭。

    溫樂陽則喜滋滋地跑到幾位老太爺跟前。興奮地問道:「剛才那個……是什麼毒?」

    溫大老爺笑呵呵地看了他一眼:「你以為就你自己在紅葉林煉方。我們這幾把老骨頭都閒著沒事做?」

    三老爺極為難得地開口。冷冰冰地說了句:「只要是人。就能毒得倒。不過是花些功夫和心思罷了!」

    四老爺卻還不太滿意。皺著眉搖搖頭:「發作地還是太慢。真要應敵會吃虧。」

    溫樂陽當初從峨眉山回來之後馬不停蹄直接趕到苗疆去送信。他不知道。無論是以前鼎陽宮山上報仇。還是死字號在峨眉山被和尚抓走。對溫家四位大家長地觸動都是極大。溫不草也是到了那時才知道。在這個世界裡還隱藏著另一股強悍地力量:修真者。溫家橫行天下兩千多年地犀利手段。對付修士幾乎全然無效。

    不光溫樂陽有這個覺悟,要研究針對修真者的毒藥,溫家四位老爺子也一樣,這一年半裡幾乎就沒做其他地事情,天天就是湊在一起研究劇毒。

    不過他們和溫樂陽的理論基礎不一樣,在幾位老爺子看來,修士就像厚土。而劇毒就像水流,土能掩水但是總有個限度,如果是洪水滔天,一般的土堆墳包就只有被淹沒地份了。

    溫不草兩千多年,對施毒用毒的心得一直是向著少而精的方向發展的,講究的是如毒蛇的獠牙,只輕輕一口就足以斃命,但是對於修士來說,這小小的一口比撓癢癢還沒勁。修士的真元力能夠驅散劇毒。可在驅毒的過程裡總會消耗掉極少地、幾乎不引人注意的一絲元氣。

    四位老太爺和大伯想出來的是個笨辦法,螞蟻啃大象。只要毒足夠多,早晚有把真元力耗盡的時候。但是在施展的時候,也是煞費苦心,修真的人也不是傻子,一旦週遭有毒,也會立刻抽身離開。四位老太爺幾乎耗盡了心思,終於配製出一位方子,取名嬌娘。

    溫樂陽噗嗤一聲就樂了,大伯溫吞海得意的笑道:「沒錯,這個名字就是我取的!對嬌娘這位藥來說,劇毒就是色狼。」

    嬌娘本身無色無味更沒有一絲毒性,但是一旦和皮膚融合,就會立刻爆發自己唯一的屬性:瘋狂地吸斂劇毒。

    溫樂陽點點頭,基本明白怎麼回事了,大伯把重傷的紅衣人拋給青衣隨從的時候,就種下了嬌娘。青衫隨從為了立威在半空裡穿梭,四位老太爺自然老實不客氣的把手裡的風毒全都釋放出去。

    青衣人修為彪悍,要是單純的從風毒裡穿身而過,也根本不當回事,可是從風毒裡穿過,和把天空中所有的風毒都吸斂到身體裡,從量上來說完全是倆概念。就說游泳好吧,輕輕鬆鬆從游泳池裡游幾個來回就當熱身,你讓他把游泳池裡的水都喝光了試試……(這個比喻好像不太恰當,反正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最終所有的風毒都被他吸斂而空,身體裡地真元力最終消耗殆盡。

    嬌娘最大地用處就是保證溫家人施展的劇毒,能夠涓滴不剩地被吸到敵人的身體裡。

    嬌娘和川菜原理不同,效果不同,但是都是溫家人煞費苦心。想出來的對付修真者的手段。相比之下,嬌娘更傳統一些,但是蘊含地毒理和經驗極為深厚,屬於學院派;川菜則另闢蹊徑,屬於投機取巧的辦法。

    不管是那種方法,溫家現在再對上修真之人。至少有了一拼之力,無論是四位老太爺還是大伯或者溫樂陽,都是一臉的喜色,大伯溫吞海笑著咋舌說:「不過別說,那個青衣小子也真夠抗毒,給他一個人的份量,都夠毀掉個村子的了!」

    大爺爺也呵呵笑著:「毒,咱們溫家有的是,不怕他不過癮!一字宮過幾天還會來。多做些準備吧。」說完領著另外三個老頭準備毒藥去了。

    駱家和二娘也都不走了,憋足了勁兒等著看過兩天地好戲,同時臉上也都有些躍躍欲試的神色。不僅是溫家,青苗和駱家在吃過修真者的虧之後,也都根據自家傳承兩千年的秘術,針對修真之人的本領,煉製了些厲害的手段,只不過沒有實踐的機會,稽非和水鏡倒是現成的小白鼠,不過畢竟是自己人,誰也不好意思照著他們倆下手。

    可是幾天之後。讓溫家上下意外的是,他們沒等來一字宮,卻等來了大慈悲寺。

    小結巴神僧希聲來了。

    溫樂陽、小易和慕慕正在村口地樹蔭下,陪著萇狸和另外兩家的家長閒聊,突然看到希聲小和尚來了,既意外又驚喜,跟在萇狸身後就迎了上來。

    萇狸笑嘻嘻的對著希聲問了聲:「小和尚,你怎麼來了?」

    小結巴神僧地臉上愁容密佈,看到萇狸愣了一下。雙手合十鞠躬低頭,說了句:「女…女菩、菩薩好。」隨後抬起頭居然不再理會這位師祖奶奶,而是徑直向著溫樂陽走去,萇狸那雙明媚的眸子裡充滿了驚訝,又好氣又好笑的隨著那顆小小的光頭飄移。

    希聲走到溫樂陽跟前,又向合十施禮,溫樂陽一把拉住他,憨厚的笑著:「上次我被困在巨蛙肚子裡,多虧大慈悲寺的神僧們幫忙。都是一家人就不用客氣了……」

    慕慕從旁邊笑著插口:「小和尚。你來幹什麼?怎麼又苦著個臉,想吃肉了?」

    突然一聲奶聲奶氣的歡呼響起。阿蛋騎著玲瓏馬呱嗒呱嗒的衝了過來,一把拉住了小和尚,依依呀呀呀先說了半天,從自己懷裡小心翼翼的取出一頂嶄新地氈帽,剛要伸手遞給小和尚,卻又縮了回來。

    大伙正納悶的時候,阿蛋把自己頭上的氈帽摘下來,猶豫著把兩頂帽子比較了一下,然後把新的戴在自己頭上,把舊的塞進了小和尚的手裡,笑嘻嘻的比劃著,示意希聲戴上帽子。

    慕慕笑著啐罵:「小財迷!」說著抱起阿蛋,對著和尚說:「別理他,你接著說!」

    希聲小和尚拿著氈帽連連合十,結結巴巴的說:「一…….一字宮不知道搞、搞什麼名堂,師父怕、怕你們…吃虧…讓我來……幫、幫忙。」

    溫樂陽呵呵笑著趕緊道謝:「讓兩位大慈悲寺兩位神僧費心力,大慈悲寺也知道一字宮和溫家的事兒了?」

    希聲點點頭:「就是不、不知道一……一字宮為個啥。」

    萇狸從旁邊抱著胳膊,輕輕地笑了一聲:「不樂和善斷兩個小子不親自來,裝模作樣的派個小傢伙來,嘿。」輕輕瞇起的眼睛裡充滿了不屑。

    希聲小和尚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過只是搖搖頭沒說什麼,而是再度望向溫樂陽,憂心忡忡的問:「溫…溫…溫……」

    慕慕從旁邊急得一跺腳,替他說出來:「溫樂陽!」

    小結巴如釋重負,趕忙接著向下說:「問…問…問……」這時候身旁突然傳來了嘻嘻一笑,小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取來了紙筆,塞給了小和尚。

    小和尚大喜,趕忙接過來,在紙上寫了一句話:問你一件事。寫完以後抬頭望著溫樂陽。

    溫樂陽點頭:「什麼事?」

    小和尚繼續寫下了一行字,一下子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像看怪物一樣瞪著小和尚,半晌之後。驚詫的目光漸漸變成了哭笑不得,小易和慕慕兩個丫頭乾脆摀住了肚子開始哈哈大笑。

    小和尚寫的是:請問,有沒有萇狸祖師的消息?

    溫樂陽也忍不住,拿著紙條哈哈大笑,指著在一旁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的萇狸:「她…她…」

    「她知道?」小和尚這仨字沒磕巴,滿眼納悶地看著笑成一團地其他人。

    「她就是!」溫樂陽費了好大勁才止住笑意:「她就是萇狸師祖!」這下算是明白了。小和尚為啥這麼酷,遇到自己的師祖都愛答不理地,敢情這小子沒認出來。

    小結巴哎喲著怪叫了一聲,趕緊撲到萇狸跟前一個頭就磕下去了:「沒、沒認出…出來,就…就…就覺得眼熟來著。」

    萇狸也不客氣,伸手照著眼前的小光頭就給了一下子,在清脆地響聲裡笑罵:「不認得祖先的東西,該不該打!」

    不料這一巴掌下去,小神僧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把在場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阿蛋立刻從慕慕的懷裡掙扎而出,像只老母雞似的張開雙臂擋在小和尚跟前。怯生生地望著萇狸,強撐著不退。

    萇狸沒搭理阿蛋,滿臉納悶的說:「不許哭!有什麼事,說!」

    「師父,師兄都快死了,求師祖救救師父,救救師兄!」小結巴嚎啕大哭,奇怪的是在哭聲裡說話卻無比流利。

    就連天塌下來都不當回事的萇狸臉上也是明顯的一驚,身子一晃拎起了伏地大哭的小和尚。叱喝道:「別哭了,到底怎麼回事……你還是哭著說吧。」

    上次在苗疆,大小兔妖都重傷而歸,他們到底為何受傷不僅沒對溫家說,甚至連心腹小和尚希聲都沒告訴。

    小和尚一邊抽搭著,一邊連比劃帶說,所有人都知道事關重大,閉上嘴巴並不發問,只等著他說完。

    兩個妖僧受的傷不算輕。回山後立刻閉關修養,他們是妖身,療傷的時候要顯出真身,不能讓其他僧侶知道,身邊只留下了小結巴來侍候,修養的地方也不是寺中,而是峨眉山深處一個偏僻地所在。

    可誰也沒想到就在不久前,他們療傷功成的關鍵時刻突然被人襲擊,驚天動地的打了一場。最終也僅僅是擊退了敵人。而兩個兔妖地傷已經到了不治的地步。無奈之下師徒三人只能先回到寺裡,藉著大慈悲寺的力量防止敵人再次偷襲。也是因為回到了寺裡。不樂跟善斷才得知現在修真道上傳的沸沸揚揚的大新聞,一字宮要和溫不草聯姻,立刻派小和尚趕來溫不草,同時另外派人去了一字宮打聽消息。

    小和尚出發的時候,兩個妖僧的傷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日漸惡化,現在的傷憑著他們兩個人自己的修為已經無法痊癒了,除非有大妖出手相助,才能度過難關保住性命和修為。

    萇狸美麗地眸子裡,氤氳著冰冷的殺意,臉上清麗的笑容卻沒有絲毫的變化,兩種截然不同的神色糾結成讓人不寒而慄的森然:「偷襲的是什麼人?」

    小和尚滿臉慚愧,抽搭著回答:「師父打昏了我……沒、沒讓我禦敵。」

    萇狸皺眉沉思了一會,好像再想著什麼,過了一會才對著身邊的人說:「我先去大慈悲寺……」

    溫樂陽立刻接口:「我也去。」同時大爺爺的聲音也響了起來:「溫樂陽也去!」

    溫家地幾位家長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了,讚許的看了溫樂陽一眼。萇狸手裡還拎著小和尚,饒有興趣的看了溫家四老:「一字宮說不定什麼時候可就來了。溫樂陽不在山上行嗎?」

    大爺爺臉上全沒有往日的慈祥笑容,正色的回答:「兩位神僧的傷,歸根結底是為了助我們溫不草,為了幫溫樂陽,現在神僧有事溫樂陽無論如何也得去。這小子要是留在山上,就算幫著家裡把一字宮打得人仰馬翻,也是狗屁不如。」

    大伯溫吞海則呵呵笑著:「一字宮不是為了溫樂陽才要嫁閨女,他留不留在山上也沒什麼要緊。」說著,他又望向溫樂陽:「既然一字宮像跟咱做親家,這一架也打不到哪去。」

    溫樂陽跟幾位家長的心思一樣,兩位兔妖的傷都是因自己而起,溫不草恩怨分明,就算什麼都幫不上忙也無論如何要走上這一趟,更何況不樂和善斷在重傷將死的時候也不忘了自己,派小和尚上山來幫著打架。

    而且現在溫家和一字宮之間,鬥力只是細枝末節,真正較量地是心思,暫時總不會有太大地衝突。

    萇狸一笑,目光裡少有的帶出了一絲讚許,對著溫家四位老頭子點點頭:「他地後人本事雖然太爛,但是為人還算不錯。」畢竟溫樂陽現在時九頂山上第一人,在這個時候離開多少都有些不妥。

    四個老頭子連著大伯,都是一臉哭笑不得,心裡一起琢磨著,這位師祖奶奶是誇我們呢?

    二娘也踏上了一步,對這萇狸說:「我也去,兩位神僧當初在苗疆裡要是遇到什麼怪事,或許我能說出個緣由。」人家是在自己地頭出的事,而且雖然他們是衝著溫樂陽去的,但是也算對苗不交有些幫助,二娘此刻也不會袖手旁觀。

    萇狸卻搖搖頭,淡淡的笑著說:「不用,我大概想得出是怎麼回事。」說完以後不再廢話,即刻就啟程下山奔赴峨眉山,稽非和水鏡兩個出家人卻死皮賴臉的非要跟著去,萇狸和溫樂陽離開,他們倆可不敢再賴在山上,一字宮如果再來,要揚刀立威的話一準得找上他們兩個。

    萇狸無所謂,溫樂陽也就由著這兩個老不修。

    小易則被溫家送回了紅葉林,萇狸在的時候自然無妨,現在她不在,一字宮上山之後,肯定會針對著大喇叭有什麼手段,甭管換成誰,上山之後第一件事就得先拆了小易這個火力點。

    溫樂陽還以為這次跟著萇狸能飛到峨眉山,沒想到還是坐汽車,萇狸笑著啐罵:「除非是那些修成神通的扁毛畜生,其他人都難長飛,打鬥的時候施法疾飛雖然不難,但是誰也架不住一飛上千里或者一飛大半天,等飛到了也累死了!就算是隻鳥,飛上一會還得落在樹上歇歇。」她倒是不怎麼擔心兩個兔妖,憑著她的修為,只要兩隻老兔子沒死得徹徹底底,她都能救回來。

    水鏡和尚跟著甕聲甕氣的補充:「咱們修真之士,雖然神通廣大,但是也不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不是說揮揮手就削平泰山頂,跺跺腳就掀翻太平洋,要真是那樣的話,早就天崩地裂了!」

    溫樂陽笑著看了他一眼:「和尚還知道太平洋?」

    大和尚面有得色:「我還知道3G呢!」說著從兜裡掏出手機,開始玩貪吃蛇。

    一到峨眉山,小和尚希聲就在前面引路,一群人的腳程都是極快,沒用多少時間就進了大慈悲寺,滿寺僧侶壓根就不知道方丈即將重傷不治,看著小和尚領著一個小伙子、一個明媚女子還有兩個邋裡邋遢的出家人,全都奇怪的要命,不過小和尚在寺裡地位尊崇,也沒人敢阻攔。

    萇狸走進大慈悲寺方丈禪房的時候,兩個和尚眼淚汪汪的對坐著,在他們之間擺了盤胡蘿蔔,老兔妖正勸小兔妖:「孩子,想吃就吃點吧……」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9:40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三十八章 妖僧

    兩個兔妖突然看見萇狸出現,一瞬間都忘了說話,使勁揉了揉眼睛,才確定自己不是做夢,又驚又喜的跳起來,不過剛剛跳起又立刻摔倒在地,小結巴驚呼了一聲,趕快跑過去攙扶。

    萇狸沒等兩人說話,先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了不樂老和尚的眉心,不樂立刻放鬆身體收斂真元,任憑師祖的神識在自己體內遊走探查。半晌之後,萇狸才緩緩的收回手指,又依樣在善斷身上度入神識查看傷勢。

    過了一會功夫,萇狸才長出了一口氣,目光又復清亮而明媚,笑著說:「不妨事,死不了!今晚我就給你們治傷!」

    不樂老和尚的神態也輕鬆了下來,師祖既然來了,他們這兩條命就算撿回來了,搖著頭說:「不著急,不著急,兩三天還能撐得住,倒是敵人來得古怪的很。」

    這時候老道找來了幾個最大號的蒲團,恭恭敬敬的墊在地上,萇狸笑嘻嘻的盤腿一坐:「從頭說吧!」

    老和尚應了一聲:「那次溫家兄弟被困在巨蛙肚子裡,我們趕去苗疆,不過,在七娘山下有個古怪的地方。」

    「你說的是煞地吧。」,萇狸笑著挑起一根眉毛,幾分俏皮從俏臉上躍然而出,即便在座的所有人都是她的晚輩,也全都不由自主的會心一笑。

    老和尚點點頭:「我修行了千五百年的佛性,心裡總會守著一份空明,在進入苗疆之後居然也振起了絲絲漣漪,當時我怕還有敵人潛伏,又不敢耽誤了溫兄弟的事情,就讓善斷帶著人先去苗寨,自己去查探一下,沒想到原來是那麼一大片煞地。」說著一伸手收了胡蘿蔔,對著剛伸出手的小兔妖正色說:「吃不得,吃不得。既然死不了,就要時時刻刻記得修心啊!」然後對這溫樂陽友善的笑笑,把一盤胡蘿蔔都給他了。

    溫樂陽眉花眼笑的接過胡蘿蔔,隨口問:「您進那片煞地了?」

    老和尚歎了口氣:「是啊!」

    「咳……」水鏡和尚從旁邊歎了口氣,苦笑著說:「幹嘛要進去那個地方!您這不是,這不是沒事找事嘛!」

    老和尚不樂卻皺起了眉頭:「本來我沒沒想著要進去。不過……坐在煞地生穴地那座古廟……我是認識地!」

    溫樂陽啊了一聲。急忙追問了一句:「怎麼說?」煞地裡地古廟他還記憶猶新。整座大廟氣勢雄偉。但是偏偏是扭曲地。好像被天地地力量狠狠扭了一把。廟裡供著地佛祖也不是微笑慈悲。而是呲牙咧嘴。一副凶神惡煞般地模樣。

    老和尚緩緩地搖著頭。說起了一樁千年前地往事:「差不多千年前。我地修為已經大成。大慈悲寺在修真道上如日中天。領袖天下修佛門宗。我平日裡都牢牢記得那個野和尚地話。深居簡出不敢有絲毫地大意。一心一意用佛性來鑄我這顆妖心。」

    萇狸不屑地哼了一聲。從隨身帶著地包裡摸出一棵橄欖塞進嘴裡。白玉般地面頰上立刻拱起了個俏皮地鼓包。

    老和尚不樂有些尷尬地向著師祖一笑。繼續說到:「那時候我成天都閒著沒什麼事情。聽說凡間地新建了一座叫做閻摩羅王寺地大禪院。禪院地主持法號三斷。通徹佛理常常坐堂講經(開始寫地是坐台講經。後被某心地不純潔地婆姨指出……)。嘿。你們不是佛門中人。所以不太瞭解。閻摩羅王是我佛二十諸天。二十護法天王之一。執掌地獄。」

    水鏡和尚從旁邊也跟著冷笑了一聲:「凡間地禪院。盡搞些亂七八糟地名堂!」

    老和尚不樂不置可否的一笑:「當時我也是這麼覺得,凡間的寺院居然敢用護法天王的名諱來命名……不過現在想來。還是著相了,莫說二十諸天,就是我佛如來又如何,名字不過是個空空兒,又何必執著,閻摩羅王寺、大慈悲寺和阿貓寺、牛羊寺又有什麼區別……」

    老和尚說著,小和尚希聲,大和尚水鏡外加一個善斷,一起合十施禮。滿臉虔誠……

    啪!一聲脆響。溫樂陽撅折了一根胡蘿蔔,一臉著急的看著老和尚。

    幾個和尚都訕訕的笑著。不樂趁著萇狸還沒發怒,趕緊扯回了話題:「我本來是找事去的,沒想到剛好趕上三斷和尚講經,一聽之下讓我又驚又喜,這位高僧字字珠璣,其中一些見解,比著我這個學佛千年的老妖怪都要精深!那幾天裡我聽得如醉如癡,直到人家散了功課,我才戀戀不捨地回山,根本就忘了此行的目的。」

    不樂老和尚現在已經完全陷入了回憶中,臉上的神色時而因頓悟歡喜、時而因不解疑惑,彷彿還沉浸在三斷方丈的佛理中。那次聽禪讓他茅塞頓開,對佛法的理解幫助極大,所以當時對那座閻摩羅王寺印象無比深刻。

    等過了不久,不樂算計著三斷方丈再次講經的時間,再次出山趕去閻摩羅王寺,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座剛剛建成不久的宏偉寺院,竟然憑空消失了!滿寺僧侶一覺醒來之後,赫然發現自己都睡野地裡,偌大地禪院就像棵被連根拔起的大樹,只在山坡上剩下一個極深的大坑,就此無影無蹤。方丈三斷高僧也不知所蹤。

    大寺憑空不見,在當時曾經引起了軒然大波,朝廷、地方、民間和佛教僧侶,無數人都參與追蹤,但是最後因為實在找不到線索而不了了之,人人都說是鬧了妖怪,也有人說閻摩羅王寺表面禮佛實際上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最終惹惱了佛祖,把他連根拔去。

    閻摩羅王寺不是修真的門宗,所以修者道上根本不聞不問,不樂妖僧也沒驚動其他人,就自己追查了一陣,但始終也查不到蛛絲馬跡,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也就淡忘了。

    說到這裡,不樂突然衝著溫樂陽詭異的一笑:「你猜煞地的那座廟是哪座?」

    溫樂陽實在不好意思罵他。努力低下頭吃胡蘿蔔。

    雖然現在講起來,事情好像一目瞭然,但是苗疆的時候,妖僧不樂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一座一千年前神秘消失的宏大寺院,竟然出現在陰森可怖地煞地裡。其中地詭異和匪夷所思足以讓任何當事人都起一身雞皮疙瘩。

    不樂妖僧想按捺不住心裡的好奇,憑著一身精湛地佛門神通,有驚無險的穿過煞地進入了古寺,閻摩羅王寺的金光牌匾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比歪脖樹還歪的寺廟。

    當時寺廟之下的鬼肉蘑菇林已經被毀掉,老和尚查探一圈之後一無所獲,可是當他從大寺下的地穴回到寺裡地時候,眼前的景象讓他整個頭皮都炸了起來!

    早已失蹤了的三斷和尚,正跪在佛祖跟前。嚎啕大哭,和尚的面貌一如往昔,鬚髮皆白滿臉麻皮皺紋。乾枯的嘴唇、稀疏焦黃的牙齒,三斷和尚乾瘦的拳頭發瘋似的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和光頭,每一拳都蘊足了全力,可是無論他地痛哭還是毆打,都沒發出一丁點的聲音,老兔妖感覺自己就好像在看一場無聲電影。

    而真正讓他毛骨悚然的是,那座端坐於神龕地猙獰巨佛,竟然也在對著三斷和尚無聲的痛哭流涕!

    不樂在一千九百年前鑄下妖基,隨後用了四百年修成人形。又在大慈悲寺精研千五百年的佛法,身後不知多少代的徒子徒孫都練就了佛宗的神通,成了一代高僧,他自己的本領自然更不用說。

    在瞬間的驚悚中,快兩千年的修為立刻顯出了厲害。心中那一點清明猛地綻放,雙手連翻本能的捏出佛家九字真言第一印:不動根本印!結合天地靈氣降三世三昧耶會,保持不動不惑地意志,隨即高聲喝斷金剛薩心咒,一字一斷。字字如雷!

    片刻之後整個煞地的上空風起雲湧,一片片綻放著金色佛光的祥雲像驚濤怒浪翻騰而至,多聞、提頭賴吒、毗琉璃、毗留博叉四位天王真身隱現,每一現身必有驚雷從天而至,轟然砸向鬼寺。

    神僧不樂以不動根本印堅定身心,旋即以一顆大慈悲心焚起全身的修為,化諸般業力,催請四位天王法身,要拼著自己的老命來除掉面前的三斷和尚和猙獰巨佛!

    佛祖八相成道。悲天憫人。但哭佛卻是集天地戾氣而化的妖身,一旦成型之後必然掀起滔天海浪。

    溫樂陽從沒聽說過這些東西。驚訝的連攥在手裡的胡蘿蔔都忘了向嘴巴裡送,萇狸卻在旁邊咯咯咯地笑了起來,一邊揉著肚子一邊問不樂:「人家沒招你沒惹你,自己正哭得高興,你上來就打,純屬自討苦吃,受傷了也是活該!」

    不樂妖僧滿臉苦笑,當時他突然見到這麼詭異的情形,根本就什麼都沒想,直接接引神通就轟了過去。

    也就是這個時候,小兔妖在苗疆感受到師父在施展佛家的大神通,老兔妖已經不知道一千幾百年都沒動過手了,一定遭遇到了極大的凶險,立刻帶著隨行的高僧趕去接應,小結巴神僧則留在了原地,惹得阿蛋大樂。

    三斷和尚看到不樂出現,也嚇了一跳,突然發出一聲好像嬰兒啼哭似的尖銳吼叫,居然也跟不樂和尚做了個一模一樣的手印!

    只不過不樂和尚是用無上佛法來接引天地間的業力,化作佛門降魔的神通。

    而三斷和尚比他直接地多,他竟然直接從身邊地猙獰巨佛中接引法力,同時整個煞地也沸騰起來,層層戾氣蒸騰氤氳,千萬道粗大的黑色龍捲風向一頭頭怒龍,直直捲向空中地無邊祥雲。

    煞地中天上地下鬥成一團,除了小兔妖善斷之外,其他的和尚根本沒能進入古廟,就被凜凜天威挫骨揚灰。不過慷慨赴死的高僧也以自身積攢下的業力消磨了大批的煞力。

    等善斷衝進破廟的時候,不樂和三斷正鬥到了關鍵的時刻。

    最終大小兔妖聯手重創了三斷和尚,三斷不敵之下,竟然把一座巨大的猙獰佛像扛在了肩頭衝破古寺逃遁而去。

    不樂和善斷也都受了重傷,最終沒能追上敵人。

    這種佛家神通的比拚,外人根本就無從感知,如果不是修佛之人。就連走到煞地邊緣看進去,也是一片祥和啥事沒有,所以這邊都已經打得天崩地裂,不遠處地苗疆和七娘山卻沒有一點察覺。

    這時候稽非老道突然哈哈一笑,伸手照著水鏡的光頭來了一下子:「禿驢,你天天跟我吹自己佛法精湛。原來狗屁不如,壓根就沒感覺到!」

    水鏡和尚窘了個大紅臉,無力的辯解:「天天跟你做賊,佛心早就被蒙住了……」

    萇狸等和尚說完了,望著溫樂陽露出了一個俏皮的笑容,毫無來由的問道:「傻小子,我問你,你到底喜不喜歡慕慕丫頭?」

    溫樂陽嚇了一跳,憨厚的笑著:「這都哪跟哪啊!」

    萇狸突然收斂了笑容:「你要是喜歡慕慕那個丫頭。現在就去給不樂和善斷磕頭去!」

    包括兩個兔妖在內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明白萇狸的意思,稽非老道眼裡的驚訝漸漸變成了八卦的顏色。心裡偷偷的琢磨:「難道……駱旺夫那個小丫頭是烏鴉嶺從峨眉山抱走的?」

    萇狸哪想得到老道的二百五心思,正色對著溫樂陽說:「凡事都有因果……」話還沒說完,不樂和尚就從旁邊讚道:「師祖您也有慧根啊!」

    萇狸瞪了老和尚一眼,繼續對著溫樂陽說:「阿蛋得了蘑菇裡的魂力,三斷和尚對著佛像痛哭流涕……」

    溫樂陽恍然大悟,說了句:「那個三斷妖僧就算不是種元魂的人,也和蘑菇地事情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說完以後也不等萇狸再解釋,直接跪倒不樂和善斷跟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認認真真地說:「小子溫樂陽,替駱旺夫謝謝兩位神僧,等我回去肯定讓她親自來拜謝二位!」

    磕過頭之後溫樂陽並沒有直起腰了,而是又磕了三個頭:「這是謝謝兩位神僧為了小子仗義赴苗疆馳援,這才惹得兩位受傷,無論大慈悲寺還是兩位神僧,以後只要有所差遣,溫樂陽和九頂山莫不遵從!」

    善斷趕緊手忙腳亂的把他扶起來,不樂老和尚則呵呵笑著:「說的什麼話。都是一家人,用不著,用不著!」

    三斷的和尚,挪移的古寺和鬼肉蘑菇裡種下的殘破元魂之間,有著莫大的關聯,最後蘑菇裡逐漸成形的魂力卻便宜了阿蛋,換成誰都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向慕慕瘋狂的報復。

    結果不樂妖僧遭遇三斷妖僧,一翻大戰之後兩敗俱傷。三斷地根基、也就是那片煞地都被不樂接引的神通毀了個七七八八。元氣大傷之下自然一時顧不得復仇。

    萇狸又跟不樂和尚說了一會,最後得出了一個大概的結論。有人用一座大寺鎮住了煞地中的生穴,讓生氣凝聚不致外溢,為的就是培育鬼肉蘑菇,復活被種在蘑菇裡的元魂。

    而三斷妖僧究竟是什麼人,他要復活的元魂又是誰就不得而知了。

    截至到此,慈悲寺兩大妖僧在苗疆受傷的經過大致說完了,當初三斷妖僧把閻摩羅王寺移到煞地,幾年前苗不交二娘帶著蚩毛糾避難其中,後來溫樂陽帶著慕慕無意闖入,到了最後老兔妖不樂也進了古廟,連番的機緣巧合,溫樂陽助二娘重掌苗寨,阿蛋佔了大便宜得到復生地機會,三斷和尚功虧一簣還被大小兔妖打成了重傷逃遁而去,同時大小兔妖也受了不輕的傷。

    這門子用生穴、鬼肉復活元魂的法術雖然神奇,但是也談不上太難理解,別的不說,要是溫樂陽有這個能力,自己的至親好友裡有人只剩下殘魂一縷,他肯定會想法設法來擺出這個法陣,復活親人。

    溫樂陽想通了事情的經過,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心裡甚至還有些隱隱的同情三斷和尚。

    不樂老妖僧知道他在想什麼,嘿嘿冷笑了一聲:「溫兄弟心地淳厚,你不知道,這座古廟鎮住生穴阻隔生氣,外面的煞地就會越發地陰戾,不斷增長,遲早有一天會漫過七娘山,屆時無數生靈慘遭塗炭,枉死之人連超生地機會都沒有,這個三斷和尚做得,是逆天害命之事!」

    溫樂陽不置可否的歎了口氣,老和尚地話雖然沒錯,可是真要是自己的至親有復活的希望,又有幾個人能管得了那麼多!

    舉起根胡蘿蔔剛要往嘴裡送,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蹭的一下跳起來,對著萇狸說:「那慕慕和阿蛋現在會不會有危險?三斷妖僧……」

    老和尚不樂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是說過了,三斷傷的比我們重得多,沒個三年五載修養絕無可能再動手,等我們傷癒之後找他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溫樂陽愣住了,過了片刻之後才喃喃的問道:「那……幾天之前傷你們的人,不是三斷?」

    小兔妖善斷笑呵呵的插話:「當然不是,我和師父兩次受傷,分別是兩伙敵人!」

    溫樂陽這才算是明白了,他先入為主,一直以為第二次傷人的還是三斷妖僧,壓根就沒想過還會有其他人。

    而此時萇狸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斂去了,精緻的容貌間彷彿籠罩上一層冰霜,鄭重的對著不樂和尚:「後來你們受傷又是怎麼回事?這事兒關係重大,給我仔細的想仔細的說,不許遺漏了半個字!」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29:53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三十九章 造訪

    不樂面色一整,認真的點點頭:「在苗疆一場苦戰之後,我和善斷都傷的不輕,療傷要顯出真身,所以就在回到我煉成人形前的洞府裡修養,一年多裡都平安無事,直到幾天前,正是我們功成的關鍵時刻,善斷這孩子修行稍淺,一不小心瀉出了一絲妖氣。」

    小兔妖善斷動了動自己的小嘴,滿臉羞愧的念了句佛偈。

    當時老兔妖不樂也沒當回事,在他們療傷前,就已經叮囑座下僧眾封住了大山,有什麼異常也不許查探,即便外面有什麼人發現了妖氣,也會被五大禪院擋在山外,而且善斷洩露的妖氣極弱,一般來說根本不會被察覺。

    可是就在不久之後,敵人不知用了什麼辦法,毫無聲息的穿越了大慈悲寺的封山大陣,突然殺上門來!

    不樂畢竟快兩千年的修行,在敵人出現前的瞬間提前警覺,先出手打昏了小結巴希聲,以免傷及無辜,隨後顧不上療傷,和善斷聯手迎敵!

