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風淮黎]處女媽媽[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0-13 02:09:55     標題: [風淮黎]處女媽媽[全文完]

處女媽媽 作者:風淮黎

因被好友栽贓,使她成了“處女媽媽”,
原以為可按自己的原則步驟生活,
卻因他的闖入而弄擰了這一切,
仗著自己是孩子的爹就處處束縛她,
強硬地打理起她的生活起居,
又因孩子的監護權題而不好與他攤牌,
然而他的日夜關心和呵護終教她心動,
可好友鬱鬱而終之事使她無法忘懷,
更不能原諒他買好友來生小孩的荒唐!
他義無反顧地替她接送小孩,
只因那個不該像自己做孩子牽動他的心,
然在她昏倒送醫后,他更發現個大秘密,
促使自己將她接回家就近照顧,
誰料她那龜毛作風惹得他幾近抓狂邊緣,
搞得自己都懷疑她是找碴而非龜毛,
她難道不懂自己愛她的心,
他應該如何才能了成為她等待千年的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0-13 02:10:34

序-戲言

    處女座是十二星座裡面最惹人嫌的星座,敏感、潔癖、又挑剔,從小就是模範生,打牌得穿套裝,喝礦泉水講究品牌,在辦公大樓上廁所,必選固定的一間,那就不用說出門在外,為了少上外頭不可信任的公廁。他們可以一整天不喝水,計較的不過是地上可能有那麼一小攤不明液體。

  所以處女座的人看到上面這一段文字,會有兩個反應。

  其一,這誰呀?多麼不雅呀,在序裡面居然提Wc兩個字,更過分的是還把喝水和上廁所上下句連用。太不美的意象組合、太不雅了!

  其二,這人以偏概全,處女座也有很邋遢的啊,應該要說處女座的人都有某些方面的潔癖,那是基於對人、事、物等特定對象的堅持,這樣才語意明確,邏輯清晰而且不會產生例外。

  瞧!我們處女座的同胞,理智、超強的分析能力、要求完美的個性,即使在面臨針對他們而來的批判,仍鎮定地發揮功效。所以他們會在上台前一個人找個角落,一再過濾背得爛熟的講辭,擔心哪個地方有盲點,上了台後展現最好的一面,從容鎮定地把準備好的笑話認真地說一遍,連接受笑聲的反應都練習好。

  有人說處女座的人最難纏,假要求完美之名行吹毛求疵之實,龜毛得很,對於這一點處女座的人一聽絕對不以為然,哪裡是要求完美呢?把事情打理得漂漂亮亮的才好看嘛!把事做好不過是本分,現在的人就是道德低落,什麼事都馬馬虎虎。

  好啦,我知道處女座的人看到這裡已經快受不了了,不過一定會看完,因為要從頭看到底,然後證實風風從頭到尾都一派胡言,不以為然地一一分析其中錯處。

  不過也會有人會這麼說:「這人真是的,知道就好了嘛!還大書特書的,難道處女座的人被嫌得不夠嗎?」

  處女座的人真的惹人嫌嗎?請看完這個故事再下定論吧!拜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0-13 02:11:02

第一章

    台北六月末的天氣只有一句俗話可形容:打狗不出門。外面真的熱得讓狗情願挨打也要賴著門內的清涼,當然這時候能夠在房子裡面吹吹冷氣多好,坐在蘇紫鶯家沙發上的眾家姑娘們每個人都這麼想。

  「待會兒我們勸紫鶯裝個冷氣吧!」崔心婷四處找不到電扇,最後異想天開地說。

  「心婷!你熱昏啦!待會能討個電風扇吹吹就不錯了,這房子的主人可是以儉省出名的龜毛鶯,那標準處女座的理智及充滿追求公義感的。型性格,加上客家人的刻苦天性組合在一起,簡直是世界經濟發展組織的天敵。台灣要是多幾個這種人,一定會經濟衰退的。」程夢渝搖著頭誇張地說。

  在一旁的汪靜娟,不解地問道:「一個人的星座、血型加上族群和經濟發展有什麼關係?」她困惑地眨著美麗的大眼。

  「這得以市場行銷學來理解才行,資本主義的運作完全在於生產消費之間的互動,沒有消費市場,生產是沒有意義的,要大量消費才能促進生產。」夢渝話說到這裡,只見靜娟的眼神更顯得呆滯。

  她立刻進入重點,「紫鶯處女座的理智天性,讓她從不理會百貨公司的折扣戰;。型的責任感和使命感,教她成天盯著我們幾個節約能源愛惜資源,留給下一代美好的生活空間;客家人的儉省習性又是能省則省,這樣的情況下,哪可能有活絡的市場需求呢?」教經濟學的夢渝如同在課堂講課似的盡量深入淺出地說明著。

  「是啊!紫鶯連感冒都可以省下醫藥費,用曬太陽、喝開水來治療;吃壞肚子就用斷食療法來清腸胃,不但省醫藥費。連飯錢都省了,從來就不肯辜負她龜毛鶯的外號!」心婷也點頭如搗蒜地附和著。

  「那你們說紫鶯是不是該請我們吃一頓呢?那麼厲害,念完碩一就直升博士班,我們就乘機敲她一頓,讓她解放解放自己好了!」靜娟突然轉了個話題。她總是可以把不相干的事扯起一塊而渾然不覺,不過這回難得地率先想出了點子。

  「想得美,到時她準是自己煮一頓就算數了。」夢渝對紫鶯是再清楚不過了。

  「是啊!雖然她的客家菜是別有風味,可是這麼大的喜事,怎麼可以不慶祝呢?平常她省,就由她省,這回別理她。」心婷打開了她的公事包,拿出名片夾,看看餐飲業的那幾張。

  「去木柵茶園好了,那裡的消費不會太高,氣氛也不錯,紫鶯會喜歡的。」夢渝湊到心婷身邊看著其中一張名片說。

  「好啊!靜娟你怎麼樣?」心婷沒有異議。

  「可以!反正又不是真的要吃什麼山珍海味,只要能鬧她一頓就好了。」靜娟頑皮地說。

  「那待會要互相提醒,誰都不準被她說服哦!」夢渝又不安心地先交代一番。

  她們四人之中蘇紫鶯最小,但是口才最好,所以經常三個人說不過她一張嘴。

  就在其他兩個人都點頭後,她們口中的龜毛鶯手裡抱著一個嬰兒的出現在大門口。

  所有的人頓時呆了幾秒鐘,學護理的靜娟立刻上前接過小貝比。「哇!好可愛的小貝比!又是你幫學姊帶的孩子嗎?」

  蘇紫鶯疲憊地搖搖頭,她眼眶紅紅的,神情非常樵悴。所有人都覺得不對勁。

  「怎麼了?」夢渝連忙上前扶她過來坐下,心婷則例杯水給她。

  她喝了口水,眼中閃著淚光,「語蘭走了,丟下她未滿月的孩子走了。」

  夢渝聞言立刻擁著她,心婷也撫著她的手,舒語蘭是紫鶯大一時最好的朋友,多年來她們四人的交情這麼好,但都不會改變或替代舒語蘭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紫鶯有著古代俠客「土為知己死」的一套交友美學,不隨意認定誰是她的朋友,但一認定,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舒語蘭是她承認的第一個朋友,她對舒語蘭的看重。是因為同樣的才情,一般人不易理解很可能會說她那種感情是同性戀,可是這些姊妹們知道,那不是。女人和女人之間也是有很深的相知與相契的,但卻不能刻板地說成同性戀。

  「先去休息一下,你太累了。」夢渝柔聲地勸她道。

  「我要怎麼讓家人知道我結婚了呢?」她低著頭沮喪地說。

  「啊?」其他三人異口同聲地脫口驚呼。

  她們四個是在宿舍認識的,經過幾年的共同生活,交情甚篤,夢渝她們早她兩三年從大學畢業,也都繼續升學,拿到碩士文憑後,都找到不錯的工作,四個人個性雖然不盡相同,但卻談得來,單身的理念更是不謀而合,打算等大家年紀大了,就在同個社區買同一層房子,相鄰而居,彼此照應。

  雖然幾個月沒見面,但平常總有電話聯絡,紫鶯何時結婚的她們怎麼不知道?

  「語蘭一知道自己有病,就瞞著我以我的資料換家婦產科作產檢,孩子出生證明上生母的資料是我的,前些日子她又瞞著我請人將孩子入了我的戶籍,現在我沒結婚就有了孩子,我爸媽要是知道會氣昏的。」紫鶯悶聲解釋道。

  「太過分了!她怎麼可以這麼做?這是偽造文書耶!你要去澄清才行。」身為律師的心婷著急地說。

  「那樣我還能收養孩子嗎?」紫鶯憂心地問。

  「以你未婚的身份,如果澄清了的話,社會局的人不太可能會讓你收養孩子的。」靜娟據實地說,她在醫院就曾經遇到過有未婚者想領養棄嬰,而未能如願。

  「你那個好朋友,為什麼要這麼做?生前把孩子讓你領養不就好了?現在這樣反而害你進退兩難。」心婷不平地抱怨著。

  夢渝對舒語蘭的舉動一點也不意外,她就是這麼一個任性自我的人。夢渝當年就是怕紫鶯吃虧早提醒不下八百遍,若紫鶯聽得進去一遍多好,想著想著,夢渝的思緒飛到了十年前……

  ※  ※  ※

  在學校的宿舍中,紫鶯的室友夢渝放下手中的書,轉過頭來問:「紫鶯,聽說你和你們班的舒語蘭很好?」

  「嗯!學姊也知道語蘭?」紫鶯轉過身看著這對她關照有加的經濟系學姊。

  夢渝點頭,她神色有些遲疑地說:「紫鶯,你對她瞭解多少?」

  「怎麼說呢?她心裡常想著很多亂七八糟又不愉快的事,我覺得她是個多愁善感又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子,心思太細密了,像紅樓夢中的林黛玉,很有才氣。但是常常想不開。所以過得很辛苦。」紫鶯說實在的也不知道她算不算瞭解語蘭。

  因為白天她有工作,晚上下課後趕回宿舍念一點書,就得睡覺了,語蘭找她總是說些個人的心事,那些心事對她而言都是些悲秋傷春的輕愁,她認為語蘭的家境很好,沒有生活壓力,所以有時間醞釀那麼多閒愁。

  夢渝不以為然地看著紫鶯。「紫鶯,她在你們中文系風評很差你知道嗎?」

  「班上是有些人不喜歡她,我聽過人家說地做作、假仙。可是我覺得還好,也許是因為她漂亮、有才氣,得師長的賞識而被誤會吧。文人相輕是自古皆然的!」

  紫鶯平常忙著工作和應付功課,假日一定回家,很少主動和班上的同學聯絡感情,也不曾參加班上任何活動,對班上的同學都是淡淡的點頭之交,和大部分的人都還不熟,加上心性淳厚,所以對於聽到的一些耳語,她自認為是誤會。

  夢渝淡淡地一笑,對紫鶯的單純不知道該說什麼。「紫鶯,你有沒有想過你們中文系漂亮、有才情的人不只她一個,人家就沒有那麼多是非呢?你不也是被譽為才女嗎?我就沒聽說你有什麼是非。」

  「學姊想說什麼呢?」紫鶯不解地看著夢渝問,以她對學姊的瞭解當然知道學姊不是愛搬弄是非的人,會這麼說一定有什麼原因的。

  「她是個很多小動作的人,你多少要提防些,你聰明歸聰明,但心思沒她複雜、我不希望你被傷害。」夢渝雖然和紫鶯共同生活才兩個多月,卻由衷地欣賞這品學俱佳的小學妹,而她在學生會中聽到太多有關舒語蘭的事,以一個夜間部的學生會有是非經常傳到日間部的學生會去,她覺得不是偶然的。

  「謝謝學姊關心,不過同學之間不會有什麼利害的,學姊放心吧,除了家人和學業,其他事對我不重要,所以我不會被傷害的。」紫鶯平和地說,並給夢渝一個感謝的笑,但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但據夢渝所知,後來舒語蘭在班上真的除了紫鶯之外,沒有別的朋友,而紫鶯卻沒有因為和大家相處的時間少而失去班上同學的友誼,反而在班上人緣很好,因為她總是非常誠心地對待人。即使再怎麼難相處的人,她都揀對方的優點看,直至她轉到國立大學後,還是和原來班上的一些同學保持聯繫。

  而舒語蘭也在念完大一後,轉到其他學校。這一年來她的身邊總是風風雨雨,惟一讓她留戀的就是和紫鶯之間的友誼,她因多才貌美加上家世顯赫而顯得驕氣過盛,所以得罪不少人,對於別人的攻擊,她一定反擊的,她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嫉妒她,只有紫鶯瞭解她。「沒辦法,天才總是孤獨的。」這是舒語蘭的口頭禪。

  ※  ※  ※

  夢渝的思緒拉回現實,無奈地搖頭,也只有紫鶯這種爛好人才受得了她,但目前抱怨是沒用的,替紫鶯處理手上的麻煩才是重要的。「紫鶯,你還在唸書,孩子不能留,孩子的爸爸呢?」

  紫鶯茫然地搖頭。她根本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誰。「這些日子以來,一心一意地照顧語蘭,語蘭不肯說,我也就不問了。」

  「把孩子交給舒語蘭的父母吧!」心婷建議道。

  「她們全家移民了,語蘭是和家裡不合,才一個人回台灣的,她怕孩子和她一樣被塑造成一個洋娃娃,才會知道自己有病,就以我的身份去就診,就是不要孩子讓她家人知道,我答應語蘭替她照顧映帆的,你們幫我想辦法怎麼跟家裡說好嗎?」紫鶯的眼中充滿了期待,如果不是真的沒辦法,她不會輕易求助的。

  三個人面面相覷,紫鶯不輕易承諾。一旦她答應的事就不會反悔,再怎麼勸她也沒用了,現在只有幫她或不幫她可以選擇而已。

  「你先說,留下孩子你要怎麼照顧?你還有課程要修,難道要放棄學業嗎?」

  夢渝冷靜地問道。

  「不行!我一定要完成學業,至少要在專科以上的學校教書。將來才能給我爸媽和映帆較好的物質條件和生活品質。」紫鶯肯定地說。

  「所以你怎麼留下孩子呢?」靜娟看著熟睡的嬰兒道。

  「我可以把課集中在一天上完,上課的時候映帆送去給人帶,辭掉補習班的課。」她已經有了初步的安排了。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都愣住了,補習班的課是她的重要收入,平常她不管怎麼累,說什麼也不肯少兼一堂,現在居然要辭掉。

  「紫鶯!你要拿錢回去,又有房子貸款,補習班的鐘點費那麼高,沒了這份收入可以嗎?」心婷第一次覺得紫鶯昏了頭了。

  「我把股票賣掉好了,那樣大概有八十萬,存進銀行定存,夠這四五年拿回家。房子貸款用我每個月的獎學金付,可以付三年,我從補習班拿作文回來改,就有生活費了。」她很快地規劃著每一個細節。

  「你把事情想得太單純,多一個孩子的開銷。不比你一個人省吃儉用的,改個作文花那麼多時間,賺那一點錢划不來。」靜娟也覺得紫鶯亂了方寸了,平常她是最重視經濟效益的。

  「這樣吧!你多少還是留一個晚上兼補習班的課,孩子我幫你看,我搬回來這裡,萬一你家裡不能接受孩子,我沒課的時候正好可以幫你帶孩子,你好安心去上課。」夢渝手指輕彈一下,篤定地說出她的想法。

  「是啊!我也可以搬回來,也可以幫你帶孩子!」靜娟也願意加入。

  「大家都希望有自己的空間不是嗎?」紫鶯對她們的盛情非常感激,但卻不能自私地接受。

  「沒錯,可是多存兩年錢,早一點買房子也好啊,和你在一起想不存錢都很難。」心婷也這麼說。

  「就這麼說定了!我們都搬回來,你把課選定了告訴我,我就空下那一天不排課,心婷幫忙帶晚上,靜娟沒夜班時歡迎加入,我們還是只付水電瓦斯,伙食各自打發,家事分攤,每人一個房間,下個月開始!」夢渝很快把事情決定了。

  「我家裡怎麼辦呢?」紫鶯最擔心的是父母那一關。她向來是父母最看重的孩子,說什麼他們都不能接受她未婚就領養一個孩子的事,何況現在的情況是戶籍登記中孩子是她親生的,更別提還加上一條父不詳。

  其他三個人頓時都陷入沉默,她們都知道紫鶯家裡的情況,這些年來紫鶯是她父母的最大安慰,原因不外是她孝順、乖巧、顧家、上進,要是突然帶個孩子回去。不把保守的他們氣出重病來才怪。

  「你前些日子忙著直升的甄試和照顧語蘭,有幾個月沒回家了吧?」夢渝想到了一個辦法。

  「嗯,快四個月沒回家了。」紫鶯沉著臉,想到這點有些愧疚,其實家裡這四個月來也是風波不斷,但她分身一之術,也就狠心不理會兄嫂們的催促了。

  「那麼找個人帶回去提親,說是已經有了孩子,來個閃電結婚,然後再馬上離婚,再幾個月不回去,再回去時才把孩子帶回去,說是早產,這樣就不會太直接刺激你爸媽了。」夢渝把她的想法說出來。

  「這怎麼行?真的結婚怎麼可以呢?」紫鶯本來累得精神有些混沌了,一聽到結婚立刻驚醒。

  「不是真的結婚,不過是讓你家人以為你結婚了。」夢渝立刻安撫地說。

  「哪可能呢?哪個正常人會答應這種事?」靜娟也不贊成。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不正常的人卻有可能答應的。」夢渝倒是胸有成竹。

  「你有人選嗎?」心婷問道。

  「我家那棵三天兩頭出入教堂和法院的大蘿蔔嘛!多好的人選。反正他結了那麼多次婚,不會在乎假一次的啦。」夢渝說的是她的大哥程志新。這位仁兄才三十歲,就已經有三次離婚紀錄了。

  ※  ※  ※

  程志新穿著合身的三件式西裝,一聽見門鈴就滿心歡喜地打開門,一見門外的人,歡喜的心情成了意外。

  「夢渝!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他連忙幫妹妹把背包拿下。

  夢渝審視了他一下,本來就出眾的外貌,配上名牌服飾就更加迷人,難怪那麼多女人無視於他的花心而願意和他交往。

  「要出去?」她一坐下就直問。

  「嗯!不過為了你可以延一下,我打個電話。」程志新立刻撥了個電話號碼。

  只聽他以輕柔而帶著磁性的嗓音道:「寶貝,準備好了嗎?」

  「真的?好想早點看到呢!但你要等我一下好嗎?我現在走不開。」

  「別這麼說嘛!你知道在我心日中,你是特別的,我也捨不得你等呀!只是真的走不開,我妹妹有事找我。」

  「生氣了嗎?生氣我會心疼的,你當然是很重要嘍,但是我們要長久交往就不可能不考慮和家人的互動關係對不對?你難道不願為了我給我家人一個好印象?」

  「我就知道我的寶貝對我最好了,拜!」他朝電話香了一個,輕鬆地掛掉。

  夢渝從頭到尾就聽他透過電話哄著女人,對此她是一臉的不敢恭維,不過看來他很快要梅開四度了,希望不要因此而影響她的計劃才好。

  程志新從冰箱中拿了一瓶果汁。倒一杯遞給她。「課上得還好嗎?」

  「很好。」她客氣地答道。

  「如果不習慣,隨時可以到公司來,哥可以安插任何一個你想要的職位給你。」程志新寵愛地看著夢渝。

  「你的位置也可以嗎?」她開玩笑地問。

  「沒問題!頭銜不過只是個稱呼而已,你想掛什麼名都可以。」他大方地說。

  她只得無奈地搖頭,想也知道他以為她說的是頭銜,她這大哥是標準的大男人,在他眼中,女人是裝飾用的、是給人欣賞的、等著男人寵愛的,是男人的附屬品,他絕對信服上帝以亞當的肋骨創造女人的神話。

  「不跟你扯了,我想請你幫忙。」夢渝直接說明來意。

  「沒問題!」他也不問什麼事就一口答應,幫女人是他天生的使命,這是他人生守則的第二條。

  「你知道紫鶯吧!」

  「當然!你們黃金女郎中的蘇非亞,那個聰明、能幹、財運特好。卻把一塊當十塊用的龜毛鶯,大學沒畢業就給自己賺到第一個一百萬,買了一層房子便宜得要死,起先她不知是傳說中的鬼屋。你們還直替她擔心,後來才知道是別人和屋主有過節,惡意中傷,倒讓她撿了個便宜。」程志新對妹妹的朋友,知道比較多的就是黃金女郎的成員,而黃金女郎的封號還是他封的呢!

  不過他對她們這些丫頭的想法可不贊同,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高學歷、高姿態的女人,一肚子高見,說起話來伶牙俐齒的,難纏得很,沒事高唱什麼經濟獨立、感情獨立的論調,根本就違反自然嘛!全天下的女人都那麼要強,叫男人疼誰去了?疼寵女人可是他人生守則的第一條。

  「她需要有人和她一起回家告訴家人結婚的事。我想請你陪她一起回去,當然不是真的要你們結婚。只需要有個結婚形式。」夢渝簡單地說明了情況。

  「夢渝!你們真的太亂來了,這是多麼重大的一件事?一個孩子耶!是個活生生的小人兒,不是小狗、小貓養著好玩的。」程志新不贊同地搖著頭說。

  「我們沒有人在玩!紫鶯向來就是有責任感的人,她這麼決定絕對是經深思熟慮的,現在她只是需要以不太刺激她父母的方式,讓她父母接受孩子而已。」夢渝鄭重地說。

  「她才幾歲?書都沒念完怎麼帶一個孩子呢?」程志新還是覺得這四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妹妹在兒戲。

  「紫鶯的確還年輕,可是她的心智成熟度絕對當得了一個好媽媽的,她的麻煩只在於怎麼讓家裡接受這個孩子而已。」夢渝喝口茶繼續地說服著。

  「這不可能,要是這事發生在你身上,我第一個就反對!年紀輕輕的就帶個無親無故的小孩。無疑是小孩玩大蛇,會把自己玩死的,她一時昏了頭。你該勸她才是,怎麼跟著其他人起哄?你們這幾個丫頭也太亂來了。」程志新搖著頭數落著。

  「紫鶯的個性向來說一不二,她不輕易決定一件事,如果她決定了,要是我們不支持,她也不會麻煩我們的,那樣她會一個人苦撐。以這幾年來的相知,她從小撐過多少超乎她年齡能負擔的事我們都很清楚,我們不幫她誰幫她?朋友做假的嗎?」夢渝看著大哥似乎已經有些感動了,他是最不能聽見女人吃苦的。

  「你知道紫鶯家裡的情況嗎?她一家大小除了父母和一個姊姊外,其他的哥哥全是問題人物,將來她父母只得靠她,所以絕對不能因為這件事壞了他們親子之間的感情,幫她好嗎?這麼好的女孩你忍心她為了一件善事,還受那麼多折磨嗎?」

  夢渝又繼續煽風點火說著,並放下了身段向大哥撒著嬌。

  程志新沒轍地看一眼妹妹,他就吃這一套,只要激起他的保護欲,什麼事要他點頭就容易多了。這也是為什麼他婚姻一再失敗的原因,女人沒有不被他溫柔的對待和傲人的外在條件所迷惑的,而他無法抗拒弱女子的要求,當然做他老婆的人也就無法忍受他沒有差等地兼愛天下各色女子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0-13 02:12:04

第二章

     六年後。

  「媽媽!今天我在學校裡面認識一個新朋友!」蘇映帆一看見蘇紫鶯就高興地奔向她。

  「這樣啊!一定是讓你很喜歡的人了,叫什麼名字呢?」紫鶯蹲著身替他擦擦額頭的汗。

  「她叫夏晴,很漂亮哦!」映帆亮著清俊的眼眸認真地說。

  「帆帆說漂亮,就一定漂亮了,她是你的新同學嗎?」紫鶯站起身來,慢慢地等著滿天的金星過後才走步。

  映帆則非常懂事地握著媽媽的手,仰著頭注意媽媽的氣色,他知道媽媽生了一種叫貧血的病,不可以蹲著馬上站起來。

  看見媽媽臉色還好,他才繼續地說:「不是,她是彩虹班的小朋友,被別的小朋友欺負了,蹲在花園裡哭,好可憐!所以我去安慰她,其他人笑我男生愛女生。可是我不怕。」他抬起頭得意地看著媽媽。

  「好勇敢哦!什麼原因讓帆帆這麼勇敢呢?」紫鶯滿心溫柔地低頭看著他問,她總是誘導映帆表達他的感受,希望把他教養成一個性格磊落的好兒郎,免得像他的生母語蘭有那麼多百折千纏的心思,吃盡作繭自縛的苦頭。

  「志新爸爸說女生天生是要讓人保護的,保護女人是男人的使命,」映帆認真地說著。

  紫鶯輕輕摸了他的小頭,表示讚許,不過她得記得和程哥提一下,和小孩子不要講太多他的男人哲學,萬一帆帆長大和他一樣處處留情,可就麻煩了。

  他們走到幼兒園的校門口,就看見一部豪華轎車停在外頭,一個小女孩抱著學校大門哭著要媽媽,旁邊蹲著一男一女哄著她。

  「晴晴,媽媽在家裡等你,跟蒂娜回去就見得到媽媽了。」蹲著的女的以帶著外國腔調的國語勸著,看起來應該是菲傭。

  「騙人!每天都騙人!」小女孩哭得淅瀝嘩啦的。

  「夏晴!你怎麼又哭了?」映帆走上前用他的小手溫柔地撫著夏晴的頭。

  夏晴一見他哭得更傷心了。「媽媽不要我了,我不要回家!」她嗚咽地說著。

  「夏晴乖!夏晴不哭!夏晴的媽媽不是不要你的,夏晴這麼可愛,你媽媽不會不要你的。」映帆很自然地說出了平常媽媽告訴他的話,只是把爸爸改成了媽媽,還一邊替她擦眼淚。

  「真的啦!她每天都說要來接我,可是每天都騙我。」夏晴生氣地說著。

  映帆偏著頭想了一下,他又安慰說:「大人說謊是不對的,你可以生氣,但是原諒他們一次好了,我們做錯事的時候,他們也會原諒我們的對不對?回去跟你媽媽說。做不到就不要答應,不然下次不原諒她了。」他又以媽媽平常對他說的話勸她了。

  夏晴嘟著嘴,抽噎了幾下,「蒂娜,我不要跟媽媽說,你幫我跟媽媽說,明天再騙我,我就永遠生氣了。」

  「媽媽,她就是夏晴。夏晴,她是我媽媽。」映帆像個小紳士般地介紹著讓兩人認識。

  「你好!」紫鶯親切地蹲下身,伸出手撫著她的臉,慈愛地說:「帆帆說你好漂亮,我也覺得你好漂亮哦!」

  「謝謝蘇媽媽!」夏晴終於露出了一個可愛的笑容。

  「晴晴!」這時候路邊停了一部計程車,宣郁淇連忙跑了下來。

  夏晴一見媽媽,噘著小嘴,別過臉去。

  「生氣啦!對不起嘛!媽媽工作太忙才走不開的,只好叫司機叔叔和蒂娜先來接你,」郁淇蹲下身陪不是。

  「蘇映帆要我原諒你一次,我才原諒你的,下次再騙我,就永遠不理你了!」

  夏晴嘟著可愛的菱角小嘴鄭重地宣告著。

  「知道了。」郁淇這才轉過身來,看著映帆。

  「夏媽媽好!我是蘇映帆,夏晴的新朋友,下次請不要再騙夏晴了。她會好傷心的。」映帆一點也不怕生地把心裡的話講出來。

  「謝謝!」郁淇尷尬地說著並向紫鶯點個頭,「你的兒子嗎?」

  「是的。你好,我叫蘇紫鶯。」她緩緩地站起身,一手扶著校門。

  映帆則從她的背包中,很熟練地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謝謝!」她低頭看了兒子一眼,跟他道個謝,才將名片交給郁淇。

  「宣郁淇。」郁淇接過名片也遞過自己的名片,她是彩姿化妝公司的負責人。

  「難怪蘇小姐把兒子教得這麼好,原來本身就受這麼高的教育。」郁淇對眼前這個看起來年輕得不像有個這麼大孩子的媽媽感到意外,居然是附近大學的老師。

  「哪裡!有空歡迎帶夏晴來玩,兩個小孩很投緣。」紫鶯誠意地說。

  「好的。我一定會打擾的,你的兒子真是個小帥哥!好惹人愛呢!」郁淇一見映帆就覺得喜歡,而且有股親切感,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此後映帆的口中就常常掛著夏晴,夏晴回家也總是蘇映帆如何如何,就連她在國外的外公外婆和舅舅都知道她有個好朋友叫蘇映帆。

  郁淇有時候不能接夏晴,就乾脆讓夏晴隨映帆他們回家,她忙完了再過去接夏晴,慢慢的,她對紫鶯有所瞭解,紫鶯和自己一樣是個單親媽媽,映帆有三個乾媽和一個很帥很有錢的「志新爸爸」。

  看一下時間,差不多該去接女兒了,她拿起背包,走出辦公室就打算出去。

  「總經理!總裁下午三點到,三點半他要參加業務會報。這些簽呈等您簽!」

  她的秘書立刻提醒她。

  看了一下所有的簽呈,郁淇考慮了一下,這下又會讓女兒氣哭了,已經答應要去接她的,誰知那工作狂說來就來?

