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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妍]紅顏惑水[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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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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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妍]紅顏惑水[全文完]
紅顏惑水
作者:楚妍
這個男人真的很矛盾!
想追她又嫌她不夠格跟他在一起,
既然如此,
就別來妨礙她的釣金龜大計劃嘛!
瞧,現在好不容易有個闊少自個送上門,
他卻假公濟私要她陪著去應酬,
這也就算了,
誰叫她是領人薪水的花瓶秘書,
可當她使盡渾身解數,
哄得客戶乖乖簽下投資合約,
他大爺又不爽了,
非但沒有論功行賞,
反而罵她招蜂引蝶,
氣得她忍不住對他大吼----
老娘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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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18:28
【感人的愛 楚妍】
最近由於右手臂肌腱發炎得很厲害,有時連穿衣服都有些困難,即使勤作運動,也還是避免不了三不五時發作,經常痛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我的阿娜答心疼之余,決定找一名工讀生到家裡幫忙。
不要剛進學校的大一新生,也不要快畢業的四年級生,最好曾打過工,我打電話到某大學勞動服務處,請他們幫忙找一個肯吃苦耐勞,家世清白,無不良嗜好的學生。
我們約好了早上八點碰面,彼此先談談,看我喜不喜歡她,她喜不喜歡我。這個學生在早上七點就到達大樓警衛室,在那裡足足坐了一個小時,看完兩份報紙,和一份雜志,才上來按我家的門鈴。
打開房門的那一剎那,我楞住了——
他,一個理著平頭,身高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的男孩。
我愕然的打量他,他則面無表情的朝我點點頭,隔著鐵門遞上勞動服務處助教的名片,並向我解釋他的女朋友之所以沒辦法前來的原因。
「她生病了,從昨天晚上起一直發高燒,我不讓她來,很抱歉。」他說。
這穿著深藍牛仔褲,一件洗破了的白色T恤,背上背著一個黑色包包的男孩,問我可不可以讓他代替他女朋友來打工。
見我顯出猶豫,他焦灼地又加了一句,「她很需要這份工作,因為這個暑假她已經生病了三次,根本沒辦法好好打工,學費眼看就要籌不出來了。」
「但是,你恐怕不會喜歡我要你工作的內容。」楚妍心想,打掃屋子這種家務事,還是由女孩子來做比較適合。
「我什麼都能做。」他放下背包時,我注意到他頸背有個三角形的刺青,是一朵很漂亮很冶艷的紅玫瑰。
「但你不缺學費?」否則怎麼有時間幫女朋友的忙?
「缺,很缺,我上大夜班,在酒店。」他說著,接過我手中的拖把和抹布,開始賣力的工作。
不到兩個小時,寒舍近四十坪的地板,十二片窗戶,和三房兩廳雙衛,全部煥然一新。
原本講好了時薪一百元,我足足多付了他一倍的酬勞,並且再三詢問他,還會再來嗎?
「看我女朋友的病情嚴不嚴重,萬一我需要照顧她,就不能來了。」
過了十幾天,楚妍終於又見到他,這回他臉上多了些許笑容,唔,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帥。
不用問也猜得到,他女朋友的病情肯定大大好轉了,心情一好,他邊工作還邊告訴我,那頸背上刺的是「她」。
「她叫小玫,很喜歡玫瑰,以後我要為她蓋一座玫瑰花園。」
楚妍感動得不知怎麼說,悄悄把他們的故事偷過來賺稿費,於是有了《紅顏惑水》,希望不要東窗事發,要不然只好再加他一成的工讀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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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18:38
楔子
台南縣六龜鄉仁愛路二0七號,這是蘇柳紅人生開始所位的第一個住址,但只住了一個月又二十六天。
生父抱走她後,連續換了三、四個住處,每個地方都讓她留下極不美好的童年回億。
「拿去。」大媽塞給她兩塊蘇打餅,就打發她到學校去。
小學三年級了,兩塊餅干怎麼夠當一頓午餐?
她站在門口,固執的不肯移開步伐,可,大媽已砰地一聲關上大門。
「這個給你。」住在隔壁的大哥哥好心遞給她一個蘋果。
這個大哥哥每天總是很湊巧的和她同時出門,並且很討厭的在她大媽做出惡劣的行徑之後,帶著十二萬分的同情眼神出現在她面前。
他一定把什麼都看盡眼底。
蘇柳紅的自尊受到無情的傷。即使他是一番好意,她仍然忍不住要光火。
「帶著中午吃,不然你會餓肚子。」大哥哥好心提醒她。
「要你管!」倔強的她,一把將蘋果丟進路旁的水溝裡,轉身跑了開去。
自那以後,她很久很久不曾再見到那位高高大大,長得很好看的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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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18:51
【第一章】
六月黃昏的驕陽,猶在透明的玻璃窗外耀武揚威地展現它教人難以招架的熾烈光芒。
這棟位於新店山區的小別墅內,其蒸騰的燠熱完全不亞於外頭悶死人的天候。
「柳青、柳綠!」蘇家的女主人洪燕慈尖拔著嗓門,不斷催促著女兒們,「快點、快點,宴會就要開始了,要是去晚了很不禮貌的。哎呀,你這眼線怎麼畫的?你的腮紅也不夠勻,口紅顏色不對,睫毛膏上要沾點銀彩,欸!我來、我來。」笨手笨腳的還敢睡到中午才起床,全世界沒有比她們更懶散的女人,一點都沒有遺傳到她數都數不完的諸多優點,沒出息!
打理好兩個女兒的彩妝和衣飾,洪燕慈猛地一轉身,突見門口立著一名扮得艷光四射的女孩,她倒抽一口氣,立即垮下濃妝艷抹的臉。
這個身段玲瓏,五官鮮活亮麗,極其標致的女孩也是蘇家的千金,名叫蘇柳紅,不過她不是洪燕慈所生,而是蘇家一家之主蘇朝棠在外頭所留下的風流種。
想起二十三年前的舊帳,洪燕慈就一肚子怒火。丈夫偷腥,已經令她羞憤交加了,他居然還帶了個余孽回來,並要她不計前嫌,視如己出。
若非那個狐狸精早早作古,蘇朝棠又軟硬兼施,逼得她毫無選擇的余地,她才懶得理會這個出身卑賤的私生女。
太可恨了。當時她才幾歲?根本沒有一歲,只有區區兩個月大,整天除了哭,就是吃喝拉撒睡,若非她善心大發,一路拉拔,這小狐狸精早成了野貓野狗的營養午餐了。
不當她是眼中釘就不錯了,還視如己出咧?哼!
「准備好就到車上等著,杵這兒干什麼?」豬不肥,肥到狗去,真是沒天理!
洪燕慈回頭望著她的兩個女兒,一個眼小如綠豆,一個口大如血盆,再抬頭瞧瞧蘇柳紅。沒事長那麼漂亮干麼?將來想必跟她媽一個樣,人盡可夫!
「爸爸要我來提醒你,賀禮別忘了。」蘇柳紅倚在門邊,懶懶地開口,眼尾不經意投向她那兩個同父異母,正卯足勁在自己臉上作畫的姊姊們,總算明白了什麼叫徒勞無功,越描越黑。
「他倒是記得這個,」洪燕慈吊稍眼翻飛向上,嘴角跟著往上揚,「我講了八百多次,要他先到蔔哲夫家拜訪,順便打探他兒子人品長相如何,他卻從來也沒往心上放。」
蔔哲夫是知名科技公司「蔔氏企業」的董事長,據說光是去年一年蔔氏企業的稅後盈余就高達二十多億元,今天的宴會就是為了慶祝公司股票即將上市而舉辦,地點則是蔔家那位於陽明山上的豪華別墅。
老天,現在都已經有錢到不行了,等股票一上市,那豈不是金山銀山堆滿間,幾輩子都花不完?!
洪燕慈上個月才知道,蔔哲夫尚有一個兒子未婚,今年三十歲,剛自美國學成歸國。如此上上之選的金龜婿豈能失之交臂,當然嘛要發揮她長袖善舞的好本事,替兩個女兒的婚事處心積慮謀劃一番。
至於他們蘇家為什麼會和蔔家搭上關系,人家又為什麼會特地邀請他們一家子赴這麼重要的宴會?
話說三十多年前,蘇朝棠和蔔哲夫同時考上北部一所知名國立大學,蘇家是殷實的商人,蔔家則是貧寒的佃農,雖然學校提供了廉價的宿舍,蔔家東湊西湊卻還是租不起。
蘇朝棠看同學窮成這樣,非常阿莎力的將家裡每個月寄來的大筆生活費,分一半給蔔哲夫交學費和租金。
三十多年後,風水輪流轉,當年的窮小子,奮發圖強成為企業界的大老板;而蘇朝棠則因為養尊處優,把偌大的家產花得快見底了。
盡管彼此財富地位日漸懸殊,但蔔家並不因此而心生倨傲,依舊和蘇家偶有往來,結為不錯的好友。
早知道蘇朝棠是扶不起的阿鬥,當年她就應該選擇蔔哲夫的。洪燕慈不知為此偷偷捶過多少次心肝了,可惜她一代校花,如今卻淪為形同枯槁的歐巴桑。命哦!
「唉,你們究竟還要搞多久啊?」在樓下等得不耐煩的蘇朝棠拎著報紙上樓,一看到嬌美如花的小女兒,馬上笑得闔不攏嘴。
「爸,我先去把車子開出車庫。」蘇柳紅雖沒有被眨為辛蒂瑞拉,卻是蘇家永遠的免費司機。
「好好好。」一踏進大女兒臥房,蘇朝棠一張笑臉登時僵凝住。「老天爺,只是去吃頓飯,你們有必要把自己弄得像歌仔戲裡的花旦嗎?」
「歌仔戲?哈哈哈!」蘇柳綠聞言,一點也不以為忤,反而指著蘇柳青笑道:「我是花旦,你就是小生,那媽媽就是老鴇了,哈哈哈!」
「閉嘴。」真要給她們氣死,鬼話連篇!洪燕慈氣呼呼的衝著老公問:「你有沒有看到我擺在客廳的賀禮,兩瓶法國紅酒?」
「哪有兩瓶紅酒?」蘇朝棠一臉茫然。
「就是放在茶幾上的呀!」
「是不是用紅色燙金紙包著,上頭還系有一條藍色彩帶的那兩瓶?」蘇柳綠詫異地問。
「對對對,就是那兩瓶。」還是她女兒聰明,一說就明白。「快去拿到車上,免得——」
洪燕慈一句話未完,蘇柳綠已禁不住慘叫,「啊!完了。原來……那是要拿來送的禮,而不是人家送來的禮。」
知女莫若母。光聽到這兒,洪燕慈差不多已猜到八九成。她這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女兒,篤定已經把她花費不貲的賀禮給搞砸了。
「說下去!」在她嚴厲的喝令下,蘇柳綠已嚇得全身皮皮挫。
「不是我一個人喝的,」她趕忙把妹妹拖下水,「柳青也有份。」
「你們把一瓶三千多塊的紅酒統統給喝了?」洪燕慈咬牙切齒的問。
「沒有統統,只有一瓶啦。」蘇柳青顫著嗓音說:「昨天晚上,我和姊姊看完午夜場電影回來,覺得口干舌燥,就……」
「就拿紅酒當茶喝?!」洪燕慈相信她的眼睛已經火光四射了。
「也、也不是啦。其實本也要怪你,怎麼不把它收好?」她不知死活的將過錯推到母親身上。
「還敢辯駁!」
「算了,算了。」蘇朝棠深知他的女兒們做事嚴重欠缺大腦思考,就算用口水把她們淹死也於事無補。「我叫柳紅再去買一瓶,你們快點准備好,遲到是很不禮貌的。」
「等等,」洪燕慈擋在樓梯口,「你去見過蔔哲夫了?」
「沒。」
「我就知道你從來就不關心女兒的婚事,」她立即發難,「好,就讓她們變成老姑婆,一輩子嫁不出去,這樣你就稱心如意了。」
這話從何說起呢?蘇朝棠原本想解釋幾句,但話到喉間又咽了回去,只是無奈地揚了下眉頭。
事情哪有這麼嚴重?全台北市至少有三十萬適婚而未婚的男性,不嫁給蔔家的兒子,也可以嫁給別人嘛!他這把年紀,雖不算是一事無成,但至少比起人家的確差了那麼一大截,偶爾跟人家客客氣氣應酬還勉強可以,但若真要提著老臉去攀談親事,未免就太不自量力了。
蘇朝棠走向客廳,邊搖頭嘆息邊喊,「柳紅,柳紅,你過來一下好嗎?」沒回應?奇怪,這孩子在這節骨眼上哪兒去了?
須臾,只見蘇柳紅笑吟吟的從玄關處轉了進來。「爸,你找我?」
他注意到她手上拎著兩瓶用彩帶包裝精美的XO。
「我就知道,只要有你在,啥事都不用擔心。」對這個女兒他是百分之一百的滿意。
蘇柳紅僅淡淡地牽起嘴角。從小到大,她始終抱著寄人籬下的心態,謹慎做好每一件事,但絕不居功,否則她怎能在這個家風平浪靜的度過二十多個年頭。
「可以出發了嗎?」她下意識瞄了眼牆上的掛鐘,六點四十五分,就算不堵車,她也必須飆到時速八十以上,才能在七點以前將大伙送達蔔家別墅。
「還有得等呢。」蘇朝棠見她身上那襲粉紫色禮服固然出色,卻少了幾樣首飾襯托。「我去拿條項錬給你。」
「不必了。」她了解他的心意,「今晚我又不是主角,越樸素越容易當藏鏡人。」她只求洪燕慈別借故找她麻煩就阿彌陀佛了。
「不覺得太委屈自己?」蘇朝棠頗心疼她處處示弱,事事忍讓。
她一笑,很輕很輕地。
「再過五天我就大學畢業了,往後的每一個日子,我都會要求自己活得理直氣壯。」老爸一定不知道,她連工作都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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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19:04
第二章
那是一家位於青島東路的物流公司,她擔任的是企劃員工作,正好學以致用。
「我相信,你會的。」蘇朝棠對這個女兒總是信心十足。
順著仰德大道行駛到底,往右側望去就可以見到蔔家那棟超豪華的大別墅。
蘇柳紅原先還擔心會找不到停車位,沒想到眼前這寬廣的庭院居然容得下二十幾部車。
「媽,等等紅紅嘛。」蘇柳綠一拐一拐的追著步出草坪的母親、妹妹,那雙該死的高跟鞋快把她的腳扭斷了。
「等她干麼,她來不來都無所謂。」洪燕慈扭著屁股,腋下夾著大紫皮包,直奔別墅大門。
「她就是這樣,急驚風似的。」蘇朝棠望著老婆的背影,忍不住連三嘆。
蘇柳紅正掏出面紙擦拭著臉上微微冒出的汗水,前方傳來尖聲而歡欣的叫嚷,通常會這麼肆無忌憚的在大庭廣眾下雞貓子鬼叫的人,除了她大媽,不作第二人想。
原來是蔔太太親自出來迎接他們,怪不得洪燕慈要興奮得像見到了陳水扁。
「恭喜呀,蔔夫人,你家老爺真是大大的了不起,公司一家一家的開,股票成堆成堆的賣,我看過不了幾年,都要富可敵國了。」
聽到這番諂媚得叫人雞皮疙瘩掉滿地的話,蘇朝棠不禁皺起眉頭,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頭疼的事還不只這一件。他們父女倆朝前走不到幾步,又開進來了一部賓士車,裡頭載著的是蘇朝棠另一個事業有成的大學同學,廖貴專和他的妻女。
「紅紅。」廖家大千金廖聚美下車後興匆匆的趕上來,一把挽住蘇柳紅的手臂。「蘇伯伯好。紅紅,你們也剛到呀?」嬌喘的她一對偉岸的乳峰跟著上下起伏,十分引人側目。
沒等蘇柳紅回答,她又自顧自的說:「你知不知道,今天來了好多小開,個個都是既帥且富,學歷又高,你可千萬別錯過任何機會,一旦相中了,就要緊盯著不放,否則被別人捷足先登,就只能徒留悔恨了。」
「多謝提醒。」蘇柳紅意興闌珊地陪著笑臉。
「不過沒關系啦。憑你們蘇家的財力,要什麼樣的乘龍快婿沒有。蘇伯伯哦?」
「呃,呃,欸。」蘇朝棠連忙轉頭和廖貴專聊些五四三,以化解尷尬。
「我先跟你挑明著說哦,」已經快踩進門檻了,廖聚美還喋喋不休。「待會兒你去勾引什麼人都行,就是不能染指水雲揚,他是我的。」
說的什麼跟什麼呀?啥叫勾引?居然連染指如此不堪的字眼都說得出來,這狗嘴吐不出像牙的老女人!難怪三十好幾了還嫁不出去。
「誰是水雲揚?」前所未聞的無名小卒,怎麼可能引起她的注意。
「他就是富怡……欸,你不用知道他是誰,反正他跟你也不會有任何關系。」
廖聚美甩著一頭大波浪鬈發,招搖地散發她過度成熟的姿色,一一和前來赴宴的賓客們打招呼,以彰顯她交游廣闊。
大廳人擠滿了衣衫華麗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與人熱絡地攀談著,仿佛感情極好,事實上口蜜腹劍者多,赤誠相對者少。
一些家世相當的千金們,刻意聚在一起低聲說著不可告人的悄悄話,再造作的笑得珠花亂顫。
蘇家在多年前已然家道中落,蘇柳紅又是眾所皆知的私生女兼「欠」金大小姐,自然高攀不上人家,干脆把自己晾在擺滿美食的長桌旁,大塊朵頤一番。
「就是他、就是他!」洪燕慈的大嗓門在嘈雜的空間裡絲毫不受影響。「柳綠、柳青,快過來。」
蘇柳紅循聲望去,見兩名高大的男子正朝著她們禮貌頷首。
「紹曦呀,蘇媽媽,還認得吧?」洪燕慈笑咪咪的把兩個女兒往蔔家三少面前推。「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幫你換過尿布呢,呵呵呵!還有她們,你青梅竹馬的玩伴,有沒有印像?她們是柳綠和柳青呀。」
「記得、記得。」帥帥的蔔紹曦笑得一團和善,很具生意人圓融的身段。
「蔔三哥,這位是誰呢?以前沒見過耶。」蘇柳綠指著一旁神情嚴肅,十分剛毅冷冽的男子問。
他很客氣的介紹著,「他是我的好朋友,水雲揚先生。」
「姓水呀,這個姓氏很少見呢,你一定是滿洲人,番邦地區才會有這麼稀奇古怪的姓。」洪燕慈毫不覺得自己的言詞得罪了人,還自顧自的笑得前僕後仰。
水雲揚臉上不見丁點敷衍的笑容,僅輕描淡寫的瞟了蘇柳紅一眼,即轉身離去。
「好個傲慢的家伙。」要不是衝著蔔紹曦,依她洪燕慈火辣辣的個性,絕對要狠狠的損他個十七八句。
「蘇媽媽別放在心上,雲揚就這個性,他沒有惡意的,以前我們在美國留學的時候,有幾個同窗都叫他鐵面閻羅,您可以想像他有多冷。但面冷心熱,沒有人比他更適合、更值得當個至交好友。」蔔紹曦是個稱職的小主人,將氣氛維持得相當融洽。
「是嗎?」她就是不爽他,什麼樣子!「不談他了,談談你,你這次回來是不是准備到你爸爸公司上班?憑你一表人才,肯定……」
蘇柳紅沒興趣聽她二娘那套社交詞令,她的視線跟著水雲揚飄向大廳側門,通往後院的長廊外。
這個被廖聚美相中的美男子,似乎對今晚的應酬很是厭膩,一個人若有所思的佇立花叢中,誰也不理。
「你也留意到了?」蔔紹曦的妹妹蔔紹儀出其不意地來到她背後。「英俊的男人總是容易聚焦,今天晚上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的眼睛像蒼蠅一樣盯著他轉。」
「他的帥氣和高傲不相上下。」蘇柳紅掂掂她語氣中的弦外之音,決定表現得興趣缺缺。「這種男人若不是自大狂,就是一肚子稻草。」
蔔紹儀噗哧地低笑出聲。「你嘴巴真壞。人家是被逼著來的,看,那邊那個富怡集團的總裁就是他老爸,不認識他老爸沒關系,看到站在他右手邊那個女人沒有,全立法院最凶的委員,對,就是他媽媽,夠嗆吧。」
挺顯赫的家世嘛,怪不得廖聚美要先占先贏,霸著不讓人。
「言下之意,他還頗孝順的。」搞不好上廁所還要先請示他父母哩。蘇柳紅打心眼裡瞧不起人家。
「才不。」蔔紹儀戳了戳她的鼻子。「他如果夠孝且順,早就兒女成群了,哪還輪得到我們覬覦。」
有點意思了。蘇柳紅從不否認自己對英俊多金的男人保有極高的興趣。
不過富家公子總愛自詡風流,換女朋友的速度跟換衣服一樣快,想勾引這種男人,必須先做好心理建設,除了保留拜金和玩樂的本性之外,其余的傳統美德和痴心妄想統統要拋到九霄雲外。
「他是令兄的好友,想必和你的交情一定非常人所能比擬。」蘇柳紅素知她對男人很有一套。
「交情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蔔紹儀用眼尾掃她,很輕蔑地。「聽我老哥說,水雲揚之所以答應前來參加今晚的宴會,有一大半是因為你。」
「我?」不會吧,她和他八竿子構不著邊,除非大媽欠他會錢。
「對,你。」蔔紹儀將半側著的身子,整個轉過來,眼底妒意橫生。「先別高興得太早,水雲揚可不是個純情奇男子,和他交往過的女人沒有一卡車也有幾十個,老是吃『重鹹』,偶爾當然也想換換清粥小菜。」
「哦。」蘇柳紅掀了下唇。沒想到從小在眾人驚嘆和贊美聲中長大的她,竟然只是清粥小菜。看這情勢,蔔紹儀勢必已將她列為勁敵。
真糟糕,尚未決定要不要加入廝殺的陣容,就已經莫名其妙被當成眾矢之的了。
「你求了多久,才讓蘇媽媽答應把你的履歷表送到我爸公司的?」
蘇柳紅不覺瞪大水眸。
「少來了,跟我裝傻?你今年就要從學校畢業了不是?這年頭不靠點關系,想找個好工作簡直比登天還難,也虧你那份履歷表實在寫得太好了,我哥哥才會把你介紹給水雲揚。」
「不勞費心,我已經找到工作了。」人窮志不窮嘛,再怎麼樣不濟,也該為自己保留一些顏面。
「別不好意思,又沒說不幫你安排。」
「我是說真的,下個星期我就要到公司報到了。」
瞧蘇柳紅語氣堅定,蔔紹儀才不得不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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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19:30
第三章
「是你自己不要的哦,到時候萬一被你二媽掃地出門,可別怪我們家的人見死不救。」她眼睛突然一亮,「嘿,他朝我們這邊走來了,拜啦,我得去應酬應酬他。」話落,她忙把低胸晚禮服再往下拉低一點,以便讓乳溝若隱若現,搖晃生姿。
怎知水雲揚找的不是她,人家只是跟她點個頭,便擦肩而過。
「你是蘇柳紅?」他停在蘇柳紅面前。
這人倒是干脆,單刀直入,毫不拐彎抹角。
「沒錯,有何指教?」蘇板紅倚著長柱的身子,動都沒有動一下。
「可以請你跳支舞嗎?」語畢,音樂竟適時揚起,猶似他變出來的魔法。
橫豎閑著也是閑著。「好吧。」
蘇柳紅的舞藝相當精湛,是天分,遺傳自她媽媽。二十多年前,她媽媽可是享譽大台北的紅牌舞娘哩。
水雲揚擁著她一出場就吸引了眾人的注目,廖聚美的雙眼幾乎要射出成打成打的冷箭,恨不能將她射成肉團。
「哎呀,你們看,那不是我們家紅紅嗎?」洪燕慈繞了一大圈,推銷不出兩個女兒,只好暫時將蘇柳紅視如己出了。「咦,跟她一起跳舞的不是紹曦啊,而是……」姓水的?算了,沒魚蝦也好。「沒辦法嘛,我們家紅紅就是人緣好,男人一遇上她,就像螞蟻粘上糖。」
比喻得不倫不類,聲量又奇大無比,聽得一清二楚的蘇柳紅尷尬得衝著水雲揚憨笑。
「你有很多男友?」他問。
「還好。」剛好夠用而已。她自認不是痴情兒女,沒必要佯裝清純。
在這物欲橫流的社會中,清高是最不需具備的美德,如何讓自己活得好、活得漂亮才是最重要的事。
蘇柳紅在稍解人事時,便徹悟了這層道理,而且勇往直前,奮鬥不懈。
水雲揚饒富興味地盯著她,「蔔紹曦是你的新目標?」
沒想到他的問題如此犀利,蘇柳紅短暫一愕,但隨即恢復鎮定。
「與其釣他,還不如釣你。」她陰險地綻出一抹詭笑,腳步靈活地跟著他前移後移,轉圈圈。「我選擇男友,皮相通常列為第一個考慮的條件。」
「濫情。」他連批評人都不委婉。腳步突然加快,弧度突然加大,一個大旋轉後,猛地將她拋了出去——
「啊!」
圍觀的賓客不約而同發出驚呼,所幸蘇柳紅舞藝高超,整個人險險滑出大廳中央的臨時舞池,卻能及時使用一個大回旋動作穩住身子,優雅地一陣款擺,人已回到舞池中。
現場響起熱烈掌聲。太美妙了,這種女人不去當舞女,簡直是暴殄天物。
跟她媽媽一樣,賤!