    一共七個敵人,個個修為精湛法力驚人,尤其是他們祭出的法寶,都淬透著煌煌浩氣!另外還有一點就是七個人的體質極為特殊,即便不借助浩氣法寶,自身對普通的妖法也有極大的抗力。

    「浩氣?」溫樂陽有點迷糊。

    萇狸喜歡這個傻小子,耐著性子給他解釋:「這個浩氣不是浩然正氣,也不是只有正派中人才能修行的。浩氣是一種力量的稱呼,世間萬物相生相剋,浩氣是專門克制咱們妖門的元力,對其他的正邪修士都沒太大作用,唯獨對妖門傷害不小。」

    不樂也從旁邊苦笑:「天道不公,咱們也是修天,但是生來是獸,修到極致也是妖不是仙,而且要是和同等修為的修士比拚的話。總會落個下風。他們可以煉成專門克制妖力的浩氣,但是咱們可尋不到能克制修士的力量。」

    萇狸傲然一笑:「只要把自己修強了,什麼浩氣元力,都是狗屁!」

    溫樂陽心裡更關心敵人:「七個什麼樣的人?」

    不樂老和尚地臉色卻變得古怪起來。想了一會居然總結了四個字:「亂七八糟。」說完以後自己也苦笑著搖頭:「這七個人各有神通。本事都不小。不過腦子好像都……」

    這時候咕咚咕咚兩聲。稽非老道和水鏡和尚本來坐得好好地。卻突然摔倒在地上。老道顫抖著揚起自己那張煞白地老臉。指著不樂和善斷說:「原來……原來你們是妖啊?!」

    就算老道畢生以打探小道消息為己任。出於職業敏感他也能瞭解。這個八卦實在太大了。大到自己死十八次都不夠人家殺人滅口地。

    大慈悲寺地方丈是個小妖。幕後還有個一手把大慈悲寺托上正道五福地老妖。幕後地幕後還有個把修真道搞得天翻地覆地極品妖怪。

    不樂老和尚在講苗疆經歷地時候。始終沒說過自己是妖。偶爾有一兩句模稜兩可。知道地人能明白。不知道地人也不會覺得奇怪。到現在說起了療傷。老兔妖終於把自己地身份說了出來。

    萇狸地俏目一瞪老道:「我也是妖!」

    老道立刻慘叫一聲:「我啥也不知道!」說完又覺得不保險,趕緊繼續說:「我和水鏡,那都是溫樂陽的那個…學生……」

    水鏡和尚也爬起來了,急赤白臉的對老道吼道:「別拽詞了!」說著望向萇狸:「我倆是溫樂陽地弟子,您老是咱們的師祖奶奶,我們倆也是咱們妖門裡的……那個……人?」

    萇狸周遊世界一年半。什麼都學會了,笑著問:「那你們是妖人,還是人妖?」

    溫樂陽剛才一直關心著大小妖僧地遭遇,把這對活寶都忘了,現在也怕自己這位喜怒無常的師祖奶奶真的殺人滅口,趕緊插口對著稽非和水鏡正色說:「不樂和善斷兩位神僧身為大慈悲寺掌門,一生禮佛專心虔誠,身在妖門心在那個……」他也說不下去了,他就是個山裡青年。說不出來啥道理,琢磨了一會才最後囑咐:「反正事關重大,你們一定不能洩露出去!」

    萇狸卻一臉的不在乎,笑吟吟的看著兩個出家人:「說了也沒事。」

    稽非和水鏡的腦袋一起搖成了撥浪鼓,大聲詛咒發誓今天的事兒絕不會向外洩露半個字,否則元神盡喪肉身成灰等等,修真之人的毒誓幾乎都讓他們倆說了一遍。

    稽非發完誓之後,生怕萇狸再追究,趕忙望向不樂老和尚。一本正經的分析:「來地人都是修煉的浩氣法寶。他們就是衝著妖來的?」

    水鏡也跟著點頭:「這件事蹊蹺的很,現在世道太平。幾百年裡都沒聽說過妖門掀起過什麼風浪……」浩氣法寶在煉製起來也麻煩的很,但是只針對妖有克制作用,現在修真道上很久都沒有利害的妖怪現身,修煉這種法寶純屬吃力不討好。

    溫樂陽問明白了前因後果,皺起眉頭跟著瞎猜:「難道敵人是知道了兩位神僧的身份,所以專門準備了浩氣法寶?」

    不樂老兔妖堅決的搖搖頭:「不可能的!」

    善斷小妖僧也從旁邊笑了:「他們煞費苦心,準備了浩氣法寶想要收了我和師傅,不過還是算錯了一籌,他們也沒想到,我們師徒修地根本就不是妖力,而是佛法!浩氣法寶雖然對我們也有些克制,但是威力比著普通的法寶還遠遠不如!」

    兩個兔妖以妖身修佛,一身本事都是佛宗的大神通,根本就不是妖力,敵人苦心預備的浩氣法寶幾乎沒有一點用處,這說明對方並不知道兩個兔妖的身份,只是專程來收妖的。

    對方七個人的修為也極為強悍,一身本事雜七雜八,雖然事先預備的法寶沒有用,還是憑著真本事和兩個兔妖硬撼了一場,在激鬥了一天一夜之後。七個敵人看出來兩個兔妖重傷在身,害怕再打下去的話會同歸於盡,按照老和尚地話說他們居然嘻嘻哈哈地撤走了。

    不樂和善斷在事發療傷地關鍵時刻被打斷,傷勢加重已經無法自癒了,只好躲回寺裡等死,兩個妖僧在打鬥地時候。用得都是佛門的神通,事後又逃得無影無蹤,雖然當時沒有暴露身份,但是有點腦子的人都能想到到,他們很可能就是逃回了大慈悲寺。就在昨天還有人試圖夜探大慈悲寺,被護山神獸發覺後逃走。

    萇狸臉上的寒霜,逐漸被興奮的神色融化,暢快地笑著一拍手:「好的很,沒走就好!害我找了一年啊!」

    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聽萇狸的意思好像和這些人早就有過接觸,溫樂陽也驚訝的問道:「這幫瘋子也和您動過手?」這七個人好像是專門收妖的,萇狸兩千年前就是不世大妖。真要誰能把她收了,絕對能評上個單位傑出貢獻獎。

    萇狸還沒說話,稽非老道就搶著一瞪眼,不屑的說:「嚇死他們!」

    萇狸沒搭理老道的馬屁,明亮的目光望著溫樂陽:「如果我沒想錯,世上有一夥不知死的混賬,一直在四處捉妖,這次也一樣,他們是被小兔兒洩露出去地那一縷妖氣引來的。事先倒並不知道不樂和善斷的身份。」

    八卦當前,稽非老道暫時忘記了心裡對萇狸地恐懼,兩眼放光的問道:「怎麼說?」

    萇狸微微一笑:「我在進斬雁峰古洞之前,正邪天天打得熱鬧,但是我們妖門平時根本不參與這些事情,我們修成人形不知道受了多少磨難,比著他們更明白天道是什麼,平時誰都懶得去爭那個虛名,雖然我們妖門不比正邪那麼實力雄厚。但是也有幾個大妖各自盤踞一方,也不是誰都能惹的。」

    溫樂陽吐了吐舌頭,對著自己的祖師奶奶直樂:「不爭?您當初可惹得天下修真道大亂……」

    萇狸聽他舊事重提,目光裡顯出一絲可愛的俏皮,一點也不在意身前都是自己的晚輩,理直氣壯的說:「誰讓他不理我來著!別說修真道上亂了些,就是真的翻江倒海,天塌地陷我敢做!」

    溫樂陽哈哈大笑:「幸虧我們師祖爺心軟,要不還麻煩了。」

    萇狸露出貝齒。輕盈的一笑。一下子禪房裡地光線全部給她的笑容吸引而至。

    不樂老兔妖可沒溫樂陽那麼沒心沒肺,敢和祖師奶奶瞎開玩笑。咳嗽了兩聲小心翼翼的說:「修真道上的正邪之爭自古就有,後來愈演愈烈,妖門始終袖手旁觀,最後終於邪不勝正,那些邪魔外道大都被我們毀掉了根基,遁入世間夾著尾巴做人,也成就了我們正道五福的威名啊,哈哈!」

    老兔妖妖身修佛,乾脆也以正道自居,提起來當初大勝的往事神采飛揚,一張老臉都在放光。

    萇狸沒好氣的說了句:「他們做人的自己打自己,你沒事找事非要插上一腳,你以正道自居,要是那些正道的混賬要是知道了你是妖身,嘿嘿!」

    稽非老道一拽水鏡和尚,哥倆同時大聲表白:「那不可能,沒人會知道!」

    萇狸沒搭理他們,繼續罵老和尚:「邪道地混賬現在藏在世間夾著尾巴做人,你還不是一樣,藏在這座寺廟裡夾著尾巴做妖!受傷了還要找個偏僻山洞療傷,被人家打了,千萬個徒子徒孫又誰都不敢告訴。」

    溫樂陽笑了,他抓住重點了,敢情在祖師奶奶心裡,正道邪道都是混賬。

    不樂老和尚被萇狸數落了一頓,依舊笑嘻嘻的絲毫不以為意,一雙大眼睛裡閃爍著和他身份年齡毫不相符的狡獪,對著萇狸說:「您想想,我是妖身,卻當了正道五福之一的首領,千多年前就指揮著正道打邪道,這份樂子比著那些佔山為王的妖王不知好玩多少,等我死後顯出真身,天下正道皆驚,這一記耳光老和尚…不,老妖怪我輪圓了抽他們。哈哈哈!」

    善斷小兔妖趕緊插嘴:「師父,你死了,我還想接著玩!」

    不樂很好說話,大大方方的說:「那成,等你死了以後再現出真身,這記耳光你來抽!不過你可得爭氣啊。別還沒死就讓人揪出來,那時候我做了鬼也得讓你氣活了!」

    萇狸的眼睛徹底明亮起來,哈哈大笑的把雙手都挑起大拇指:「兔子,當初沒白幫你種下妖基!」

    不樂眉飛色舞的攛掇萇狸:「那您老不搶個掌門來做做?」

    溫樂陽算是明白什麼叫興妖作怪了。

    三個妖怪怪聲笑了一會,不樂老和尚才恢復了正色,把話題又拉回到剛才:「邪道幾乎讓我們滅掉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妖門居然也漸漸地銷聲匿跡,東土之中四座妖山都變成了五A級風景旅遊區。那些成氣候地妖怪全都不見了,也沒聽說過哪個門派大張旗鼓地去滅妖,否則咱們絕不會坐視不理。到了最近這幾百年裡。乾脆連一隻小妖都見不到!」

    萇狸點點頭,臉上也帶出了幾分迷惑,再次望向了溫樂陽:「你是知道地,他這樣的人,就算真的死掉也總會留下事跡或者線索,他……也許算不上天下無敵,但是當得天下無雙。」

    溫樂陽認真的在心裡重複了幾遍這句「算不上天下無敵,但是當得天下無雙!」,用力的點點頭。一股溫不草天生地豪情,在骨血裡流淌而過。

    萇狸再次入世之後,一邊瀏覽著這個花花世界,一邊尋找拓斜師祖的下落,她先後走訪了許多以前熟識的大妖,可是愕然發現,這些妖怪早就不知去向了。

    那些大妖或者妖王,即便實力不如萇狸,也僅僅是稍遜而已。都是兩千年前就已經得道的極品怪物,壽數漫長的很。也許是天道平衡,妖的修煉要比人的修煉艱難的多,尤其最後一層幾乎根本無法完成,所以自古以來只有修士化羽,從沒聽說過哪個妖物登仙,但是修妖在初成之後會有一樣大好處:長命。

    既然萇狸沒死,甚至兩千年都沒能在她精緻的面容上留下一絲痕跡,那些和她同期地大妖。大都應該還活著。

    妖性頑劣散漫。也許會難不住寂寞進入這個花花世界,但是洞府始終是它們的根基所在。在沒有和尚之前,那句口頭語本來是跑得了妖怪跑不了洞。萇狸這一趟,先繞著神州華夏轉了一圈,又繞著地球轉了一圈,連斐濟都去過了,竟然以前一個認識的妖也沒找到,不僅大妖們不知去向,就連洞府也荒敗了,其中大部分連禁制都被人破掉了。萇狸這一年半裡走遍天下卻一無所獲。

    不樂和善斷身居佛門,怕洩露了身份平時根本不和妖門走動聯繫,對於以前就很少露面地妖門漸漸消失也沒太在意,直到這時才漸漸明白了萇狸的意思,老兔妖那張小嘴張得極大,滿臉驚詫的說:「您是說……有人偷偷摸摸,把妖門都給滅掉了?!」

    萇狸原本明媚的目光倏地變成了淬礪的冰針,緩緩的點頭:「你們剛露妖氣就有人帶著浩氣法寶趕來,嘿,真有人專門跟我們妖門作對!」

    老和尚不樂突然詭異的一樂,顫顫巍巍的站起來:「今天晚上我和您出寺,我把他們引出來,那些混賬多半會以為我們重傷難癒,不得已再次顯出妖身強行療傷。」

    萇狸微微一笑:「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那我明天再給你們療傷。」

    善斷小兔妖突然伸手抓住了老和尚地胳膊,異常堅定的說:「我和師傅同去!」

    溫樂陽也連忙跟著說:「我也去!」他就是來幫忙的,哪能讓兩個和尚出去誘敵、祖師奶奶去抓敵人,自己在寺裡睡覺。萇狸根本不當回事的揮揮手:「都去都去,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說著,又想起了一件事:「峨眉山裡還藏著不少隱修。」

    溫樂陽咦了一聲,隱修這個詞兒他第一次聽到。

    稽非一挺胸膛,給他解釋:「隱修,就是一心修行,只想著成仙得道的老怪物,正打邪、邪殺妖、妖吃人反正什麼都好,只要不打擾他們修行他們就全不理會!」

    溫樂陽點點頭,心說修真的應該都這樣才對啊,結果到了五福就把修真道變成黑道了,跟著問:「那隱修的實力……」

    稽非搖搖頭:「有強有弱,他們雖然是修士,但是游離世外,不拜神佛只信天,一般情況下根本不為外物所動,就算一個光著屁股的人參娃娃跑到跟前,他們都看也不看,只是低頭修行著自己地功法。平時也沒人去驚動他們,但是如果打鬥的太激烈,或者動用神識不小心惹到了他們,嘿嘿,有時候他們也會跳出來。」

    老兔妖笑呵呵的打包票:「這次還去我倆上次出事的那個山洞,那裡偏荒的很,附近沒有隱修。」

    幾個人說完正事,正在閒聊的時候,禪房外響起了敲門聲,希聲小和尚出去問了下,回來後恭恭敬敬的告訴眾人:「一…一字宮……三…三…三…」

    不樂和善斷笑瞇瞇的聽著,一點也不著急,倒把萇狸溫樂陽一群人都急壞了。

    小結巴說了半晌,總算把事情說明白了,不樂和善斷重傷回到慈悲寺之後,聽說了一字宮和溫不草的婚事,一方面派小結巴去增援溫不草,另一方面派人去一字宮,隱晦地點明溫不草和大慈悲寺頗有淵源,實際上就是告訴一字宮別胡來,另外順便想打探一下口風,看看一字宮到底圖謀什麼。

    大慈悲寺和一字宮同列天下五福,以前是並肩作戰地戰友,千百年下來關係也很深厚,大慈悲寺的話很有份量,但是人家是要嫁閨女,這種事情就算天王老子也管不了,大慈悲寺也只能點到為止,只要一字宮不逾矩,和尚們就不能翻臉。

    不過一字宮這次很給大慈悲寺面子,在送信地和尚去了之後,夏麻魏三位掌門中的老三,親自登門來拜訪善斷方丈,似乎想要解釋一下。

    唯恐天下不亂的萇狸瞬間大喜,一把就抓起小兔妖善斷,連聲的催促著:「快去快去,你們見客的禪房裡應該有暗室吧,憑著那些小混賬的修為,發現不了我!」

    老兔妖卻嘿嘿一笑:「去年剛裝的攝像頭。」

    說著他從懷裡左摸摸,右摸摸,摸出了一個遙控器,衝著禪房的牆壁一按,牆壁緩緩移開,夾牆後面赫然是一片顯示器,小和尚希聲上前熟絡的鼓搗了兩下,顯示器從各個角度都照出了一件寬敞的大屋,一個枯乾瘦弱的老頭,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機。

    貪吃蛇的嘟嘟聲,從揚聲器裡傳了出來。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30:06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四十章 妖焰

    大慈悲寺方丈善斷在小結巴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去見客了,老兔妖不樂組織大伙看電視,一邊給溫樂陽解釋:「一字宮和道門、佛宗的功法都不相同,他們是以武入道。三個掌門的功夫路子也大相逕庭,夏老大練得是槍魂,刁鑽古怪,叫做一破;麻老二修的是刀魄,陰狠凌厲,叫做一斷;魏老三修煉的是棍影,聲勢凜然,叫做一頓,這一破一斷一頓,挑起了一字宮千年的威風。」

    溫樂陽先看了看屏幕裡那個滿臉緊張咬牙切齒玩貪吃蛇的瘦老頭,又回頭狐疑的看了老妖僧不樂一眼。

    老兔妖不樂呵呵一笑:「人不可貌相啊!」

    水鏡和尚從旁邊重重的一點頭,由衷的讚歎:「他貪吃蛇玩的真不錯!」

    監視器裡那座寬大的禪房門一開,善斷微笑著走了進去,魏老三趕忙收起手機迎上幾步,笑著剛要寒暄突然皺起了眉頭:「神僧受傷了?敵人是什麼人?大慈悲寺和一字宮千年同澤,只要神僧吩咐一句……」他的表情真誠,語氣裡充滿了切切的關心。

    善斷根本沒提自己的傷:「都是些小事,不礙事,不礙事,實在是沒想到三掌門親自登門,禮數上真是簡慢了。」

    魏老三猶豫了一下,皺起的眉頭稍微舒展,認真的看著善斷的眼睛:「反正只要神僧一句吩咐,姓魏的必傾全力!」

    善斷也收斂笑容點點頭:「五福同氣連枝,如有勞善斷絕不客氣!」

    魏老三這才哈哈大笑,洪鐘般的笑聲豪爽之極,和他瘦小的身材絲毫也不相襯:「這就是了!至於禮數不禮數魏老三就從來沒當回事,前不久我們接到神僧的傳訊,魏老三這才巴巴的跑來,趕緊和您解釋解釋。」

    魏老三看上去為人豪爽痛快,根本就不當自己是客人,跟著小結巴一起把善斷扶到了座位上。又從知客僧手裡接過茶水放到善斷旁邊,忙活了半天之後才重新落座:「魏老三是個直性子,平時不懂得什麼客套更拿禮數當作狗屁,要是我佩服的和尚,怎麼都好,要是我看不上的老道。我連個屁都懶得衝他放!」

    溫樂陽坐在顯示器前面噗嗤一聲就樂出來了,不樂老兔妖也呵呵笑著解釋:「一字宮和大慈悲寺,比著和五福裡其他三座道門,都要親近些。那些老道太裝!」

    魏老三繼續對善斷說:「大師給我句實話。川西九頂山溫家。到底和大慈悲寺是什麼關係?」

    善斷說話地聲音明顯有些中氣不足。但是語氣卻不容置疑地堅定:「幾百年前師長間地淵源。不過和尚著相。溫家地事就是大慈悲地事。溫家地朋友就是大慈悲寺地貴賓。溫家地敵人就是大慈悲寺地死仇。溫不草和大慈悲寺地關係。十六個字:同氣連枝。並生齊長。不離不棄。榮辱與共。和一字宮與大慈悲寺是一樣地。」

    溫樂陽在顯示器前滿臉敬佩。對著老兔妖不樂說:「大師可真有學問。」

    魏老三在顯示器裡滿臉敬佩。對著小兔妖善斷說:「大師可真有學問。」

    善斷這番話說地其實毫不客氣。只是在最後捎上了一字宮。算是給對方留了一點面子。任誰都能明白大慈悲寺立場堅定。只要溫家有事他們就一定會管。

    魏老三卻絲毫不以為意。不僅沒有動容或者憤怒。反而大喜過望。目光裡綻放著由衷地喜悅。哈哈大笑著一拍大腿:「果然如此。那就太好了!現在夏老大要把我那個寶貝侄女嫁給溫家地小子。這下咱們算是親上加親!一字宮和大慈悲寺聯手。嘿嘿。看那三門老道還能猖狂地了幾天!」

    善斷嚇了一跳,聽魏老三的意思。就跟他們倆家要聯手對付五福裡的三個道門似地,趕緊搖手笑道:「崑崙、雞籠、鵝羊三家道門雖然不如你我般親密,但也都是好朋友。」

    魏老三不屑的哼了一聲,善斷趕忙把話題扯回來,直接問他:「三掌門,溫樂陽那個孩子我是見過的,和尚不明白,他資質雖然不錯但是說到底也只是個凡間少年,天下俊才無數。夏老神仙為什麼偏偏看上了他。」

    魏老三地眼神一下子變了。好像看怪物似的瞪著善斷,善斷納悶的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子。確定自己沒有不知不覺的現出真身,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笑呵呵的問:「你瞪著我做什麼?」

    魏老三一副不瞪你瞪誰的神情:「我們一字宮和溫不草聯姻,就是為了和大慈悲寺多親近啊!本來我們也不知道溫不草和大慈悲寺的關係,不過先是峨眉山斬雁峰古洞引來妖魔鬼怪,其中的溫家和大慈悲寺鬧了些什麼誤會我們不知道,但是最後寺裡著實看重溫家,為了那些凡人差點把散修再打一頓;隨後神僧又親赴苗疆,我們一打聽才知道也是為了溫家。」

    善斷和尚地口氣有些發冷:「原來大慈悲寺有什麼動靜,都逃不過一字宮的眼耳,好手段啊!」

    魏老三趕忙擺手苦笑:「冤枉,冤枉啊!散修鬧事天下皆知,苗疆的事情是因為我們無意中發現了鏡泊餘孽,趕去的時候發現諸位神僧進了苗疆,既然大慈悲寺親理,我們自然不好再插手不是。」

    善斷和尚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沒說話。正道五福哪個都是耳目眾多,彼此之間有什麼動向大都瞭解。

    魏老三繼續說:「我們這才知道,原來川西九頂山的凡人俗家居然和大慈悲寺淵源深厚,我們老哥仨一商量,這門親事做得!」

    善斷的表情啼笑皆非,指著自己的鼻子:「這麼說,一字宮要把閨女嫁給溫不草,是因為大慈悲寺?」

    魏老三理所當然的點點頭:「可不咋地,還不是為了和你們做親家!憑著一個凡間家族,我們能圖他們個啥?要不是和尚不能娶親,哪用得著費這周折!」說著好像頗為惱怒,望向善斷的目光裡大有你現在還俗。我們馬上嫁閨女之意。

    善斷生怕魏老三繼續胡說八道,趕緊打斷了他的話想說點什麼,可是想了想又的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先不說這個借口怎麼樣,以一字宮三當家的身份親自來大慈悲寺解釋,就已經給足了面子。話也只能點到為止,畢竟現在一字宮沒動溫家,怎麼看都是溫不草佔便宜,過了半晌之後才淡淡地說:「一字宮對大慈悲寺的看重,和尚記在心裡了。婚姻大事,總要兩廂情願才好……」

    魏老三大大咧咧的揮揮手:「神僧放心,總歸是門子喜事,肯定皆大歡喜,就算咱們不是一字宮。以十九的人才,天下那個小子都配不來她!這次可讓溫樂陽那小子佔了大便宜了,哈哈哈!」

    魏老三笑了幾聲之後突然臉色一整。鄭重地對著善斷和尚說:「這幾年裡,世宗地邪魔外道蠢蠢欲動,發瘋似地尋找什麼破鑼大餅狗,嘿,他們不動我們還真不知道,這群妖孽休養幾百年地休養生息實力大進,現在越發的猖獗了!那三個道門還成天價的自以為是,真等有一天讓邪魔外道打上了山就傻眼了!」

    善斷方丈也深有同感:「上次在斬雁峰上,就有邪道的高手現身。希覺師侄快兩百五十年的修為都幾乎不敵,如果不是五大禪院首座馳援,嘿……實在是想不出,邪道上幾時又出了這樣的人物!」說著,雙手合十念了聲佛偈,滿目憐憫:「我佛慈悲,慈航普渡。」

    魏老三站了起來,對著善斷抱拳鞠躬:「大師菩薩心腸,心繫蒼生。一字宮自始至終都是敬仰到心中的!此刻風雲際會,這番風雨要來,總也擋不住的,但一字宮上下數千武者,以大慈悲寺馬首是瞻!」

    說完以後也不等善斷再說什麼,更不用人送,哈哈一笑說了聲:「告辭!」轉身就走了。

    不久之後,善斷又在小結巴地攙扶下,回到了不樂等人所在的禪房裡。

    善斷一進禪房。突然發出了一聲悲涼的長歎。

    溫樂陽嚇了一跳。剛忙問道:「神僧怎麼了?」

    善斷臉色蒼白地搖搖頭:「整整一盤胡蘿蔔啊,都讓你給吃了!」

    按照魏老三的說法。一字宮和溫不草聯姻,實際上是為了把大慈悲寺和自己綁牢,現在已經消失了千百年的邪魔外道又蠢蠢欲動,雖然天下依舊平靜,但是風雲捲動漸成催城之勢,一直以來一字宮都和五福裡的三個道門少有來往,在這個時候加強和慈悲寺的關係,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水鏡和尚的心眼比較實在,按照稽非老道的話來說就是頭髮都長在腦子裡了,小心翼翼的問眾人:「一字宮就是為了這個,要跟咱們溫不草聯姻?」

    現在水鏡和稽非都已經習慣了,一提起來溫不草,都會在前面充滿家族榮譽地加上一個定語:咱們。

    稽非對著水鏡說:「你就當他是放屁好了!」

    不樂老和尚呵呵笑著:「剛才魏老三的話聽著合情合理,但是可有個大的破綻。一字宮應該提前上峨眉來和我們通通口風,問一問這麼做到底行得還不不行,至少也應該打個招呼才對!他們名列五福,可不是辦事顧前不顧後的毛頭小子!」

    其他人包括溫樂陽,都笑嘻嘻的,只有水鏡和尚恍然大悟。

    稽非一臉討好的對萇狸媚笑:「仙子,依著我乾脆咱也甭猜了,你老一出手還不就把魏老三捏住了,咱直接去問問那個老小子,他們一字宮到底對溫家打著什麼主意。」

    萇狸一瞪眼,滿臉不依不饒:「那怎麼行!現在才哪到哪!」貓性頑皮,萇狸就壓根沒想過揭開謎底,夏麻魏剛開鑼準備唱戲,她無論如何也捨不得現在就跳到台上去打演員。

    轉眼天就黑了下來,善斷交代了下去,無論峨眉山今晚有什麼動靜,舉寺上下都不得去查探。

    這次有萇狸這個曠世大妖撐腰,所有人都信心十足,除了溫樂陽、小結巴、大小兔妖之外。稽非和水鏡也一定要同行,老道的眼裡現在充滿了光芒,為了即將到來的大事件渾身熱血沸騰。

    一群人腳步輕快,天黑時分離開大慈悲寺,到月上中天的時候,就已經到了兩個兔妖遇襲地荒山。

    萇狸施法封住其他人的氣息之後。自己也隱身在洞穴深處,笑嘻嘻的對著兩個妖僧說:「顯出真身吧!」

    水鏡跟稽非兩個人拚命向後擠,嘴裡念叨著:「讓讓,讓讓,兩個兔妖的真身肯定小不了……」

    話音未落,遽然一層層邪異的氣勢像驚濤駭浪般排擠過來,蓬勃的妖氣沖天而起,兩個兔妖身體蜷縮成一團,周圍地空氣迅速的顫抖著。最後狠狠一震,兩隻又肥又大的白兔,有氣無力地趴在地上。紅寶石似地眼睛對著溫樂陽等人滴溜亂轉。

    溫樂陽樂了,敢情兔妖的真身跟一般地兔子也沒點區別,讓人看著挺有食慾的。

    萇狸的聲音凝聚成一條水銀線,清晰的流進了所有人的耳朵裡:「敵人來的時候,你們先出手。」

    溫樂陽點點頭,週身上下的毛孔都換換放鬆,有條不紊的收縮開闔著,靈識如水蔓延向四周,清晰的感受著周圍地一切。自從兩個和尚釋放妖焰現出真身。周圍的鳥獸蟲豸都像受了什麼刺激,驚慌失措的逃離自己地巢穴,向著外面跑去,不久之後就逃出了溫樂陽的靈識覆蓋範圍,一片死一般的寧靜。

    雖然是初夏,但深山中的月色依舊清冷,兩隻大白兔百般無聊賴的趴在地上,偶爾笨拙的挪挪屁股,換個姿勢繼續趴……

    大伙正等得無聊。萇狸突然充滿詫異的咦了一聲,好像有什麼事情重重撩動了她的心神,聲音中甚至帶著幾分顫抖。

    溫樂陽自從認識了這位拿地當床拿天作被的師祖奶奶之後,就從沒見她有過這麼吃驚地時候,正納悶的時候猛地覺得自己遠遠鋪開的靈識劇烈的震動起來。

    溫樂陽的靈覺能夠把他從周圍的景象中抽離,很有看環形電影的感覺,而此刻就好像屏幕上的怪物高速急掠,好像掙扎著要從屏幕中衝出來一樣。

    周圍的地面隨之都轟轟巨震來,不遠處地巨樹一棵棵都被連根翻起。一個足足有幾層樓高的巨大土丘正用著幾乎連目光都無法企及的速度。閃電般的游弋而至!

    兩個老賊和小結巴全都傻眼了,誰也沒見過這麼爆裂的聲勢。溫樂陽也不顧上多想,全身的皮膚霍然繃緊,沉重的身體蕩起猛烈的勢子一撲而至,心肝發顫的擋在兩隻胖兔子跟前,心說萇狸怎麼也不攔著點我呢?

    眼看小丘就要撞上他地時候,倏然消失於無形,溫樂陽連串地錯拳擊空,水鏡稽非從後面看著他跟跳大神似的。

    在溫樂陽地靈識裡,龐然大物已經變成了一條游魚般的影子,從他腳下一晃而過。

    一條大漢從他身後悄無聲息的鑽了出來,溫樂陽悶吼了一聲,雙腳用力把身體團成個肉球,倒翻猛砸!

    大漢也沒想到溫樂陽的攻擊竟然如此迅捷,嘴裡咦了一聲,不過身子卻沒動,正和他撞了個正著。

    溫樂陽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每一個關節都在迅速的抖動著,錯拳包蘊的生死毒力潮水般傾瀉而出,不料身體剛剛和敵人接觸,就覺得一陣根本無法著力的濕滑,一下子把就自己所有的攻擊卸掉,身體也不自由自的向著旁邊滑去!

    大漢的臉色更加驚訝了,雖然卸掉溫樂陽的攻勢,但是自己也不好受,踉蹌的退後了兩步,大腳丫子差點踩到兔子。兩隻趴在地上的大兔子目光驚駭欲絕,都快嚇死了。稽非水鏡和小結巴都被剛才轟轟烈烈開過來的小山丘嚇呆了,直到溫樂陽和敵人已經換了一招還沒反應過來。

    溫樂陽悶吼了一聲,正要反身再做撲擊,大漢卻蹦著退開幾步,對著溫樂陽雙手亂搖:「別打了!別打了,老子不是來打架的!」

    溫樂陽快步把兩隻兔子掩在身後,這才開始瞇著眼睛打量對方,心裡卻咯登一下子。

    大漢體格魁梧,方頭大臉,但是身後拖著一條粗大的尾巴,身上佈滿了青綠色的鱗片,在月光的映襯下鱗片還掛著濕滑的粘液,乍一看上去很像一頭站起來的大蜥蜴。

    大漢也不理會溫樂陽的詫異表情,目光繞過了他,對著地面上兩頭兔子大吼:「嘬死是吧,現在露出真身,還不快跑!」說完以後神色焦急的回頭向著來路上眺望,好像在逃避著什麼人。

    溫樂陽這才知道,這個大漢不是敵人。

    大漢最後對著倆兔子說了句:「你們倆好自為之吧,老子要走了!」隨即倏地高高躍起,身體在半空中轟然變大,霍然變成一頭幾十米長的巨大穿山甲,一頭鑽進泥土裡,再次拱起小山丘般的土包,換了個方向繼續急行。

    土丘還沒跑出去兩步,一陣清脆的笑聲銀鈴般的在所有人的耳中響起,萇狸像陣風一樣,圍繞著土丘大大的跑了個圈子,隨即停下腳步,好像自言自語的笑著說:「小王八蛋,修成人形了!」

    溫樂陽知道自己這位師祖奶奶畫圈一絕,除了手機訊號之外,還沒什麼東西能逃出她畫的圈子。果然土丘左突右衝,卻始終衝不破萇狸布下的禁制,就像一頭發怒的公牛,在圈子裡四處亂闖,四處都是山崩地裂般的巨響。

    溫樂陽就站在萇狸身旁,小聲的問:「你認得這個妖怪?」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30:21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四十一章 彩虹

    萇狸嘻嘻一笑,臉上的表情既頑皮又興奮,心情似乎變得極好,對溫樂陽耐心的解釋:「以前給你們說過的,我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做過不少好玩的事情,後來引來了不少仇家追我。」

    溫樂陽點點頭,順便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

    萇狸指了指左突右衝的土丘接著說:「這個東西叫破土,以前是祁連仙宗的護山獸,我毀了他們的玲瓏冰,引他們來抓我,哈哈,祁連仙宗都是群草包,誰也奈何不了我,不過後來他還是不肯理我,我就惹下了個更大的禍事!這下那些厲害的混賬都出手了,祁連仙宗又狐假虎威的跟著後面,那天他和我聯手禦敵的時候,這個破土一直躲在後面沒敢上!想不到啊,兩千年沒見,這個小混賬也修成人形了。」

    溫樂陽突然哎喲一聲,又驚又喜的看著萇狸:「那他……他是不是會知道拓斜師祖的下落?!」

    萇狸點點頭:「至少能找到些線索吧!」,那張魔術般精緻的容貌都在散發著興奮的光芒,在月夜中更加的美麗了。

    大妖萇狸自從離開峨眉山之後,一直在尋訪故人想來查找當年拓斜的蹤跡,但是一年半裡走遍天下,不管是熟人仇人還是沒一點干係的同族,卻一個都沒找到,現在居然無意中遇到了一個以前參與過那場大戰的傢伙,雖然只是小囉嘍,現在也讓她高興不已。

    巨大的土丘轟然炸碎,破土又變成人形高高的縱躍而起,即便隔著厚厚的鱗片也能看出他滿臉忿怒,悶雷般的大吼:「老子一番好心腸,看到有妖氣迸現,不顧的自己的性命巴巴的跑來警告,全是看在大家都是妖門一脈,能保住一個是一個。沒想到你們這群混蛋……」

    萇狸咯咯一笑:「小子,你還認得我不?」

    大漢破土已經落在了地上,根本就不看萇狸,只顧著回頭張望,臉色焦急無比,狠狠的跺腳:「還廢什麼話。快放了我大伙各自逃命吧!一會就來不及了!」

    溫樂陽低聲對著問萇狸:「追捕破土的,和咱們要找地敵人,是不是一夥人?」

    萇狸根本就不關心這個,她才不管什麼人要來,笑嘻嘻的望著破土:「沒殼的小王八,兩千年不見怎麼膽子還這麼小?」

    破土本來急得要命。突然聽見沒殼地小王八這個稱呼。表情明顯地一窒。似乎想起了什麼異常可怕地往事。轉頭望向萇狸。看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連幽綠色地鱗甲都跟著臉色一起變得蒼白了:「你……你是……妖女萇狸!」最後四個字幾乎是慘叫。聽得溫樂陽頭皮都發麻。

    萇狸笑得就像一朵盡情綻放地鬱金香:「兩千年沒見。這麼快鱗又長出來了?嘖嘖……還是當初那副光禿禿地樣子順眼些。」

    破土臉色連連轉變。又害怕又驚訝。還有濃濃地仇恨。咬著牙猛地怪叫了一聲。又化成巨大地穿山甲向著萇狸佈下地圈子猛撞了過去!