  於是她撥了一通電話給紫鶯。「喂!紫鶯嗎?抱歉!又要麻煩你了。」

  電話那頭的紫鶯二話不說地答應了,夏晴和帆帆很合得來,通常他們一下午睡個午覺起來,會自己玩自己的,她反而可以很專心地做自己的事,所以她很樂意帆帆有個玩伴。

  開完業務會報之後,郁淇在辦公室招待自己的哥哥兼頂頭上司,目前以他們家族為主的泛雅集團總裁──宣靖濤。她這個哥哥是個奇才,當了幾年醫生,六年前才放棄向來的志趣,回家接掌事業,三十歲才棄醫從商卻可以很快進入情況,四年就接下總裁的重任,因為泛雅是跨國的企業組織,所以宣靖濤人如其名地在國際化妝品業,平靖紛亂的市場競爭波濤,讓泛雅穩立不敗。

  「哎呀!」她突然大叫一聲。仔細地端詳著哥哥俊逸不凡的五官。「我就說嘛!怎麼一直覺得帆帆面熟,原來像你!」她恍然大悟地說。

  「發什麼神經?」宣靖濤聚起他的修長濃眉,不知所以地問。

  「哥!你知道嗎?晴晴最近新交了一個好朋友。」郁淇興致勃勃地說。

  「知道!叫蘇映帆,是他們全校最帥、最聰明的小男生,他媽媽很好,每天都會接他下課、每天煮飯給他吃。」近來宣靖濤常常在電話中,由外甥女口中聽見蘇映帆的事情。「你啊!孩子生下來也不經心,讓晴晴成天羨慕別人的媽媽多好。」

  宣靖濤不悅地看妹妹一眼。

  「哥!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嘛!紫鶯的工作時間少,一個禮拜就十堂課,當然可以花很多時間陪孩子,哪像我成天那麼多事,想走都走不開,可我對晴晴不也是盡心盡力在撫育著嗎?」郁淇立刻辯解道。

  「你不給她正常的家庭就不對,不想承擔婚姻卻只想要小孩,只顧自己的心理需要,你可以給孩子最好的物質生活又怎樣?就有剝奪她享有父愛的權利嗎?」宣靖濤雖然疼妹妹,可是對她未婚生子的事,說什麼也不能認同。

  郁淇閉上了嘴,她不奢望哥哥會懂的,和他爭辯也沒用。

  「哥想不想四處看看?那麼久沒回來了,想去哪我可以帶路。」郁淇看了一下表,快五點了。連忙轉移他的注意力。

  宣靖濤搖頭。「有時間早點回去陪孩子。」

  「好了啦!每次一見面就訓人,我的孩子都已經這麼大了,你還當我是個小鬼訓。」郁淇板著一張臉,不高興地抱怨,自從她生了夏晴後,一家人成天在意的就是她有沒有善盡母職,活像她是女兒的後母似的。

  「哥,紫鶯那可愛的兒子真的很像你,你要不要去看看?」郁淇很想將兩人比對一下,看是她的錯覺,還是真的很像。

  「別在那邊無聊了。」宣靖濤可無心聽她瞎說。

  「一起去接晴晴也好嘛!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郁淇閃著靈動的眼睜說。

  宣靖濤看著妹妹生動的表情,內心感到安慰,雖然對她任性地不婚生子不同意,但是看她對孩子投注的心血,以及心境上的改變,可以說孩子帶回了她的快樂。

  「好吧。」他終於點頭。

  聽見哥哥許可,郁淇開心得像得到第一個洋娃娃的小女孩,她覺得生活愈來愈美好,每天一醒來看見女兒熟睡的臉,心中就有著無比的踏實感,經常和女兒在一塊,不知不覺也和女兒一樣心性單純起來,想到可以比對帆帆和哥哥到底是不是很像,就有著期待揭曉的樂趣。


  一聽到門鈴,程志新立刻打開門。「回來啦!帆帆不夠意思哦!要去海邊怎麼不等爸爸呢?」他看也沒看門外的人,立刻回廚房去炒他正在鍋中的菜。

  門外的郁淇遲疑了一下。

  程志新沒見兒子回音,而門外也沒動靜。「靜娟嗎?怎麼不進來?程哥可是很想你哦!」廚房中除了炒菜聲,就丟出了這麼一句甜得膩死人的話。

  還是沒聽見進門的聲音。「你還在為那天的事不好意思嗎?別在意。程哥知道你喝醉了。不過程哥倒是真的很高興你想找我當你的第一個男人。」他邊把菜裝在盤子上邊說。

  郁淇聽到這些話,覺得有趣,這個自稱程哥的人是帆帆的爸爸,紫鶯的前夫,居然在自己前妻家做起飯來,還不忘和她的好朋友調情。

  宣靖濤聽到這些話只是皺著眉頭,暗怪妹妹把孩子寄在這麼不正經的人家裡。

  程志新沒得到靜娟信以為真急忙解釋的反應,那麼不是靜娟了,應該是心婷,他把鍋子洗一洗。又說:「是心婷嗎?怎麼不吭聲?又甩不掉男朋友要找我幫忙了?乾脆我們倆湊合好了,我會很疼你的。」

  仍是沉默,也沒得到心婷順著他的話,嗲著聲和他禮尚往來的回話。

  「夢渝嗎?你一定得逼紫鶯去檢查身體,她貧血的狀況愈來愈嚴重了,今天還昏倒了,我的話她一句也不肯聽,就只會把我關在房外,你進去說說她。」他把菜放下鍋,邊炒菜邊說著。

  郁淇一聽紫鶯昏倒,立刻進門並出聲道:「她人在哪裡?」

  程志新聽見了陌生的聲音,立刻探出頭來。而郁淇一見他。不自主地退後兩步,若不是宣靖濤扶著她,只怕她會跌坐在地上。

  「怎麼了?不舒服嗎?」程志新身上圍著圍裙手上拿著鍋鏟,好意地問著。

  「沒……沒什麼。」郁淇定下神來,避開了他關心的眼神,往哥哥懷中躲了一下,卻又不自覺地再看他一眼。

  「你一定是晴晴的媽媽了,看女兒就知道媽媽是個大美人。你好!我是程志新!」他大方地伸出了手,表示友好。

  宣靖濤立刻伸出手,握了一下他的手,「宣靖濤。她是舍妹宣郁淇。」他不想讓這麼隨便的人碰妹妹的手。

  程志新這才注意地看了對方一眼,他只要眼前有美女,就看不見其他人,但宣靖濤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器宇軒昂的外貌看起來有些眼熟。

  他微皺著眉想了一下。是不是曾在商場見過這個人,「幸會!是否是泛雅國際機構的宣總裁?」

  「正是。請問晴晴在哪?」宣靖濤只關心外甥女,他神情冷淡地問。

  「紫鶯的工讀生帶去海邊散步,紫鶯突然不舒服,怕孩子擔心,所以讓工讀生帶出去走走,不讓孩子看見她難過的樣子,希望你們別見怪才好。」程志新的言語之中帶著憂心和毫無掩飾的心疼,讓郁淇覺得他對前妻還有著深深的疼惜。

  「哪裡!是我不好,我不該讓晴晴來打擾的,我可以去看她嗎?」郁淇內心非常過意不去,她眼中含著淚說。

  程志新立刻在餐桌上抽張面紙遞給她。「別難過,紫鶯這些年來,操勞過度把身體弄壞了,與你無關的,她很喜歡晴晴來我們這兒,給帆帆找到玩伴是她最希望的事了。」

  程志新很自然地安慰她,那關愛之情讓人覺得窩心,郁淇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宣靖濤打量一下程志新,一個已婚的男人對別的女人不是嘴上調情,就是一臉的關愛,看起來不像是拈花惹草不安好心,但礙眼,自以為段正淳重現江湖似的。

  程志新走到紫鶯房門口,輕聲地叫了幾聲,沒有回音。他轉過身對宣家兩兄妹說:「可能睡著了,她長期睡眠不足,我想讓她多睡一下,能不能請兩位等會兒,孩子們應該快回來了,等孩子回來再叫醒她好嗎?」

  「好的!」郁淇毫不遲疑地回答。

  「那你們坐一下,我再做些菜,晚上留下來吃個便飯再回去,」程志新臉上堆滿了讓人無法拒絕的盛情。

  「不了!我們不便打擾。」宣靖濤見妹妹沒有拒絕,立刻代她回絕了。

  「事實上是我希望宣小姐能幫我藉機會勸勸紫鶯,讓她上醫院徹底檢查,可以嗎?」他以殷切的期望看著郁淇。

  郁淇讓他一注視,心又不自主地慌了起來,她慌亂地點頭。



  映帆一進門,就看見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宣靖濤,他小小的心砰然受到撞擊。

  「爸爸!」他走向宣靖濤,卻讓程志新給抱起來。

  「小寶貝好乖,一進門就知道找爸爸。」程志新寵愛地在他臉上捏了一把,滿心歡喜地抱著乾兒子。

  夏晴則興高采烈地投向舅舅的懷抱。

  「帆帆!這是我舅舅,比你爸爸帥吧。」夏晴得意地說著,她很羨慕好朋友有那麼帥又那麼疼他的爸爸。

  映帆定定地看了宣靖濤許久,宣靖濤只是關愛地替夏晴把亂了的髮絲整好,注意力始終在外甥女身上,映帆看著看著,嘴一扁突然放聲哭了出來。

  「怎麼了?」這一哭讓程志新心慌意亂了。「帆帆怎麼了?」他連忙把乾兒子緊擁在懷中。

  「媽媽騙我!爸爸不要我!真的不要我!」他流著眼淚哭得好傷心。

  「帆帆怎麼了?」紫鶯一聽見兒子的哭聲,立刻出來。

  「媽媽!」映帆一見媽媽,馬上伸手向她靠去,更是哭得不可收拾。

  紫鶯隨即把兒子抱過來。「怎麼了?什麼事讓帆帆難過了?」

  「你騙我!爸爸不是跟我沒緣,他真的不要我啦。」映帆傷心地說著。

  紫鶯抱著兒子輕聲地哄著,「帆帆!為什麼這麼說呢?志新爸爸又做錯什麼事了嗎?」

  「不是志新爸爸,是我爸爸啦!相片上的爸爸啦。」映帆指著宣靖濤說。

  紫鶯這才轉過來看客人一眼,宣靖濤也莫名其妙地注視著這一對母子。

  眼前過於瘦弱而臉色顯得蒼黃的女子,一點都沒有少婦的樣子,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實在想像不出有個這麼大的孩子。

  紫鶯一時還弄不清楚怎麼回事,她看著沙發上這外貌出眾的男人,是覺得有些面熟,但帆帆說什麼相片上的爸爸呢?

  猛然,她想起來了,心婷曾經以帆帆的相片經過電腦處理,推測他長大會是什麼樣子,也假設如果帆帆長得像父親,他父親應該就像照片上的樣子,有一回帆帆被其他小孩譏笑而鬧情緒,心婷還跟帆帆說,相片上的人就是他的親生爸爸。

  她慈愛地看著兒子問:「帆帆覺得客人叔叔像心婷媽媽說的爸爸對不對?」

  「不是像,他就是爸爸啦。」映帆非常肯定地說,還幽怨地看宣靖濤一眼。

  這回他終於得到宣靖濤的注意了,宣靖濤看著眼前的小男孩,就像看見自己小時候的照片似的。

  「帆帆不哭,去把相片拿出來,我們來看是不是很像好不好?」紫鶯仍是非常平穩地對兒子說,並把兒子放下。

  「嗯!」映帆立刻跑進他的臥房,從他的寶盒中拿出一張護貝著的相片出來。

  「你看!相片上的爸爸就是他呀!」映帆抽噎了一下,看宣靖濤一眼,嘴又扁了起來。

  紫鶯看了一下,程志新立刻把相片拿過去。和宣靖濤比對了一番,果然非常的像,郁淇也好奇地過來,借相片過去看,看完並遞給哥哥。

  宣靖濤看了一下相片,和自己是相像,但他可以確定那不是他的相片,一來他沒有那相片中的衣服,二來他怎麼可能莫名其妙地冒出個兒子?

  「帆帆看相片上的衣服,是不是媽媽做給你當生日禮物,而你最喜歡的那一件?」紫鶯從宣靖濤那兒要回了照片,蹲在兒子身邊,指著上頭胸有成竹地問。

  「嗯!」映帆用力地點頭。

  「那帆帆知道這世界上除了帆帆不會有第二個人有這件衣服對嗎?」

  「嗯!媽媽做東西,做不出一模一樣。」映帆很誠實地說出他的結論。

  「所以那張相片是帆帆的相片用電腦加工作的,那是心婷媽媽想安慰帆帆才這麼做的,帆帆不像媽媽,所以心婷媽媽認為帆帆像爸爸,才把帆帆長大後的樣子說成是爸爸,客人叔叔像帆帆,但不是爸爸,這樣帆帆明白嗎?」紫鶯溫和地說。

  「我像爸爸,那麼像我的人為什麼不是爸爸?」映帆仍是疑惑地看著媽媽。

  「媽媽曾經和你說過乞丐王子的故事記得嗎?世界上會有很像的人,但不一定是親人,帆帆和客人叔叔就是很像的人,帆帆喜不喜歡客人叔叔?」

  映帆又看了一眼宣靖濤,宣靖濤也和善地對他微笑,他直覺地喜歡眼前的小男孩。

  「喜歡!」映帆見到他的微笑立刻點頭。

  「那麼帆帆應該很高興。長大以後可以像客人叔叔這麼帥,這麼讓人喜歡對不對?」紫鶯這一番哄兒子的話,讓程志新沒來由地吃起味來,她幾時注意過男人帥不帥了。

  同樣的看著紫鶯哄兒子,宣靖濤心中居然有著溫馨甜蜜的感覺,雖然不干他什麼事。

  「嗯!」映帆露出了進門以來第一個笑容,他右頰上乍現那淺淺的笑窩和宣靖濤先前微笑時是一樣的。

  「好啦!那你可以去和客人叔叔自我介紹,看他願不願意和你做朋友?」紫鶯輕拍了兒子小屁股鼓勵道。

  映帆立刻走到宣靖濤面前,有禮地說:「叔叔!我是蘇映帆,夏晴的好朋友,叔叔願意和我做朋友嗎?」他有些羞怯地伸出手。

  宣靖濤欣賞地伸出他的大手,將那稚嫩的小手包在手心,突然覺得由手心傳來一股熱流,直流向他的心窩,他知道自己非常喜歡這小男孩,不只是因為他良好的教養,而是一種莫名的情愫。

  他把映帆抱起,放在另一條大腿上,擦去映帆眼角的淚水。「叔叔叫宣靖濤,很高興和你成為好朋友。」

  映帆仰著頭,看著他笑得好開心,夏晴也跟著笑了。

  紫鶯緩緩地站起來,只覺得眼前一片黑,程志新連忙扶著她,她靜靜地站了一下,覺得好些後,立刻對客人說:「開飯了。郁淇、宣先生抱歉!你們一定餓壞了,程哥!謝謝你,麻煩你親自下廚,怡珍吃過再走。」她對工讀生說。

  「兒子都這麼大了還跟我客氣什麼?」程志新實在不喜歡她這麼見外。

  「老師,我想早點回去準備期中考。」林怡珍怯怯地說。

  「那冰箱中我做了一些包子,你拿一些回去,晚上唸書肚子餓了用小電鍋蒸來吃。」

  「不用了!」林怡珍覺得惶恐,每次來老師總是給她帶這個帶那個的。

  「程哥,幫我拿一下。」紫鶯仍是覺得有些頭暈,不便走來走去。

  程志新立刻到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一袋包子。「帶著吧!你們老師的關愛不是每個人想要就有的,回去好好唸書,但別念太晚,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把身體顧好,別老想考什麼托福,找個好老公就是托到最大的福了。」他很自然地拍了林怡珍一把,林怡珍立刻臉紅地低下頭,又崇拜地偷看他一眼。

  「老師再見,師丈再見,各位再見!」林怡珍有禮地走了。

  「吃飯了!」程志新為每個人盛好飯後,好心地問:「晴晴今天要不要志新爸爸喂?」

  「要!」夏晴高興地點頭。

  郁淇被這一問一答嚇得心臟差點跳出口,宣靖濤則是不贊同地看妹妹一眼,隨後又看程志新一眼。

  「晴晴要叫程叔叔才有禮貌。」宣靖濤和聲地對外甥女說。

  「叔叔,晴晴說她沒有爸爸,所以我把志新爸爸和她公家,沒有爸爸很可憐的,叔叔讓她也跟我叫志新爸爸好嗎?」映帆轉過頭,眨著清明的一雙眼睛對著宣靖濤問。

  宣靖濤看著那可愛的小臉蛋滿載著期望,當然沒辦法說不。但他看了妹妹一眼,希望她聽得見孩子在說些什麼。



  回到宣家大宅,宣靖濤把熟睡的外甥女抱進房後。走出幼兒房,瞥見妹妹在房中發呆,他輕輕地走進去,出了神的郁淇始終沒察覺。

  「那個程志新就是晴晴的爸爸對嗎?」宣靖濤在籐椅前坐了下來。

  郁淇整個人嚇得彈了起來。「亂講!怎麼可能,他根本不認識我。」

  「但你認得出他,不然你不會不時地注意他的一舉一動,特別是他喂晴晴吃飯時,你的眼沒離開過他們兩個。」宣靖濤整個晚上無時不注意著妹妹,因為她一見程志新時的失態讓他起疑,而她見程志新對紫鶯的關懷,又有著複雜的眼神。

  「不是!哥你不要亂講,你才是應該去查查,為什麼紫鶯的兒子不像她前夫倒和你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郁淇強自鎮定地轉移哥哥的注意力。

  「長得相像的又不是沒有,至少蘇紫鶯見到我是坦蕩蕩的,不像你平常的篤定沉穩,一見程志新就全部瓦解,若不是心虛何必深怕人家接近晴晴?你簡直欲蓋彌彰。」想到飯後她把女兒緊緊地栓在身邊,不讓女兒靠近程志新,他只覺得那無疑是不打自招。

  「郁淇!你有沒有想過世上很多事,就是那麼巧。晴晴回台灣交的第一個好朋友,其實是她的異母哥哥,像你這麼胡來。萬一上天捉弄人,讓兩個孩子晚個二十年認識成了男女朋友,後果會怎樣?你的一時任性會害到孩子的。」宣靖濤深思遠慮地考量事情的嚴重性。

  「哥你到底想說什麼?」郁淇惶恐地抱著膝蓋。被哥哥的話嚇到了,她以為這輩子不可能再遇到孩子的爸爸的,怎知老爸派她回台灣開發市場,「得讓孩子相認,蘇紫鶯看起來是個明理的人,應該不會對他們的婚姻造成太大的傷害。」宣靖濤雖口上這麼說,但也沒把握,畢竟那對夫妻看起來感情很疏離。

  「他們已經離婚了,紫鶯一個人帶孩子的。哥!你真的要查一查,帆帆一定不是程志新親生的孩子,不然他乾媽怎會做這麼一張相片給他當爸爸呢?」郁淇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你又想逃避現實,既然人家已經離婚了,那就更該明說,你自己考慮考慮,十天內你不作決定,我就去找程志新。」宣靖濤丟下話就回自己房裡,根本沒把妹妹的話當作回事,他從沒見過蘇紫鶯,如果見過他不可能沒印象。不過知道她離婚了,心中有股奇妙的解脫感,心想因為她賢良德慧所以讓人欣賞。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0-13 02:12:36

第三章

    接到宣靖濤邀約的電話,紫鶯覺得有些納悶,郁淇的哥哥找她有什麼事?不過她仍是禮貌性地答應,先和林怡珍約了時間,讓她到家裡陪映帆,才出去赴約。

  她一進餐廳東張西望的樣子,讓宣靖濤看了覺得有趣,她怎麼看都像個人事不解的女孩,無法想像是個孩子的媽,更沒辦法和大學裡面的教授連在一起,偏偏事實擺在眼前,她兩者都是。他請侍者帶她過來。

  「抱歉!我不知道是這麼正式的餐廳。」她一坐下立刻向他道歉。她穿著家居的運動衫和牛仔褲,套個運動鞋就出門了。

  而他西裝革履的,一身精緻行頭更襯托出那舒閒優雅的貴族氣質。

  「沒關係,這裡是講究一些,不過你是貴賓,怎麼穿都可以,別介意。」他說得像是這裡的老闆似的。「喝咖啡嗎?這裡的咖啡很不錯。」他體貼地建議著。

  「果汁好了。我不能吃刺激性的東西。」她坦然地看著他,仔細看還真的和帆帆很像,很自然地就流露出她看兒子時滿意疼愛的神情。

  宣靖濤被她看得不知如何是好,少有女人像她這麼看他的。沒有癡迷沒有心動,全然欣慰的樣子。除了他媽。

  「恕我問一件私人的事,你和程先生離婚多久了?」侍者送來果汁走開後,他才開口問。

  她愣了一下,蹙著眉想了一會。「今天幾號?」

  「四月一日,抱歉!這是很唐突的問題,本不該問的。」宣靖濤連忙致歉,以為她認為他在愚弄她。

  「嗯……帆帆滿月的時候程哥到我家提親。帆帆六月六號生的,現在快滿六歲,五年八個月二十五天,不對得再加一天,中間有個閏年。」她自言自語地算著。

  她想了半天原來是在算正確的數字,說完腦中還在想這樣的推算過程有沒有錯,她自認數學從來沒有好過。

  宣靖濤鬆了口氣,那麼妹妹的魯莽行事,對她的傷害就不會這麼大了。

  「為什麼離婚?」他原本只是想評估告訴她晴晴的事,會給她帶來多大的負面作用,但此下他卻有股想進一步瞭解她的衝動。

  紫鶯警覺了起來,本來和他說話,很自然地就像和帆帆相處一樣。什麼事都坦誠不諱的,這才發現這人不是她什麼人,憑什麼探問她的私事。

  「你在替內政部做探討離婚率升高原因的問卷調查嗎?」她一防備起來。可是伶牙俐齒。精明得很。

  她忽然轉變的態度。著實讓宣靖濤訝異,見識到她的另一面,不是溫柔的慈母,也不是和善的女主人,更不是先前全然認真地算起日子的糊塗蟲。

  他即刻欠身道歉並解釋道:「我無意刺探別人的隱私。」

  「無意刺探都這麼理直氣壯的開口,當你有意瞭解時不就把人送進調查局訊問?」她睨著眼,對他的說辭一點都不以為然。

  他優雅地啜了一口咖啡後,才鎮定地說:「真的很失禮,但我無意冒犯,只是這件事關係到晴晴的身世,而我不想造成無謂的傷害,所以不得不慎重。」

  「有話請直說。」紫鶯不悅地看他一眼,語氣已經不像先前那麼氣憤了。

  「我真的需要知道你們離婚的原因。」明知道開口不會得到好臉色,但是他卻不能貿然地把事情告訴她,他擔心的是萬一破壞了人家復合的機會,雖然只是一個晚上相處的經驗,可是他很確定程志新仍把她放在心上。

  「你以為你有權利評估別人可以知道一件事情到什麼程度?你當你是神嗎?」

  紫鶯以極冷的眼光審視著他。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不必浪費彼此的時間,你若認為有權掌控我該知道些什麼,那麼我也有權評估該給你多少你想知道的訊息。」她一口把剩下的果汁喝完,就等著他的決定,若他還要套話,那麼她就走人。

  宣靖濤考慮了一會兒,看著她說:「晴晴是程志新的骨肉,」紫鶯聽到這些話,先是訝異後是不解,然後是搖頭。「怎麼可能?程哥雖然花心,可是還不至於不負責任,不認自己的女兒啊!」

  「他應該是不知道,郁淇只想有個自己的孩子,不想有婚姻,我想他們之間大概只是露水姻緣。」

  「這麼說倒有可能。程哥常常在酒店撿些無處可歸的女人回飯店。他那個人情感濫到無以復加,」她搖搖頭,真不明白為什麼夢渝有這麼一個和她性格南轅北轍的哥哥。

  宣靖濤對她的反應非常不解,按理說她再怎麼開明,知道自己前夫的這種事,也不應該是全然局外人的樣子。

  「這事和我們離婚的原因有什麼關係?」紫鶯撐著腮幫子,研究著前因後果。

  「我無意破壞你們的感情,只是希望孩子能認父親,雖然不能生活在一起,但總比瞞著她,對她造成不良的影響小。」宣靖濤誠懇地看著她。

  「這還是跟你想知道我們離婚的原因無關,更別說和破壞感情又有什麼關係了。認識程哥的人都認為沒人抱著小孩來找他才是奇怪呢!」於是她認真地想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就只有眼前這個孩子的舅舅找上門來?照程哥一晚歸就撿女人的習慣,應該是子女滿街跑才對。

  「你好像很不認同他?」宣靖濤很技巧地轉移話題。

  「我不認同的只是他男女關係和感情的態度,不是全部,他是一個很好的大哥、很好的老闆,也是個好爸爸,放心讓晴晴和他相認吧。如果郁淇不介意他對女人的愛沒有差等的話,他也會是個好情人。」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是異想天開,居然想撮合程哥和郁淇,程哥定得下來嗎?她實在沒信心。

  「你是受不了他的感情氾濫?」宣靖濤等著依她的反應做判斷。

  紫鶯皺了一下眉頭,這個人千方百計地想知道她離婚的原因,到底是為什麼?

  他不像窮極無聊喜歡探人隱私的人,可能是為了他妹妹吧,如果是這樣是可以讓他安心的,善於察言觀色又容易洞悉別人心事的她如此決定。

  「告訴郁淇我和程哥的婚姻從來沒有意義過,他只是到我家提親,讓我家人和外人知道我已經結婚了,也請她別介意帆帆,帆帆不是程哥的孩子,所以他們的問題應該很單純,就看兩個大人彼此願不願意接受對方,可以的話,晴晴就有一個完整的家了。」她毫無隱瞞地說出真相,有別於多年來對外人從不透露的作風。

  宣靖濤意外地聽到這番話,怎麼也沒想到像她這樣的女子,會生下私生子。

  「帆帆的父親呢?」他掩不住關心地問著。

  「我當年無知受男人的欺騙,懷了孩子不想拿掉,所以找個人回家騙家裡說是孩子的爸爸,結了婚又離婚,這個答案可以嗎?」她很快地塞住宣靖濤的嘴巴,為了程哥和女兒團圓的機會,她不能成為程哥的阻礙,可是也沒理由讓外人知道帆帆太多事。

  聽她這麼說,宣靖濤無法相信也無從懷疑,她不像個被始亂終棄的棄婦,說起往事既沒一絲自憐也沒有憤恨,好像就是找一個理由似的,可是這是一個很合理的答案。

  但是有一點不對,如果他長得像那拋棄她的男人。為什麼見到他,她那麼的平靜,坐在他面前講這些事,一點情緒波動也沒有?

  「你原諒對方了?」他故意這麼問。

  「當然!帆帆是這麼好的一個孩子,為了和這個孩子相遇。再被拋棄個十次八次我也甘心,宣先生這些話你聽到就好,我不想欺騙世人,但是我不希望孩子受傷。這事傳開對帆帆傷害很大,我不希望他認為他爸爸不要他,所以希望你能保持緘默。」紫鶯不知道這人為什麼懷疑她,可是她不讓他再有可疑的地方。

  「放心!我不會忍心傷害那麼可愛的孩子的。」縱然仍是疑惑,但被她感動,也被她說服了,那麼纖弱的外表下,包含著那麼勇敢的心,他由衷佩服,那個沒帶眼球的男人真咳知道自己錯失的是多麼好的妻子和兒了。

  「謝謝!晴晴的事需要我和程哥說嗎?」紫鶯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容,繼而關心問道。

  「我純粹想瞭解這件事會不會對你和程志新造成傷害,才約你出來的,既然事情是這樣,我會鼓勵郁淇自己和他說,畢竟她做的事,對一個男人來說是非常不尊重的,應該親自賠禮才是。」他喜歡她卸下防備後,平易近人的和善態度。

  她欣賞地看他一眼,「你是個好哥哥!也是個成熟穩健的人,希望我可以把帆帆教得像你一樣。再見。」說完她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心上的石頭放下後。她忘了自己的身體狀況,站得太急還沒站穩就頭暈目眩。

  宣靖濤旋即伸手一帶,讓她倒在自己身上,見她昏了,立刻讓侍者叫車送她上醫院。



  看著病床上那蒼白的容顏,宣靖濤中心油然升起了一縷縷疼惜的情絲,現代人還會有營養不良造成的貧血。加上過勞成疾的肝功能衰竭,才使得她容易昏迷,於是他才想起她應該是學業沒完成就生下孩子,這些年來既要唸書還要帶小孩,更要張羅教養孩子的費用。

  汪靜娟在門外探了一下頭。

  「靜娟媽媽!是這裡沒錯,宣叔叔在裡面。」映帆立刻放開乾媽的手到病床前。「媽媽!」他伸出小手摸著媽媽的臉,見媽媽沒有反應,急得漂亮的眼睛盈滿著清淚。

  「帆帆別急,你媽媽太累了,吃藥後睡著了,不會有事的。」宣靖濤將他帶到身邊,輕聲地安慰著。

  「真的嗎?」映帆仰頭天真地問道,臉上馬上有了笑容。

  「嗯!」宣靖濤將他的淚擦掉,這小男孩很懂事,但淚水好像太多,兩次見面都替他擦淚水,小男孩還是得在生活有爸爸做學習的榜樣才行,宣靖濤心有所感。

  這時他才注意到靜娟從一進門,就當他是雕像似的從上到下看不停。

  他看了眼前這漂亮女子一眼,身上穿著醫院的制服,白淨的一張瓜子臉,紅艷的櫻唇微啟,女人看他看得目不轉睛是常有的事,可是這女子的目不轉睛卻不是癡迷,而是震驚,他長得嚇人嗎?

  「靜娟!你擋在門口發什麼呆啊!」心婷一接宣靖濤的電話,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趕了過來,擔心的就是紫鶯的狀況,誰知道一進門就見個木頭美人呆在那兒,讓她急得不得了。

  她探頭進去了,看見宣靖濤也怔住了。「他誰呀!在這裡做什麼?」她眼神立刻戒備起來。「帆帆!過來心婷媽媽抱。」心婷幾乎是把映帆用搶著過來。

  「心婷媽媽,他是宣叔叔,我的好朋友夏晴的舅舅,叔叔,這位是我的心婷媽媽,那位是靜娟媽媽,等一下夢渝媽媽就會上來了,她在問醫生我媽媽的情形。」

  映帆才說完,夢渝就進門了,她也是被宣靖濤和帆帆神似的程度嚇著了。

  「宣先生嗎?我是程夢渝,謝謝你送紫鶯過來,也謝謝你通知我們。」夢渝是從震驚中恢復得最快的人。

  「哪裡!蘇小姐的備忘錄中寫著,如果她發生意外,請通知各位,希望沒打擾到各位。」他和氣地站起來。一一的和她們握手,最後從心婷手中想把映帆抱過來,可心婷卻閃了一下,把帆帆交給夢渝。

  「我不管你是什麼人,帆帆是紫鶯辛辛苦苦帶大的,」她擋在夢渝的前頭,不讓他接近孩子。

  「心婷!」夢渝拉了她一把,暗示她不可衝動。

  「沒錯!不要以為紫鶯家裡不諒解她。你就可以欺負她。我們都會幫她的。」

  靜娟也嚴肅地說著。

  「靜娟!」夢渝實在會被這傻大姊急死,什麼時候不發作。偏在這重要時刻文不對題地洩紫鶯的底呢!難怪哥哥要叫她蘿絲。

  映帆困惑地看著三位乾媽,完全聽不懂她們說些什麼。

  「帆帆你和靜娟媽媽一起去買水果好嗎?買媽媽最喜歡吃的水果回來。」夢渝對乾兒子說。

  「嗯!」映帆點著頭應聲,很高興能夠為媽媽做一點事。

  「靜娟,順便帶帆帆去買束花。」夢渝對她暗示一下。慶幸她理解地點頭。

  「宣叔叔你等一下,我很快回來。」映帆說得好像很快要回來解救他似的。

  孩子離開後,夢渝開門見山地說:「宣先生有什麼打算?」

  宣靖濤看了夢渝一眼,合宜的套裝顏色淡雅,臉上極富自信,和崔心婷強悍明快的作風相較,顯得內斂而有城府。

  「兩位誤會了,我先前不認識蘇小姐,更不為帆帆來的,帆帆只是湊巧和我長得像。」他很快地表明態度,也很明顯地看出兩人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那就好!抱歉!剛剛對你不太友善。」心婷重新伸出手,大方地主動握了一下他的手。

  「哪裡。醫生說蘇小姐還要做進一步的檢查,需要住院幾天,這幾天帆帆就到我家好了。我外甥女和他很熟,蘇小姐和我妹妹也相熟。」他看著兩人,完全不像是建議地說著,對於帆帆他有著難以言喻的奇妙感情。

  「不必了,我們可以請假帶帆帆,而再過幾天就春假了。我可以全力支援,如果將來紫鶯需要住院,我們也可以輪流照顧。」夢渝立刻婉拒,畢竟還沒摸清他的底細,怎麼可以輕信他。

  「蘇小姐的病不輕,住院檢查需要人照顧,休養期間也需要,兩位應該要有長期支援的打算。」他以銳利的眼神掃視了兩人一番,慣於決策的他,有著自然流露的威信。

  「謝謝宣先生的關心,紫鶯和帆帆的事我們會安排。」夢渝仍是不慍不火地答覆他。

  宣靖濤賞識地看她一眼,少有人可以這麼從容地拒絕他。「蘇小姐需要休息,帆帆上下課由我們接送,待各位下班再接回去,這樣才能長久。」

  夢渝不願意。可是卻不得不同意,如果要紫鶯安心養病,這是個好辦法,不影響大家的作息太多的情況下,紫鶯才可能接受,但是這個人為什麼熱心?他和紫鶯非親非故的,若說不是有什麼企圖誰相信?