洪燕慈立在場邊看得眼冒星火,前塵往事歷歷在目,怎能不妒火中燒?火上加火的是,兩個女兒不但拍手,還大聲喝采,活像兩個白痴。
「閉嘴,安靜。」若非有一大票外人在,她保證立刻賞她們一人兩巴掌。
「沒想到一晃眼,柳紅長這麼大了。」蔔哲夫帶著激賞的口吻對蘇朝棠說。
「我看過她的履歷表,滿優秀的,就下個星期吧,叫她先到管理部報到,然後到十二樓找我。」
「你怎麼會有她的履歷表?」蘇朝棠是絕對拉不下這個老臉,去求老朋友幫忙的。
「燕慈給我的啊。」蔔哲夫訝然地瞅著他。「咱們是多年老友,這點小忙你只需打個電話給我就行了,實在不用那麼麻煩的。」
「呃,是……那真是多謝了。」蘇朝棠憤憤地瞟向洪燕慈,沒想到她也正用同樣飽含怒火的眼神瞪著他。這惡婆娘,就怕柳紅待在家裡吃閑飯,不惜把他的面子攢到地上踩,回去鐵要好好臭罵她一頓。
「該輪到我了吧?」一曲方終了,蔔紹曦已顧不得該有的風度,迫不及待的從水雲揚手中把蘇柳紅帶走。
「嗨!」他笑起來有股討喜的稚氣。「我……需要自我介紹嗎?」
「蔔三少,誰人不識。」蘇柳紅大方送他一朵風情萬種的笑靨。
「哈哈,好說好說。」欣然接受蔔三少這樣集欽羨與敬仰的稱號。財富本身原就不該是個罪惡,何況它可比任何東西都要來得可靠而體己呢。「你的舞跳得很好,希望你的工作能力也一樣出色。」
蘇柳紅含笑不語。她的能力如何干他屁事,用得著他來論長短?
「行銷經理秘書,這職位應該不會虧待你吧?」
「我不懂。」她是真的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要多管閑事,又為什麼要自以為是。
「可愛的裝傻手段。」蔔紹曦只是一徑的笑,眼中還透露出挑逗的光芒。
是她看錯了吧,才初次見面,他居然就這麼明目張膽地挑逗她?
「我要你明天就先來公司填寫人事資料,以免水雲揚那家伙從中攔截。」
「嗄——」被冷落了二十幾年的私生女,突然成了各方強力拉攏的大紅人,她該受寵若驚;還是,哭笑不得?
蘇柳紅杏眼翻飛,恰巧迎上一雙灼灼睇視著她的深邃雙眸。她得意地在心裡縱聲大笑,呵呵呵!
「不肯到蔔氏企業上班?」坐在餐桌旁的洪燕慈霍地跳起來,差點弄翻了一桌子的豆漿、燒餅、三明治。「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你是什麼意思?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幫你弄到這麼好的一個工作機會,你沒有千恩萬謝也就算了,竟然還不知好歹。」
「媽,也許紅紅她另有——」蘇柳綠一句話未完,已被狠狠的喝命閉上嘴巴。
她是歹竹出好筍下的優良產物,心腸比她媽媽要好上一千倍。
「是不是那個姓水的?」哼,她眼睛稍微瞄一下就知道,這騷蹄子天生一副當人家情婦的賤相,這會兒說不定已經跟人家有了不清不楚的關系。「我警告你,離那姓水的遠一點。」
「雲揚大哥人滿好的呀。」蘇柳綠又吃了她一記白眼,忙把兩片嘴皮子抿得緊緊的。
「他好高傲哦,既沒禮貌又不友善,我不喜歡他。」蘇柳青就會和她媽媽一鼻孔出氣。
蘇柳紅坐在角落,看著她們母女三人一句來一句去的,只覺得好笑。
「我要你到蔔氏企業去,你就得去,否則一畢業就給我搬出去,休想賴在家裡白吃白喝,我可不欠你什麼。」
「好,我明天就搬出去。」她老早找好了房子,這幾年寒暑假打工賺來的錢,也足夠付三、五個月的房租,洪燕慈的威脅根本嚇不倒她。
「話是你說的哦,到時你可別到你爸那兒嚼舌根,說是我心胸狹窄,容不下你。」
把自己形容得可真貼切。蘇柳紅在心裡暗笑三聲。
「什麼事一大早就吵吵鬧鬧的?」蘇朝棠咳著嗓子,從樓上走下來。
不必蘇柳紅開口,洪燕慈便搶著把所有的話一口氣說完。
「是你的寶貝女兒,她說要搬出去,嘿,我可沒逼她哦。是她自己……」巨細靡遺,外帶添油加醋。
蘇朝棠不忍地望了女兒一眼,「房租貴不貴,環境會不會太復雜,明天爸爸陪你一道過去看看?」
「你老胡塗啦?不趕快勸她到蔔氏企業上班,還跟著她胡鬧。」洪燕慈打著如意算盤,繼蘇柳紅之後,將兩名女兒也一並送進豪門,即使當不了枝頭上的鳳凰,至少強過當烏鴉。
「年輕人憑本事自食其力再好不過了,怎麼叫胡鬧?你痴心妄想攀權附貴,這才叫胡鬧!」
「喂,你什麼意思?我哪裡得罪你了……」
「紅紅,」蘇柳綠見父母又要開戰,趕緊提醒蘇柳紅,「你不是要到學校參加畢業典禮嗎?都要遲到了,還不快走!」
「對哦。」她如獲大赦,起身抓起背包就往外衝。「爸,我走了……」
「蘇柳紅,你給我站住,我話還沒說完呢。」聽到大門砰地一聲被關上,洪燕慈忿而將手裡的叉子擲了過去。「夠膽量你就別給我回來,不然有你好看的!」
呵!總算耳根清靜了。
蘇柳紅戴上安全帽,正要發動她那部可愛的小綿羊,忽然聽到一旁有人喚她。
「紅紅。」停在路旁的黑色轎車內,探出一張燦爛的笑臉,是蔔紹曦。「讓我送你一程吧。」
她猶豫了一下,將安全帽塞回坐墊下,甩著長發翩然走向前。
蔔紹曦紳士地為她打開車門。「我已經等了十幾分鐘,還以為你不去參加畢業典禮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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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19:45
第四章
蘇柳紅尚未開口,已瞥見後座一大把的紫玫瑰襯著雪白滿天星的花束。
看來她的行情正水漲船高,她得好好利用這股運勢,為自己鋪一條吃喝玩樂的康莊大道。
「是我大媽請你來的?」以他堂堂的富家公子,應該不會為了追求一名窮家女,特別去打聽些什麼消息。
「聰明,一猜就中。」蔔紹曦把花送給她,又幫她將花放回後座,接著邊開車邊從口袋中取出一只看來貴氣十足的鑽表,「送你的畢業禮物。」
她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便遞還給他。「我對人的興趣遠比這些身外之物來得大。」
「這是一種暗示?」他開心極了。
「你可以稱之為放長線釣大魚。」她調皮地眨著明亮水眸。「英俊瀟灑的男人,對我總有致命的吸弓力。」
「真的?」蔔紹曦把已經開過十字路口的車子停了下來,轉過臉,認真的看著她。「聽著,我不是那種玩世不恭的采花大盜。」
「我沒有說你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免了吧。
「很好,」他收起陽光般的笑臉,正色道:「一旦你決定接受我的感情,或者我認為我們可以攜手邁向未來時,希望你能夠用嚴肅的態度以對。」
蘇柳紅既沒點頭稱是,也沒有加以拒絕,她抿著櫻紅唇瓣,輕淺的維持美美的笑。
這男人還沒追上手就要求她忠貞?典型的沙文主義。這點功力,不值得她回應。
她的學校位於外雙溪,不到十幾分鐘的車程。蔔紹曦把車子停在學校大門口,將那束花放進她手中,鑽表則為她戴上。
「抱歉,我還要趕回公司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不能陪你了。帶著它們,我要確定你願意接受我的好意。」
「那麼,謝謝嘍。」蘇柳紅兩腳跨出車外,一陣大風吹過,飄揚的長發驀地纏住了他胸前的鈕扣。
「我來。」蔔紹曦替她解開發絲之際,趁機環住她的腰,在她耳邊偷了一記香吻。「原諒我情不自禁。」
她詫然一驚,好個純情男,這麼輕佻的舉動不叫玩世不恭,那叫什麼?
「一頓晚餐。你該為你的情不自禁付出昂貴代價。」不能輕易放過這個仗著家裡有錢,就想胡作非為又不是太有膽子的卒仔采花賊。她蘇柳紅是何許人也,豈能容他任意玩弄!
蔔紹曦笑開了懷,很少見到貌美如花,兼富才情又十分上道懂風情的女子,他興奮得吹出一聲響亮的口哨。
「晚上六點半,我去接你。」
「不必,直接告訴我餐廳的地址,我自己去。」有些事情保密比公開好。
「怕被你大媽撞見?可憐呀你。」大概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那可憐又卑微的身世,三兩句話就要抬出來虛情假意的哀悼一番。「根本不必怕她,她算什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他的貓哭耗子,她敬謝不敏。「我們約在哪家餐廳好?」
「京華城十二樓的Lawry'S?」
「好。」蘇柳紅揚著眉,淺淺蕩開一朵美麗的笑顏,臨去秋波嫵媚得教蔔紹曦看傻了眼。
這充滿爾虞我詐的世界,最不需要的就是真心,每個人都有其生存的方式和理念,只要不妨礙到他人,又無愧於自己,她是不會吝於去取悅眾生的。
禮堂內已坐滿七成的人,鬧烘烘的一片,讓已經酷熱的暑氣益發地讓人難以忍受。
蘇柳紅不肯按照學校排定的位置坐,特意坐在窗邊的貴賓席,以便圖個片刻的清靜。
「就一個人?」
水雲揚?他幾時站在她面前的?
「欸。」蘇柳紅下意識地挪開位子,水雲揚竟老實不客氣的坐上去。「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今天會到學校來的,不是畢業生,就是畢業生的親友,他應該是後者吧?
水雲揚沒有立即答話,只定定地望著她,以及她腕際那只鑽表。
這樣審視的眼神,令她莫名地感到慌亂,像當盜賊被當場逮個正著似的。
「蔔紹曦送的?」他問。
「呃,」他怎麼知道?蘇柳紅心下一驚,不好直接反問,卻也不太願意大方承認。
「除了他,誰會這麼闊綽,一出手就是兩百五十萬。」水雲揚想必懂得讀心術。
他剛剛說多少來的?兩百五!……萬?老天,那不等於一間套房的價格了。
「我不知道它原來這麼名貴,否則……」趕緊把它拿下來,以免慘遭惡人斷腕。
「才短短幾天,你又收納了一個男友?」他的口氣無風無浪,聽起來卻讓人備覺刺耳。
廣交男友並不犯法,她的行事風格也不需要別人妄加論斷。
「很值得,不是嗎?」她開心的把鑽表放進背包裡。「這世上,幸運的人祖上積德,可以含著銀湯匙出生;不幸的人,就只能另尋門道,自謀出路了。」
不管正氣凜然,或小奸小惡,但凡不偷不搶,誰都有權活得抬頭挺胸。
水雲揚點點頭,不是同意她的說法,而是一種了然於心,明白她為何自甘墮落的輕蔑反應。
「你的生存之道,很特別。」
「多謝誇獎。」話不投機半句多,蘇柳紅不想再坐在這讓他繼續挖苦。「典禮馬上就要開始,我該回我們班上報到了。」
水雲揚沒有追上來,他依舊坐在原位,眼神淡漠得仿佛一潭千年湖水。
蘇柳紅從斜後方的位子可以清楚看見他的一舉一動。怪了,典禮已經開始,他仍一動也不動,負責接待的同學怎麼也不去趕他,任由他賴在那兒?
今年的貴賓廢話明顯變少了,是SARS的原因吧。校長頒發完畢業證書,接著就輪到傑出校友上台了,就見一群在社會上混得有聲有色、有頭有臉的學長、學姊們,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走上台。
「第十六屆,經濟研究所,水雲揚。」
是他?!天!怎麼會?蘇柳紅眼珠子險險滾到地上去。他也是這所大學畢業的?不不不,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憑什麼領取傑出校友獎?就靠他家裡有錢?八成是那樣。
記得蔔紹曦說過,水雲揚好像是他留美時的同學,若真是那樣,他應該年紀沒多大,和蔔紹曦一樣都是靠著父親庇蔭,初掌家族企業大權的菜鳥,表現都還談不上,怎有傑出可言?