    一剎那裡整個山坡上地土石都瘋狂咆哮著沖天而起。黑壓壓地徹底擋住了月色!一層層厚土就像波浪般從四面八方咆哮奔湧著。拼勁全力地撞擊著萇狸地禁制。終於在轟然巨響和悶聲地慘號裡。萇狸地禁制裂開了一個缺口。大土丘蕩著疾風衝了出去。在身後留下一蓬黑色地血霧。一隻巨大地前臂被禁制硬生生撕裂。掉在地上還劈里啪啦地翻騰著。

    破土對萇狸地恐懼深入骨髓。寧願丟了一條胳膊也要拚命逃走。壓根就不敢問一問萇狸抓他幹啥。

    萇狸猛地臉色一變。斥罵了一聲:「兩千年沒見。長本事了!」說著刮起一道疾風。閃電般掠出。和土丘一前一後。轉眼奔出了眾人地視線。

    溫樂陽和其他幾個人面面相覷,有點不知所措的撿起地上兩隻大兔子,突然眼前人影一晃,萇狸又回來了。

    萇狸的俏臉緊繃,快速的說道:「沒殼的王八膽小無能,逃跑倒是一絕,我追他也得花些時間。怕兩隻兔子撐不住!」說著兩根大拇指如光如電般伸出。印在了兩隻兔子地額頭。

    溫樂陽雙手托著兔子還沒反應過來,猛地兩聲慘呼。手裡的兔子毫無徵兆的變成倆和尚,面如金紙渾身篩糠般的顫抖著。

    一抹蒼白從萇狸的臉上一閃而過,深深呼吸幾下之後才恢復了正常,有些歉然的對著兩個又變回和尚的兔妖說:「時間緊急,你倆多受些苦了,性命已經無礙了,回去好好修養一陣就好!」說完又對著溫樂陽扔下一句:「馬上送他們回廟裡!我去抓王八。」隨即又像陣風似的消失了。

    破土是頭大穿山甲妖怪,逃跑的本事天下一絕,萇狸一疏忽讓逃出了禁制,幾步沒追上之後,心裡又惦記著兩個兔妖,匆匆地趕回來用自己的霸道妖元給不樂和善斷治傷。

    如果按部就班的施法療傷,不樂和善斷當時就可以恢復,萇狸也不會太疲勞,但是現在時間緊迫,萇狸直接下了猛藥,幾乎是自損修為,這下不僅自己的身體大為虛弱,兩個兔妖也受盡了腐魂蝕骨的痛苦,而且還需要一段調養休息才能恢復,短時間裡就是廢人一個。不過只要不再出什麼意外的話,他倆的性命和修為就算是保住了,只是多受些罪罷了。

    兩個妖僧疼得臉都抽筋了,額頭上的血脈像蚯蚓一樣扭曲翻滾,連牙都咬不住,不停的發出卡卡卡地響聲。溫樂陽對著水鏡和稽非吆喝了一聲,溫樂陽在前引路,兩個老賊分別背著大小妖僧,小結巴從後面護著,向著大慈悲寺發力狂奔。

    他們本來是誘敵地,結果現在敵快誘來了,大靠山卻跑了,只能一路念著阿彌陀佛向寺裡跑,盼著敵人別那麼快追過來。

    剛剛跑了一會,眼看就要翻過一座小山脊的時候。溫樂陽突然像根釘子一樣把自己牢牢釘在了地面上,伸手一指一塊凸起地小山石,帶著幾個人潛伏了過去。

    水鏡和尚愣愣的問:「咋了?」

    老道不等溫樂陽說話,就低聲罵和尚:「當然是發現敵人了!我怎麼認識你這麼個笨蛋師弟!」

    「師兄!」水鏡不甘心的糾正。

    小結巴緊閉著嘴巴,小臉上佈滿堅毅,迅速的扯斷頸下的佛珠。看似無意的潑灑出去,佛珠打著轉在地面上歡快的翻跟頭,隨著主人地一句佛偈,立刻隱而不見。

    在佛珠消失的同時,也把眾人的氣息盡數隱藏。

    片刻後,一個瘦小枯乾的老頭子悄無聲息的翻上山樑,眼中神光炯炯,向著剛才溫樂陽他們誘敵的山洞方向眺望著,眉宇間都是疑惑。

    溫樂陽和身邊地小結巴對望了一眼。來的老頭子就是白天造訪大慈悲寺的一字宮魏老三。沒想到他居然還沒離開峨眉山。更讓溫樂陽驚訝的是,這個一等一的修真高手的一襲白衣,居然被撕成了一條一條。臉上也留下了幾道血痕,好像剛剛和人狼狽不堪的動過手。

    魏老三似乎在猶豫,站在原地低頭沉思了一會,猛地發出了一聲雷霆般的爆喝,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擎起了一條黑紅相間的長棍,回頭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

    堅硬的山石瞬間長滿龜裂,肉眼可見的想著四周迅速蔓延而去,先是大地裂璺、隨後是小的裂隙,最後足足幾十米方圓之內的石頭。都化成了齏粉,看上去這一棍的聲勢比著小易的大喇叭也不遑多讓!

    魏老三斜搭長棍,他本來是個長相普通的乾瘦老頭,只要不扔在幼兒園裡,無論放在哪都不會惹人注意,可是手執長棍之後立刻就變了一個人,彷彿一座厚重驕傲的高山,穩穩擋在了所有人的眼前,壓力在空氣中有如實質。漸漸凝聚,緩緩氤氳。

    溫樂陽提心吊膽的看著龜裂好像漲潮地海水,向著自己藏身的地方層層逼近,終於在距離他們不過一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魏老三豪邁的大笑了一聲:「什麼東西,偷偷摸摸跟著你們家三爺,滾出來!」

    小結巴一撇嘴剛要站起來,山間的月色好像突然爆開了幾個氣泡,七個足斤足兩的大胖子,毫無徵兆的出現在空氣裡。

    胖子們每一個都得有三百斤以上。身上的肥肉一顫一顫的。站成一排看上去說不出地古怪。臉色古板不苟言笑,眼睛裡卻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一閃一閃的望著老頭。

    藉著月光,溫樂陽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這七個人乾脆長的就一模一樣。他們和十二月不同,十二月是年齡身材相仿,有多有一股堅韌果敢的氣質,所以乍一看根一個模子裡扣出來似的,但是七個胖子無論神態還是樣貌再到身材,根本就沒有一點差別。

    魏老三山峙淵,擺足了架勢之後,才用手裡的長棍逐一指點過七個人:「你們是誰?知道峨眉山是什麼地方嗎?」

    七個人裡有好幾個的嘴巴都動了一下想說話又好像要笑,不過拚命地繃住,臉上地肥肉帶著眉毛都一跳一跳的,衝著魏老三擠眉弄眼,一下子把蕭殺地氣氛沖得無影無蹤。

    魏老三輕輕揮動手裡的長棍,天地間轉眼被嗡嗡的空氣震顫聲充斥,氤氳在他身前的壓力立刻高漲:「報名!」

    對面的七個人卻突然顫抖了起來,雙肩和肚子抖得尤其厲害,片刻之後不知道是誰先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其他六個人也都各自哈哈大笑,笑聲越來越響亮,到後來幾個怪人一隻手指著魏老三,另一隻手捂著肚子開始原地打滾。

    魏老三臉上又憤怒又納悶,張嘴怒喝道:「住口,笑個屁!」山風陣陣凜冽,身上掛著的布條隨風而動。

    終於對面的一個人開口了,手指牢牢指著魏老三的衣服:「老頭…哈哈哈…大號孝子幡……」

    溫樂陽差點沒忍住也笑出了聲,老頭今天穿了身白衣服,不知為什麼被撕成了一條一條的,被風一吹白布條飄搖,再加上老頭瘦小枯乾,越看越像喪事用的白幡。

    魏老三氣的臉色鐵青。手裡的長棍輕輕一頓,人明明還站在地上,卻猛地從身體中掠出一道氤氳的影子,也舞動著一根長棍追襲敵人!

    溫樂陽心裡一驚,眼裡的笑意蕩然無存,魏老三地棍影發動得毫無徵兆。要是換自己到對面恐怕這一下子就得吃虧。一字宮不明不白的逼婚,現在溫不草都已經把一字宮的人劃到對立面上去了。

    對面還在哈哈狂笑的七個人尖叫連連,紛紛從地上躍起,腳步飛快的移動著,七個人身法各不相同,有的優雅得好像穿花蝴蝶、有地迅疾如獵豹縱躍、有的卻姿勢難看好像蜈蚣一樣搖頭擺尾的亂爬,不過每個人都迅速無比,魏老三的棍影如雷而至,在地面上炸起一條又一條泥土滾成的黑龍。七個人都躲閃的狼狽不堪,卻誰也沒受傷。

    魏老三的表情這才鄭重了起來,手裡的長棍一橫。棍影倏地消失無蹤:「你們到底是誰!」

    七個人又站成了一排,都是一副毫無心機的笑容,為首地一個看著魏老三:「你真想知道?」

    魏老三剛一點頭,立刻七個人亂七八糟的紛紛開口:

    「那你可別後悔!」

    「我們的名字好記地很!」

    「可是偏偏沒有一個人能記得住!」

    「記不住也就罷了,他們還罵人!」

    「這下他可就惹下了滔天的大禍!」

    「天下間說到罵人,我們兄弟認並列第二,就沒有人能當第一。」

    溫樂陽苦笑著看了一眼身邊已經陷入昏迷的兩個妖僧,想起來老和尚不樂曾經說過,七個敵人的腦子好像有問題。

    魏老三呸了一聲冷笑:「快報上名字!三爺倒想看看記得住記不住七個名字!」說著一頓棍子。七個人立刻條件反射,就像炸了窩的青蛙的各自跳向一旁,過了一會發現魏老三這次沒施展棍影,才紛紛長出一口氣,又嘻嘻哈哈的排好隊伍。

    其間又三個人糾纏著換了個位置。

    總算站好了以後,隊首的胖子咳嗽了一聲:「老頭,這可是你要聽我們的名字,一會要是著惱可不許罵街!」

    說完踏出一步,一拍自己地胸口:「七兄弟裡。我排行老大,叫做老四!」

    第二個人也跟著踏上一步:「我排老二,叫做老七!」

    「我排老三,叫做老五!」

    「我排老四,叫做老二!」

    「我排老五,叫做老六!」

    「我排老六,叫做老大!」

    「我排老七,叫做老三!」

    等七個人都介紹過自己,為首的那個胖子最後總結:「我們七兄弟。還有個合稱。叫做彩虹!取得是彩虹的七道亮彩,剛好配得上我們的身份。」一邊說著。七個胖子一起洋洋得意。

    隨後隊伍裡的一個胖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對著已經快氣炸了肺的魏老三問:「老頭,我排老幾,我叫老幾?」

    魏老三發出一聲分不清是慘叫還是怒嘯的斷喝,手裡長棍一揮破口大罵:「哪來的混人消遣你家三爺!」隨即大棍舞動,空氣裡立刻爆發出一陣劈里啪啦地悶鈍破鳴。

    彩虹組七個怪人好像早知道魏老三會有這樣的反應,一點也不意外,七嘴八舌的搶著說話:

    「我說我不說,你偏要我說。」

    「現在又生氣,還怪我們。」

    「我說,你到底記不記得我叫啥,等你半天了……」

    胖子們的話還沒說完,遽然驚聲尖叫,七個人各自奮起身形,向著四面八方迅疾無比的縱躍開去,天空中猛地出現了數不清的棍影,各自蕩起獵獵風雷,狠狠的砸向了他們。

    魏老三臉色比鐵還硬,手裡的長棍呼呼生風,帶動著空氣中的棍影,就像刁鑽地毒蛇。從無數個方向向著敵人蜂擁而噬!

    棍影地威力極大,每一擊都宛若雷霆,把堅硬的山石狠狠轟出一個大坑。

    七個人在漫天棍影中穿梭躲避,好像越來越吃力,一個不知排行老幾叫老幾地胖子怪叫著招呼兄弟:「撐不住了,是亮傢伙打還是跑?」

    三個胖子齊聲斷喝:「打!」

    另三個胖子同時高呼:「跑!」

    被佛珠隱起身形地溫樂陽打心眼裡同情魏老三。

    三爺要吐血了。手裡的長棍越舞越急,轟轟的棍聲漸漸匯聚成九天雷鳴,萬道棍影比著雷霆毫不遜色,本來就不平靜的月夜在長棍的無盡威勢下瑟瑟顫抖,好像隨時都會崩裂開來!

    七個彩虹胖子還在各自亂跑,嘴裡不停的大聲爭辯著,面紅耳赤地吵著要打還是要跑的問題,幾個人先後被棍影擊中,怪叫聲中被凌空打了個跟頭。落地後嘴裡還在不停的說著話。

    溫樂陽總算明白了,這七個人是真格的混人,兩個兔妖居然差點死在他們手裡。就算傷好以後,估計不樂和善斷也得大哭三聲。

    魏老三的目光已經從憤怒漸漸變成了陰冷,七個人不逃不打,只是不停的躲閃爭論,就在他的棍影絕技之下堅持了這麼長時間,真要放手一搏的話,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手裡的長棍急舞,全副心神都融入了無盡地棍意中去,務求在對方緩過勁之前重創幾個敵人。

    就在山上亂成一團的時候。突然一聲清晰的冷哼,像根針一樣扎進了所有人地耳朵:「還手!」

    七個胖子立刻辛苦的繃住臉,收斂了嬉笑,各自凌空一抓翻起了自己的武器,溫樂陽差點把眼珠瞪爆了。

    七個人的武器各不相同,但是都有一點:大!大斧、大錘、大刀、大戟、大槊、大鏜、大叉。

    每一件兵刃都比最大號的磨盤還要大上許多,各色撰文密密麻麻的燙在兵刃上,甫一現身立刻炸起七道迥異的亮彩,溫樂陽生平第一次知道。法寶也有這麼大個的。

    胖子們手執巨刃抱成一團,同時爆喝中把手裡的巨刃瘋狂揮舞,在月下劃起七道炫燦而詭異地亮彩,一條彩虹像天降的長娟煌煌掠過,漫天的棍影與七色長虹交擊,在發出了一聲讓天地變色的劇烈轟鳴之後,同時破滅消失無蹤。

    魏老三迅速的退開幾步,長棍橫執護在身前。

    一個披著綠色袍子的老頭子緩緩走了出來,光禿禿的頭頂上。長著幾塊難看的瘌痢。臉色比雞冠子還要紅,對著魏老三嘿嘿直笑:「一字宮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到了你們手裡,就算是完了。」

    魏老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突然收起了棍子,雙手懶洋洋地插在兜裡,斜忒著瘌痢頭老頭,沒理會他的嘲笑而是反問:「你到底是什麼人物?」

    七個胖子笑嘻嘻的站在瘌痢頭老頭身後,其中一個人眼尖,看見老頭身上的綠袍子也有點破損,納悶的問:「老爹,你衣服咋了?」

    瘌痢頭老頭本來滿臉陰毒狠邪,但是對著七個胖子的時候立刻就換上了滿臉的慈祥,笑呵呵的回答:「剛才跟這條老狗打了一架,這地方不好,不敢放開手腳,結果不小心被他蹭到幾下,媽的,最可恨地是破土藉機給跑了!」

    七個憨態可掬地胖子立刻變得橫眉立目,吵吵嚷嚷的就要上去打魏老三。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陣手機鈴聲從不遠處悠悠揚揚地飄了起來,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被佛珠隱在山石後的小結巴驚叫了一聲,手忙腳亂的從兜裡翻出一隻正在歡快響鈴的手機。手機屏幕上有來電顯示:一字宮魏三爺。

    溫樂陽氣的直抖落手,他自己的手機早就關機了,沒想到小和尚連這點覺悟都沒有,一咬牙,站起來和小和尚一起從山石後走了出去,稽非和水鏡分別背著兩個妖僧,愁眉苦臉的跟在了溫樂陽身後。

    魏老三滿臉古怪的看了一眼正舉著手機望著他的小結巴希聲,把手從褲兜裡拿出來,手裡也攥著個手機,苦笑著搖頭:「我本來想找你師父求援的。」一邊說著,一邊按下了掛機鍵。

    小結巴瞭解的點點頭:「師……師父的手、手機,平時都是我…我…我拿著……」

    瘌痢頭老者仔細的打量著小結巴幾個人,目光從溫樂陽的臉上一略而過,最後停在了昏迷不醒的兩個妖僧的光頭上,嘿嘿一笑:「有點意思!」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30:35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四十二章 山崩

  魏老三這時候也認出了兔妖善斷,驚訝的瞪著小和尚希聲:「怎麼回事?」他不認識不樂,還以為只是個普通的大慈悲寺高僧。

  大慈悲寺領袖天下佛宗,主持善斷在外人眼中不僅佛法精湛,更是個不出世的高手,現在在自己家的地頭重傷昏迷,而且隨行的人裡幾乎沒有大慈悲寺裡的高手,魏老三的神色驚疑不定,實在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小結巴吭哧半天不知道怎麼回答,稽非老道搶著回答:「剛才那邊兩撥妖物興風作浪,大慈悲寺的方丈去除妖,結果差點被妖給除了……」一邊說著一邊指向荒山的方向。

  稽非老道指的方向上剛才的確先後爆發出沖天的妖焰,魏老三也不懷疑,只是皺著眉點點頭:「那兩位神僧沒事吧?」

  小結巴搖搖頭,吭吭哧哧的費勁:「不…不…不妨…妨、妨、妨……」眼看著最後一個字就卡在他門牙後面說什麼也吐不出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替他著急著急的時候,希聲小和尚突然凜然爆喝出了最後一個字:「事!」同時雙手盤結,柔和而渾厚的金色佛光剎那中籠罩了他的全身,旋即一衝而起!

  與此同時溫樂陽也動了。

  小和尚裹在佛光中,稚氣的臉上無端升騰起無限莊嚴,金色的流星般直衝瘌痢頭老者!

  溫樂陽蕩起沉重的身體,巨大地慣性擠爆了身邊的空氣。暴戾風雷炸起的瞬間,他把自己砸向了七個笑嘻嘻的胖子。

  稽非和水鏡則背著兩個妖僧撒腿就跑!稽非老道嘴裡唸唸有詞,把兩張符同時打在自己的腿上,嗖地一聲遠遠甩開了水鏡和尚,一溜煙的跑到了前面去。水鏡在後面破口大罵,腳步卻一點也沒放鬆。

  希聲平時糊里糊塗,不過現在心裡比誰都明白,不管說什麼謊話也別想騙過眼前的敵人。七個怪人以前是見過善斷和不樂的。甚至當著魏老三地面,連說話的機會都不能給對方。溫樂陽地心思也和他差不多。

  誰也沒想到一個可憐巴巴的小和尚、一個憨頭憨鬧的鄉下小子竟然說打就打。而且一動起來各自聲勢凜然,比著修真道上成名的高手也毫不遜色。

  瘌痢頭老者雖然意外但是應變奇快,嘿嘿冷笑著手掌暴起鮮血般的光芒,兩隻手掌一上一下,好像熊瞎子拍人一樣,看似笨拙但卻迅疾如電,重重掄在希聲光禿禿的頭頂上

  兩聲好像破鑼般的響聲。小結巴希聲像隻蒼蠅似地就被人家拍了下來,站在地上暈頭轉向的開始轉圈。

  疤瘌頭的身體也是一震,雙臂酸麻不已,嘴裡大笑著:「小和尚原來也不簡單!」說著正欲再度掄掌猛地怒喝了一聲,身體一飛沖天!轟然巨響裡。一根火紋長棍毫無徵兆的落在片刻前他站立的地方。

  魏老三呵呵笑道:「老東西,欺負孩子算什麼本事!」說著狠狠一頓長棍,千萬道棍影重重湧向身在半空地敵人。

  疤瘌頭也不甘示弱,氤氳著血氣的手掌不停舞動,幾十把鋒銳的小小血紅色月牙刃倏地出現在他周圍,嘶嘶的裂空聲裡,所有攻向他的棍影都被絞碎。

  希聲轉了幾圈之後才恢復清醒,對著魏老三說了個:「謝!」隨即小手一翻,取出了一個紫色的木魚。篤篤篤的木魚聲裡,小和尚像上了發條一樣。圍著敵人亂跑亂轉。每一步都踩在木魚的點子上,木魚越敲越急。天空裡風雲湧動,一個怒目金剛的法身漸漸在被重重黑雲凝聚而成,正緩緩低頭望向地面。

  終於啪的一聲,木魚發出了一聲嘶啞地叫聲,片片粉碎,小和尚臉色蒼白,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地喘氣。

  天空中被喚來的怒目金剛卻徹底活了過來,雙目暴起火燙地神芒,猛地挺起胸膛長長吸了一口氣,空氣肉眼可見的遽然緊縮。

  疤瘌頭的表情明顯一怔,血色月刃阻住外面的層層棍影,肥厚的手掌掌心相對,飛快的搓了起來。

  足足幾分鐘之後,怒目金剛終於吸飽了氣,猛然爆喝了一聲:「佛!」翻騰的氣浪從他嘴裡奔湧而出,旋即佛光大作,宏大的氣浪鍍上了璀璨的佛光,恍惚中變成了一頭張牙舞爪的怒龍,昂昂咆哮裡向著疤瘌頭轟然撲至。

  疤瘌頭的雙眼都變成了濃濃的血色,雙手高舉成天,嘴裡好像喃喃自語似的,陰聲說了四個字:「血蓮並蒂!」

  三朵彷彿足以包容天地的血色紅蓮倏然綻放,在漫天咆哮與爆裂的巨響中瘋狂的旋轉著,牢牢阻住了護法金龍的憤怒,把瘌痢頭緊緊護在中央。

  天上的金龍和血蓮轟轟烈烈的鬥在一起,空氣和地面都在突突突突的顫抖著,誰都無暇注意,就在他們腳下的無名山峰,似乎也不甘的掙動了一下。

  魏老三打的看似勇猛,其實根本沒用全力,可在看到血蓮迸現之後突然驚叫了一聲,對著萎頓在地的小結巴大喊:「血宗餘孽,快請寺裡的高手!」說著單手擎棍斜指天空,目眥盡裂的抬頭順著火紋棍的方向望向夜空,一陣陣凌厲的氣勢從身體中湧上長棍,棍身的火紋漸漸的開始躁動起來。

  小和尚有氣無力的搖搖頭,結結巴巴的解釋:「師…師父下、下令……」他們出發前善斷方丈頒布嚴旨,山裡有什麼異動都不許去查探,這邊就算打翻了天,大慈悲寺裡該睡覺睡覺,該唸經唸經,除非方丈解除法旨,否則就算小和尚求援寺裡也不會搭理。

  終於魏老三從緊咬的牙齒間擠出了一聲嘶吼:「棍!」

  長棍上地火紋遽然炸碎。漫天血蓮與金龍的搏擊巨響也沒能掩住那一聲從棍子裡迸發的獰笑,一條銀色的光華從碎裂的棍子裡沖天而起,伴隨著護法金龍地聲勢,揮動起煌煌殺意,對著血蓮圍成的圈子惡狠狠的轟砸!

  綠袍瘌痢頭老者施展神通對付金龍的時候。臉色雖然鄭重但是還算篤定,一俟魏老三全力出手,神態立刻變成了驚怒,天空裡地銀鏈也是大棍形狀。每一次轟擊紅蓮,瘌痢頭的嘴角都會湧出一痕鮮血。

  魏老三也差不多。棍子和紅蓮每次交擊之後,臉色都變得更加蒼白。

  小和尚乾脆軟綿綿地躺在了地上,目光驚恐的看著半空中的激鬥,結結巴巴的感慨著:「你…從棍影修…修成了棍、棍意!」

  一字宮名列五福,魏老三是修真道上頂尖的人物,天下修士都以為他修的棍影已經大成,誰也沒想到他在五年前就更上層樓。從棍影修到了棍意,如果不是眼前這個綠袍疤瘌頭老者的身份太可怕,魏老三絕不會主動暴露自己地實力、拼著真元受損也要全力出手。

  這邊天上地下打得跟外星人入侵地球似的,不遠處的溫樂陽吃力無比,彩虹組合的七個胖子個個皮糙肉厚。身體結實的超乎想像,雖然臃腫不堪,但是動作卻靈活地可怕。

  溫樂陽像頭怒豹來回穿梭,胖子們也各自都有自己的獨特身法,或狸貓敏捷或蒼鷹威猛或毒蛇陰狠,但是都一樣的靈活迅捷,特別是七個人長得一模一樣,在地上亂蹦亂跳,看得溫樂陽眼花繚亂。

  彩虹七胖兒開始的時候還是和溫樂陽嘻嘻哈哈的打鬥,到了後來見到瘌痢頭老者正在和敵人拚命。全都露出了狠像。各自抄起大得讓人眼暈的巨刃,像拍蒼蠅一樣一股腦的朝著溫樂陽狠砸。把他打的苦不堪言。

  溫樂陽現在拼出小命拖住敵人,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們過去增援。兩個戰場各自打成一團,突然一個不知道排老幾叫老幾的胖子皺起了眉頭,問身邊的兄弟:「辣不?」

  一個人出聲,立刻挑開了其他六個胖子地話匣子。

  「有點,今晚上吃地啥?」

  「忘了,反正自從來著四川天天都是辣的。」

  「以往每頓辣過嘴以後,就轉天再辣屁股一次。」

  「從沒像今天似地,全身都辣。」

  「越來越辣了,想喝水……」

  「哎喲…….」

  最後一個胖子乾脆接不住話茬了,渾身都變得通紅無比,嘴巴裡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到在地上。

  另外六個古怪的胖子兄弟情深,全都不再跟溫樂陽打了,聲勢驚人的跳到兄弟身旁,正手忙腳亂的想要救護,猛地驚呼不絕,一個一個都摔倒在地。

  「是不是中毒了?」

  「一定是!」

  「什麼毒?」

  「這叫辣毒!」

  只有四個人勉強的分析了一下,看樣子其他人還是很想接口繼續說下去,可川菜正發揮到最厲害的階段,身體裡每一根血管裡流淌的都好像是紅澄澄的辣椒油,七個胖子手拉著手,嘴裡的話說出來,都變成哎喲哎喲的慘叫。

  身穿綠袍的瘌痢頭老者無論長相、打扮還是神色,都透出陰戾的邪氣,跟生吃過小朋友似的,但是惟獨對著合稱彩虹的七個胖子時慈祥仁愛,即便在劇戰中裡一絲心神也都牽掛在他們身上。

  此刻發現他們中毒倒地渾身通紅,還以為中了敵人的厲害法術,表情剎那變得暴躁狂怒,幾次想要指揮血蓮擊潰小和尚和魏老三的攻擊,但是天空裡的護法金龍和棍意始終牢牢困住了他。

  七個胖子的聲音越來越小,溫樂陽全身都裹在風雷中,猶豫著要不要撲上去,用錯拳轟一轟血蓮試試。錯拳能夠破法,但是這三隻連護法金龍和必殺棍意都無可奈何的巨大血蓮……讓溫樂陽心裡沒根,感覺如果真撲上去地話。破法未遂的可能性極大。

  瘌痢頭老者幾次衝不出金龍與棍意的圍攻,相反自己的血蓮卻漸漸的黯淡,好像因為主人心神大亂,威力漸漸地被敵人壓制,眼看著老怪物就要抵擋不住的時候。溫樂陽突然發現,敵人血紅色的雙眼中,憤怒和狂躁漸漸變成了哀傷與化不開的恨意,嘴裡吃力地狂吼了一句:「陪葬!黃泉路上再給我那七個娃娃報仇!」旋即發瘋的猛舉起雙手。狠狠砸在了自己地心口上,一口血箭激射而出。嗖的一聲尖嘯,沒入了圍繞他急速旋轉的血蓮之中!

  魏老三的臉色狂變,完全是下意識的大吼了一句:「妖人同歸於盡!」再也顧不得指揮半空裡的棍影,也不顧地面上的小和尚,一溜煙地向著遠方縱躍而去!

  溫樂陽再實在,這陣也不敢往上衝了,百忙之中俯身抱起小和尚扭頭向著大慈悲寺的方向狂奔。在路過七個胖子身邊的時候,心裡突然有些不忍,胖子們亂七八糟和他對敵,但是心智上天真燦爛,和他家裡的兩個傻叔叔像了個十足十。都透著幾分傻乎乎的讓人無可奈何。

  溫樂陽也來不及細想,在路過胖子們地時候伸腳連踢,想把七個人都盡力挑得盡量遠一點。

  結果全沒想到胖子們雖然辣的不行,但是手腳上還有力量,就像溺水之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本能反應似的立刻用一種古怪到極點的方法,把每個人的身體都盤繞到了溫樂陽身上。溫樂陽心裡焦急萬分,正要撕扯開他們的時候遽然一道熾烈的血光,轟然炸碎了月夜,猩紅的顏色。充斥了每一個人的雙眼!

  三朵碩大的紅蓮猛地收縮。一下子全部擠進了綠袍老者地身體中,老頭子地身體就像充氣一樣變得碩大無比。膨脹到讓人無法相信的地步,轉眼整個人都轟然炸碎,千萬道血光夾著撕裂天地地長嘯,擊碎了金色的護法金龍,擊碎了銀鏈激越的煌煌棍意,更擊碎了天空中重重烏雲凝聚而成的怒目金剛。

  萬道血光擊散了兩大高手的神通,旋即凝聚成兩條粗豪暴戾的血梭,一左一右乍然分裂開,分別向著逃逸下山的魏老三、和胖子們滾成了一團的溫樂陽跟小和尚怒嘯而去!

  溫樂陽的靈識在一顫之下盡數破碎,眼前都是猩紅的血色,身上八爪魚一樣不知道纏住了幾個胖子,身後勁風撲至,想躲都沒辦法,只能把小和尚緊緊抱在懷裡,奮力蹲下身體,全身錯拳的力量都調到了背後,肌肉和關節急速的震顫的,想要拚命來擋住血梭。

  全沒想到氣勢恢宏的血梭在衝到他背後的時候,突然停住了,似乎有神智似的猶豫了一下,像一頭粗大的森蚺,圍著他和一堆胖子們盤繞了起來,這下溫樂陽可麻煩了,身體蕩起的錯拳,也追著血梭的方向隨時調整,血梭圍著他轉了一圈之後,溫樂陽已經把自己調成震動模式了。

  金龍、棍影、血蓮,三股威力巨大的神通同時爆裂,無論是天空還是大地,都劇烈的震顫著,附近鬱鬱蔥蔥的森林被修士們巨大的力量撕扯成一望無際的碎木殘枝。

  遠處傳來了一聲淒厲的慘叫,另一道血梭已經追殺了魏老三。

  七個胖子哼哼嘰嘰,被辣的苦不堪言,連眼睛都睜不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瘌痢頭老者眼看著七個胖子中毒倒地,他當然不知道溫樂陽的川菜辣不死人,還以為他們已經無治,心神大亂之下,法術已經難以持續,血蓮一破他就剩下身形俱滅,乾脆在臨死之前發動了血宗的邪法,自毀性命來報復敵人。

  兩道血梭中都蘊含著老頭子的一段元神,其中一條血梭毫不留情的誅殺了魏老三,另一條血梭中殘存的半縷本性竟然殺不得傷害七個胖子,在盤繞了一周之後終於放棄了溫樂陽,抬頭猛衝天空。溫樂陽自己也沒想到,對著七個胖子的一絲憐惜最後竟救了他跟小結巴的性命,剛才自己要是直接逃跑,無論如何也跑不過魏老三。現在估計也早變成了一灘碎肉。

  片刻之後在尖銳的嘯叫裡,血梭在空中調轉勢子,洩憤般狠狠地扎向了不遠處的山石!

  與此同時他們的另一個方向上,傳來一個尖細憤怒的聲音:「魏老三你……」話音未落猛的驚叫驚叫了一聲,一個猴子似地小老頭被血梭轟碎地面的巨震掀翻在地。

  小結巴希聲從人肉縫裡望出去。苦笑著對溫樂陽說:「隱…隱修!」

  溫樂陽苦笑著搖搖頭,他在大慈悲寺裡聽說了,峨眉山上有不少隱修,只要不打擾修行他們就什麼事情都不理。正要奮力的扒開繞在自己身上的幾隻胖手,突然腳下狠狠地一蕩。緊緊糾纏著的一群人被巨大地力量摔了出去,嘎啦啦的悶鈍巨響從他們的腳下不停的升騰著,讓人心驚膽戰,那座小小的無名山脊終於再也承受不住這群頂尖修士用性命喚來的驚天神通,在不甘的呻吟與哀號裡,猛地崩裂、散碎!