  事實上宣靖濤自己也不知道幹麼這樣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他沒當過童子軍,日行一善絕對不是他的生活守約,他沒來由地關心病床上的弱女子,莫名地喜歡上她那不該像自己的兒子。

  「如果紫鶯答應的話,我沒意見。」夢渝不想貿然答應。



  紫鶯躺在床上聽著郁淇和夢渝兩人以最佳的風度無微不至地爭取帆帆晚上的去處。覺得那畫面真是賞心悅目,她們兩人都是采強勢作風,軟性訴求的方式。

  「宣小姐工作繁忙,晚上還要帶女兒,那麼辛苦,還這麼誠意幫忙,實在感謝,不過真的不客氣,帆帆我帶回去就行了。」夢渝以那柔和的聲音輕聲地說著。

  郁淇則帶著甜甜的笑說:「程小姐其實我是有私心的,晴晴一直希望有兄弟姊妹,我想起此機會,讓她體會一下家裡有個小哥哥的感覺,還望你成全才好。」

  「下回吧!等紫鶯康復了,看是要到你們家還是到我們家都好。」夢渝的笑和氣地掛在臉上卻仍是不讓步。

  「就這一兩天嘛!這一兩天我比較有空。」郁淇執著夢渝的手眨著大眼要求。

  「紫鶯你說呢?」夢渝轉向紫鶯問道。

  「帆帆,你來決定看想去夢渝媽媽家還是去晴晴家。」紫鶯溫柔地對兒子說。

  「帆帆!到我家好啦!我外公外婆今天也回來了,我想讓他們認識我的好朋友。」夏晴在映帆沒開口前就拉著他要求,她有什麼好東西總想讓外公外婆瞧瞧。

  「我改天再去你家玩好嗎?今天我想陪媽媽,媽媽不喜歡醫院,有帆帆在媽媽會比較快樂。」映帆認真地對夏晴說。

  所有的人聽到這句話,都非常感動,這麼小的孩子就這麼貼心。

  「帆帆!謝謝你。媽媽在這裡有靜娟媽媽陪伴,還有很多護士阿姨和醫生叔叔照顧,不會有事,但是你不能留在這裡睡覺,因為醫院比較多病人出入,你還小抵抗力弱。媽媽不放心,所以你看你想去哪裡。」紫鶯愛憐地摸著兒子的頭。

  「那我和志新爸爸回去好了,夢渝媽媽要出考卷。」映帆看著程志新說。

  夏晴一聽,嘟著嘴低著頭,淚就一滴一滴地落了下,她多希望能讓外公外婆看見她的好朋友,「晴晴,怎麼了?」映帆見狀連忙安慰她。

  「我想讓外公外婆認識你的。我有好多寶貝要給你看,你不來看,我又搬不了那麼多東西!」夏晴含著淚眼對他說。

  「晴晴不哭,那我去好了,志新爸爸說男孩子不可以讓女孩子流淚。」映帆拿出他的手帕給她。

  「真的!好棒哦!」夏晴立刻破涕為笑,馬上擦乾眼淚。

  程志新無奈地搖搖頭,他真後悔教育太成功。

  夢渝則是毫不客氣地瞪了哥哥一眼。「早叫你別把那一腦子濫愛思想灌輸給帆帆的。」她咬牙切齒地說著,並使勁地踩他一腳。

  程志新痛得直冒冷汗,差點站不住腳。

  「還好吧?」郁淇及時伸手扶他一把。

  「還好!」他也不客氣地倚著她的玉臂,彎下身檢查他的腳。



  當宣靖濤的車一在宣家大門停下,夏晴就迫不及待地要他打開車門的安全鎖,推開門拉著映帆往院子裡面跑。

  「我經常跟你說的烏龜爺爺就在裡面哦!」她拉著好友到噴水池邊,指著一個洞。

  「我看到了。」映帆高興地指著裡頭的黑點說。

  「你看金魚妹妹出來了。」夏晴指著一條金黃色的小鯉魚說。

  「那是金色小鯉魚,和金魚不是同種類的。」映帆立刻指正道。

  「哪裡不同呢?都是金魚嘛!」夏晴偏著頭不解地問。

  「長得不一樣啊。」映帆從他的小書包裡面拿出紙和筆,畫出兩條魚。

  「他們的身體形狀,鰭和尾巴都不一樣。」他指著兩條魚說。

  「可是我喜歡叫它金魚妹妹,不可以嗎?」夏睛固執地看著他問。

  「可以呀!你喜歡怎麼叫就可以怎麼叫,但是你要知道它真正的種類是鯉魚,這樣你以後跟別人說時,別人才會真正明白你說什麼。」映帆收起他的紙筆。

  夏晴高興地點頭,她只要別人認同她,也就樂意接受別人的意見。

  宣靖濤在一旁聽見兩個小孩的對話,打心眼裡佩服這個小男孩,晴晴一向受家人的嬌寵,不免任性霸道,但是這小男孩卻可以這麼簡單地就說服她了,心中更是感佩紫鶯教孩子多麼用心。

  「你怎麼知道金魚妹妹是金色小鯉魚呢?」夏晴邊看著魚邊好奇地問。

  「我媽媽教過啊,媽媽每天陪我看書,說故事給我聽,所以我知道很多。」映帆得意地說著,大部分的小朋友都說他知道得很多。

  「好好喔!我媽媽有空也會念故事書給我聽,可是她大部分的時候都沒空。」

  夏晴說著小嘴一抿,小小的心裡滿是失望。

  「我媽媽也很忙,所以有時候是我陪她讀書,你也可以這樣啊,媽媽忙的時候,就自己拿書到書房陪她,自己看書也很好玩哦!」映帆安慰道。

  「可是我不會看書!」夏晴氣餒地說著。

  「可以看圖畫呀!以前我也不會看故事書,那時都是看圖說故事,也可以自己畫圖,等媽媽忙完了,就會陪我了。」

  「你媽媽真好。」夏晴羨慕地說。

  映帆得意地點頭並笑著說:「嗯!不過你媽媽也很好。」

  夏晴一點都不以為然。「我媽媽不像你媽媽那麼多時間陪我。」

  「那你可以陪她呀!每次我要媽媽陪我,她沒空的時候,就要我陪她。」

  夏晴困惑地問:「要怎麼陪她?」

  「在她旁邊,不要吵她,做自己的事呀,玩不會吵的玩具,畫圖,看書,等她有一點點時間就會過來陪我玩一下。」

  「好懂事的孩子,不知紫鶯怎麼教的?」郁淇在一旁聽得自歎不如。

  「用心啊!你沒聽這孩子說的話,每天撥出固定的時間陪孩子,其他時間訓練孩子自己玩。這樣孩子才會有安全感和信任感也能獨立。」宣靖濤發覺對於孩子的教育,他和紫鶯的理念又不謀而合。

  「晴晴,我們先進去,一會兒要洗澡吃飯了,外公外婆在等你呢。」郁淇提醒女兒道。

  「嗯!」夏晴這才想起,連忙又拉著映帆進客廳。「外公、外婆!」夏晴一進客廳就往宣亮東和夏潔安身上撲。

  「晴晴寶貝!外婆想死你了。」夏潔安一把將她抱起,親了幾下,才往宣亮東懷裡放。

  宣亮東也抱著愛孫猛香。

  夏潔安很快就注意到一旁的可愛小男孩,她慈愛地朝他親切地笑了一笑。

  「亮東你快看看這孩子。」夏潔安立刻上前抱過映帆。

  宣亮東朝妻子那兒望去,臉上同樣是驚喜。

  「外公、外婆!他就是我的好朋友蘇映帆,你們也可以跟我一樣叫他帆帆。帆帆,他們是我外公外婆。」夏晴獻寶似地向他介紹。

  「宣爺爺、宣奶奶好,我是蘇映帆。」他有禮地向兩人問好。

  「瞧!這孩子和靖濤多像,靖濤也真是的,孩子這麼大了居然瞞著我們。」夏潔安撫著映帆的小臉蛋,又激動又愛憐地說著。

  「外婆!帆帆不是舅舅的孩子,帆帆和舅舅像乞丐王子一樣,只是長得像而已。」夏晴連忙解釋道。

  宣靖濤這時候正踏進門,一見母親詢問的眼神,他早有心理準備,那滿腦子電影劇本題材的母親這會兒只怕已編了N種他的私生子情節了。

  「帆帆,你媽媽叫什麼名字?」夏潔安和藹地問著,仍是抱著他不放。

  「蘇紫鶯。」映帆據實地回答。

  「爸爸呢?」夏潔安又問道。

  映帆頓了一下,神情顯得有些困擾,一會兒才說:「程志新。」

  「你跟媽媽姓嗎?」夏潔安很自然地又問了一個問題。

  「媽!」郁淇連忙以眼神向母親暗示,同是單親媽媽的她非常在意孩子面對這個問題時的難堪。

  夏潔安立刻打住好奇心。「歡迎你來玩,你知道嗎?晴晴每天都會提起你,所以我們對你不陌生,你媽媽煮的飯很好吃、說的故事很好聽,你爸爸很帥對不對?」

  「嗯!」映帆贊同地點頭。

  「晴晴帶帆帆先去讓蒂娜阿姨洗澡,一會兒要吃飯了。」郁淇對女兒說。

  兩個孩子各自從宣家兩夫妻懷抱中離開後,夏潔安即開口道:「靖濤!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媽!就像晴晴剛才說的,只是巧合。」宣靖濤從容地坐下,知道這下得舌戰一番。

  「靖濤!這孩子和你小時簡直一模一樣,這不會是巧合,你見過孩子的母親沒有?」宣亮東也關心地問。

  「見過了,我以前沒見過她。」宣靖濤垂著眼說。雖然荒唐,但在他心裡也渴望蘇紫鶯曾是他生命中邂逅過的女人,那麼他就真的有個孩子,然而不幸的是他知道這輩子是不可能擁有自己的孩子。

  「那孩子的父親呢?孩子為什麼從母姓?」夏潔安仍是充滿了好奇。

  「媽,紫鶯是個單親媽媽,孩子一生下來就跟她姓了,那個程志新是孩子的乾爸爸,以後千萬不要再當著孩子的面問他爸爸的事,那孩子很敏感的。」郁淇鄭重地說明,她不能讓孩子在這裡受傷。

  「可是那孩子不但是容貌,就連舉止神態分明都是靖濤的翻版。」夏潔安壓低了聲音仍不死心地看著兒子說:「靖濤,你再想想,會不會是你忘了?」

  宣靖濤無奈地搖頭抗議道:「媽!這種話你也講得出,你兒子是這麼不負責任的人嗎?」

  「你就是太負責,才會到現在還一個人,成天只關心公司的事,那麼多女朋友也不娶一個回家。」夏潔安白他一眼,不高興地抱怨著,一點也不知道兒子獨自承受不孕的缺憾。

  「郁淇小姐,小客人說要自己洗澡,不能勞煩女士。」宣家的菲傭蒂娜手上拿著大毛巾困擾地說。

  「我去看看。」郁淇隨即站起身。

  「我去好了,那孩子一腦子程志新的思想。」宣靖濤將西裝外套脫下走向樓上,與其聽母親抱怨,不如去看看那可愛的孩子。

  郁淇也不和他爭,待他離開後才開口說:「媽,我也覺得奇怪,所以才帶帆帆回來給你們看的,那孩子和哥不只是像,而且還很親,哥是喜歡小孩沒錯,而那孩子也很容易和人相熟,可是他們相處的感覺真的有種與生俱來的融洽。」郁淇會這麼說,是見夏晴和程志新也是如此自然地親匿起來而心有所感。

  「也許投緣吧,巧合長得像的人不是沒有,可能因為這樣子,讓他們容易親近對方。」宣亮東客觀地說。

  「那孩子的母親呢?和你哥相處的情況怎麼樣?」夏潔安想了一會兒問道。

  「也很自然,不像先前認識哥的樣子。」郁淇也仔細回想紫鶯的態度。

  「那你哥對孩子母親的印象呢?」夏潔安眼睛一亮,充滿歡欣地問。

  「當然很好,你知道哥對賢妻良母有多敬重。」

  「那太好了,既然他喜歡這孩子,也欣賞孩子的媽,孩子又沒爸爸,要他再婚的機會來了。」夏潔安雙手一拍,眼前已經浮現一場婚禮的景象了。

  「孩子的母親人品怎樣?」宣亮東慎重地問,他不像老婆那麼天真,不想再因過度的關心又讓兒子受傷。

  「沒話說,待人親切、為人慷慨、性情和順、心地善良。」郁淇欣賞地說著。

  「亮東!」夏潔安朝老公看了一眼,又是撒嬌又是暗示地。

  「要從長計議,總不能喜歡人家的孩子,就打媽媽的主意吧。」

  「也不能慢慢來啊,這麼好的對象、這麼好的機會不把握,難道要讓兒子一輩子只當賺錢的工具?」夏潔安不依地偎在丈夫身邊。

  「萬一又傷了兒子怎麼辦?上回爸媽硬塞給他一個媳婦,把他傷得那麼重,好不容易才見他走出來的,怎麼這回換你沒學乖了?」宣亮東審慎地說。

  「這怎麼相同,爸媽的著眼點是門當戶對,重點在擴展家族勢力,我們是挑他喜歡的對象,目的是要改善他的生活品質呀,你看像靖濤如此顧家,那麼愛孩子又這樣優秀的人,不是該有個美滿幸福的人生嗎?一次的婚姻失敗只能說運氣不好,不能任他就這樣對婚姻死心啊!」夏潔安抗議地離開丈夫的胸膛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0-13 02:13:03

第四章

    宣靖濤一進浴室就看見蘇映帆很熟練地脫著衣服。「帆帆,為什麼不讓蒂娜阿姨幫你洗澡呢?」

  「帆帆自己會洗呀!我昨天才洗頭,今天不用洗頭,所以不必阿姨幫忙。」

  「你今天在醫院這麼久,還是洗頭好了,叔叔幫你好嗎?」宣靖濤捲起袖子。

  「是不是這樣比較不會生病?」映帆偏著頭考慮著。

  「嗯!」宣靖濤肯定地點頭。

  「好!」得到了這個答案,映帆也毫不考慮地點頭。

  「蒂娜!我來就好,你去忙別的。」宣靖濤轉身對蒂娜說。

  蒂娜聞言即點頭離開。

  看見蒂娜離開,映帆連忙脫下褲子,坐上馬桶解放他的小水庫。「阿姨都不肯走,害我忍了好久,好難過,」宣靖濤覺得奇怪,這小男孩小解怎麼這麼上法?「帆帆想上廁所不可以忍著,會生病哦!」

  「我知道啊,可是阿姨一直站在那裡,我不能上啊。」映帆委屈地說著。

  「為什麼?」宣靖濤蹲下身,困惑地看著他問。

  「媽媽說『小弟弟』不可以給女生看到,那樣不禮貌。」他認真地說著。

  「那媽媽有沒有教你尿尿站著上就好了?」他和聲問道。

  映帆不好意思地搖頭。「媽媽本來不知道,最近老師跟她說她才教的,可是我會把馬桶弄髒,媽媽說等她研究好了,再教我改進。沒改進前我覺得還是和以前一樣好了。」

  「怎麼弄髒呢?」宣靖濤俊眉微蹙,不明白這麼簡單的事需要研究什麼。

  「射不準啊!媽媽說可能要比較大以後,技術才比較好。」他挫折地低下頭。

  「沒關係,現在你試試看,叔叔幫你看看。」宣靖濤搭著他的肩安慰道。

  「我已經不想上了。」映帆為難地說著。

  「只是假裝想上而已。」宣靖濤鼓勵道。

  「哦!」於是映帆轉身站在馬桶前前後後挪了一下。

  「你在做什麼呢?」宣靖濤困惑地摸著他的頭問。

  「算距離啊,距離測對了才不會弄髒馬桶。」他偏過頭來認真地說。

  宣靖濤愣了一下,那一張認真的小臉蛋不像在頑皮搗蛋,這個蘇紫鶯難道是這樣教孩子上廁所嗎?

  「你媽媽這樣教你嗎?」他不可思議地問。

  「不是這樣嗎?」他偏著可愛的腦袋瓜子反問。

  「當然不必這麼麻煩。你只要站在前面,用手扶著」小弟弟「就可以啦。」宣靖濤蹲在他身邊示範著。

  「可是媽媽說不可以玩『小弟弟』。」只聽那小可愛又宣告了他媽媽的懿旨。

  「這不是玩,所以不必擔心。」宣靖濤真是被這對母子打敗了。

  「好!我下次試試。」映帆充滿信賴地看他一眼。

  宣靖濤和悅地對他一笑,溫柔地帶他到浴池中,開始替他洗頭。

 

  在餐桌上只見映帆的碗堆滿了菜餚,他顯得有些為難。

  「外公、外婆,你們不要一直夾給帆帆菜菜,他都吃不到飯了。」夏晴深知那種苦,立刻仗義執言。

  宣靖濤把他碗上的一些菜夾在小碟子上。「喜歡吃什麼說一聲,叔叔夾給你。」

  「好!」他點頭後專心地扒著飯。

  夏潔安一雙眼總是往這一大一小瞄,愈看這孩子就愈投緣,那舉手投足都和兒子小時候神似極了,難得這孩子懂事乖巧卻又天真可愛,沒有不自然的小大人樣。

  「宣奶奶,我媽媽說吃飯的時候想事情發呆,對頭腦不好,長大會不聰明。」

  他好心地提醒道,因為宣奶奶不是猛給他加菜,就一直對著他發呆。

  「連講話都像我們做過醫生的兒子呢!」夏潔安輕聲地對老公說。

  「好啦!別一副要把人吞下的樣子。孩子會嚇壞的。」宣亮東也低聲提醒。

  

  飯後夏晴很快就拉著好友到她的玩具間和房間看她的寶貝,兩個孩子玩得開心得很,其間映帆跑下來兩次,都在宣靖濤耳邊說幾句悄悄話,宣靖濤則寵愛地摸摸他的頭,給他讚許的微笑,夏潔安好奇地問起,他們就給她一式的屬於男人的神秘微笑。

  「靖濤,帆帆的媽媽是什麼樣的女人?」夏潔安邊看電視邊問。

  「沒心眼的時候賢良淑德。戒備起來牙尖嘴利。」宣靖濤不假思索地回答。

  「帆帆的爸爸呢?」

  「媽,別想像力過度,那孩子真的和我沒關係。」宣靖濤立刻聲明阻止他編劇母親的想像力繼續發揮。

  夏潔安看兒子一眼,慫恿道:「現在沒關係,以後可以有關係啊,你不是喜歡那孩子?要是娶了他媽媽就馬上有個可愛的兒子了。」

  「你如果沒事,可以寫寫劇本,不然該關心的也是讓郁淇和夏晴有個家的問題。」宣靖濤困擾地按按太陽穴。

  夏潔安一手覆上兒子的肩。「郁淇雖然任性,可是媽反倒放心,她總會替自己爭取她想要的,你成天只知道用工作麻醉自己,這讓媽看了好心疼。」

  「別操心那麼多,過多的焦慮傷害肌膚。」他拍拍母親的手臂後即起身上樓。

  宣靖濤走到夏晴的房門口,聽見了兩個孩子和妹妹的歡笑聲,不自主地停了下腳步,他輕輕地打開門愉快地看著他們玩鬧著。

  「舅舅,你來幫我們,我和帆帆都抓不住媽媽。」夏晴跑到他跟前拉著他。

  「看你玩得這麼瘋,該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呢!」他替外甥女擦擦汗。

  「再玩一下啦,媽媽明天又沒空陪我玩了。」夏晴涎著小臉要求道。

  「再五分鐘,五分鐘後就要準備睡覺了。」宣靖濤伸出五指比著。

  「壞舅舅!不陪人家玩就算了,還要趕人家睡覺。」夏晴翹起小嘴甚是不悅。

  「晴晴,明天再玩好了,明天媽媽早點把工作做完了,就可以陪你玩好不好?」郁淇把女兒攏到身邊哄著。

  「帆帆明天也可以來嗎?」夏晴望向她的小玩伴。

  「我不知道,也許明天媽媽就可以回家了,我要在家陪媽媽。」

  夏晴的小嘴噘得更高了。「那我還要玩,明天就沒人陪我玩了。」

  夏晴又硬是賴箸拉著一夥人陪她玩了半小時才肯就寢,睡前還纏著要映帆念故事書。

  映帆闔起故事書,神情帶著落寞,每晚都是媽媽念這些故事給他聽的,現在媽媽卻生病不能回家了。

  「帆帆怎麼了?想媽媽嗎?」郁淇見他如此,關心地攏著他問。

  「嗯!只能看媽媽寫的故事書,不能聽到媽媽的聲音好奇怪。」他抱著故事書低著頭說,想到媽媽淚就不禁在眼眶中打轉。

  「你說這些故事書是你媽媽寫的?」郁淇這才知道紫鶯還是個頗有名氣的兒童文學作家。

  「是啊,媽媽想讓我看看除了王子和公主、狐狸與大野狼以外的故事書,所以就自己寫給我看。」映帆是媽媽的忠實讀者,而讓他最開心的是學校的小朋友,也都喜歡媽媽寫的故事書,但想到媽媽的好,他的淚卻再也忍不住地掉下來了。

  「帆帆別難過,你媽媽只是做檢查,讓醫生知道她的身體狀況,就可以讓她更健康了。」宣靖濤輕抬起他的小臉,拭去他的淚並柔聲地安慰道。

  「真的嗎?媽媽以後就不會經常生病難過了嗎?」映帆聽到這些話馬上仰著小臉問,眼中滿是希望。

  「當然,所以你也要早點睡,不要讓你媽媽擔心,叔叔陪你睡好嗎?」他細心地想到小孩在陌生的環境缺乏安全感。

  「謝謝叔叔,帆帆很勇敢,可以自己睡。」映帆自信地說。

  宣靖濤摸摸他的頭,抱起他往自己房間去,他當然知道這小男孩平時一定被教得堅強獨立,但是畢竟是個孩子,特別又是在擔心媽媽病況的心情下,他不想讓這孩子承受太多心理負擔。

  映帆自小就在程志新及三個乾媽家留宿慣了,所以適應能力很強,不過他卻也喜歡宣叔叔念故事書給他聽,在宣叔叔的臂彎下安安靜靜地聽著入睡。

  看著映帆熟睡的小臉,宣靖濤心中感到異常寧靜,闔上紫鶯為兒子寫的故事書,珍愛地放在書桌上,對於這個看似不解人事的媽媽,他更加欽佩了,她對孩子的關愛和用心程度自然地流露在她的作品中,這樣好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如此幸運地得到她?為何又那麼狠心讓她孤獨地帶著孩子面對未來?

  那麼好的一對母子,是誰忍心拋棄他們不顧呢?宣靖濤就這麼心疼地擁著映帆入眠。

 

  聽著車窗外劈哩啪啦的雨聲,程志新探看了一下,忘了帶傘了,自己淋濕了是沒關係,但是乾兒子可不能有半點差錯,在後座上找到了一個塑膠袋,頂著頭就衝進幼兒園,誰知他一到教室,留在教室中的幾個小朋友中就是沒他乾兒子的身影。

  「程先生來接帆帆嗎?」映帆的老師有禮地招呼他,詢問的神態中掩藏著對他的飲慕。

  「嗯!戚老師很適合穿紫色的衣服。」誇讚女人幾乎是他和女生說話的開場白,當然少不了順帶拋出他那魅惑力十足的勾魂眼神。

  「帆帆跟著夏晴的舅舅先走了,這裡有他留下的名片,我們徵詢過蘇小姐才讓宣先生帶走的。」戚老師柔聲地說明著,那黑白分明的大眼暗傳著少女的純情。

  「我知道了,謝謝!再見。」程志新暗怪宣靖濤,真不明白他湊什麼熱鬧,每天搶著把孩子帶到他家也就算了,連接孩子也搶,搶生意也不用這麼積極。

  「程先生,傘借你!」戚老師遞了一把傘給他,然而真對上他那會帶電的眼睛卻又羞怯地低下頭。

  程志新淡然一笑,他從不懷疑自己對女人的魅力,到目前為止見識過他的溫柔體貼,卻全然免疫毫不動心的只有他那無緣的老婆蘇紫鶯,就連心婷那情場女強人有時還會被他逗得真情流露,偏偏他在意的紫鶯心是鐵打的,近六年來他噓寒問暖、百折不撓、菇苦含辛的癡心對待,始終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謝謝!那你呢?」害佳人淋個落湯雞可不是他程志新的作風。

  「沒關係的,我可以和王老師一起撐。」

  「這樣吧!戚老師送程先生到校門口,小朋友我看著就好。」王老師當然知道同事的心事,順水推舟給她製造機會。

  「那就有勞你了。」程志新大方地先謝了,當作成全少女雨中散步的夢,成全女人的事是他人生守則第三條。

  程志新上了車,給戚老師一個動人的微笑,搖下車窗前還丟了個迷人的飛吻出去,才瀟灑地開著他的積架離開,讓戚老師望著他消失的車影神馳不已。

  戚老師沉醉的神情,讓停在一邊的郁淇看得感慨萬千,他還是耶麼的迷人,他的魅力在於大方的溫柔,有些男人非常吝於表現溫柔,不肯付出真心,但是程志新不會,他從不吝於讓人獲得溫情,對一個陌生人他也可以全然的付出真心,她見識過他的款款柔情,她以為那足以回味一生了,再見他一面,那深藏的記憶全然地被勾起,眷上他的溫柔會上癮。



  宣靖濤一到醫院病房,意外地看見程志新坐在紫鶯的床邊,以愛憐的眼光看著沉睡的她。

  「志新爸爸!」映帆和夏晴同時開口叫他,並撲向他。

  「噓!」他以食指比著唇,並將兩個小娃兒兜攏到身邊「小聲點,媽媽剛打完針,還沒醒。」紫鶯暈針的情況很嚴重,所以打點滴對她而言是很辛苦的。

  「志新爸爸!我們把媽媽接回家好嗎?她不喜歡醫院。」映帆拉著程志新的手,仰著頭要求道,他不要每次來醫院總是看見媽媽在昏睡。

  「帆帆乖!等下午媽媽都檢查好了,志新爸爸就會接你們回去,把護士阿姨請回家照顧媽媽好不好?」程志新摸著乾兒子的頭,輕聲地安撫著。

  「好!」映帆立刻點頭。

  「那你要跟媽媽說。你想住志新爸爸家,要媽媽一起去知道嗎?」他撫著映帆的臉,鄭重地交代著。

  映帆又乖巧地點頭。

  「志新爸爸,我也去可以嗎?」夏晴也偏著頭天真地看著他問。

  「當然可以嘍!志新爸爸家很大,可以讓很多客人住,只要你媽媽答應,歡迎你們一起來。」程志新慈愛地回答。

  夏晴得到這個答覆,非常開心地對著他笑,很自然地依偎在他懷中。

  宣靖濤覺得這是父女天性使然,夏晴平時是很怕生,也很排斥生人的,但是她那麼快就接受程志新,親匿到把他這個舅舅撇在一邊,讓他有些不是味道。

  「靖濤,謝謝你幫我接帆帆,我明天會早點到,順便接晴晴,你就不用這麼麻煩了,你的事業這麼大,一定很多事要忙,這些天真的太打擾你了。」程志新不著痕跡地把態度挑明了。他不希望宣靖濤再多事。

  「哪裡,先前郁淇和晴晴麻煩蘇小姐的地方才多呢。」宣靖濤沒來由地對程志新的態度反感,他想可能是因為妹妹的關係,他私心希望他們能夠一起給晴晴完整的家。

  「下午我會在這陪紫鶯,孩子讓我帶,你去忙吧!」程志新接下來老實不客氣地趕起人來了。

  「孩子在醫院不好,不如你帶他們出去玩,蘇小姐的主治大夫是我的朋友,我正好和他約了時間談事情。可以順便留在這裡看顧蘇小姐。」宣靖濤說得平順自然,一點也不像刻意和程志新較勁,但程志新心裡可是百般不是滋味。

  這人到底想做什麼?怎麼看都像是存心找碴似的,難道對紫鶯有什麼企圖?

  繼而想想應該是自己多心,他和紫鶯不過見幾次面。紫鶯外貌平凡,若不是和她相處根本就不懂她的好,而宣靖濤這種外在條件出色的人,身邊繞的都是美人,是不會注意到紫鶯的,但他為什麼每天都來湊熱鬧?

  「好吧!那就麻煩你了,晴晴我會直接送回你們家,回頭見。」程志新決定先不要疑神疑鬼的。看看情形再說,他讓兩個孩子和宣靖濤道別,即一手牽著一個往外面走。

  宣靖濤走到窗口,看看外面雨停了。露出了燦爛的陽光,庭院中有些出去透透氣的病人在散步,他轉頭看一下病床上的蘇紫鶯,而她正好睜開眼。

  「醒啦?」他柔聲地問,很快地走到她身邊。

  「什麼時候了?」這些天她每天被繁複的檢驗整得七葷八素的,沒病都也弄出病來了。

  「午後兩點。」他看了一下表後回答。

  她一坐起身,聽到這個答案,不禁皺眉頭,因為馬上又要做檢查了。

  「待會兒是最後一項檢驗,忍耐一點。」宣靖濤也從醫護人員那兒知道她非常排斥檢驗。

  「帆帆呢?」她只能想想愉快的事,自知不做完檢查,夢渝她們是不會放她回去的。

  「程先生帶出去玩了,他剛剛來過,他希望你出院後到他家去。」他倒一杯水給她。

  她喝一口,隨即擱下。「他知道晴晴的事了嗎?」

  「郁淇還在猶豫。要不要吃點水果?」他從水果盒中拿起水梨問著。

  她輕輕地搖著頭,只想趕快離開醫院回家。

  宣靖濤很明顯地看出她的憂鬱,不知她擔心的是什麼,自從她住院以來,就沒見她放開心懷過。

  「什麼事都不要想太多,檢查只是為了徹底瞭解你的身體狀況,不代表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看著她不展的眉頭,他體貼地勸著。

  她淡然一笑。「我看起來一副很怕死的樣子嗎?」

  不料她會這麼直接地說出這種話,他愣了一下,用安撫的態度問:「你怕嗎?」

  她低下頭,手指揉捏著床單。「很怕!如果我死了,我父母怎麼辦?帆帆怎麼辦?雖然我有高額的保險分別讓他們受益,但是我父母最需要的是子女的照顧和關心,雖然為了帆帆,我爸還生我的氣,可是如果我死了,他會受不了的,我媽就更不用說了。帆帆還這麼小沒爸爸媽媽已經夠可憐了,再……」她乾澀的紅著眼,怎麼也掉不出淚來,只是無助地揉捏著床單。

  「不會的!就目前所知的檢驗結果看,你只是傷了胃、肝功能不好、貧血、營養不良、血壓過低、身體虛弱而已,你的免疫系統還很好,只要調理得當,會很健康的。」他坐到床邊,不自主地擁著她,輕聲地安慰著。

  「我也相信我不是紅顏,應該不會薄命。我是好人。從來都沒有害人,愛惜所有的事物,是個惜福的人,平常都要求自己待人處世要溫柔敦厚、做事認真、對人真誠,什麼事都會考慮別人的處境,但是俗話說好人不長命。」她說到這兒,整個人覺得冷了起來,輕輕顫抖了一下。

  「我好冷!大概快死了。」她沮喪地說著。眼前一片茫然,淚卻落不下來。

  宣靖濤手勁一帶,將她擁得更緊。「傻丫頭,你只是情緒低落、胡思亂想、心理作祟。」

  他有力的擁抱,讓紫鶯從莫名的恐懼中逃脫,漸漸覺得暖和。這才恍然發現自已被個稱不上熟悉的男子抱著,她幾乎是碰了刺似地反射動作,掙開宣靖濤的懷抱,毫不遲疑地以雙手分別由左右肩開始刷向手臂,無意識地刷掉什麼似的。

  宣靖濤見她如此反應,先是一愣而後是滿心的不自在,她的舉動好像他弄髒她做的,而後看見她頸項明顯的雞皮疙瘩,心裡更不是味道了,怎麼說他也是出於好意的安慰她,她那是什麼反應?難道他的手髒嗎?

  「對不起!我無意冒犯。只是……」他尷尬地解釋,但卻不知從何說起。

  「抱歉!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我不習慣和人有身體的接觸,我神經質。」她連忙抬起頭對著他解釋,他的善意她是知道的。

  聽到這話他愣了一下,沒有懷疑只是不解,一個孩子都生過的人,怎會不習慣和人有身體的接觸?

  「紫鶯,要做檢查了。」靜娟的聲音轉移了兩人的注意力。

  一進紫鶯的房間。見宣靖濤坐在床上時,靜娟呆立了一下,紫鶯怎麼可能讓男子坐她的床?

  「紫鶯?你還好吧?又昏倒了嗎?」她單純的腦袋想出這個理由後,擔心馬上寫在美麗的臉上。

  「沒有。」紫鶯立刻穿上鞋子站起來。

  靜娟扶了她一下,見她站得穩隨即放開手,只是伸著手在她身邊護著,準備隨機應變。

  待見紫鶯進檢驗室後,靜娟憂心地對著宣靖濤問:「剛剛紫鶯又昏倒了嗎?」

  「沒有。」宣靖濤簡潔地回答。

  「那她怎麼可能讓你坐在床上?」靜娟困惑地看著他,那神情好像等著老師給答案的小學生。

  宣靖濤被她問得不知如何回答。「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嗎?」

  「在別人很平常,但是紫鶯之所以叫龜毛鶯就因為她的怪癖,她不習慣和人有肢體接觸,她的衣服不借人,也不穿別人的衣服,不坐他人剛坐過的椅子,別人的突然碰觸,會嚇得她失聲驚叫的。逛街如果被人碰撞了,她一定會不由自主地拍拍被碰的地方,完全就像在拍灰塵似的,她在某些方面是很麻煩的。」靜娟隨口一說,就都是紫鶯日常生活的禁忌。

  「這樣嗎?但是她讓人覺得很隨和親切、慷慨仁慈。」宣靖濤雖然和她相處得不多,卻可以確信她不是挑剔難纏的人。

  「沒錯,她的麻煩只限於有關她個人的事,關係到別人的事,她很能配合的。」靜娟的眼中帶著佩服與欣賞。

  「你和蘇小姐認識多久?」宣靖濤隨便地找話題聊。

  「十年左右,她大一時搬進我們寢室,雖然後來她轉學,不過我們畢業後讀研究所時,租她的公寓三年,有了帆帆後。又和她住了三年。」

  「那你一定很瞭解蘇小姐了。」

  「算吧!不過嚴格說也不能算。紫鶯心中有些地方是別人進不去的,我們和她這麼好,她最難過的時候卻只會一個人去看海,等情緒過了才會讓我們知道,她堅強得讓人心疼。」靜娟頓時感到心酸,覺得紫鶯的堅強無形中傷了她自己。

  宣靖溝沉默了許久,不知不覺地陷入憐惜紫鶯的情境中。

  「她沒有可以談心的朋友嗎?」他心中泛起一絲疼痛。

  「很多,紫鶯不是不和人交心,她只是靈魂孤獨。她是個精神智商很高、才情四溢的人,所以她的心別人不易懂,我這樣說你懂嗎?」靜娟認真地看著他說。

  宣靖濤淡然一笑,雖然汪靜娟盡她最大努力地說得很清楚,但是他真的聽得很模糊,因為先前的蘇紫鶯一點武裝也沒有,她的害怕與恐懼毫無隱藏地讓他知道,他不覺得這樣坦白的心不易懂。

  看見他淡笑時頰邊淺淺的酒窩,靜娟愣了一下,他笑起來的樣子和帆帆像極了。「帆帆長大一定像你這麼好看,說帆帆是你兒子別人一定相信。」靜娟不經大腦地說著。「你有兒子嗎?和你長得像不像?是不是也像帆帆?」她偏著頭就這麼一逕地問了一些教人不知從何答起的問題。

  「我沒有孩子。」宣靖濤簡單地回答。

  「那不要再拖了,年紀愈大生孩子的風險就愈大。」靜娟以專業的口吻說著。

  宣靖濤沉默了一會兒,神情有些黯然。

  「你見過帆帆的父親嗎?」一會兒他轉個話題問。

  靜娟搖搖頭。「你有沒有兄弟?說不定帆帆和你真的有血緣關係。」她突然異想天開地說。

  他的頰邊又浮現了一個醉人的窩,覺得這位護理長真有趣。「我是獨子。」

  「那會不會你爸爸有外遇?」她很自然地脫口而出,純然認真地看著宣靖濤。

  宣靖濤忍不住笑了起來,知道為何晴晴說程志新給汪靜娟取個蘿絲的外號了。

  「不會,我父母感情很好,最重要的是我妹出生後,我父親就結紮避孕了。」

  靜娟放心地說:「那就好了,若你和帆帆有血緣關係才讓人擔心呢!」

  宣靖濤不解地問道:「怎麼說?」

  「紫鶯為了帆帆不但犧牲了青春歲月,也和家人疏離了,這些年她惟一剩下的只有帆帆了,如果突然冒出個和帆帆有血緣關係的人二話不說地要帶走他,教她情何以堪?」靜娟憂心地說完,並輕歎口氣。

  「台灣的法律雖然沒有特別保護母親的監護權,但是以蘇小姐的情況和條件而言,即使帆帆的親生父親要打官司,也未必會贏,畢竟是他拋棄蘇小姐的。」

  「這樣?以紫鶯的條件真的可以保住孩子?」靜娟高興地問。

  「當然!她有固定而良好的工作,又把孩子照顧得那麼好,誰會把孩子從盡責的親生媽媽那兒判給不曾負過養育之責的爸爸呢?」

  靜娟得到這個答案覺得很放心,一個外人都看得出紫鶯把孩子照顧得好,就真的不怕什麼人來搶了,繼而她搖搖頭取笑自己說:「我一定是受連續劇的影響,帆帆的爸爸一定不知道他的存在,更不用說會找上紫鶯了。」

  這時紫鶯臉色蒼白地出檢驗室出來,靜娟立刻上前扶她。「又暈了?」

  「還好。」她微笑著,雖然不舒服,但心情卻是輕鬆的。終於可以離開醫院了。

  「靖濤!你來一下。」紫鶯的主治大夫利思晟把好友叫進去。

  宣靖濤隨著好友進他的診療室後,利思晟才將手上的報告交給他。「記得我請你幫忙輸血的事吧!」

  「怎麼了?我的血有問題嗎?」宣靖濤莫名所以地看一下報告,見利思晟鄭重的樣子,好像有什麼大事。

  「郁淇前幾天帶了蘇小姐的兒子來抽血,要我比對你們的DNA,所以我才要你輸血,第一次報告出來,我覺得奇怪,所以又做了一次,現在結果出來了,可以確定無誤,你自己看。」他指著報告說。

  宣靖濤仔細地看那份報告,同樣擁有醫生執照的他。看著那一張報告上的所有項目,濃眉愈鎖愈深,百分之九十九的符合程度,那表示映帆毫無疑問地是他的兒子。

  「不可能!我沒見過蘇小姐。」他搖著頭難以置信地說。

  「當然!兩個。型的人怎會生出A型的孩子。」利思晟從他的抽屜中拿出另一份紫鶯和她兒子的比對檢驗報告給宣靖濤。

  宣靖濤一看,那張報告顯示映帆和紫鶯毫無血緣關係。

  「這怎麼回事?」他不解地問。

  利思晟聳聳肩,拍了老友一把,「只怕你得問蘇小姐了。不過你該高興,這表示你在法國的檢查錯誤,你可以生孩子。而且生下的孩子絕對健康聰明。」

  「不可能,我也親自做過檢查,結果和伊蓮的結論相同,我的染色體有問題,即使篩選培育試管嬰兒也會是個不健全的胚胎。」宣靖濤說得悵然。

  多年前他有一個失敗的婚姻,孩子就是癥結所在,他喜歡孩子想要孩子,可是他的妻子不願生孩子,起初他不知原因何在,後來他那同是醫生的妻子才拿出了他的檢驗報告,報告上的資料顯示他不孕。

  「靖濤,有件事我也是聽人說的,所以一直沒告訴你,據我留學英國的同事所知,你的前妻念醫學院時就是個同性戀,所以很可能她動了手腳,當時你們在同一家醫院,她既是婦產科,當然方便偽造檢驗書,更有可能暗中動你的檢驗。」

  宣靖濤想了一會兒,臉色愈來愈沉。的確,當初他怎麼沒想到一向不要小孩的伊蓮為什麼會不聲不響地給他做檢驗?而最初她總是拒絕親熱,他以為是他們還沒建立深厚的感情,他是那麼用心地想和她培養感情,誰知後來她則是以那個檢驗結果毫不留情地訕笑他、打擊他,公然地在他面前和別人調情,目的不外是要離婚。

  「好過分!她跟我講就好了,為什麼要這麼傷人?」宣靖濤現在想到那些傷人自尊的話。仍覺得難以承受,後來他知道她和同性之間的戀情,她還說是因為他讓她害怕男人讓她生下畸型兒,才把感情轉向女人。

  「她甚至讓我背負造成她同性戀行為的責任。」宣靖濤氣忿難平地說。

  「過去就算了。好人是不會平白受苦的,上天不是送給了你一個好兒子嗎?」

  利思晟安慰道。

  蘇紫鶯這些天住院,蘇映帆每天總會在醫院待個幾小時,接觸過他的醫護人員,沒有不誇讚他的。

  「我錯失了看著他長大的點點滴滴的機會。我甚至連他母親是誰都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年來我的孩子讓一個弱質的女學生吃盡苦頭,而我一點也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一掌擊向桌面,對這件事實難以接受。他哪裡會想到那個不顧他們母子,讓他百般不以為然的不義之人,竟然是他自己。

  利思晟無言地攏一攏好友的臂膀,知道向來責任心強烈的他此刻不好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0-13 02:13:34

第五章

    紫鶯終於回到家了,她本以為堅持提早出院,可以輕鬆自在地好好休息,不料居然有兩個男人在她家相持不下地爭著要接她過去休養。

  程哥自來就關心她和帆帆,所以他不放心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宣靖濤湊什麼熱鬧?非親非故的卻一點都不讓人。

  「靖濤,蒙你們一家看得起,都那麼喜歡帆帆,我歡迎你們來家裡玩,或帶他到你家玩,但是照顧他們是我的責任,好歹我是孩子的爸爸,沒理由讓外人代勞。」程志新心裡冒火,不過還是保持了風度。

  宣靖濤對他這些話感到嫉妒,誰才是外人?平白地佔了他看兒子長大的機會,現下又這麼理直氣壯,也不弄清楚是哪個孩子的爸爸。

  「紫鶯需要良好的調養,不管是飲食或作息上,都必須有專業人員照顧。」雖然不高興,但宣靖濤仍是風度翩翩地說著。

  「我已經約好了特別看護。」程志新以最大的自制力說,這人居然逕自改口叫紫鶯,簡直存心不良嘛!