沒想到他高傲的外表下,竟藏著如此卑劣的內在,為了求名不擇手段。
蘇柳紅忙著給水雲揚編派罪名,以至於沒聽到校長簡單介紹有關於他的豐功偉業。
典禮結束,同學王文彬找她一道去狂歡慶祝。
「謝了,我還有事。」她要去向水雲揚報老鼠冤,教他以後譏諷別人時,多想想想自己的可恥之處。
「結交了富家公子,就不要我們這群難兄難弟了?」王文彬不知打哪兒聽來的小道消息。
「王文彬,別亂說話。」同學林正捧著一束百合花走過來,見蘇柳紅幾乎要被玫瑰花給淹沒,自慚形穢的說:「禮輕情義重,你不介意多接受一份真心的祝福吧?」
林正從大一就開始追她,四年走來始終如一。發自肺腑的情意,的確很令人感動,但不一定能教人接受。她蘇柳紅可以玩盡天下男人的感情,就是不能傷這種人一點點心。
這純粹是個人觀點,與道德無關。
「抱歉,我這人向來一次只接受一份真心,而且是最好的那一份。」拂開他遞上來的鮮花束,她頭也不回的往前直走。
「什麼是最好的?」林正不死心的問。
「我要的,就是最好的。」
蘇柳紅不必轉頭就可以想見他那受傷的黯然神情。長痛不如短痛,他將來會感激她的。
「走了啦,人家都那麼絕情了,你還眷戀什麼?」王文彬在她背後啐了好幾聲。
「就是嘛,拽什麼拽,拜金女。」又一個聲音傳來,這次是個女同學為林正發出不平之鳴。
「總有一天,她也會嘗到肝腸寸斷的滋味,我們等著瞧。」
這些同學都算不上是她的朋友,但和林正卻都是哥兒們,見他被狠狠的甩掉,當然要同仇敵愾一番,蘇柳紅不怪他們。
以前在學校,她就是個我行我素的獨行俠,許多男同學對她表示好意,都被她嗤之以鼻地拒絕了,雖然他們恨得牙癢癢,但沒畢業前,大家礙於天天要見面,多少還維持著表面的客氣,現在畢業了,恐怕老死都不相往來了,便不惜撕破臉,合起來羞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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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19:56
第五章
說穿了,她從沒真正傷過誰的心或得罪過任何人,這群自視為清流的同學,只因為看不慣她的行為舉止,就惡意詆毀她,足見人性有多麼不可愛,多麼讓人失望。
「蘇柳紅,」經濟學助理教授季國欽攔住她,年輕的他總是不避嫌的對她寵愛有加。「今晚的謝師宴你會去吧?」
「應該吧,」她口是心非的說,「如果沒別的事的話。」
「我可以去接你。」畢業了,像脫掉了一層枷鎖,每個人的心性靈魂都自由了起來。
「謝謝你,」蘇柳紅笑吟吟的朝他行一個大禮,「我還是習慣騎我的小綿羊。」
「但你今天沒有騎來。」他小心翼翼的說,深恐觸怒了她。
「是啊,我倒忘了,今天是我男朋友送我來。」
季國欽張大眼,一時不知怎麼接話。蘇柳紅很清楚她又無可避免的傷了另一個人的心。她冰霜似的面容一直維持著,詭詐的眸光閃閃發亮。
比較起那些明明不想接受,又虛偽周旋的人,她的絕情也許殘酷,但可要善良多了。
季國欽目光含悲夾痛的盯著她,「你的新男友?」
哇,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見異思遷、利欲熏心而且薄情寡義。真好,以後她就不用多費唇舌了。
「再見了,季老師。」她得到的是沉默的回應。
蘇柳紅聳聳肩,從繁花盛開的小徑走去,處處是親友圍著畢業生拍照的熱鬧、溫馨畫面,完全不同於她的形單影只。
誰來為自己慶祝?誰願意跟她分享喜悅?這二十多年她活得夠艱辛也夠疲憊,像山岩壁縫裡的小草,得格外的拚命、格外的爭氣,才能為自己搶出一片天。
她不需要感激誰,也懶得去恨誰。只要真心誠意做自己,一切努力都只是為了理直氣壯,且有尊嚴的生存下去。然,即使只是這樣,還是困難重重。
被林正和季國欽這麼一攪和,她連去找水雲揚譏誚幾句的興致都沒有了。
到她租的小套房去吧。明天就要搬過去住了,還有一些東西必須添購,屋裡也還得整理整理。
機車沒騎來,又舍不得坐計程車,而帶著這麼一大束花去搭擠死人的公車,簡直是受罪。
蘇柳紅走到一只垃圾桶前,毫不心疼的將花束扔入。蔔紹曦如果知道,不知會作何感想。她低笑,抬起眼,正好對上水雲揚一雙冷然的黑瞳。
「你一直跟著我?」她根本不在乎他看到了什麼。她挑了挑秀麗的眉毛,既輕浮又含蓄地對他賣弄起風情。
「這裡是通往停車場必經的路。」他揚了下手裡的車鑰匙,要她甭往自己臉上貼金。「我以為是你特地在這裡等我。」
她輕笑兩聲,不承認也不否認。「你急著離開吧,那麼,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朝前走了兩步,她刻意加了句,「對了,該恭喜你『弄到』了一個傑出校友獎,它有讓你顯得比較高貴偉大嗎?」
「住口!」水雲揚顯然被她的話激怒了,一個箭步上前擒住她的手腕,「跟我上車。」
蘇柳紅沒有掙扎,她被動的、不是太心甘情願的跟著他上了車。
水雲揚是來狩獵她的嗎?愛情和性對她而言,都是未曾涉足的陌生地帶,她不是不曾渴望,只是這兩種對女人來說都是極其重要的事,必須加倍謹慎。她不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她的恨夠多了,不擔心再多個一兩項;但,她絕不允許不稱頭的男人,來破壞她小心維護了二十三年的潔淨靈魂和清白身子。
倘若有朝一日,她願意加入情欲的戰局,玩起性愛游戲,那麼那個男人非得「財貌雙全」不可。
水雲揚頗符合她擇伴的條件,希望他的內心不要如他外表那麼高不可攀。
白色的蓮花跑車內,飄漾著淡淡麝香,是從什麼東西上散發出來的呢?蘇柳紅左右瞧了一下,車裡干淨得纖塵不染,他篤定是個嚴重的潔癖患者。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故作驚愕的問。
「載到荒山喂野狗。」他連說笑話,表情都那麼冷,仿佛罩上一層寒霜似的。
「就為了一句實話?」謀財害命也該找個充足的理由。
「我告訴你什麼叫實話。」方才的怒氣未消,新的怒火又起,他眼中的星火燃燒熾烈,威脅著要將她吞噬。「你這貪心不足的女人,既想嫁入豪門又舍不得放棄虛華的糜爛生活,鎮日游走在眾多男人之間,以賣弄風騷來肯定自己存在的價值,我實在不懂,像你這樣的女人,何必裝模作樣去找工作,直接找個闊佬當人家的情婦不是更省事?」
這番嚴厲的批評,換作別人包准要受不了甚至掩面痛哭,可蘇柳紅只是面無表情的望著水雲揚。從他黑如暗夜的眸子裡,她看見了自己,美貌與虛榮如兩層若隱若現的薄紗,為她遮住一切,也彰顯了她想彰顯的,沒有人能看進她的內心深處,她的靈魂仍是自由不受污染的。這就夠了。
「多謝指點迷津。」她推開車門,發現另一只手仍被握在他手裡。「放開我,別讓我誤會你有心充當那名闊佬。」
「一點羞恥心也沒有嗎?」他很不滿意她無動於衷的態度。
「彼此彼此。」她嫌惡地拿開他手,「你也並不高明呀,我們一個為利,一個為名,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
「拿去。」水雲揚塞了一本小冊子給她後就將她推出車外,憤然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就一個剛剛認識不到幾天的陌生男子而言,他的舉動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像恨不得一口將她生吞活剝一樣。沒道理呀?
蘇柳紅低下頭來,邊走邊漫不經心的翻閱那本小冊子,原來是關於學校所有本屆傑出校友們的簡介。她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印有水雲揚黑白照片的那一頁,呵,他還真帥透了,濃密高聳的眉下襯著一雙炯燦的黑瞳,即便只是一張照片,都好似能一眼看穿她的內心似的,令人不寒而栗。
趕快翻到下一頁,迅速瀏覽幾行內文,她卻傻住了。
家世烜赫已經很沒天理了,他怎麼還可以優秀成這樣?
剛才對水雲揚所說的那些話,不但顯露出她的幼稚無知,更可看出她是個多麼小心眼的女人。感覺自己的臉沒來由地微微發熱,她忙闔上小冊子,快步走出校園。
感謝水雲揚沒有當眾反駁或羞辱她,否則她真要找個地洞鑽進去。
「為什麼非搬出去不可?」洪燕慈從昨天知道蘇柳紅和蔔紹曦出去吃了一頓貴死人的晚餐後,就極力慰留她住下來。「這個家哪裡不好?缺你吃還是缺你用?」
「總不能賴您和爸一輩子吧,」她在一旁碎碎念,蘇柳紅還是無動於衷的把所有的衣物統統清出來,一一裝箱,搬到她雇來的小貨車上。「我會常常回來,不會忘了您的大恩大德,將來混出個名堂來絕對要泉湧以報。」
「我倒不必,別忘了你那兩個姊姊才是真的。」她眼看慰留無效,話放得更軟了,「蔔紹曦是個有為的青年,你千萬得好好把握,不為你自己想,也要為兩個姊姊想,知道嗎?」
「知道。」她機械式的回答。
「還有,別傻兮兮的,人家三言兩語你就犠牲奉獻,賠掉你自己也就算了,可不能連姊姊們的前途都斷送,那樣我是不會原請你的。知道嗎?」
「知道。」搬完最後一箱了,她想到書房和爸爸告別。
「你爸在看報紙,別去吵他。」這一進去,怕又要撈走了什麼。
「我說一聲就走。」洪燕慈想什麼她焉有不明白的。
「我代你跟他說就是了。」洪燕慈急急跟了上去。
「都准備好啦?」蘇朝棠其實一直等在書房門口。「進來,爸有話跟你說。」
見洪燕慈就要走進來,他連忙將房門關上。
「喂,打開門,有什麼事不能讓我聽的。喂,死老頭,你開門呀!」
門外的嚷嚷,蘇朝棠完全充耳不聞,他要蘇柳紅坐到對面的沙發上,然後從抽屜裡取出一只鑽戒,將它系在女兒腦後隱密的發帶上。
「爸。」蘇柳紅真不知該說什麼感激的話才好。
爸爸比誰都愛她,她很清楚,卻一直想盡辦法去漠視這份親情,因為她始終無法諒解父母的婚外情,以及沒考慮到後果就生下她。
「收下來,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真對不起,都是爸爸太沒用,給你個東西還得這麼偷偷摸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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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20:12
第六章
說到重點了,蘇柳紅苦澀地一笑。
「我走了以後,您和大媽就和平相處吧,畢竟都是老夫老妻了。」
她內心其實一絲牽掛也無,這樣的寡情是經多年苦難磨練而成的,能怪她嗎?
「算了吧,這一生我已經看破了。把你那邊的地址給我,偶爾,我去看看你。」
「不用了,我會回來的。」她不喜歡任何蘇家的人去打擾她的新生活,連爸爸也不例外。
「是嗎?」女兒的冷淡令他有些愕然,「那就這樣吧,我送你。」
「別了,爸,我又不是住到十萬八千裡外的地方去,不過就在台北市嘛,看你的報紙,我這就走。拜。」
不要說再見,這個家以及所有的人。但願她這一生永遠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怎知來到小貨車前車上,就見蘇柳綠赫然坐在上頭。
「你干麼呀?」蘇柳紅沒好氣地瞄一眼她手中抱著的一大堆清潔用具。
「去幫你打掃屋子啊。」她憨的一臉真誠。「我偷偷上車的,媽媽不知道,快走吧。」
「要你來雞婆。」她一向就不領這個同父異母的姊姊的情。
「哪是雞婆,你是我妹耶。」蘇柳綠把屁股挪過去一點,拉著她坐在一旁。
「哇,我們好久沒這麼親近了。」
「是你自己要去的哦,等一下由你負責拖地、洗窗戶、刷馬桶。」
這傻大姊,居然點頭如搗蒜。念在她這份「蠢情」的份上,將來她回來找洪燕慈算總帳時,就饒她一命好了。
【第三章】
上班第一天,蘇柳紅慎重其事地穿上前些天到百貨公司專櫃,花了她半個月生活費所買的蘋果綠套裝,外加高跟鞋,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稚嫩。
這家供應全國一百多家生鮮超市貨源的「鴻喬物流」,其總公司位於青島東路。
蘇柳紅停妥了她的小綿羊,不安心的在後照鏡上再度檢視自己。妝會不會化得太濃,盤到頭上的長發有沒有散落下來?唔,不會,該有八十分,已經是高標准了。
電梯很快就到達十樓,一腳跨出去,迎面便是寬敞明亮的接待廳,櫃台的總機小姐領著她到管理部,填妥個人資料。
「現在你可以到樓上向總經理報到了。」管理部周小姐如此說。「這邊有樓梯,你可以直接上去。」
「總經理?」搞錯了吧?記得面試她的那位主管,要她向行銷部經理報到的,怎麼換成了總經理?
「是的,總經理要你即刻上去。」周小姐交代完就埋頭處理公文,不再搭理她。
雖感無措,但蘇柳紅也只得依照她的指示來到十一樓。這兒的氣氛和樓下大相徑庭,原本令人心曠神怡的空間,換成了超低氣壓的滯悶地帶。一個星期以後,她才知道,這裡是公司的高層辦公所在,包括正副董事長、常務董事、總經理以及副總經理的辦公室都在這個樓層。
迫人的氛圍使她下意識地放輕腳步,不過,她的心情卻揚起了無比的亢奮,越接近高層,意謂著機會也越多越大吧。
「你好,我是蘇柳紅。」
忙碌的助理小姐,從成堆的文件中抬頭起來看她,「右邊直走到底,左邊那間就是總經理的辦公室。」
「謝謝。」蘇柳紅轉身往指示的方向走去,靜悄悄的走道教人連呼吸都不敢太過大聲。
走道兩旁有著大型的會議室、午茶休息室。淡淡的茶香和咖啡香是這兒的溫馨表征。
站在門口掛著總經理室牌子的辦公室前,她不自覺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輕叩門板。
會是什麼樣的人呢?腦海中迅速閃過電視裡經常出現的大企業家,方臉大耳,油光滿面,大部分還挺著一個不算小的啤酒肚。
想到這兒,興奮的心情就逐漸跌至谷底了。
「進來。」門內傳來低沉的嗓音。
這悅耳的聲音瞬間又提振了她的士氣。真是要不得的心態。
蘇柳紅打開門,抬頭挺胸走了進去。氣派的內部裝潢,她卻只用余光隨便瞄兩眼。
總經理呢?
辦公桌後的皮椅上空蕩蕩的不見人影呀,愕然間,繪著山水的屏風後,走出來一個人,手裡端著兩杯剛泡好的咖啡。
「水雲揚!」她驚詫的低呼。
「在這裡你應該稱我總經理。」他臉上沒有丁點笑容,口氣倒是比前些天在校園碰面時要好一些。
「我沒想到……」早知道她就不來了。
「你沒想到的事情太多了。」他坐進墨綠色布面單人沙發中,以一種機關算盡的陰險笑靨瞅著她。「坐。」
「總經理,我……」這樣的情勢逆轉令她渾身不自在。
「我說,坐。」他把其中一杯咖啡遞到她面前,「奶精白糖請自便。」
蘇柳紅不知道現在的總經理是不是都流行幫新來的員工衝咖啡,但她知道盡管這杯咖啡香味四溢,她卻無論如何都吞咽不下。
「我……」怎麼開口才好呢?先為她的有眼不識泰山說抱歉,還是為她的見少識窄請求原諒?「承蒙您的抬愛,讓我到貴公司來上班,我……」
「說下去。」她難得說句中聽的話,他要仔仔細細把每一個字都記下來。
「我是說,」她清了下喉嚨,水頰泛起了嫣紅。「我以後自當竭盡心力,為公司和您效犬馬之勞。」唉,她在說什麼呀,僵硬、八股又沒創意,比鄉公所破土典禮上的致詞還可笑。
「很好,牢牢記住這段話。」他端起漂亮的咖啡杯,輕輕啜了一口。「有話要問我?」
「唔。」她挑了他左邊的長沙發坐下,力持冷靜。「是你錄用我的?」
「不是,我也是到昨天才發現,你的名字登錄在新進人員的名單上,叫你上樓來喝杯咖啡,是假公濟私,喝完了咖啡,我們就該談正事了。」
「為什麼?我是說,我根本沒資格陪你喝咖啡。」按理她還該接受一百下大板,作為懲戒。
「就憑你是我學妹以及同鄉,我就該請你吃一頓大餐。」他輕松的說。
「同鄉?」是誰說的,絕大部分的巧合,均屬天意。「你也住士林區?」
他驀地哈哈大笑。她怎麼那麼蠢?
也幸虧她這傻氣的問話,才得見他的笑容是多麼撼動人心。好帥的男人!
不容她貪戀的端詳過久,水雲揚馬上斂起笑顏,恢復一貫的冷峻。
「沒經過你的同意,我已經私下向行銷部情商,讓你擔任我的秘書。」他勾起一抹淺淺的笑,眼睛緊盯著她。
在蘇柳紅的觀念裡,總認為秘書和花瓶是同義詞,如果她只要當個美麗的抄寫員,又何必參加三次考試,僅為取得一個企畫員的職位。
「我對秘書的工作不感興趣。」她拒絕了他的好意。
「你知道秘書是做什麼的?」
「不就是接接電話,安排你的行程、倒倒茶水和當個會議記錄員?」這些工作一個高中生就能夠勝任了。
水雲揚不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起身到辦公桌上取來一份文件,放到她面前。
「下星期世貿有個展覽,我們將會租下兩個攤位,你先帶個助理過去把場地布置好。」
她一楞,「就我?」她從來沒這方面的經驗呀。
「沒錯,這就是我的秘書必須做的事。如果你連這個都做不好,那倒倒茶水、接接電話就更沒有你的份了。」
向來意氣風發的蘇柳紅,瞬間像泄了氣的皮球。水雲揚再一次成功的挫傷她,汗顏啊!
然而,她豈能這樣就被打敗?這不符合她越挫越勇的悍女形像呀。
「我有多少時間、多少預算,去布置一個場地?」她仰著下巴問。
他笑道:「我總算沒有看錯你。」他抬手撫著下巴,眼光一徑停留在蘇柳紅臉上,看得出來他有剎那的迷惑與警戒,一如昨晚得知她還回那只鑽表給蔔紹曝時的神色。
蘇柳紅趕緊換一個姿勢,垂下眼瞼,藏住眼底經常不經意散發的鋒芒。
一陣沉默流過,他口氣轉為疏冷,「出去吧,廖小姐會告訴你一切細節。還有,你的辦公桌就在外面,方便我隨時召喚。」
當蘇柳紅的手剛碰上門把,水雲揚忽又叫住她。
「當我的秘書必須非常敬業且專業,希望你別放太多心思在私人情感上。」
她側著身子看他,見他眼底又現出那抹深沉的困惑。
「有話不妨直說。」她不喜歡玩猜猜看的游戲,再者,她想弄清楚他對她究竟存著怎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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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20:28
第七章
他表情霎時回復冷漠。「你該懂。」
「不,我不懂。」蘇柳紅挑明著問:「你是在暗示我不要和蔔紹曦的感情進展得太快?」
「進展?你已經接受他了?」他面上的冷然仿佛含著某著失望的成分。
是她會錯意了嗎?