  那個猴子似地隱修也臉色驚慌,向著自己鑽出來地方猛撲。

  腳下的山石碎裂。修者的本領再大,在山崩地裂的天威面前也和狗屁沒半點區別,溫樂陽拼了小命的站起來,拖著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一噸重地胖子,咬牙瞪眼的追著隱修跑去。跑了幾步之後身體猛地一輕,胖子們的重量都減輕了許多。

  小結巴嘴裡唸唸有詞,手裡捏碎了平時掛在手腕上的一串佛珠,金色的佛光隱隱托起了七個胖子。

  溫樂陽大喜,心裡琢磨著結巴也能唸咒的問題,放開腳步緊緊跟在了隱修身後。

  一大團人跟著一個猴子似的老頭老頭,三繞兩跳,眨眼間消失在山脊上。

  巨大的山石從中斷裂,挺拔的秀木連根拔起,劇烈的震動一直持續了幾分鐘。一座山脊徹底地消失了。大大小小地山巖從四面八方滾落下來,牢牢掩住了大山的裂隙。

  終於塵埃落定。山間又恢復了寧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又過了一陣,天空遽然被一道道佛光點亮,老僧希覺甩著眼袋,帶領著一群大慈悲院地僧眾匆匆趕至,皺著眉頭在附近開始搜索起來。

  稽非和水鏡一前一後跑回大慈悲寺,小兔妖善斷勉強甦醒了一下,立刻命令闔寺僧眾馳援溫樂陽,不過最終還是晚來了好幾十步……

  在山脊垮塌前,溫樂陽跟著那個隱修沒跑幾步,突然覺得眼前一黑,已經置身在一個寬大的隧洞中。

  不過週遭的巨震依舊,溫樂陽一點也不敢停留,跟著隱修一路撒腿狂奔,隱修也顧不得管他,隧洞就在山脊下面,隨時可能塌方。

  山脊上的塌方只持續了幾分鐘,但隧隧洞裡的震盪卻遠遠沒有停止,到處都是隆隆劇震和讓人心血凝滯的巨響,七個胖子手挽著手腳繞著腳,密密扎扎的圍在溫樂陽身上。

  溫樂陽跑的踉踉蹌蹌,暈頭轉向裡早就分不清方向了,皮膚上的毛孔劇烈開闔,靈識始終牢牢盯住跑在前面的隱修。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溫樂陽眼前才豁然開朗,在他身前一排寬闊到望不到邊際的巨大石階,縱深向下蜿蜒而去。

  每一階都有七八米的高矮,前面的隱修身體靈活,沿著石階縱躍而下,快的不可思議,溫樂陽認了死理今天就要跟住他了,也扛著一群胖子轟轟然的在石階上縱躍著,向著下面跑去。

  石階上都密密麻麻的刻滿了蠅頭小篆,當隧洞裡的巨震傳到石階邊緣的時候,所有的撰文都猛地爆發出凜冽的七彩光芒,把空洞洞的山腹都照的光怪陸離。

  巨震就像侵襲而至的潮水,而石階就是洪荒聖人築起的長堤,山體塌方的震盪每跨過一層石階就減弱了幾分,等到溫樂陽連連躍下十幾層台階之後,身後的震動終於消失於無形。

  溫樂陽跟著隱修,一直跳到了石階的最低端,一座隱藏砸山腹中的巨大空曠霍然出現在他眼前。前面的隱修也停下了腳步,綠豆小眼裡正閃爍著驚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30:50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四十三章 隱修

    山腹寬闊而宏大,根本就望不到邊際,一堆堆比小山也毫不遜色的巨石嶙峋聳立,好像亙古巨獸的獠牙,在黑暗中氤氳著淬礪的氣勢。

    溫樂陽試著想把身上掛著的胖子們摘下來,費了半天勁也沒一點效果,乾脆不再管他們了,深吸一口氣對著眼前對他充滿敵意的瘦小隱修點點頭,誠懇的說:「九頂山溫樂陽多謝前輩救命之恩,要不是前輩引路……」

    瘦小的隱修瞇縫著眼睛打斷了他的話,充滿敵意的反問:「你究竟是什麼妖怪?」

    溫樂陽一愣:「晚輩不是妖怪……這是七個胖子和一個小和尚,都盤在我身上了,一時半時解不下來。」溫樂陽突然明白了,為啥自己被人家認成了妖怪。

    隱修剛跳出地面就發現山崩地裂,撒腿就往回跑,從那時候開始一個張腿的大個四喜丸子就追在自己身後,根本沒來得及細看,現在才認出來,竟然是一群人亂七八糟的纏成了一團,老臉一紅岔開了話題:「你們都是什麼人,在天算洞府前打鬥,要是壞了我的修行,我…我…我…跟你們拚命。」

    溫樂陽厚道的樂了:「天算?」

    隱修認真的點點頭:「算天、算地、算水算火算草算木算石頭,算陰陽算五行算乾坤算氣運,反正有什麼算什麼,什麼都算得出,什麼都算不錯!」溫樂陽笑得更厚道了:「算……算命的?前輩怎麼稱呼?」

    隱修皺著眉毛:「怎麼稱呼……哦!師父以前給我起過個名字,叫尾末。你說的那個算命是什麼?」

    這個叫尾末的隱修,出生沒多久就被他師父從村兒裡偷走了,帶到這座山腹裡修行,幾十年裡只對著一個師父,到後來師父死了,乾脆就在沒和外人打過交道,天天研究天算的秘術,年紀雖然一大把,但是一點心機都沒有。

    溫樂陽琢磨了一下。才對尾末說:「算命就是推衍八字、五行,或者看掌紋臉面,算出以後發生的事。」

    尾末不屑的撇嘴:「那算什麼?天算傳人,以術數推衍天地乾坤,大到日月星辰山脈湖海,小到草木蟲豸花鳥魚蟲。只要入我法眼皆算得,氣運陰陽,都逃不出我這一算!連天地我都能算,更別說算個命了。」

    萇狸、不樂說過。隱修只看自己地修行。對世事根本就不聞不問。實力高有低相差懸殊。他們修行地法門也是稀奇古怪包羅萬象。眼前這個尾末修地就是一個字。算。

    溫樂陽有點奇怪。不明白這門子修行怎麼得道:「那算到什麼時候。才能成仙得道?」

    尾末輕輕一笑:「天算門人以術數推衍天道。陰陽五行盡在其中。天下大勢不離左右。等算到了極致。算盡了天機。自然成仙得道。」

    溫樂陽翻起了眼睛。再次表演了一下傻氣沖天。

    尾末笑著搖頭:「說了你也不懂。天道也總有個盡頭。天算門人代代接力。只求有一天能算出到天窮地盡地時候。一旦算到了這個盡頭。天機中蘊藏地無盡奧秘便盡可破解。成仙得道易如反掌啊!」

    溫樂陽這次大概明白了些。試探著問:「你們就是把未來不停地算出來。一直算到……算到未來地盡頭?」

    尾末總算長出了一口氣:「還不算傻到家,一直算到未來的盡頭,所有的天機也就都在掌握了!我們師祖在漢末悟出了這個通天地道理,開始隱居在此修行,世代接力一直到現在。一路算出了……」說道這裡尾末突然閉上了嘴巴,不肯再說下去。

    天算傳人的修行理論,溫樂陽以前聽都沒聽說過,苦笑著想搖頭才發現不知道幾條胳膊都繞在自己的脖子上:「那您就沒算出來,今天外面要塌,還跑出去差點被砸著?」

    尾末一點也不生氣,怡然自得的笑道:「人力有窮竭,天地間大大小小多少事,哪能一件一件都算過來。這麼多大事我還算不過來呢!我推衍的是天下大勢。因大勢而發的大事!這才是算是天機,至於馬生騾子雞下只能算小數,推衍起來也沒什麼意義!」

    溫樂陽笑著問:「那您都算出什麼大事兒了?」

    尾末突然變了臉色,厲聲叱喝:「凡人窺探天機本來就是逆天而行,洩露天機更是不得了的大事,我算得出,但萬萬不能說出口!」

    這時候小結巴說話了:「騙…騙子吧?」

    尾末額角的青筋一下子蹦起來老高。

    算天算地這事聽著太玄,不過尾末的隱修身份倒是貨真價實,溫樂陽心眼厚道想打圓場,趕忙笑呵呵說:「天機不可洩露,這是亙古不變地道理,大到天算門的神仙,小到江湖上算命的先生……」

    剛知道算命是怎麼回事地尾末,腦門子上的青筋恨不得跳出來抽他,咬著牙怒吼了聲:「放屁!小子,你給我認真聽好!」說著彷彿下了極大的決心,臉上的神色都變得猙獰起來,一字一頓,用低沉嘶啞的聲音重重的說道:「十四年禍起范陽,蠻夷狼子包藏禍心不臣亂綱,三鎮賊兵為禍天下,帝國盛世如山而崩……」

    溫樂陽愕然,心裡驚疑不定:「第三次世界大戰?」

    小神僧希聲在溫樂陽懷裡皺著眉頭,過了半晌之後,才用慎而重之的語氣,結結巴巴的說:「聽…聽著像……安…安史之亂!」

    尾末遽然大驚失色,瞪著小和尚:「你…你也會算?」溫樂陽嘿了一聲:「真的是安史之亂?」

    尾末認真地點了點頭還沒說話,溫樂陽哈哈大笑,打心眼裡可惜最喜歡熱鬧的小易和慕慕不在身邊。

    尾末滿臉忿怒,指著溫樂陽大罵:「無知的小子,你要是不信咱們就走著瞧,我拼著遭天譴洩露天機,你還當我胡說八道,若你能活到大唐盛世,玄宗天寶十四年賊梟安祿山……」

    小結巴難得之極的也哈哈大笑,吭吭哧哧的大叫:「放…放心…沒天譴!」

    溫樂陽扛著一座肉山推金石倒玉柱般摔坐在地上。一邊笑著喘氣一邊吃力的說:「算的沒錯,真有那麼回事!」說著三言兩語把安史之亂說了一下,他學習一般,不過聽過評書,反正用幾十個字總結出來也大差不差,說完以後不等滿臉驚訝的尾末發問。就直接告訴他:「唐朝早就過去一千年了!」

    尾末哎喲驚呼了一聲,臉上充滿了詫異,愣愣地瞪著溫樂陽,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他們天算傳人地修天理論就是算未來,什麼時候把所有的未來都算完了,自然可以悟出天機。

    結果全沒想到,他們洞中無日月的苦算,算術推衍的速度,比著老百姓過日子還慢。外面都和諧社會了,他們才剛算到安史之亂。

    溫樂陽勉強收起笑聲,試探著問:「您不知道外面?」

    尾末的臉色很蒼白。猶豫了一會才搖搖頭:「我一出生就被師父抱來了,師父也是一樣,還不懂事地時候就被師祖抱來……口口相傳祖師爺悟道時漢室將傾,賊相挾天子以令諸侯……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洞中無日月,人間早千年!」

    溫樂陽在肉團裡笑得沒心沒肺。尾末卻如遭雷擊,癡癡呆呆的坐在地上,瘦臉上只有蒼白和失魂落魄。他們幾乎不和外人接觸。以算入道,用術數推衍,把天下大勢一件一件的算下去,一旦推算起來就廢寢忘食,渾然融進了無盡的數理之中,不知多少代傳人都窮盡心力不停地推算,最大地希望就是盼著算完眼前這一件事之後,天道終於窮竭。

    結果到了現在才知道,自己算的倒是沒錯。問題是天道早就跑到他們前面去了,他們還在癡心妄想算盡天數。

    對於尾末來說,這個玩笑有點忒大了。

    溫樂陽於心不忍,想勸幾句又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不能說您這特異功能對完善歷史課本編纂還是很有幫助地吧。

    過了一會,等尾末的恢復了一些,溫樂陽才小心翼翼地岔開話題:「您認識一字宮魏老三?」尾末剛剛跳上山崗的時候,嘴裡曾經大吼魏老三,隨即發現山崩地裂。這才倉皇的逃走。

    尾末魂不守舍地點點頭:「是啊。我和他約好在山崗上見面的。」

    小結巴希聲輕輕念了句佛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總算明白了一字宮為什麼這麼給大慈悲寺面子,親自派三掌門上峨眉山解釋聯姻的事情,原來人家除此之外還另有目的。

    溫樂陽現在對一字宮充滿戒備,再加上魏老三關鍵時刻沒點義氣,不管小和尚獨自逃命,對他們一點好印象沒有,皺著眉頭對尾末說:「一字宮雖然是正道五福,不過行事也不怎麼樣,您和他們打交道最好加這些小心。」天算的傳人,世世代代都以算作為修行,自身只是修煉些養氣的功夫,腿腳輕便身形靈活,但是根本就沒有什麼神通可言。

    尾末萬念俱灰的歎了口氣,心神巨震之下,說話也不再像開始時那麼飽含敵意,一臉漠然的搖搖頭:「一字宮給我送了不少重禮,本來其他地東西我也不放在心上,不過幾隻萬年龜甲對術數推算大有好處……」說著半截又搖了搖頭,好像在嘲笑自己居然還在做以算得道的美夢,岔開了話題:「他們想打聽我師叔,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我也就如實相告了。」

    溫樂陽正想接著往下問,突然一個極低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他咋不跑了?」

    立刻一陣鬼鬼祟祟的議論聲附和著響起:

    「都停下半天了!」

    「再等會。」

    「這小子偷懶。」

    「別說話。」

    彩虹胖子兄弟不知什麼時候醒了,不過誰也沒說話,都一臉享受的抱在一起,任由溫樂陽背著他們亂跑。現在溫樂陽停住了和尾末說話,彩虹之一終於等的不耐煩了,小聲問了同伴一句。

    溫樂陽嚇了一跳,生怕胖子們沉寂偷襲,立刻沉聲叱喝:「下來!」同時心神凝聚,隨時準備發動反擊。

    胖子們裝暈被發現,嘻嘻哈哈的解開彼此緊鎖的手臂雙腿。紛紛從溫樂陽身上跳下來,圍攏在他身邊,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著他,看得溫樂陽心裡有點發毛。

    一個不知道是老幾的胖子滿臉得意,活動著胳膊對溫樂陽眉飛色舞的笑道:「彩虹兄弟的七子同心鎖法除了我們自己之外,誰也解不開!」

    剛才七個胖子各自把自己盤在了溫樂陽身上。溫樂陽試了幾次都沒能掙扎出來,現在這些胖子自己下來,看著根本沒辦法解開地瞎疙瘩一下子就鬆散了。

    溫樂陽滿心警戒,有點緊張的點點頭,這個七子同心鎖法的確挺神奇。

    一看他點頭,胖子們都樂了,七嘴八舌的接口:「七子同心鎖說起來可是大大的有名。」

    「我們兄弟七人無一不知無一不曉啊!」

    「平時我們跟乾爹輕易見不到面,一見到就抱上去捨不得鬆開。」

    「乾爹總是不肯老老實實被我們抱著。」

    「我們就創出了這個鎖法,哈哈。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七個胖子一提到乾爹,立刻神采飛揚得意洋洋,他們地品性地確像極了溫九和溫十三。為人半傻天真燦爛,嘴裡說的乾爹應該就是山崗上引法自毀地瘌痢頭老者。

    小結巴神僧輕輕念了句佛偈。

    溫樂陽心裡也多了幾分難過。

    誰都能看出來七個胖子和綠袍瘌痢頭老者之間的感情無比深厚,瘌痢頭自己對付魏老三和小結巴神僧,本來打了個旗鼓相當,但是一看胖子們中招立刻心神大亂,最後竟然發動至戾的霸道邪法引功自毀,要和他們同歸於盡。

    猙獰的血梭最終卻因為不捨的傷了胖子們的身體,而放過了溫樂陽與小和尚。

    溫樂陽當時不知道血梭只追襲敵人,還以為在天崩地裂的神通之下誰也活不了。不忍心讓幾個天真爛漫地胖子就這麼死於非命,想把他們從神通爆發的中心踢開,結果被昏迷中的胖子本能上了七子連心鎖法,好人有好報,溫樂陽也躲過了血梭地追襲。

    胖子們本來嘻嘻哈哈,其中一個人開口提醒大伙:「小心這小子,辣毒!」

    其他人的表情同時大驚,像觸了電一樣向後跳開,過了一會看溫樂陽沒有再動手的意思。又一個胖子眉頭深鎖:「這小子到底是好人壞人?」

    「他辣咱們,按理說是壞人。」

    「天搖地動的,他背著咱們玩命跑,又像好人。」

    七個胖子旁若無人的商量了半晌,最後一個胖子斬釘截鐵的發言:「水煮魚也辣過咱們!」

    其他幾個胖子各自一呆,過了一會之後紛紛點頭:「他是好人,他是好人……」說著又紛紛走上來,肥胖的手掌劈里啪啦的拍著溫樂陽的肩膀後背,眉宇間地笑意敦厚淳樸。隨後七個人又開始研究溫樂陽懷裡的小和尚。

    溫樂陽趕緊退開了幾步還沒說話。一個胖子就笑嘻嘻的開口了:「小和尚自討苦吃吧。跟乾爹打仗,不死就算走運了。」

    其他人也都跟著附和。言語裡一點也不替瘌痢頭老者擔心,好像天下間根本就沒什麼力量能傷到他們乾爹一樣。老者自毀的時候,七個胖子正好被辣的幾乎失去意識,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再醒過來的時候溫樂陽正扛著他們在隧道裡狂奔。小和尚從溫樂陽懷裡跳了下來,趕忙從懷裡掏出手機,隨後對著溫樂陽搖搖頭:「沒……信號!」

    隨即他才踉蹌著勉強坐在地上,緩緩的運功療傷,小和尚的天資極好所以才被老兔妖看上收為親傳弟子,但是畢竟年幼,修為上比著魏老三、五大禪院的其他幾位首座還差得遠,在山崗上迎敵時用得紫木魚是老兔妖不樂留給他防身地寶貝,小結巴拼了全身的修為才勉強喚來怒目金剛,同時也毀了寶貝讓自己身受重傷。如果這只紫木魚握在不樂妖僧的手裡,喚出的神通威力又不知會大上多少。

    溫樂陽手腳終於鬆快了,從兜裡摸出根胡蘿蔔送進嘴裡,隨後才問胖子們:「你們都是什麼人?」

    這句話算是捅了馬蜂窩,七個人立刻開始吵吵嚷嚷,自報姓名的有之、訴說身世的有之、問溫樂陽胡蘿蔔好吃不地人也有之。說了半天溫樂陽才勉強弄明白,他們七個兄弟自幼無依無靠,生活在一座不知名的山谷裡,成天與野獸為伍,所以每個人都學會了一種動物的身法。後來瘌痢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進入山谷收服了他們,給他們洗髓築基教他們法術神通。

    至於綠袍瘌痢頭老者到底是什麼人他們兄弟也不知道,老頭平時不在山谷裡,但一年裡總會回山谷幾次。帶著他們出谷去捉妖,七兄弟本領不錯又有老頭給他們地浩氣法寶,這些年抓了不少小妖。這次他們在峨眉山也是為了捉妖。才引出了後面地事情。

    胖子們捉到的妖怪都是些沒什麼修行地小東西,老頭子一概收走,至於捉了這些妖怪以後幹什麼,瘌痢頭老者又是什麼人,他們也不知道,在他們看來捉妖只不過是個好玩的遊戲,其他的一概不管。

    胖子們七嘴八舌的把事情說完,再也不肯老老實實呆在原地,撒開了大腳丫子在山腹裡四處亂跑。嘴裡嘖嘖稱奇,滿臉好奇的看著周圍的景象。

    希聲小和尚也對著溫樂陽搖搖頭,他修行的時間還短,也不認得瘌痢頭老者的神通。不過魏老三一看到血蓮當時驚呼了一聲血宗,隨即拼全力助小和尚禦敵,這個血宗,估計是一字宮或者五福正道的大敵。

    溫樂陽也搖晃幾下腦袋,現在就算想破了頭,還不如出去以後問問老兔妖不樂或者自己地祖師奶奶萇狸。

    尾末現在還沒回過神來。四肢癱軟的坐在地上,嘴裡反反覆覆的念叨:「師叔是對地?師父師祖都是錯的……」,溫樂陽知道剛才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生怕他把自己給逼瘋了,歎了口氣接過話題:「師叔怎麼就對了?」

    尾末根本就沒看他一眼,就失魂落魄的坐在那裡,像個祥林嫂是的不停反覆的念叨著師叔對,師祖錯。

    溫樂陽走過去,輕輕把一抹清心穩神的藥物彈進了他的鼻端。尾末這才身體一震。眼睛裡略微恢復了一點神采,望向溫樂陽:「難道師叔說的真是對地?」

    溫樂陽接口笑著問:「師叔他老人家說什麼了?」

    「師叔說不僅天是數地是數。人情世故、悲歡離合也是數,不入世則不知數,不知數而算純屬胡鬧。」尾末不說則已,一說就是繞口令:「師祖說天道大數,世情小數,以小數推大數無異蚍蜉撼樹白費力氣。身在世外,數在眼前,才能不亂人亂己。」

    「哦!」溫樂陽吞了口唾沫,點點頭,過了片刻又不甘心的問:「啥意思啊?」

    尾末狠狠的長歎了一口氣:「師叔想要入世,師祖和師父執意隱修,最後大吵了一架之後,師叔叛出天算門宗,入世去了。」

    說著,停頓了片刻之後又歎了口氣:「師父說過,師叔天資縱橫,對世情小事的術數推衍自有一套辦法,他們師兄弟小時候也常常以推衍命理為樂,師父很少算對,師叔則一次都沒錯過。」

    溫樂陽試探的問了聲:「兩位老人家互相算命?」

    尾末點點頭:「算…算是吧!」溫樂陽嘿嘿嘿的笑了,湊到尾末跟前問:「老神仙,你會算命不?」

    尾末先點點頭,又搖搖頭:「師叔說的天是數,地是數,我是明白的,也會算得,不久前窮盡心力終於推衍出安史之亂…….」

    溫樂陽趕緊打斷了他:「您就別總想著安史之亂了。」

    尾末嘿了一聲,繼續說:「可是人情世故是數,悲歡離合也是數。我從未入世,不懂這些的,我一直都是以大數推大數,小數怎麼算從沒試過,算命……能算倒是能算,但是未必算得準!」

    溫樂陽馬上報上了自己地生辰八字:「您連安史之亂都算出來了。更甭說這點小事了,您給我算算……」

    尾末似乎打起了一點精神,按著溫樂陽的生辰八字在地上劃拉了幾下,突然狠狠的苦笑了一聲,伸腳把剛才劃的痕跡全都給趟了,臉上的表情痛苦到了極點,雙手在頭上亂抓亂撓。

    溫樂陽看他突然發瘋了,一時間手足無措,趕緊按住了尾末。

    尾末掙扎了幾下。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開口問溫樂陽:「你家房子朝向如何?你父母的生辰八字你可知道?」

    溫樂陽一愣:「算命地不用問這些吧?」

    尾末怒罵了一聲:「老子不是算命,術數推衍。要的關鍵極多,才能推出結果,我從沒算過命理陰陽的小數,一時間還摸不清路數,我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

    在天算傳人看來,世上所有地一切都能成數,但是推衍地過程各不相同,剛開始的時候尾末雖然牛皮吹得山響,但是他只擅長在天算門人看來最重要地天道大數。對於命理世情這些小數的推衍,一時間還摸不到頭腦。

    溫樂陽放開了他,老實巴交把房子的朝向、父母的八字也告訴尾末。

    尾末這次算一會,就會皺眉想上一會,不時會問溫樂陽各種各樣的問題,開始的時候還比較靠譜,比如叔伯姨媽幾人、出生當日天氣如何、九頂山山脈氣勢等等,可是越到後來問得問題越讓溫樂陽目瞪口呆,家裡有沒有養狗。鄰居家幾口人,生他之前爹娘吃的什麼,各種各樣的問題亂七八糟,尾末在地面上劃的攤子也越來越大,各種古術數地式子和列圖足足劃出了十幾米的方圓。

    在推衍的時候,尾末幾次暴跳如雷,瞪著溫樂陽地目光苦大仇深,終於在過了不知多少時候之後,尾末突然哈哈大笑。心滿意足的把手裡的石條狠狠擲在了地上。恣意狂笑道:「小數,不過如此!」

    溫樂陽突然緊張。忐忑的問:「您算出來了?」

    尾末笑得心滿意足:「不是算出來了,而是終於算對了。」溫樂陽有點納悶的追問:「算對了?算對了什麼?」

    尾末剛才推衍術數的時候,整個人的情緒完全沉浸了進去,暫時忘了仙夢落空的痛苦,就像成功通過大考的學生一樣,整個人都神采飛揚起來:「當然算對了,你是個男地!」

    萎頓在一旁的小和尚希聲再次放聲大笑,尾末狠狠的唾罵:「你們懂個屁!術數推衍的規則各不相同,我算慣了天下大勢……第一次來算這些小事,當然要先試試,上來就算些還不知道答案的事情,誰能知道算得對不對!」說著又向溫樂陽招招手:「來來來,我們再算算你的年齡。」

    溫樂陽哭喪著臉:「生辰八字你都知道了,還用算?」

    尾末一愣,點了點頭:「這個是不妥,那我來幫你算算……」

    溫樂陽趕緊搖頭:「老神仙,你先摸熟了算命理小數的法門再……」說著,溫樂陽突然想起一件事:「照著您的說法,師叔他老人家擅長推衍小數?那世事人情這些事情他都能算?那他豈不是……活神仙?!」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31:07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四十四章 寶貝

    尾末似乎剛發現算世情小數,比著推衍天道大數要有趣的多,心不在焉的說:「是啊,師叔最擅長推衍小數,世上的普通事,根本逃不出他的算計。」

    溫樂陽長吸了口氣,和一旁的小和尚希聲對望了一眼,這下明白了一字宮為什麼要打聽這個天算門師叔的下落,這個人如果真的像尾末說的那樣,什麼都能算出來,那實在太可怕了,別說一字宮,估計中南海都得到處找他。

    溫樂陽仔細的打量著跟前的長尾,看上去已經有了六七十歲的樣子,試探著問:「您今年高壽了?」

    「呃……這個我得算一算。」

    小結巴希聲知道溫樂陽想什麼,從旁邊說:「師…師叔應該還、還、還活著,練氣長、長壽!」

    這時候七個胖子都回來了,山腹裡到處是石頭,偶爾有幾汪泉眼,潮濕的地方長這些菌菇,除此之外一無所有,胖子們玩了一會就覺得沒勁了,吵著鬧著要出去。

    尾末想看著怪物似的看他們:「大山塌了,出路當然封死了!」

    溫樂陽和七個胖子都笑了,一個胖子突然伸手一抓,凌空舉起宣花巨斧,爆喝一聲砸在了地面上,岩石迸濺中一個兩三米的深坑赫然出現在眼前。

    尾末不屑的瞪了胖子一眼:「這裡是峨眉山腹,外面的大山千里萬里,你砸上多少年也未必出的去!」

    溫樂陽呵呵笑著搖頭:「這倒無妨,隧道雖然被掩住了,但是總不會太深太遠,我們還從來路裡打出去。」這條甬道本來是前人打通的,應該就是距離外面最近的道路

    小結巴卻搖了搖頭:「剛…剛塌,要砸……會再塌。」

    溫樂陽也不廢話。從跟前選了一塊頭重腳輕地巨石。長吸了一口氣。把整個身體都貼了上去。

    片刻後。包括七個胖子在內地所有人。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溫樂陽全身蕩起錯拳。生死之毒肆意蔓延。一層層巨石被錯拳化成齏粉。沒過多少工夫溫樂陽整個人都沒入了石頭裡。

    溫樂陽全身上下無數關節同時發力。用得是陰力。幾乎沒產生多少震動。巨石安穩地坐落在地面上。絲毫沒被震動。

    小和尚這下大喜。拍著手開心無比:「出去了。出去了!」

    溫樂陽雄赳赳氣昂昂地跳上台階走進一路通往山腹地隧道。剛轉了一個彎就傻眼了。前面已經被巨石牢牢堵死。長長地隧道除了靠近石階地那一小截之外。全部塌方了。

    溫樂陽苦笑地身手摸了摸身前冰冷地巨石。回頭問尾末:「山腹裡有吃地喝地沒有?」溫樂陽不吸斂劇毒地時候。還是要吃飯地。不過比著一般人扛餓。兩三天不吃東西也不會覺得沒力氣。但是要真有半個月二十天水米不打牙。也是很有可能餓死地。

    他現在要幹的事情,就是用錯拳重新打一條甬道出去。

    雖然不知道這條隧道到底有多長,但是溫樂陽扛著胖子們進來的時候,可悶頭跑了不短的時間,現在要想打洞出去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

    尾末點點頭回答:「有吃的,蘑菇!」

    溫樂陽一聽尾末的回答。全身都起了一聲雞皮疙瘩,嘿了一聲二話不說,深吸一口氣就要往跟前地巨石上趴。尾末一把拉住了他:「隧洞是出去最近的道路沒錯,但是隧洞曲還轉折,你小心後面打錯了方向!」

    「那怎麼辦?」溫樂陽愕然,這個事他還真沒想過,要是打錯了方向,估計一輩子也甭想出去了,就在峨眉山地下挖礦吧。

    尾末露出一嘴焦黃的牙齒。充滿專業精神地笑了:「我會算啊。」

    隨後就沒有溫樂陽他們什麼事情了,尾末忙得不亦樂呼,每天都皺著眉頭,有時用步子量測距離,又是在巨石上數檁子,採集了數據之後就列圖推算,忙得不亦樂呼,到了第五天的時候,溫樂陽和小結巴的電話全都沒電了。

    從那以後溫樂陽就徹底失去時間概念了。在山腹裡吃蘑菇喝泉水。養精蓄銳等待開工,直到突然有一天。尾末興高采烈的拿著一大塊布來找溫樂陽。

    打洞的線路圖全畫在了布上,一條粗大的黑線彎彎曲曲,每個轉折處都標上了以步丈量的距離,溫樂陽數了數立刻兩眼冒金星,即便圖紙一步不錯,他一共要打通整整兩萬步的距離!

    另外還有一條細些的紅線,在和黑線重疊了一部分之後,拐到了另一個方向,長度總共不到五千步。

    尾末從旁邊解釋:「黑線一共兩萬步,是打通到外面地路線,紅線嘛……」說著,尾末的表情也變得納悶起來:「距離咱們這裡五千步的地方,有一座石室。」

    溫樂陽一皺眉毛:「隱修?」

    尾末搖搖頭,篤定的回答:「不會,這附近只有我們天算門人,而且石室不大,不像洞府。」

    溫樂陽仔細看了看圖紙,又瞅了瞅尾末,眼裡都是懷疑:「靠譜嗎?」

    尾末勃然大怒:「天算傳人以術數推衍天地乾坤,大到日月星辰山脈湖海,小到……」

    溫樂陽趕緊打斷了他,笑呵呵的喃喃自語:「可惜稽非不在,要不你倆準能說一塊去。」

    尾末愣了一下:「稽非是誰?他也會算?」

    「不會算,會說。」

    小和尚希聲就在旁邊,指著那根粗大的黑線,對著溫樂陽搖搖頭:「不是兩萬……步,胖、胖子!」說著指了指正嘻嘻哈哈朝著他們跑來的彩虹七胖子。

    溫樂陽一拍自己的腦門,明白了小和尚的意思,用錯拳挖通山壁,要是只自己通過,按照圖紙兩萬步就夠,但是要想讓胖子們也出去,就得把洞子掏大,看著彩虹兄弟們地身板。最少需要並列打兩趟才又希望通過,二萬步乘二,那就是四萬步!

    七個胖子跑過來,看到溫樂陽不約而同的愣住:「溫樂陽,你怎麼愁眉苦臉的?」

    小和尚拉了拉溫樂陽的衣角,指著那條通往石室的紅線:「先…打這個。看看他算地准…准…准不准!」

    紅線與黑線大部分都是重疊的,只有在最後三分之一處才分開,要是打過去之後真有個石室,那尾末算得出路就靠譜。

    溫樂陽點點頭,除此之外他還有個想法,石室不會憑空出現在山腹裡,要真是有這座石室,肯定會連通著其他的出路,說不定沒被大山的巨震掩埋。

    溫樂陽開始挖洞了。

    很快他就傻眼了。

    峨眉山聳立世間千萬年。山腹內地石質堅硬到了極處,用錯拳打通幾步不難,但是真要一步一步著深處打進去。就算開礦用地鑽頭都會被打廢了不知多少!溫樂陽通過十年大考之後,除了身不由己地幾次機遇,每天都不輟地苦練錯拳,可是和這次比起來,以前的苦練簡直就成了小孩子的把式。

    在苗疆吸斂了裂地蛤身體裡至性生金的土毒,溫樂陽毒功大進,生死劇毒糾纏在一起融進了筋肉骨骼,就算一塊鐵疙瘩也能把它抱成橡皮泥,可即便如此面對著堅厚的巨川。溫樂陽只能算是一隻身體比著同類強壯一點的螞蟻。

    在剛開始挖洞的時候最多走上二三十步,溫樂陽就堅持不住了,全身筋骨都要散裂,他甚至都能感覺到,自己每一根骨頭上都細密的爬滿裂紋,稍稍一動就錐心刻骨地疼痛,下來之後休息的時間要遠遠長於挖洞的時間。

    溫樂陽這次總算明白了,什麼叫死不了活受罪,他天生有股狠勁沒錯。但是一面是兩萬步,把洞身打寬就要再乘個二,變成四萬步;另外一面是每次以錯拳走上幾十步之後,就渾身筋骨欲碎,疼得死去活來。在山腹裡吃蘑菇,喝泉水也能活上一生一世,這種看上去枯燥到極點地活死人才能忍受的日子,在以錯拳挖洞的時候,竟然變成了天堂般的誘惑!

    不過溫樂陽自己都不知道。這次用錯拳開鑿山石。對他來說是多大的機遇,短短的幾十步得來的收穫。比著他在紅葉林裡練上半天要強的多出不知多少倍。僧道修煉都是練氣,要克服心魔,把自己溶於天地,成為自然的一部分,這樣才能吸收散落在天地間地能量化為己用。

    心魔是什麼?按照佛道的說法,心魔是與天地不合的魔障,但是對於普通人來說,心魔就是自我、就是心性、就是隨心所欲的逍遙和自由,僧道飛仙要抹殺這些人之大欲。

    溫辣子留下的肉身成聖功法根本就不管這些,天是天地是地,我就是我,天道永恆跟我沒關係,我成仙成魔做牛做馬又和天地有什麼相干!