  「總不如醫生親自照料好,紫鶯目前仍隨時有昏倒的可能性。汪護理長你說是不是?」宣靖濤轉向靜娟詢問道。

  靜娟不暇思索地點頭,不過她還沒搞清楚眼前的人爭的是什麼。

  「兩位!謝謝你們的好意,但是能不能聽一下當事人的意見?」在一旁同樣不勝其煩的心婷替紫鶯開口了。

  「程哥,宣先生,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真的不用麻煩,我沒事的,住在自己的家才安心不是嗎?」紫鶯輕聲地說著,心中自有主張,她哪邊都不去。

  「不行!」這話同時出自兩個男人的口中,這是數小時以來他們惟一的共識。

  夢渝、心婷、靜娟、紫鶯這四個「黃金女郎」,都以非常不以為然的警告眼神看著眼前的兩個自大男人,他們顯然沒弄清楚是在誰的地盤上。當著四個獨立自主的現代女性面前,如此專斷跋扈的語氣就這樣脫口而出,顯然是欠修理。

  「我累了,恕不奉陪。帆帆,媽媽帶你去洗澡。」紫鶯間接地下著逐客令。

  「紫鶯,你不能太勞累,帆帆你先去準備衣服,我一會兒幫你洗澡。」宣靖濤立刻阻止並接手紫鶯的工作。

  「宣先生。我很感激你的熱心,但你不覺得弄錯對象了嗎?兒子是我的,這裡是我家,怎麼你卻自作主張?」紫鶯冷冷地看他一眼,臉上寫著不高興。

  「對不起,不過我這麼做自然有理由,你既然累了,就先去休息。等你精神好些,我們再談談。」宣靖濤從容地說,他雖然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得到答案,卻也體諒她的疲累。

  嘴角上淡然地扯出了一抹冷笑,紫鶯掃視他一眼。「宣先生在國外待久了,想必人情世故生疏了,交淺言深可是中國人人際公關的大忌。」

  程志新同情而又幸災樂禍地朝宣靖濤看一眼,當紫鶯嘴角那抹冷笑出現後,就變得伶牙俐齒、刁鑽挑剔、潑辣難纏極了。

  「或許吧,但是仁心仁術也是中國醫生有別於西醫的商業行為不是嗎?總不能眼看著病人胡亂來,而冷眼旁觀吧。」宣靖濤從容地回答,當然知道自己唐突,可是以前不知道就算了,從現在起凡是兒子的事情他都要分擔。

  「宣先生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胡亂來這三個字還是你適用,至於你的仁心仁術改天我會送個匾額向你致意,再見。」她譏諷地說完,牽著兒子就往房裡面走。

  宣靖濤一個大步就擋去了她的去路。「郁淇說你明理懂事,什麼事都替孩子想,怎麼現在這麼任性?你不知道孩子多為你擔心嗎?一個隨時會昏倒的媽媽怎麼讓孩子有安全感?」他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說著。

  「你!」可惡至極!紫鶯狠狠地瞪他一眼,他以為他是誰?「我還不知道聞名國際的泛雅集團的宣總裁還是個兒童福利聯盟組織的一員,依你看我這不小心生病的媽媽,會不會被國際法庭視為任性而褫奪親權?乾脆你自由心證就判我的罪算了。」她咬牙切齒地說著。

  「既然得到你的授權,那麼我就判你臥床休息。」不理會她的諷刺,他帶著迷人的微笑刻意曲解她的意思。

  紫鶯暗吸一口氣,憤怒在她心中擴大,怒火蔓延至臉上成為一片潮紅,火焰由她眼中激射而出,讓她蒼白的臉顯得生動異常,帶病的容顏頓時有了生氣,宣靖濤覺得眼前的小女子變得美麗而危險。

  「注意你的情緒,以你目前臉紅的情形,不出三分鐘就會頭暈了,不想在孩子面前倒下,就聽醫生的話。」他以只能讓她聽見的音量低語著。

  「誰知道你是不是蒙古大夫?」她不情願地丟了一詞白眼,卻接受了,只怪自己的身子不爭氣,已隱約覺得暈眩。

  「帆帆,媽媽休息一下,讓志新爸爸或夢渝媽媽他們幫你洗澡好嗎?」她對兒子柔聲地問。

  映帆乖巧地點頭,仰起小臉說:「媽媽放心休息,宣叔叔也可以幫我洗頭。」

  她憐愛地摸摸兒子的頭,什麼不愉快的事,只要看見兒子天真的笑臉,就可以拋得一乾二淨,為了兒子她必須保重,眼前的自大狂雖然欠教訓,可是兒子喜歡他,算了,等兒子不在的時候,再給他點顏色瞧瞧。



  紫鶯進房後。程志新即對夢渝她們使個眼色。靜娟即帶著映帆進他的房閒拿換洗的衣服去洗澡。

  「靖濤,請坐,有些事我們得談談。」程志新禮貌性地說著。

  「當然,我會給你們一個合理的答案。」宣靖濤胸有成竹地說。

  夢渝到廚房給大伙泡壺茶,四個人坐在沙發上,心婷先開口:「你不像一個流氓,但你剛才的行為徹底無賴,什麼天大的理由讓你認為可以安排紫鶯的事?」

  「我對我的態度致歉。不過請告訴我,我的安排不合理嗎?你們如果勸得了她。今天她也不會把身體拖垮,你們只知道那些檢驗結果表示她病了,卻無法具體認知病的程度多嚴重,如果這話你們不相信,待會大可問汪護理長,一個人的健康指標若是差到這種地步,再不小心重大疾病馬上就來了。」他以專家的口吻說著。

  「不是不合理,而是不應該,謝謝你這麼關心紫鶯,但這是兩回事,紫鶯需要休養,我們會讓她好好休養,而你如此蠻橫地干涉她的事,請問你存什麼心?你有什麼資格這麼做?」夢渝不留情面地直接問他。

  「你們認為我有什麼企圖?存什麼心?」他坦然地面對所有對他懷疑的眼光。

  程志新微微一笑。這男人之所以能夠以棄醫從商的背景,在短短的幾年內讓國際商場側目,自然不是好打發的,他采的是以退為進的策略。

  「不要告訴我,你愛上紫鶯了,也不要告訴我你因為喜歡人家兒子就打媽媽的主意。只需讓我們知道你憑什麼這麼理直氣壯地以為說服得了我們?」程志新一語道破他的心事。

  他拿出醫院開出的鑒定報告。「因為帆帆是我兒子,所以我有責任保護他們母子、照顧他們母子。」

  聽完他的話,三人心中同是怔了一會兒,從他一出現,每個人心中無不擔心這個問題,而真的證實還是受到不小的衝擊。

  「哼!你還真是徹底的小人,當初是誰斬釘截鐵地說和帆帆長得像純屬巧合?才幾天的工夫,鑒定報告就拿出來了,你以為紫鶯一個弱女子好欺負嗎?」心婷不以為然地接過鑒定報告,看了一下內容,不屑地瞪他一眼。

  「我也是今天才看見報告的,當初我那麼肯定,是因為我在法國檢驗過兩次,兩次都確定我不孕,這次的檢驗是郁淇瞞著我讓紫鶯的大夫做的,各位信不信我沒關係,但我真的沒有打算拆散他們母子,只是想盡盡父親的責任。」他誠懇地說。

  「既然兩次的檢驗結果顯示你不會生,沒理由要我們相信這鑒定報告是正確的,宣先生這件事只怕你要再確認。」夢渝沉住氣慎重地說。

  「當然可以,不過我可以肯定,再一次的檢驗,結果不會有差別,我知道你們和紫鶯情同家人,也沒把帆帆當外人,我和你們一樣只想疼這個孩子,請你們給我一個機會,這麼多年以來,我以為這輩子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現在上天賜給我一個孩子,我只想付出我對孩子的愛,請你們成全好嗎?」他雙手交握,語真情切地對著三人懇請著。

  三人對看了半晌。程志新開口道:「如果孩子真是你的,我們也改變不了事實。同樣的就算孩子是你的,你也改變不了他和紫鶯的母子關係,要是你真為孩子好,我們當然樂於見到孩子多個人愛,不過這對孩子是件大事,我們不希望你貿然認他。」

  「我當然也不會希望孩子受傷,目前讓紫鶯恢復健康是最要緊的事,我不急著認孩子,只求有機會照顧他們母子,紫鶯為了我的孩子才拖垮身子的,我想回報她一些。」他再三地表明態度。

  夢渝接腔遛:「孩子同樣是紫鶯的,你不要三言兩語的總把她和孩子撇開,當初你為什麼會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我們不想追究,不過紫鶯如果不認你是孩子的父親,希望你能知進退。」

  心婷瞭解夢渝為什麼這麼說,她也強調,「紫鶯生這個孩子時差點送命,你如果真想回報,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相信不用別人多說。」

  宣靖濤本想問他們知不知道孩子的母親是誰,不過看情形,他們即使知情也不會說,可以理解他們為何隱瞞事實,那純粹是為了保護紫鶯和帆帆,想到他們對於兒子的愛護之情,他是感激的,因此也就不急著再多問了。



  紫鶯睜開眼後。室內一片漆黑,自傍晚一睡,就睡到半夜,精神恢復了一些,她起身上個廁所,再到兒子房間看看。

  沒料想兒子床上躺了個大男人,她驚嚇失聲。

  宣靖濤輕輕地把手由兒子身後抽出,讓映帆自己睡在床上,小聲地說:「嚇著啦!是我,別怕。」他的聲音溫柔而有情。

  「你怎麼在這裡?」她不悅地質問,並往房外走。

  「你需要有人看顧。」他輕巧地起身,也跟出去,並把門帶上。

  紫鶯非常納悶,這男人在今天下午以前,一直都是個謙沖有禮、行事有節的君子,怎麼她完成檢查後,他就像吃了布袋戲裡面的龍髓丸似的性情大變?

  「靜娟會照顧我,你可以回去了。」她不客氣地直接下逐客令。

  「汪護理長昨天是大夜班,今天又陪了你一天,著實累了,明天她要上早班,你不會存心讓她不安吧。」他篤定地說,並自在地走到廚房,泡一杯牛奶給她。

  她沒有接過牛奶,直接坐進沙發,不悅地說:「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我非親非故的,就這麼留在我家,睡我兒子的床,不覺得奇怪嗎?你看起來明明是個正常人。」

  「你晚上沒吃,現在需要補充熱能,喝完我會給你答案。」他氣定神閒地說。

  「放下!」她指著茶几道,格守母親的叮嚀,她從不接手喝異性拿來的飲料。

  宣靖濤聽話地把杯子放下。

  紫鶯這才伸手拿過杯子,喝了一口,眉頭一皺,牛奶加了糖,又泡得太濃,溫度也太高,她立刻拿到廚房加些溫水,才勉為其難地一口氣喝完,那神情讓宣靖濤覺得他給的是巴拉松,必須苦著臉一仰而盡。

  隨後她到流理台漱個口,順手把杯子洗好,回到客廳。

  「你最好有個合理的解釋。」她一坐進沙發即開口。

  宣靖濤在他掛在衣架上的外套口袋中拿出兩張鑒定報告給她。「你才應該給我個合理的解釋。」他神情鄭重地等著。

  紫鶯開了大燈,看了一下,那些囉哩巴唆的項目她不想細究,但結果卻是很清楚,他和帆帆有血緣關係,而她沒有。

  強壓住心中的震撼,她不以為然地把她和帆帆的鑒定報告撕掉,嘴角一抹冷笑。「這種東西能信嗎?要比文件我奉陪。」

  說完。她站起身鎮靜地走進房間裡,拿出映帆的出生證明和她的戶口名簿,不屑地丟到他面前。

  宣靖濤看見出生證明上頭的生母是她,戶口名簿上登載著映帆是長子,父不詳。

  「不可能!」他難以置信地搖頭,如果她曾經和他有過關係,他不會毫無印象的,他又不是程志新,時興一夜激情的露水姻緣。

  「那是你的問題,我告訴你。你這樣的行為非常可恥,靠著你和醫院的關係不但對我兒子動手腳,居然連我也算計,你以為長得像了不起嗎?外貌像的人多的是,我兒子做什麼事都光明正大、坦白誠懇的,哪是你這種卑劣的人生得出來的。」她冷著臉說,為了保護兒子,那些溫柔敦厚、寬容和善的原則只得暫時擺在一邊。

  這些話像千萬枝毒箭射進他的心窩,他緊抿著雙唇,過去被前妻奚落辱笑的話又回到耳邊,暗自克制那排山倒海而來的屈辱與痛楚,只待那片茫然的感覺過去。

  雖然心裡萬分痛苦,但他找回了一絲理智,是他欠考慮,急著想知道一些事,才讓她誤會的。

  「對不起,因為檢驗是郁淇瞞著我進行的,所以事前我不知道,如果知道,我會徵求你的同意的。至於連你也做檢驗,是思晟在我的報告出來後。覺得兩個。型血型的人不可能生出A型的孩子,才進行比對的。」他誠心地道歉。

  「我無法相信你的說辭,不管是你或郁淇的主意都一樣,你們讓我覺得噁心,利用孩子的信任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從此以後希望你們自重!請!」她毫不留情地指責著。

  「我知道我們不對,帶給你傷害我很抱歉,但是請你給我再一次檢驗的機會,我只想知道孩子是不是我的。」雖然知道自己理虧,但是他一定得弄清楚。

  「是你的又怎麼樣?這些年來你知道他的存在嗎?他早產加上難產,小生命差點就斷送在生產台上的時候你在哪裡?一生下來就在醫院住了一個月,靠著氧氣罩和點滴維持生命,他小小的身體受盡折磨時你在哪裡?他半夜高燒不退,卻偏偏遇上大年夜,我背著他騎著機車無助地來回街頭。找不到醫院就診的時候你又在哪裡?那薄薄的一張紙能證明的只是你的無情無義、不仁不慈。」她含著淚指控著。

  想到語蘭為了孩子送命,想到語蘭怎麼也不肯透露孩子父親的事,卻一見孩子就情癡意纏,不知神馳何方,她一定很愛孩子的父親,不然不會口口聲聲要為他生下孩子。

  而眼前這個男人,肯定是孩子的父親,可是他除了外貌出眾,家世不凡和語蘭相當外,哪一點配得上靈氣動人、似水柔情的語蘭?

  愈想愈氣,她憤然出口:「虛偽、做作、卑鄙、陰險,要認孩子為什麼不明著說,非得利用孩子的感情,欺騙孩子的感情。耍弄見不得人的手段?你不配當孩子的父親,我兒子身上不會流著像你這麼髒的血。」

  紫鶯如雨的淚,每一滴都衝擊著宣靖濤的心,不怪她怨也不怪她恨,更不怪她出口如此傷人,只心疼他們母子走過的坎坷路程,只是不解為什麼他會不知道紫鶯的存在?和他生了孩子的女人他卻一點印象也沒有,難怪她說他無情無義,他慚愧地低下頭,心中自責不已。

  七年前他荒唐過一陣子,被前妻無情地訕笑凌辱他受得了,她公然在他面前出牆他也可以忍,直到她說是他害她只敢愛女人,他徹底被擊垮了,紫鶯一定是出現在剛離婚那時候,他才有可能沒有印象。

  「七年前你去過法國嗎?」他抬起頭鼓起勇氣地問。

  「去過又怎樣?沒去過又怎樣?你剛剛用一張紙否定我和帆帆的關係。現在又想靠護照上的印章證明我和帆帆的關係嗎?你既然什麼都不記得,又何必再追問?」她含淚的眼儘是不屑,深為語蘭不值,難道他也和程哥一樣醒來就忘了枕邊人?

  「我知道你不好受,不記得你我也很抱歉,但是為孩子想一想好嗎?孩子不能沒有父親,他渴望有父親的心理相信你也清楚。」他為孩子請命道。

  紫鶯右掌一個響亮的耳記打在他的俊臉上,手上立刻傳來火熱的灼痛感。「你欠揍,居然冠冕堂皇地要我顧及孩子的心理,是誰不擇手段地驗明孩子身份的?現在認為孩子是你的就一心想扮慈父,如果那一張紙告訴你你和孩子無關呢?是不是拍拍屁股就走人?」

  「我不是有心的。」他正眼凝視著她。

  只見紫鶯纖弱的左掌又迎面而來,他也不閃,右頰立刻傳來麻辣的刺痛。

  「你的確無心,只知道自己要什麼,連誰替你生的孩子都不確定,你有臉認孩子嗎?」她氣得覺得一陣噁心,連忙到流理台乾嘔。

  「別氣成這樣,發怒對你的健康非常不利。」他擔心地跟上前去拍著她的背。

  「拿開你的髒手,不想氣死我就立刻給我滾出去!」她雙手撐著流理台怒道。

  「好!我馬上走,你別生氣,如果身體有什麼不適,馬上叫醒汪小姐。」他已領教她剛烈的脾氣,自忖在氣頭上。任何好意她都不會接受,自然不願再刺激她。



  宣靖濤走後,靜娟立刻從房裡出來安慰紫鶯。從沒見紫鶯對誰這麼凶過的她,不知平常善良理智、溫柔和順的好友,打起人來那麼俐落。

  「你別擔心,即使打官司他也不見得可以搶走孩子。」靜娟握著紫鶯的手說。

  「我不怕他搶孩子,只是要教訓他做人不是這樣做的,他想證實可以明著說,何必這麼偷偷摸摸的?這些男人真是沒擔當,難怪我看不起他們。」她看了一下紅成一片的雙手。「沒想到打人自己也很痛。」她低聲地抱怨。

  「你還知道痛?我在裡面擔心死了,萬一他失控怎麼辦?想出來幫你又怕說錯話。」靜娟知道自己除了護理不出差錯外,其他事總是缺根筋、少條線的老闖禍,所以只敢在裡面伺機而動。

  「謝謝,不過真的需要你幫忙,對他的瞭解還不夠以前,我不想讓他知道帆帆不是我生的,千萬別和他談這方面的話題,好嗎?」紫鶯慎重地說。

  「放心,這點我做得到,我不回答他的話,也不和他聊和帆帆出生有關的事就不會被他套出話了。」靜娟肯定地說。

  「那就好,對不起,可能會害你有說謊的心理負擔。」紫鶯內疚地說。

  「你才是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為了帆帆你說什麼謊都是對的,嗯?」靜娟攏了一攏紫鶯單薄的肩,深知向來自律甚嚴的紫鶯。得面對許多內心掙扎了。

  「當然,我連自己的爸媽都騙了那麼多年,又怎會在乎騙個外人?」她悵然自我解嘲道,淚不爭氣地又在眼眶中打轉。

  「別這麼好強,你覺得委屈、害怕就哭出來,我幫不上你什麼,至少可以陪你難過。」靜娟輕聲地說。

  紫鶯仰著頭沉默了片刻,讓紛亂的思緒和欲出的淚水歸位,然後她淡然一笑。

  「沒事了,這陣子我真的很煩,身體總是生病讓我力不從心;我哥又把爸媽的積蓄騙光了,氣得他們搬回老家,可是爸還是不肯原諒我,我只能匯錢給他們,想接他們來照顧卻不可能,回去也進不了家門,只能徒然擔心;推不掉幾場論文發表,成天被催稿;班上有幾個學生搞學運,讓我常得和學務處溝通得很頭痛,然後又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個和帆帆像得一塌糊塗的人,令我神經衰弱,所以才會撐不住的。」

  「這麼多事你為什麼都不說呢?」靜娟心疼地數落她。

  「我不想說,愈說只會愈自憐,不過總算有些事情明朗了,終於冒出了個帆帆的爸爸,那表示再也不會有更糟的事了,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改名叫衰尾鶯?從過年後還真是衰個不停、衰得過癮、衰到最高點。」她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靜娟默默地聽著紫鶯笑談她的不如意,握著她的手輕輕一攏,深知紫鶯只接受這樣的精神支助。



  下課之後,紫鶯抱著講義走在校園的宮燈大道上,會選擇這個學校任教,純粹基於懷念語蘭,語蘭好愛這裡的校園,雖然她沒能念畢業,就讓家裡押著一起移民,可是她總在信件中掂著,經常要求幫她拍些照片寄過去。

  緩步走在映著淡江霞暉的坡道上,清清的晚風徐來,對岸山邊那輪金色的夕陽距離山頭不遠,她停下了腳步,語蘭最愛夕陽,總傷感於夕陽無限好,不知現在的語蘭好不好,可知現在的紫鶯好無助?她在心裡對著夕陽說。

  告訴我,宣靖濤是不是帆帆的爸爸?告訴我,你們怎麼認識的,告訴我,該怎麼說才能說服他,他的孩子是我生的,告訴我,孩子跟他相認會不會受傷?語蘭!

  告訴我!她無聲地問著。

  「紫鶯。」郁淇甜美的嗓音將她的心神由天際喚回。

  「怎麼在這裡?」她沒將視線轉移,只是客套地問著。

  「我打電話問你們繫上的助教,她說你通常會走這條路線下山。」郁淇對她的反應感到畏怯。

  「有事嗎?」紫鶯這才冷淡地看她一眼。

  「借點時間談事情好嗎?」郁淇因她疏冷的態度而有些尷尬。

  「不太方便,我的工讀生晚上有事,我得趕回去。」她直接拒絕道。

  「那麼我送你回去,我們路上談。」郁淇退一步地要求。

  「我騎車,請說。」紫鶯邁開了腳步往山下走。

  「鑒定檢驗的事是我私自安排的,哥事前完全不知道。」郁淇跟在她身邊道。

  「這種解釋是無意義的。」紫鶯無動於衷不自覺地愈走愈快。

  「請你聽聽我這麼做的原因,我也有一個孩子,我以為可以體會你想要保護孩子的心情,所以我不敢跟你提這件事。」郁淇加快腳步才能跟上她。

  「不敢提卻敢做,我感受不到你同是女人心的善意。」紫鶯不悅地回答。

  郁淇被搶白得無話可說,她面有愧色地說:「很抱歉!你生氣是應該的,我是自私,實在是因為我不忍哥傷心絕望地過一輩子。可是沒有十分的把握,我也不想害他平白受挫,所以才瞞著他。」

  紫鶯冷冷一笑,單薄的雙肩抖動了一下,十分不以為然。

  郁淇進一步地解釋道:「他一直以為他不能生孩子,他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那場婚姻傷得他很重,讓他以為自己是個不健全的人。不能生下孩子,這麼多年來他的生活只有工作,我之所以敢下決定,是看見晴晴和程先生相處情形,讓我相信哥和帆帆那麼投緣,絕對是父子天性。」

  紫鶯沉默了許久才開口:「坦白說,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你為什麼明知程哥是孩子的父親,而不讓他知情,卻用這樣的手段讓我的孩子曝光?如果我也去向程哥揭穿,你作何感想?」她停下了腳步,認真地審視著郁淇。

  「因為我相信我哥絕對是個好爸爸,他會給你們母子一個幸福穩定的家,我哥真的是個很顧家也很盡責的男人,他溫柔體貼、細心周到、有情有義。」郁淇熱切地迎向她的眼光說著。

  「你要我相信一個連自己孩子的母親是誰都弄不清楚的人有情有義,倒不如要我相信西門慶會坐懷不亂算了。」紫鶯不以為然地反唇相譏,信步又往前走。

  郁淇又追上前求道:「紫鶯。原諒他好嗎?他剛離婚的時候是荒唐了一陣子,但每個人總有跌倒的時候。他的自尊被踐踏得徹底,對家人卻一字也不提,如果不是前些日子我輾轉從朋友那聽見這些事,我們都不知道原來多年來他一個人獨自承受那麼難堪的事。」郁淇說到這些難掩心中的痛。

  「他怎麼荒唐?」思考了一會兒紫鶯心中已有了打算,放緩了冷峻的神色問。

  「流連歡場、尋歡買醉,經常徹夜不歸。」郁淇歎口氣痛心地說。

  「為期多久?」轉頭看了她一眼,紫鶯進一步地問。

  「兩三個月吧。」郁淇以為她這麼問是心裡不對味,那表示她是在意哥哥的。

  「那陣子都沒離開法國嗎?」她在停放機車的地方停了下來。

  「回來過一次,我爸硬要他回來散散心,」郁淇回想了一下。肯定地回答。

  「大概是什麼時候?」聽到這些紫鶯安心了不少。

  「記得是十月左右吧,回來參加他國小的同學會。」郁淇盡可能詳盡地說。

  「你問他,如果再檢驗一次,需不需要連我也做?」紫鶯走到自己的機車前,把書和講義放進置物箱,拿出安全帽後,給了郁淇這麼一句話。

  「好的,謝謝你。」郁淇神色頓時輕鬆了起來。

  「不客氣。同樣的我可以跟你保證,程哥會傷女人的心,卻絕不會傷孩子的心。再見。」她戴好安全帽,坐上機車,發動了車子之後,即御風而去。



  宣靖濤一聽到妹妹的傳話,心中欣喜不已,那夜紫鶯的話讓他反省了許多,紫鶯強調的是對孩子的用心應凌駕在血緣上的關係,就算她不是孩子的親生母親,孩子仍是她的,只需看他們母子之間的感情互動就知道了。

  何況她有孩子的出生證明,不需要再以科學儀器證明她是不是孩子的母親。

  而紫鶯得到了回覆後,思考了許久,要怎麼跟帆帆說呢?孩子受得了嗎?雖然結果是肯定的可能性是十成九,但是萬一不是呢?孩子會不會很失望?

  她很想先不告訴孩子原因,等結果出來再說,但這破壞她和孩子之間的原則,他們之間不能有謊言,她怎可教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善意的謊言還是謊言。

  「告訴他吧,什麼挫折我們都會一起渡過的。」她對自己加油打氣一番。

  她到幼兒園接了兒子之後,一出校門口,宣靖濤即準時到了。

  「宣叔叔!」映帆一見他。就親熱地叫著。

  「乖!手上拿著什麼?」他彎腰一把將兒子抱起。

  「照像機,老師今天教我們折照像機,老師說我折得又快又好哦!」映帆得意地拿到他面前。

  「嗯,真的折得很好,有空教我好嗎?」他讚許地說,並打開車門抱他進去。

  待他坐回駕駛座後,映帆不解地問著:「咦!晴晴呢?他們不是比較早下課嗎?」

  「晴晴跟蒂娜阿姨他們先回去了。」宣靖濤回頭給他一個答案。

  紫鶯坐到兒子身邊,柔聲地說:「帆帆,記得以前你問爸爸的事時,媽媽跟你怎麼說的嗎?」

  「爸爸和我無緣,沒辦法跟我在一起。」映帆低著頭悶悶不樂地說。

  紫鶯將他摟在懷中,「媽媽也說,緣分是很奇怪的東西,轉來轉去的有時候又會轉回來對不對?」

  「嗯,就像荷葉上的小水珠,有時候不小心掉到地上了回不到葉中心,有時候只是轉到旁邊,還是有回到中心的可能。」他還記得媽媽那時候說小水珠的故事。

  「對,只是如果我們是荷葉的中心,當小水珠不在的時候,就不知道那小水珠是掉了,還是轉到邊緣而已,等它接近中心時我們才又看到它。可是小水珠太頑皮了,所以還沒到中心時,即使很接近,可能又馬上溜走了對不對?」

  映帆高興地點頭,他很喜歡小水珠的故事,因為媽媽帶他玩過。

  「那現在你跟爸爸的緣分,也像小水珠一樣,好像快要回到中心了,可是因為還沒真的到,所以我們也不知道會不會一下又溜走了,所以你要先有心理準備。」

  紫鶯婉轉地說著。

  帆帆眼睛一亮,高興地說:「真的嗎?爸爸在哪裡呢?」

  「還不知道,因為你和宣叔叔這麼像。所以媽媽想他可能是你爸爸,我們去讓醫生叔叔他們檢查好不好?如果可以證實宣叔叔是你爸爸,那麼你和爸爸的緣分就回到中心了,如果不是我們再等頑皮的小水珠回來好嗎?」紫鶯摸著他的頭,慈愛地對著他說。

  「為什麼別人的爸爸就是爸爸,我的爸爸要醫生叔叔證明呢?」映帆困惑的眼神來回地看著兩人。

  「因為帆帆和爸爸的小水珠特別頑皮嘛!它跑來跑去讓我們看不清楚,所以要醫生叔叔用針筒把它收到試管裡。才看得清楚是不是你們的小水珠回來了。這樣你懂嗎?」紫鶯說得極心虛,雖然她盡量比喻,但這事太抽像,他若懂無疑是神童。

  「哦!如果醫生叔叔說不是怎麼辦?」然而映帆關心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他患得患失地問著。

  「如果醫生叔叔說不是,只要帆帆說是,那就是了。」宣靖濤開口道。

  「那我現在就說是好了。」映帆想了一下,高興地說。

  紫鶯無力地瞪宣靖濤一眼,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人這當口義薄雲天的幹麼?讓孩子以為人盡可父嗎?她替孩子心理建設了半天,一句話就被他搞砸了,她不以為然地搖頭。

  「這樣當然好,但是比較多人說是不是更好?」她只得技巧地勸誘道。

  「好啊!我說是醫生叔叔也說是,我就有爸爸,醫生叔叔說不是,我說是也有爸爸,只要有爸爸就好了。」他高興地說,對這種事以他六歲的小腦袋,當然是一知半解。

  宣靖濤著實佩服紫鶯教孩子的方式,她永遠給孩子希望,總是在瞭解孩子的想法後,予以尊重並適度地誘導,難怪孩子既懂事又天真。

  然而換家醫院再一次檢驗的結果,和上一次絲毫無差,仍是百分之九十九符合,醫院證實他們的父子關係。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0-13 02:14:01

第六章

    自從映帆和宣靖濤相認以後,常見那父子倆膩在一起,宣靖濤把法國的重要事務暫交給他的得力助手,而人留在台灣,再透過電腦網路和越洋電話遙控整個泛雅集團的運作,空下了時間除了陪兒子之外,就是想和紫鶯培養感情,讓她重回身邊,雖然他真的懷疑曾經擁有過她。

  見他們相處和諧的情景,紫鶯雖然有時候心頭會襲上一股失落感,似乎兒子不再是自己的了。不過見兒子開心,她隨時可以調整那種心態,雖然說血濃於水,可是兒子和她幾年來相依為命的感情,也不是這麼輕易就被取代的,她教出來的兒子性情淳厚非常有情,讓她感到寬慰。

  「爸爸!奶奶要我問媽媽願不願意嫁給爸爸,你說可不可以問?」映帆小聲地附在他耳邊說。

  宣靖濤心中怔了一會兒,真會被老媽害死,又不是不知道紫鶯只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對他以禮相待而已,慫恿孩子這麼問,一定又被誤會的,他暗怪。

  「不要比較好。」他停下手邊組合著的飛機模型說。

  「為什麼呢?」映帆轉頭向他問道。

  「怕媽媽誤會,會生氣不理我。」宣靖濤怕的是她又以為他利用孩子玩手段。

  「不會的,媽媽不是愛生氣的人,志新爸爸每次都跟媽媽求婚,她也沒有不理他啊,只有志新爸爸亂講話,媽媽才會生氣。」

  「亂講什麼話呢?」宣靖濤邊回頭組合模型邊問。

  「試用他一次,跟他同居。爸爸,什麼是同居呀?」映帆又仰著他疑惑的小腦袋看著爸爸。

  宣靖濤愣了一下,俊眉不自主地聚了一聚,這個程志新,當真是葷辛不息,在小孩面前這種話都講得出,孩子不在會說些什麼?試用?!同居?!當紫鶯是什麼樣的女人呢?