「是的。」一說完,她輕快地打開門,刻意忽略他臉上登時蒙上的灰澀。
她的感情世界不需要他人過問,即使是她的老板也不行。而在尚未弄清楚水雲揚的心思和意圖之前,兩人最好保持安全的距離,以免害自己傷心又傷神。
世貿展覽會場的布置工作持續了三天。三天以來,蘇柳紅每天早上到公司打完卡就立即趕過來,直到所有的人都走光了才離開。
對一個完全沒有這方面經驗的人來說,這不啻是個高難度的大考驗。她請教過許多前輩和學長,也參考了大量的書籍,只求能把工作順利完成。
「不用這麼拚命的。」公司商企部副理,也是大伙口中的老大姊陳玉莉款步從另個攤位走來。她先遞給蘇柳紅一瓶鮮榨的葡萄柚汁,接著說:「像這種固定產品的展出,每年在北、中、南都要舉辦個好幾次,大家煩都煩死了,誰理?只有你才會拿它當了不起的大事看待。總經理也真是的,把沒人要做的工作丟給你,分明故意操你嘛。」
「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蘇柳紅遲疑了下,才將果汁湊近嘴邊。她和陳玉莉在公司只見過一次面,連點頭之交都談不上,她這會竟然這麼熱心跑來看自己為一件芝麻綠豆小的事情弄得灰頭土臉,動機未免令人好奇。
「喲,你還真看得開,換作是我,我一定不理的。」陳玉莉隨手把喝光的空果汁瓶擱在她剛辛苦布置完成的紙櫃上,舔了舔艷紅的嘴唇,「堂堂一個總經理秘書被派來做小妹的工作,還這麼甘之如飴,難怪老總擺明了吃定你。」
「他是給我磨練的機會。」這女人真長舌,專程跑來說這些五四三,除了妨礙她工作,一點忙也幫不上。
「磨練?噯喲,你真的很好欺負耶。」紅艷艷的蔻丹朝她肩膀指過來,直接戳向她薄衫內的肌膚。
嗄!好痛。蘇柳紅趕緊往旁邊閃。
「副理不會是剛好路過這裡吧?」有事就請快滾。
「對哦,」陳玉莉煞有介事的驚呼一聲,「我還在等個朋友下班呢。」眼看自己的搧風點火,似乎收不到預期效果,她怏怏的擺擺手,「繼續你的偉大工程吧,乖乖女,不打擾了。」
見她沒入另一個攤位後方,蘇柳紅趕緊把那果汁瓶丟進前面的垃圾桶。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嘿,十點十五分了,難怪餓得前胸貼後背,快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去。
念頭剛轉過,豐盛可口的消夜已經出現在眼前。
「你果然還在這裡。」蔔紹曦穿著一身乳白色休閑服,十分俊逸地迎面走來。
「雲揚太過分了,這樣虐待你,明天我就到公司找他理論。」
「多謝關心,但你可千萬別害我丟了飯碗。」蘇柳紅也以熱誠的微笑歡迎他。
這位身價不凡,出手闊綽又長得帥氣十足的小開,是她尚未找到真命天子前的最佳玩伴。
蔔紹儀透露他平均三個月甩掉一個馬子,以此推算,她仍有兩個月又二十一天的恩寵期,以她的超缺乏耐心,也夠玩的了。
「擔心什麼?他敢開除你,我馬上給你一張終身飯票。」蔔紹曦一本正經的說。
「是你說的哦,到時可別臨時反悔,害我流落街頭,三餐不繼。」她咬著下唇咯咯地笑,拋給他一記魅力無窮的媚眼。
「我哪舍得啊。」他情不自禁地忽然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在她嫣頰用力啄了一口。
嘿,公共場所,又是工作場合,他居然這麼肆無忌憚。
好在手機適時響起,讓她免於被蜚短流長。「對不起,我接個電話。」忙從他臂彎中掙脫,她自皮包裡找出手機。「喂,哪位?」
「水雲揚。」他的聲音永遠低沉得不帶絲毫感情。「你還在世貿?」
「是。」這麼晚還Call她,莫非要送消夜來慰勞她?「總經理有什麼指示?」
「再十分鐘,有位廣告設計師會過去,你可以等他一下嗎?」
老天,都幾點了?!瞪著沒等她回應就被切斷通話的手機,蘇柳紅有一股衝動,想把它給砸了。
「怎麼,看你臉色不太好?」蔔紹曦摩挲著她白晰的手背,柔聲問。
「很抱歉,今晚不能陪你了。」她把手抽了回來。「水雲揚要我等一個廣告設計師過來,恐怕又得花些時間跟他討論公務,你先請回吧。」
「開什麼玩笑,都十點多了,他還不放過你?」他的少爺脾氣說來就來,「我現在就打電話質問他懂不懂勞基法。」
「他人還在辦公室,你不妨直接去找他,必要的話,幫我狠狠捶他幾拳。」不支開他,她根本沒辦法工作。
「不行,我要先罵他幾句才能消火。」為了表現他很有氣魄,蔔紹曦立即打了一通電話給水雲揚,沒想到他竟然也要他到辦公室去。
他無奈的看向蘇柳紅,「你等我,我馬上回來。」
範定岳就是那位廣告設計師。以一個畫匠出身的廣告人而言,他渾身散發的藝術氣息頗令人激賞。
修長的身材,不算英俊但很有個性的面孔,長發齊肩,配上簡單的手染衣褲,整個人既有書卷味又顯得狂狷。
「你好。」非常准時,十分鐘,一秒都不差。蘇柳紅最欣賞這種人了。「我姓蘇。」
範定岳正眼都沒瞧她一眼,直接走到攤位前,皺著眉望著裡頭所有的布置。
過了約莫三分鐘,他才慍慍的開口,「把這些彩帶和壁紙統統拆掉。」
「可……」蘇柳紅面有難色,「這花了我三個工作天,以及——」
話猶未完,他粗魯的塞了一袋熱騰騰的魷魚羹及小菜到她懷裡,「把消夜吃了,我們開始干活。」
這一說,她才發現兩肘已被燙得泛紅,趕緊把袋子放下來。
「謝謝你。」
「你們老總要我帶來的。」範定岳轉頭撇向紙櫃,眉頭皺得更緊了。「這怎麼回事?」
蘇柳紅不明所以,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老天爺,那不是剛剛陳玉莉放果汁瓶的地方嗎?幾時招來了一大群螞蟻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擦干淨。」她匆匆忙忙奔到雜物間拿了塊抹布,再奔回來時,那群令人怵目驚心的螞蟻雄兵居然已消失得一只不剩。
十成十是他的傑作,而他卻啥話也不說,害她跑來跑去,瞎忙一通。
「你是要繼續站在那兒發楞,還是要盡快把東西吃一吃?我可沒時間陪你耗通宵。」範定岳的手腳很快,破壞力更強,三兩下,她辛辛苦苦勉強弄出來的成果就被他摧毀殆盡。
蘇柳紅哪還有胃口,跟在他後頭像小跟班一樣,所有的看法和意見完全不被采用,只能負責清理並善後。
水雲揚一定來過現場,並且對她的能力打上了大,才會不由分說,就派這麼個蠻橫無禮的凶神惡煞來。
她原本滿懷的信心,瞬間被打入冰窖。明天到公司就遞辭職信,這樣的待遇教人太難堪了。
「紅色還是橘色?」範定岳沒頭沒腦的舉起兩塊板子,要她從中選一塊。
她壓根沒搞清狀況,根據直覺回答,「紅的。」
「有眼光。」他定定的凝視她好一會,嘴角極不容易地擠出一朵不算好看的笑容。
是、是嗎?蘇柳紅的笑比哭還難看。
那晚他們一直工作到快午夜一點,中心的工作人員來催過好幾次之後,範定岳才特別恩准她可以先行離去。
「我跟你一道走好了。」他拿著自己帶來的工具,不經同意就拉著她往出口處走去。
蘇柳紅甩不開他,只好讓他拖著走。她不僅餓得前胸貼後背,還累得四肢無力,精神委靡。
「我騎機車。」她的小綿羊還孤孤單單的等候著她下班呢。
「你這樣子怎麼能騎車。」不容分說,他逼著她坐上他的Megane。
「你想綁架我?」哪有人這麼霸道的。唉,好累,一坐上車,她幾乎要闔上雙眼。
「說勾引比較有戲劇張力。」他陰陰地一笑。
蘇柳紅完全不記得,她是怎樣傻呼呼地隨著他回到他的住處,躺上他房裡唯一的一張床上,然後一覺到天亮。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12-30 10:20:52
第八章
「叮鈴鈴!叮鈴鈴!」
天才蒙蒙亮,蘇柳紅的手機已催魂似的響個不停。
她費好大的勁才撐開千斤重的眼皮,到處摸索她的手機。
「喂,」有人代她接電話了。「是,她在我這兒,她很好,沒認床也沒作惡夢。」
什麼話嘛,她又不是小孩!蘇柳紅眯著眼睛斜望過去。咦?這不是她的房間,而那個站在門口,拿著她的手機正在講話的人不就是……範定岳?!
這一驚,非同小可。她迅即從床上彈了起來——
衣衫不整,長發凌亂,簡直就是宇宙超級頹廢女。
「拜托你,」範定岳那居心不良的家伙,竟然一副事不關己的倚在門邊,說著風涼話,「不要慌張得像慘遭蹂躪的樣子,行嗎?」
「我問你,」她亂沒氣質地邊把衣服塞進窄裙裡,邊惡霸的指著他的鼻子問:「你昨天有沒有,呃,有沒有對我怎麼樣?」
「你說呢?」他老兄兩手抱在胸口,惡作劇地例著嘴笑。「你的臉蛋雖然堪稱絕色,白膚也夠白晰,可惜身材很遜,尤其是雙峰根本就營養不良。」
「啪!」蘇柳紅這巴掌摑得響徹雲霄。
範定岳卻不避不閃,直挺挺的迎接她這記鍋貼。
「這是你咎由自取。」蘇柳紅一點也沒瞧出他神色有異。「我告訴你,我這個人是有仇必報,而且是加倍奉還。」
被賞了一掌的範定岳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只是兩眼緊盯著她。「你至少也該哭幾聲,要求我負起責任或什麼的吧?」電視上的肥皂劇不都是這樣演的。
對哦,他不提她倒忘了。然而這整件事她也不是沒有錯,人家又沒有拿刀子架在脖子上逼她來,都怪她太輕率、太沒戒心,誤上了賊船,因此她也必須負一半的責任。再說,要他負什麼責任?除了結婚就是金錢賠償,她能要哪個?
「惹上我算你幸運,也算你倒楣。」抓起皮包,見餐桌上放了兩碟燒餅、水煎包之類的早點,她才猛地想到自己從昨天午飯後,到現在猶粒米未進。「幫我拿雙筷子。」
「不擔心裡頭摻了迷藥?」
隨著範定岳的壞笑,門鈴忽然響起。三十秒後,跟著範定岳走進來的是顯得有些氣急敗壞的水雲揚。
完了,這下她連早餐都吃不成了。
「我說了,她好得很。」範定岳老神在在,言談間像啥事也沒發生過。
水雲揚不理會他,只冷冷的瞟蘇柳紅一眼,「東西拿著,跟我走。」
她連吞了兩口口水,啥話也說不出口,只乖乖的照著他的話做。這節骨眼解釋什麼都是多余的,何況她也不想在這兒多待一秒鐘。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範定岳住的公寓,水雲揚先開口——
「你真的想玩火?」他疑惑的盯著她,「一個蔔紹曦還不夠,你還要去招惹那姓範的?你才認識他多久,知不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蘇柳紅餓慘了,整個人窩進轎車後便縮成一團。
「他欺負你了?」
欸!蘇柳紅奄奄地喘上一口氣,雙眼緩緩閉了起來。
「能不能求求你一件事……」話沒能說完,她就昏過去了。
水雲揚不明就裡,以為她只是單純的睡眠不足,想是昨天太累了,於是直接把車子開回她租來的小套房。抱著她上樓時,還引來樓下警衛的關切。
一躺上床,蘇柳紅竟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哈,我終於回到家了。」
「你先睡一會兒。」
「不,我不要睡,我要吃。」支起身體,她搖搖晃晃的來到冰箱前,「總經理,行行好,幫我打開它。」
看到冰箱門架上的冰牛奶,她霎時一陣狂喜,抓了打開蓋子就往喉嚨裡倒。
「慢慢來,你這樣會嗆到的。」水雲揚忙取下瓶子,但蘇柳紅立刻又奪了回去。
「我寧可嗆死也不要餓死。」
灌下五百西西的鮮奶,她總算有點力氣跟他談點和自己切身相關的問題了。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真是十分微妙,大伙隔著一層肚皮,互相盤算、揣測著對方腦袋瓜子裡儲存的現在式、過去式和現在完成式!甚至是過去完成式的種種形跡,寧願將所有情況統統設想過一遍,就是不肯直截了當開口問。
水雲揚算好的了,他起碼擠出了欺負這樣的字眼,可,何謂欺負?
並非把用詞弄得含蓄一點,那麼已經發生過的可怕事情就能夠變得不那麼糟。
蘇柳紅受不了他那雙含著芒刺的黑眸,逼視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悄悄把臉轉開,但馬上又被他扳回原位,而且這次他睇視得更急切。
「快告訴我!」他低吼。
這老兄問話的口氣,儼然就像她的法定監護人。
他越顯得焦灼,蘇柳紅就越不想跟他就此一問題加以討論。
「答案的肯定與否,對你有影響嗎?」他們又不是男女朋友,他急成這樣很容教人誤會的。
「當然。」他頓了下,了無創意的說:「你是我的下屬,我有義務保衛你的人身安全。」
「說得好聽。」是不是每個當上司的都擅長睜眼說瞎話?「你如果真的在乎我,就不會三更半夜了還不讓我回家,昨晚就算範定岳不來,我也可能在回家的路上遇上飆車族或電梯之狼、信義之狼甚至搶匪。失身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你的義務和責任在哪裡?」
水雲揚被她這一番搶白堵得啞口無言。是該怪他,若他不是那麼不滿意她的工作能力,急於幫她把事情處理好,就不會再三情商廣告界名人範定岳前去指導。只是他作夢也想不到,她居然……
「是我的錯,」他無限疼惜地執起她的手,「為了彌補我的過失,讓我娶你吧。」
蘇柳紅倏地瞠亮水眸,他這是犧牲奉獻呢,還是趁火打劫?
「我才不要嫁給你。」抽回手,她從床的另一邊滑下來,走到他面前,很不識好歹的仰著頭,「聽好,論你的長相、社會地位,是很符合我的擇偶條件,但擇偶不代表婚配。從初曉人事以後我就下定決心,這輩子永遠不要結婚,永遠不要讓男人有機會不忠或拋棄我——」
「我不會拋棄你。」水雲揚接口道。
「在我貌美如花的時候?那當然!」她嗤然一笑,「不要高估了你的忠誠和忍耐度。兩性之間原只是個0與1的游戲,你可以在孤單寂寥的時候,找我尋憂解悶,但千萬別動傻念頭。」
父母不堪一擊的愛情,父親和洪燕慈形同陌路的夫妻關系,在在讓她對家庭體制這維持了五千年的傳統,產生巨大的排斥感。
人生苦短,她才不要把生命浪費在薄薄的一張證書上,既鎖死了對方,也鎖死了自己。
「游戲人間?」水雲揚匪夷所思的瞅著她,「這就是你要的?冷靜一點好嗎?並非所有的婚姻都跟你父母一樣不幸。」
「你怎麼知道我父母的婚姻不幸福?」他所指的,應該是她父親和生母吧?
「我——」水雲揚一愕,隨即道:「是蔔紹曦告訴我的。」
「大嘴巴。」最討厭男人長舌了。「我沒力氣再跟你討論這種沒營養的話題,總之,謝謝你的『善心之舉』,但我實在無福消受。不介意的話,我想再補個眠。」
水雲揚亦不再多言,他靜靜地坐在床沿,看著躺回床上的她如畫的美目輕輕闔起。
多麼令人心蕩神馳的女子,光滑如白絹輕覆的額頭下,兩道如鞭橫掃的眉,展現出她剛強固執的性格?,然剪羽濃密的睫毛卻散發出誘人的韻致;細挺鼻梁下的嫣唇,其弧度之優美,色彩之艷麗,即使柳下惠再世也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是什麼時候開始迷戀上她的?
往事瞬間在他腦海倒轉疾流……
十三年前。四千多個日子匆匆流逝,對她,他沒有一刻或忘,這樣的痴情能否感動她那桀傲不馴的心?
「你還沒走?」蘇柳紅霍地睜開眼。
「原來你只是假寐,目的只是為了讓我自動離去?」他再度將她的柔荑納入掌心,輕輕摩挲著。
「別讓我誤會,你想誘使我陷入泥淖。」她是聽過很多大企業家與女秘書之間的緋聞,可沒想到自己也來上演這種戲碼。
「我的企圖已經這樣明顯,還讓你誤會?」他撫著她的臉,眼中亮出一抹不曾有過的邪氣。
如果不是過往那些不愉快的經驗讓她步步為營,她真要以為他是有心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5-12-30 10:21:07
第九章
「這個玩笑很無趣。」拍掉他的手,她起身到廚房衝了一壺咖啡,喝下一大口後,幽幽地向亦踱出的水雲揚提出請假的要求,「我想到醫院去一趟,檢查看看我有沒有被欺負。」
「你……」
「不要用老爸的口吻責備我,」蘇柳紅朝他擺擺手,「昨天晚上我睡死了,什麼都不記得也不知道,所以別問了。我只能答應你,檢查結果一出來第一個告訴你,如果,你是真的關心我的話。」
「我陪你一道去。」這人還滿講義氣的。
「什麼立場和身分?」她是很感激,但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呀。「公司裡那些三姑六婆已經憋很久找不到長舌的話題了,我可不想自告奮勇去當炮灰。」
「你在乎?」這不合她的個性呀,他納悶。
「不是在乎,是討厭。」就算她是個放浪形骸的交際花,旁人也無權置喙,然而,在公司她仍希望維持清高的形像,省得那些花瓶一族沒事就想找她入會。
仰頭一口把整杯的咖啡當酒干了,她繞進浴室,脫下昨天穿髒的衣服。
聽到一陣嘩啦啦的水聲傳來,水雲揚不經意地往未關上門的臥室裡望去,驚見她姿態撩人的站在蓮蓬頭下,任由晶瑩的水珠滑過凝脂般的肌膚、玲瓏的曲線,滿是魅惑人心的旖旎風情。
這女人只對他不設防,還是對任何人皆一概豪放?
「麻煩幫我扣一下胸罩好嗎?」衝完澡的蘇柳紅,渾身飄漾著醉人的芳香,她輕輕挽起長發,露出光滑的頸肩,等候著水雲揚。
再有定力的男人也禁不起這般的誘惑。他趑趄向前,拎起胸罩兩端的系帶時,不小心觸碰了下她的背脊。
「你是故意的!」她佯嗔薄怒,出其不意的抓住他懸在半空的手,撫向自己的胸膛。
水雲揚清楚聽見胸臆間猛烈的震蕩,如千軍萬馬奔騰於一瞬間。
熱血奔騰過後,他感到齷齪極了。他沒有處女情結,但就是不能在這時候占有她。
雙手緊實的捏了下她粉紅渾圓的乳房,便毅然撤開,他背過身子。
「嫌髒?」轉過身,蘇柳紅對著梳妝鏡,舔著唇,勾引他的吻。「現在你還敢說要娶我?」這世上沒有比他更懂得自欺欺人的了。
水雲揚就那麼抿著薄唇,既不反駁也不承認,他很紳士地為她披上外出服,緘默地陪她走出小套房,用一種承諾的眼光看著她,「除了愛,我什麼都可以給。」
即使從不奢望他的青睞,她的心依然悵然地跌入溝渠,感謝破曉時分的天色蒙眬而昏暗,讓她的羞愧得以掩藏得很好。
處女膜安好無恙?
蘇柳紅坐在計程車內,還不停的回想婦產科醫師的話——
「你沒有被強暴的跡像,也沒有掙扎後留下的傷痕,總之,你好得很。」
該死的範定岳,竟敢捉弄她!
原以為對這樣的結果她應該感到十分欣慰,其實不然,此刻她怒火正高張,足以燎原十萬八千裡。
首先,她要去把那痞子給宰了!
原本打算直接回公司去,她臨時要計程車司機調轉方向直驅世貿。
很好,範定岳果然在這裡,而水雲揚派給她的助理則不見蹤影,正好給她報仇的機會。
「嗨,範大師。」她先禮後兵,企圖殺人於無形。
「蘇大美人。」範定岳放下手裡的膠水和美工刀,一走向前就給她一個超熱情的擁抱。「好想你。」
「變得可真快,」蘇柳紅很氣餒的發現,她費盡了吃奶的力氣還是推不開他。
「昨晚你還對我愛理不理呢。」
「情況不同了嘛,現在你已經是我的女人。」他一手勾住她的腰,嘴巴尋找著她的唇,完全是風流倜儻公子哥的模樣。
「瞎扯!我已經去過醫院了。」看你還敢騙死人不償命?
「你?」他不但毫無歉意,反而笑得無限開懷,忙把她拉進攤位裡,用熱切而欣然的口吻說:「會大老遠跑一趟醫院,可見你一定還是個處女?」
蘇柳紅不以為然的拋給他一記那又怎樣的目光。
「帥!再度證明我的直覺是正確的,你果真是我尋覓已久的另一半。」
「搞錯了吧你?」一派胡言亂語。「我跟你是不可能的,別來煩我。」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他一相情願的親了她一下。
「住嘴!」蘇柳紅被他惹火了,「你再這麼輕浮,不拿我的話當回事,我就告訴我們總經理,請他另外派人過來。」
「別別別!」範定岳立刻舉雙手投降,回復他一貫的冷酷表情。「我保證在你准備好以前,極力克制自己的情感,絕不逾矩。」
這還差不多、念在他還不算是壞人的份上,就暫且先饒他不死好了,以免場地的布置工作沒法如期完成。
「還要多久才能好?」一個很傷大雅的惡劣玩笑,讓他們的地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現在輪她對他大小聲了。
範定岳考慮了一下,伸出左手五根手指頭。
「五天?!」她大驚小怪的橫眉豎眼,「星期六就要展出了,再五天,你要害死我呀?」
「非也。小姐,弄清楚狀況再吼人行不行?」他捏了下她的鼻子,本想親啵一口,結果在她充滿殺意的目光下懸崖勒馬。「是五個小時,要是給我五天,我就可開一個畫展了。」
「你最好說到做到。」她花了三天共四十幾個小時,被水雲揚批評得一文不值,這家伙前後才操工十數個小時,就能符合那挑剔鬼的要求?她很懷疑。
「若能得你助一臂之力,三個半小時應可完工交差。」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本來就是她的工作,她沒有拒絕的道理。
「完工後我要大吃一頓,你出錢。」又餓了,她這兩天過得跟伊索匹亞難民沒兩樣。
不過她的勒索並沒能如願,水雲揚以公司另有要事為由,來電命令她立刻回去報到。
蘇柳紅明白,他無非想知道檢查結果,她有沒有遭到玷污,還可不可以愛?她突然覺得很可笑,若說他對她沒有心存任何非分之想,那是不可能的,沒有哪個男人會無條件、無私心的去關心一個女人。
然,他想要的是什麼?一個妻子,還是一名情婦?