    肉身成聖根本沒有心法,更沒有心魔那麼一說,但是想要讓身體更進一步,就只有錘煉。

    人的身體本來就像一塊土疙瘩,鬆軟不堪,當生死毒重塑身體之後,溫樂陽變成了一塊頑鐵,比著土疙瘩要堅硬上不知道多少倍,但是距離銅精鐵髓還差著十萬八千里,頑鐵只有百煉才能成鋼,不停的錘煉,不停的脫胎換骨,每次到達極限即將散碎,都是一次煥然重生的機會。

    山腹裡暗無天日,根本就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每一次溫樂陽都是突然就軟到在地,脫力之後就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長滿了裂璺地陶俑,哪怕輕輕一碰就會粉身碎骨,而這時候,身體裡盤踞的生死毒就會悄悄的流淌出來,從四面八方匯聚成涓涓清流,帶著透入骨髓的清涼,從他每一寸皮膚骨骼中歡快的流過,悄無聲息的撫平裂璺。

    開始時溫樂陽脫力,都要休息很久才能勉強爬起來,可是在不知多久、大約打通了一千多步的深度之後,休息的時間越來越短,休息之後的神采也越來越健旺,無論是彩虹胖子兄弟還是小和尚都暗暗咋舌。

    尾末倒無所謂,他還是成天地算個不停,偶爾會糾正一下原來地圖紙。幫著溫樂陽找到正確的方向。

    又是不知道多少時間之後,溫樂陽已經偏離了黑線,開始向著紅線指引地方向挖掘下去,身體裡生死毒匯聚成地清流,湧出的越來越頻繁,最初只是在他渾身脫力無法動彈的時候。才會悄無聲息的流淌出來擊散劇痛恢復力氣,到了後來只要稍感乏力,生死毒便在皮膚骨骼之間歡快流淌,這下子溫樂陽每次挖洞堅持的時間比著原來長了幾倍,挖掘的速度大幅提高。

    溫樂陽到現在已經體會到以血肉之軀對抗大山,這種只能用天人對抗來形容事情,對自己錯拳錘煉身體地無窮好處,本來在原定計劃裡,挖掘紅線部分只要一趟。先不加寬山洞容胖子們通過,不過現在溫樂陽也都是走進幾步之後就退回來,壓住先前挖掘的邊緣再打進去。

    尾末跟著溫樂陽每前進一段距離。都會把已經打通的紅線抹去,到了這天,紅線只剩下一個小小的紅點,距離石室只差十幾步了,所有人的眼睛裡都泛起了興奮,溫樂陽卻突然驚呼了一聲,從身前的石壁上一躍而下,拉著尾末和小和尚快步的後退。

    尾末很像黑心包工頭,一邊踉踉蹌蹌的向後退。一瞪眼喝道:「接著挖啊!」

    彩虹組合平時都傻乎乎的,這時候反應卻極快,同時大喝著問了一聲:「有敵人?」說著各自伸手一抓,從空氣裡直接把自己地巨刃拎了出來。

    巨大的兵器立刻梗在了狹小的隧道裡,七個胖子又擠成了一團,紛紛破口大罵,也不知道在罵誰。

    溫樂陽哭笑不得地叱喝:「把武器收了!不是敵人。」他身前的石壁上,齏粉簌簌掉落,先是幾絲冷銀色的光芒透出。片刻後光芒越來越盛,石粉落盡的瞬間,一道弧形的銀色光障牢牢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和步伐。

    古拙質樸的巨大符文,不停的從光障上閃耀而過。

    過了一會,溫樂陽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用手按了按有如實質地光芒,摸上去光障好像稀薄脆弱,但是隨著他手上加力,一股陰柔的抗力也隨之而生。穩穩的托住了溫樂陽的手。

    溫樂陽回頭問身後的人:「什麼東西?」

    九個人頻率一致。好像超市展台上的電風扇,一起搖頭。

    光障看似稀薄卻不透明。裡面究竟掩著什麼東西根本看不清楚,溫樂陽的靈識也無法穿透。

    尾末琢磨了一會,猶豫著說:「要不……我算算?」

    溫樂陽失笑,問他:「好算不?」

    尾末的臉都被光障映成了慘白色,點點頭又搖搖頭:「好算倒是好算,就是不知道算出來對不對,以前沒試過……」

    小結巴和尚卻用力搖頭:「好…好奇心害、害死貓…貓!」

    溫樂陽哈哈一笑:「咳,你最後一個字就別結巴兩遍了。」說著深深吸氣,把整個身體都趴在了弧形光障上,猛地低吼一聲,全身錯拳發揮到淋漓盡致。

    溫樂陽可不是不為外物所動的聖人,眼看著眼前的奇景,要是不進去看看估計以後半年都睡不著覺。

    光障和山巖不一樣,它地抗力陰冷而柔和,隨著錯拳力量的加大,抗力也越發的強大,溫樂陽的力量就像砸進了被強力膠牢牢糊住的棉花堆,好像根本不起什麼作用,不過錯拳裡的古怪節奏可以破法,剛開始的時候看不出什麼異常,時間一長,銀色的光芒總算顯出了少許的黯淡。

    溫樂陽此時一口氣能打通山巖百步左右,但是對著光障,已經足足休息了八次,光障才變得黯淡不堪,看上去只剩下了薄薄地一層。

    所有人都不僅咋舌,拋開錯拳破法這一層不說,休息八次,就意味著積攢下地力量可以擊穿近千米的山巖,別說老兔妖,就算萇狸全力施為,一個大神通轟下來,也不可能打穿千米地山巖。

    如果不是溫樂陽的錯拳能夠破法,一點一點螞蟻啃大象,把光障中的法術緩緩蝕掉。他們實在想不出,能有什麼力量可以擊破這道障礙。

    終於,第九次溫樂陽衝擊光障的時候,啵的一聲輕響,牢不可破的光障像一個脆弱地肥皂泡一樣碎成了無形,銀色光芒就像驟然熄滅的燭火。在爆強一現之後,徹底消失。

    一座茅屋大小的圓形石洞暴露在眾人眼前,溫樂陽則哎喲一聲,直接摔進了洞裡。

    小和尚立刻向著裡面灑出一把佛珠,剛要唸咒突然驚呼了一聲,佛珠一進圓形石洞立刻震動著唏哩嘩啦的滾了出來。

    小和尚的傷本來就沒痊癒,現在臉色更蒼白了:「…這裡…禁、禁法!」

    溫樂陽身體剛一沾地就彈了起來,渾身上下皮膚倏地緊繃,石洞裡空曠安靜。只有一隻手指長短的玉刀,靜靜地躺在地面上。

    尾末也跨步進了洞子,仔細的打量著周圍。四周都是厚重斑駁的石壁,根本沒有出路,尾末這才恍然大悟:「這不是人工開鑿出來的石室,而是…而是山裡有什麼東西在淬透神力,日積月累撐開了山壁。」

    溫樂陽已經低頭捏起了玉刀,問尾末:「你是說這個?」玉刀全身殷紅如血觸手溫潤,看上去不是凡品,很像當初稽非在峨眉山送給溫樂陽的見面禮。

    溫樂陽下意識的搓了幾下,這個不掉色。

    尾末把手縮在袖子裡。隔著衣服小心翼翼的接過赤玉刀,反反覆覆的端詳了半天,最後搖搖頭:「沒見過。」

    小和尚和後面嘻嘻哈哈往石洞裡擠的胖子們也一起搖頭,一般來說修士所用地法器法寶,都會有符篆紋路,一來可以和主人的神識相同,二來也能增加法寶的威力。

    可是這支赤玉刀光潤細滑,刀身上只有一片宛若隨時會滴出血來地殷紅,小和尚咬著牙把一絲神識渡進去。依舊沒有一點反應。

    小和尚有試著把玉刀輕敲石壁,石壁安然無恙,玉刀既不鋒利,更不像什麼法寶。

    一個胖子把赤玉刀搶過來,端詳了一會之後放進嘴裡就要咬,嚇得溫樂陽一把搶了回來:「小心辣著你!」

    胖子果然如臨大敵,慌慌張張的向後跳了一步,和自己兄弟擠成了一團。

    尾末還是那副想不通的神氣:「應該就是這個東西淬透神力,從大山裡硬生生擠出了個洞子出來。可是不應該這麼死氣沉沉啊!」石壁上到處都是被壓力擠出的裂紋。也看不出玉刀究竟是不是從外面射入山腹中的。

    到了最後尾末長長歎了口氣,把事情攬上了身:「我幫你算算吧。不過時間可長,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溫樂陽突然想,要是讓尾末跟自己回家,去教兩個傻叔叔算算術,不知道會怎麼樣。

    從岔路上撿了個只知道是好,但是不知道好在哪裡的赤玉刀,另一個好消息就是尾末沒算錯道路,至少紅線沒錯,所有人都信心大增,溫樂陽再次把自己當成了穿山甲,估計要是破土看到他,立刻就會和他磕頭拜把子。

    隧洞越打越深,溫樂陽的錯拳與身體中的生死毒配合地也越來越熟練,他體內糾纏的生死毒從開始只有脫力時匯聚成清流緩緩流淌,漸漸到了一感到乏力就會湧出,在打進萬多步的時候,最終變成了只要錯拳一發力,生死毒便從全身四面八方奔湧而起,剎那中匯聚到錯拳擊出的那一點,旋即又閃電般的轉移到下一個拳眼。

    生死毒的清流隨心意流轉,溫樂陽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這股澎湃的毒力好像活了一樣,只要自己想,它們就會從各個關節中流淌而出,從細流匯聚成洪水,在身體中奔騰咆哮,隨著自己的拳力迸發而出,錯拳也從原來地只調用關節上的力量,變成全身勁力彙集成一點。

    生死毒力就像水,自己的身體就像個塑料兜,錯拳擊出的那一點就像塑料兜突然傾瀉、水的壓力最大的那個邊角。

    當他做到這一點之後,錯拳的威力比著原先已經宏大了不知多少倍,而每當毒流肆意奔湧的時候,身體裡原先沉重的感覺也漸漸消散於無形,溫樂陽再縱躍移動地時候,沒了當初那個爆裂威猛地氣勢,但是速度和靈活幾乎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七個胖子陪著他樂得不行,同時七嘴八舌的指摘溫樂陽地錯拳這不行,那不好,非要把他們跟大蛇、野馬、蜈蚣學來的身法交給溫樂陽。

    值得一提的是尾末中途有連續修改了幾次圖紙,好在他還能及時發現自己算錯了,要不溫樂陽估計不用打出峨眉山就直接肉身成聖化羽飛昇了……

    赤玉刀老實巴交的趴在溫樂陽兜裡,沒有絲毫的動靜,而挖洞的速度越來越快,所有人的情緒都飽滿高漲,直到最後一天…….

    溫樂陽的表情有點緊張,拿著圖紙問尾末:「五步?」

    尾末篤定無比的點點頭:「五步!」

    按照圖紙,距離外面只剩下五步了,溫樂陽突然有點忐忑,猶豫了一下,對著胖子們喊道:「老大。」

    兩個胖子同時應聲擠了過來。

    溫樂陽又補充了句:「用方天畫戟的老大。」

    一個胖子留下,另一個胖子悻悻的退回去。

    溫樂陽對著老大指了指跟前的山壁:「最後一下,你來吧!」

    老大甕聲甕氣的答應一聲,朝著手心啐了兩口唾沫,猛地凌空抓出巨大的方天畫戟,朝著面前的石壁閃電般連戳了不知多少下,猛地一聲崩裂的巨響,濃稠的陽光迸射進來,親暱的裹住了每一個人!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31:23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四十五章 管飯

    狹小的隧道中立刻歡聲雷動,彩虹胖兄弟們就像一群發現蜂蜜罐子的熊瞎子,腳步隆隆幾乎是踩著溫樂陽的身子就衝出去了。

    猛地一個熟悉的聲音鏗鏘有力的從天空中傳來:「哪裡來的妖人!」旋即金色佛光大作。

    七個胖子可沒想到一衝出去就遇到了敵人,各自怪叫著抓起了巨刃,小結巴卻歡呼了一聲,拉著溫樂陽跑了出去,擋在七個胖子跟前,對著不遠處巨石上的五大三粗的壯和尚直搖手:「師…師兄,別打…是、是我!」

    巨石上和胖子們正要放對的,是大慈悲寺的王牌打手十力禪院首座希知,突然看見小結巴希聲跑出來,猙獰的神色立刻變成了讓人毛骨悚然的驚喜,不再理會七個胖子,哈哈大笑的從巨石上撲下來,一把把小結巴摟在了懷裡,底氣十足的大吼:「可算回來啦,哈哈,好極!好極!快跟我去見方丈!」說著又向溫樂陽也點點頭,拉起他們就要走。

    大慈悲寺是修佛正宗,每一個入室弟子都會有一枚本命珠供在佛堂,一旦弟子喪命,本命珠也會碎裂,小結巴的本命珠完好無損,雖然山體塌方後就不知所蹤,但是大慈悲寺也知道他小命猶在,從沒停止過尋找。

    溫樂陽緩了一步,回頭望著還站在洞口的尾末。

    尾末本來就枯瘦,站在陽光下更顯得單薄和蒼涼,臉上都是迷茫,正瞇著眼睛眺望著當空紅日。他們的修天法門,幾乎已經被宣判死刑了,隨後他全副心思都放在幫著溫樂陽計算隧道,打洞出來的事情上,現在大事一了,心裡變得空落落的不知所措。

    溫樂陽心地厚道,看著尾末從心裡不忍,笑呵呵安慰:「天算諸位師祖的盤算或許稍有差錯。但是您可以試試師叔的法子吧?」

    尾末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溫樂陽一眼,猶豫著問:「你是說入世?世……怎麼入?」何去何從他滿心的迷惘,從小就生活在深暗的山腹裡隱修,除了師父之外他幾乎沒有和別人接觸過,外面的世界在他看來無比地陌生,更無比的可怕。

    溫樂陽哈哈一笑。斬釘截鐵的說:「跟我回家!」

    尾末突然咧開嘴巴衝他一笑:「就等你這句話了!」說完轉身鑽回洞裡,隱隱約約的留下一句:「我去收拾東西,你忙完了回來找我。」

    溫樂陽左看右看。原來每個修真地都不簡單。

    天上地陽光和煦。山間草長鶯飛。正是陽春三月地好天氣。溫樂陽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對著希知大和尚躬身施禮。有些緊張地問:「大師。多長時間了?」

    希知嘿了一聲:「去年夏天你們失落山腹間。現在是春天。」

    溫樂陽、希聲跟著十力禪院首座興沖沖地趕回大慈悲寺。彩虹七胖子也嘻嘻哈哈地跟在溫樂陽身後。他們這夥人在暗無天日地山腹裡待了不知道多少天。溫樂陽靠錯拳挖通山腹。胖子們就跟著從後面把清運石粉。這個過程說起來雖然簡單。但是其中地辛苦和極苦之下看似無聊地自得其樂。滋味只有當事人才能理解。在這七個彩虹兄弟眼裡。溫樂陽已經成了這世上除老爹之外最親近地人。

    溫樂陽也從心裡喜歡這七個胖子。不過閒暇休息地時候。他偷偷從心裡數了一下。溫九溫十三、不說不做、水鏡稽非。現在再加上這哥七個。自從自己被選為內室弟子之後。結下深厚情誼地人物已經夠開一座不正常人類研究中心地了。

    人還沒到大慈悲寺。善斷就急匆匆地迎了出來。見到溫樂陽和小和尚。二話不說直接抱住。一點沒有佛門高僧地矜持。到是充滿了妖族那種絲毫不掩飾天性和情緒地豪爽痛快。

    七個胖子一看見善斷,立刻圍了上來,臉上都是稀奇古怪的神色,一起問:「你是妖怪吧……兔子的。」

    溫樂陽趕緊擋在兩撥人之間,對著胖子們解釋:「以前有倆妖怪冒充和尚,後來死了。」

    七個胖子一起斜忒著溫樂陽,滿臉的懷疑,過了一會一個胖子過來拍了拍溫樂陽的肩膀,無比惋惜的說:「妖怪要是你朋友。我們就不打了。」

    其他的六個胖子也都湊過來無限惋惜地拍著溫樂陽的肩膀。替他說瞎話感到丟人。

    溫樂陽的謊話,被七個半傻的胖子揭穿。

    胖子們似乎也不打算回自己的山谷。跟著和尚進了大慈悲寺,嘻嘻哈哈的四處亂轉,指著佛祖、菩薩、金剛羅漢們的金身嘖嘖稱奇,溫樂陽生怕他們對佛祖不敬,趕緊湊過去小聲說:「被用手指佛祖,佛祖要怪罪的,手指頭就不能打彎了。」

    彩虹兄弟們再次搖頭,滿臉惋惜的歎氣,又紛紛圍上來拍溫樂陽地肩膀。

    溫樂陽哭笑不得,趕緊跟著善斷鑽進了方丈的禪房。

    不樂老和尚的光頭都在放著光,滿臉興奮的哈哈大笑,圍著溫樂陽不停的問這問那。溫樂陽先顧不得理他,心急火燎的給家裡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邊的大伯一聽到溫樂陽的聲音,由衷的喜悅裹在豪爽地大笑中,震得溫樂陽耳膜發顫,馬上就要來峨眉山接他,溫樂陽趕忙阻止,他可等不及家裡來接,和不樂、善斷說完事情之後馬上啟程回九頂山。

    打完了電話,溫樂陽才把自己在山腹裡地經過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兩個妖僧,善斷聽說還有個號稱能算盡世情地天算師叔在人間遊蕩,狠狠的嚇了一跳,這樣的人物對於天下來說,就算不是禍害,也算得上妖孽。

    不樂卻輕鬆的很,笑呵呵的說:「無妨,聽你說的那個尾末,他師叔也未必能會算到哪去,這天地下沒有活神仙,他最多只能算個泥菩薩!無論天道還是世情。只要是未來之事就算是天機,這個天算門的師叔就算真的那麼神通廣大,能算出未來,也不會信口說出去,否則天譴無情。」話雖這麼說,但是還是吩咐善斷:「多留意一字宮吧。他們肯定是想找這個天算奇人來算什麼事情,嘿,要是讓他們找著了,肯定沒好事。」

    溫樂陽繼續向下說,說到自己用錯拳鑿空山腹,用了快十個月的時間,硬生生打穿大山地時候,兩個兔妖小嘴都長得老大,看溫樂陽的目光也從長者的慈祥變成了發現怪物的驚愕。

    溫樂陽把事情前後說了個大概。最後把兜裡的小刀遞給了老和尚,不樂這次的神色慎重了許多,接過玉刀端詳了半晌之後。才沉吟著開口:「這種赤玉,是道門前輩高人用來養神地東西,通靈的好玉吞吐日月,淬煉天地精華,道門高手帶在身上的話,可助自己築煉元神。」

    溫樂陽把尾末的說法也重複了一遍,最後問不樂:「這把赤玉刀裡蘊含的力量,真能撐開山腹?」

    老和尚不樂點點頭:「應該差不多,當初佩戴這把玉刀的。肯定是神仙樣的人物,玉刀積年累月的跟著他,也汲取了不少力量,不知為何被射入山腹裡,天長日久,玉刀裡的真元氤氳出來,給自己撐開了一方小天地,也算不得稀奇,不過……」說著。他掂量了掂量玉刀:「你用錯拳破去了光障,這個寶貝裡蘊含地真元也被你消耗殆盡,現在只不過是一塊未經開掘的靈玉罷了。」

    老和尚說完,扯斷了一串佛珠,用繫佛珠的絲繩穿過赤玉刀尾端地細孔,親手給溫樂陽掛在了脖子上:「帶在身上,總會有些好處的,至少能促進血液循環。」

    善斷在旁邊一直等溫樂陽說完,才笑著把自己這邊的情況講給他。當天晚上他們回到寺裡之後。大慈悲寺上下發動去增援溫樂陽,但是終歸晚到了一步。山梁垮塌,溫樂陽和希聲等人已經消失了。

    有和尚找到了魏老三的屍體,整個人死的難看無比,身體完全被巨力摧毀,根本就沒法收拾,只變成了一塊印在山時間的紅色印記。

    綠袍瘌痢頭老者施展的手段,是一千多年前邪道上實力最強的血宗神通,不知道正道上多少修士都死在了他們手裡,最後當時正道裡的龍頭老大正天道傾盡全力,和血宗拼了個玉石俱焚,五福也是那之後才得以崛起地。雖然事情已經過了千多年,但是血宗遺留的凶名依舊讓正道修士心驚膽戰。

    所以魏老三一看到血蓮,立刻拼出一生的修為,結果還是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善斷一邊說著,一邊心有餘悸的搖頭:「要是我們師徒落在了他們手裡,想不到血宗居然還有餘孽……」

    溫樂陽跟他們已經無比熟絡,說話的時候也不用太多顧忌,笑著插話:「哪有那麼多想不到,出來一個邪道的人物,你們正道就想不到一次,人家入世潛蹤了千百年,真要是發動起來,嘿嘿……」

    不樂老妖僧還是滿臉無所謂,神色間倒有些隱隱的興奮,跟著溫樂陽一起笑了:「發動吧,發動吧,哈哈,又是一場大熱鬧!」

    萇狸自從上次離開之後,就在沒有回來過,不過她是曠世大妖,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和尚們根本不擔心,在回到寺裡幾個月之後,兩個兔妖的傷勢就完全痊癒了。但是一字宮死了三掌門,算是亂了套,剩下地兩個掌門親自領著大批弟子入世,去追殺世宗的餘孽,掀起了不少腥風血雨,可世宗裡始終也沒有太出色的高手露面,死的都是些和鏡泊妖女差不多的小腳色。

    一來溫樂陽下落不明,二來一字宮忙活著報仇,聯姻的事情現在也沒人提了。

    五福總歸是同氣連枝,另外三座道門和大慈悲寺也派遣弟子下山表明立場,支援一字宮,現在的修真道上稍稍有些混亂,不過世宗的反抗力量似乎薄弱的很,倒沒掀起太大地風浪。

    稽非和水鏡早就離開峨眉山了,不知道有沒有回溫家村。

    雙方都把事情說完,溫樂陽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有些猶豫地對著兩個兔妖說:「那七個胖子,都是些心地純潔……」

    他還沒說完。善斷就呵呵笑著打斷:「哈哈,人家都看在你面子上不捉妖了,我們當然也得看你面子上不打胖子了。」

    終於把事情說了個大概,到底是誰在暗中對付妖門的線索全斷,只有先找到血宗地後人,或者等萇狸抓回大穿山甲之後再說。溫樂陽辭別了兩個妖僧。又狠狠抱了抱小結巴希聲,這種同生共死共患難的情誼,總要來的比其他感情更深厚一些!

    彩虹七兄弟一看溫樂陽出來,全都是一副久別重逢地欣喜表情,呼啦就圍攏上來:

    「你去哪了?」

    「讓我們兄弟好等!」

    「說謊以後沒臉見我們了?」

    「不用,要都像你臉皮這麼薄,我們兄弟早就散伙了!」

    「說到說謊騙人,和罵街是一樣的人,天下我們兄弟並列第一。」

    「你只能排到第二。」

    「糊塗。不是第二,是第一。走,去接尾末。」一邊問哥兒七個:「你們不回去?」

    七個胖子一起滿臉稀奇古怪的問他:「回哪去?」

    說完不等他回答,一個胖子躍眾而出,把大臉湊到溫樂陽跟前:「你們家,管飯不?」

    自從溫樂陽跟尾末說要帶他回家之後,這七個兄弟就打定了算盤,溫樂陽也無所謂,九頂山上有的是雞蛋羊肉,全四川的胖子去了都不怕。

    尾末背著個小包袱,早就在洞口等他們了。溫樂陽想家心切,沒有一點停留就直接下山,大慈悲寺早就預備好車等在山腳下,司機師傅挺愛說話,一路上都在感慨現在出家人待遇好啊!

    一天半以後,溫樂陽站在九頂山下,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皺起了眉頭。

    尾末在他身邊小聲的問:「沒人接你嗎?是不是不歡迎我啊?」他心思還挺重地。

    溫樂陽搖搖頭,示意眾人留在原地。自己快步竄上了幾步,一會虎著臉跳了回來,對著隨行的眾人一揮手:「上面出事了!」一把拉起尾末,身形如電向著山腰裡的溫家村急速掠去。

    七個胖子一聽見出事兩字,立刻神情興奮,邁開大步緊緊跟在溫樂陽身後。

    溫樂陽一邊急速奔跑,一邊給其他人解釋:「家裡動了封山的禁制!但是現在已經被人破了!」說著指了指山邊的土石,原本青凜的山石,在陽光的照耀下緩緩透著一股淡淡的紅暈。外人不懂怎麼回事。溫樂陽是內室弟子當然能認出,這是土毒映山紅被破掉之後的景象。

    溫不草雖然不是修天地家族。但是山間的禁制也毒力驚人,一般的修真小門宗,比如曾經來報仇地鼎陽宮,根本就沒有能力攻上去。

    一路上到處都有劇毒發動過的痕跡,溫樂陽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到後來乾脆撂下尾末甩開胖子,自己一溜煙的衝上山腰,全是的毛孔都迅速的開闔、收縮,靈識迅速的想著四周蔓延,倏地兩個正隱藏在村口巨石後身著紅色道袍的人影,清晰的出現在他地靈識中。

    溫樂陽的靈識範圍不大,比著目力要遠遠不如,但是是全方位無死角掃瞄,就在他發現敵人的同時,對方發現了他,兩個人同聲叱喝:「什麼人,滾回去!」旋即七八道淬礪的劍光沖天而起,帶著清越的翁鳴閃電般射向溫樂陽。

    兩個年輕的道士奉命守在村口,師長交代下來的命令是:「有人攻上就格殺勿論!」溫樂陽甫一顯出身形,兩個小老道立刻捏起劍訣,每人指揮著三四柄飛劍急震而起,眼看著飛劍就要擊穿敵人的時候,那個在半空中似乎無法借力更無法躲閃的鄉下小子突然失去了蹤影!

    兩個道士眼前同時一黑,溫樂陽已經出現在他們眼前,隨即雙手地手指傳來了鑽心的劇痛!

    生死毒力在身體裡如激流般奔湧,溫樂陽現在的身法沒有了當初的剛烈威猛的氣勢,但是速度和靈活能把燕子氣哭了,他根本就沒去擊落飛劍,而是腰腹用力,用錯拳在半空裡陡然轉換方向。閃到兩個道士跟前,伸手如電,抓住兩個道士的手輕輕一握,甩下了一句:「差遠了!」人已經衝進了村子。

    兩個年輕道士的手指都像雞爪子一樣,詭異地蜷縮成一團,正痛苦的把雙手裹在懷裡。半空裡地飛劍失去了主人地指引,劈里啪啦的掉在了地上。

    溫樂陽地靈識由感而發,進村地剎那就看清楚了所有的情勢,居然和他剛練成溫辣子留下的功法回到九頂那次一樣,在村前的空地上,一邊是溫家老少,另一邊則是一群道士。

    三爺爺正在空地中央和一個身穿大紅袍的老道滾滾相鬥。

    大伯溫吞海肩膀上血肉模糊,幾個溫家弟子正手忙腳亂的幫著他包紮傷口,死字號的人都不見蹤影。只有溫不做跟在四老爺身邊,正低聲說著什麼。

    不過讓溫樂陽安心的是溫家這邊只有大伯受傷,倒是道士那邊。橫七豎八的躺下了不少人,各個臉色灰白,一看就是中了劇毒已經無救。

    道士們地道袍也不盡相同,其中一夥是一色的藏青長衫,領頭的是一個身材魁梧面相剛正地中年道士,懷裡抱著一柄比大提琴還大的巨劍,正半瞇著眼睛,向溫樂陽望來。另一夥道士比起青袍子顯得散亂和俗氣許多,都穿著滾著金絲的大紅袍。地上已經死透了的幾個老道也都是紅袍。

    場中正在打鬥的紅袍道士年紀蒼老,手捏劍訣嫻熟無比的指揮著半空裡的紅色長劍,長劍在錯動之間,隱隱會炸起一蓬火焰,顯得氣勢非凡。

    三爺爺展開身形,鬼魅般倏然進退,每當半空裡的飛劍如電射來,總會在堪堪中招的剎那錯開身形,但是幾次想要逼近老道。都被飛劍擋了回來。

    溫樂陽是第一次真正見到殭屍般地三爺爺動手,心裡由衷的讚歎了一聲,在大伯、大爺爺使來威風凜凜勁道犀利的錯拳,在三爺爺使來,變得陰狠刁鑽,飄忽不定,老頭子就像一片枯葉似的,總會隨著飛劍凜冽的氣勢飄然閃開,任憑飛劍如電如雷。總也傷不到他。

    紅袍老道已經和溫三老爺鬥上一段時間了。越打心裡越著急,他在修真道上多少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想不到亮出法寶之後,竟然還奈何不了眼前一個凡家的老頭子,正要加緊催動飛劍的時候,突然週身靈識一震,一條人影從村口直接向著自己撲了過來。

    紅袍嚇了一跳,顧不得喊犯規,手裡的劍訣一轉,火色長劍立刻蕩起連串地烈焰回護身前!

    溫樂陽的靈覺瞬間將周圍的情形傳回了腦海,身體絲毫沒停頓,直接撲進了空地裡的戰團,張牙舞爪的向著紅袍砸去,倏地身前一熱,一把裹著滾滾熱浪的長劍出現在對方身前,溫樂陽五指入輪,詭異的顫抖著在劍身上狠敲!

    長劍本來如電急掠,被溫樂陽的錯拳一敲,猛地震了一下,紅袍老道這下才大驚失色,自己附在飛劍裡的一縷元神都跟隨著對方地節奏,痛苦地震顫起來,趕忙大喝了一聲收斂心神,手中的劍訣再轉正要撤回飛劍。

    而溫樂陽已經趁著飛劍微微停頓地剎那繞了進來,一腳踹向了老道的肚子。

    溫樂陽屢次和修士對敵,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他要打的是人,不是法寶。

    紅袍老道冷哼了一聲,雙手聚力握拳,向著溫樂陽的腳狠狠轟擊而出,對方的古怪指力能夠破法,身形靈活驚人,但是老道依舊胸有成竹,撲上來的小子到底是個凡人,自己萃聚了近百年的真元力就算是坨鋼筋水泥也能被打成沙子,他彷彿都已經看到,對方的一條腿從腳腕、膝蓋、胯骨碎成三截的慘象。

    老道掛在嘴角的冷笑沒能綻開,他的瞳孔倒是綻開了。

    一股劇烈到他根本無法想像的力量,就像轟然決堤的滔天濁浪,霸道無匹的從對方的腳上傳來,一路咆哮奔騰著從自己的拳頭直直衝進了自己的身體!

    他甚至都能聽見自己的身體裡,迅速而激烈的響起了爆豆般的脆聲,從拳頭開始,指骨撞碎了掌骨,掌骨撞碎了腕骨,腕骨撞碎了臂骨、肘骨、大臂一直到肩胛甚至鎖骨,那股暴戾的力量才倏地被對方收斂回去。老道長聲慘叫著向後重重摔去!

    溫樂陽也把自己嚇了一跳,全身生死毒力凝聚一點的威力竟然霸道如斯!

    身後的溫家老少只覺得眼前一花,溫樂陽就從天而降一腳丫子把剛才狂妄無比的紅袍老道踹飛,在寧靜了片刻之後猛地爆發出一聲熾烈的歡呼,其中溫不做吼的最大聲。

    溫樂陽趕緊回身,對著親人們滿臉堆笑的作揖鞠躬。

    另外一個身穿紅袍的道士氣的破口大罵:「溫不草畜生不如,講好的規矩單打獨鬥……」

    溫樂陽愕然望向自己距離自己最近的三爺爺。

    三爺爺沒理他,邁著小碎步顛顛的走回到老哥們身旁。

    溫樂陽嘿嘿一笑,轉頭望向了喝罵他的紅袍道士:「你打我爺爺,我還跟你講規矩?」

    話音未落,突然地面猛地震顫了一下,七個手執明晃晃古典巨刃的大胖子從天而降,其中一個人還扛著個瘦子。

    為首的胖子把大腦袋一晃,氣勢非凡的問溫樂陽:「誰打你爺爺了?」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31:48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四十六章 高人

    七個胖子一字排開,橫眉立目的瞪著對面的道士。

    老道們似乎都被剛剛發生的情形嚇呆了,臉色古怪緊閉著嘴巴,都把目光投向了懷抱巨劍的青袍道長,後者的臉上掛著篤定的微笑,瞇著眼睛,好像睡著了對面前的情形無動於衷。

    胖子們手裡揮舞著駭人的巨刃,目光不停的在跟前一群老道的臉上掃來掃去,一時有點拿不定主意該打誰,其中一個胖子輕輕問溫樂陽:「打哪個?」

    溫樂陽交代了一句:「哪個出聲打哪個!」轉身跑到四位爺爺跟前。尾末也從一個胖子的肩膀上跳下來,左右看看,躲到了溫家的隊伍裡。

    溫樂陽還沒說話,大爺爺一張老臉上佈滿了安慰,先開口笑了:「回來就好,無恙就好。」說著老頭兒猶豫了一下,伸出手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放開了聲音,暢慰無比的哈哈大笑,又用力說了一遍:「回來就好,無恙就好!」

    二爺爺和三爺爺也難得之極的在目光中融進了一絲暖意,對著自己最得意的孫子點了點頭。

    四爺爺依舊面無表情,淡淡的對溫樂陽說:「小易在坊子裡,好的很。」說完頓了一下,回頭吩咐溫不做:「今天晚上讓家裡做點好吃的。」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皺紋似乎鬆了一下。

    溫樂陽覺得自己骨頭都酥了,站在原地一下子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又跑到大伯跟前。

    溫吞海嘶嘶吸著涼氣忍著傷口的疼痛,一邊咧著嘴又痛苦又痛快的對著溫樂陽大笑:「沒事,小傷,咱溫家這次沒吃虧,我撂倒了六個老道,才受了點小傷……你奶奶的輕點!」

    正在給他包紮傷口的溫大娘一瞪眼,毫不遜色的罵回去:「大老爺們忍著點!你受傷了還不是老娘伺候你。那些小狐狸精一個沒見……」大娘罵的雖然用力,手上的動作卻放輕了不少。

    溫不做則掛著一臉小人笑,用踩著前進的歡快步伐湊到溫樂陽跟前,先拍了拍他肩膀,老氣橫秋的說了句:「回來就好,無恙就好啊!」。然後不等幾位爺爺對他喝罵,立刻低聲解釋:「紅袍子是鼎陽宮地人,青袍子是他們的幫手!」

    沒想到時隔兩年多。一鼎陽宮竟然連大慈悲寺都不放在眼裡了。又上山來搗亂。溫樂陽地牙齒立刻磨稜了一下:「幫手是什麼人?」說著。目光炯炯地望向懷抱巨劍彷彿一直在置身事外地青袍子老道。

    溫不做搖搖頭:「不知道。他們也沒說。青袍子上山以後一句話都沒說過。就站在一旁看著。不過山下地禁制應該是他們破掉地。鼎陽宮地牛鼻子沒那麼大本事。」

    懷抱巨劍一直瞇著眼睛微笑地青袍老道。在溫樂陽望向他地同時。倏地睜開了眼睛。目光明亮而淬礪。像一雙冰冷水刃。閃電般迎向溫樂陽地目光……他睜開眼地時候。溫樂陽已經不瞅他了。

    巨劍老道一時間有點失落。朗朗地笑了一聲。突然跟前響起了一片震天價般地歡呼。七把大傢伙從四面八方轟轟烈烈地砸向了他!

    七個胖子瞪著眼等半天了。老道裡終於有人出聲了。

    胖子們一動。跟著抱劍老道身後地青衣道士們立刻出聲怒叱。蒼蒼龍吟不絕。幾十把飛劍在串成一條長練。蕩著讓人根本無法直視地淬礪光芒狠狠劃向彩虹七兄弟。

    砰然劇震!七柄巨刃撩蕩著彩虹的瑰麗,轟轟迎上了半空裡地劍虹,天空裡的浮雲都被巨大的力量炸得四散紛飛,剎那裡碧空如洗!