  「同居就是住在一起。」他看著兒子鎮定地說。

  「哦!那媽媽為什麼生氣?和志新爸爸住在一起很好啊,志新爸爸很疼我和媽媽。」映帆偏著腦袋瓜子不解地想著。

  宣靖濤聞言將孩子攬在身邊,和過去爭不了,但現在起他不會少疼他們一分的。「可能媽媽不想和他住在一起吧。」

  「對!媽媽說志新爸爸是個很迷人的男人,住在一起很危險,為什麼危險?」

  「這我就不知道了,得問你媽媽他哪裡迷人了。」宣靖濤聽了很不是滋味,他哪一點比不上程志新?為何她不給他機會重新來過?到現在還是不肯透露怎麼有帆帆的,只怪自己全然沒有印象。又讓她剛烈的脾氣給凶怕了,所以連問都不敢問。

  「帆帆,該睡覺嘍!」紫鶯站在門邊敲敲門道。

  「那麼快?我馬上收好玩具。」他說著就動起手來。「媽媽,今天可以讓爸爸陪我睡嗎?」映帆把積木放在紙箱裡面。

  「你爸爸工作很忙,又要每天來陪你,回去還得和法國的電腦連線處理公事,所以你要讓他早點回去,才不會太累。」紫鶯一句話就把宣靖濤的希望給粉碎了。

  「讓爸爸留下來,就不會太累了。」映帆靈機一閃地說。

  「你忘了,我告訴你外公、外婆的規定嗎?」紫鶯家教甚嚴,在她大學入學前一天,父母要求她一個人住外面,必須行止端莊,不可以和男生亂來,不能進男生的住處,也不能讓男性進她的房間,當然更不可以留宿。

  「哦!那媽媽陪我睡,不要起來寫論文好嗎?」映帆當然沒忘,以前他想讓志新爸爸留下來,媽媽都會把理由說一遍的。所以他立刻打消念頭。

  「對不起,媽媽再趕幾天論文就好了。今天你自己睡好嗎?」紫鶯上前抱了他一下。帶著歉意說。

  「先睡嘛!睡醒了再寫,我不要聽故事,直接睡覺好不好?」他牽著媽媽的手央求道。

  「好!」紫鶯只好點頭,不想讓他失望。「先去洗臉上廁所。」

  映帆立刻高興地往浴室去。

  「你不能太累。」宣靖濤鎖著眉勸道。

  「我的事自己有分寸。」她冷淡地說,忙著在床頭櫃中把棉被枕頭拿出來。

  「慢性自殺就是你所謂的分寸?連孩子都看得出你睡眠不足。」他幫著把床單塞好。

  「怎麼這麼愛教訓人?請你弄清楚我不是你什麼人。」她不耐煩地說道。

  「好!我不說,你別動不動就生氣,愈氣身體愈差,過幾天我必須回法國一趟,我不在期間,我媽請你和帆帆過去住幾天,可以嗎?」他溫柔地問著。

  「要看我論文寫出來了沒有,再說我們繫上籌備的會議緊接著來,有很多事要忙。」她邊鋪著床說。

  「沒見過像你事業心那麼強的女人,拜託你推掉一些稿約好不好?想把自己累死也不是這樣子。」他沒說兩句話又忍不住叨念了。

  「你存心咒我?巴不得我累死好帶走兒子?我早死不正合你的意?」她就是可以輕易地在他任何話裡挑毛病。

  「你知道嗎?虛張聲勢的你真不可愛,不管你怎麼挑剔,我都不相信一個可以把孩子教得那麼敦厚的媽媽,本性這麼苛刻,你不必假裝自己是潑婦,盡可以大方地恨我,但是不要拿自己賭氣,我不要再聽到你說自己不祥的話,半字都不准。」

  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著,語氣溫和而堅定,神色更是不容置疑的威嚴。

  回過頭紫鶯白他一眼,正待發作,看見兒子進了門,暫時捺下脾氣,「跟爸爸說再見。」

  「爸爸再見!」映帆伸長了手,要給爸爸晚安吻。

  「帆帆再見!」宣靖濤蹲下身,抱了他一下,也給個親親,接著他友善而關愛地對紫鶯看了一眼,「晚安。」

  「不送!」紫鶯看都沒看他,自顧地帶兒子睡下。

  宣靖濤輕歎口氣,從兒子房間出來,臨走前,對他請來的特別看護交代了一番,要她特別注意紫鶯的飲食和作息後才走。



  在宣靖濤回法國的三個星期間,也是紫鶯日夜趕稿的時候,五月底六月初學術會議接二連三地開,因為她年輕,許多師長籌畫出面邀約的稿難以推辭,這五、六月包括評論和發表,她幾乎每個週末都在會議中度過。

  自知健康差,經常不舒服,怕孩子擔心,所以映帆這些日子以來,都是在爸爸家住,有他奶奶和姑姑照顧,她比較放心,不過雖然兒子自來懂事,卻難免抱怨。

  「媽媽!你不要一直讀書寫論文,寫那麼多又會生病的。」映帆聽見媽媽說不能去接他,在電話那頭小嘴嘟得半天高。

  「對不起!媽媽只要再兩天就寫好了,這篇寫完就不必再寫了。」她在電話這頭邊修改電腦螢幕上的文章邊說。

  「不必寫,你還不是要改作業?你每天都是讀書、寫字、改作業,都忘了帆帆。是不是我有了爸爸,你就不要我了?」映帆賭氣地說著,聲音有些哽咽。

  「怎麼會呢?媽媽永遠都不會不要帆帆的,你不要哭,媽媽現在就去接你好嗎?」紫鶯一聽孩子這麼說,心如刀割,立刻打算放下手邊的事。

  「我請姑姑送我回去就好了,媽媽還是趕稿吧,帆帆回去不會吵媽媽的。」映帆又非常懂事地說。

  「也好,那媽媽在家裡等你。」紫鶯難過地掛上電話,沒想到顧慮太多反而傷了孩子。

  她站起身,胃部襲來一陣劇痛,讓她蹲跌在地上,臉上全無血色。

  「李小姐!」她虛弱地呼叫著特別看護。

  李秀玲聞聲匆匆趕來,連忙扶起她,「蘇小姐,哪裡不舒服了?」

  「胃好痛。」她忍著痛說。

  「我立刻送你上醫院。」李秀玲說道。

  「不要,帆帆馬上會回來,有沒有胃藥?」她痛得說不出話來。

  「有是有,可是你的症狀不輕,可能是胃出血,不能拖的。」李秀玲勸道。

  「最多再兩天,我把稿子寫好就沒事了。」她使勁地按壓疼痛的部位。

  「先休息吧,你昨晚又沒睡是吧!你是我看過最不合作的病人了,宣先生回來我真不知向他怎麼交代?他每天打電話問你的情況,你都不肯讓我照實說,真的讓我很為難。」李秀玲扶她回房讓她躺在床上。

  「對不起。可是答應的文章沒給人,會給主辦單位帶來很大的困擾。」紫鶯不安地說。

  「不能延個兩三天嗎?」李秀玲轉身在櫃子裡拿出藥,並要求道。

  「我希望如期交出,答應了的事,不想打折扣,那樣多不漂亮。」她極不願破壞向來的行事原則。

  「你什麼事都那麼嚴格地要求完美,難怪累得一身是病。人又不是鐵打的,怎堪日夜辛勞?今天不許再寫了,不然我只好打電話給宣先生。」李秀玲拿藥給她吃半勸半威脅著。

  「好的!」她接過藥放在口中,配著水喝下去。「可以看書嗎?」

  李秀玲給她一個不許的眼神,她只好作罷,誰說病人最大?她只要一病倒,所有人都當她是小孩子似的管教起來了。

  當映帆回到家,看見媽媽在睡覺,就乖乖地在旁邊拿故事書看。



  兩天後,紫鶯還是把文章如期地交出去,人也被送進醫院了。

  前一天宣靖濤在法國一把事情結束,正收拾行李,就接到李秀玲的電話,寶貝兒子在電話那頭哭著要他回去,說媽媽都不聽看護阿姨的話,他當下立刻趕到機場等補位機票,哪知計程車到路口,就聽見救護車呼嘯而來,停在紫鶯家樓下。

  他立刻跳下計程車,拎著行李飛奔地跑了過去。

  「爸爸!」映帆跟著擔架下來,一見他,放聲哭了出來。

  他一把抱起兒子。「別哭,爸爸回來了。」他柔聲地安慰著。

  「媽媽會不會死掉?看護阿姨鎖門的時候,她先走一步,就從樓上滾下去。」

  映帆抽噎地說著。

  「不會的,我們一起跟她去醫院!」他抱著兒子跟著上救護車。

  上車後,他和隨車的護理人員問了一下狀況,翻一翻紫鶯的眼皮,量量她的脈搏。「不會有事的。」他對兒子說。

  「真的嗎?」映帆還是不放心,他親眼看見媽媽滾下樓,還心有餘悸。

  「嗯!」他緊緊擁著兒子,看著躺在擔架上的紫鶯,手腳上都有幾處擦傷。

  要怪她於心不忍,不怪她瞧她把自己折磨得跟鬼似的,眼下一團黑,臉白得跟紙一樣,一看就知道很久沒睡好,又讓孩子嚇成這樣,這女人欠管教。他心中下了決定,這回說什麼也要帶她回家親自看管。

 

  醫院的探病時間過後,宣靖濤帶著孩子回家,映帆經過了一場驚嚇,顯得特別不安,躺在床上久久都不能入睡。

  「帆帆,不要擔心,媽媽不是醒來了嗎?她只是胃出血,跌下來的時候也運氣好,除了擦傷,沒有其他傷害。」宣靖濤擁著兒在安慰道。

  「胃出血真的不會死嗎?」映帆睜著眼不安地問,對於媽媽一身的病名他無法全部瞭解,只知道生病太嚴重的話會死掉。

  「當然!」宣靖濤摸著他的頭肯定地說。

  「可是媽媽常常生病,她說我的親媽媽就是常常生病才死掉的,我怕媽媽也這樣,帆帆好怕!帆帆要媽媽不要她死掉。」他嗚咽地說著。

  宣靖濤一聽訝異不已,他不解地問:「什麼親媽媽?」

  「媽媽說親媽媽是生下帆帆的人,沒有親媽媽就沒有帆帆,和靜娟媽媽她們不一樣。」他一知半解地說著,自他懂事以來,就有一大堆的媽媽,媽媽就是一個一個不同的人,只當媽媽是種名字。

  「你見過親媽媽嗎?」他意外地問道。

  「媽媽說我見過,那時我太小了不記得,可是我有她的相片,親媽媽很漂亮,比靜娟媽媽、姑姑都還漂亮。」

  「你知道親媽媽叫什麼名字嗎?」宣靖濤撥了兒子前額的頭髮,進一步問道。

  「舒語蘭。親媽媽是媽媽的好朋友,她知道自己生病了。不能陪帆帆長大,所以請媽媽陪帆帆長大,她怕帆帆被取笑,就用媽媽的身份進醫院,讓別人知道帆帆是媽媽的孩子,又請人拿證件替帆帆入戶籍,讓帆帆成為媽媽的孩子,省得別人說帆帆不是媽媽親生的。媽媽說我親媽媽很聰明,很細心,很愛帆帆,可是她和帆帆緣淺,不能陪帆帆長大。爸爸,我不要媽媽像親媽媽一樣。」他說著說著又哭了。

  「不會的,你媽媽是個好人,世界上最好的人,會很長命,會一直陪帆帆。」

  他耐心地哄著兒子,一遍一遍地安慰他,讓他安心入夢。

  「舒語蘭?」他想起來了,在巴黎華人社交圈裡面頗具盛名的交際花。

  印象中是個相當任性驕縱的女人,可是只和她在宴會中遇過幾回,對她沒什麼好感,沒和她有過關係啊?怎麼會有孩子?他困惑極了。

  這兩個人怎麼搭得上線?一個膚淺驕縱、虛假做作;一個認真篤實、誠懇坦白,怎麼會是好朋友?但如果不是好朋友,不可能交託遺孤,不是好朋友,也不會犧牲大好青春辛苦地帶個孩子。

  「紫鶯,你善良得讓人心疼卻任性得教人痛心。」宣靖濤雖然還不明白整件事,然而益加深化了對紫鶯的憐惜。

  「是了!這兩人惟一的共同點就是任性。」他又自言自語地說著。



  「出院?進來不到二十四小時,你就要出院?」靜娟板著一張臉質問著。

  心婷則皺著秀眉,把買來的蘋果拿一顆出來,夢渝則搖著頭準備開罵。

  「下午有課。」紫鶯心虛地說,靜娟那張冷臉一出來,表示真的生氣了。

  「宣靖濤會替你請一個禮拜的假,你給我乖乖的住到醫生趕你為止,不然就當我們沒有認識過。」夢渝在她床邊坐下,認真地說道。

  「你們真的生氣啦?」紫鶯伸出手搖一下夢渝的手臂,又不安地看另外兩人。

  「能不生氣嗎?成天只知道盡責任,就沒有想過自己,有什麼事也不說一聲,把我們這些好朋友當什麼了?枉費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你當我們是朋友嗎?你讓我們覺得見外。」心婷在一旁拿起蘋果邊搾邊數落著。

  「對不起,不會有下次了。」紫鶯低著頭。

  「還想有下次?」靜娟白她一眼。

  紫鶯被瞪得更低下頭,平常最偏袒她的靜娟這回真的動怒了。

  「你平常總替人著想,看你現在闖了什麼禍,帆帆昨天被你嚇得哭鬧不休,靜娟多自責沒注意你的情況,李看護更是看見我們頭都抬不起來,他們有什麼錯?都是你任性亂來。」夢渝嚴肅地說。

  「知道了,我會反省的,別生氣嘛!」紫鶯愧疚地看了三人一眼。

  「給我們你的承諾。」心婷把搾好的蘋果汁倒一杯給她。

  「認真啦!」紫鶯接過杯子淺淺地喝一口,無辜地看著三位好友。

  「別敷衍我們。」夢渝冷著臉認真地看著她。

  「承諾什麼?」她又喝了一口蘋果汁後問道。

  「從今天起好好休息,每天最晚十點得上床,最早六點才能起床;下學期開始只上基本堂數,不准兼課;演講最多兩個月一次,論文發表暫時一年一篇,童書寫作只能一年一本;一天吃六餐,一口都不能少;早上起來散步半小時,風雨無阻。」宣靖濤的聲音突然插進來,也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一來就下了一串命令。

  「他是誰啊?」紫鶯不以為然地翻了白眼。

  「別管他是誰,這些事你答不答應,一句話。」夢渝那雙漂亮的眼睛等著她的答覆。

  「他是外人耶,你們要我做什麼我一定做到。」紫鶯不以為然地說。

  「就是這些,我們不管他是什麼人,我們覺得這些合理,就等你一句話。」靜娟開口道。

  紫鶯不高興地瞪宣靖濤一眼。「好啦!別再生氣了。」她手搖著夢渝,眼看向靜娟。

  「你哦!就是讓人不放心。」夢渝這才放鬆臉上的肌肉,紫鶯一旦承諾了的事,就不會打折扣。

  「那我下午可以出去上課嗎?學期快結束了,課沒上完。學生考試會有問題。」她一一地看了三人一眼,誠心地央求道。

  「不准!」不待夢渝她們開口,宣靖濤就直接拒絕了。

  「又不是問你,你有病啊?這裡輪不到你說話。」紫鶯不高興地看他一眼。

  被三個好友夾殺得無路可退,她沒話說,居然連個外人也管起她來了,他算老幾?不過客觀地說,這人即使霸道地命令別人,卻仍可以命令得那麼優雅,真像教養良好的貴族。在生氣的同時,她的處女座精湛審美天分仍是同時運作。

  「我說話不需要依序發言,你給我聽好,從現在起,除非醫生允許,不然一步都不許離開醫院。」他的語氣雖然溫和,態度卻非常堅決。

  「你有什麼資格管我?」只見紫鶯嘴角一抹冷笑浮現。

  「我管你也不需任何人授權,就憑我是你孩子的爸爸,我不要我的孩子擔心害怕得晚上睡不著、半夜哭醒了,這理由夠嗎?」

  紫鶯一聽這話,心疼不已,她一直注重給孩子穩定感和安全感的。

  「真的不行嗎?我考題都出了,有些東西沒講完,這一學期的課就串連不好,整個上課效果會打折扣。」她誠心地對著夢渝她們問。

  「可以嗎?」夢渝轉看宣靖濤問道。

  「還有多少課?」宣靖濤考慮了一下問道。

  「這星期的就剩下午兩堂,還兩個禮拜二十堂,下個禮拜一場會議評論,月底的論文發表,然後算完成績就完全可以休息,我保證暑假什麼事都不做。」她對著三個好友承諾道,然而這麼一串行事歷念出來,事情還真不少。

  如果不讓她完成,以她那種要求完美的個性,絕對是會掛在心上的,這反而對身體不好,他斟酌了一下。

  「我陪你去好了。」自認有他這個曾經頗負盛名的醫生在,應該不會有事。

  紫鶯皺了一下眉頭,這人在做什麼?「你要當我頭家嗎?」她不以為然地問。

  宣靖濤對她詭異一笑,「夢渝、心婷、靜娟!你們聽到了,是她跟我求婚的,我鄭重地答應。你們是見證人。」

  「你莫名其妙!」紫鶯頓時氣得心跳加速。

  「你們客家婦女說『頭家』一詞難道沒有丈夫的意思?」他氣定神閒地問。

  「抱歉!我們莊裡的婦女稱丈夫都說我那個人。」她也恢復從容鎮定地回答。

  「我若不是你那個人,我們怎會有兒子?」他俊眉一挑,以極具情色的曖昧眼光看她一眼。

  「誰跟你有兒子?」紫鶯氣缸了臉,脫口而出。

  「你是說我們帆帆是從石頭裡面蹦出來的?」他微笑著問。

  「宣、靖、濤!」她咬牙切齒地警告著。

  「喂!很好,終於叫我的名字了,但是少了點柔媚,夢渝你們還沒給我答案。」他轉向夢渝她們道。

  靜娟直覺地點頭,心婷則欣賞地看他一眼,夢渝莞爾一笑。

  三人心裡都這麼想:這就是男人,表面上看起來再怎麼彬彬有禮、溫文儒雅,骨子裡都是藏著壞水的。眼前這個男人無疑是悶騷型的,但總合來說他還算差強人意,孩子能有健全的家庭生活,紫鶯多個人可以分擔重任還是比較好的。

  「那就看你的表現了,如果你裡外都像個人樣兒,又鎮得住我們刁鑽的蘇非亞,我們才會替你蓋章。」心婷代大家回答了他的問題。

  紫鶯抗議地看她們三人一眼,交友不慎!居然眼看外人欺負她還幫腔。



  走進熟悉的教室,紫鶯卻覺得丟人透了,某個男人大搖大擺地帶著她兒子坐在教室的一隅,讓學生引起一陣騷動,偏偏當事者落落大方的,對於學生的側目一律報以迷人的微笑,當場就迷得一些正值多夢年華的小女生,得了口蹄疫似地癱軟無力、口水直流。

  她只能假裝不認識這個人,把講義發下去,待大家都拿到時,她掃視全班一眼才張口,聲音都還沒出來「媽媽!爸爸沒有講義!」映帆坐在位置上扯著嗓子說。

  毀了!紫鶯鎮定地深吸一口氣。心中暗自叫苦。

  「老師?!」果然學生在底下立刻喧聲鼎沸。

  她鎮定地把一份講義傳下去,抬起手臂,露出貼著繃帶的傷口說:「因為昨天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今天是跟醫院請假出來的,所以兒子不放心要跟來,希望你們不介意,說實在的我現在還是不舒服,必須請你們體諒,上課認真點,讓我比較不那麼吃力好嗎?」她當下採取哀兵姿態。

  「老師你避重就輕。」學生都對老師兒子的爸爸好奇極了。

  「我們今天要把課結束,下個禮拜遇上校慶,下下禮拜又是端午節假期不是嗎?老師沒有多餘的體力趕課,我們不要延誤時間好嗎?」她虛弱地說著。

  果然那蒼白的臉色和虛弱的聲音具說服力,平常調皮搗蛋的學生們,斂起了玩鬧的心,非常合作地進入情況。

  「我們今天要把明代的小品文做一個總結,住過去這一個學期以來,介紹給大家的作家及其作品,都有一個共同性,用四個字形容即是『使才任性』,每個人都表現了對絕對自由的追求與執著,所以他們率真自為、任情自適,甚至袁宏道明言;古往今來,惟討便宜人,是第一種人。」說到這點紫鶯不客氣地往宣靖濤看了一眼,臉上擺明了就是你這種人。

  宣靖濤則大方地回報她一個受教的微笑,討便宜也得看對象,討得到她蘇紫鶯的便宜,他相信絕對是天下第一種人。

  「然而在這些看似頹廢顛狂、離經叛道的行為中,值得我們留意的是其中的內涵,這些狂狷的文人任性揮灑,展現給世人的他們生命中最核心的質素,你們說是什麼呢?」她頓了一下,看了所有學生一眼,讓他們思考一會兒。

  「一個字──情!對他們而言,生命有情才有意義,所以他們說,『天下有情人。盡解相思死,世無真英雄,則不特不及情,亦不敢情也。』只有至情至性的人才能領略生命的美,不是真英雄,不解情為何物也不敢有情更不敢用情,只好把情當成洪水猛獸……」

  宣靖濤在台下聽著紫鶯解析著明代文人的各種情懷;親情、友情、愛情、對生命之情、對大自然之情、對某些事物執著的奇情。看她和學生間的問答互動,覺得又見識到另一個紫鶯了,在講台上的她一會兒知性、一會兒感性,蒼白的容顏散發著一種生命力,她虛弱但她有情。



  在結束這學期最後一堂的課程回醫院的途中,紫鶯注意了麥當勞的招牌,地想買個布偶給兒子。

  「帆帆媽媽買個唐老鴨給你好嗎?」她攬著兒子輕聲問道。

  「好啊!可以吃薯條嗎?」映帆殷切地問著,他想知道班上小朋友常說的麥當勞薯條吃起來怎麼樣。

  「好呀,不過我們吃一點點就好……」

  「那些東西營養價值不高。」映帆和媽媽同時說出口,這些話他早會背了。

  母子兩人相視一笑,紫鶯寵愛地以她的額頭,和兒子的小腦袋來回牴觸著,逗著兒子呵呵笑。宣靖濤心滿意足地看著他們母子,幾年來不敢奢想能享受這種天倫之樂的他,感到非常幸福。

  他們進店裡面,找了個位置,宣靖濤自幼養尊處優,又長年在以美食風尚盛行的法國居住,對速食食品興趣缺缺,而紫鶯打小節省,什麼都要自己做,又挑剔成性,自然看不上店頭的東西,所以他們給映帆點了幾樣小食物:小薯條、小杯奶昔、小雞塊看他興致勃勃地吃著。

  「你會不會餓?渴不渴?」宣靖濤對著她關心地問。

  她只是搖搖頭。

  「你課上得很好,口才佳表達能力強,深度廣度都夠。」他由衷地讚許著。

  「謝謝!上過我的課的學生都這麼說。」順口一接話題,輕描淡寫地就貶損他一頓。

  「那麼你的學生有沒有說在講台上的你很迷人,別具風情?」丟下了一個欣賞而深情的眼神出來,他怎能和那些毛頭小子比?

  紫鶯似笑非笑的眼光往右上方一溜,然後專心地看著兒子的吃相。

  不以為然!宣靖濤很快解讀了她這個小動作,這些日子以來,他向她朋友詢問、從她上課和學生互動間的舉動、上課內容的思想以及她的作品之間,用心地接近她的內心世界,雖然不全瞭解但已大有斬獲了。

  「好不好吃?」紫鶯見兒子快吃完了,遞紙巾給他自行擦手。

  「媽媽做得比較好吃。」映帆品鑒了一番,下結論道,他也是胃口早被要求完美的處女媽媽養刁了。

  「真的?謝啦,下次想吃跟媽媽說。走吧。」這個答案她是想當然耳,量產的東西怎麼比得上她嚴格精密地掌控每一個製作細節的精品呢?

  她一手拿起托盤,一手牽著兒子,走到處理櫃旁,自然地將垃圾往裡面一倒,連托盤也倒進去。

  跟在旁邊的宣靖濤訝異地看了她一眼。對嗎?他的眼神這麼說。

  她困惑地回看一眼。怎麼了?她的表情不知所以地問。

  宣靖濤連忙把托盤拿出來,放在櫃子上,她這才恍然大悟。終於明白自己幹了什麼烏龍事。

  「糊塗!」她自己想到都好笑,牽著兒子走出店門,走著走著,到了停車處還視而不見。

  「紫鶯!你要去哪裡?」宣靖濤只見兒子不住地回頭,而她毫無所覺。

  她回頭一看,他姿態優雅地靠著的不正是他的賓士嗎?她困惑地走回來。

  「爸爸!媽媽寫太多文章,用腦過多又變笨了,怎麼辦?」上車後,映帆同情又憂心地看紫鶯一眼,然後對宣靖濤說。

  「帆帆,天才與白癡其實是一線之隔,你媽媽是天才,但是接近白癡,所以你不要擔心,這很正常。」他取笑地看紫鶯一眼,真不明白這女人前一刻還伶牙俐齒地損人不著痕跡,精明得不得了,下一分鐘可以迷糊到把托盤當垃圾還過車不入。

  「我們兒子小時候有沒有喝過肥皂粉泡成的牛奶?」他故作憂心地向她問道。

  「該擔心的是你可能會喝到農藥!」她不以為然地回他一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0-13 02:14:27

第七章

    「可否請你說明,憑什麼自作主張地把我的東西帶到這裡?」紫鶯待兒子睡著後,不高興地在宣家客廳質問著宣靖濤。

  一出院她就不知所以地被載到這個地方,因為兒子在場,她只是表達了不同意,並不想在兒子面前和他吵架,但她深不以為然。

  「九點半,半小時夠你吵嗎?」宣靖濤當然知道她不會這麼容易擺平,早有心理準備。

  「少在那邊言不及義,請你弄清楚,我一忍再讓,是顧及孩子的感受,並不是接受你的無理,你真的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嗎?你大部分的時間看起來都人摸人樣的,怎麼盡做些飛禽走獸都不屑的事?」睨視他一眼,那眼光說有多鄙夷就有多鄙夷。

  宣家二老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的,這纖弱的女子,從一進門都是溫和有禮,本以為是個水做的人兒,沒想到一翻臉悍成這樣子?

  「罵人不帶髒字,而且注重修辭。這些話用法語一定得用最高修飾語。」夏潔安小聲地對老公說,並立刻拿出手記抄了下來。

  「靖濤!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什麼事都該先商量的。」宣亮東開口安撫道。

  「我沒商量徵詢過嗎?從你住院第一天就告訴你了,你住院多久,我就商量多久。」他篤定地看著紫鶯反問,態度仍是溫文儒雅。

  「沒我的應允,你有什麼資格這麼做?」紫鶯以銳利的眼光審視著他。

  「我給過你機會,是你不好好照顧自己,是你讓孩子擔心害怕,是你不願配合看護的照顧,你想我身為孩子的父親,有沒有資格不讓孩子擔心受怕?何況我也答應你的求婚了,為了不當個鰥夫,當然不能再讓你任性而為。」他說得情理兼顧。

  「真的?你們要結婚?太好了,亮東,你聽到了沒有?我們明天就回巴黎訂作婚紗。」夏潔安一聽兒子這麼說,馬上興奮地要打電話訂機位。

  「伯母,別聽他胡說,這絕對不是事實,我只是一時用辭不當被他曲解了。」

  紫鶯連忙開口阻止。

  夏潔安放下話筒回身答道:「不會啊!我覺得你說話條理清晰,遣詞用句都很精準,同樣一句話被你說起來,意義都突顯了不少,你是處女座的對不對……」說著就走到紫鶯身邊,挽起她的手,到沙發上坐下大談星座與個性。

  一談起星座,夏潔安就成了占星專家了,全然地把紫鶯的注意力拖過來。

  宣靖濤和宣亮東交換了一個「安啦!」的眼神,任誰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讓夏潔安從星像話題中輕易轉開,只見夏潔安興致高昂,滔滔不絕地說著。

  「伯母,我和朋友約定的睡眠時間到了,我們以後再聊。」聽到了壁上的鐘聲,紫鶯立刻聲明道。

  「你真是很典型的處女,我知道原則對你們此生命重要,明天再聊,晚安。」

  夏潔安慈祥地拍著她。

  紫鶯上樓前朝宣靖濤給個你給我記住的一記白眼。



  紫鶯一睜開眼睛,一時還沒習慣眼前的環境,想了一下,才知道身在何處,半撐起身,看了一下床頭的鬧鐘。

  「還一個半小時才六點。」宣靖濤迷人的聲音從床下傳來。

  她嚇得全身一顫。失聲叫了出來。

  「別怕。」宣靖濤很自然地爬起來拍拍她的背。

  怎料她叫得更大聲了,宣靖濤差點被她嚇到,幸好他們的房子都有隔音設備,不然全家都會被她吵醒的。

  「你做什麼在這裡?」紫鶯抱著棉被,擋開他的手。

  「你半夜可能不舒服,我當然要看護你。」他神情自然地說。

  「你神經病,我跟你非親非故、男女有別,你怎麼可以在我房裡睡?」紫鶯氣得不住地喘氣,這人根本是瘋了。

  「什麼非親非故?我們有一個兒子是不爭的事實。」宣靖濤輕鬆地說著。

  「你出去!」紫鶯不高興地吼著。

  「火氣這麼大,馬上你會胃痛,快深呼吸讓情緒緩和下來。」宣靖濤打開燈在櫃子上拿出胃乳,倒給她喝。

  紫鶯來不及反駁,胃就痛起來。雖不情願,也只好喝了。

  「瘟神!」她皺著眉罵著,每次出現都害她犯病。

  「別這麼大驚小怪的,孩子都生了,就算同床共枕又怎麼樣?何況我們就要結婚了。」宣靖濤總是強調這些,不外就是希望激她主動說明帆帆的身世。

  「你!我現在沒力氣和你多說,但是你給我聽好,我蘇紫鶯不是可以任人擺佈的,你等著瞧好了,這些帳我會一筆一筆算。」她捲起被把自己從頭蓋到腳,不再多說。

  真不明白語蘭是怎麼了?為什麼會不顧一切地為這種人生下孩子?男人難道都這樣嗎?有了關係後就會把對方視為所有物嗎?她實在不瞭解,然而最可恨的是她不能否認,真是氣死她了。

  倨強!宣靖濤看著床上的那個「蛹」,無奈地搖頭,她到底要瞞到什麼時候?