一番認真考慮之後,她決定先隱瞞實情,橫豎她在他心目中已經既不純也不潔了。
這樣也好,彼此少掉一些綺想,更容易單純的當工作伙伴。是的,橫豎他們之間就算爆出火花,也不會有美好的結局。
回到公司,一整個下午,蘇柳紅全神貫注在一份文件的修改和謄打上,水雲揚則忙於和高層主管開業務會議,據說他有意投資網路科技,讓公司進行多元化經營。總之和她的工作無關。
臨近下班前,他從會議室打了一通內線電話給她,說今晚有個應酬,要她陪著一道去。
七點鐘,他們來到亞都麗致飯店二樓的歐式餐廳。款待的是一名五十開外的日本客戶牧野先生,和他的兒子牧野良作。
蘇柳紅的日文還可以,席間偶爾適時說些得體且輕松的笑話,讓吃飯的氣氛更為融洽。
以女人的直覺,縱使水雲揚啥話也沒說,但她知道,他對她滿意極了。唯有一點不妙的是,當牧野良作老是藉各種機會,對她毛手毛腳、吃她豆腐時,她非但不抗拒,還不以為忤的跟他有說有笑。
換作別的女孩,遇上這種狀況,可能早就雞貓子鬼叫一通,然後拉下臉來拂袖而去;可她不同,她像天生做這行的料,應付自如不說,還讓牧野父子樂得當場就把合約簽定,雙方談妥五年的合作計畫。
功不可沒,不是嗎?
論理,她該得到贊賞,外加豐厚的獎金才對,怎知等牧野父子走了以後,她收到的卻是一張臭臉和一頓訓誡。
「我沒有要你來當交際花。」水雲揚冷聲道。
「一切還不是為了公司,你以為我願意啊?」說是這麼說,蘇柳紅還是很懷疑,是不是體內的壞因子作祟,讓她不由自主跟他唱反調?
真的,她在蠱惑牧野父子時,水雲揚臉上的神色越難看,她就放蕩得越起勁,像是故意使壞給他看一樣,的確滿要不得的。
但不管她出發點為何,這筆生意可以談成,她可是最大的功臣,他不論功行賞,還怪罪於她?標准的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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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登入
時間:
2015-12-30 10:21:17
第十章
「我不在乎這筆生意是不是談得成,如果用的手段不夠光明正大,我寧可不要。」
哦,是嗎?「那你干麼帶我來?」男人就是這樣,貪心至極,既要面子又要裡子。
「我帶你來是因為、因為……」雄辯滔滔的他也會詞窮?「因為我不要你又到世貿去加班,因為我要看著你,確定你不會又和蔔紹曦或哪個不入流的男人出去鬼混!」
原來如此。
她該感激涕零嗎?為著他的過度關切,和不帶髒字的蠻橫指責。
這是個自由的國度,她有權結交任何男友,也有權到任何地方調情覓愛,他憑什麼這樣惡意的批評?
「你太過分了,我辭職,我現在就跟你劃清界線,你不再是我的上司,我……我開除你!」撂完話,蘇柳紅直接奔出餐廳,跑向大馬路。
「站住!」水雲揚旋即追了出來,一把擒住她。「我沒有要你走,你就不許走。」
「放開我,否則我要大叫嘍。」這惡劣的男人,她連一秒鐘都不想跟他在一起。
「聽我說。」
「我不要聽!」性子剛烈的她見甩不開他的箝制,竟真的扯開嗓門狂叫起來。
水雲揚情急地扳過她的下巴,用唇堵住她的嘴,給她熱情焦切的吮吻。
蘇柳紅冒煙的腦袋瓜子終於慢慢冷卻下來,她不可思議地瞪著這近在咫尺,與她耳鬢廝磨的英俊面孔。
路過的行人,無不投來驚奇甚至羨慕的眼光。
不容置疑的,他的吻是最美妙的滋味。銷魂,實實在在的銷魂蝕骨。
不知過了多久,水雲揚停下他如火的熱情,緩緩拉開彼此的距離。
她食髓知味,貪婪地倚在他懷裡。
「上車吧,我送你回去。」他的脾氣有些陰晴不定,方才吻得十分忘我,這會兒卻馬上又板起臉孔了。
「也好。」大馬路上確實不是溫存的好地方,他們應該找個氣氛好、燈光美又人煙稀少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吻他個三百回合。
一上車,蘇柳紅就以藤蔓攀附喬木的姿態,整個人纏在他身上。
「早說你對我有意思,不就可以少掉那些煩人的枝枝節節。」
「坐好。」剛才的熱度似乎一眨眼的工夫就從他身上退得干干淨淨,霎時降為零度C。
蘇柳紅才坐回副駕駛座,轎車已如火箭般飛馳向前。幸好她抓得牢,不然心髒就要從喉嚨蹦出來了。
過了三個十字路口,當車子因紅燈停下來時,他忽然問:「醫師怎麼說?」
「不關你的事。」他在乎的原來是這個。天下男人一般壞,他也不能例外。
蘇柳紅無聲地喟然一嘆,陰陰地打著壞主意——鐵定要想盡辦法讓他愛上自己,然後再狠狠把他甩掉!
「如果你要當我的女人——」
「我從來沒想過要當你的女人。」她很快截去他的話頭。「我承認你英俊多金,是玩游戲的上上人選,但,不合我的胃口。」
「正好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他連方向燈都沒打,直接就把車子從快車道切向慢車道,停在路旁,引起後方響起一陣刺耳的喇叭聲。「下車吧,明天把離職信放在我辦公桌上,就可以到財務部請款,我會交代會計主任多發一個月薪資給你。」
交代完畢,他推開車門,將猶處錯愕中的她趕了下去,接著立即踩上油門,筆直衝向快車道。
就這樣?蘇柳紅作夢也想不到他會如此的不理性。他在恨她什麼呢?
就算她真的被範定岳欺負去了,也是因公失身呀,怎能把所有的過錯全歸咎於她?
水雲揚恨她,不是普通的氣惱,而是恨之入骨的那種暴怒。可,為什麼?
唯一的解釋,他愛上她了。這個男人打從心眼裡瞧她不起,卻又無法抑制的愛上她。哼,可鄙的人性!
慘遭開除,她並沒有太難過,水雲揚的喜怒太難揣度,長期在他手底下工作定要吃不少苦頭,與其冒著將來百分之九十九愛上他的可能,以及百分之一百會被拋棄的危險,不如現在就抽身,至少可全身而退。
唔,今晚夜色極美,很適合來個夜游。她安步當車沿著忠孝東路往回走,然後轉新生南路,來到大安公園。腳酸了,脫下高跟鞋拎著,無視於旁人的指指點點,心情反而有股如釋重負的愉悅。
手機響起,要不要接?先看看來電號碼顯示。蔔紹曦打來的,這老小子還加了簡訊——5252520,翻成白話就是我愛我愛我愛你。哈!
此處不留娘,自有留娘處。水雲揚有什麼了不起?不給工作,她就去當蔔紹曦的情婦,總比做得要死要活一個月領三萬兩千元強。
然而在她回傳簡訊幾分鐘之後,趕來的卻不是蔔紹曦,而是蔔紹儀。
清脆的高跟鞋聲由遠而近,蓋過公園裡兒童嬉戲的聲音,和游客們低低的交談聲。
當蘇柳紅抬起頭想看看是何方神聖時,蔔紹儀亮麗甜美但怒氣衝衝的臉蛋,已出現在眼前。
八字眉,下撇嘴,再美麗的女人,也禁不起把臉扭曲成這副德行。
「為什麼?你既然成了我哥哥的女友,為什麼還要去招惹他?」蔔紹儀仗著家裡財大氣粗,態度相當高傲。要不是早早認識她,蘇柳紅還以為是水雲揚的第某號親密愛人前來示威呢。
現在的人都這麼自以為是嗎?蘇柳紅撥弄著長發,微偏著臉,懶懶的回應她,「啦,原來是蔔大小姐,你這是來拜見嫂子呢,還是來會見情敵?」
「嫂子?你也配!我哥哥只是在玩弄你,你只要乖乖的當個交際花就夠了,給我離水雲揚遠一點!」
哇!好大的氣焰。是不是水雲揚的每一任女友,都要接受這嬌嬌女的一頓炮轟呢?身為有錢人的女兒,就是有這麼點囂張的好處。
不過,嗯哼,歹勢得很,她領的可不是蔔家的薪水,她大媽吃她那一套,她可不吃。陪她玩辦家家酒倒還可以,反正今晚很閑,心情又不是太好。
「我說蔔家妹子,火氣這麼大干麼?人家我也是身不由己吶,誰教我人緣好又不懂得拒絕,才會左右逢源、應接不暇,好煩呀!其實這也要怪水雲揚,假使他不動凡心,我再怎麼招惹也是徒勞無功啊。」佯裝一臉無辜的樣子,她看到蔔紹儀嘴皮子一抖一抖,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眼珠子裡萬箭齊發,模樣好不嚇人。
她吵架的本事完全得自洪燕慈的真傳,豈是一個習慣別人逢迎拍馬的千金小姐所能比得上的。
「不用慚愧成這樣呀,面紅耳赤很難看的。」欸,她可真壞,把人家搞得齜牙例嘴,還幸災樂禍。「放心啦,你只要去割個雙眼皮,隆隆鼻子,嘴唇削薄一點,相信水雲揚會多少會給你個安慰獎。」
「你閉嘴,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我剝了你——」
喝!撲上來就是十指紅得跟血一樣的利爪,光靠這招她就有資格和洪燕慈結拜為最佳潑婦拍檔。蘇柳紅機伶的閃向一邊。嘿嘿,她可是身經百戰的喲!
「你別逃!」蔔紹儀吼叫一聲,又撲了上來。
白痴才別逃。就算是罪大惡極的犯人,也得要有證據才需要接受刑責吧,太誇張了,她根本連一件壞事都還沒做哩。
手裡拎著高跟鞋,她其實可以輕易的敲她三、五個大包包,但蘇柳紅只是一徑的閃躲,希望有人出來見義勇為,平息這場可笑的紛爭。是不忍嗎?當然不是。蔔紹儀這小妮子從來沒給她好臉色看,從八百年前,她就很不爽她的仗勢欺人,之所以遲遲不還手,坦白說還是看在錢的份上。
既然有心當蔔紹曦的情婦,當然得對他妹妹禮讓三分,否則把關系打壞了,將來怎麼見面?!
很不幸的是,她輕易躲過了蔔紹儀的攻擊,卻不慎踩到一塊棱角銳利的石頭,腳底傳來的痛讓她身子嚴重向左傾倒,眼看就要跌撲在地——天!
顛了幾顛,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適時出現,化解她的危機。是蔔紹曦,她不用回頭就知道,一定是他及時出來英雄救美,因為她十幾分鐘前才跟他通過電話。
「遲到這麼久,害我險遭虎爪。」蔔紹儀的潑辣,比起母老虎只有過之絕無不及。
「水大哥。」蔔紹儀努力壓榨出兩滴淚,向水雲揚哭訴。「蘇柳紅她好壞!」哇,惡人先告狀。
原來不是蔔紹曦。蘇柳紅不知道為何水雲揚會去而復返,但不管是什麼原因,她都不願跟他浪費唇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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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21:33
第十一章
將她拉到身旁,水雲揚低頭覷了她一眼,眼神頗為復雜。
「你以為我是誰?」對蔔紹儀的指控他顯然充耳不聞,一雙黑瞳中滿滿盛載的只有蘇柳紅的身影。
「不重要。」該死的蔔紹曦哪裡去了?
「說。」
「把矛盾的心情留給你自己吧。」她瞧不起不敢愛又不敢恨的男人。「蔔紹儀你看到了,是他死纏著我的。幫我打電話給你老哥,告訴他,我在租來的套房等他,叫他今晚過來一趟。」
趁蔔紹儀纏住水雲揚時,蘇柳紅快速跑到馬路邊攔了一部計程車,絕塵而去。
感情放兩旁,快樂擺中間是她的中心思想。母親絢麗卻短暫的一生,父親萬般無奈的婚姻,讓她從小便深刻體會到何謂「不必在乎天長地久,只要曾經擁有。」
水雲揚應是個可以與她一起營造極至歡愉的追逐游戲之人,可惜他拋不開老舊的枷鎖,放不下尊貴的身段,跟這種人耗下去,她將會樵悴得比誰都快。
還是把目標放在蔔紹曦身上吧。他雖不如水雲揚帥氣、有個性又具才華,但他至少溫柔體貼,且慷慨大方。這類闊少爺通常定性不足,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要勤快,絕不會死纏爛打,也不會將天長地久、海枯石爛當作祖訓,逼著她跟著奉為圭臬,若她手腳俐落點,不出兩、三個月,名車、華屋、金銀珠寶樣樣都不少,屆時再來個光榮被甩,風光引退,年紀輕輕即可晉升富婆行列,何樂而不為?
付完車資,蘇柳紅佇立在公寓下的大門外好一會兒,確定水雲揚沒有追來才放心的上樓。
有蔔紹儀那坨強力粘膠擋著,他怎有抽身的機會?蘇柳紅恨恨的想著。怪了,她為什麼要義憤填膺?難道她潛意識裡,已經有那麼點心猿意馬?要不得!