    十幾個青衣道士同時悶哼,踉踉蹌蹌的向後退去。

    七個胖子依舊嘻嘻哈哈,把手裡的巨刃揮舞的呼呼風響。意猶未盡的對著老道們大吼:「再來,再來!」當初他們兄弟聯手,和一字宮魏老三的成名絕技棍影硬拚了一招都沒吃虧,現在對付十幾個修為尚淺的道士,自然綽綽有餘。

    剛才想要說話地巨劍老道這時臉色才猛地一震,踏上了幾步擋在弟子們面前,聲音洪亮的叱喝:「我來!」剛才那一擊是貨真價實的修士神通,當然逃不過他的法眼。

    與此同時溫樂陽也喊了一聲:「先別打,回來吧。」

    七個胖子大聲答應著。把巨刃往身後一背。撒腿跑回到溫樂陽身後。

    手裡的巨劍剛剛要一震,胖子們突然跑乾淨了。老道咳嗽了一聲。再次感覺有點失落,又老實巴交的把劍抱回到懷裡。

    溫樂陽走上了幾步,看著有勁沒處使的老道:「你是哪位?」

    老道微微一笑,沒說話,繼續擺架子,在他身後的一個小道士接口回答:「我師父是雞籠道掌劍真人,道號青鳥!」

    溫樂陽點點頭,明白鼎陽宮找上了同為五福之一的雞籠山,瞪向了旁邊那群紅袍子老道,直接把不屑掛在了臉上:「鼎陽宮現在有了五福雞籠道撐腰,總算是敢找溫不草來報仇了,掌門火陽子是哪位?」

    溫大老爺從後面突然嘿嘿一笑:「大慈悲寺地面子,本來是一定要給的,不過既然你們找上門來了……」他還沒說完,三老爺陰測測的接過口:「鼎陽宮滿門,也換不了溫家一條人命!」

    當初鼎陽宮上山報仇,溫不草第一次面對修真門宗,吃了不小的虧,前前後後被道士們殺了七八個年輕弟子,依著溫不草兩千年來積累的戾氣,就算死一個弟子也會滅門報仇,但是後來大慈悲寺出面,這件事就不了了之,現在鼎陽宮主動上門報仇,可打骨子裡合了溫家四位老太爺的心意。

    一個年級不輕的紅袍子老道憤然站出來:「小妖,你傷了掌門還在得便宜賣乖,這筆帳今天一定要跟你們溫不草算一算!」

    溫樂陽嚇了一跳,讓自己一腳踹翻的竟然是鼎陽宮掌門,成就感油然而生。

    雞籠道掌劍真人身後地那個小道士再次開口:「鼎陽宮地道友上山報仇,和我們雞籠道沒有什麼相干。掌劍真人駕臨九頂山,為的是查一樁邪門妖魔犯下地血案!」

    說著,小道士頓了一下,才繼續朗聲開口:「兩年多之前,幾位正道道友誤中山棺邪術,被坑殺在九頂山腳下。如今世宗邪魔蠢蠢欲動,天下妖孽為禍四方,雞籠山身為正道五福,誅妖除孽義不容辭,九頂山既然現了魔蹤,我們自然要上山查探。」

    溫樂陽又磨稜著牙齒,瞪向掌劍真人青鳥:「你們想怎麼查?」,當初鼎陽宮幾個老道被山棺邪術在九頂山下被活埋,後來溫樂陽在苗疆的時候已經查出真兇是鏡泊餘孽。大慈悲寺也代為傳話,說啥沒想到雞籠道找了這麼個拙劣地借口。

    小道士接著提師父回答:「師父早開天目,邪道妖人都逃不過他老人家法眼煌煌。只要溫不草所有人都出來,讓我師父看上一看,自然明辨是非。雞籠道是天下正道,絕不會冤枉好人。」

    溫家的四位老爺子彼此對望了一眼,大家都是老江湖,借口就是個幌子,小道士的話一說完大伙就明白了,這群人上山,是來找人的。可是溫家究竟有什麼人會引來天下五福之一雞籠道的窺探,幾位爺爺誰也想不通。

    溫樂陽還沒說話,掌劍真人突然親自開口了,目光繞過他,一直在他身後彩虹七個胖子的身上巡梭:「你們是什麼人?」

    在掌劍真人看來,溫樂陽剛才那一拳雖然威力驚人,但是說到底還是因為火陽子學藝不精,法寶沒能及時回護住自己,真正讓他感覺危險地。是七個以前根本就沒聽說過的胖子,剛才他們撩起的彩虹殺勢,威力著實驚人。

    七個胖子看有人跟自己說話,全部面現喜色,嘻嘻哈哈的顫抖著身上的肥肉走上來:

    「原來你不是啞巴。」

    「你真要知道我們兄弟的姓名?」

    「我們的姓名好記的很,可偏偏就沒人記得住。」

    「我看你也夠嗆能記得住啊!」

    「你要是能記住,我們跪下給你磕頭!」

    「要是記不住,你跪下給我們磕頭。」「磕頭歸磕頭,可不許罵街。」

    溫樂陽趕緊賊眼忒忒忍著笑退開了。這七位活寶的名字他早就領教過。他們一起在山腹裡呆了半年多,要是他們不抄傢伙。溫樂陽也分不清他們到底誰跟誰。

    掌劍真人青鳥也不生氣,仙風道骨地一笑:「不妨說來聽聽,本座的記性還不算太壞,七個名字總歸是記得住的。」

    彩虹兄弟頓時大喜,排成一排站在青鳥道人跟前像報數一樣:我排行老大,叫做老四!我排老二,叫做老七!我排老三,叫做老五……我們還有個合稱叫做彩虹……

    哄,所有地溫不草都哈哈大笑,大伯溫吞海笑了幾聲之後,牽動了傷口又疼得呲牙咧嘴。

    七兄弟報過名字之後立刻散亂的跳開,互相轉了幾個圈子亂七八糟的開始換位置,重新排裡之後,一個胖子洋洋得意的問:「我排老幾,我叫老幾?」

    其他的六個胖子立刻臉色緊張的瞪著掌劍真人,生怕他說對了,自己兄弟就要跪下磕頭。

    掌劍真人的臉色,比著當初魏老三是一樣一樣的鐵青,咬著牙怒形於色,剛要開口說話,突然從對面的溫不草中傳來了兩聲冷笑。

    溫九和溫十三手拉著手,溜溜躂達地走到彩虹兄弟跟前,把七個胖子都仔細的打量了一番,溫九突然一伸手,指著中間的胖子篤定的說:「你排老大,叫老四!」

    溫十三則指著隊尾的胖子:「你排老二,叫老七!」

    隨即兩個傻叔叔一口氣把七個胖子都摘了出來,挨著個的喊出了排行和名字。

    七個胖子大驚失色,目瞪口呆的瞪著溫九和溫十三,過了半晌,排老大叫老四的胖子衝著他們狠狠一抱拳:「不服高人,有罪!」

    溫樂陽本來怕敵人偷襲自己兩位傻叔叔,一直跟在他們旁邊。現在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拉了拉溫九的袖子:「九叔啊,您怎麼認出來地?」

    溫九高傲像突然崩潰,又換回了原先的傻笑,側頭問溫十三:「小太陽喊九叔,喊你還是喊我呢?」

    溫十三面露痛苦。滿眼迷茫。

    事後溫樂陽對這件事地解釋是:超自然現象。

    七個胖子這次終於遇到了高人,把兩個傻叔叔圍到中間嘻嘻哈哈的又是佩服又是親熱,死活要拉他們兩個入伙拜把子,溫樂陽從旁邊沒話找話哄他們開心:「你們七個叫彩虹,現在九個人,哪有九色彩虹?」

    一個胖子想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那就再加兩個字,以後咱們九兄弟就叫……風…風雨彩虹?」

    溫樂陽哈哈大笑:「還鏗鏘玫瑰呢!」

    雞籠道掌劍真人本來怒氣蓬勃,但是在聽了七個胖子和傻叔叔、溫樂陽的對話之後。突然舒展雙眉笑了。剛才他以為七個胖子故意作弄,現在知道了,無論是彩虹還是風雨彩虹都是混人。以他的身份當然不會跟傻子一般見識。

    在他身後的小道士也附和著自己師父笑了幾聲,再度開口:「溫不草,把你們的人都……」話還沒說完,倏地眼前一花,溫家四位老太爺同時動了起來,蕩起動作完全相同但是風格截然迥異地身法,四個方向或迅猛如龍、或陰忍如蛇向他撲去!

    四位老爺子一動手,無論青袍、紅袍、掌劍還是溫樂陽、彩虹兄弟都同時叱喝了一聲,瞬間村前地空地上大亂!

    掌劍真人青鳥心念一動。懷裡地長劍翁鳴就要從天而起攔擊溫家四老,猛地週身上下都是一緊,溫樂陽就像條在空氣裡游動的電鰻,悄無聲息地逼近了自己,青鳥吐氣揚聲,顧不上追襲四老,巨劍微微一橫,已經盡數擋住了溫樂陽的攻勢,而巨劍之後的青鳥老道身子一晃。鬼魅般出現在溫樂陽的背後,輕飄飄的一掌向著溫樂陽地後腦印了下去。

    眼看著那只白玉般的手掌就要按住溫樂陽的後腦,和煦地春風裡突然掀起了一陣漣漪,溫樂陽已繞過了面前的巨劍,出現在剛才青鳥老道的位置。

    兩個人心裡此刻都充滿了驚訝,剛剛電光火石般之間,溫樂陽撲擊、老道橫劍、老道繞過長劍出現在溫樂陽身後、溫樂陽躲避老道的手掌也繞過了長劍,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兩人就換了個位置。誰也沒佔到便宜。甚至巨劍還沒來得及掉落在地上!

    掌劍真人青鳥伸出的手掌不停,輕輕拿住了自己的巨劍。目光裡已經沒有了當初凜冽而高傲的氣勢,換而慎重和驚訝。

    他們身後的青衣群道反應比著掌劍只慢了半拍,幾十柄長劍再度凌空而起,密密麻麻地扎向溫家四老!同時彩虹迎風而起,風雨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七個胖子手裡的巨刃再度衝起瑰麗的長虹,七色合一向著劍陣席捲而去,又一次炸碎了和暖春光!不過這次是幾乎所有青袍道士同時發動,威力比著剛才的飛劍長練要大上許多,七個胖子都被震得臉色蒼白,踉踉蹌蹌的後退著。

    雞籠道的人也在巨震之下紛紛退散!

    最後反應過來的才是鼎陽宮的道士,亂七八糟的叱喝著正要出手,猛地腳下一軟,毒蛇般地刀光翻捲奔騰,隱在泥土中的刀子一下子不知道斬下了多少隻腳!一直沒出現的三寸丁溫不說第一個跳了出來,隨即死字號的好手也破土而出,猛地把鼎陽宮群道的陣勢衝得大亂。

    鼎陽宮的人叫苦不迭,說什麼也不明白敵人怎麼會毫無徵兆的從土裡跳出來,他們的神識早就鎖定了四周,如果有人從腳下潛過來一定會被發現。

    話嘮溫不做站在原地哈哈大笑,對著自己兄弟大聲喝彩:「好個土掩!」

    土掩是死字號的殺技之一,在潛入地下之前都身上都塗滿了特殊地藥粉,一旦入土就算是田鼠地蠶遇到他們,也會把他們當成同類或者石塊,修士們地靈識雖然犀利,但是在他們看來。土中偶爾掙動一下的不過是些小畜生,根本沒能察覺潛過來地都是要命的閻王。

    溫不草,苗不交,烏鴉嶺上死不了兩千年地惡名豈是幸至!修士也是人,不過練氣修習了些神通,有機會登天望道。但是面對三家精研了兩千年的、種種匪夷所思的殺技,猝不及防之下也只有手忙腳亂的分。

    直到這時,才終於傳來了連成一聲的清脆耳光,四位老太爺幾乎不分先後,四隻巴掌都扇在了一直負責喊話的小道士地面頰上!

    四位老太爺一擊得手,飄身而退,大老爺嘿嘿笑了笑:「九頂山上豈容一個沒長毛的小道士大呼小叫!」

    死字號見主人得手,也收斂了刀光鬼魅般的退回到溫不草的隊伍裡,擠了幾下之後。又告消失。鼎陽宮眾人顧不上追襲敵人,亂哄哄的開始救治同伴,同時取出淨身符不停的打在彼此身上來驅除劇毒。

    挨打的小道士愣了半晌。彷彿還不明白怎麼回事,一面臉頰上亂七八糟的印著手印子,另一面卻乾乾淨淨的啥事沒有。

    溫家四位家長對望了一眼,都有點納悶地彼此問道:「都扇一邊了?」

    他們的話音剛落,和掌劍真人對峙的溫樂陽猛地又動了起來,身子一蕩而起,一次次迅捷地撲向對方,速度快的幾乎讓人看不清,前一個影子剛剛消失的同時。第二次、第三次撲擊幾乎就同時發動了,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眼花繚亂,漸漸分不清了究竟哪個是影子才是真正的溫樂陽。

    溫樂陽厚道,但是一點不傻,四位爺爺掄圓了抽的不是小道士,而是天下五福之一的雞籠道,自己乾脆也不廢話了,直接撲起來就打,自從紅葉林的暴雨之夜開始。平靜了兩千年的溫不草,就突然捲入了修者之間地爭鬥,上到大家長,下到溫樂陽都是一個心思,既然躲不開,該抽就抽吧。

    就衝著拓斜祖師爺的名字,溫不草也不可能真把所有人都拉出來讓讓青鳥老道瞅一遍。至於他們到底要從九頂山找什麼人,溫樂陽現在才不管,這是溫一半的專業領域。他只負責抓人就好了。

    掌劍真人青鳥懷裡的巨劍極大。稍稍一橫就徹底封住了溫樂陽的攻勢。溫樂陽撲了幾次不成,猛地怪叫了一聲。重新蕩起以前讓人熟悉的爆裂勢子,就像一根離弦怒射的長箭,向著巨劍一擊而至!

    掌劍真人臉上還是那副笑容,握劍的雙手一振,長劍上隱然流轉過一層青黑色的寒芒,毫不停留地迎向溫樂陽!

    就在溫樂陽渾身蕩起錯拳,堪堪就要接觸長劍的瞬間,突然身子一轉,毫無徵兆的撲進了正聚精會神觀戰的道士們當中,立刻慘叫聲不停響起,誰也沒想到這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小子竟然捨了大敵,掉頭去對付小鬼。

    剛剛溫樂陽衝起的勢子決絕而暴戾,卻說轉向就轉向,根本就沒有半分停頓,在外人眼裡看來,就好像空間突然打了個斜折,本來應該出現在掌劍真人面前的溫樂陽一下子蹦進了道士群。

    溫樂陽現在身體裡的毒力如潮奔湧,只要錯拳稍微指引一個方向,就立刻會激盪而至,他只要隨波逐流因勢利導就可以。現在他的速度沒有飛劍迅捷,但是詭異轉折,卻遠遠超過了小道士們手裡地法寶,一頭扎進敵人堆裡之後錯拳連動,像一頭靈活地怪蛇倏然穿插,眨眼的功夫就放到了好幾個人。

    砸了十個月大山地溫樂陽,現在砸起人來得心應手,每一個和他交手的道士無一例外,只覺得一股自己根本無法抵禦的巨力轟然傳來,在身體還沒來得及被擊飛的剎那,已經砸斷了自己的骨頭。

    掌劍真人發出了一聲跟自己身份絕不相配的怪叫,聽上去很像大卡車碾了狼尾巴的聲音,手裡的巨劍沖天而起,重重的烏雲隨著巨劍飛起,不知道從哪裡一下子鑽了出來,一層層電蛇妖嬈蔓在烏雲的縫隙之中,隨劍而舞!

    溫樂陽見過不少大場面,但是頭次遇到這麼人工降雨的神通,心裡沒根,腳底下加力,在道士裡串來串去更不肯跳出去了。

    掌劍真人咬牙切齒的指揮巨劍,幾次要砸下來的時候,溫樂陽都及時躲到小老道身後,小老道也不是傻子,一哄而散四處亂跑,想要給師父騰空,不過誰也沒溫樂陽跑得快。

    天上烏雲滾滾,地上老道亂跑。

    掌劍真人一直沒辦法對著溫樂陽下手,突然神色間變得一點也不著急了,甚至還笑了一笑,對著溫樂搖搖頭:「小妖,還差得遠呢。」說著手裡劍訣一引,半空裡一直在追逐著溫樂陽的巨劍猛一翻身,劍鋒直指另一個方向上的大群溫氏族人,同時掌劍真人再次爆喝:「雷!」

    溫樂陽腦子裡哄的一下子,他犯了個大錯誤,自己能打人家的弟子,人家就能殺自己的親人。

    原本靈蛇般在烏雲間穿梭的電弧,隨著掌劍真人的長劍指引,倏地彙集到一起,一條瀑布般的閃電長鏈轉眼凝結,即將向著溫家眾人潑灑而去!

    溫樂陽再也顧不上和小道士們糾纏,更不去理會正衝著他冷笑的掌劍真人,身體裡的生死之毒激流奔湧,調動起最大的力量狠狠向著家人們撲去,只求能在閃電之前擋在家人的頭頂。

    燕子飛的再快,也無法超過看似徐徐的輕風。溫樂陽鬼魅般的身形,在天威面前不過是個笑話罷了,他的勢子剛剛撲起,天空千萬盞紫弧已經匯聚到一起,擰成輝煌而恐怖的滅世神芒,在一聲破天雷霆之中,猶如煌煌金龍扭動翻轉著暴戾的身軀,向著溫家的男女老少咆哮撲至!

    溫樂陽目眥盡裂,他根本就趕不及,那一剎那綻放的、只屬於死亡的炫燦裡,每一個親人的驚慌表情都深深刻進了他的心裡,巨大的憤怒和悲愴一下子爆發開來,炸碎了他所有的血脈與思想,腦海中只有空空蕩蕩的一片,雙眼裡只有一條粗逾山巒的電龍!

    萬道雷霆匯聚成的電龍嘶吼奔騰,張牙舞爪,從烏雲裡轟然掙出,就在它堪堪擊碎所有生命夢想的剎那,突然猛地一震,在半空裡調轉身形,旋即悄無聲息的消失無形。

    前一瞬,天崩地裂神光披風潑濺;後一瞬,巨響與豪光倏然消失變成了徐徐清風……

    在極短的時間裡前後巨大的差異一下子讓人根本無法適應,就好像轟然衝向雙眼和腦海的血液猛地失去了動力,讓人心裡空落落的難受。

    所有人都心神巨震,雙目無神的仰望半空,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死一般的寂靜把剛才還喧嘩熱鬧的九頂山徹底湮滅。

    直到半晌之後,溫大老爺才勉強回復過來,有些無力的咳嗽了一聲,伸出一根手指顫巍巍的指向村後:「前幾年裝的避、避雷針,還…還真管用!」

    大爺爺手指的方向,一根幾十米長的粗大鐵針傲然直立,很有一劍沖天的氣勢。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32:01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四十七章 雷紋

    科技時代,看上去修真道上的各個門宗都要在傳授弟子功法秘技的時候,再配一本說明書來單獨闡述一下,道法神通使用的注意事項。比如陣法禁制困不住手機信號、比如雷法道術要盡量避免在避雷針附近施展。經驗嘛,都是總結出來的。

    溫樂陽站在原地,又驚又喜的看著安然無恙的親人們,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猛地一花,他本來能躲開,但是站著沒敢動。

    啪,啪,啪,啪!

    四老爺面若寒霜的站在溫樂陽跟前,抬手給了他四記耳光:「全族大禍臨頭無可挽回之際,你不思殺敵報仇,卻像個傻子似的跳回來,這四個耳光,我代四個溫家老不死一起打你!要是再有下次,你這輩子都不用再姓溫了。」說著,四老爺用一種複雜倒極點的目光,很仔細很仔細的看著他,停頓了片刻之後才繼續說:「剛才要是你也死了,這天地下就在沒有溫不草三個字了……」話還沒說完,老頭子突然轉頭過走了。

    在四老爺扭頭的瞬間,眼圈不易察覺的微微泛紅。

    溫樂陽臉上火辣辣的疼,心裡卻又軟又癢,好像快要融化了似的,對著四老爺的背影狠狠點頭,霍然回首指向正在重新施法的掌劍真人,猙獰的笑了一下!顴骨上的傷疤在老道的眼裡,猛地跳了一跳。掌劍真人現在也是一肚子邪火,好好一個大雷全讓避雷針給引走了,這事要是傳出去,足夠修真道樂半年的,前陣子有傳言說一字宮的麻赫水在九頂山碰了一鼻子灰,他還不太相信,沒想到自己上山以後,跟傻子糾纏不清、心愛弟子被扇耳光、座下群道四處亂跑,一直束手束腳明明一身神通,偏偏處處受氣。

    掌劍的眼睛也瞪起來了。根本不想再廢話,正要指揮飛劍再度施展雞籠道仙法,不料身後又傳來了一陣驚呼。

    小老道們剛剛聚攏回掌劍的身後,剛才已經被死字號翻過一遍的地面,毫無徵兆的再度震盪起來,一個一個小土包迅速從他們腳下拱起。片刻功夫就已經變成了墳包大小,道士們不知道怎麼回事,紛紛錯開腳步躲避著越來越大的土疙瘩。一個雞籠道弟子叱喝著指揮飛劍,嗖的一聲插下距離自己最遠的墳包。

    誰說遁世之人心地單純,這個小道士就有心眼地,他飛劍插的墳包在一群紅袍子鼎陽宮道士中間。

    劍光如電,一聲啵的輕響,墳包就像一個肥皂泡似的突然炸碎,旋即恐懼的慘叫在紅袍道士中響成了一片!

    薄薄的土壁之下隱藏著數以萬計、密密麻麻根本分不清多少品種地各色毒蟲!

    不是爬出、衝出、湧出。是噴出!就向火山中地岩漿。無數毒蟲轟然噴到了半空裡。幾乎同時。其他幾十個土包也紛紛炸裂。鋪天蓋地地毒蟲或者一躍而起。或者振翅高飛。就像一層濃稠到極點地大霧。瞬間籠罩了掌劍真人身後所有地道士!

    死字號地高手全都盤膝坐在溫不草地人群中。嘴裡含著一個無聲地哨子。正按照詭異地拍子不停地吹動著。

    溫樂陽也不廢話。一頓腳跟。整個人就像陣風一樣捲向掌劍真人。老道地巨劍此刻在半空裡聚斂天雷正到了關鍵時刻。無法抽身救主。

    掌劍真人青鳥老道一點也不惶急。身體一縮。人已經從道袍中撤了出來。跟著雙手一抖。青色地道袍咧咧迎風沖天而起。一行行古樸地符篆霍然現身。閃爍著冷冷地光芒。整個道袍竟然就是一張巨大地符。啪地一聲把溫樂陽包裹了起來。

    每一個雞籠道弟子身著地青袍。都是百煉地符咒。辟邪、驅毒、降妖、縛魔。

    本來奮勇急衝、像頭怒豹地溫樂陽一下子被符咒道袍裹住。在半空中變成了個麻袋。

    青鳥老道微微一笑,正要回身去救護弟子,不遠處正在重力加速度的麻袋突然詭異的顫抖了起來,一排排符文越來越亮,終於噗嗤冒起了一蓬青煙,本來水火不侵道法難毀地法袍。一下子變成了片片布蝶。

    溫樂陽猛地被袍子兜頭蓋臉的罩住。根本就來不及細想,全身上下本能的施展錯拳破法。在沒落地之前就已經毀了法袍破繭而出,四肢大張,呲牙了咧嘴的抱住了青鳥老道。

    老道的皮膚和雙目陡然變成了銀白色,無數條細細雷紋就像活了一樣,在他的皮膚下、雙目中激烈的遊走著!

    雞籠道能成為五福之一,身為統領修真正道的一方首領,靠得是兩件東西:弟子們世代修煉的《九上天采雷訣》和掌門人手裡地一件叫做日月不動劫的犀利法寶。

    掌劍真人自幼修習雷訣,引雷入體,每一步都走的凶險異常,終於在三十年前大功告成。他的真元力全是天雷之威,在溫樂陽撲進的剎那盡數爆發!

    一抱之下,溫樂陽只覺得全身發麻頭髮根倒豎,好像抱在了電線桿頂的變壓器上,雷霆之力狠辣的傳來,在自己的身體裡盡數爆炸;青鳥老道也不好過,對方全身上下無一處不蕩漾著難以想像的裹暈著可怕毒素地巨力,好像一萬根檑木從四面八方狠砸過來!

    旋即兩個人同時大吼了一聲,誰也不肯吃虧地把一口鮮血噴在對方臉上。溫樂陽從哪來的回哪去,哇哇怪叫著被巨力蕩回了半空;青鳥老道則歪歪斜斜地向著身後摔去,半空裡的巨劍與主人心意相通,蒼然長吟終於引起數百道雷光,從已經沸騰的烏雲中淒厲的炸起,劃向溫樂陽!

    這次引來的閃電不再匯聚一團,而是像泱泱暴雨,從東南西北各個方向上擊了過來,除了個別幾條不爭氣的被避雷針引走之外,剩下的閃電全都轟響溫樂陽!

    一朵由百條銀弧拼成的閃電之花,在溫樂陽的身上炫燦盛開。

    幾乎就在所有的閃電都交匯到溫樂陽胸口的時候,一條紅色地影子也炸起了一條詭異的弧。我服了憤怒的忽忽吼叫,全身的鋼刺乍起從溫樂陽身上直追青鳥老道!

    溫樂陽已經閉目等死了,不料自己的胸口猛地一燙,被不樂和尚掛在自己胸前的赤玉刀迅速地震顫著,就像一頭饕餮之魂,貪婪的把所有的閃電都吸到了刀身之中!真正的閃電之威。卻全被赤玉刀吸斂,但是即便如此,溫樂陽也難以抵擋胸口間傳來的巨震,嘴裡鮮血連噴,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青鳥老道和溫樂陽硬碰硬的換了一擊,受得傷比著溫樂陽也差不多,尤其可怕的是生死毒隨著拳力透入自己的身體,老道來不及補氣就立刻給自己驅毒,生怕時間稍慢讓自己地修為受損。全沒想到眼前猛地一紅,一陣鑽心的劇痛從右眼無比霸道的傳來,慘叫了一聲在後退地時候凌空翻了個跟頭。重重的摔在地上。

    我服了也受到真元反噬,被狠狠彈到地面上。

    溫樂陽、雞籠道掌劍青鳥、巨劍、佛燈蟲我服了,同時落地。

    溫樂陽快一年沒來得及收拾的長髮根根直立,兩眼無神,渾身上下衣衫襤褸,皮膚黢黑偶爾飄出幾縷青煙。

    青鳥老道牙關打顫,奮力驅逐著身體裡的劇毒,左眼還是銀色雷紋,右眼完全變成了妖冶的紅色。一滴滴濃稠的血漿,從上眼裡不停的擠出,流淌。

    巨劍黯淡無光,斜插在土中。

    我服了在抽筋,以兩秒為間隔的頻率,從肚子中央向兩頭哆嗦。

    在他們身後的道士們,現在也是一片狼藉,鼎陽宮弟子反應慢修為差,在剎那間就被無盡地毒蟲包裹起來。身體裡苦苦修煉的那一點真元力被無窮無盡的毒素迅速耗盡,臉色斑斕的摔倒在地一動不動。

    雞籠道弟子道士身上照著符咒長袍,一行行符篆不停的在道袍上閃爍著光芒,張牙舞爪的毒蟲一撲到他們身上,立刻身體一僵,像麩皮一樣嘩嘩的掉落,一些高階的弟子暫時擺脫了毒蟲,但是不少修為差勁的弟子身上都冒起了青煙,法袍終於抵不住無盡地劇毒。在破法的瞬間變成了灰燼。隨即真元耗盡變成了一具毒屍。

    一切都發生在彈指之間,溫家四位老太爺不過一眨眼。就發現溫樂陽生死未卜的開始冒煙了,各自怒吼著指著對面的道士:「男人!」旋即怒撲向敵人!

    所有溫氏十二歲以上的男丁齊聲喝應,跟在四位家長身後嗷嗷怪叫著衝了過去,高深如四老爺的風毒,淺薄如溫小新的小白蛇,亂七八糟烏烏泱泱各種毒功百花齊放,蕩漾著從骨子裡崩裂的憤怒,攻向道士裡的倖存者。

    重傷地大伯溫吞海也瞪著血紅地雙眼一躍而起,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啪地一聲盡數破裂,一蓬鮮血衝破紗布飆濺而出,溫吞海看也不看伸手一抹,在半空中把自己的血全都鑽進掌心,跟著雙手一揮!鮮血居然化成一層游離的紅霧,風一樣捲向了敵人。

    萎頓在地的掌劍真人咬著牙,猛地伸手扣出了自己已經中毒無救的右眼,勉強搶起自己的巨劍向著山下跑去,眼看就到村口的時候,倏地天空裡七道亮麗的長虹席捲而過,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背心。

    掌劍青鳥哇的狠吐了一口血,整個後背都變得一片血肉模糊,魁偉的身體卻藉著彩虹的巨力,跌跌撞撞的逃下了山。

    溫樂陽這時候總算長出了一口氣,再也堅持不住,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幾天之後,修真道上流言四起,紛紛傳說五福之一的雞籠道掌劍真人青鳥,率領門下弟子幫鼎陽宮上九頂山報仇,結果掌劍青鳥重傷而遁,座下弟子和鼎陽宮門人盡遭屠戮,無一倖免。

    流言越傳越邪,說的人言之鑿鑿,好像親眼所見,聽的人不信的有之、驚異的有之、幸災樂禍的也大有人在,比如一字宮的兩位掌門,他們剛剛從喪失魏老三的憤怒中平靜下來。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兩個老頭哈哈大笑,又是放炮又是吃麵的慶祝了一番……

    暖暖的,癢癢地。好像春風裹著蒲公英,輕輕拂過臉頰的感覺。

    溫樂陽醒了,腦子裡還是亂哄哄的,身上的皮膚有條不紊的開闔收縮著。潮水般的靈覺,向著四周緩緩地蔓延而去,周圍的一切正在發生的事情,都清晰的浮現在腦海中:

    身下躺著的床極大……是大爺爺的藏寶床,一個靈秀的少女坐在床邊,伏在自己的胸口上睡著了,眼角偶爾淌出一滴透明的眼淚,沿著自己地身體悄悄的蜿蜒流淌,幾縷青絲正隨著門外吹進來的風。俏皮地拂動著自己的臉頰,一根大喇叭斜斜的靠在不遠處的桌腿旁。

    我服了很勤奮的練功……正在自己心口上練習鯉魚打挺。

    溫樂陽特地看了一下自己,這次穿著褲子。只是赤裸著上身,心裡鬆了一口氣。

    屋子外四位老太爺正一邊喝茶,一邊低聲商量著雞籠道上山到底為了什麼,為了找誰,在他們手裡,各自捏著長長的一卷溫氏花名冊。

    不遠處的屋子裡,大娘在給大伯溫吞海換藥,大伯正一臉鄭重的說:「我早跟那些女子沒聯繫了……再說那都是工作需要嘛…….」

    村子的空地上,彩虹七兄弟正圍著溫九溫十三。商量磕頭拜把子地細節,幾個胖子說話的時候,總是不停的流著鼻血。

    尾末正在村後的青石坪上算算術,偌大一座石坪都被他畫滿了,偶爾鼻子裡也會彎彎曲曲的鑽出一條血蟲。

    村子裡很平靜,大人們進進出出,孩子們捉蜈蚣弄蠍子……

    溫樂陽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肚皮鼓起來,拱著小易的腦袋。很好玩。

    小易迷迷糊糊的動了一下,隨即啊地叫了一聲,猛地跳起來,大眼睛又驚又喜的看著溫樂陽:「你…醒了!」

    和上次從秀兒嘴裡蹦出來,看到小易的感覺幾乎一樣,被困在峨眉山十個月之後,這個小姑娘又長大了一些,清澈不曾稍減,但是無端的多了些韻道。看上去就讓人快樂。讓人珍惜。

    溫樂陽咧開嘴嘿嘿一笑還沒說話,猛地劇烈咳嗽起來。小易眼疾手快一把扶起了他。

    溫樂陽坐起來以後繼續低著頭咳嗽,我服了這才一萬個不情願的從他嘴裡跳出來,開始在手心上給他表演新學會的鯉魚打挺。

    院子裡的四位爺爺聽見動靜,幾乎同時跳進了屋子,進屋之後,大爺爺哈哈大笑:「小子,醒了?身子怎麼樣?」溫樂陽趕緊從床上跳下來,小易還生怕他站不穩,從旁邊用力的扶著。

    溫樂陽笑呵呵的拍了拍小易地額頭,示意自己沒事,隨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生死毒依舊像歡快的泉水,在身體裡不停地流淌著,胸口也沒有了受傷時候那股憋悶難受,對著大爺爺搖頭笑道:「托您老的福,沒事了!我睡了幾天?」

    小易從旁邊清脆的回答:「七天!」

    溫樂陽長出了一口氣,就屬這次時間短,無論是百日錯拳、巨蛙肚子、峨眉山腹,每次都好幾個月,要是再來這麼幾次,估計就耽誤他結婚了。

    大老爺的臉上現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接著溫樂陽剛才的話往下說:「我可托不住你!那麼多大雷大閃的你都沒事,是不是在峨眉山又得了什麼好處來著?」一邊說著,老頭的眼角一邊朝著自己的床底下踅摸,好像在琢磨著自己的藏寶床是不是又該進新貨了。

    溫樂陽哎喲一聲,這才想起來當時青鳥老道喚來的幾百條閃電,都被自己從峨眉山腹撿來的赤玉刀吸斂一光,一摸胸前,赤玉刀還在自己脖子上掛著,不過在血色的刀身上,出現了絲絲縷縷的銀色雷紋。溫樂陽心裡認認真真的念叨了一句祖先保佑,這次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意外撿來的寶貝,替他擋了一次奪命之災。

    溫樂陽把自己在峨眉山的經過,原原本本的給四位老太爺講了一遍,小易由旁邊又端茶又倒水的伺候著,小臉上洋溢著單純的快樂和幸福。

    溫樂陽自己心裡也充滿了僥倖。這個掌劍真人青鳥的本事,比著溫樂陽以前打過地鏡泊妖女、訓蛙的瘦子,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如果不是溫樂陽在峨眉山挖洞的時候把生死毒力全部調用起來,根本就輪不到赤玉刀吸斂雷暴,直接就得讓青鳥抱成一團稀泥。