  是不是該直接逼問她呢?從靜娟那兒知道她律己甚嚴,每當言不由衷時,都會為難自己許久,所以他不想造成她的心理負擔,只希望能自然地套出來。

  他也再度躺回地鋪,說什麼他也不會離開,因為以她好強又任性的脾氣,不時時看著,只怕有狀況她也不會求助的,而他捨不得她再有什麼意外。

  對於那種心情,他感到很奇妙,認識她不是多久,相處的時間也不是很長,可是很自然地就把她當成自己人了。



  六點整,宣靖濤的腕表輕輕一震,他就輕手輕腳地捲起鋪蓋離開,當紫鶯再度醒來,外面天色已經大亮了。房間裡面還是很暗,她起身拉起窗簾,窗外一片青綠。窗簾的質料很好,隔光的效果佳,看得出是剛換上的。

  門外傳來敲門聲,她前去開了門。

  「早!吃點東西該散步了。」宣靖濤身著米色休閒服,優雅地站在門口,更顯得文質彬彬。

  紫鶯沒做回答。關起門來,很快地換下睡衣,梳洗完畢準備下樓。

  當她再打開門,宣靖濤仍站靠在門邊,見地出來就給她迷人的一個微笑。

  一到飯廳,蒂娜已煮好了稀飯。裝一碗在桌子上,宣靖濤給她減了小半碗,外加小半杯鮮奶,和一半的荷包蛋。

  紫鶯一動湯匙,即確定稀飯沒有用文火熬,稠度不夠,剪一小塊蛋,光憑觸感就知道油放了太多,煎得過老了一點,鮮奶的溫度也高了些。不過她仍是很認真地吃完,畢竟這些都是蒂娜辛苦做的。

  宣靖濤見她三兩口就把東西解決了,不以為然地說:「吃來西要細嚼慢咽,食物必須和唾液充分混合,才能讓消化鋂發生作用,減輕腸胃負擔,增加吸收能力,下次起你每吃一口東西,至少都要咬三十六下才可以吞下去。」

  他優雅地以另外一半荷包蛋示範著,紫鶯只當他神經病地看一眼,但不可否認的。這瘟神的舉止還真是從容閑雅,讓她想起古人盛讚溫其如玉的彬彬君子,但他是小人。

  「我跟你說真的,這是醫生的專業建議。」他用畢後擦完嘴,認真地說。

  「你要我一天吃六餐,每一口嚼三十六下,我整天都耗在吃東西上就好了。當我是什麼?飼養神豬啊!你為什麼不乾脆在我房間裝個監視器,在你房裡放個螢幕,好半夜看看我有沒有翻身?」他們鄉下養神豬就是這麼慎重其事的,她不屑地白他一眼。

  「這個建議可行,這樣就不會嚇到你了,如果你踢被子了我再過去。」宣靖濤以手支頤慎重地考慮著。「不過你不是討厭房裡面有太多高科技的電器品?」他想到了不妥處。

  怪胎,她無奈地搖頭,心想人真的不能只是看外表,這個人表面上正常,腦袋卻很詭異,不是存心不良,卻讓人不敢領教。



  吃過了東西後,宣靖濤就陪紫鶯到外面散步,從宣家後院走去,可以上大屯山。清晨山徑上有許多運動人在活動。

  散步回來,打理好兒子,送去幼兒園後,宣靖濤又讓蒂娜準備好了第二餐,半碗飯和五項菜各一小碟,分含醣類、蛋白質、維生素、礦物質、脂肪五大類營養素。

  當她要嚥下第一口食物時,宣靖濤不贊同地搖頭阻止,「十!你才咬了十下,不可以這樣就吞下去。」

  「你不知道吃飯的氣氛很重要嗎?」順口氣,差點被他突發的聲音嚇得嗆到。

  「當然,不然我何必陪你少量多餐?」他說得溫柔體貼。

  「監控才對,我如果像這樣盯著你,你還吃得下嗎?」居然連嚼了幾下也算得清清楚楚,真是敗給他。

  「你就是這樣不合作,難怪身體這麼差,兒子都知道你渾身是病,這樣生活品質怎麼會好?」他不疾不徐地數落著。

  「少拿帆帆來壓我,以為每個人都像你含著寶玉出世,有錢有閒地成天講究生活品質嗎?我不事事爭取時效,你今天可以撿現成地有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嗎?」他優雅舒閒的貴族氣質雖然讓人覺得愉快,卻也讓她同感氣惱,惱他不解人間疾苦。

  「所以我這樣用心回饋你的付出,為何你全不接受?我把事業暫時放下,只為全心全意照顧你,難道你不能體會我的用心?」他說得恩重如山高、情似海深的。

  「我不需要你多事。」詎料,她不領情地正視著他。斷然地拒絕。

  「我偏要。」望著她固執的眼中,他不接受她的拒絕。

  「你這算什麼回饋?仗著家裡有錢,讓別人忙進忙出的,還大言不慚地在這裡管我這個管我那個,這是全心全意嗎?」她冷笑,不以為然地說。

  「你要怎麼樣才肯配合?」他不想和她吵下去了,省得害她又氣得不舒服。

  「你有本事就自己打理我的事,要我吃六餐你就煮六餐給我吃,這樣我才心服口服,就會每口飯都咬三十六下。」她刁難地說,算準了他做不來。

  怎知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沒問題,不過這一餐來不及了,你先別餓著了,你餓了的時候脾氣很大,待會別又犯胃疼了。」



  下一餐,紫鶯對宣靖濤照著食譜做的每一道菜都有意見。

  「魚蒸得過老讓養分流失,肉太腥破壞胃口,青菜揀得太嫩暴軫天物,豆萊折得長短不一不夠美觀,連米都洗得不好煮起來不夠香,湯在熄火以後放鹽才有鹼味。」她不客氣地說得一無是處。

  宣靖濤才一坐下,就得到了她給的成績單,莞爾一笑,雖然不好受,但還真的打心眼裡佩服她可以挑剔得這麼周全而具體。

  「那就委屈一次,下次改進。」他從容地說並遞筷子給她。知道惜福的她再怎麼不滿意也不會浪費食物任性地要他重做。

  紫鶯接過筷子,謝了一聲,夾一粒飯放在口中,咬了三十六下,朝他看一眼,吞下去才又夾第二粒。

  宣靖濤現在慶幸自己國中畢業就到法國,習慣法國人自由浪漫的溫吞調子,這下才有耐性和她周旋。

  「台灣的女孩都像你這麼刁鑽嗎?」他微笑著問道。

  紫鶯慢條斯理地嚼著一顆米,嚥下去後才答道:「我不過是順應『醫生』的專業建議罷了,省得被指控為不配合,去法院告我疏於母職,給孩子不好的生活。」

  然後她還是飯一顆顆地吃著,存心跟他耗下去。

  「算我說錯話,我道歉好不好?你這麼吃法會餓過頭的,為什麼要拿自己賭氣?」過了十幾分鐘,他不高興了,夾一塊魚肉送到她嘴前。

  「你的風度翩翩、從容自得呢?沒有耐性、不講民主要當暴君啪?」她眼一抬眉一挑,言譏語諷地說著。

  「我只是個凡人,你再任性我要生氣了。」他正色地說著。

  這樣就受不了了?都還沒開始算帳呢!紫鶯在心裡冷笑了一會,用碗接了那塊魚肉,認真地算幾片文理後才放進口中,然後再把她盤子上的魚肉按他夾的文理數分了幾份,最後多出了幾片文理。

  「這些不完整的你吃。」她說完認真地扒了一口飯。

  「遵命!」他沒轍地看她一眼,發現她對完整的執著全在一些小事上。

  「看到沒有,這就是。型處女座的奇妙組合,不計較的時候可以全然地大而化之。一認真起來就分毫不差地要求完整、平均、合理,所以下次你看見一個處女座的人表面邋遢不修邊幅的時候,千萬則輕信她的外表,骨子裡她還是典型的處女。」夏潔安在門邊對著蒂娜傳授著她的獨門心法,顯然看了一幕完整的戲。

  宣靖濤看見蒂娜鬆了一口氣,那表示帆帆回來了,在兒子面前她就不會那麼難纏。

  「媽媽!爸爸!我回來了。」果然馬上見兒子由樓上放完書包。就和小表妹拉著手一起下來。

  「舅舅!舅媽我也回來了,」夏晴跟表哥同時和兩人打招呼。

  「晴晴,叫阿姨,不是叫舅媽。」紫鶯柔聲地更正道,並為所有人盛飯著。

  「紫鶯,不是要你先吃嗎?你的胃不能餓過頭的,為什麼還等我們呢?靖濤你可真是失職。」夏潔安坐下來就數落兒子。

  宣靖濤委屈、無辜又怨歎地看媽媽一眼,難道看不出自己的身子備受刁難嗎?

  「媽媽,我們老師今天說你寫的故事哦!」映帆吃了一口飯說。

  「我們老師也是。」夏晴也高興地說。

  「真的?她們說哪個故事呢?」紫鶯興趣盎然地看著兩個孩子。

  「山谷裡的野百合。」映帆答道。

  「小貝殼與寄居蟹。」夏晴也接著回答。

  「哦,小朋友們喜歡聽嗎?」她面帶慈容地問著兩人。

  「喜歡!我跟他們說這是我舅媽寫的,他們都希望來我們家聽故事哦!」夏晴得意地說,她怎麼也不肯改口叫阿姨,因為當初媽媽說表哥的媽媽叫舅媽,而她叫舅舅叫慣了,叫舅媽只需改一個字很方便。

  「謝謝你們告訴我,我很高興。先吃飯吧。」接著紫鶯要兩個孩子認真吃飯。

  當大家都專心吃飯的時候,紫鶯呆了一下,想不起這口飯咬了幾次,她對數字是最頭痛的,但是也不能含混過去。

  「二十七。」宣靖濤瞭然於胸地提醒道。

  「說話時動了幾下有沒有扣掉?」她認真地問。

  「有!」宣靖濤寵溺地看著她,不自覺地笑出來。

  這麼認真的小性子、可愛的小心眼、迷糊的小腦袋,真是讓人愛恨不得。



  在宣靖濤的日夜照顧下,紫鶯的病情控制得很好,但是一忙還是會發作,不是胃疼就是暈眩,而她執拗的個性卻又勸不住,實在讓宣靖濤傷透腦筋,眼下她就非得和蒂娜上菜市場買包粽子的材料回去她的公寓包不可。

  「要吃粽子用買的就好了,不要這麼麻煩啦。」夏潔安也幫著兒子勸著。

  「過節要有過節的氣氛,我要讓帆帆感受到節慶的非常意義,而不只是一個月曆上的紅字,再說帆帆喜歡吃我做的客家板粽,外面賣的不是用糯米和在來水互糝的米漿做成的,韌度不適中,咬勁不道地。」紫鶯詳盡地解釋著。

  宣靖濤光是聽見這些話,雖然不知道客家板粽怎麼做,就可以確定絕對是很麻煩的做法。

  「我開車載你回苗栗家鄉買,總可以買到道地的吧?不許你做這些麻煩的東西。」他堅決地說。

  「滿好的建議!那就可以買到很好的蘿蔔乾,台北賣的都不夠香,走吧,要去就要快,先回我的公寓把米處理好。」紫鶯滿意地說著。

  宣靖濤暗恨失算,本想要她打消念頭,哪知她一心只想著要包出完美的客家粽。

  夏潔安無奈地看兒子一眼,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但是她好喜歡紫鶯做什麼事都幹淨俐落、劍及履及的作風,她就沒有那種魄力。

  「要我載你去可以,但是有條件,那個既要兩種米互糝,又得磨成米漿的東西用買的,米粽才讓你自己包。」宣靖濤退一步道。

  「我包一升米就好,大概包個二十分鐘就可以好了,一個小時就可以把三種粽子包好。」紫鶯努力地說服著。

  「真的一個小時可以包好?」宣靖濤不太相信地問著。

  「伯母應該知道那不會很難。」紫鶯轉向夏潔安說。

  「我不知道,我從小在法國,沒見人包粽子過。」其實夏潔安滿想玩玩的,但是她知道紫鶯不堪勞累,不能跟著紫鶯起哄。

  「那就更應該包了,蒂娜你第一次過端午節對不對?」紫鶯又轉向蒂娜問。

  見蒂娜也點點頭,得到這個答案,紫鶯本來只想包給兒子吃的小心願,頓時擴大開來,她決心宣揚中華文化,不然她中文系教假的嗎?油然地升起了延續優良傳統文化命脈的責任感跟使命感,文化建設此時不做更待何時?

  「你幫不幫忙一句話。明天也是帆帆的生日,他喜歡吃粽子。」她正氣凜然地轉頭對宣靖濤說,一副他不答應就成了文化罪人的樣子。

  看她那堅決篤定的眼神,宣靖濤非常明白不管他答不答應,她是非做不可了。

  「你把地點告訴我,我自己開車下去,你留在家裡休息,記得九點半要吃東西。」宣靖濤只得全然地舉白旗。



  拿著紫鶯開出那密密麻麻的採購單,宣靖濤一路由淡水循著地圖開車到苗栗就不停地責罵自己,到了回程更是罵雙份。

  包一個粽子,從粽葉到小蝦米,都有指定的地方買,米粽葉得指定阿來叔家院子內第三叢竹子上的,第四叢上的寬度不夠只能包板粽,而鹼粽葉就得換到杏姑家河邊采的,山上采的不優,蒸起來顏色不夠飽滿。

  綁粽子的繩要清水伯搓的麻繩,他兒子搓的不好,粗細不均勻,而阿福嬸自種的紅蔥頭才是上等的佐料,至於蘿蔔乾得來旺家前年曬的。去年的還不行,韌勁不足,真懷疑她是不是存心刁難。

  但是想到她吃麵必定得看見麵湯上浮著青菜,但不能用切,必須以手折,參差不齊的菜才和麵條的形狀相配,還要襯著蛋花的嫩黃,最好切上五片斜切的紅椒薄片,當然如果能加上一朵直徑三公分的鮮香茹切成二等分,則湯鮮味美色佳,才符合她的吃麵美學,這時他不敢輕易斷定這回她是龜毛而是找碴了。

  終於買齊了這些東西後,他感慨良深地得到一個結論:當初夢渝她們給紫鶯取龜毛鶯這個綽號,真是英明睿智!

  回到淡水紫鶯的公寓,夏潔安和蒂娜都在。兩人像守護神般地站在紫鶯的兩旁,看著她炒著糯米,夏潔安手上還拿著筆和紙。

  「我回來了!」宣靖濤把東西都放在餐桌上。

  「辛苦了。」紫鶯頭也沒抬地說著。

  「第二餐有沒有按時吃?午餐吃什麼?」這是他最關心的事。

  「有!都照你的菜單吃了。」夏潔安答道。

  「現在要做什麼?」他主動地問道。

  「伯母和蒂娜想洗粽葉,麻煩你和花生粉和糖粉好嗎?照著上面的比例和,攪三百圈就好,不可以太用力,不然花生粉太細,口感不好。」她明確地交代著。

  當紫鶯把半熟的米裝了起來,宣靖濤也把她派的工作做好了,她又讓宣靖濤切紅蔥頭、香茹和肉絲,厚薄長度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見他被蔥辛刺得淚都快流出來了,紫鶯拿了面紙幫他擦了一下。並拿一副平光眼鏡給他戴上,當下令他覺得受寵若驚,認識到現在三個多月第一次感受到她的關懷。

  然後他又幫她搓麵團。剛開始他不懂怎麼搓,就由紫鶯示範,兩人四手在圓盤上偶爾的碰觸也讓他覺得溫馨不已。

  「同心協力做著一件事的感覺真的很好,有家庭的溫情和節慶的興奮感。」夏潔安忙得不亦樂乎地說。

  紫鶯抬頭給夏潔安一個同意的笑,低下頭後卻觸景傷情,以前家裡的粽子都是她和媽媽忙了一整天才包好的,現在呢?誰幫媽媽呢?媽媽好多年沒有幫手了,她停下了手傷感地靜立著。

  宣靖濤察覺了她的異狀,很自然地覆上了她的手。「怎麼了?」

  兩隻沾滿白色面泥的手在麵團上交疊了一會兒。紫鶯並沒有說什麼,在她難過的時候只會一個人默默地等情緒過了。

  「謝謝!照著這樣揉。待會我再看看軟硬度,」她只說這麼一句話,就把手上的面泥揩乾淨,去炒粽餡了。

  餡妙好了之後,她由板粽開始包,先包甜的再包鹼的,其他的人在她均勻地分好每一顆麵團的大小後,由蒂娜和夏潔安入餡,宣靖濤過油,再傳給她包。見她纖巧的手折著粽葉把材料放進去。來回折了幾下,就成了形狀美觀的粽子了。

  「這樣好像很容易。」夏潔安興奮地說。

  「嗯!訣竅在於綁的鬆緊度,因為加熱時會脹大,不能綁太緊。裡面的米漿遇熱會流出來,太鬆的話,就成不了稜角分明的粽子了。」紫鶯邊綁邊說。「要不要包看看?」她抬頭看著三人說。

  「好啊!可是我可能包得很醜!」夏潔安一個下午以來,已經領教紫鶯對於完美的要求有多用心。

  「沒關係,第一次包純粹是好玩,別在乎美不美。我們會有八串粽子,兩串給你們實驗放手玩吧,不過我會調一調,介意嗎?」她看了三人,雖然她龜毛,但那僅限於對事,對人她是非常尊重的。

  見三人均興奮地點頭後,她立刻示範了兩次:「誰先來。」

  夏潔安立刻搶先,看起來沒什麼的動作,真的做起來就有點走樣,光是折粽葉就是學問,不是留太長就是留太短。紫鶯坐在她身後,兩手環過她的雙臂,帶著她的手折幾次,夏潔安才抓到訣竅,真的包出了個像樣粽子後,開心得不得了,而蒂娜比夏潔安靈巧,所以紫鶯只教一次就包得有模有樣了,對於宣靖濤她打算放牛吃草,高大的他要那麼教不等於抱著了?

  「孔子不是說有教無類嗎?紫鶯你教教他嘛!」夏潔安倒替兒子製造機會了。

  「因材施教也是孔子說的啊!他沒問題,男兒當自強。」紫鶯在一旁先包著鹼粽。

  宣靖濤無奈地搖搖頭,這些天她精神好多了後,益加的伶牙俐齒,不是很用心的話是說不過她的,然而她有要求完美的心態就好辦,只要他不進入情況,她會看不下去的,因為讓三個人都學會了,事情才完整。

  果然他要把第三個沒形沒狀的粽子綁上去時她就過來了,在他身邊蹲了下來,由他身側伸過手臂,右手穿過他的雙臂,抓著他的手折了一次,沒抱著他就是了。

  宣靖濤把長手繞過她的肩,將她環在兩臂之中,才將手放在她手下。「這樣手臂比較不會擋到。」

  有差嗎?她懷疑,不過看他專心的樣子,也不像存心吃她豆腐,只是他的下巴不時碰觸到她敏感的肩若即若離,溫溫的氣息吹在她耳邊時遠時近,原本就怕人碰觸的她,覺得酥癢不已,手不自覺地抖著,臉也紅了起來,而他豐潤的唇刷過她脆弱的耳垂時更讓她覺得有些癱軟。

  夏潔安在旁邊低頭睨著兒子偷笑著,早該知道兒子在法國女友一大串,不會是白交的,調情調得一本正經又不露痕跡還不忘優雅,看來追回紫鶯是遲早的事了。

  等把粽子都包好,蒸好已經是晚上了。

  「你不是說包好一小時就夠了?」宣靖濤見她疲憊的神態,心疼不已。

  「我們是只『包』一個小時啊,是準備工作和後續工作花時間嘛。」她從容地鎖起大門。

  「強辭奪理。」宣靖濤手上提著四串粽子,先前夏潔安她們已提了四串先回去了。

  「你總愛囉唆,大家開心不就好了。」她不予理會地先下樓。

  宣靖濤看著她纖弱的身影,無奈地搖搖頭,她開心嗎?有一些,但她也傷感,他可以感覺得到。

  是每逢佳節倍思親吧,他很想帶她回家,只是知道在她臉色不好又瘦成這樣的情況,她不會回家的,這些日子以來宣靖濤抽空把紫鶯寫的童書都看完了,在那些作品裡面,領會了她許多不肯講出來的心事,她愛家顧家戀家想家卻不能回家。

  快把她養得健康亮麗,不久,最慢到中元節,一定要她回家,他下了決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0-13 02:14:53

第八章

    當晚紫鶯胃痛痛醒了,在床上忍著疼痛不敢有任何的聲音,如果讓床下的宣靖濤發現,不但擾他清夢,天亮後又是一陣叨念了。

  這些年來她常常半夜被疼痛折磨,不是胃痛就是偏頭痛,都是屬於神經質性的疼痛,只要壓力稍大,或者一忙碌就會發作,那麼多年都是一個人默默地忍著,這些日子以來,卻多了個人陪。

  宣靖濤總很快地發現她的異狀,每次都會把備好的藥給她,在藥效沒發揮前,替她按摩減輕一時的劇痛,他真的是個好醫生,她常覺得他不當醫生可惜,少有醫生有他的耐心和溫柔,絕不會在她不舒服的時候給她任何的壓力和負擔,其實宣靖濤的關懷和用心她不是全無感覺,但她選擇了忽視。

  她困難地呼吸著,因為太痛了所以無法注意到宣靖濤已起身,直到燈亮後,宣靖濤拿了藥遞了開水給她。

  見她吃完藥後,宣靖濤把燈熄掉,靜靜地摟著她,輕而規律地按摩著她的胃。

  她在忍受疼痛的時候身體不會那麼敏感,人我之間區隔的心也不那麼強,有時候很脆弱,會依在他懷中沉默地想心事,想什麼從來不肯說,等藥效發揮了,才又睡著。

  宣靖濤喜歡她依在懷中睡得毫無戒備的感覺。總要抱她好久才捨得放她睡下。

  這一次她沒有睡著,當疼痛消失,力不從心的感覺不再時,她拿開他的手,自動地離開他的懷抱。

  「抱歉!又麻煩你了。」她過意不去地說。

  他心疼而難過地問:「為什麼要折磨自己?明知道自己什麼情況,卻總是任性而為。」

  紫鶯低著頭沉默著。

  「紫鶯,別總把我關在你心房外好嗎?我對你怎樣難道你不明白?」

  「你自以為是我的醫生,志願當我的看護,不顧我的意願安排我所有的作息,你拿兒子壓我讓我拒絕不了。你犯了我的大忌,但我努力配合,因為理智上我知你是對的,但是不要要求和你交心,因為感覺上我討厭你干涉我,我理性也任性,這點你也知道,我得努力讓兩者平衡,才可以和你相處,別和我談『心』。」

  說完她捲起被子背著他又睡下了,再一次地把自己裹成一個蛹,自縛的世界裡面容不下別的。



  第二天一早。宣靖濤一睜開眼就不見紫鶯,他看了一下鐘。六點五分,不禁搖頭,她一定起來唸書了,昨天那麼累昨晚又不舒服要她多睡一會,卻怎麼也不肯,而他也累過頭了,才會她起身都不知道,不過她是有心不吵他的。床上的被沒有折,床下的拖鞋也沒有穿,他心裡有一絲溫暖,心想這是對他的溫柔體貼。

  不過這個想法在他沒在書房看見人時就打消了,他四處找不到人,到兒子房間看,在床頭上看見了一張紙條寫著:「我帶帆帆到海邊,八點回來。Ps第一餐帶著了。」

  紙條是五點留的。「過分!」宣靖濤不高興極了,要去哪告訴他一聲,他就會帶她去的,為什麼要這樣把他排除在外?



  紫鶯和映帆來到三芝一條小溪的入海口附近的沙灘上,因地勢隱蔽,難得小溪清澈而沙灘也乾淨,那是舒語蘭生前最喜歡和紫鶯在此看海、撿貝殼的地方。所以每年映帆生日紫鶯總會帶他來海邊,讓映帆把一捧黃色的玫瑰和滿天星解開,將花瓣灑在海水上,告訴他親媽媽的一些事。

  在映帆專心地灑著花瓣時,她遙目眺望海面。

  語蘭,你是否也來了?今天是帆帆的生日,這一年他將與他的父親過第一個生日,是否你盼望他也來看你呢?到目前為止他表現的很稱職,對孩子很用心,不過我還要再觀察他一陣子,因為他居然不清楚怎麼有孩子的,也不敢理直氣壯地說和我沒有關係過,這樣的人我無法輕信,他有些懷疑,卻也不問,這也是個疑點。

  語蘭你愛他吧?是愛他的風度翩翩還是俊朗風采?愛他的浪漫多情或是溫柔體貼?也許你也愛他雋逸挺拔的貴族氣質,他的劍眉濃密而不拙重,氣度清雅飄逸,不是土做的濁氣男人,語蘭你愛上的人真的有致命的吸引力。可以把牛仔褲穿得像西裝褲那樣優雅,隨便套件汗衫也瀟灑迷人,如同李後主的詞般,嚴妝佳,淡妝亦佳,粗服亂頭不掩國色。所以才能讓驕傲自負的你如此犧牲吧!

  你最愛王國維的詞話,王國維最愛尼采以血書成的文學,而你真的以血書寫就你一生一回的愛情嗎?語蘭!你好癡狂、好傻氣、好勇敢,但是他誤了你的深情,他不懂你無悔的愛,他辜負了你一生一回的愛。

  注重精神境界、強調心靈、追尋惟美的紫鶯,對於感情的要求更是高標準,對於宣靖濤不知舒語蘭為他生下兒子的事,深以為意,也因舒話蘭為他生下了孩子,所以她對宣靖濤的用心用情視而不見,她不能接受自己喜歡好友的愛人。也不能接受好友孩子的爸爸對她的感情。



  紫鶯載著兒子由海邊回到宣家,差兩分八點,不過宣靖濤早就冷著俊臉倚在大門外等著。

  「爸爸!」映帆一見他即開心地叫著,一早就到海邊撿了許多小貝殼讓他興奮不已,那心滿意足的模樣像得到寶貝似的。

  「你們去哪裡?」宣靖濤對他微笑,但口氣不甚好,像在審犯人。

  「海邊。」紫鶯淡然地說,對於他的態度極為不悅,簡直存心掃兒子的興。

  「我知道,但我找遍淡海附近沒看見你們。」他抱下兒子,擋在門口。

  「我們今天不是去淡海,今天去的是媽媽和我的海邊,別人找不到,但是也不能帶爸爸去。」映帆詳盡地解釋道。

  宣靖濤看兒子一眼,心裡更不是味道了,連兒子也把他排除在外。

  「下次不可以騎機車載孩子去,太危險了!」他讓開了路。

  「說話客氣點,你兒子從滿月起就是這部車載來載去的,沒少過一根頭髮。」

  紫鶯狠狠地瞪他一眼。油一催就衝向車庫。

  「小心點!」宣靖濤見她這麼衡法,擔心地在後頭喊著。

  「媽媽生氣了!」映帆好心地通報爸爸一聲,「志新爸爸說媽媽生氣的時候很難纏,比平常龜毛一千倍。」

  「我太讓著她。把她寵壞了。」宣靖濤無可奈何地說,抱著兒子往裡面走著,「志新爸爸說女人天生要被體的,寵女人是男人的天命。」映帆背出了他志新爸爸的人生守則第一條。

  宣靖濤無力地搖搖頭,這個程志新都教他寶貝兒子些什麼呢?

  「那麼早起來,回去再睡一覺,待會爸爸帶你和媽媽去玩。」他把兒子抱上樓,看來紫鶯是準備和他吵一架了,得先把兒子安頓好。



  在宣家的後院花架下,紫鶯不高興地坐在鞦韆上蕩著,本就怨怪宣靖濤負了語蘭的她,現在加上一筆──居然嫌她的機車!為了帆帆她忍痛換掉騎五年的中古車迪奧,奢侈地改買新的兜風,這陪著他們母子在無數個深夜裡找醫院急診室的愛車被嫌棄,比嫌到她本人更嚴重。兜風現在都還比她當時買的迪奧新!哪裡危險了?

  一點都不知道感恩圖報!她愈想愈氣就愈蕩愈高,全不顧頭暈的感覺。

  「快停下來,你臉色發白了。」宣靖濤在兒子房間的窗內,望見她蕩著鞦韆就飛快地跑了過來。

  「要你管?少在那邊假慈悲了,我死了不正稱你的心!」她仍是蕩個不停。

  宣靖濤鎮定地試了幾次,終於抓住鞦韆板,讓鞦韆緩下來,而紫鶯也沒有餘力再蕩,她已暈得不行了。

  「你真是自討苦吃,一不高興就折磨自己,怎麼這麼任性?」宣靖濤心疼地抓抓她的後頸,按摩她的太陽穴。

  「放開我!」她不高興地吼著,聲音卻非常虛弱。

  「講點道理好不好?我擔心你的安危,怕你又暈了,才會去找你們的,找不到你們當然會著急,人一急口氣就不好,怎麼這樣就往心上記?我道歉好不好?」他大概也知道她氣什麼,氣他去找他們,不尊重她的自由。氣他質問她時口氣不佳。

  「放開!不需要你擔心,你虧欠的不是我;跟我道歉也沒有用,你得罪的也不是我。」她扭動著脖子企圖掙脫他的手,卻全然無法動彈。

  「那我欠了誰?又得罪誰了?」宣靖濤不解地問,看見她臉色回復了,才放開手,靠著花架等著她的回答。

  「語……我的機車!」紫鶯差點把語蘭說出了口,連忙吞了回去。

  他錯愕地問著:「我怎麼得罪你的機車了?你的機車叫語嗎?」而後臉上現出了一抹疼寵的笑,居然為她的機車出頭,同時想到要她說出原委的機會來了。

  「你嫌它不安全,你忘恩負義、喜新厭舊、嫌貧愛富!」她義正辭嚴地指責。

  忘恩負義?喜新厭舊?嫌貧愛富?若不是她說得字正腔圓,真會以為自己聽錯了。「機車安不安全和這些成語為什麼扯得上?」他蹙了俊眉瞇了美目困惑不已。

  「每次帆帆發燒,都是它載我們去急診的,寒夜奔波不辭勞苦,你居然嫌它不是忘恩負義?它舊了不如你的賓士新,你不讓兒子坐不是喜新厭舊?它只是小綿羊不如你的高級轎車身價非凡你就說它不安全,難道不是嫌貧愛富?你嚴重地得罪了我的機車!」紫鶯不平地說著。

  在前頭花叢下的夏潔安,連忙拿出手記,飛快地抄錄這些對話。紫鶯的語言風格實在是很另類,但又貼切得不得丁。

  驚異、傻眼、佩服!宣靖濤聽完她的誅伐之詞,很快地經歷三個轉折,有人龜毛到連機車都說不得的讓他訝異。然她認真地為車子嚴重抗議的行為令他傻眼,而她說文解字的能力教他佩服,原來這些詞是這麼解的。

  「好!我得罪了你的機車,語。但怎說我虧欠的不是你?你生了我的兒子,我毫不知情讓你們吃盡苦頭,累得你把身體拖垮,害得你幾年進不了家門。我不欠你欠誰?」他看著紫鶯無盡憐愛地說著。

  「我做這些都不是為了你,與你無關,我們兩不相欠。」她斷然地說著。

  「怎會與我無關?如果與我無關怎會有帆帆?為了生下這孩子你還差點送命,我欠你的還不多嗎?我怎能如此無情地認同兩不相欠?我有心、有感情的,接受我好嗎?」他迂迴地繞著話題卻真心表達他的愛意。

  「感情?你有感情嗎?你知道帆帆怎麼來的嗎?」她不以為然地反問。

  「帆帆怎麼來的?別告訴我是從精子銀行來的,因可能造成後代子孫近親婚配而不知情,我反對這種作法,所以從不捐贈精子;也別說和晴晴一樣是你想要個孩子,算準了排卵期,找個看起來聰明的男人,春風一度來的,你不是這麼放得開的人,而我也沒有志新撿女人回飯店的善舉。」他故作輕鬆地提醒著。

  紫鶯頓時沉默了,暗怪一時失言,現在還不是說實情的時候,她還不確信他會一切以帆帆的幸福作考量,萬一到時候他強行奪回監護權。對帆帆會是一大傷害。

  「不管帆帆怎麼來的,你對我多少有感情吧,不然以你的個性。不可能有孩子。」見她不說話,宣靖濤再做最後一次的嘗試。如果她還不肯說那就算了。

  「你對我沒有印象對吧!同樣的我對你也沒有印象。不然我不會笨到讓你們有機會瞞著我做檢驗的,帆帆是在性交易中不小心有的,和感情無關。」她面無表情地說著。

  宣靖濤雛以置信地看著她,有著一套人格美學又那麼精神潔癖要求完美的她,居然把自己說成這麼不堪?她保護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秘密?他心痛也嫉妒,什麼樣的交情可以讓她犧牲得這樣徹底?