是夜,蔔紹曦在十一點左右到來,進門先獻上一大束鮮花和一份精致可口的點心,接著便是一迭聲的抱歉,說都是蔔紹儀給他捅了樓子,害他忙得焦頭爛額,連打電話都騰不出時間。
言下之意,他似乎並不知道他老妹到大安公圔叫囂的乖張行徑。
不知者無罪,就暫且不要跟他計較好了。
蘇柳紅堆起假笑,將雙手擱在他肩上,千嬌百媚的朝他嘟起小嘴。
「我不管,你爽約就是不對,該怎麼賠償我的精神損失?」
他倏地從口袋裡拿出絲絨盒將之打開。
「一對凡賽斯的鑲鑽耳環夠不夠?」蔔紹曦是冠軍凱子的不二人選,口袋就像個百寶盒,變出來的玩意兒總是教人愛不釋手。
「就不知道合不合我的臉型呢。」她欣然接過,卻是穿了老半天,仍穿不進耳洞裡。
「我來。」他不愧是花花公子的代表性人物,對女人的飾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短短幾秒鐘就搞定。「瞧,和你白嫩的肌膚多相襯呀。」從來不放過任何吃豆腐機會的他,兩手順其自然地從她光滑的肩背上撫過,一路下移至緊實的雙臀,最後圈住她的腰。
「喲,你弄得人家好癢!」蘇柳紅誇張而毫無誠意地虛應著,接著忽然問:「老實說,在我之前,你有過多少女朋友?」
「做身家調查?」他咧開兩排白得發亮的牙齒,呵呵笑。「數量恐怕不比你的男朋友多。」
「你知道我有過很多男人?」糟糕,形像不太好呢。
「不是,我只是覺得,你這樣的女人不可能沒人追,追你的也不可能是些泛泛之輩,所以嘍,加減挑一、兩個玩玩總要的嘛。」他啄了一下她的唇,這次比較謹慎含蓄,不像先前幾次那麼放肆。
「算你會說話。」手肘頂了一下他的小腹,她順便讓自己從他的臂膀下脫身。
「人家我可是冰清玉潔,乖得很吶。」
「非也,非也。」蔔紹曦臉色有點黯。「我得到的消息可不是這樣,聽說你最近很賣力的在討好水雲揚?」
「消息錯誤。」蘇柳紅何等聰明,一聽就知道准是蔔紹儀嚼的舌根。「水雲揚是你老妹相中的獵物,可惜她那只小花鹿當然逮不住美洲豹,肝腸寸斷是免不了的。」
「你呢?你真的沒想過腳踏兩條船?」花心的人卻不讓人花心,這就是男人。
自私。
蔔紹曦抓過她的手,直凜凜的盯著她的眼,不許她撒謊朦他。
蘇柳紅抿著笑,食指輕輕戳向他的眉心。「瞞則瞞不識,識則不能瞞。你了解我的,我這種人要玩愛情游戲,還是找花花公子比較保險,因為彼此厭倦是自然且必經的過程,一拍兩散後不怕牽扯不清,彼此都沒有負擔,就像你跟我一樣,是不?」
很坦誠的表白,蔔紹曦卻聽得一肚子不是滋味。
「真的沒渴望過當我的媳婦?」將她的手執到嘴邊,寵溺地親了又親。
她唇邊的笑更張揚了。「抱歉,相夫教子和賢妻良母都不是我的信仰,我只相信今朝有酒今朝醉。陪我喝一杯?」
「我們不先做些比較有意義的事?」他的弦外之音加上曖昧的神色,逗得蘇柳紅呵呵笑。
「死相。」她嬌滴滴地叫著,偎進他懷裡,拿拳頭捶他的胸,跟電視肥皂劇裡的不入流角色如出一轍。呀!她終於成了名副其實的壞女人了。
像受到了鼓舞,蔔紹曦慌忙吻住她的小嘴,和她雙雙滾向彈簧床。
蘇柳紅很努力想扮演好豪放女的角色,可才交換過兩三個對手戲,她已經意興闌珊,怎麼也提不起勁。
「怎麼?」他喘著大氣,堅持將她困在身子下面,「不舒服?」
「唔,」她用力推開他,霍然起身。
「剛才不是好好的?」他不悅地抱住她。
「可能是太累了,你知道的,為了世貿展覽的事,我被廣告公司那個範定岳折騰得半死。你回去吧,我想早點休息。」
「就這樣?」嘿,他進來到現在還不到十五分鐘呢,而那對凡賽斯耳環卻花了他十多萬元,最高級的酒家女也沒這麼貴的鐘點費吧。
「別忘了這個。」蘇柳紅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摘下耳環小心放進絲絨盒裡,丟還給他。
「你——」小心眼被猜中,蔔紹曦臉上一陣青綠。「真是個令人捉摸不定的女人,我是越來越不了解你了。」
「跟我在一起,了解是最不需要的。」她撇起的唇角有股冷淡與無情。
蔔紹曦不情願地起身,將凌亂的衣衫拉平整。
「難道你不想釣上我這條大魚?」論財力,放眼大台北,可是沒有多少人比得上他們蔔家的喲。
「想呀,想死我了。」蘇柳紅皮笑肉不笑的說:「釣上了你這個金主,一輩子吃香喝辣不說,還可以光宗耀祖,多痛快!」
「你的誠實有點毒。」他的臉色還是一樣難看,「我寧可你要的是我的人。」
「何必強人所難。」她也起身,一手環住他的脖子,鼻尖抵著他的。「我清楚自己的身分,別誘使我作非分之想,結局會很慘的。」
「怕我爸媽反對?」這一刻他突然搖身一變,成了亂世純情男,眼神真摯得幾乎可以騙死一缸子的人。
「怕的太多了。」她輕拍著他的臉,「與我相愛不必太真心,一旦從我這裡得不到快樂,隨時可以離開,不需要說再見,更毋需抱歉。」
「你的無謂令我感到害怕。」他低首親吻她的耳垂、頸項、臉頰。「你是在預告自己隨時會飄然遠去?」
蘇柳紅垂下眼瞼,翻身窩進被子,「我累了。」
蔔紹曦望著她,柔情蜜意竟霎時排山倒海而來。這女人從不掩飾她虛榮的念頭,卻也不貪得無饜,她不奢求名分,甚至不要求真愛,卻更容易教人時時掛在心上,片刻不能或忘。
隔天,早過了上班時間,蘇柳紅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水雲揚已經口頭開除她,她也瀟灑接受了,因此從今天起她算是失業人口,可以吃飽睡,睡飽吃,等三餐不繼時再出去另找頭路。
瞄眼牆上的鐘,她重新闔上睡眼,門鈴卻在此時索命一樣的大響特響。
「誰呀?」伸個特大號的懶腰,她跋著拖鞋從門上的小孔往外張望。奇怪怎麼啥也看不到?「哪位?」
「紅紅,」是蘇柳綠的聲音。「是我跟爸爸啦。」
蘇柳紅忙將鐵門打開,蘇柳綠一個重心不穩,險險跌進客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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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21:45
第十二章
「就告訴你,不要趴在門上的嘛。」蘇朝棠提著大包小包,一古腦的全塞給蘇柳紅。
「人家只是想看看那個小孔孔是做什麼的,你說紅紅可以看到我們,我怎麼看不到她?」蘇柳綠手上也是一堆東西,兩人帶來的東西快把小小的茶幾堆爆了。
「你們這是……」
「給你送補給品來呀。」無視妹妹的愕然,蘇柳綠好奇的東張西望,「爸爸說你搬出去一個多星期了都不回家,也不知道你好不好,剛好那個雲揚大哥打電話來,我們便趕來看你了。」
「他打電話到家裡干麼?」自己不肯來,倒會差遣別人來,這種好意,直接把它丟進垃圾桶就可以了。蘇柳紅皺了皺鼻子,注意力放在茶幾上大大小小的袋子裡,有吃的、喝的、用的,連早餐都幫她張羅來了。
「他說你這兩天不舒服,要我們來看看你。」蘇柳綠把手擱在她額頭上,「沒有發燒,搞不好是火氣大,今年夏天簡直熱死人,爸爸,我們幫紅紅裝一台冷氣好了。」
「好。」蘇朝棠見這套房小得像雞籠,心疼的說:「你爺爺有一間小公寓租給別人,房客說只住到這個月,我去看了一下,屋況挺好的,你就搬過去住吧。」
「真的?我怎麼以前從沒聽你提起過。」蘇柳紅拿起蛋餅和小籠包,吃得很開心,雖說她搬出來時一心想和那個家斷得一乾二淨,但見到了他們,她冷酷的心就融化了。
「當然嘛是怕媽媽知道。」蘇柳綠跟她向來是一國的。「來,先喝點果汁,別噎著了。你曉得的,媽那人把錢看得比什麼都重,有些事爸爸不得不瞞著她。」
「是啊。你大媽總是說我疼你多一些,其實手心手背都是肉,」
蘇朝棠話尚未說完,蘇柳綠就急著插嘴,「本來就該多疼紅紅一點,她又沒媽,」話才吐出,她馬上捂住口,「對不起,紅紅,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我是沒有媽,干麼怕你說。」不過,還是破壞了她吃早餐的胃口。
她放下果汁,長長嘆了一口氣後轉看向父親,「我要是搬過去,爸不就少了一筆房租收入?」
「無所謂,」蘇朝棠挑了一張舊舊的木頭椅坐下。「爸爸把名下的股票都變賣了,放了快十年,拿回的現金還不少呢!」
「瞧,爸爸是很有打算的。」蘇柳綠今兒跟她爸爸特別有默契,他每說一句,她就附和一句。「你就搬過去吧,明天是搬家的黃道吉日,我請一天特休來幫你搬家。」
有寬敞又舒適的房子住,她當然是求之不得,但一想到洪燕慈很可能發現,跑來找她大吵大鬧,她又不免打退堂鼓。
「我這裡住得好好的。」小是小了點,但一個人住也還過得去。
「哪裡好?」蘇朝棠不悅的嘆了口氣。雖然才六十歲,他昔日高瘦挺拔的身材已然走樣,兩鬢也出現了白發,輕輕蹙起眉頭,就擠出一大把的皺紋。「你住在這裡,蔔紹曦動不動就來打擾,我怎麼放心得下。」
「爸?」他怎麼知道的?蘇柳紅眼睛橫向自己唯一透露此事的姊姊,蘇柳綠馬上攤開兩手,露出一臉的無辜。
「紙是包不住火的。爸爸雖然老了,頭腦可不胡塗。蔔紹曦不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對像,跟他攪和,根本就是作賤自己。」在他眼中,蔔紹曦是標准的紈褲子弟,他是絕不允許自己的女兒遭他玩弄。
「爸,我不知道您這消息是打哪兒聽來的,沒錯,我和蔔紹曦是走得比較近,但我有分寸的,您放心。」明白老爸的古舊思想根深蒂固,她只能用柔性的方式勸他往好的地方想。
「我不喜歡他。」見女兒說不聽,他干脆挑明了講。
「我也不是很喜歡他。」蘇柳紅皮皮的笑著,「不過,老爸,人情世故馬虎不得,蔔伯伯畢竟是您的老同學,總不好太拒人於千裡之外。」
「如果你真的只是跟他保持普通友誼關系,那我還放心一點,就怕你一不小心玩得過火,抽不了身。你也許不知道,蔔哲夫已經幫蔔紹曦物色了一個家裡也是經營高科技產業的富家千金,再過不了幾天就要舉行文定之喜,你可別在這時候趟上渾水。」
「了。」蘇柳紅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她和蔔紹曝談的本來就是沒有明天的戀情。「我懂得該怎麼做。」
「所以,你贊成搬家了?」蘇柳綠喜孜孜的,好像搬家有多好玩似的。「那我趕快打電話給雲揚大哥。」
「打給他干麼?」她搬不搬家關他什麼事?
「告訴他……你很好,沒發燒也沒感冒。」她傻大姊似的張著嘴笑。「你別這樣,像雲揚大哥這麼優的上司現在已經不多見了,你都不知道我那個上司,有夠壞的,把我一個人當三個人用,還嫌薪水給得太多。」
「他以後不再是我的上司了。」蘇柳紅憤憤的一口塞進兩顆小籠包,腮幫子鼓得跟什麼似的。「你明天過來時,順便幫我買份報紙。」又開始要寄履歷表了,想到就累。
「你才去上班一個多星期耶!人家一年換二十四個頭路,一個月嘛才換一個。」
「不行嗎?」悻悻地白柳綠一眼,她負氣地又干掉一個蛋餅。
「不是不行,是不好啦。一個月三萬二,算高薪了,景氣這麼差,很多人失業呢。」她好脾氣的說:「而且跟著雲揚大哥這麼帥的上司,每天光看著他就值回票價了。」她一臉陶醉的模樣。
「我也覺得你不該意氣用事。」知女莫若父,蘇朝棠了解女兒的硬脾氣,她是可以忍氣吞聲,也可以抽刀斷水,前提是,有沒有惹火她。
「水雲揚把你們都收買啦?」聽柳綠動不動就雲揚大哥長,雲揚大哥短,聽得她雞皮疙瘩掉滿地。
「就事論事好嗎?」蘇朝棠拍拍她的小臉蛋,「真心話,如果你實在想找個人談戀愛,水雲揚倒是很好的人選。」
「爸,他是我的上司耶!」
「那又怎樣?」蘇柳綠憨憨的問。
「你們兩個今天都吃錯了藥了,我不跟你們說了。」她和水雲揚從一開始就八字不合,而且命中犯衝呀。
他要的是一個名門閨秀,不但在事業上可以當他體面的貴夫人,私底下更得是個玉潔冰清的賢內助。那種高難度的要求,她自認做不來。
和他相處僅僅十余天,她就感受到他與眾不同的職場魅力,他可以在前一刻談笑風生,運用高超、靈活的手腕和客戶周旋,取得一筆又一筆龐大的合約;但一取下面具,他又變得冷漠剛毅,予人強烈的疏離感,誰也無法親近他,除非他特別恩准,否則他冰封的心,誰也闖不進去。
這樣的男人太難懂,不想傷透腦筋的,就靠邊站吧。
五天後,蘇柳紅搬進蘇朝棠口中說屋況還不錯的漂亮公寓。
坦白說,這裡裝潢得精致典雅,遠比他們位於新店的別墅及士林的家要來得舒適好幾倍。
她怎麼看都不覺得這兒有人住過,跟新的一樣嘛。沙發、桌椅、廚具、衣櫃、電視、冰箱、洗衣機和電腦……一樣也不缺。牆上還掛著夏卡爾和瑪蒂斯的畫。那是她最喜愛的兩位畫家。
瓷器花瓶和玻璃水容器潔淨得一塵不染,連床上的寢具都散發著一股簇新的香味,書架上成套的張愛玲小說集、巴爾札克、福樓拜、雨果、莫泊桑及左拉等法國文學家的著作,統統是她喜歡的書籍。
這麼巧?
環視屋內一圈,她直覺受騙了。雖然老爸辯稱這些家具都是他新買的,那牆上的壁紙呢?燈具呢?為了她這個可憐巴巴的女兒,他舍得花上百萬來裝潢?
老爸是滿疼她的沒錯,但以他區區一名即將退休的材料室經理,委實教人難以相信他能有如此的大手筆。
是水雲揚。再笨都該猜得到是他。但,所為何來?想金屋藏嬌?
蘇柳紅忍不住自我嘲笑一番。好笑,真的很好笑!她倒要看看一個棄她如敝屣的男人,將用什麼樣的方式恩寵她。
讓人氣餒的是,連著一個星期他沒消沒息,連通問候電話也沒打來。也許她猜錯了,這房子說不定真的是老爸特地為她布的置的,和水雲揚一點關系也沒。
再說,只有老爸才清楚她的喜好,水雲揚豈會知道?
真傻,人家壓根就沒當她一回事,她居然自作多情,胡思亂想一通。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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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22:05
第十三章
既然水雲揚不來,老爸又嚴禁她和蔔紹曦牽扯不清,感情世界突然一片空白,正好騰出時間來找工作。
柳綠說對了,這陣子景氣真是越來越差了,在校成績特別優秀的同學,也不見得能一畢業就找到理想的工作,何況是她。
當初能順利進入鴻喬物流上班,她原以為是憑借著自己的真本事,一路過關斬將得來的,現在想想,說不定有一半原因是來自水雲揚,雖然目的不明,但她相信她和水雲揚不會就這樣切得干干淨淨。
又一個星期過去,在她寄出第二十一封履歷表時,終於接獲五個面試的機會,但每一個都被她三振出局。那些公司不是薪資過低,就是老板企圖要她一個人當三個人用,或者,並非正派經營的產業。
完了,她果然不是走正途的料。
「你啊,骨子裡就跟你媽一個樣,永遠做不了正室夫人!」
洪燕慈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令蘇柳紅方寸間一陣刺痛。倘使她真是個浪蕩的拜金女,她就不會那麼輕易放過蔔紹曦,也不會退還他送的高檔首飾;如果她真是那樣的女人,怎麼會不緊緊的抓住水雲颶,從他身上狠撈一筆。
她很清楚,她不是壞女人,她母親也不是。母親之所以到酒家上班,必然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只是沒有人體諒她,反而在她行為稍有違反常規時,就拿帽子扣她,就殘酷的將她打入地獄。不管她多努力,似乎注定一輩子磨滅不掉出身卑賤的烙印。
窮困的人沒有驕傲的權力?
她該好馬吃回頭草,請水雲揚再給她一個機會?
幸好,就在蘇柳紅即將為五鬥米折腰之前,他終於來了。
她懶得去猜測究竟誰給的地址,為什麼他會知道她搬到這邊來?她急於知道的,是他意欲何為?
好久不見。她在心裡跟他說。水雲揚依然氣宇軒昂、俊逸自若,看來沒有沒為情所苦,真教人泄氣。
他在她身旁坐下,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我一直期待你能自動復職。」
「我想過,但沒臉回去。」她坦白的秋瞳清澈明亮,沒有一絲雜質。
「非要我親自來請你?」語調中有點疲憊。
「你不來,我怎麼知道還需要堅持到幾時?」她為他倒了一杯溫開水,因為經濟拮據,她三天前就已經沒咖啡和茶可以喝了。
水雲揚蹙了下濃眉,睇視她的目光有著不解和困惑。「我從沒見過一個蓄意頹唐、墮落的人,還死要面子。」
「現在你見到了。」蘇柳紅對著水杯低笑,「這就是人性的矛盾。富貴人家有富貴人家的維谷,窮人家有窮人家的兩難。好比你跟我。」她轉身正視著他。嘿,他面上果然現出痛苦的神色。
「你愛我,卻不敢愛得理直氣壯。」她踱到落地窗前,接著說:「我想勾引你,卻也沒膽量堂而皇之,所以我們都浪費了許多寶貴的時間。」
「過來。」他音調雖低,但飽含著足夠的威嚴。
蘇柳紅乖乖的走到他面前,直接偎進他懷裡,右手食指指著他的胸口,「不必壓力沉重,我們各取所需,一旦大限來到,只要拍拍屁股,瀟灑的揮揮手,就能自由自在去開創另一番天地,何樂而不為?」
「我從來沒那樣的念頭。」他渴望的不是速食的情愛。
「現在開始還來得及。」她必須先教他使壞,這樣才能遂了她的心願,將來也不會有太大的負擔。
水雲揚冷冷地看著她獻上的紅唇,復雜的眼神中閃燦著如子夜星辰般的光芒。
這樣美麗的她還誘惑不了他嗎?蘇柳紅無聲地嘆口氣,再接再厲使出渾身解數。他是她目前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浮木,絕不能讓他輕易離去。
盡管她在愛情和性愛這方面的知識和技能太過貧乏,但靠著女人天生的本領,她依然挑動了他體內幽微的動情激素,再有定力的男人也禁不起似水柔情,何況他原就有心。
水雲揚吻住她的唇,摟住她的身,再澄明的理智都無能為力了。
她沒有他想像的經驗老到呀,這女人多麼「用力」的在取悅他,卻處處顯得生嫩而笨拙。
有了這層體認,他總算完全敞開心胸,接納這心儀已久的女人的挑逗和撩撥。
兩具火熱的軀體,從客廳繾綣至臥房,糾結得難分難舍。完全沒有心理准備之下,蘇柳紅竟然就這樣把自己的身體交付出去。
可真正令她手足無措,卻是床上的那片落紅。
「不必驚訝。」她可笑的安慰水雲揚,「那天我到醫院以後,順便做了處女膜手術,所以,呃……」
水雲揚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痛苦、激越還夾雜著許多不明成分。他再次按倒她,這回要得又凶又狠,近乎粗暴。
不知什麼時候,黑幕已然低垂,幽夜中傳來他急促的喘息,一滴滴成串的汗水淌至她臉頰,如淚般緩緩地暈化於枕畔間。
她光裸著身子走進浴室,在水氣氤氳中看到鏡中的自己,兩頰泛起潮紅,令雪白的面龐更加嫵媚動人。
不想問為什麼?整個過程是那樣甘醇香甜、絲絲入扣,這就夠了,即使後半段有些美中不足,但也並不是太糟糕。
直到她衝洗完畢,包裹著浴巾出來,水雲揚仍裸著上身,靜默地躺在床上。不需要燈光,她也仿佛能看見那雄健壯實的身軀,擁她入懷時的孔武有力模樣。
「總經理,」扭開床頭櫃上的小燈,她坐上床沿,身子傾斜向前,故意露出乳溝,「以後我是回去當你的風流秘書,還是窩在這兒,專心等候你偶爾心血來潮時的眷顧?」
水雲揚保持著一貫的高姿態,抹去方才的激動忘情,瞳仁內流淌著無痕的水波。
過了很久很久,他從脫下的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張空白支票及筆,迅速寫了一個教人咋舌的數字,然後放進她手心。
「從今天起,你不許有別的男人。」只要這層關系仍在,他必得是她的唯一。
台北下起入秋後的第一場雨,淅瀝嘩啦,直下了快一個星期,又濕又粘的感覺教人變得懶洋洋,對啥事都提不起勁。
蘇柳紅穿著一襲粉藍色薄絲睡袍,站在水珠滿布的窗前,窗外的紫藤禁不住風吹雨打,垂頭喪氣地發著嗚咽哀鳴。
由十六樓的高處俯視大台北,雨夜的都會,繁華中有著璀璨的寂寥,只有落寞和孤獨的人才啜飲得出這份蕭索。
連日來,水雲揚總是在午夜到來,清晨即離去。有時熱情、有時冷冽,但他總是要她,很要,且從不厭倦地。
揮別可憐兮兮的灰姑娘生活,日子突然錦衣玉食了起來。水雲揚是個大方的情人,珠寶、華服,從不吝於給她。但他從不陪她去挑選,要不給錢,要不叫人送來整冊的目錄,一切由她決定,他只負責買單。
他像藏匿一件寶物,更像遮掩一個恥辱般,將她密密實實的與世隔離。她從沒陪他出去吃過一餐飯,也沒見過他的任何親戚朋友。她像個隱形人,只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用完了就丟在一旁,不得抱怨,不得發牢騷。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天天等候日落黃昏,等候夜燈的光華照耀著台北城,以及這個沒有人聞問的角落。
老爸一定不知道水雲揚存心納她為情婦,否則他斷然不會答應把她送進這屋子。
然而很不幸的,她根本不是當情婦的料。短短一、兩個月,她已經悶得快爆掉。
水雲揚不准她有別的男人,可並沒有禁止她外出。決定了,她要出去透透氣,趁著雨霽天晴,出去見見外邊的花花世界,也讓這個世界見見她。
換上碎花洋裝,腳上是同色系的高跟涼鞋,手裡拎著粉藍花色的洋傘,往鏡子前面一站,老天!她可真是只如假包換花蝴蝶。
近兩個月不見天日,她的膚色變得更白,和憔悴的蒼白不同的是,她眼底眉下盡是潮紅粉嫩,像吸足了營養的玫瑰花。一切都得歸功於水雲揚。
今天是星期五,台北街頭已經開始嗅得出周末特有的休閑與歡樂氣氛,那種氣氛就是該堵車的地方還是照樣堵車,該人潮洶湧的地方也還是人潮洶湧,只不過比平常要嚴重個三、五成左右。
蘇柳紅來到美術館前,想看畫展。這兒是台北最富藝術氣息的地方,她以前常想,將來如果攢夠了錢,就到這附近買棟房子,每天吃飽就逛過來欣賞各式展覽,逛累了就到前面的歐式餐廳吃一客簡餐,喝杯曼特寧,生活既充實又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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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22:22
第十四章
「蘇柳紅!」冷不防地,有個男人連名帶姓的喊她。
蘇柳紅忙轉過頭張望。
「喂,你不在公司,跑這兒看畫展?」範定岳頭上綁著一條藍色包巾,嘴裡噙著笑,兩手叉在腰上,擰著眉頭,將她從頭打量到腳。「哇,數月不見真教人刮目相看呀你,標致之外還多了一份……呃,成熟的嫵媚。」
「多謝誇獎。」她堆起假笑,千嬌百媚地輕點著頭。該死的東西,沒事出現在這兒,破壞她大好的興致!「水雲揚沒有告訴你,我已經被他開除了?」
「怎麼會?」他瞪大眼睛。「上回世貿那個展覽成功極了,你們公司的行銷部經理還直說要好好獎勵你,怎麼你反而被開除了?」
「一言難盡,總之我現在是名副其實的台北游民,如果沒別的事,我要進去欣賞大師的畫作了。」
「等等,我話還沒說完哩。」範定岳不識相的非跟上來糾纏一番不可。
這男人其實話不是太多,也不至於太討人厭,但纏人的功夫卻是一流。
「水雲揚到底為什麼開除你?」口氣大有為她打抱不平的火藥味。
「他做事只憑高不高興,哪需要理由。」拜托別好管閑事了行不行,再問下去她就保不住隱私了。
「豈有此理,我找他理論去!」
「別!」蘇柳紅連忙攔住他,「我現在過得很好,也不想再回去干那勞什子秘書了,真的。」
「是嗎?」瞧她神釆亮麗的模樣,似乎真的過得不錯,但,怎麼可能?這年頭失業是多麼凄慘的遭遇,難不成她是家世烜赫的千金大小姐?「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還想找工作,歡迎到我的工作室來,我保證薪水絕不比水雲揚給的少。」
很夠義氣嘛。蘇柳紅快速瞄了一眼名片上所印的「十五街廣告坊」,感激地道謝再三。
「水雲揚那人看起來滿好的,怎麼會那麼不講理呢?」範定岳仍為她被開除的事憤憤不平,「我都已經跟他解釋過了,我碰都沒碰過你,雖然我很想那麼做。」
「你跟他解釋過了?」難怪他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轉變,原來是這麼回事。
一個患有感情潔癖的男人,最是要不得!等哪天她吃干抹淨,鐵要狠狠甩他個措手不及,讓他知道她可不是好惹的。
「喂,在想什麼?」他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招魂一樣。
「沒,在想你為什麼也不好好上班,混到這兒來?」
「嘿,我是藝術工作者耶,這種地方正是我們三不五時該來窩一窩的。」範定岳把眼光停駐在她臉上,「你真的變得更美了,很邪門哦!」
「少胡扯了,改天我上門乞討時,可別推說你不認識我。」
「開玩笑,真有那麼一天,區區敝人在下我,包准打開雙臂先給你一個熱情大擁抱,再留個山寨夫人的空位給你。」
聽到山寨夫人這種字眼,蘇柳紅前額登時垂下三條黑線。
「真好心呀你。」唉,與其跟這種自大狂瞎攪和,還不如去兒童樂園釣小凱子。
又耗了三十幾分鐘,總算送走這位面冷心熱一相情願的好男人,這下可輕輕松松欣賞名畫了。
蘇柳紅走出美術館已快到晌午時分,肚子卻一點也不餓,買了一支冰淇淋,她邊舔邊想著接下來要到哪兒打發時間。
像約好了似的,所有她不想遇見的人都在這時候冒出來。遠遠的,她看見在學校裡苦戀她的林正朝她走來。該立即閃人,還是大大方方的和他打聲招呼?