    病字號裡飼養的毒物。隨便哪一隻都是劇毒無比,扔進人間都能成禍害,陰褫更是天下邪物,裂地蛤比起陰褫也毫不遜色,源自洪荒的那股至性生金的土毒何其猛烈,這些毒素地力量可怕到根本就無法量化,連算都算不清,全部都融進了溫樂陽的身體裡。

    隨後峨眉山腹十個月天人相抗的苦練,生死之毒終於從硬邦邦的毒甲變成了隨心意流轉的力量。

    溫樂陽把峨眉山的事情說完。大爺爺聽得一臉詫異,嘴裡嘖嘖有聲,搖著頭笑道:「第一次聽說錯拳是這麼練的!」笑了一會之後。老頭兒突然岔開了話題,說的挺客氣:「按族訓來說,弟子怎麼練功,我們這些老頭子不該過問,但是小子,有件事一直我覺得挺奇怪,能問問你不?」

    溫不草世代如此,在把弟子領進門以後,弟子怎麼修煉長輩不得過問。所以溫家的毒才五花八門,各種各樣。

    老太爺客氣,溫樂陽可不敢客氣,趕緊站好恭恭敬敬地說:「您問。」

    不過這次大爺爺沒說話,開口的是四爺爺:「你身體的生死毒,能夠吸斂其他劇毒為己用,可你從苗疆回來之後就開始煉方,為什麼不去吸斂毒素了?」

    溫樂陽咳了一聲,苦笑著搖搖頭:「不是孫子不想吸斂毒素。是我從巨蛙身體裡跳出來之後,就…就吸斂不了毒素了!」

    四個老頭子對望了一眼,幾乎是同時開口:「怎麼說?」

    溫樂陽啊了一聲,他也不知道怎麼說,琢磨了以後才厚厚道道地笑道:「以前是一有劇毒沾身,立刻就被我吸斂個一乾二淨,在大慈悲寺裡四爺爺的月障、大蛤蟆肚子裡的土毒都是如此。」說著,他頓了片刻才繼續說:「可是從苗疆回來以後……無論什麼毒,也只是對我無害而已。再也不會被吸斂到身體裡。」

    溫辣子的功法前無古人。沒人知道這套功法練到了極致究竟會是個什麼樣子,不過說到對毒的領悟。在當今世上溫家四位家長自認第二,還真沒有人敢當第一。

    四個老太爺對望了一眼,三老爺突然冷冷的說了一句:「這小子身體裡的毒性,在吸收了巨蛙的至性土毒之後,又變化了?」

    四老爺沉吟著接下話茬:「陰褫的屍毒和百蟲生毒糾纏,變成可以吸斂毒素地怪毒,天下間獨此一份。」

    四位老太爺相處了一輩子,彼此幾乎心意相通,四老爺剛說到一半,二老爺開口繼續往下說:「那頭巨蛙身體裡的土毒源自洪荒,也是非同小可,雖然被生死毒吸進了身體,最後糾纏糾合之下,又變了毒性!」

    大老爺點點頭,哈哈笑著總結:「什麼是混沌?就是任何東西到了裡面,都變成混沌,純屬放屁!」在苗疆的時候,老和尚不樂曾經把溫樂陽體內的生死毒定義成混沌之毒,可吸斂一切、同化一切劇毒,但是現在溫樂陽身體裡的生死毒已經被洪荒土毒稍稍改變,身體也不能再肆意吸斂毒素。

    大老爺的話剛說完,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尷尬無比的笑聲:「真巧哈,正好趕上罵我。」

    屋子裡的幾位溫家核心先是嚇了一跳,隨即臉上都升騰起喜色,溫樂陽第一個跑了出去,對著正站在門口搔著光頭訕笑的老兔妖不樂又驚又喜地問道:「您老怎麼來了?」

    大老爺也領著三個老兄弟迎了出來:「歡迎歡迎,哈哈哈哈。」

    一個老兔妖,四個老毒物,相對乾笑,表情都是尷尬窘迫。

    老兔妖終於首先結束了讓人渾身發緊的乾笑,滿臉歉意的對著溫樂陽說:「老和尚一時不察,沒想到鼎陽宮還在和溫家糾纏不清,還請了雞籠道來撐腰……」

    四老爺陰測測的一笑接口:「鼎陽宮沒了。」

    老兔妖點點頭,神色裡多了一份鄭重:「不過這次雞籠道吃了這麼大的虧,掌劍真人都差點被你們打死,肯定還會再來,和尚得了消息之後就連夜趕來,我說……你們溫家管飯吧!」

    四位老太爺面色一整,對著老兔妖一起施了個禮,只說了兩個字:「多謝。」

    掌劍的本事有目共睹,這次雞籠道死了不少弟子,接下來的報復一定慘烈異常,溫家雖然橫了兩千年,但是真要對上屹立千年領袖修真正道的五福之一,說到底還是凶多吉少,老兔妖不樂的來意明顯,就是來幫著溫不草打架地。

    溫樂陽跟在四位家長身後一起施禮,站直以後才問老和尚:「那個掌劍真人,是什麼樣地人物?」

    老兔妖不樂對著他嘿嘿一樂:「論身份,他是雞籠道的二號人物,論實權,他是雞籠道真正地首領,論聲望,天下修士或許有人不知道雞籠道掌門是誰,但是沒有不知道掌劍真人的!」

    溫樂陽這才嚇了一跳,他想到青鳥老道身份尊崇,但是無論如何沒想到地位會這麼高。

    老兔妖不樂看他臉色有異,瞇著眼睛望了他一會:「把青鳥牛鼻子打跑的,難道是你小子……不是小丫頭的大喇叭?」

    溫樂陽很謙虛的笑了。

    老兔妖愣了半晌之後,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好小子,我這就讓善斷把消息傳出去,你小子打跑了青鳥,明天包你名揚天下!」說著從懷裡掏出只手機撥號,片刻之後又收起了手機:「欠費停機了……你電話給我用用。」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32:17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四十八章 天劫

    溫樂陽有點傻眼了,反覆的回想著和掌劍青鳥老道激情擁抱的瞬間。

    原來和一個絕頂高手擁抱,沒被人家抱死,還差點把對方抱殘廢的感覺如此美妙。

    溫樂陽美了一會之後,才問老兔妖不樂:「神僧,雞籠道是什麼來歷,手段怎麼樣?」

    老和尚不樂臉色少有的鄭重起來:「五福門宗屹立千年,誰家都不是吃素的……呃,大慈悲寺是吃素的。一千多年前,正道魁首正天道和血宗幾乎同歸於盡,整個修真道上都亂成了一團正邪殺伐不斷,不知道都少高人都含恨九泉。」

    溫樂陽以前聽他說過這一段,笑呵呵的接口:「大慈悲寺、一字宮和其他三個道門趁勢崛起,殺盡邪道妖人,成就了人間正道千年的繁榮穩定……」

    老和尚不樂哈哈笑著罵了句:「貧嘴!不過當時崛起的,只有大慈悲寺、一字宮、崑崙道和鵝羊道。」

    溫樂陽一愣:「雞籠道呢?」

    「當時這天下根本就沒有雞籠道。」不樂老和尚出人意料的笑著回答:「正邪兩大魁首玉石俱焚,天下修士打成一團,就在這時候,一個以前名不見經傳的道士橫空出世,憑著一件犀利到極處的法寶,只靠一人之力,一個月間連蕩邪道九個門宗。這個道士自稱天翼子,在隨後的百十年裡,對邪道中人出手狠辣,最終名揚天下收徒傳道,把門宗建在了鵝羊山上。」

    天翼道人一手創建鵝羊道,天翼的功法雖然不錯,但是真正讓他名震天下的還是那件厲害法寶:日月不動劫。日劫主生、防禦;月劫主死,攻擊。這件法寶也成了雞籠道的鎮派之寶,代代在掌門間傳承。

    溫樂陽摸出了根胡蘿蔔,有點納悶的搔搔腦袋,日劫月劫這種說法對他來說太抽象。

    老和尚不樂呵呵笑道:「月劫是一支一人多高的青灰色的月牙刃。日劫是個拳頭大小的金色圓球。一旦發動起來,就連我也要小心應付!」說著,不樂的語氣又變得神秘起來:「但是照我看,這件法寶應該不是天翼自己煉製的!」修士一旦功成之後,都會四處去採集材料,用自己地真元力來煉製法寶。這樣煉成的法寶才能與主人心意相通,禦敵時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溫樂陽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法寶不是天翼道人自己煉製地?」

    不樂老和尚傲然挺起胸膛:「那個天翼出世對著邪門歪道大開殺戒地時候。我已經七百多年地修行了。天翼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我。這件犀利法寶發動地時候。總要比他地心咒慢上片刻。至於威力。能發揮出來一半就不錯了!」

    一半地威力。就成就了五福之一地雞籠道。

    雞籠道每一代地掌門。都會閉關很長地時間。老和尚不樂雖然沒有專程去窺探過。但是按照他地估計。掌門閉關。為地就是破解這一對日月不動劫地威力。

    雞籠道傳到現在。門派之內地大事小事全都有掌劍真人青鳥做主。掌門人紫雀真人一直在抱著法寶閉關。除了這兩號人物之外。雞籠道還有五個成名人物。是紫雀和青鳥地師弟。都有一身響噹噹地修為。

    老和尚最後哈哈笑著:「雞籠道地牛鼻子。遲早會上山。反正他們一天不來。我就一天不走。」說著他又咳嗽了一聲。臉色再次變得尷尬起來。對著四位老太爺訕訕笑著:「那個...溫樂陽身體毒成混沌地屁…話。話是我說地……」

    幾個老頭一起哈哈大笑著,把老兔妖讓到了院子的石桌上,把雞籠道上山、溫不草禦敵和溫樂陽現在不能吸斂毒素的事情前前後後說了一遍。

    老兔妖的神色絲毫不出意料,一張小嘴從頭到尾張了老大,琢磨了半晌之後。猛地一拍桌子開始哈哈大笑,伸出一根手指頭指著溫樂陽:「你小子,有造化!毒的事情我不懂,不過大概的過程,我倒是能猜一猜。」

    溫樂陽一跺腳:「那您倒是快猜啊。」老兔妖開始猜:「洪荒的土毒至性生金,和生死毒融合之後,劇毒總會帶了一份五行土行,峨眉山十個月地挖山,其實就是在土行最終的環境裡苦練。在土中練土行毒力。最終全身毒力隨心所欲,算你小子造化。要是你在木行環境裡苦練,恐怕不光練不出個名堂,你小子的一身土行之力都會被消磨殆盡。」

    生死毒對於溫樂陽來說,只是一個基礎、一個足以承載任何毒力的基礎。巨蛙的洪荒土毒,讓他身體裡的毒性也偏向土行,跟著他當了十個月的愚公,每天以錯拳調運身體在至厚的土行裡不停練習,這才把他現在全身的力量,從死力練成了活力,隨心意流轉運用自如。

    溫樂陽琢磨了一會,試探著問:「猜完了?」

    老兔妖點點頭:「猜完了!」

    溫樂陽哦了一聲,又拿起了胸口地赤玉刀:「那您再猜猜這個,它會吸雷。」這件寶貝在不久前老兔妖剛剛鑒定過,認作是前輩劍仙煉神養氣用的寶貝。

    老兔妖這次連看都沒看,直接搖搖頭:「這個猜不出!」過了片刻之後又補充了一句:「將來萇狸師祖回來,請她老人家猜一猜。」

    萇狸十個月前去抓穿山甲,之後就再沒有一點消息了,雖然大伙都不怎麼擔心,但是多少也有些奇怪,大慈悲寺已經傳令天下修佛的門宗,去留意一頭穿山甲大妖,一旦發現蹤跡立刻回報寺裡。

    一群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天算傳人尾末深鎖著眉頭,滿臉沮喪的來了,看見溫樂陽恢復如初也不懂得問候,逕自抱怨著:「你家的怎麼這麼古怪?」

    溫樂陽知道他心眼也沒長全,當然不會介意,笑呵呵的反問:「哪裡有古怪?」

    尾末氣哼哼的回答:「你家的數,數來數去都數不對!」

    溫樂陽想都沒想,失聲笑道:「你少和我九叔。十三叔在一起,就什麼都能數清楚了。」

    尾末一愣:「什麼九叔十三叔?」他自從來到溫家以後,除了吃飯睡覺,每天就是不停地算,誰也不搭理,到現在還沒領教溫九和溫十三地厲害:「我現在在研究師叔的路子。推算世情小數,這些小數地推演,過程一樣紛繁複雜,我以前很少碰這些東西,得一點點的研究。」

    尾末說完以後,頓了一下:「我這幾天,一直想算算第二天家裡吃啥。」

    溫樂陽突然哈哈大笑:「這還不好算,你上羊圈裡數羊就成了!」

    四老爺本來正在喝茶,突然哧的噴了出來。深深的皺紋裡都是笑意。

    尾末琢磨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隨即勃然大怒:「少一隻羊就吃羊肉?你們溫家倒是天天吃羊肉,那麼數還算個屁!我當然知道第二天吃羊肉。知道了答案才能知道推衍的過程對不對,但是你們家、你們家根本就沒法算!」

    尾末說了半天也沒說到點子上,乾脆一把拉住溫樂陽跑出院子,出門的時候差點和正趕來看溫樂陽地風雨彩虹撞上。

    尾末先指著村子周圍種的樹木:「術數,術數,雖然術在先,但是也得有數才行。」

    風雨彩虹們不知道怎麼回事,一頭霧水的問:「有樹啊,都是樹啊!」

    尾末根本不理胖子。繼續對溫樂陽說:「天地間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位置,兩極、四象、八卦、十六儀,裹含了天地間的一切方位。假如說,我要通過這些樹來推衍世情玄機,就先要按照兩極四象八卦這些算法劃分出區域,然後確定每一個區域裡有多少棵樹,再代入數理推衍,才能準確無誤。」

    尾末說完等了一會,直到溫樂陽覺得再不點點頭有些不合適了。才繼續說:「可是你看看你家的樹,無論按兩極按四象按八卦還是按十六儀,不管怎麼分開區域,肯定會有幾棵樹穩穩壓住區域的相交的位置,你說到底把它們算到那一頭去?」

    尾末越來越氣急敗壞,也不管等溫樂陽說話,繼續嚷嚷著:「不光是樹,還有村裡的房子,地面上大點地石塊。房簷下的燕子窩。反正所有的東西,不管我按照什麼辦法劃分區域。肯定有東西壓在分割線上,無論如何也躲不開!」

    說著,尾末建起了塊石頭,在地上飛快地畫了一個桌面大小的八卦圖案,分別標注了乾一,兌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一共八個區域。跟著又去撿來大大小小一大堆石頭,風雨彩虹也跟著嘻嘻哈哈的幫忙,最後尾末把小石子一顆一顆的擺進八卦圖裡:「這就是你們溫家村,一共二百一十七座房子,不用比了,位置都錯不了!」

    最大的石頭代表爺爺們的大屋,其他的石子擺放得都錯落有致,目測一下幾乎和村子裡的佈局絲毫不差,一群溫不草的孩子也圍過來,嘻嘻哈哈地從石子裡指出自己的家。

    溫樂陽嚇了一跳,沒想到尾末還有地圖測繪的天賦。

    其中十幾塊石頭,正壓在八個分區的分割線上。

    尾末繼續忙活,小心翼翼的用腳把八卦圖塗掉,沒動石子,又畫了個十六儀圖,這次又有幾十塊石子壓在了新圖的分割線上,跟著尾末又按著四象和兩極分區,依舊沒能全部躲開石子。

    到了最後,尾末才哭喪著臉問溫樂陽:「你明白了?你們村子裡的只要能數的東西,就沒法分開區域,我就沒法算。」

    小易從旁邊嘀咕了句:「就為了頓晚飯,犯得著嗎?」

    溫樂陽想了一會,突然笑了,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所以貴師叔才要入世啊,世情千變萬化,這個小數也不是那麼好算地,別的不說,就一個小小的溫家村,你要是不入世都不知道照著原來的辦法就算不通。」

    尾末皺著眉頭,還有點不甘心:「可是從兩極到十六儀。天下方位盡在其中,沒道理全都分不開……」

    溫樂陽呵呵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千多年前的框框,未必能扣得住現在的規矩。」

    尾末猶豫著點點頭,伸手用袖子抹了一下剛從鼻孔中試探著溜出來的血蟲:「那個…今天晚上還吃燉羊肉不?」

    溫樂陽哈哈大笑:「沒錯,不樂神僧來了,咱怎麼也得慶祝慶祝……那個我們慶祝。神僧吃素齋。」

    溫樂陽傷癒復出,老兔妖不樂、七個彩虹胖子、尾末都暫住溫家村,五福之一地雞籠道隨時可能回來報復,而一字宮嫁姑娘地事情暫時也沒有個著落,萇狸杳無音信,溫樂陽地開門大弟子稽非和關門小徒弟水鏡也不知去向。

    溫樂陽和四位大家長領著死字號忙忙碌碌,不停的在村子裡佈置劇毒禁制,而讓他意外地是不久之後,已經能下地四處溜躂的大伯溫吞海。突然舉這個電話朝他笑嘻嘻地走過來:「小子,電話!」

    溫樂陽愣愣的接過電話,剛說了聲:「哪位?」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了一聲又驚又喜的叫聲。

    溫樂陽再嚇了一跳之後反應了過來。是烏鴉嶺的駱旺夫小姐。溫不草最近忙著禦敵,為了不牽連其他兩家,暫時沒把溫樂陽回山的消息傳出去,否則無論是二娘還是死駱家大爺二爺都會上山探望,萬一趕上雞籠道上山復仇,沒準就得殃及池魚。

    慕慕在驚喜過後,聲音卻變得憂慮起來:「我本來是想問問萇狸師祖回來沒有……」

    溫樂陽先是一皺眉,隨即抬起手狠狠的敲了自己的腦殼一下,本來正在旁邊嘻嘻哈哈聊天的風雨彩虹立刻圍了過來。全都歪著腦袋看他,不明白他在幹啥。

    溫樂陽從峨眉山回家之後,一副心思全都放在對付雞籠道的事情上,無意中忽略了一件大事:阿蛋。

    阿蛋又死轉生,天譴將至。當時萇狸說地是一年半載之間,算一算日子,已經一下子過去十個月了。

    慕慕在電話那頭聲音低沉,全沒了往日的神采飛揚:「阿蛋的心口已經漸漸有體溫了,恐怕過不了幾天……」

    溫樂陽不等她說完。就跑出去找老妖僧不樂,把阿蛋地事情從頭到尾給他將了一遍,老和尚當場就急眼了,直接搶過了電話:「馬上帶著阿蛋來九頂山!我立刻佈置法陣幫小兔崽子度劫!」

    慕慕答應了一聲掛了電話,一個多小時以後就上山了,嚇了所有人一跳,這來的也太快了吧。

    慕慕苦笑著解釋:「我在家等不及,帶著阿蛋出來,如果萇狸師祖不在九頂山。我就直接去峨眉山大慈悲寺找兩位神僧。剛才我就在九頂山下。」

    阿蛋依舊頭戴氈帽帶著墨鏡,雄赳赳氣昂昂的騎著上次溫大老爺送他的玲瓏馬。見到溫樂陽立刻翻身下馬,蹲在地上拍了拍他的腳面。

    老妖僧不樂也不廢話,伸出拇指和食指,閃電般的在自己雙目上一捏,再撩開眼皮的時候,眼睛已經了兩汪清水!清冽到讓人不敢直視的目光牢牢盯住了阿蛋的眼睛,隨即老臉上地神情明顯一怔,略帶沙啞的沉聲說:「把他墨鏡摘了!」

    阿蛋的目光比起原來靈活了許多,生命的神采和頑童的狡獪糾結在一起,一看就是那種讓人又愛又恨的搗蛋小子。

    老兔妖不樂正在施展天眼明的佛家神通,查探阿蛋的身體,半晌之後才緩緩的說:「這孩子血脈和心脈已經接合,恐怕用不了多少時間,心就會跳起來。天劫將至!」

    說完,不樂對著慕慕一揮手,向著村後地青石坪走去。

    溫樂陽也跟在他們身後:「神僧,天劫到底是什麼東西?我是說……是打雷還是火燒石頭砸?」

    不樂一邊走著一邊回答:「肯定是天雷,就是不知道威力會有多大,萇狸師祖的說法應該不錯,死人復活是陰陽顛倒,這份劫數不會輕。」

    溫樂陽卻長出一口氣,指著不遠處的那根大號避雷針:「是雷就好辦了……」

    話還沒說完就把不樂妖僧給氣樂了:「天劫是神雷,這小子死人復生顛倒陰陽,對於爆發的雷劫來說就是最大號的避雷針,身邊杵多少根鐵桿子。神雷照樣認準阿蛋!而且天劫必須本人渡劫,要是靠著什麼東西把天雷引走或者擋住了,下次天劫會更犀利。」

    溫樂陽知道避雷針不好使,不過還是有點不甘心:「可是萇狸師祖說過,要幫阿蛋擋劫。」

    不樂妖僧搖搖頭:「師祖的意思和我現在要做的事情一樣,爭取幫著阿蛋擋住絕大部分的天劫。但是總有一些要他自己來擋,要是全部被別的東西引走,不僅還會有下次天劫,而且威力也會暴增。」說著,老和尚取出佛珠、木魚、佛經、佛音和幾顆舍利金盅,開始忙忙碌碌地佈置法陣。

    而此時,原本平靜地山間,毫無徵兆的刮起了大風,午後時分本來明媚地春光。在片刻後彷彿被烈風吹得一乾二淨,天地間都變得混沌昏沉,一蓬厚重的火燒雲。一路不停變幻著各種猙獰的形狀,從天邊充滿壓抑地緩緩飄來。

    不樂老和尚狠狠的一跺腳,吐氣開聲,蒼老的聲音厚重而嚴肅:「說來就來了,阿蛋留下,所有人退避!」

    慕慕和溫樂陽幾乎同時回答:「我留下!」

    小易也想留下,可是在重如山嶽的狂風中根本就站不住腳,被彩虹兄弟架著跑回到屋子裡去了。

    不樂妖僧的身形向鬼魅一樣在熾烈的風中迅速游弋,把佈置法陣的東西一件一件深深甩進了石坪。就連一本看似破爛的佛經,被他隨手一甩都嵌進了厚重的石板。

    溫樂陽則像一塊倔強地礁石,穩穩擋在懷抱阿蛋的慕慕跟前,天邊的火雲越來越近!狂風猛烈到了極點,卻沒有一絲風聲,天地間一片肅靜地壓抑,讓人根本無法呼吸。

    老和尚終於佈置完法器,雙手不停的盤結著複雜古拙的手印,用看上去甚至有些詭異的步伐在法陣裡不停的縱躍著。每到一處法器之前,都會大喝一聲只有他才能聽懂的法咒,旋即手印破空,一道璀璨的字猛地砸進青石裡的法器!

    火雲看似緩慢,卻一會功夫就悄無聲息的游弋到九頂山地頭頂,像一個威嚴的天神,正在輕蔑的俯視著地面上的人們。

    原本凝重而擠成一團的火雲,在對準九頂山之後發出一聲了尖銳得好像幼狼哭號的嘯叫,猛地一跳豁然向著四周伸展而去。在剎那間就鋪滿了整個天空!溫樂陽的眼中。映襯一片一直蔓延到天盡頭的火紅!

    老和尚終於跳出到溫樂陽身邊,用左手小指上長長的指甲在自己地眉心狠狠一剜。硬生生的挖下了一塊肉來,傷口裡鮮血噴濺,旋即一抹金光從眉心乍現,直直射入了法陣,就像一抹火種,轟然點亮了整個青石坪!

    昏天暗地裡,青石坪就向暴風雨中的燈塔,勉強和驕傲的燃起一蓬光明。老和尚沉聲喝令:「把阿蛋扔進法陣!」語氣裡全沒了平時的和藹與戲謔,充滿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

    慕慕在阿蛋的臉蛋上很不合時宜的嘬了一口,抬手把他扔進了青石坪上。

    阿蛋翻著跟頭一屁股坐在法陣中間,似乎也知道要發生什麼,立刻手忙腳亂的把氈帽和墨鏡都小心翼翼地收到懷裡,隨即抬起頭,沒心沒肺地衝著天空中的異響咯咯傻笑。

    老和尚不樂在法陣邊緣盤膝而坐,低聲囑咐了一句:「站在我身後,無論阿蛋怎麼樣都不可妄動,否則就會害了村子裡所有人!」

    不樂是兩千年地妖怪,生怕一會阿蛋渡劫的時候有意外,慕慕或者溫樂陽會不顧一切的衝進去,幫不上忙只會妄送性命,所以危言聳聽的扣了一個全村人的大帽子,果然溫樂陽和慕慕臉色同時一凜,原本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一些。

    一條銀色的弧光,像靈蛇似的從天空的正中探了一下頭,似乎在窺視自己的獵物。

    老和尚不樂大聲提醒著:「小心,就要來了!」

    直到這時候溫樂陽才突然發現,老和尚的耳垂不知何時已經長長了,幾乎垂到了他的肩膀。好像佛祖般的耳朵正在迅速的顫動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唱咒聲,從不樂的嘴裡緩緩的想起,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威嚴,身前的法陣也一層一層不停的增加著佛光的亮度,越來越熾烈越來越濃厚,到了後來法咒聲宛如天崩地裂,佛光已經從無形變成了有質,好像一層金色的罩子,穩穩的在颶風中,攏住了阿蛋。

    火雲中心那條銀弧真的像蛇一樣,緩緩的探出了身體,並沒有直接砸向阿蛋,而是一圈一圈的游弋著,從火雲的中心,不停向著四周盤旋直直天邊,鋪天蓋地的火雲在銀弧的裹動下也開始激烈的旋轉著,滾滾的悶雷倏然大作,漫天火雲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吼吼怒號著,向著阿蛋的頭頂緩緩壓來。

    剎那,足以崩裂天空的焦雷炸起,一條比房子還要粗大的銀弧,從漩渦中昂首吐信、盤旋了半周,猛地炸向了九頂山!

    不樂老和尚也同時發出了一聲怪嘯,盤坐的身體遽然撐開,法陣裡眷護阿蛋的佛光猛地彙集成一條金色的長練,倒捲著迎向了潑灑而至的天雷!

    溫樂陽咬牙攥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兩條即將交駁的神芒,突然覺得腳面微震,好像有人在拍他。溫樂陽先是下意識的說了句:「別鬧……」隨即腦力裡猛地閃過了一道苦瓜牌靈光,失聲慘叫道:「祖宗,你怎麼跑出來了!」

    佛芒騰空迎向天雷,阿蛋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法陣裡跑出來,正笑嘻嘻的蹲在地上拍溫樂陽的腳面,熟絡的和他打著招呼。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32:32

第二卷 初振眉 第四十九章 大旗

    天劫神雷帶著睥睨萬物的威嚴從天而降,就要與沖天而起的佛光交擊的剎那,突然橫空一轉,稍微換了一個方向,堪堪與佛光擦肩而過,繼續向著地面擊下。

    一金一銀兩道神光並排交錯,蔚為壯觀。

    不樂妖僧的老臉上充滿了不可思議,想不明白天劫為啥拐彎了,嗷嗷怪叫著跳起來,一把拉起身邊的溫樂陽和慕慕,發瘋似的向著旁邊跑去。

    神雷浩浩,如影隨形。

    老妖僧不樂明知道跑不掉,但是也不能不跑,好歹也不能仰頭看著神雷往自己臉上砸不是。

    不樂和尚納悶,溫樂陽可不納悶,阿蛋現在就像個樹袋熊似的抱在他小腿上,臉色焦急……他是替溫樂陽著急。

    強光,剎那吞沒了天地間所有的一切!

    老和尚不樂和慕慕只覺得一股巨力從身旁轟然炸起,整個人就像被巨人一巴掌拍飛的小鳥,哇呀怪叫著打著旋子摔向了一旁。

    將近兩千年的修為在身,不樂還是被摔得暈頭轉向,他心裡惦記著其他人,迅速的翻身躍起正要有所動作,倏然身體一僵,所有的動作都被凍結。

    阿蛋正手舞足蹈的朝他飛來……

    對於不樂妖僧來說,溫家村渡劫事件實在太匪夷所思了,本來應該渡劫的人撲進了自己懷裡,那現在正遭雷劈的是哪位高人?

    阿蛋還是很有義氣地。爬起來以後掄著小拳頭就要向強光裡衝。

    那一團熾烈濃稠地雷光。正詭異地跳躍著、移動著。

    老和尚不樂一把就按住了阿蛋。隨即伸手一捏雙目。再度施展天眼明神通。蕩漾著水紋地目光如電。狠狠刺入了像鬧鬼似地天劫雷光裡。

    天眼明神目似清泉般澈冽。但是依舊不妨礙老和尚不樂地瞳孔向著眼眶之外不停地擴散。

    溫樂陽正在雷光中央滿臉驚慌。四處亂跑亂撞。反正他跑到哪。從天而降地浩浩神芒就照著他跟到哪。默契程度堪比黑暗舞台上地聚光燈和主角。而天劫神雷幻化地銀蛟。正翻騰怒吼著。像一頭巨大地水蛭拚命向著溫樂陽地胸膛裡。一寸一寸緩慢而費力地擠進去。

    慕慕這時候也爬起來跑到老和尚身邊。看到阿蛋之後嚇了一跳。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指著還在四處亂蹦亂跳地強光試探地問:「溫……溫樂陽?」

    不樂和尚抬起頭看看天空,天劫神雷貫徹天地,很長,歎了口氣回答慕慕:「一時半時完不了事,等著吧。」像頭蒼蠅亂跑亂闖,漸漸變成滿臉納悶的站在原地。又似乎站累了,最後乾脆坐在地上,時不時抬頭無奈的看看天空上神雷還有多長。

    阿蛋倚在慕慕身邊。小臉蛋上寫滿了擔憂,咬牙切齒的瞪著強光。

    剛才躲散的溫不草們也紛紛出來了。

    大爺爺問明白了溫樂陽現在的狀況,又是擔憂又是無奈的問老和尚不樂:「神僧,能救下來不?」

    不樂和尚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搖搖頭:「沒辦法,等著吧。」

    小易攥著大喇叭,著急的直跺腳:「到底怎麼回事,到底是誰在渡劫?」

    不樂指了指阿蛋:「當然是這小子在渡劫,不過天雷都被溫樂陽引走了。嘿……那把玉刀到底是什麼玩藝。」

    慕慕都快哭了,心裡又愧疚又擔憂:「他…會不會危險?」

    不樂和尚苦笑了一聲:「現在應該還沒事,他在裡面挺好,就差吃胡蘿蔔了。」他地話還沒說完,慕慕和小易同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老和尚不樂嚇了一跳,趕緊轉開了話題:「這次天劫都砸在溫樂陽身上,三年之內小殭屍隨時會重新應劫,下次天劫的威力絕對要比這次大得多,恐怕就算師祖親至。也未必能幫他擋。」

    慕慕勉強止住了哭聲,眼淚還是劈里啪啦地向下掉,伸手把阿蛋緊緊的抱在懷裡,:「聽天由命吧!還是阿蛋什麼時候復活,什麼時候應天劫?」

    「他是死人轉生,第一次天劫就應在他心脈暢通、變成活人的時候。」老和尚的神色有些疲憊,無論是催動法陣還是施展天眼明,都是極度消耗修為:「但是第一次天劫他沒應,暫時會維持現狀。等到撐過第二次天劫之後才會復活。不過……」

    不樂老和尚沒繼續往下說,誰都明白第二次天劫。基本上沒有渡過的可能,一時間溫家村裡,又陷入了沉靜,只有尾末在忙忙碌碌的計算著,看來是想算算溫樂陽什麼時候能脫困……

    終於,在彭的一聲悶響之後,鋪滿天空的火燒雲倏然崩散,與天劫神雷同時毫無徵兆的消失了,天空轉眼清朗,遙遠地天邊剛剛翻起一層魚肚白,不知不覺裡一天一夜已經過去了。

    所有人的神經全都緊緊的繃起,濃稠的強光漸漸消散,一個人影搖搖晃晃的走了出來。

    小易和慕慕同時歡呼著衝向溫樂陽,剛跑了兩步身邊突然蕩起剛烈的勁風,一陣比犀牛還沉重的腳步轟轟然從她倆的身旁響起。

    兩個少女還沒來得及迎上去,風雨彩虹組合就把溫樂陽圍住了,七嘴八舌的紛紛說話,一時間誰說地啥都聽不清楚。

    溫樂陽顧不得搭理他們,一把從脖子上扯下赤玉刀,快步跳到不樂老和尚跟前:「神僧,這塊玉會吸雷,有…有鬼吧!」說著好像玉刀燙手似的,趕緊扔在了地上。

    赤玉刀此刻幾乎變成了銀色,上次在吸斂雞籠道掌劍青鳥喚來的雷霆之後,是紅色的刀身上閃出銀色的雷紋,而這次在吞掉一個天劫神雷之後,是銀色的刀身上偶爾透出血紋。

    老和尚不樂先沒管腳邊的赤玉刀,正色對著溫樂陽說:「收斂心神,屏氣蘊力!」說著又蕩起水紋色的天眼明神通。幫著他仔細的查探身體。

    過了片刻之後老和尚才放心地大笑了一聲:「小子沒事!」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溫樂陽自己倒沒什麼,身體裡地生死毒依舊歡暢流動,和以前一模一樣。

    這次的天劫神雷無論規模還是威力,都比著雞籠道地掌劍喚來的霹靂要厲害的太多,但是赤玉刀好像也強大了不少。在吸斂雷暴的時候,一絲震動也沒有外洩,溫樂陽壓根就沒感到什麼力量侵襲,更沒有像上次那樣受傷。

    老和尚又輕輕捻起玉刀,仔細地瞅了瞅,呵呵笑著又把它掛回到溫樂陽的脖子上:「什麼有鬼,胡說八道,這可是件好東西,連天劫的神雷都能被它擋掉。以後天下各個門宗的雷法哪個能奈何得了你!」

    說完老和尚頓了一下,鄭重的神態已經變成了妖孽的嬉笑:「修真道上最出名的雷法,就是雞籠道的《九上天采雷訣》。」

    阿蛋應劫動靜鬧得極大。最後他卻毫髮無傷,依舊壞笑兮忒,又找回玲瓏馬在溫家村裡四處亂跑。

    慕慕和溫樂陽久別重逢,本來心裡無限的歡喜,但是因為擔心阿蛋,臉上總是鬱鬱寡歡地,阿蛋現在根本就沒有一點殭屍的性情,除了心臟不跳之外,活脫脫的就是個頑皮小子。平時在家裡每天和慕慕寸步不離,感情無比深厚。