  「你根本不是這樣的人,為什麼要這麼傷害自己、糟蹋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說自己?」宣靖濤憐惜地把她從鞦韆上攬到自己懷中,知道說出這些謊言她不好過。

  紫鶯推開他的擁抱。「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人,我家境不好,我剛從苗栗到台北後,受不了大都會的聲色誘惑,愛慕虛榮、自甘墮落……」她說著說著眼中就泛著淚光,這些謊言還真的非常不堪。

  握住了她的雙臂,「夠了!我不要再聽你這麼中傷自己,我長年在法國,而你最遠只到過蘭嶼,你騙不了我的。」見紫鶯眼中帶淚。令宣靖濤心疼不已。

  「你確定你沒回過台灣嗎?郁淇說你回來過,而且那時的你流連歡場。」她纖臂一張,格開他鉗制的手,篤定地說著。

  倏地,他一把抓住了她,抬起了她清瘦的臉龐,往她的清唇吻了下去,紫鶯全然無措地任他吻著。

  他只是淺嘗即止,她卻招架不住地癱了。「連吻都不會的人,你要我相信什麼?」他滿意地攬著她的纖腰不讓她滑下。

  「我不讓客人吻唇的。」她別開紅著的臉,勉強擠出了一個理由。

  宣靖濤可以對天發誓,不是他存心輕薄,而是她太固執,不過她吻起來真的很好,不是性感尤物,但很有反應,他低下頭又往她的頸項、她的耳後一一掠取。

  「不要告訴我這些地方別人都吻過,男女之事你全然不懂!」終於,他自制地放開她。

  「除了你是沒有別人吻過。我本來純坐台,只接過一個客人,因為感覺不好,所以許久不敢再接,然後就發現懷孕了,因此我沒有什麼經驗,這樣夠清楚了嗎?宣總裁!」她拿運動衫的衣領擦著他碰過的地方,充滿屈辱地說著。「但是有件事請你明白,我即便曾經下海,也是過去的事,你沒資格對我這麼毛手毛腳的。」接著一個響亮的耳記摔在他的俊臉上,紅著臉忍著淚,痛惡至極地看他一眼就走了。

  宣靖濤揉揉刺痛的臉頰。這回比上次的兩個更痛了,從正面意義想她是健康些了,但是她明明是個兒童文學作家,怎麼信口就可以編出愛情小說的情節?編得雖然曲折卻該死的合情合理。

  「好可憐!好浪漫!靖濤!你為什麼要逼地說出來?她一直不說是為了保護孩子啊,你把她逼成這樣有什麼好處?難道你要孩子知道他來這個世界是不小心而不是愛?」紫鶯走後,夏潔安從花叢中冒出來,含著淚上前責問兒子。

  「媽!也只有你這大編劇會相信這些話,我看你和她一起編個帆帆的身世謎算了。鐵定比『麻雀變鳳凰』的情節離奇曲折。」宣靖濤無力地說著,然後又抱怨:「媽,你怎麼不顧人家的隱私權了,一早躲在花叢中做什麼?」

  「什麼躲在花叢?我在拔草,是你們吵架不選地方的,快去道歉,待會她不肯吃飯就麻煩了。」夏潔安擔心地推著兒子去賠罪。

  「那倒不會,她向來說一不二,吵架是現在的事,吃飯是她以前答應過的,不會混在一起,她只是不會讓我有好臉色看就是了。」他已有覺悟了。

  「是啊!你這一兩天是別想有『好臉色』了。」夏潔安心疼地看著他臉上的紅掌印道,幸好他出不出門很自由。

 

  到了早上九點多,宣家大門的門鈴響了起來,蒂娜放假,郁淇很快地去應門,門外程志新一身瀟灑的休閒服,輕鬆自在地拿了束花,提著蛋糕,斜倚著門牆,一派的風流倜儻。

  郁淇不料會是他,猛然一見心中怦然一跳。「早!程先生。」

  「叫我志新就好,郁淇你穿著睡衣還是艷光四射。真是粗服亂頭不掩國色。」

  他由衷地讚美道,這句話還是從無緣的老婆紫鶯那裡學來的,今天倒是第一次遇上適合的場合用。

  郁淇頓時紅了臉,她才睡醒,聽見門鈴以為是懶散的媽媽又去吃早點不帶鑰匙,也沒顧慮太多就出來開門了。沒想到來的人是他。

  「抱歉,不知會是客人!」郁淇困窘地說。

  「別見外。幫我一下。」程志新把蛋糕遞給她。

  郁淇接了過來,程志新則在花束中,抽出一朵鮮紅的玫瑰。

  「送給剛醒的睡美人。」他遞出玫瑰待郁淇接過後,丟給她一個迷死人的微笑。又把蛋糕接回來。「我老婆在吧!」不待主人敦請就自己大方地走進宣家大門。

  郁淇把門關上。跟在後頭答道:「哥正陪她吃早餐。」她心中有股輕愁。

  「看來靖濤有心和我搶老婆了,我得加油才行了。」他從容地說著。

  他一進客廳的門,正好兩個小孩由樓上下來。「帆帆!晴晴!志新爸爸來看你們了。」他愉快地招呼著。

  兩個孩子見了他,都高興地撲向他,他連忙把花和蛋糕放下,將兩個小可愛攏在懷中左右香一個。

  「帆帆生日快樂!志新爸爸今天帶你和媽媽去溪谷捉魚紀念屈原,高興嗎?」

  「好棒哦!」映帆的生日正好是端午節,每年他生日媽媽都會帶他去海邊懷念他的親媽媽舒語蘭,順便去溪谷抓魚紀念屈原。

  「志新爸爸我們老師說我們沒有龍舟,所以抓魚也一樣,把魚抓起來她們就不能去吃屈原了。」映帆解釋道。他三歲時硬吵著要划龍舟。紫鶯以帶他去抓魚代替。

  「那我也要去。」夏晴仰著頭對程志新說。

  「好!不過要問你媽媽。」程志新摸著她的頭道,並往廚房走,自從紫鶯被接來宣家,他進宣家就像進自家廚房一樣,每天一定報到。

  一見紫鶯面前的那些食物,他同情地看紫鶯一眼,這些都不合她的胃口的。

  「靖濤你就不能網開一面嗎?我的紫鶯最怕吃這些高蛋白質的海產,一早就要她吃這些,你看她都快不行了。」程志新一屁股就坐在紫鶯的另一邊。

  宣靖濤暗自怪道:一大早就來攪和不打緊,還在那邊說風涼話,就只會討好人。紫鶯何時是你的了?明明是我的。

  「這些食物都是對胃壁有保護功用的,紫鶯自己知道輕重。」他和氣地說。

  紫鶯勉為其難地吃著,事實上她也認為程哥這時來壞事,她正打算狠狠刁難這個自以為超級營養師的過去醫生兼無恥色狼,程哥一來她就不好下手了。

  「程哥,我想喝豆漿,你帶我去外面吃好嗎?」她改變氣他的方法了。

  「好呀!吃完直接去溪谷。靖濤,今天紫鶯就放你一天假好了。」程志新不客氣地對宣靖濤說。

  「我也想出去走走,郁淇!你也準備準備,待會兒帶晴晴一起去溪邊,在溪邊和帆帆一起過生日。」宣靖濤對著換好衣服正走進來的妹妹說。

  「紫鶯要喝豆漿可以,但是這要先吃,我幫你吃一半,帆帆先進來吃早餐。」

  說完見兒子進來了,他舀一匙海專羹送到她嘴邊。

  紫鶯理都不想理。但映帆坐上位子後,擔心地看她一眼。「媽媽不舒服嗎?為什麼不吃呢?」

  紫鶯連忙吃了下去,傾身在宣靖濤耳邊罵:「卑鄙小人!走著瞧。」

  「志新爸爸!我爸爸和媽媽愈來愈相親相愛了,常常吃飯的時候說悄悄話哦!」映帆開心地說,低頭喝了一口牛奶。

  他哪知道這些悄悄話,向來都是宣靖濤以兒子為擋箭牌逼紫鶯吃些她不愛吃的食物,紫鶯回報他的警告語。

  程志新看了宣靖濤一眼,那臉上的淤青真是明顯,昨晚還好好的,看樣子是早上才有的,他妹妹才睡醒,想必是紫鶯的傑作了,那就不妙了,對她不在乎的人,連理都不想理是不會氣的。讓她氣到動手打人,這非常危險。

  「靖濤,你這看護也太敬業了,總是跟著紫鶯,這樣妨礙我和她培養感情,我追不回老婆可是要你賠我!」程志新開玩笑地表達他的意見。

  「我現在就可以賠你,郁淇同樣也有可愛的小孩。」宣靖濤自在地答著。

  郁淇著實讓哥哥的話給嚇壞了,口中的鮮奶吞進了氣管,嗆得難過極了。

  程志新很自然地伸出手,隔著夏晴拍拍她的背,「嫁我有這麼可怕嗎?瞧你嚇成這樣,放心吧!我的新娘人選幾年前就定了,就等紫鶯點頭。」他仍是玩笑地說。

  「媽媽,爸爸說已經答應你的求婚了,志新爸爸說你是他的新娘人選,你自己選好了。看你要當誰的新娘。」映帆對著紫鶯說,當別人搶著要決定他的事時,媽媽都會要他自己決定。

  「我不想選耶。他們都不夠好,一個兼愛天下,一個獨善其身。我們等別人出現好嗎?」紫鶯微笑地對兒子說,心中縱使不愉快,但她絕不會讓兒子受波及。

  「爸爸你們要加油,媽媽眼光很高,不是最好的人她寧缺毋濫,她要帆帆有最好的生活,會幫帆帆找最好的爸爸。」他把以前媽媽說過的話告訴兩人。

  兒子到底知不知道爸爸就一個呢?宣靖濤納悶地想,怎麼他說話的口氣好像誰當他爸爸都沒關係,有就好似的!宣靖濤暗自傷心。

  「舅舅要加油,志新爸爸不可以加油。」夏晴終於忍不住地開口了。

  「為什麼?」程志新好奇地看著小女孩問。

  「因為舅舅是帆帆的爸爸,如果舅媽選上志新爸爸,帆帆就有兩個爸爸,我一個都沒有,所以志新爸爸不能加油讓舅媽選上,這樣志新爸爸就可以剩下來當我爸爸,我和帆帆一人一個爸爸才公平。」夏晴非常認真地對程志新說。

  程志新疼惜地摸摸她的頭,可憐的小寶貝,但她還真是用詞不當,什麼叫剩下來當她爸爸?他程志新從來就不是剩下來的,不過五歲的小女孩實在不能苛求她能用多少詞彙。

  郁淇!你該還給孩子她的爸爸了。宣靖濤朝妹妹看一眼,彷彿這麼說。



  紫鶯堅持和映帆坐程志新的車,宣靖濤只好載著夏潔安、郁淇和夏晴,他們往大屯山裡走,尋到一處清幽的溪谷,在淺溪上抓魚蝦並野餐。幾個鐘頭玩下來,紫鶯都刻意避開宣靖濤,不和他交談,也不理會他,不是帶著孩子玩,就是和夏潔安閒聊。

  「媽媽!爸爸抓到一隻蝦子了,你快過來看。」映帆在不遠處開心地叫她。

  「媽媽累了,休息一下,你先放著好嗎?」她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說。

  程志新在不遠處,直起身子擔心地朝她看一眼,她真的生氣了,不然不會這麼拒絕孩子的,為了什麼事生這麼大的氣呢?他朝她走過去。

  「紫鶯,不高興嗎?」程志新涉水而來,大方地坐在她身邊。

  「還好。」她望著水面說。

  「想語蘭?」程志新知道紫鶯對舒語蘭非常的看重,那份友誼生死相契。

  「嗯。」她只應了一聲。

  「男人常自豪他們的友情多麼堅固,但我相信我的朋友不會有人像你對語蘭這麼對我,我也沒有可以這麼對待的朋友,你們很幸運,語蘭有你這麼個朋友,一定很欣慰的。」程志新羨慕地安慰著她。

  紫鶯只是沉默不語。

  「靖濤冒犯了語蘭嗎?」程志新把腳放在水中,來回地輕蕩著。

  「他忘得徹底,說什麼有心有情,根本都不知語蘭的存在,真不明白語蘭為什麼這麼傻。」紫鶯望著水底埋怨地說。

  「其實你也不知道語蘭和他之間的事不是嗎?語蘭不跟你說。就表示有隱情,你不該片面怪他,你若想知道,看看她留給帆帆,要你將來交給帆帆看的日記不就知道了?她一定會和孩子提的。」程志新轉頭看著她說。

  「程哥,我答應過語蘭不再問孩子父親的事。也答應不看那些日記的。」她的承諾是不愧死生的。

  「但你卻出氣到另一個人身上了,你希望靖濤給你答案,卻又不能說出語蘭,他又不是未卜先知,怎會知道你要什麼答案呢?」程志新客觀地說。

  「程哥居然幫他說話,男人畢竟是幫男人的,最差了!」紫鶯不高興地說。

  「連我也怪了?你在使小性子,怎麼?那小子得罪你了?」程志新關心地看著她。

  她垂著眼,淚水在眼中打轉,心中不是味道,他輕薄地奪去了她重如泰山的初吻,壞了她一生只愛一回、一世只待一人的戀愛美學。

  「怎麼哭了?」程志新連忙輕擁著她,認識這麼久,不曾見紫鶯在誰面前掉淚。

  「他欺負我,他壞了我的千年等待。」紫鶯拿開程志新的手幽怨地說。

  程志新一聽千年等待這句話就明白了,處女座的紫鶯理智,。型的紫鶯有責任感,早熟的紫鶯不信賴異性,所以大部分的時候她堅強獨立、成熟穩健,排斥異性,抱著獨身主義。但念文學的紫鶯多情,才情超逸的紫鶯浪漫,想擁有童年的紫鶯天真,她右腦想論文左腦寫童話。偶爾卻是活在夢幻世界把自己關在象牙塔的女孩。

  千年等待是她的愛情觀──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為了一顆相契的心靈,即使必須等待千年才能相逢,也無怨無悔。

  「小女孩的夢碎了,這個宣靖濤是該揍,回頭我替你教訓,難道不知道紫鶯莊重矜持地等著前世有約的人共譜一段天真無邪的純純戀曲嗎?被他這麼欺負,這個夢就不完美了,看他怎麼賠?」他故意罵給宣靖濤聽,並朝宣靖濤意味深長地看一眼。

  程志新對紫鶯欣賞憐愛,但他有自知之明,他們是不可能的,他給不了紫鶯完美的事,也不是紫鶯等待千年的人,所以多年來他護著她、等著她長大。如果等到她夢醒了,而他們都老了,不再有那麼多女人會求助於他的時候,他會陪她終老。

  但他不願驚醒她的事。沒有夢的紫鶯,生命中只剩現實的壓力和無盡的責任等著她,他不忍。現在既然有個冒失鬼闖進了紫鶯的象牙塔,雖然不是她的夢中王子,至少是個好男人,就交給對方吧。

  「程哥!」紫鶯不料他會這麼大聲地說出來。連忙阻止地喚他一聲。

  宣靖濤當然聽得清清楚楚,他感激地回視程志新一眼,並給程志新一個承諾的微笑,他會加倍理賠的。

  夏潔安在另一塊大石頭上,再度地拿起手記振筆疾書,這個志新也常常是妙語如珠的,瞧他對外孫女的疼愛,倒是可以選來當女婿。只是耶張嘴一見女人就哄,親疏不分、老少咸宜,女兒忍受得了嗎?智慧不夠的女人不知他的寶,器量不大的女人也不識他的好,可悲的是愛情的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談情說愛誰講智慧?誰管器量了?但是婚姻可得有智慧有器量,希望女兒明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0-13 02:15:25

第九章

    映帆的生日向來過得充實,一早去海邊,然後到溪谷,下午三點回來睡個午覺,傍晚他的乾媽們會齊了更是熱鬧,每個人都帶一樣拿手菜來親自做給他吃,於是宣家廚房就被一群大女人攻佔了,放假的蒂娜也自願地提供一道菜共襄盛舉。

  宣家人終於明白雖然映帆由單親媽媽帶大,但是因為有這麼多疼愛他的長輩真心呵護,加上紫鶯是這麼地注重孩子的心理感受,所以他活潑快樂,人格發展得非常好,宣靖濤心中更是對大家充滿感激。

  「紫鶯,哥說宣靖濤的臉是你的傑作?」夢渝在廚房邊洗著盤子邊問。

  「他欠揍。」紫鶯不悅地回答。

  「看來你們相處得不好了,怎麼你不喜歡他?他應該是你欣賞的那一型才對呀!何況他這麼像帆帆,多少會有移情作用的。」夢渝不解地把盤子放進烘碗機。

  「他只是外表像個君子而已,骨子裡非常小人,才不像帆帆,帆帆品性比他好上千萬倍。若不是歹竹叢中出好筍,就是我們教育成功。」紫鶯諷刺地說。

  「既然這樣那麼跟我回去好了,我們會照顧你的,不要在這裡受他氣了。」夢渝本以為宣靖濤是可以托付的,哪知道他把紫鶯氣得動手打人,以紫鶯的脾氣若不是很過分她不會這麼做的。

  「其實我會留下來,是要觀察他的,不然我幾時可以讓人這麼干涉了?畢竟怎麼說孩子都是他的,我沒有理由阻斷他們父子之親,確定他可信,孩子跟他我才放心。」紫鶯把水果整齊地擺在盤子上。

  「你不會要把孩子給他吧!」夢渝不安地看她一眼。

  「當然不會,可是我身子差是事實,不能不替帆帆想遠一點,也許你會說我神經質,不過我一定要替帆帆鋪好所有的路,讓他怎麼都有依靠,我想得到的、做得到的都要替他妥善處理,這樣我才安心。」紫鶯把一小撮鹽放在盤子的一角。

  宣靖濤在廚房門口聽得一清二楚,看來她是很氣早上的事了,都怪自己衝動,本就知道她不太信任異性,不該那麼冒犯它的,只是她的脾氣也太拗了,一任性起來總是為難她自己,他看不下去,寧願被她刁難折磨,也不願見她拿自己出氣。



  當映帆上床後,紫鶯陪了他一會。

  「媽媽!你還生爸爸的氣嗎?」映帆拉著她的手問。

  紫鶯歎口氣,兒子敏感的心思一直是她放心不下的,她不希望他有太多心理負擔,但也不願敷衍他。「媽媽想你的親媽媽,所以情緒比較不穩,你不要擔心。」

  映帆給她一個可愛的笑容,「生氣是可以的,但是不要太難過,有什麼話氣消了再跟爸爸講。」

  紫鶯疼溺地捏他嫩臉一把,居然把平常她處理他鬧情緒的那些話。原原本本地還她。「知道了,小錄音機。」

  「親媽媽在天上一定很快樂地看著我們陪著我們,所以媽媽也要快樂,媽媽快樂帆帆才快樂。」映帆的小手摸著紫鶯的臉,當他想到親媽媽死掉而不開心的時候,媽媽都這麼安慰他。

  從映帆牙牙學語時,紫鶯就讓他知道他的親媽媽是誰,雖然那麼小的他完全不懂。可是舒語蘭在他的心裡跟他一起成長,有時他跟媽媽吵架了,會對著相片和親媽媽說話。

  「謝謝你,小寶貝,媽媽現在快樂多了。」她感動得抱了一下兒子。

  一會兒,宣靖濤進來了,映帆立即問:「爸爸,晴晴睡著了嗎?」

  夏晴因為見這麼多人對表哥這麼疼愛,又有兩個爸爸給他過生日,小女孩的心裡又羨又妒,所以上床前使起小性子撒嬌著。

  「嗯!她玩得太累。想睡又不捨得睡所以耍賴了。才會纏爸爸那麼久,讓你久等了。」他坐到床沿上對兒子說。

  「沒關係,有媽媽陪我就好了。」映帆善體人意地說。

  宣靖濤摸摸孩子的頭,他不是一個多心的人。但今天的開始和結束都讓他感覺很不好,似乎在這母子的世界中,他是個外人,他知道自己不該計較,但不想長此被他們排除在外。

  「晚上爸爸陪你睡。」他慈愛地對兒子說。

  「好啊!」映帆小臉亮了起來。「可是媽媽怎麼辦?爸爸是媽媽的看護,我想到了,我們到媽媽的房間睡地板,這樣爸爸又可以陪我睡,又可以照顧媽媽。」映帆覺得自己好聰明,一下就想到辦法了。

  紫鶯才決定要拒絕再讓宣靖濤在她房間睡地板。現在生了變數。如果不答應,怕掃兒子的興,難得他一年一度的生日。

  宣靖濤看了她一眼,見她沒反對,一手抱起兒子,一手拿了他的棉被枕頭,就往另一個房門走。

  「帆帆和媽媽睡在床上。」他把兒子放在紫鶯的床上。

  「爸爸你趕快跟媽媽結婚,這樣外公就會讓媽媽回家,也會讓我們都睡在床上了。」映帆仰著頭一臉天真地對宣靖濤說。

  宣靖濤訝異於映帆連紫鶯不能回家的事也知道,他們母子真的都沒有秘密嗎?

  「帆帆怎麼知道這件事?」紫鶯意外地問。

  「五舅媽說的,有一次舅舅和舅媽來,媽媽去開會不在,舅媽要我跟媽媽說我喜歡志新爸爸,只要媽媽嫁給志新爸爸,外公就不生氣了,舅媽說媽媽是為了我才不能回家的,要我替媽媽著想。」映帆轉過頭來回答媽媽的話。

  「是不是過年前的時候?」紫鶯皺眉頭,那時五哥缺錢,經常來找她要錢。

  映帆想了一下,肯定地點頭。

  「不是這樣的,因為媽媽離婚。所以外公生氣,不是帆帆的關係。」紫鶯連忙攏著兒子安慰,她很氣兄嫂對孩子講這些話。

  「是為了帆帆。但是媽媽別難過,等帆帆長大會賺錢了,賺很多錢還志新爸爸。外公就不會要媽媽嫁給志新爸爸。」映帆反過來安慰道。

  「為什麼要還錢給志新爸爸?」紫鶯更是不解了。

  「舅舅對舅媽說只要勸媽媽嫁給志新爸爸,就不用還錢,以後還可以拿很多,因為志新爸爸有錢又那麼疼媽媽,還說如果媽媽不答應,就告訴外公他們拿了志新爸爸很多錢,外公就會逼媽媽嫁給志新爸爸。」映帆把聽到的話都說了出來。

  紫鶯鎮定了許久才讓情緒平穩。「你還記得他們說些什麼嗎?」

  映帆想了一下,搖頭說:「其他的話我聽不懂。不記得了。」

  「好的,帆帆,媽媽讓外公生氣,是因為和志新爸爸離婚,離婚是外公最反對的事,所以他很生氣。外公沒有不喜歡你。外公是一個意志堅強的人。說出的話絕不改變,媽媽惹他生氣,他才說不准我回家的,可是沒有關係,媽媽知道他的個性就是這樣子,所以你不要難過,你沒有害媽媽不能回家,知道嗎?」紫鶯連忙向孩子作心理建設。

  「我知道,志新爸爸跟我說過了,他還帶我去看外公,外公說他現在喜歡我了,不過他說這是秘密,所以我沒有告訴媽媽。」映帆心虛地看了媽媽一眼。

  「沒關係,只要你知道外公沒有不喜歡你就好,別人說的話,我們不要聽。」

  紫鶯這才安心地攏著兒子睡。

  當兒子睡著的時候,宣靖濤熄燈睡下才開口:「早上的事,我很抱歉。」

  「算了!」比起家人給她的傷害,外人的輕薄算什麼?「很抱歉,我不知道帆帆曾受這樣的心靈傷害。」她自責於這一層疏忽。

  「別這麼說,你多盡心地帶孩子,每個人都清楚。倒是我們要好好謝謝志新,他解了孩子的心結。嫁給我好嗎?讓我帶你光明正大地回家,我會給你你要的純純戀情。」宣靖濤由衷地說,這是他第七十三次的求婚,每天早上散步的時候,他都會求一次婚,然後隨時有機會就開口。今天既沒機會散步,更沒機會開口。

  「我不需要別人同情與施捨。」她無情地說著並翻身背對他。

  「我知道我們相識的時間太短,彼此瞭解的也還不夠,但我絕對不是同情或施捨,真的見到你的第一眼,就被你吸引了。」宣靖濤直接地表露了心跡。

  「雖然你不是外型出眾,也不是善於交際,但你奪去了我所有的注意力,當時我努力地以平常心看待那種感覺,告訴自己,因為你是個賢妻良母,所以令我欣賞,而事實上我知道不是那樣的,一見你就知道你是我想要相伴一生的人。我們相識雖然不久,但我不覺得陌生,照顧你是那麼自然,擔心你也是那麼習慣,就連你那一串麻煩的生活美學都覺得親切可愛,所以我相信,認識時間的長短不是問題。我不善狂熱激情的追求,也過了為愛瘋狂的年紀,但是請相信我是真心的。」在黑暗中,宣靖濤溫和平靜地說著。

  紫鶯悄悄地拭去了淚水,她何嘗不是一眼就覺得他似曾相識,她也告訴自己那是因為他和兒子像的關係,但向來獨立好強的她,卻軟弱地在他懷中哭著說出自己的無助和害怕,那時幾乎對他是一無所知的,卻全然地在他懷中得到安全感。

  那麼多的夜晚,他擁著她渡過一次次惱人的疼痛,她放任自己依戀在他懷中,只因她一個人撐了那麼多年,忍著痛挨過無數的漫漫長夜,覺得好辛苦、好累好累,好想有個依靠,所以才任性地跟語蘭偷了他溫暖的懷抱。

  「謝謝你,終於我等到了這些話,從小我就希望有人無條件地愛我。不為我乖巧懂事,不為我聰明能幹,不因我會讀書,也不因我善良體貼不犯錯,所以我才得人疼愛。」她從小就善於察言觀色,總是小心翼翼地討父母歡心,不讓自己做錯事。說錯一句話都會自慚許久,父母對她向來放心,她一直是父母的驕傲,但卻不能稍微犯錯,稍有過錯。父母就非常生氣、失望,而她渴求得到容許犯錯的愛。

  「現在的我好想答應你,但是我知道你漏了一點,你這麼一心想照顧我,是因為你覺得虧欠我,我們都太有責任感、太具正義感、太富同情心了。我只能說謝謝,謝謝你在我覺得讓家人傷得好痛的時候,告訴我這些話。但是你真的不要有任何的虧欠感,我做的任何事情,都與你無關,晚安。」第一次她恨自己的理智和敏銳的分析能力。

  紫鶯用盡最大的意志讓自己拒絕他,現在的她好脆弱,再一次地感覺,她愛得最深的家人,總是傷她最深,為了錢可以賣了她。此刻什麼人跟她求婚,她都會毫不遲疑地答應,惟獨他,這個輕易就闖進她防範緊密的內心世界的宣靖濤,她必須忍痛拒絕,因為他來得太遲,相見恨晚,讓語蘭用生命愛的人,她如何能搶?

  但是她無憾了,永遠記得在這世上,曾有人在她最難過的時候,這麼善待她!

  「你想的到底是什麼?說出來好嗎?」宣靖濤聽了她的話,覺得好心疼,原來要求完美的她,渴望的卻是可以犯錯。

  「不要觸探我的心,我的心坑坑洞洞,碰了就瓦解。當我的朋友,不要當我的家人,不然你會傷我至深!到此為止。」她無助地以被環擁自己,不想再說什麼,再說下去她沒把握會是什麼情境了。

  「這麼怨家人,卻又守家規守得這麼嚴,你就只會為難自己,愛你自己好嗎?無條件地愛自己一回!來!到我身邊來,就這麼一回,天亮了我們就回到現實,現在做一次壞孩子好嗎?」宣靖濤的聲音充滿了說服力,不想讓她再捲成一個蛹。

  「謝謝!我沒事了。」他的話讓紫鶯恍然了悟,是的,她愛所有的人,善待所有的人,卻從沒愛過自己,所以總覺得好像為別人活。

  「沒事就過來!就算當我是朋友,也是個可以依靠的朋友,我不碰你的心,但你可以靠著我的肩,不要再用棉被代替一個有力的擁抱。」醫學院的心理學訓練加上對於她作品的熟讀,她的行動透露什麼心語。他解讀得很透徹。

  紫鶯才停了的淚又落了下來,為什麼?為什麼上天這麼捉弄人?為什麼他和語蘭結緣在前?她要求得不多,只求和個性敦厚、心地善良、行事有原則、懂得她的心的人談一個即使沒有結果,但卻真誠純情的戀愛。

  在她病得最樵悴,性情最不可愛的時候他出現了,給了她一心想要的關懷與善待,她卻只能視而不見,他要圓她的夢,她卻得逃開,連讓他陪一段都不應該。

  宣靖濤聽著她飲泣的聲音,忍不住地起身走向她的那一邊,緊緊地將她抱在懷中,但她卻試圖掙開。

  「我不放,明天你要賞我多少耳光都可以,甚至於任性地帶著帆帆離開我也認了,但是現在請你依靠我,今晚就睡在我懷中,別管我的性別、別理我的身份。別在乎我們認識深不深、交情夠不夠,我只是個想讓你依靠的人。」宣靖濤堅決地加深雙臂的力量,不讓她離開。

  她接受了,任他抱到他的地鋪上,睡在他溫暖的懷抱中,過一個溫馨無夢的節日夜晚。

  當她理智的念頭為難自己的時候,她就這麼自言自語地告訴自己:「這是符合節日休閒的理論,節日的非常行為是為了調節緊張的日常作息。」

  聽見她夢囈似的常與非常理論時,宣靖濤無聲地歎息,這女人浪漫得可以,也理智得殺風景,而且她的浪漫與理智永遠平均分配如影隨形。



  往後的日子,宣靖濤明顯地發覺紫鶯的心境變得比較開朗了,不再那麼拘謹嚴肅,不過還是龜毛得不得了,甚至變本加厲,以等比級數劇增。

  「你這張成績表畫得顏色深淺不一,線條粗細不均,字體大小不整。」她拿著一個班級的電腦輸入成績表不滿意地抱怨道。

  宣靖濤認命地拿回來,怎麼看都看不出哪裡不對了。「很好啊!」

  「哪裡好?從對角線上看去,那兩個3不一樣大,早知道我就自己畫。」說完伸手要拿回來。

  宣靖濤不讓她拿回去,和她整天廝混,多少感染她那偏執的個性。就非要做給她看不可,不弄到她心服口服他不甘心。

  紫鶯斜眼偷瞄他一眼。見他認真的樣子,升起了惡作劇的快感,他也真耐磨,經常找碴都沒惹出他的脾氣來,這點帆帆倒像他。

  宣靖濤重新畫好之後,再拿給紫鶯看,見她沒說什麼,他開口道:「婚禮你想在教堂舉行還是一般的禮堂?」

  「誰要跟你結婚?」她不以為然地收著考卷,放進學校的信封袋。

  「我老早答應了你的求婚,為了讓你有面子,人前人後也跟你求了九十九次婚,你也沒拒絕,當然算是說定了,媽都回巴黎訂做婚紗了。」宣靖濤說著把鉛筆放進書桌上的筆筒。「我們最遲要在農曆這個月底結婚,不然你爸媽會介意七月嫁娶。」

  「我沒答應就是拒絕,你要一頭熱是你家的事。到時別怪我沒把話說清楚。」

  她轉向他鄭重地聲明。

  「嫁我有什麼不好?我既是你孩子的爸爸,又可當你的醫生,家世良好,學歷雖然沒你高,至少也學有專精,如果你在乎,法國有很多大學要給我榮譽博士的學位,我隨便接受一個就是了,你看我聲譽多好。」

  「你不是什麼事都要估算經濟效益?嫁我是最實惠,絕對不會吃虧的。」他半開玩笑地說著,多次挫折的經驗告訴他,只有用這樣的態度她才不會翻臉。

  紫鶯不以為然地反問:「你以為我是生意人嗎?」

  「不嫁我你一個人過得多辛苦,不為自己想也該為孩子想想,如果你帶著他嫁別人,萬一人家不能真心疼他呢?再說你帶個孩子,能嫁到什麼好對象呢?」宣靖濤利誘不成,改作威脅了。

  她不以為然道:「對!你是個好的結婚的對象,看似品性端正、無不良嗜好、謙和有禮、儀表出眾、家世顯赫,但是齊大非偶,我高攀不起。」

  「我只是個不起眼的農家女。麻煩囉唆、偏執任性、脾氣古怪、過去不良、長相平凡、一身是病。我們是沒有交集也不平行的歪斜線,但請你放心,我不會帶著兒子嫁什麼人的。我不需要婚姻。」紫鶯明確地表明了立場。

  「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卻是父母的責任,你縱使真不需要婚姻,孩子卻需要個家,我們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就不要這麼固執,我只要你嫁給我,絕對不會對你有什麼要求,在我們的婚姻之中你不會失去什麼,而我會照顧你們母子,這不是很好嗎?你結婚你父母也會安心,你看嫁我百利而無一害。」宣靖濤仍不死心。

  「就怕百害而無一利!」紫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我到底什麼地方讓你嫌棄了?」宣靖濤專注地看著她問。

  「你哪一點讓我滿意?沒事長得那麼好看讓我自卑啊?閒著隨便喝口水都舉止優雅,不是分明向我示威嗎?就連名字都犯我忌諱,明知道人家最愛看海水掀起了浪濤,你偏叫靖濤。平了浪濤不是存心剝奪我的樂趣?」她隨便揀些不關緊要的事,都可以挑剔成套。

  「這是欲加之罪,既然說不出具體的項目,你還是嫁我好了。」他向她深情地望了一眼,對於婚事顯得誓在必得,「我不想再多說什麼了,你再不停手,到時候你自己收拾,不過我相信你的婚禮要找到新娘並不難。我要去寄成績,順便去接帆帆,下午會去看朋友,大概四點多回來。」紫鶯簡單地交代了一下就出去了。

  宣靖濤沉思了一會兒,看樣子不把話說開,是改變不了她固執的腦袋,但她那偏執的個性,若不是她主動說明原委,只怕後果不堪設想,她到底還要觀察多久?

  舒語蘭!真的沒有印象怎麼和對方有孩子的,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一直不敢問,才說一句機車不安全,就被她刮了一頓,若是直接說出不知道怎麼和她的生死至交有孩子的,不就被她大卸八塊?當然一個男人發生這種事是很不應該,被打被罵都是應該的,但讓她傷心,卻於心不忍,知道這種事一定傷她的心的。

  當然他也不敢向兒子那裡探問,就怕她又說偷偷摸摸地利用孩子。唉!深歎一口氣,若不是她這麼龜毛,也不必這麼麻煩了,怎麼做都不是,宣靖濤滿心無奈。



  在程志新的辦公室中,他喜出望外地招呼著紫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散財童子。」紫鶯從背包中拿出一本存折和印章給他。

  程志新接過來一看,裡面約略是他前前後後給她五哥的金額總數兩百萬。

  他淡然一笑。「這麼見外嗎?」

  「這是原則問題,程哥沒把我當外人我知道,但是沒理由管我家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不是我見外而是事有本末,他們是我家人我認了,可是沒理由要朋友陪我一起蹚這渾水,那是個無底洞,有錢也沒有必要花在上頭。」紫鶯把話說得很清楚。

  「拿回去吧!這筆錢靖濤還了,我用你和帆帆的名義捐出去了。」程志新從抽屜拿出了兩張收據給她。

  「他以為他是誰呀?憑什麼自作主張?」紫鶯不高興地說。

  「我也這麼認為,憑什麼他可以替你還錢,我就不能給你家人錢?我當面說過他了,但心裡還是不舒服,好像只有他有錢似的,也不去探聽一下,台灣錢淹腳目,我程志新什麼沒有,就是錢多,我的寰宇企業也是國際性的呀,哪一點不如他們泛雅了?你回去要幫我出口氣,最好嫁給他整他一輩子。」程志新半真半假地說。

  「程哥,錢我是一定要還的,這樣我才能回去說話。」紫鶯仍是堅持。

  「紫鶯!我們的環境是不同的,我的錢什麼都揮霍,你的錢要養家,你可以不管那些可以自己謀生的人,但不能不管你父母,何況我知道你口裡不高興,真的兄長走投無路時,還是會幫忙的,但你要多為自己打算,如果真的不嫁靖濤,也不肯將就我,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什麼事都苦自己,既然知道那是個無底洞,就不能毫不留後路,你不能垮知道嗎?」程志新斂起了玩笑的態度,認真地勸著。

  「錢我看得很淡,沒有可以再賺。如果程哥不收,我心裡不安。我寧願沒錢,也不要心裡掛著這事。」紫鶯再一次地把存折印章推到程志新面前。

  程志新無奈地歎口氣。「這樣好了,這筆錢我收下納入公司的投資基金,如果賺了錢就分你紅利,本金一直運作,就這麼決定。要是再囉唆,我要生氣了。」

  「謝謝程哥。」紫鶯給了一個微笑,心中無限感激。

  「我陪你去竹子湖吃山蔬,這些日子只怕你吃怕了靖濤的營養餐點了。」程志新隨即透過內線向秘書交代一聲。

  「我們等帆帆下課一起去好嗎?」

  「當然沒問題,那麼我們先去看攝影展好了,我有個朋友最近開個攝影展。」

  程志新知道她喜歡攝影,帶著像機浪跡天涯是她年少的夢想。



  紫鶯一踏進藝廊,就被正前方的一幀畫面極其惟美的照片給震懾了,照片中的模特兒僅披著薄紗,在黃昏的沙灘上漫步,身材勻稱曼妙自然不在話下,那構圖和色彩之協調也是上乘,而模特兒整個身體語言卻是最引人注目的,半側著身面向鏡頭,整個人似要赴海追日。

  「這幀作品是於宸的最愛,這模特兒也是他心裡永遠的痛。」程志新輕聲地說。

  「語蘭?怎麼可能?」紫鶯恍惚地說著。

  「語蘭?你說這模特兒就是舒語蘭?」程志新訝異地再看一眼那幀相片。

  「沒錯!喜歡海邊落日的語蘭企盼著能夠無拘無束地徜佯其中。」昔日語蘭曾要求替她在她們的海邊拍這麼一張照片,因為沒有暗房送給人洗怕出差錯流出去,所以她拒絕了。

  「原來她就是那個出身權貴之家可憐又可怕的嬌嬌女。」程志新喟然歎道。

  紫鶯不高興地看了他一眼,「程哥為什麼這麼說?你根本不認識她!」

  「抱歉!我知道她是你的好朋友,但是於宸真的被她害得很慘。」

  紫鶯皺起了秀眉。「她只是任性,不是壞心眼。我不想再聽見譭謗她的話。」

  程志新聳了一下肩,連忙哄道:「好,那我稱讚她身材好,性感迷人總可以吧,別動氣了,嗯?」

  紫鶯更不高興了。「果然男人是肉食性動物,就只看得見皮相。」

  程志新心中暗歎不妙,怎可忘了她一動氣,就龜毛得什麼死人骨頭都挑剔的。

  「志新!服務員說你來了。我還真不敢相信呢。一天走兩回也太折煞我了。」

  於宸一襲輕便的棉布長衫一條寬大的牛仔褲,看起來輕鬆自在神采不凡,微亂的短髮覆著前額,臉上有點風霜,眼中蘊著些沉鬱之氣。

  「這是我無緣的老婆;他就是於宸。」程志新很快地替兩人介紹著。

  對于于宸伸出的厚實手掌,紫鶯只是頷首為禮。「蘇紫鶯。」她自報了名諱,客氣地讚賞道:「于先生對於光線的掌握與運用,令人讚賞。」

  於宸一聽到蘇紫鶯的名字,心底就蕩出了浪潮。「蘇小姐念中文系嗎?」

  「沒錯!你想問我是不是認得語蘭?」她神色從容地反問。

  於宸臉上現了一抹淒然的笑。「小蘭總說你聰慧過人,沒想到真的是這樣。」

  紫鶯挑剔地看著眼前這男人。什麼叫沒想到真的是這樣?叫得那麼親匿卻又連語蘭說的話都懷疑。差勁!語蘭怎麼都遇上這些個爛人?