一走了之顯然來不及,他已經發現她了。簡短寒暄兩句,兩人就相對無言,尷尬地坐在一張鐵椅上,各想各的心事。
林正看她的眼神一直是溫柔得可以融化一缸子的千年玄冰,這樣的男人最教她充滿罪惡感。
與其了無目的瞎耗,不如揮揮衣袖說再見吧。
「我想——」她才開口,他便打斷她的話。
「下個月初,我就要到英國去。」他口氣有著焦急,「我去你家找過你幾次,沒別的目的,只是想跟你道別。你好嗎?我聽說你離開那家物流公司了?」
蘇柳紅點點頭,想轉移話題,「真羨慕你,想出國就出國,什麼都不必考慮。」
「如果你願意,很歡迎跟我一道走。」他滿是期待的眼神,令人看了不忍。
「謝謝你,但,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什麼名目呢?既不愛人家,當然就沒理由也不該讓他花大筆銀子,只為一圓她的留學夢。
「我在你心目中仍然排不上位置?」語氣有些酸澀,有些尖銳。「聽說你那位蔔先生已經結了婚又離了,而且離婚不久,馬上又跟別的女人共結連理,那樣的男人值得你付出真心?」
蘇柳紅微微錯愕,接著低著頭,一口將剩余的冰淇淋全吞進肚子裡。
蔔紹曦幾時結的婚,又什麼時候離婚的?她全然未曾聽聞呀。那麼快?簡直兒戲嘛。
水雲揚天天到她那兒,竟然連提都不曾提起。
「不必為我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笑著伸出手,「有時候當朋友比當情人容易,也長久。」
林正緊緊握住她的手,雙唇因激動而顫抖。「我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你。如果有一天你累了、倦了,務必記得,有一副肩膀願意永遠當你最後的依靠。」
「謝謝。」除了這兩個字,她真的說不出別的話語。
感情這東西就是這麼傷人、惱人又完全勉強不來。這個好男人,很快就會遇上一個懂他、惜他又愛他的女人,這是情感不滅定律。她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不相信「此情不渝」這樣的愛情神話。
衝著林正的情深意重又出國在即,蘇柳紅非常夠意思的請他看了一場電影,還吃了一頓晚餐,喝兩杯咖啡,在近午夜時分才回到住處。
今晚水雲揚沒來,倒是在她臨睡前給了通電話,要她明天陪他出席一場晚宴。
「你今天出去了?」電話那頭的口氣像在質詢犯人。
「唔。」她實話實說,「在美術館遇見一個老同學。」
「男的?」
「男的。」心底沒有鬼,她回答得很坦蕩,卻也不免有一絲絲的擔憂。水雲揚這人雖然慷慨大方,但在某方面又小氣得讓人費解。
聞言,他沒有說話。
這樣無言的靜默最是教人受不了,約莫過了一世紀那麼長,才聽到他低緩的語調。
「明晚七點我去接你,盡早做好准備。」
「好的。」掛上電話,她仿佛仍可聽見話筒裡傳來他低沉、自制又浮躁難安的喘息。
頭一遭喲,他怎會突然要她一同出席宴會?明天,他會要她以什麼樣的身分出現?
蘇柳紅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甘願當個沒名沒分的情婦以來,她不是沒想過自己的未來,萬一哪天水雲揚結婚了怎麼辦?萬一那個正室找上門來興師問罪,她該如何應對?
不相信愛情,不需要婚姻,是身為情婦的首要條件,除此之外,她該努力充實財庫才對,但為何每回面對水雲揚時,她總是忘了獅子大開口,忘了要狠狠刮他一頓粗飽?太要不得了!明天,明天一定要記得把拜金女該有的德行表現出來,才不枉這八十幾天的犧牲、奉獻。
今夜的宴會可謂冠蓋雲集,主辦人是台北群億集團總裁程天旻。
群億這幾年生意越做越大,繼去年跨足證券業以後又宣布加入長泰金控,更是如虎添翼。蘇柳紅只聽說這位程大老板一口氣娶了三個老婆,卻不曉得他的兩個兒子,正巧都是水雲揚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的前後期同學。
蘇柳紅今晚穿了一襲剪裁得十分貼身的黑色雷光綢低胸晚禮服,當她曼妙的身段出現在晚會現場時,所有人的眼光就無法不注意到她。
單單她一個人已是艷光四射,再加上儀表出眾的水雲揚就更加耀眼奪目了。
蘇柳紅巧笑倩兮地挽著他的手臂,一一和各個名流巨賈談笑風生。她很清楚眾人對她的驚艷讓水雲揚有些不自在。
到公寓接她時,他就對這件令她曲線畢露的禮服頗有微詞,現在看到男士們對她誘惑般的暴露顯出舔嘴咋舌的饞相,就更加的不高興了。
宴會開始了,她那一身線條簡單、色感強烈的禮服在水晶燈的照耀下光華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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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22:33
第十五章
水雲揚與她跳完第一支舞,又接著第二支,生怕有人從中奪走她似的。蘇柳紅竊竊地低笑。這個比誰都慷慨的男人,開始現出他的小心小眼了,他甚至不滿每一雙在她身上流連不去的眼睛。有意思。
現在她有一些些明白,他為什麼要藏著她了。他不許別人分享她,即使僅僅只是眼睛吃冰淇淋也不行。
「看著我。」他命令著。
她照做了。要和他相看兩不厭並不難,像他這麼俊美的男子,就算看上一輩子也能興味盎然。可,興許是天性的不安分作祟,她那水靈秀致的秋波就是會忍不住到處飄漾流轉,一會兒停佇在程家長子的身上,一會兒又不由自主的飛到某個銀行小開那兒。
不久,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蔔紹曦。他帶著他的新婚妻子一齊到來。據林正透露,這位新任的蔔少奶奶是台灣三大網站之一的董家千金。
乍見蘇柳紅,蔔紹曦臉上掛著五秒鐘的僵硬,然後整個晚上,他幾乎情不自禁的把眼珠子盯在她身上,氣得他的新婚妻子幾乎要當場翻臉。
「雲揚。」程大少前來招呼,讓水雲揚不得不暫時放開她,並囑咐她自行去拿點東西吃。
蘇柳紅拿起高腳杯在手中晃著,冷眼望著這群非富即貴的名流,口蜜腹劍、虛情矯作地談笑,也不禁興起萬千的感慨。這就是人生,虛虛實實,永遠分不清真假。
她獨自悠游在自我的世界中,越是孑然無求,越是能保有泰然的心性,也就越能自得其樂。
可惜她的快樂沒能持續太久。
「柳紅。」
輕柔的男嗓音在背後揚起,她訝然回眸,兩名男子也同時睇視著她。是季國欽,和另一個不知名的男子。
「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你,真難得。」季國欽欣喜若狂地把她介紹給一旁的友人,「仇浩白,她是我教過最聰明慧黠,也最教人頭疼的學生。」
「幸會。」仇浩白斯文有禮地頷首,一身儒雅的唐裝,和這兒的調調很不契合。「蘇小姐這麼優秀,想必已在商場上頭角崢嶸。」需知這場盛宴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來的,依她頸上這串價值不菲的南海珍珠項鏈判斷,她應該已在商場上爭得一席之地。
「汗顏得很,我現在正處失業中。」此言一出,兩個大男人同時張開嘴巴,半晌闔不回去。蘇柳紅邪笑地對仇浩白伸出手,「嗨,我叫蘇柳紅,很高興見到你。」
他斯文地握住她的手,淺笑中很有書卷的氣息。「我和你季老師是同一個研究單位的研究員,今天主要是為了一筆研究經費,來找鴻喬物流的總經理水雲揚先生贊助的。」
找他?
世上就有這麼巧的事,蘇柳紅還在思忖著要不要告訴他們,她其實和水雲揚挺熟的,也許可以幫點忙,怎知,說到曹操,曹操就來了。
水雲揚低沉冷淡的嗓音在她頸後響起——
「蘇柳紅,有空陪我跳支舞嗎?」
「當然。」她有什麼權利拒絕。向季國欽和仇浩白投以歉然一笑,她很快地投入他的臂彎中。
沒走幾步,季國欽叫住她,「柳紅——」
「我們待會再談。」她才一說完話,水雲揚便一個旋轉將她拋往另一邊,以便拉開她和「閑雜人等」的距離。
蘇柳紅回頭瞧見他微怒的面孔,怎麼回事呢?
「他們又是你的老同學?」口氣很酸哦。
存心氣他,她故意回答,「不是老同學,是舊情人,你知道的,我這人一向交游廣闊。」
雙雙走入舞池,黃暗的燈光讓他們看不清彼此的眼,但他一手搭在她的腰上,卻猶如芒刺一般,只稍稍加點力道,就令她忐忑難安。
「立刻改掉這種惡習,學著潔身自愛。」他伸出另一只手,雙手在她腰間箝制得更緊一些。
蘇柳紅覺得呼吸困難,她整個人貼住他的胸膛,氣息因他的熱力而紊亂。
「放心,我是很有職業道德的——啊!」一陣吃痛,害得她低呼出聲。
她的話讓他勃然大怒,「再敢信口胡言,當心我不輕饒。」他附在她耳邊低語,很輕很輕,卻比手勁更充滿力道。
「我說錯了嗎?」他倆之間存在的難道不是僅止於桃色交易W蘇柳紅的心緊了下,很快的發出干笑。「有時你真令人迷惑。」
「是嗎?」他的手勁轉松,眼中泛著柔情。「我以為你夠了解我。」
「了解一個人需要很長的時間,如果你沒太早厭倦我,也許有朝一日,我能成為你的知心好友。」寵幸越久,撈得越多,此乃情婦一族的至理名言。
「你在跟我索討天長地久的承諾?」他語調譏誚,卻恍似另有深意。
「天長地久?不不不,請千萬別誤會。」怕水雲揚認為她貪得無饜,將來恐死纏著他不放,蘇柳紅急忙撇清,「人家只是希望多過幾天不愁吃穿的日子,你知道的,我出身貧寒,這等優渥生活簡直像天堂般快活又逍遙。」
「除了物質享受之外,難道沒別的因素讓你心甘情願跟著我?」他臉色又變得超難看了。
這個人真是不好伺候,火氣說上來就上來,完全不需要理由。
「你指的是愛?」她失聲低笑,「很抱歉,從我出生兩個月之後,就沒有人教我這個字該怎麼應用,沒有人愛我,我當然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愛人。」
「現在開始學習還不算晚。」他低首親吻她的耳垂,極濃情蜜意且旁若無人地,一次又一次,恍如挑逗。
蘇柳紅可以感受到無數異樣的眼神朝他們投來,這讓她渾身不自在。
丟了工作,馬上又淪落為水雲揚的愛人同志後,她的個人聲譽已經從谷底繼續向下滑落至萬丈深淵了,現在這樣當眾被當作玩物般戲弄,想必遲早要成為千夫所指的壞女人。
「不要拖著我一起冒險,」她左轉右轉,企圖避開他綿密不絕的吻,可惜未能如願。水雲揚就有這個本事,凡他認定的,即使只是舉手投足,也得按照他的指令進行。「愛情是我這一生最不需要的行頭,我不要傷心,不要絕望,更不要愛與被愛。」
「總有你要的東西。」他俊朗的神釆忽地黯然失色,炯炯的目光中閃耀著凌亂的星芒。
「當然。」她倔強地牽動嘴角。
「例如?」霎時,他眼底堆積著更多星火。
「今夜不適合掏心,也許……」苗頭不對,還是少說為妙。
「說。」他慍怒地下達命令。
惡人無膽,就數她這一型的。水雲揚幾個凶巴巴的眼神,她就很沒骨氣的全盤招供了。
「及時行樂,生命苦短又缺乏保障,我只經營獨資事業,以免合伙人臨時落跑,害我傷身又傷財。」快樂不需要找別人幫忙,愛情則否,不管那個「他」是變心也好,夭壽短命也好,自己都免不了要落個失敗的命運,比較起來,及時行樂可是要保險多了。
方才昏暗的燈光再度轉為明亮,連續著三支舞跳下來,蘇柳紅兩腿已累不堪言,幸好水雲揚已牽著她退向一旁的角落。
「所以你維持每場戀愛都淺嘗即止?」他冷冷地托起她的下巴,在嫣唇上啄了一口又一口,像在作戲給某人看。
今天的宴會來了太多她的「老相好」,難怪水雲揚一肚子酸醋。
蘇柳紅非常自以為是的認定,他的「表演」只為了激刺蔔紹曦和季國欽等人,直到瞟見蔔紹儀和廖聚美哀怨的眼神。
她們是幾時來的,她怎麼沒發現?
「太多女人想跟你一生一世,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你又何必堅持呢。」從他的肩膀看過去,廖聚美正在瞪她,老天!她的眼珠子幾乎要噴出火來,好可怕呀!
「我只要我想要的女人。」語畢,他再次將她鎖進臂彎裡,逼她依著他的步伐滑進舞池翩然起舞。
這一刻,蘇柳紅凜然發覺他原來也是頂絕情的,在情愛的領域中毫不妥協,即使只是一抹安慰性的微笑也吝於付出。
「為什麼是我?」這問題早在先前就該提出,奈何當時她正意亂情迷地忙著適應被豢養的新角色,無暇他顧。
「現在才問不嫌太遲?」他縱聲大笑,飽含譏刺。
「好奇心使然。」她很清楚自己的美貌絕不是受他青睞的主因,他身旁從來就不乏美麗的女子,但除了這點,她還有什麼能吸引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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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22:49
第十六章
欸,真糟糕,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優點缺缺,才華也不足,家世更不值一提,果然不是當總經理夫人的料。
「快嘛,說來聽聽吧。」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憑哪一點打敗眾富家千金的。
「沒有理由。」他引領著她優雅地漫旋在舞池中央,不願再接續方才的話題。
愛情需要什麼理由?當四目交織的剎那,一切均屬多余,只要用心去感受,再愚頓的人都能明白那份來自前世緣自今生的牽引。奈何他滿溢的情愫卻教她摒棄於門外,多麼傷人的諷刺。
水雲揚腳步越來越快,幾乎一失手就要將她拋向九霄雲外……恍惚之中,他回到了十多年前那個仲夏的清晨,在台南鄉間的小路上,有個綁著兩條長辮子,美麗俏臉上滿是憂憤的小女孩,深深的吸引著他的目光……
愛一個人可以愛多久?十多年夠不夠?他的愛終究消彌不掉她心中的恨,這樣的愛如何天長地久?
及時行樂只是一個借口罷了,是她用來掩飾內心滿坑滿谷揮之不去的恨,這樣的人當然沒有能力去愛,一個不懂愛的人內心將是多麼的荒蕪、可悲而凄楚。
不要責備她的薄幸無情,該去憐惜她所承受的殘酷待遇。她需要的是更多無怨無悔的愛和包容。
宴會尚未結束,水雲揚已先行帶著她離去。回到他倆愛的小屋裡,極盡悱惻地纏綿一番後,他拿出脹得鼓鼓的公事包,將裡面的東西全部倒在床上。
「哇!」蘇柳紅乍見琳琅滿目的珠玉、寶石和水鑽飾品,驚叫得張大水眸,「這是……送給我的嗎?」
「唔,給你當玩具。」
「玩具?」她從小到大從沒有過玩具,第一次擁有的感覺竟是這麼的,呃……
高價而精彩。
她伸手拿起一只玉鐲看仔細,質地圓亮潤澤,晶瑩剔透;水鑽戒指也是光華奪目,五彩繽紛,這串黑珍珠更是漂亮得教人不忍釋手。
用膝蓋都猜得到,這些「玩具」絕對不是在玩具反鬥城買的。
「統統送給我?」她貪婪的雙眼馬上亮出兩個金錢記號,而且閃閃發光。
「夠不夠?」不夠他還可以再給。
「等我玩膩了,再跟你要別的。」貪心不足的小孩就該喜新厭舊。
自那日以後,她三天兩頭就能得到一項不是普通人玩得起的高級玩具,諸如汽車、服飾、最新款的手機和名表。半年不到,水雲揚已幫她換了三棟房子,而且一棟比一棟大,一棟比一棟裝潢得更豪華。
當她猶來不及煩惱怎麼打理這麼大的屋子時,兩名幫佣的僕婦已先後前來報到,其中一名負責清潔和照顧花花草草,另一名責專門為她料理三餐飲食。
午夜夢回她不再從驚駭、恐懼中嚇醒,水雲揚溫暖的臂膀總是在第一時間將她環摟入懷,安慰她多年滄桑的心扉,他的無微不至及精心策劃讓她甘心成為乖巧聽話的愛奴。
他是存心的,存心要寵溺她、慣懷她,讓她今生今世再也離不開他。
所有童年她不曾得到、渴望得到的,他統統幫她實現了,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貪求苟安的人性,開始無聲無息的啃食她當初強力武裝的虛冷表相,她不知不覺地愛上這現有的一切,更生怕自己像灰姑娘一樣,在午夜十二點變回一文不值的小可憐。
她怕,很怕。
在一個寒冬的破曉時分,蘇柳紅披著暖暖的鵝黃色睡袍,兀自站在面向茶花盛開的中庭陽台上,情緒一時失控地哭了起來。
夫復何求?她不斷的自問。水雲揚給了她全世界,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然,為何當她擁有一切之後,尚有如此深沉的失落感?她在冀求什麼?