    溫樂陽知道阿蛋在三年內還要應一次大劫,皺著眉頭問老和尚不樂:「第二次天劫如果頂不住地話,把玉刀給阿蛋,再把天雷吸走,也總比過不去強吧。」

    不樂斜忒了他一眼:「糊塗吧!要是第二次天雷也沒打到殭屍娃娃,你知道會怎樣?」

    也不等溫樂陽接口,不樂就直接向下說:「兩次天劫落空,說明天象已亂。就會引發道家所說的無量劫!無量劫一起,天地合一萬物俱滅,世間重回混沌……不過我也是聽說的,不知道真的假的……」

    老和尚正說著,溫樂陽的手機突然響了。

    溫樂陽接起電話說了兩句,然後把手機遞給了老和尚不樂:「大慈悲寺的,找您。」

    不樂一愣,嘟囔了一句:「怎麼不直接給我打電話……哦,停機了。」隨後接過電話。在電話那邊。小和尚希聲結結巴巴的不知道說些什麼,老和尚的神色卻越來越古怪。到了最後乾脆哈哈大笑。

    講完電話老和尚興高采烈地搓著手心在村子裡走來走去,過了一會才對溫樂陽和四位溫老太爺笑道:「雞籠道這次果真急眼了,掌門紫雀老道親自帶隊要上山報仇!」

    溫樂陽想不出這事有什麼值得高興的,沒好氣的看了和尚一眼:「把手機還我!」

    「呃…習慣了。」老兔妖不樂臉紅了一下,把溫樂陽的手機從自己兜裡掏出來還給他,繼續笑嘻嘻的說:「除了雞籠道的好手之外,崑崙道和鵝羊道也都跟著摻和進來了,這三個道門本來就是一個鼻孔出氣。三道掌門一起去了大慈悲寺,一口咬定九頂山窩藏妖人,哈哈,哈哈哈哈。」

    溫樂陽一聽就急眼了,一個雞籠道應付著都沒根,現在五福裡的三個道門要一起找上山,這次麻煩大了。

    不樂笑了一會,總算恢復了正常,但是眼神裡掩飾不住的欣喜:「善斷已經答應三家道門,和他們一起來九頂山分辨是非。嘿嘿,這次總算有點熱鬧瞧了。」

    小易站在溫樂陽身邊,咬牙切齒的瞪著開懷大笑地老和尚不樂,恨不得抄起大喇叭給他一下子。

    在五福裡,雞籠、鵝羊和崑崙道,向來同氣連枝共進退,這次雞籠道在九頂山幾乎全軍覆沒,死了幾十個弟子,這在邪門被趕進世間的千百年裡是根本就沒發生過的事情,出事後不久,鵝羊和崑崙就都站出來力挺雞籠道,看架勢是一定要報仇的。

    溫家四位老爺子對望了一樣,大爺爺坦蕩的一笑,大大方方的說了聲:「只要殺出個威風。全族盡滅又何妨!」

    老和尚不樂就是妖身,修了這麼多年的佛祖依舊沒能泯去頑劣的本性,一聽到這次熱鬧大了立刻高興的得意忘形,現在聽大爺爺這麼一說,才趕忙搖頭:「三門老道以為仗著人多就能指手畫腳,嘿嘿。我跟善斷加起來三千年地修行,就憑他們幾個,還真入不了和尚地法眼……」要真比起修行來,老兔妖的確不把五福地同澤們太當回事。

    老和尚笑著笑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略微有些扭捏的問大伯溫吞海:「村裡…有假髮沒有?既然善斷也來,我就扮個溫家老頭兒吧。」

    大伯搖搖頭:「神僧你不會變嗎?」

    不樂的表情明顯一窒:「你西遊記看多了吧……」話還沒說完,突然瞪起眼睛,對著山下的方向大喝了一聲:「止步!」

    希律律一聲馬嘶。阿蛋騎著玲瓏馬,第一個向著村口衝去,摩拳擦掌地去抓奸細。

    一個溫樂陽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吃力的從村外傳來:「別打別打,是我們哥倆……」

    小易哎喲叫了一聲,對著溫樂陽咯咯脆笑:「你徒弟回來了。」

    不久之後腳步亂七八糟的響了起來,一大群奇形怪狀的人物,足足上百人浩浩蕩蕩的進了村子,水鏡和尚跟稽非老道正威風凜凜的走在隊伍的最前列。

    溫樂陽嚇了一跳,仔細一看跟在兩個出家人身後的人,自己大半都認識,都是第一次去峨眉山地時候結實的散修。敞胸露懷護心毛粗黑的大胖子牛力士、擦脂抹粉頭戴大紅花地紅姑婆、腰板挺直不苟言笑的公冶老爺子……

    稽非和水鏡快步跑了進來,先笑嘻嘻的對著老和尚不樂打了個招呼。

    不樂馬上客客氣氣的還禮,當初他和善斷受傷,就是這兩個老賊把他們扛回到大慈悲寺的,怎麼也算是救命的恩人了。

    稽非跑到溫樂陽跟前,先擺出了一臉驚喜,從頭到腳使勁打量了他一遍:「沒事就好,無恙就好啊!」

    小易從旁邊笑道:「師父也不叫一聲!」

    稽非全當沒聽見,臉上的驚喜又變成憤憤不平:「我們哥倆本來正在天下遊歷。突然聽說五福裡的三個道門要對付咱們溫不草,立刻日夜兼程、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說著又指了指那一大票散修:「上次托萇狸仙子地福,我們哥倆結下了些人緣,這次九頂山有難,正好是用人的時候,咱也就不客氣了,該喊的人全都喊來了!」

    水鏡和尚在旁邊一個勁的點頭:「這次五福動其四,是千年未有的大事兒,修真道上早就傳的沸沸揚揚。」

    慕慕從旁邊歪著腦袋打量了兩個出家人一會。直到水鏡臉紅了不敢再看她的時候。才笑著說:「不對勁啊,和尚。說實話吧!」要是算起時間來,慕慕和他們認識的最早,知道這哥倆遇到這樣的事,跑都來不及,現在巴巴地趕回來可不合他們的性子。

    老道急忙插話:「師…那個、那個門有難,我們哥倆……」

    溫樂陽也知道老道的話不能聽,率領著小易、慕慕和阿蛋,四個人一起目光炯炯的瞪著水鏡和尚……水鏡和尚的頭越埋越低,堅持了半天之後終於一咬牙:「這個…我們哥倆拜你為師,不知道怎麼就給傳出去了。」

    溫樂陽趁熱打鐵,呵呵笑著問:「那又怎樣?」

    水鏡的小眼睛一瞪:「又怎樣?祖宗,這次咱們溫家一下子得罪了五福裡的三個道門,老道要是找我們報仇,天下再大我們也沒地兒跑啊!九頂山現在雖然在風口浪尖上,但是還有萇狸仙子坐鎮,諒那些牛鼻子也嘬不出什麼大妖來。」

    溫樂陽哈哈大笑,明白了:「其實還是九頂山最安全。」

    水鏡和尚點點頭,突然跟發神經似的、豪氣沖天的哈哈大笑起來,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和尚乾脆回山,會一會天下五福地三個道門,倒也痛快地很啊……那個萇狸仙子呢?早就回山了吧?」

    溫樂陽搖搖頭,摸出了一根胡蘿蔔:「一直沒她老人家的消息。」

    稽非跟水鏡臉色同時發白,過了一會才勉強笑了笑:「沒事,沒事,仙子不在。神僧在也成……神僧不走吧?」

    老和尚不樂大笑著搖頭:「不走不走,這次我跟諸位一起,會會那群老道!」

    兩個出家人同時長出了一口氣。

    溫樂陽有些猶豫地回頭,望向四位爺爺,大老爺豁達一笑:「上山的就是好朋友!」

    一群散修臉上都洋溢著躍躍欲試的興奮,與其說是還稽非水鏡兩個人當初他們救出大慈悲寺的人情。倒不如說是來湊熱鬧起哄。打不過大慈悲寺,不代表打不過三個道門,反正敢上山地都是不怕事兒大的主。

    溫家村裡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散修們天天摩拳擦掌,三五成群或者口水橫飛討論道法,或者乾脆放出法寶炫耀一番,阿蛋如魚得水,騎著玲瓏馬在大群的怪人裡穿來傳去,後來不知道誰把阿蛋隨時會遭天譴的事洩露了。阿蛋到哪,哪的散修立刻一窩蜂的散開……

    七天之後,清晨時分。終於一聲春雷般地斷喝擊碎了九頂山短暫的平靜:「雞籠道紫雀,率門下弟子請見溫家的諸位高人!」

    隨即一個厚重的聲音接踵響起:「鵝羊道三味,即刻上山。」

    第三個聲音年輕而爽朗,語氣也要客氣的多:「崑崙道留正,拜會九頂山溫不草。」

    第四個聲音則從骨子裡透出了一股親切的味道:「大慈悲寺善斷和尚,求見溫家諸位家長,阿彌陀佛,和尚有禮了。」

    萇狸不在,溫家沒有大嗓門。老兔妖不樂現在不捨的暴露實力,撇撇嘴沒說話,一群散修面面相覷,誰也沒那麼大本事把聲音送到山下去。突然一陣尖銳的嘯叫響徹了山谷,過了一會,大爺爺的聲音從四面八方籠罩住九頂山:「喂…喂…聽見了嗎?」

    大伯溫吞海大聲答應:「聽見了,沒問題!」

    溫家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九頂山上上下下都裝了廣播用地大喇叭。

    大爺爺坐在麥克風前,一如既往的一點不大方。根本不理三個道門,笑呵呵的廣播著:「善斷神僧,我就不下山了,失禮莫怪。快請上山。」善斷地聲音中正淳厚,充滿了高僧氣度:「老當家太客氣了,事出惶急未能先行通報,貧僧來的冒昧,還請恕罪。」

    大爺爺繼續笑道:「九頂山和大慈悲寺親如兄弟,神僧要是再客氣。老頭子的臉可就沒地方擺了。」

    善斷也不著急。接著客氣:「是小和尚的臉沒地方擺才是啊,您要是再謙讓。和尚只能掩著臉回峨眉山了,哈哈,哈哈。」

    大爺爺:「哈哈,你要是回去我立刻帶著溫家老少去登門謝罪……」

    倆人都客客氣氣,說著一點沒營養的話,聊得挺開心,直接把三個道門晾在了一邊。

    牛力士急得直蹦,氣哼哼的對著溫樂陽大聲說:「怎麼那麼多廢話啊!」溫樂陽哈哈大笑:「反正有人更著急!」笑吟吟的:「最近天乾物燥,實在盼一場雨水……阿彌陀佛,三位掌門請等和尚一步啊……老當家,我們上去了。」

    溫大老爺嘿嘿一笑,關了話筒,溜溜躂達的走出了出來……

    溫家村前地空地上,溫不草弟子和散修混在一起,或者三五成群,或者七八人一夥,看似散漫雜亂的站著,四位老太爺身邊分別是大伯溫吞海、溫樂陽、兩個少女和阿蛋,老和尚不樂打扮成一個普通老漢,笑呵呵的站在溫樂陽後面,正在吧嗒吧嗒的抽煙袋。

    除了溫不做之外,死字號的人都不知去向。

    佛宗大慈悲寺、俗家一字宮、道門雞籠、鵝羊、崑崙,並稱天下五福,執掌修真正道,一千多年中佔盡了天下的威風。五福的掌門平時都在大山裡清修極少露面,偶爾有一位掌門下山就足以引起軒然大波,這次為了個名不見經傳、甚至都算不上修真門宗的溫不草,五福之四中所有頂尖的人物齊齊聚首。

    沒人知道這究竟算是修真道地盛事,還是溫不草的大禍。

    溫吞海身體結實,肩膀上的傷已經回復了大半,此刻正站在四位大家長身後,突然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從他口袋裡響起。大伯剛剛接起電話,立刻一陣怒罵聲就從話筒了傳了出來……

    掛了電話之後,大伯苦笑著望向溫大老爺:「苗不交和烏鴉嶺的人正在上山,駱大爺說要救咱們溫家於水火。」

    慕慕在旁邊噗嗤一聲樂了。

    溫大老爺愣了片刻,倏地哈哈大笑:「也好,我們三家拓斜傳人,試試五福裡三個道門的成色,有意思!溫不做,把祖師爺的旗號給我打出來!」

    溫不做答應了一聲,對著身後一揮手,十幾個溫不草弟子一起豎起一座巨大的旗桿,一面威風凜凜的皂羅大旗迎風招展,上書兩個方方正正地大字:拓斜!

    溫樂陽噗地一聲,把嘴裡的胡蘿蔔都噴了出去,大老爺得意洋洋地瞪著他:「小子,氣派不?」

    溫樂陽哈哈大笑,用力點頭:「氣派!」

    大老爺突然壓低了聲音:「這兩天趕製的,關鍵時刻還能當避雷針用。」
作者: 雲武    時間: 2015-9-22 17:32:47

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五十章 五福

    佛宗大慈悲寺、俗家一字宮、道門雞籠、鵝羊、崑崙,並稱天下五福,執掌修真正道,一千多年中佔盡了天下的威風。五福的掌門平時都在大山裡清修極少露面,偶爾有一家掌門下山就足以引起軒然大波,這次為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甚至都算不上修真門宗的溫不草,五福之四中所有頂尖的人物齊齊聚首。

    只是沒人知道,這究竟算是修真道的盛事,還是溫不草的大禍。

    不久之後,村口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善斷面帶熟絡的微笑,率領著幾十名僧侶最先上山。和尚們各個步履沉重,不僅沒施展神通,甚至都沒提氣運起輕身的功夫,就憑著個人的體力徒步上山,給足了溫不草的面子。

    在和尚們之後,就是烏泱烏泱幾百個老道,分成青袍、杏黃袍和白袍三種打扮。

    四位老太爺連同大伯溫吞海和溫樂陽都快步迎了上去,大老爺拉著方丈善斷的手呵呵笑道:「有勞神僧了」

    善斷方丈微笑著躬身合十,說話間絲毫不避諱身後的老道們:「老爺子說的哪裡話,溫不草與大慈悲寺血脈共源,同氣連枝。你我之間的淵源,不是誰都能懂的。」

    善斷說完以後,抬起頭對著混在溫不草中的老兔妖不樂微微使了個眼色。

    隨後五個和尚從隊伍裡踏步而出,一起對著溫大老爺施禮:「大慈悲寺五禪院首座見過溫老爺子。」

    五位禪院首座裡沒有了小結巴希聲。

    溫家的六個核心人物趕忙還禮,溫樂陽站直以後對著還在和尚隊伍裡的小結巴笑道:「小神僧不做一大事禪院首座了?」

    小結巴愁眉苦臉的搖搖頭:「我…山腹十、十個月,耽誤了功、功課,又請希覺師兄回、回來了。」

    希覺和尚就是當初在斬雁峰洞口被萇狸搶走手機地老僧。現在又被善斷方丈封回了一大事禪院首座。此刻也是一副愁眉苦臉。眼角一直掃著小易手裡地大喇叭。

    小易笑嘻嘻地對著希覺吐了吐舌頭:「誰地多普達?」希覺老僧苦著臉搖搖頭:「現在和尚換步步高了。」

    溫不草一貫地小氣。幾位老爺子只跟和尚們寒暄。直接把其他人晾在了一旁理也不理。道士們在進村之後就按照袍子地顏色分成三堆。青袍地雞籠道弟子各個面色陰鬱。目光裡飽含敵意;杏黃袍道人神情微慍。倒是白色袍子地老道們倒都是好脾氣。跟群眾演員似地面帶微笑。目光迎上溫家弟子地時候。大都笑呵呵地點頭示意。

    一直過了半天。一個年輕地白袍道士終於笑著開口了:「善斷神僧。老道們可站了半天了。都等著您老給我們引薦呢。」

    善斷和尚笑得一團和氣:「和尚該打。和尚該打。見到故人欣喜忘形。一時忘了諸位。」說著拉住了溫大老爺地手腕:「老爺子。我給您引薦幾位高人。」

    大老爺眼睛一瞇。笑了笑沒說話。

    善斷先帶著溫家眾人快步走到青袍群道跟前,指著為首一個滿臉苦相,彎腰駝背似乎喘氣都吃力的老道:「這位是雞籠道紫雀真人。一身雷法修為驚天動地,法寶日月不動劫更是上天下有數的犀利寶貝!」

    紫雀老道哪像個得道高人,更像個老鰥夫。眼睛渾濁得都快分不清黑白了,顫顫巍巍的抬起頭,對著溫大老爺面無表情的點點頭,不鹹不淡的說了句:「溫不草,好樣的。」跟著又用渾濁的目光掃了溫樂陽一眼。

    善斷的介紹還沒完:「紫雀真人,可是咱們這一代裡地老壽星,他老人家已經快三百歲了。」

    紫雀歎了口氣,搖搖頭,語氣裡充滿無奈但是沒有一絲責怪:「三百零三啦!」

    善斷訕訕的笑了笑:「是和尚一腦袋糨糊……」他的話還沒說完。溫不做就從後面接口:「紫雀真人身後臉色不太好地那位仙長,看著面熟啊。」

    話嘮溫不做平時都寸步不離四老爺身後,現在理所當然的跟著溫家的核心人物走過來。

    善斷跟溫家人說話的時候,根本不以和尚自居,而是一副江湖腔調:「這位大哥開玩笑了,這位是掌劍真人,青鳥道兄,前不久剛來過九頂山。」

    溫不做表情豐富的大吃一驚:「哎喲,真真認不出來了。青鳥仙長上次來的時候可精神的很,一副仙風道骨全不是現在的萎頓像啊。」說完根本就不看雞籠道弟子們的表情,拉起善斷和尚又向著杏黃袍老道走去:「聖僧,快給我引薦引薦這邊地仙長們。」

    雞籠道被溫不做和善斷和尚一唱一和調侃了半天,臉色變的比刀子還冷,不過誰都沒說話,掌門人紫雀依舊佝僂著身體,吃力的喘著。

    溫不做剛走開幾步,突然又站住了腳步。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頭對著雞籠道掌劍青鳥老道大喊:「道長,您老這次施展神通的時候慢著點。咱們溫家村的避雷針年久失修,恐怕再扛不住幾下子了。」

    掌劍真人的眼眶都快瞪裂了,但是掌門還是那一副不死不活的模樣,雞籠道等級森嚴,紫雀不發話,其他弟子說也不敢開口。

    善斷笑著搖搖頭,走到杏黃袍的道士們跟前還沒說話,為首地道士倏地跨上了一步,一下子繞過了善斷妖僧,幾乎和溫不做四目相對,聲音渾厚威嚴:「口舌之利,小人得志,倒頭來自食苦果悔青腸子也是自找。」

    一步跨出的黃袍道士看上去五十出頭的樣子,中等個子但是身體粗壯結實得嚇人,胳膊比著一般人的還要粗。

    溫不做的臉色沒有絲毫的變化,目光炯炯的回瞪著中年黃袍道士,一改剛才的疲賴調子,語氣清淡的好像得道高人:「夜郎自大,坐井觀天,殊不知貽笑大方丟人現世近在眼前。」

    善斷和尚依舊沒心沒肺地笑著,閃身隔開兩人:「你們對對子呢,哈哈。個個都是滿腹經綸,就顯得和尚不學無術,這位是鵝羊道掌門三味真人。」

    溫大老爺點點頭,對著三味真人留下了句:「待會多親近吧。」跟著溜溜躂達地走向了白袍子們。讓溫樂陽感到意外的是,白袍子地首領年紀輕輕,身材修長。長的儀表堂堂,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和自己年齡相仿。

    白袍子小道士這次不等溫樂陽說話,對著溫不做苦笑直作揖,沒有一點掌門的風度:「我可沒得罪你們,你別拿話編排我,我剛當了掌門不久威望本來就差勁,要是再被你笑話一通,回山以後諸位師兄弟就該造我的反了。」

    溫不做愕然。沒想到遇上個一點不顧身份地主,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該說點啥好。善斷和尚哈哈大笑著打趣:「崑崙道留正道兄可是一代翹楚,年紀輕輕卻道法大成。實在是正道千百年裡第一號的天資卓絕!」

    留正依舊苦笑著,換了個方向對著善斷繼續作揖:「聖僧您可別這麼說,我那些師兄弟本來就不服我,你這一稱讚,他們回去之後更要和我找事了。」

    在他身後的白袍崑崙道們個個臉色無奈啼笑皆非。

    善斷似乎跟他關係還不錯,擺著手笑道:「哈哈,最好能罷免了你這個成天胡言亂語的掌門人!」

    留正嘿嘿笑著站直了身體,一雙星目裡閃爍著明亮的光彩,一點不失禮數。向著溫家四位大家長依次施禮,語氣中始終以晚輩自居。

    溫不做嘴巴動了動,最終還是沒好意思再說啥,不料留正老道神色大喜,對著他一個勁的點頭:「多謝多謝,多謝閣下高抬貴手……」

    山上剛把三個道門引薦完畢,駱家兩大魁首、苗不交的二娘帶著小蚩毛糾就聯袂而來,在他們身後跟著上百人,無論是牽引著屍煞的駱氏好手。還是青苗的巫者,全都臉色陰戾,目光冷地能凍死蒼蠅,。

    駱老大一進村,就對著溫大老爺吼道:「老溫,你不義氣!」

    二娘也點點頭:「咱們拓斜傳人血脈同根……哎喲,你們這旗子可夠威風的!等回去以後我們也得繡一面。」

    溫不草的十幾個年輕弟子,穩穩扶著剛剛豎起地大旗,拓斜兩個大字如刀如戟。霸道的戳進了所有人的視線。

    苗、駱兩家的魁首對著大慈悲寺的一眾僧侶打過招呼。引著麾下的好手歸入溫不草的隊伍,這時候駱老大才問:「溫家的小子們。給咱說說誰是敵人?」

    溫不做滿臉喜慶的走過來,指了指身穿青袍地雞籠道弟子:「這些是正點子,半個月前上山搗亂,被打得落花流水,現在帶人回來報仇。」說完又指著杏黃袍的鵝羊道:「他們是青袍子的幫手,估計一會也得挨打。」

    駱老大威風凜凜的點點頭,用下頜指著白袍子的崑崙道:「那他們呢?」

    溫不做語氣有點猶豫:「他們不好說,上山以後挺客氣,還沒分出來到底是做賊的還是做客的,反正防著點沒錯。」

    白袍小道士留正一個勁的對著溫不做笑,露出一嘴整齊潔白的牙齒,一股年輕人地天真與陽光躍然臉上,所有看到他的笑容的人,嘴角都忍不住抿起一絲笑紋。

    溫樂陽也笑了,對留正的印象不錯。

    亂了一陣之後,彼此之間終於都介紹完了,善斷和尚低聲念了句:「阿彌陀佛」,回到了大慈悲寺的隊伍裡。這時候站在雞籠道隊首、一直像個破風箱似的喘個不停的紫雀老道終於踏上了兩步,渾濁的目光裡看不出一絲情緒,望著大慈悲寺的和尚們:「大慈悲寺地諸位神僧,真要保著這群邪魔外道?」他地聲音沙啞,好像在嗓子眼上糊著一口濃痰,讓人聽著難受無比,恨不得替他咳嗽兩聲清清嗓子。

    妖僧善斷微微一笑,又恢復了天下第一佛宗主持的風範,聲音裡充滿了公正與浩然:「紫雀仙長言重了,公道人心,和尚只求諸位道友能在九頂山上寫出一個正字。」說完。又悲天憫人地一笑,不再說話了。

    站在紫雀身後的雞籠道掌劍青鳥老道也走出隊伍,狠狠的笑了一聲:「好一個正字!雞籠道請動了諸位道友和大慈悲寺神僧的法身,上這座九頂山,就是為了把這個正字寫地橫平豎直!」

    青鳥老道上次受傷頗重,不過大都是筋骨皮肉的外傷。半個月之後已經恢復了大半:「兩年多前,九頂山下有妖人殘害我修真正道弟子,本座帶領弟子上山查探,」說著,目光如刀恨恨的瞪向溫大爺:「溫不草,你敢不敢告訴大慈悲寺,本座上山之後,對你們說了些什麼?」

    溫不做從四老爺身後站出來,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咳嗽一聲模仿者青鳥的語調:「本座記性不錯七個名字還是能記得住的,小妖你還差得遠,雷!」聲音雖然不像。但是語氣拿捏的卻惟妙惟肖。

    溫樂陽呵呵笑了,有意無意地踏上一步,從側面掩住了溫不做,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次當著其他幾個大門宗,雞籠道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偷襲一個牙尖嘴利的小人這種事情還是做不出來的。

    所有的道士們全部一頭霧水,都聽出來溫不做在模仿雞籠道的青鳥老道,可是卻聽不明白他說的是啥。

    溫不做得意了一會之後。才不慌不忙的解釋:「這位抱著大寶劍的道爺,上山以後一共就說了這三句話,其他地話都是他身後的一個小道士說的。」

    哄……所有當時在場地溫不草弟子全都笑了。

    抱著巨劍的青鳥老道胸口起伏,喘了兩口粗氣之後勉強恢復了平靜:「青鳥是什麼人,豈會和你一般見識。那次我上山之後,座下弟子即刻表明了身份和來意……」

    青鳥正要繼續向下說,一向只恨說不夠的溫不做竟然很不耐煩的打斷了他:「沒人和你們打官司,溫家更犯不著和你對峙,你那些廢話趁早收起來。要打就打。不打光說的,趁早滾下山去別在這丟人現眼!」說完以後一回頭,走了。

    青鳥道人這口氣被憋得自己胸口都快爆炸了,猛地爆喝了一聲:「混賬!不說了,哪個先來送死!」懷裡的巨劍彷彿也感受到主人的憤怒,猛地暴起了一團刺眼的雷光。

    老道的話音未落,天空裡倏地被流光溢彩充斥,一百多個聲音一起從溫不草地陣營裡大聲喝應:「老子先來!」一剎那裡,飛劍、神砂、鬼弩、震天印、羅剎煙林林總總不知道多少件法寶一起沖天而起。幾乎所有的散修都放出了法寶。向著青鳥老道就打了過去。

    這群散修本來就是打架來的,早就煩透了雙方磨嘴皮子。好容易等到溫不做在前幾輪的辯論中全部完勝,青鳥老道氣急敗壞的喊打,全都想也不想,直接把自己的寶貝扔了出去,隨後才發現動手的不光自己一個,又開始手忙腳亂的收回法寶,散修各個眼高於頂,對方就一個人的話,他們還不屑圍攻。

    青鳥老道哪想得到自己一嗓子吼完,跟著天上就下起了法寶雨,全身地雞皮疙瘩都乍起來了,不是害怕,是氣的,這些法寶在他眼中大都不入流,再度爆喝了一聲,手裡的巨劍凌空而起,震盪著一疊又一疊響徹雲霄的長吟迎向散修們的法寶。

    巨劍剛剛飛起來,剛才還鋪天蓋地的無數法寶一下子又都消失無蹤,青鳥老道上山兩次,這樣的事情遇到過好幾回了,每次都是自己一出手敵人就收手,氣的目眥盡裂,雙手一翻,巨劍嗚嗚風鳴,劃破青天閃電般向著拓斜大旗斬去。

    兩個聲音猛地從溫家弟子中響了起來:「動手!」

    隨即七道瑰麗的色彩沖天而起,七個大胖子各自手舞巨刃,把七道異彩匯成一條長虹,從地面直捲而起迎上了巨劍!

    轟然巨響,彩虹炸碎巨劍搖擺,七個胖子和掌劍真人各自向後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

    溫九和溫十三關切地看著彩虹兄弟們:「還好吧?」

    「沒事!」七個胖子異口同聲。

    兩個傻叔叔一起放鬆了神色,抬手指著猶自飄揚的大旗吩咐:「保護好旗子啊!」剛才喊動手地就是他們倆。

    七個胖子無比聽話,手裡高擎著巨刃,大模大樣的走到大旗腳下,臉色肅然站好。

    大老爺這下也翻臉了。伸出手指指了指青鳥老道,淡淡的說了三個字:「你得死。」說完之後,就好像他已經是個死人一樣,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善斷對著身後一揮手,五大禪院的首座立刻帶著座下的僧侶移動腳步,走到了溫不草一側。擺明了立場。

    只有善斷跟小結巴希聲,還留在原地。

    掌劍青鳥對著和尚們怒目而視,凌厲地語氣中略帶嘶啞:「大慈悲寺真要庇護妖人嗎!」

    善斷依舊是那副悲天憫人的佛祖神情,只是淡淡的回答:「請青鳥道兄自重,和尚到現在為止,沒見到妖人,只看到你出劍。」

    一直沒怎麼說話,只顧著喘氣的紫雀真人再次開口了,不是對著和尚。而是望向另外兩個道家門宗:「三味道友,留正道友,你們怎麼說?」

    鵝羊道的掌門。粗壯結實的三味真人龍驤虎步,和紫雀老道並肩而立:「斬妖護道,鵝羊道門下弟子唯紫雀道兄馬首是瞻。」

    崑崙道地小伙子掌門留正卻是一臉沒主意的樣子,愁眉苦臉的看了看兩個道門,又看看一邊的善斷和尚,最後乾脆回頭望著跟在身後的崑崙弟子們:「怎麼辦?」崑崙弟子裡有幾個脾氣大的衝他瞪眼,有幾個臉皮薄的乾脆低下了頭,剩下的都是一臉無奈。

    鵝羊道三味真人充滿不悅的哼了一聲:「留正真人,崑崙道千年威風。除魔無數……」

    留正小道士尷尬地搓了搓手心,有些猶豫的打斷了三味真人:「這個,斬妖除魔崑崙道自然是義不容辭,但是他們明明就是一群散修和普通人嘛,沒有邪道妖魔。」

    善斷微笑著,對著留正小道士合十施禮:「真人慈悲之心,當受得大慈悲寺闔寺僧侶這一禮。」

    站在溫不草陣營裡的一種大慈悲寺地高僧,也都隨著掌門向留正真人合十躬身,口宣佛號。

    留正小道士這下更尷尬了。緊張的手都沒地方放了,忙不迭的還禮:「神僧言重了,言重了,還請神僧和溫家幾位老太爺好好說說,大家心平氣和的分辨一下是非曲直,公道自知。」

    雞籠道掌門三味真人伸手一指溫不草眾人:「就憑著這些凡人和散修,豈能傷到青鳥道兄!妖邪既然不肯現身,我們就逼他出來,留正道友你年紀尚淺。不懂得邪道妖人的惡毒手段。千萬不能一念之仁為日後留下無數禍端。」

    留正表情尷尬,說話可不尷尬:「多謝三味真人。留正受教了,不過……留正年幼修為淺,分辨不出妖人,但是善斷神僧法眼如炬,他老人家總不會看錯的吧。」

    小結巴希聲抬頭看了一眼善斷方丈,磕磕巴巴的問:「他是誇…誇…誇您不?」

    妖僧善斷歎了口氣,用極低的聲音回答希聲:「我也正琢磨呢……」

    善斷話音未落,突然一陣豪邁爽快的大笑聲,從山腳下鏗鏘有力地傳來:「留正真人說的好!善斷神僧法眼如炬豈能正邪不分!雞籠和鵝羊的道友實在是庸人自擾啊。」

    善斷微微一愣,隨即微笑著搖頭,運起佛門的神通,向著山下緩聲笑道:「想不到,一字宮夏老仙人親至九頂山,和尚合十頓首。」

    溫家六個核心人物互相對望了一眼,這番熱鬧,現在看是越來越大了。

    小易和慕慕也對望了一眼,前者攥著大喇叭的手緊了一緊。

    夏老大的聲音再度滾滾傳來:「神僧再這麼客氣,就是不拿老夏當兄弟了!五福到其四,哪能缺了一字宮,再說溫家和我們一字宮本來就親近,要是有人不問青紅皂白欺負上門,一字宮可不能坐視不理!」

    說著,夏老大的聲音微微頓了一下,變得客氣起來:「羅海湖一字宮,夏難休上山求見溫家幾位老當家,哈哈,咱這就上去了!溫樂陽在不在,你可要打起精神來,哈哈!」夏老大的語氣和以前鎩羽而去的麻赫水迥然相異,不僅沒有了麻赫水地狂妄傲然,相反充滿親切,對溫樂陽說的話更像是一個慈祥的長輩再和晚輩開玩笑。

    當然,這種語氣,對矢志報仇的雞籠道來說無比的刺耳。

    崑崙道年輕掌門人的留正真人喜上眉梢,開心無比的大笑:「這下五福算是真正聚齊了,我下山接夏老神仙去!」一點也沒拿自己當外人,說完轉身就向著村口跑去,剛跑了兩步,突然站住了腳步,目瞪口呆的望著村口:「你們怎麼來了?」

    五個人氣喘吁吁的從村口走進來,為首地一個不悅地哼了一聲,狠狠咧了留正真人一眼:「怎麼,我們不能來。」

    留正真人臉上又是無奈又是苦笑:「能來,能來。」

    大伯溫吞海這時候也哎喲一聲,趕忙笑呵呵的迎了上去:「劉所,什麼事還勞動你老大駕,打個電話不就得了。」

    剛進村地五個人都是一身筆挺的灰色制服,頭頂的大簷帽上,國徽正迎著陽光閃閃發亮,比著一群修真的和尚老道都威風多了。

    劉所對前縣長挺客氣,先讓了根煙,才苦笑著:「溫哥,我們也不想來,你當這山是這麼好爬的,這不接到報告,說是和尚老道一大群人進村子,我們怕出事趕緊過來看看。」

    在他身後的一個小警察也笑得挺貧氣:「喝!這面旗子還真威風,你們開化妝舞會呢?」

    溫吞海哈哈大笑:「村裡老人請了些出家人做法事,還了年輕時候的心願。」

    天下五福之四的出家修士都滿臉無奈,心眼實在的還在琢磨著自己怎麼就成了做法事的師傅了。

    劉所點點頭,峻厲的目光從一群和尚老道臉上掃過,基本上沒人和他對瞪,猶豫了一下之後最後囑咐了句:「祈福還願是好事,但是封建迷信要不得啊,可不能搞!」說著偷偷的往溫吞海手裡塞了張名片,又衝他擠咕擠咕眼,帶隊下山走了。

    劉所出村的時候,夏老大正昂首闊步的進村,在他身後只跟著五六個人,其中還有個窈窕的女孩子。

    女孩子也就二十歲上下,說不上太好看,不過一旦看久了就讓人捨不得挪開目光,眼睛不算大,鼻子不算翹,可就是有些平淡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卻說不出的精巧合適,讓人心情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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