  「可以借時間聊聊嗎?我想小蘭最後那一程路一定是讓你陪的。」於宸頓時顯得神情落寞。

  紫鶯考量了一下,從別人那兒傳來有關語蘭的事,向來是些風言風話,語蘭走都走了,她不想再聽見有關語蘭的是非。「抱歉!我沒多少時間。」

  於宸眼中立刻閃現淚光。「連你也不願談嗎?小蘭就你一個朋友呀!」

  紫鶯審視了一下對方。「你純粹想懷念語蘭的話。我奉陪。」

  於宸再一次地覺得紫鶯似會讀人心事。「謝謝!」



  在藝廊樓上的休息室。於宸拿出隨他四處流浪的相本,裡面全是語蘭的照片。

  「從小我就看著小蘭長大的,陪她唸書、玩耍,她從沒跟你提過嗎?」

  紫鶯搖搖頭,語蘭和她多半談文學、談感覺、談夢想、談她的不愉快。卻不曾提及感情,語蘭總傷感地說曾經有夢。但夢碎了。

  於宸歎口氣。「看來她真的恨我,她卻常常跟我提起你,我是他們家司機的兒子,我祖父是舒將軍的隨從,父親在舒家當司機,母親幫舒家煮飯,從小小蘭只要受責備就找我出氣,氣過了又回頭向我說不是。她任性驕縱,經常喜怒無常,父母都要我忍著,一直到讀大學離開舒家住進學校,我才覺得自由。」本以為從此我可以有自己的天空了,然而小蘭卻一再地破壞我的感情,那時的我恨死她了,她愈是破壞,我愈是堅定,不管學業沒完成,就決定和女朋友公證結婚,沒想到結婚前一天,小蘭在我住處吞藥自殺,舒先生怒責了我父母一番,他們一時想不開,雙雙自殺身亡。之後我離開舒家,完成學業服完役就遠離台灣。

  「浪跡天涯的旅程裡,我最常想到的是小蘭,起先我以為那是恨,而後才發覺恨得那麼深是因為愛得太深,後來我們在巴黎偶然相遇,她說破壞我的感情是因為不要別人當我的新娘,小時候辦家家酒,她就嫁給我了。我們一起住在法國南部的鄉間小鎮,過得快樂幸福,但我當時無法給她婚姻,無法釋懷爸媽因她而死,所以不能娶她,她想為我生孩子,我也反對。在一次爭吵之後,她走了。」於宸把自己的頭埋在雙掌之中,自責得傷痛不已。

  「之後呢?你沒找她嗎?」紫鶯難過地問。

  「找到她又怎麼樣?她要的我給不起,那時候我就是腦筋轉不過來,後來我又在巴黎街頭遇上她,她說有個男人買她要她幫他生孩子,本以為她只是氣我,她總是這樣一生氣就說些口是心非的話,誰知道她真的這麼做,我拖她回小鎮關了她一禮拜,後來她離開了,就再也找不到了,直到兩年前才從她哥那兒知道她過去了。」  現在想起這些。於宸極其後悔。

  「你根本不想找到她,不然回來找就可以找到了,你辜負她,明知道她會走極端為什麼要這麼傷她?」紫鶯不高興地說。「她每天都盼著你會來找她,半夜醒了也不顧外面風寒,總是惦著要等門。」紫鶯終於知道語蘭為什麼每天都會到門外望個幾回,半夜在露台上看著街道不肯入睡了。

  「真的嗎?」於宸恍惚又心疼地問著。

  「什麼真的假的?自私的男人,就只管自己的感受,知道語蘭這麼想你,高興了吧、滿意了吧!知道語蘭什麼都不敢說,不願和別人分享你們過去的點點滴滴,滿足你的佔有慾了吧!你活該傷心後悔!」紫鶯怒氣沖沖地站起來,轉身就走。

  「紫鶯,你等我!於宸,別難過,紫鶯就是這樣,看見不平事,就非得申張正義不可,她沒有惡意的。」程志新匆忙安慰好友後,即刻趕了出去。

  程志新上車之後,見紫鶯仍氣憤不平,開口勸道:「事情都過去了,別和自己過不去。」

  「髒死了!這些臭男人,那沒良心的竟然把語蘭關起來,還有一個下三濫,居然買語蘭替他生孩子,有錢了不起呀!」她愈想愈氣,不禁氣哭了。

  「別生氣!起碼你程哥我就沒做這些事。」程志新在紙盒中抽了張面紙給她。

  「你還不是處處留情,成天傷女人的心?」她就是沒見過有什麼正直的男子。

  「別這樣,待會兒你又胃痛,我們不對我們該下地獄,但你別氣好不好?還是有好男人的,別對人類太失望。」程志新柔聲地勸道,知道這會兒她會把問題擴張到人性善惡的爭論上。「我送你回去。」

  「我要回自己的家,那種骯髒的垃圾,我就算死了,帆帆也不能交給他。」她擦乾了眼淚,吸了口氣忿恨地說。

  「隨你,你高興就好。」程志新心中暗替宣靖濤擔心,這回可犯了紫鶯的大忌了,看來他得費一番工夫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0-13 02:16:05

第十章

    掛下程志新的電話後。宣靖濤困惑地以手支頤,半天想不出原因,好端端地出去,為什麼連說都不說一聲,就帶著兒子不回來了?顯然程志新知情卻不肯說出來,他輕歎口氣,紫鶯不是愛耍脾氣、玩花樣的人,但是對兒子的事。她防得非常緊,沒有通天本事,又怎知道她七竅玲瓏的心裡想些什麼?

  就在宣靖濤百思不得其解地發愣時,夏潔安拖著行李進門。

  夏潔安一方面讓宣靖濤、司機和蒂娜把東西搬去她的房間,一面整理著所有東西,待她打開書箱之後,上面躺著一封信,略微泛黃的信箱上娟秀而有些虛弱的法文寫著兒子的名字。

  「差點又忘了。」她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拿著信到兒子房間。

  「靖濤!我這次回去整理我的劇本時,發現這封信夾在裡面,大概那時候混夾了沒發現,你看看希望不是什麼重要的信件才好。」夏潔安把信交給他。

  宣靖濤撕開信封,展開信箋。

  宣大夫:

  收到這封信你一定很意外,但是我將告訴你另一件意外的事,那就是你是個正常的男人,你的前妻為了和你離婚而騙你,動你檢驗的手腳,刻意的侮辱你。這些是我在同性戀酒店的吧檯上聽來的,現在你一定好奇我是誰,你見過我幾次,但沒有好印象,這不重要。我和你一樣是個自小被家長安排塑造,連愛的自由都沒有的可憐人,你的婚姻被安排,我的愛情也被阻攔,我們都是被家長迫害的人。

  我同情你,你每日流連在酒店,痛苦地想著前妻的中傷和自己的不健全,原本那個迷人自信、溫文爾雅的大醫生,成了個頹廢喪志、買醉尊敬的失意人,我覺得不公平,所以決定替你生個孩子,我們都是因為想要孩子卻被懲罰的人,這是不對的,為了主持公道,我付了你點召的女郎交易費,在黑暗中和你共度了旖旎之夜,所以你當料想不到,我舒語蘭七個月後的現在,生下了你的兒子。

  本來我早該讓你知道的,但不確定孩子是不是你的,(我本是個遊戲人間的女子,呵呵!)現在兒子確定是你的,因為像極了你,是個俊俏的小帥哥,我卻無法帶去給你了,所以寫信通知你,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一定會善待孩子,但我怕有意外,所以兒子托給我的好友。

  我這個好朋友,是天底下最單純、最善良、最有情的女孩,一定會善待我們的孩子,所以請你務必要和她結婚,她很好卻很命苦,很顧家卻沒有得到善待,請你救她脫離那個枷,這是我惟一的要求,反正你對愛情已死心了,我給你一個孩子,請你照顧在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應該不過分。

  我該交代更多事,但我的精神不能集中,體力也很差,紫鶯又快來了,我留了本日記給兒子,你和紫鶯結了婚之後跟她要,請千萬記得讓紫鶯自己告訴你,孩子是我的,這很重要,她是個很可靠的人,不會輕易地把孩子交給你,除非她相信你,要得到她的心得先得到她的信任,我希望有那麼一點的可能,你除了照顧她,還可以給她愛。她要求的不多,只需要有個人真的愛她。

  瞧我顛三倒四的,先前說你對愛死心,現在又要你付出愛,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做過很多對不起她的事,暗中破壞很多次別人追求她的機會,不要她除了我以外也關心別人,妒嫉她的善良寬厚得人緣,背後離間她的人際關係。

  我不告訴她孩子怎麼來的,讓她以為我愛孩子的父親,又要求你給她愛,明知她若知道你是孩子的父親,絕對會掙扎於友情和愛情的選擇,我可以想見她會痛苦地割捨你給的感情,她也將經歷我為愛受苦的失落,我很壞地希望她也嘗嘗愛情的苦果,因為她的生活雖然苦,卻總是那麼順利,我覺得不公平,身為我的朋友,怎可以只有我諸事不成,而她樣樣可以迎刃而解?

  但一方面我真心祝福她,希望她得到愛,日記中有很多我不想讓她知道的事,不要告訴她,讓我在她心中永遠是值得看重的好朋友。

  希望我有機會托人寄信,而你也收到這封信。對了,我的朋友叫蘇紫鶯,信封上的住址找得到她。

  舒語蘭絕筆

  宣靖濤看了一遍又一遍,無法相信這些事,但白紙黑字清清楚楚,一個遊戲人間的交際花,只為了不平別人對她所做的事。只為主持公道就決定替他生孩子!

  難怪他怎麼也沒有印象,他不知該有什麼樣的心情,只知這封被擱置的信卻讓紫鶯和孩子白白受了六年的苦。

  夏潔安見兒子茫然地發呆著,即拿過信看,原本就善感多情的夏潔安,邊看邊流淚。「好可憐的女孩!這麼矛盾的心思,平日一定吃了不少自己的苦頭。靖濤。有這些事你為什麼都不說呢?難怪你那時那麼荒唐。」想到兒子受的心理創傷,夏潔安更是心疼得緊。

  「媽!現在紫鶯不知為什麼帶帆帆回她的公寓了,你想我該不該拿這封信給她看?」他一時完全沒了主意了。

  「你想如果她看了這封信,會不會以為你要和她結婚,是為了語蘭的交代?」

  「那是一定的,她原本就認為我想結婚,是因為虧欠她。」

  「你是嗎?」夏潔安擔心地看他一眼怕兒子真是這樣的心態。

  「我當然有補償她的心理,但是我想照顧她,沒有理由地想給她一切她想要的,我認為這就是愛。」這與紫鶯想要的沒有條件的愛,他覺得有點距離。

  「這話你和她說過嗎?得和她說,跟我說是沒用的。」

  「我和她說過了,她不接受,她前幾天還說什麼齊大非偶地全然拒絕我了。真是不講理,又不是我故意挑豪門家世出生的。」宣靖濤歎口氣,滿是無奈地說。

  「那慢慢來嘛!你總會感動她的。」

  「我是不急,但她父親病了,如果我不趕快帶她回家,只怕她會遺憾終生,偏偏伯父說什麼也堅持等她結婚後,才願意見她。」幾天前他帶著帆帆去紫鶯家提親,她父親是准了,但仍強調紫鶯得真的結了婚,他才願意見她。

  「那麼我去和紫鶯說好了,說不定她會因為喜歡我這婆婆而答應嫁你。」夏潔安拍了兒子一把興奮地說著。

  宣靖濤知道母親又不切實際了,但是他近來遇到的事,哪一件不是光怪陸離呢?從天上掉下來的兒子是一個素無交情的女子主持公道的結果,孩子長得活潑可愛則又是另一個一諾千金的奇女子被逐出家門換來的,女人!誰說她們軟弱?



  紫鶯聽完了夏潔安的來意後,認真地想著問題,宣靖濤是孩子爸爸,但這人行事全不顧及別人的感受,自作主張地安排她的一切事務也就算了,不可原諒的是居然買人替他生孩子,這種人根本就不懂做人的道理,早想教訓他了。但在教訓他之前,得先確保帆帆的監護權。

  「伯母!你對我好我知道,你兒子也沒犯什麼大錯,只是做了些不是人做的事而已,要結婚可以,但我有條件,帆帆的監護權他得先放棄。」紫鶯認真地說著。

  「紫鶯!到底為什麼呢?你不是這麼不講理的人。」夏潔安執起她的手問道。

  「這樣我方可以確定他不是為了孩子結婚,我只是一個很平凡的女人,希望娶我的人是因為愛我,伯母,原諒我,我是個多心沒安全感又自私的人。」紫鶯知道這個理由一定能說服夏潔安的。

  「我得打電話問他才行。」夏潔安希望他們親自談談。

  宣靖濤接了電話,沉默了半晌,這個條件和紫鶯向來的作風迥異,她從不拿孩子的權益做文章的。

  「你到底怎麼了?今天發生了什麼事?這表示要我放棄孩子,你知道這對孩子會造成傷害嗎?我怎能在你們之間二選一呢!我又怎麼對孩子說,因為要他所以不能要媽媽,或是因為要媽媽,所以得放棄他的監護權?」他為難地說。

  「既然這樣就沒什麼可談的。」紫鶯在這頭堅決地說。

  「你去志新那兒發生什麼事?」宣靖濤在電話那頭懇切地問著。

  「你自己做什麼事要我說嗎?你憑什麼去還錢?你當自己是慈善家,我卻不需要別人的一分一毛,你這樣做有沒有想過我和程哥的感受?」紫鶯只和他提這件事。

  「我只是想替你做些事,你為孩子吃那麼多苦。就算我替帆帆盡點心……」

  不等他說完,紫鶯在這頭冷笑道:「你以為我把孩子帶大的心血可以換算?我跟孩子的感情能用新台幣替代?」這種人難怪會花錢買人生孩子,紫鶯心中不屑。

  「對不起!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真的想照顧你們,嫁我好嗎?」

  「還是那句話。除非你放棄監護權。」紫鶯重申她的立場。

  「我不放棄,但保證絕不將孩子與你分開好嗎?在他未成年前由你監護教養,除非你有違親道,我立具結書可以嗎?」宣靖濤知道她顧慮的是什麼,她不相信他,擔心他發現孩子不是她親生,而訴諸法律強行取回監護權。

  「可以,不過我還是請你三思,因為縱使這樣,我仍是會折磨你。」紫鶯低聲地說,她什麼事都要說明白,讓他以後無話可說。

  「我願受折磨。只要你高興就好了,我不知道你為了什麼事生氣。但我可以告訴你,我是真心的。你要怎麼考驗我都可以,只請你不要拿自己賭氣,你中午和晚上的藥沒有吃,這樣不行的,回來好嗎?」在電話那頭他擔心之情油然而起。

  紫鶯斷然地掛掉電話,不明白為什麼?何以這麼差勁的人,卻又會有如此體貼周到的關懷?他的一切都不像是做假的,會不會中間有什麼誤會呢?



  在紫鶯的公寓,靜娟看著那套宣家特別由巴黎訂做的白紗禮服,讚不絕口。

  「如果結婚只是穿這麼漂亮的婚紗,婚禮結束就各不相關多好。」

  「靜娟!實際一點好嗎?男人哪會只要給你穿上白紗就好?浪漫的婚禮,是剝奪你基本人權前的麻醉劑。」心婷雙手搭在靜娟肩上宣教似的告誡著。

  「倒是可以穿著白紗進禮堂,不簽字不蓋章,在最後一刻轉身就走人,這樣既穿過禮服,又不會失去人權。」紫鶯半開玩笑地說著。

  「紫鶯,你真的要這麼做嗎?這樣對雙方都不好,語蘭的事何不問個明白,看他怎麼說?」夢渝聽程志新說過紫鶯的轉變有內情。

  「你想他會實說嗎?」紫鶯不以為然地反問。

  「紫鶯,平常你總能夠寬待別人,為什麼對他如此嚴苛?就算是事實好了,你不也知道他那時是受到嚴重打擊嗎?那不是不可原諒的。」靜娟放下婚紗說道。

  「我提醒過他,本來拿到具結書也想放過他的,但他一味地要結婚,從頭到尾都沒有尊重我的意願的打算,一副吃定我的樣子,所以明天的結果是他自找的。」

  「既然你這麼說,那麼我們說什麼也沒用,不過紫鶯為自己多想一點,不要總想替人打抱不平,我寧可相信宣靖濤也無法信任舒語蘭。」夢渝語重心長地說。



  當宣靖濤挽著紫鶯要步入禮堂之前,他傾身在她耳邊道:「待會兒別任性,婚禮完成後,我不會勉強你。」

  婚禮的籌畫本來就進行得差不多,而紫鶯態度低調,堅持女方賓客僅以她的幾個好友為主,宣靖濤無不遵照她的意思,但他在婚禮的前一天,悄悄地下苗栗接來了她的父母為他們主婚,準備在婚禮當時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

  然而一踏進她的公寓,見到她不屑又冷傲的嘴角微揚後,他有所覺悟,通常她那種表情是遊戲結束的前兆。他怎樣都無所謂,但是請來了父母,若婚禮成了鬧劇,無異於弄巧成拙,更加傷害他們父女原本就凍結的關係。

  紫鶯一進禮堂就見到主婚台上的父母親,父親還抱著映帆,精神看起來比上次她偷偷回去看的時候好多了,她的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當然在父母的主婚下,紫鶯沒有照計劃當眾摔宣靖濤耳光轉身走人,只是不甘心極了,所以「不小心」地狠狠踩他一腳,就算他功過相抵了。

  

  「靜娟!有沒有辦法不被發現呢?」外面的客人喧鬧聲漸漸減弱,新房中的紫鶯就愈加不安。

  「有點困難,雖然不是每個處女都會落紅,但萬一你是那些近百分之五十中的一個,就怎麼也瞞不過了,再說以他曾經有過的荒唐生活,就算你不會落紅,他還是會發覺的,你不要笨笨的樣子,熱情一點,暫時先多灌他一些酒讓他醉了可能矇混得了。」靜娟走到門邊,才想到了主意。

  靜娟說起生理常識絕對有根據,但出的主意就不太可靠了。在門外正打算敲門的宣靖濤聽得直搖頭,這兩人緊張得連商量大計都忘了關好門,不然以他們家的隔音設備,門一關緊什麼也聽不到了。

  「要灌多少?每次都灌他可以嗎?會不會酒精中毒呀?」紫鶯聽到酒就皺眉。

  「那就看你學得快不快了,你什麼都不懂,平常也不看限制級的鏡頭,大概要久一點,這樣好了,先過了今晚,明天我們去問程哥好了,他才知道重點。」

  宣靖濤實在聽不下去了,什麼餿主意?他舉手敲了門,聽見應門聲才進去。

  「靜娟,謝謝你幫我陪紫鶯。」一進門他即謙沖有禮地笑著。

  「哪裡!」靜娟擔心地看他一眼,忘了剛才有沒有關門,不知他有沒有聽到。

  「恭喜你們,你們的禮服很好看,你今天特別帥,如果多喝點酒會更有味道。」她邊說邊走到門邊。

  「靜娟!」紫鶯一見她要出去心中更是著急,她還很多問題沒弄懂。

  「靜娟也累了一天了,志新等著送她回去呢。」宣靖濤坐在她身邊柔聲地說。

  「是啊!明天再說。」靜娟也只好打開門出去了。

  「先去洗個澡吧!你累了一天。」宣靖濤體貼地幫她把頭上的頭飾拿下。

  「謝謝!我爸媽今天很開心,你一定花很多工夫才讓他們來的。」

  「其實爸早氣消,他很想你,也很捨不得你,堅持不讓你回去,是怕你因帆帆耽誤了一生,所以只能這樣逼你。」宣靖濤替岳父把心裡的話告訴她。

  「也許吧,不過不重要了,只要他們開心就好!」進浴室前她又由衷地道謝。

  宣靖濤只是一笑。你開心嗎?我只要你開心難道你看不出來嗎?他看著浴室緊閉的門在心中默默地問著。

  當宣靖濤也穿著睡衣從浴室出來時,紫鶯在桌上放了兩瓶酒,宣靖濤暗自忍著笑,台灣人的喝酒文化他實在不敢恭維,再好的酒都當開水灌。

  「你會喝酒嗎?」他故作意外地問。

  「當然!念中文的人不喝酒,不算畢業,不過我胃不好,不能喝酒,你幫我多喝一點。」她倒了一杯在高腳杯上。

  「那就別喝了。我不知道自己的酒品怎麼樣,萬一不好醉了就麻煩了。」宣靖濤別有用心地說著,臉上的表情卻是一副好心提醒的樣子。

  「這樣啊!」紫鶯遲疑了一會,面有難色,靜娟怎麼沒想到酒品的問題呢?那喝一點,微醺而不醉應該沒問題吧!「一點吧,這樣比較合古禮。」

  「哦!合巹酒是嗎?但少了個酒杯,沒關係,可以變通的。」宣靖濤優雅地拿酒杯喝了一口,含在口中,將紫鶯帶了過來,抬起她的臉,餵進她口中。

  紫鶯被他舉止嚇呆了,甜甜的酒汁流進喉中,沒有想像中的嗆。

  「好喝嗎?」他調皮看她一眼,喜歡那嫣紅的臉頰。

  「還好。」紫鶯覺得腦袋熱烘烘的,心也狂跳不止。「你在傷心失意的那時候,可曾花錢買女人幫你生孩子?」她終究是決定問了。

  宣靖濤沉默了一會。「你介意我的過去嗎?我有一次失敗的婚姻,做過些墮落的事,而你純情善良,你希望有個純純的愛,我會給你,只是我有過去是不是這份愛就不完美了?」

  「你的事,郁淇和媽都跟我說過了,那不能怪你,我在意的不是這個,我不也有段不好的過去嗎?所以才有帆帆,我只在意你是不是把女人當人看。」

  「我是花錢尋歡,也希望金錢能買到孩子。但是我沒這麼做,熱愛醫學的我對於別人的生命還不至於這麼對待,相信我好嗎?」他深深地望著她。

  紫鶯信任地點頭,雖然想不透語蘭為何這麼對於宸說,但眼前她願相信宣靖濤。

  「我相信。你再喝點酒好不好?你喝酒的樣子很好看。」她又倒了杯酒。

  宣靖濤含著笑意輕啜著那杯酒。「你不怕我醉?」

  「喝一兩杯會醉嗎?程哥都喝兩瓶以上才會醉的。」紫鶯撐著腮幫子看著他。

  「當然不會。」他一口喝了杯中物,雖自認不是個爭強好勝的人,此刻卻不想被程志新比下去。「志新常陪你喝酒嗎?」他問得有點不是味。

  又替他倒了杯酒。「我不喝酒,你的樣子真的很好看,睫毛好漂亮、眼睛好迷人,男生怎麼可以有這麼漂亮的眼睛呢?帆帆的眼睛像你。」紫鶯被酒氣醺得頭有些昏了。「你把這瓶酒喝完好不好?」她紅著臉搖著酒瓶說。

  「為什麼?」看著她傻兮兮地笑著,他試探地問著。

  「我小時候灌蟋蟀都是這樣子的,就算蟋蟀跑出來了,水還是要全部用完,這樣才完整。所以酒開了也要喝完才好。」她嬌憨地說著,神色卻非常認真。

  天哪!她把他當蟋蟀灌嗎?真沒想到她從灌蟋蟀時就展露龜毛的天分。宣靖濤深感無奈卻又心甘情願地當那可憐的蟋蟀把酒喝下。

  喝完那杯後,他看著紫鶯認真地問:「你有沒有話要跟我說?」

  「你要我說什麼話?」她努力地想讓腦筋清醒。

  「關於帆帆媽媽的事。」

  「帆帆媽媽?帆帆媽媽有什麼事呢?我覺得頭有點暈耶,奇怪,喝酒的是你,為什麼我會醉呢?」她右手屈成拳敲了敲腦袋,隱約知道該怎麼應對又語無倫次。

  宣靖濤歎口氣,扶她躺下。「你中文系不算畢業,才半口酒又醺了三杯酒就不行。」他不解半醉半醒的她為何仍能閃避問題。

  紫鶯伸手抱住了他,「你很壞,總是自作主張,但是我還是喜歡你。因為你我有個孩子,讓我覺得不管我怎麼樣,孩子都會愛我,謝謝你。你知道嗎?必須小心翼翼地做好每件事,才能得到肯定,好累!好可憐!但是帆帆不管我做什麼事,他都高興。」紫鶯埋在他懷中哭了起來。

  宣靖濤緊緊地擁著她,不管她有幾分的清醒,或是幾許醉意,都無所謂,只要她打開心扉不把他關在她的世界外頭就好。

  「我不是故意使壞,只是你好任性,我不強迫你做些事,你只會虧待自己,我無法看你這麼折磨自己,見你拿自己出氣我捨不得。」他輕拭著她的淚。

  「其實我不是要折磨自己,然而生氣的時候沒理由在別處發洩,只能很氣自己。」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抽噎著。

  「傻瓜!生氣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想發洩就發洩,別什麼事都苛求自己,自己很無辜不是嗎?凡是盡力就好了。」他撫著她的髮絲溫柔地勸著。

  「嗯!」她贊同地點頭,「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她抬頭望了他一下。

  「想問什麼?」他微微一笑看著她眼中的一派天真也覺得自己年輕了幾歲。

  「吻怎麼分辨得出會不會呢?不就四片唇碰在一起嗎?」她純然認真地看他。

  「想知道理論還是實證呢?」宣靖濤修長的食指輕輕畫過她的唇淘氣地問。

  「十點了,明天再說好了,晚安。」紫鶯聽見了壁鍾上的響聲,立刻放開他,躺平睡好。

  宣靖濤轉頭看了壁鍾一下,明明是報時的機器,卻如此不識時務,偏偏它是他特別設定的。

  輕歎口氣,為什麼她連醉了理智還能跑出來作祟?不過他也不急,為了她的純情夢,他可以等的,陪她一起作夢也是件美好的事,他想知道她有些什麼浪漫的想法。不過他知道一個關愛的懷抱是她渴望的,純精神的一段情感交流也是不可或缺的階段,因為她的愛一生只一回,既然要和她共度往後的日子,這些當然也只有他能給了。



  在溫暖的懷抱醒來,心中沒有背叛友誼的罪惡感,也沒有矛盾自責的感覺很幸福。這是紫鶯新婚第二天的第一個念頭。

  「酒量不好,沒把一瓶酒喝完就醉了。」她看著桌子上剩下的一瓶半酒說。

  看著宣靖濤沉睡的容顏,真的和兒子很像,習慣性輕撫著那出色的眉毛,很自然地在他額上印上輕柔的物。坐起身來曲起雙膝將頭斜枕在膝上盯著他看,感覺有點熟悉又有些陌生,他是丈夫耶!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親人。沒有經過款款深情的凝眸對視,欲言又止的含羞表白。沒有陪她去山上看過流星,也不曾在沙灘攜手漫步,他不曾當過她的情人,就成了她的丈夫了。

  他沒有從牽手開始,即擁著她度過長夜漫漫,不曾吃過燭光晚餐,卻吻得她茫然失神,兩人之間不夠浪漫,但覺得溫馨,沒給她純純的愛,然她已覺得無憾。

  紫鶯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她的純情夢已經不可能實現了,不會有機會和情人騎著腳踏車到海邊看夕陽、撐著小傘在細雨濛濛的林間散步、划著小船在湖中談心,今生此夢已遠,她卻不以為意。

  宣靖濤一睜開眼,就看見她寧謐溫煦的眼中充滿情感。

  「想什麼?」他坐起身攏著她問。

  「想你第一句話會問我什麼?」她眼中帶著幸福的笑意說。

  「結果你想對了?」他也給她一個會心的微笑。

  「你是個知己。」她愉快地說。「昨晚你問過我關於帆帆的媽媽的事,有沒有話對你說是嗎?帆帆的親生媽媽叫舒語蘭,是我大一的好朋友……」

  聽完她的話,宣靖濤在斗櫃中拿出了舒語蘭的信。「這封信我遲了六年才拿到,上面是帆帆之所以來到人間的原因。」

  紫鶯看了一遍,淚從眼中湧現。「她就是因為愛恨分明才不容於一般人,心中纏繞千回百折的思緒才會吃盡作繭自縛的苦。」

  「你不怪她嗎?她有意讓你為情受苦。」宣靖濤回想起她在那些個依偎在他懷中,卻又不言不語的夜裡,心裡承受的儘是痛苦的矛盾掙扎就心疼。

  「同時也表示她知我甚深。」紫鶯不願去看那不好的一面,她可以同情地理解那是什麼樣的心情,語蘭有才能,卻沒有盡情發揮的機會,所以會不甘心。

  「她說做過不少傷害你的事,你也不想知道被她害了些什麼嗎?」

  「不知道就不叫傷害,語蘭不是壞,只是任性而已,認為什麼是對的就去做,世上很多人都這樣,只是他們會偽裝,而語蘭不偽裝。」她把信折好還給宣靖濤。

  「她遇見你真的是幸運,人的一生難得遇上一個瞭解自己,又接受自己的人。」他羨慕也慶幸自己能與這麼解人的她相遇。而後他有點憂心,「帆帆長大了,你會讓他看那日記嗎?那可能對他是個很大的打擊。」

  「你想看嗎?語蘭信上說你有疑問可以看。」紫鶯看著他問道。

  「不需要。我沒有資格窺探她的內心世界,我只需感激她給我一個孩子,叫我與你相遇。只是擔心日記的內容會讓帆帆受不了,她是那麼的特異獨行。」宣靖濤把信收回斗櫃中。

  「什麼樣的打擊我都會陪他走過的,那是他的母親。不管怎樣都是他的母親,語蘭想讓他知道,他也有權知道,我相信他長大後有分辨的能力。我教出來的孩子我有信心。」紫鶯篤定地說。

  「更正!應該是我們,從今以後任何事情我都要參與,我們是一家人,不要再只帶他去海邊,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想辦法把事業重心轉到這裡,日夜陪著你們。」宣靖濤將她攬到懷中。

  「我不需要你日夜陪著,只需知道你在就好了,在身邊當然好,在天涯海角也沒關係,對感情我要求心靈相通的精神戀愛重於一切,對於婚姻我覺得質比量重要,如果只是日復一日地過日子,因互相佔有而失去自我,不如各自有一片天,卻能夠彼此成全和享受。」雖然靠著他的感覺這樣實在。但擁有他的感情一樣滿足。

  「但是我不放心這麼任性的你不在我身邊,也捨不下這麼可愛的你到天涯海角,而帆帆的成長過程中,我已漏失了好長一段時間了,不想再錯過任何片段了,我想真實而完整的擁有家庭生活。」宣靖濤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她擁得更深。

  「我雖然喜歡教書,也喜歡做研究和創作,也許在帆帆還小的這些年,我可以跟你去法國,好好的關起門來讀書寫東西,我雖然念到了博士,卻從來沒能好好專心讀書過。」從小分擔家務後剩下的才是她的時間,大學時工作之餘得以家為主,其次才是學業,有了帆帆之後,讀書的順位又下降一格了,現在想向生活要回她當學生的權利。

  「你想怎麼做都好,走吧!我們先實現你的純情夢。」他寵愛地催她換裝。

  

  宣靖濤牽著紫鶯的手在海邊漫步,後頭的腳踏車在晨光的照耀下閃亮異常。

  他們的蜜月沒有遠赴異國,清晨他常騎著腳踏車從家裡載她到海邊散步;傍晚他常載著紫鶯騎車追逐夕陽;假日晚上帶著他們母子上山露營數星星。一家三口在垂著楊柳的湖中划著小船穿梭在柳蔭之下。

  所有她曾經憧憬僮愫於愛情的浪漫事件,他都付諸行動,從此以後他要讓她了無缺憾,也在分享她所有不切實際的夢中得到了織夢的美感經驗。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