蘇柳紅心知肚明,是她自己快撐不住了,這場謝絕情愛的追逐游戲再不落幕,萬劫不復的將會是她。
前些天和蔔紹儀又狹路相逢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樣瘋狗似的亂咬人,卻相當雞婆的告訴她水雲揚被父母慘烈逼婚的消息。
干她何事?從第一天起,她就做好了分手的准備,到時只需揮揮衣袖,帶走她一大箱的玩具就可瀟灑告別西天的雲彩,連眼淚都不必流,傷心當然更是多余。
蔔紹儀說水雲揚的父母已經幫他選中一位門當戶對的好女孩,她姓卓,已被安插進鴻喬物流,擔任董事長特別助理的工作。
嗄!果真如此,那她不是沒戲唱了嗎?瞧蔔紹儀那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她真該來一段三聲無奈應應景。可惜她天生淚腺不夠發達,想看她自怨自艾,只有等下輩子了。
不過,既然快成為棄婦了,她總得算算身邊的錢財夠她揮霍多久。
背後環上來兩條手臂,緊緊纏住她的腰。他也醒了,是啊,上班時間就快到了,這男人的生理時鐘精准到即使徹夜狂歡,也能在鬧鐘響起的前一分鐘睜開眼睛。
水雲揚溫潤的唇順著她光滑的頸項,沿著香肩來到雪白的酥胸,然後含住她兩粒粉紅的蓓蕾,流連甚久。就一個即將娶妻的人而言,他的行徑可算是相當頹唐、放浪,希望水家兩老別太怪罪才好。
「我看到你床頭櫃的抽屜裡多了一些小藥丸,生病了?」扳過她的身子,將她納入懷裡,他寵溺她的樣子儼然像個慈父。
「不是,那是避孕丸。」就他兩人目前的關系,保證是「兒童不宜」。
「你不想懷孕?」他眼底隱隱有些風浪正形成。「一旦有了孩子,就更能予取予求,那不是你渴望的?」
「孩子是以後的事。」她嬌柔地與他相擁,「等我不再迷戀你的身體、不再貪求你的歡愛,屆時,或許我會想要生個孩子來打發時間。」
「你只要我的人,不要名分?」他笑,晨曦中一抹金黃輝映著他燦爛的笑容,俊美得讓人沉醉其中,再也不願醒過來。
「名分又不能當飯吃。」她調皮地在他胸口劃圈圈,「人心易變,你也不能例外。今天我是你的新歡,明天我就成了糟糠、賤內、拙荊,天底下沒有比男人的心更不可靠的東西了,我寧可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笑顏更深了。
「想不想打個賭?」他低首,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雙眼直睇著她的。
「賭什麼?」從一開始,她不就已下了極大的賭注?
「賭誰的心最不可靠,誰最善變。」他用鼻尖磨蹭著她的,接著一口咬住她的猶豫不決的唇。
「怎麼賭?」呵!疼呀,這人真不知輕重。
「不婚。你不結婚,我也不結婚,等哪天我們都厭膩了這樣的關系,就相偕到法院去,請個法官幫我們公證,然後老老實實、安安分分的做一對平凡夫妻——」
「然後天長地久,」她很快地接口,「白首到老?」
「賭不賭?」他步步為營,設計這個陷阱,等著她往下跳。
「輸的人該如何?」她的勝算大約九成,而他,根本連一成都沒有。
「倘若我輸了,你可以得到我全部的財產。」夠慷慨吧。他的錢是他的,她的錢也是他的,她輸了頂多物歸原主,贏了可就跟中了樂透頭彩沒兩樣。
蘇柳紅眼裡的金錢Mark,跟吃角子老虎一樣,同時出現成千上萬個。
「賭了。」笨男人。
她天真的以為,輸的一定是他,因為她是自由的,像漂泊的浮萍,乏人關照也不受約束;他則不然,他上有高堂需要交代,下有數百名員工等著喝他的喜酒,結婚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好樂呀!馬上就要擠身為富婆之林,她該去打聽一下,連方瑀那個發型設計師叫啥名字,呂副總統的服裝設計師在哪兒開業,還有影歌視明星們都到什麼地方打肉毒杆菌?
「萬一你輸了呢?」他似乎另有圖謀。
給什麼呢?她的財產根本不夠看,做牛做馬又嫌笨手笨腳,那麼……人!她所擁有的全部加起來,就數她這個人最值錢了。
「你要的是我?」好個陰險的家伙。為了維持勝算,她必須努力冰清玉潔,當他忠誠的情婦,萬一有個閃失,就得奉送一生,做為賠償?
這下情勢大逆轉了,這個賭注無論橫看豎看,百分九十九輸家都極可能是她,原因是她既缺少定性,容易受誘惑又蔑視中國傳統婦女從一而終的美德。
「壞男人,你拐彎抹角想拴住我?!」沒那麼簡單!她雖是一匹桀傲不馴的脫韁野馬,但並非沒腦袋不懂耍小陰小險的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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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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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23:00
第十七章
「感到榮幸之至?」水雲揚帥帥的笑臉上,有著躊躇滿志的傲氣。
「我想不出當你一輩子的情婦後,怎麼回去光宗耀祖?」還榮幸咧!欸,男人就是這樣,施點小恩小德就以為是天大的寵愛,非要你感激涕零不可。
「妻這個角色,也不是不能給你。」他注意著她神情的變化。
「代價呢?」她根本不想要答案,忙用食指壓住他的唇,制止他開口。「隨便問問,請勿當真。」
水雲揚張口咬住她的手指,薄怒的啃囑著。
「你要遲到了。」快把指頭還給我!「呵,好痛!」
他笑著放開她,到浴室梳洗。
這男人莫非愛上她了?據說他從不沾染其他的女人,在公司,許多女秘書、助理對他傾慕得無以復加,卻沒有一個人能得到他的青睞。只除了她。
真是這樣的話,那……那位卓小姐呢?他將如何安置她?娶或不娶?
倘使他發現,經過了半年多之久,她仍認真保持著當初玩世不恭的心態,而非嘴巴上隨口胡審,是不是會怒火衝天的要她付出慘痛代價?有時她當真有點希望他是個拈花惹草,放浪到無可救藥的花心大蘿蔔,才不會讓她越玩越提心吊膽。
然而,倘若他真是那樣的人,她又怎肯陪他玩上一手?整整八個月又十六天,她非僅潔身自愛,根本是安分守己到不行,為得又是什麼?
單純的以恩報恩?不,一定還有別的元素摻雜其中,而那個元素正是她最害怕的。
不行!得盡快想個辦法全身而退。痴心妄想是她這種出身卑微的女孩最不可以有的念頭,她母親的遭遇就是最血淋淋的借鏡。
直到水雲揚從浴室出來,蘇柳紅猶呆立在窗邊,腦中百緒雜陳。他裸著上身,來到她身旁,一手擱在她背後的窗框上,一手捧起她的水頰,在櫻唇上親了又親。
「不要試著逃走,我不會給你那個機會的。」習慣了他溫暖的羽翼,這世上還有什麼地方能讓她恣意悠游。
「縱使在你父母逼你結婚生子以後?」離經叛道不是他這等人種該有的行徑,太不符合社會期望了嘛。
一句話果然問得他默然以對。
可以想見,此刻的他必是陷入了天人交戰。蘇柳紅冷眼旁觀,心裡已有了最壞和最好的打算。
再過幾天就是農歷除夕,大台北的天空難得晴空萬裡,蘇柳紅原決定要到淡水走走的,沒想到一早就接到蘇柳綠的電話,說是洪燕慈要她回去吃中飯。
很不尋常哦,洪燕慈向來連一粒米都怕她多吃,今天忽然請她回去,莫非是鴻門宴?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也太久沒回去了,每次都是約了老爸到外頭用餐,父女倆談談近況,就是絕口不提那個尖酸刻薄的老太婆。
她是有理由恨洪燕慈的,這麼多年來她受苦挨餓,生病無人聞問,都是拜她之賜。更早幾年,她連老爸為了維持一家和諧所表現出的懦弱隱忍都不能諒解。
直到她自己一腳踏入紅塵,親身經歷了人世間的情愛糾葛,才逐漸能體會當年洪燕慈不得不接受丈夫不忠的深沉痛楚。
她也有理由恨自己的,不是嗎?換個立場想,自己也許不見得能做得比她更寬懷更仁慈。
前仇舊恨要一筆勾銷是不容易的,但至少可以淡化,暫且不去想它,一切傷痛唯有等待時間去撫平。
回家以前,她持地到百貨公司繞了一圈,快過年了,總不好空著手回去。
坐進水雲揚買給她的燦金色BMWZ3,蘇柳紅邊開車心底邊琢磨著,老爸和洪燕慈對她的事知道多少?介不介意?
台北是個小地方,沒有什麼秘密是隱瞞得住的,何況還有一些三姑六婆就怕天下不亂,怎可能不到處去嚼舌根,編派她不是?
「紅紅!」車子剛停妥,她就聽到蘇柳綠大驚小怪的直呼,「真不准時啊你,都快一點了,哇!買這麼多東西,怪不得你要遲到。柳青,快來幫忙。」
站在大門外,蘇柳紅發現兩旁的牆面尚未貼上新的春聯。記得老爸總會在腊月二十四日前後,自己寫副春聯貼上,討個來年好彩頭,今兒是怎麼了?連牆上的青苔也未除去。
「爸病了。」走進小庭院,蘇柳綠附在她耳邊偷偷的說。
「怎麼回事?」上個月見到時,還好端端的呀,怎麼說病就病了?
蘇柳綠尚未回答她的問題,洪燕慈已經聞聲走了出來。
「欸,你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翅膀長硬,飛出去了;找了好男人,就從此跟這個家一刀兩斷了。」
蘇柳紅見她一手拿著菜刀,一手抓著鏟子,想是正在廚房裡忙。
「聽說爸病了。」跟這種人說什麼都是浪費唇舌,蘇柳紅把一大袋禮盒遞給她,直接走進客廳。
「他啊!」洪燕慈嗓門之大,三公裡外都聽得見,「是自作孽不可活,提到他我就有氣。」
廚房突地飄出一股焦味,讓她不得不趕緊衝進去處理。
蘇柳綠趁這空檔,細聲地跟蘇柳紅咬耳朵。「爸誤信趙伯伯的話,把退休金拿去買股票,結果差點血本無歸,他的病就是這樣來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洪燕慈火冒三丈。
蘇柳紅來到二樓主臥室,蘇朝棠正躺在臨窗的躺椅上,目光呆滯地望著無垠蒼穹。
看起來還不算太壞嘛,只是有點落寞,有點郁郁寡歡罷了。
把帶來的禮物擱往小茶幾上,她歪身坐在椅把上,雙手勾住他的頸子,輕輕喊了聲——「爸。」
蘇朝棠訝然回首。「哦,你幾時回來的,吃過飯了沒?我去巷口幫你買便當。」
「不用了。」蘇柳紅把他坐起的身子按回原位,錠著挺復雜的笑靨說:「阿姨會煮給我吃。」
「那個老巫婆,她煮的東西你敢吃?」言下之意,對洪燕慈頗為憤怒。
「不敢吃也吃了二十幾年啦,」她朝他扮了一個鬼臉,「幸好從來沒出事過,否則到哪兒去找個白馬王子來親我?」
「水雲楊比任何白馬王子都要出色得多。」他意味深長地吁了一口氣,「你和他的事我都聽說了。」
「哦。」這樣也好,省得她大費周章解釋,「他來找過您?」
「唔,來過幾次。」蘇朝棠拉著女兒到跟前,定定的望著她好一會才語重心長的說,「紅紅,爸爸年紀大了——」
「您年紀不大,」蘇柳紅搶白道:「您只是心境老了,區區一兩百萬就把您給擊垮了。」
「別提那檔子事,那是……唉!」老臉無光啊!
「好好,不提不提,總之那筆虧損掉的錢,我會幫您補上,以免大媽一天到晚給您疲勞轟炸。」她從皮包裡取出一本支票簿,撕開一張,迅速地填上兩百萬的面額後,交給蘇朝棠。
「水雲揚給你的?」他撫著她的長發,不舍的說:「你和他到底有什麼打算,就這樣不清不楚的攪和一輩子?」
「何妨呢?」她聳聳肩,「結了婚也不見得就能更美好,在台灣每三對夫妻就有一對離異,每兩對有一對是怨偶。」
「話是沒錯,但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盡管自己的婚姻並無可取之處,更談不上幸福,但為人父親的,總還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按著正常的步伐走完人生路。
「過一天是一天,只要天天快樂,未來會如何並不是我所擔心的。」老爸常半是抱怨,半是縱容的說,她是三個孩子中最叛逆最死硬脾氣也最教他心疼的,如今的墮落恐怕又更讓他加倍憂煩。
「你骨子裡還恨著我?」所以用這種方式來加以報復?
「恨你?」蘇柳紅大笑,「早八百年前的事了,放心啦,我不會拿自己的終身幸福當作泄恨的籌碼,我和他在一起,純粹是情投意合。」
「既是如此,為何不干脆定下來?」外面的傳聞有多難聽,連洪燕慈都不時在他耳邊冷嘲熱諷,搞得他受不了。
「爸,我有我的想法,您就別替我操心了。」她很清楚老爸一直不能接受她前衛、自主的觀念。當然,她也必須體念一個做父親的心情,都一大把年紀了,怎還能接受這麼新潮的思想。
當年他會不顧眾人反對,堅持將她接回來撫養,也許並非有意和禮教相抗衡,只是為了對這個既不美滿也不快樂的婚姻發出嚴正的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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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23:19
第十八章
在當年那樣保守的社會裡,他的行為已經大大違反衛道人士所能容忍的尺度,也讓親朋好友們瞠目結舌,只是他作夢也沒想到,二十年後,他的女兒比他更特立獨行,更視禮教如無物。
「我是你父親,怎能放任你胡來而不管?」蘇朝棠再三嘆息,「我聽說水雲揚的父母已經幫他相中了一門親事。」
消息傳得可真快,連她老爸都知道了。
「那個卓姓女孩的父親是雲林的望族之後,一個家族就出了十二個醫師,個個在地方上都有極佳的名聲。我們和他們比起來,簡直自慚形穢。」
「為什麼要比?我們誰也不比,我們只做自己,開開心心的活著,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她故作樂觀的說:「沒有水雲揚我一樣會過得很好。」
蘇朝棠撥開她右邊的長發,盯著她頸項間的藍寶石心型白金項鏈,勸道:「上天只給女人幾年的青春、美貌,錯過了這段黃金歲月,想要覓得佳婿良夫就不容易了。雲揚已是少見的好男人。」
「他是很大方。」一直不願承認他的確是少見的優質丈夫人選,這樣才能說服自己見好就收,走得了無遺憾。
「眼光也好。」他指的當然不僅是水雲揚選購飾品的鑒賞力。「我的女兒值得他真心對待。」
「爸。」蘇柳紅感動地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是基於彌補的心理嗎?孩童時候,她極需父愛的扶持和照拂時,老爸總是缺席,不是借故在公司加班,就是出差個十天半個月不回來,以避開洪燕慈永無休止的吵鬧。但這麼一來,卻害苦了她,洪燕慈把所有的憤懣全發泄到她身上,辱罵還算是最輕微的責罰,痛打加上不准吃飯才嚇人。
直到現在,她仍忘不了三更半夜挨餓到猛嘔胃酸的可怕經驗。
曾經有一次,洪燕慈連著一整天都不給她任何食物,到了第二天早上,才隨意塞給幾乎沒有力氣去上學的她,兩塊蘇打餅當午餐。那時老家隔壁住了一戶做木材生意的人家,那人家的大哥哥可能聽見她慘遭修理的聲音,竟然拿了一顆大蘋果送給她,可惜她當時年紀小不懂事,脾氣又倔,覺得羞恥丟臉極了,當場把蘋果給丟進水溝裡,想想真是不應該。
「不管以後將會如何,我想,再糟也不會比以前糟。」她自嘲且苦澀地一笑。
蘇朝棠臉色陡然一黯,「是爸爸對不起你。」
「都說別提了嘛,您怎麼又……」轉來轉去轉不出這些讓人心煩的話題,父女倆同時沉默了下來。
一段空白流過,蘇朝棠才又開口。「爸爸不是非要你嫁給水雲揚不可,只是希望你將來有個好歸宿。他毋庸置疑的是個乘龍快婿,但要當他們家的媳婦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蘇柳紅睜大黑白分明的水眸,等著他往下說。
「他父親有三個老婆,你知道嗎?」
嗄不會吧?
「妻妾成群在當年的富豪人家,是相當尋常的事。水雲揚的父親是木材加工業的龍頭老大,膝下有六個兒子,五個分別職掌他旗下的家族事業,只有水雲揚是靠著自己的能力打出一片天。」
「爸怎麼知道這麼多?」太不可思議了。
「他是我們的老鄰居呀,你忘了?那天在蔔伯伯家,我一時也沒認出他,是他後來跟我提起,我才記起來的。」
蘇柳紅的思緒快速翻飛,回到十多年前台南六龜鄉,那個青山綠水環繞的大宅院。
「爸,您指的是和我們只隔著一道矮牆的那戶人家?」印像中,他們家的孩子也不少,男孩尤其多,個個都比她大。
「沒錯,就是那位水伯伯。記起來了吧?水太太還常常送一些她自己做的餅干、蛋糕來給你們吃。」
「不是給我,是給柳青和柳綠。」所有的往事一一憬然赴目,難不成水雲揚就是當年那個好心的大哥哥?
那麼,他刻意接近她、追求她,是基於愛,還是基於同情?
「水伯伯快七十歲了,眾多兒子們急著卡位、爭家產,你嫁過去免不了會被卷入風波……」
蘇朝棠的話在她耳邊噏嗡作響,她卻一句也沒聽進去。
「吃飯啦!」蘇柳青在樓下拉開嗓門吼著,「紅紅,媽要你勸爸爸出來多少吃一點東西!」
「哦。」蘇柳紅猛地回神虛應一聲,馬上回頭問父親,「水雲揚家進不得,莫非您要幫我另擇對像?」
「爸爸正有此意。」蘇朝棠擰了下她的臉頰,「就怕你這匹難馴的烈馬不肯乖乖就範。」
「唷!你們兩個今天准備拿話當飯吃了是不是?」洪燕慈氣呼呼的上樓來,「還是要我請十六人大轎來抬,才脊賞光下來吃個飯?」
「下去下去,這不就要下去了嗎?」蘇朝棠眉頭皺得比死結還要緊。起身時,順手把蘇柳紅給他的支票塞到洪燕慈手中。「喏,紅紅孝敬你的。」
在這個家,什麼都瞞不了這個悍妻的耳目,與其將來被她發現再大吵一架,不如現在就給她,圖個耳根清靜,日子好過些。
「呵!」她再三望著支票上的數目,立時眉開眼笑,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我就說紅紅有出息,瞧,一出手就顯出闊氣,我們家啊就紅紅有辦法,將來我們都得靠她了。」
疲勞轟炸。蘇柳紅攙著父親急急走下樓,由於滿腦想著方才的對話,致使她這餐飯吃得索然無味,草草扒了幾口,就借口另外有事,准備離去。
「常回來啊!」洪燕慈倚在門邊,比蘇朝棠更殷切的叮嚀她,「回來前先打個電話,我煮你愛吃的菜給你吃。」
「哦。」實在不習慣這突如其來的熱絡,蘇柳紅幾乎是奪門而出。
待車子馳進市區,她的情緒才稍微平撫。
手機選在這時候響起,是範定岳打來的,約她一起到凱撒飯店喝下午茶。
她此刻心情頗壞,又不想一個人獨處,於是答應了他的邀請。
停妥車子,她剛從大門走進,陡地一陣熟悉的古龍水香味傳來,使得原本低著頭的她驀然昂首,在非常吊詭的一刻,迎面走出的男子也恰巧抬眼看向她,他身邊依偎著一名妙齡女子,想必就是卓小姐。
狹路相逢?蘇柳紅暗啐。該死的巧合!
並非她不能接受事實,而是……是什麼呢?她一時也釐不清,總之心裡頭五味雜陳。
他們剛從大廳走出來,想是才用完餐。蘇柳紅胸口一下子脹得滿滿的,不敢也不願再和水雲揚的眼光有所接觸,連忙故作不經意地撥弄垂在腦後的長發,將臉轉向一旁。
幸好範定岳適時趕到,紳士的挽過她的手,「嘿,那不是——」
「噓,別聲張,我不想跟他打招呼。」在擦身而過時,她還是忍不住瞟了眼水雲揚身旁的女子。
很美、很高雅,一身華麗的衣飾貴氣逼人。名門閨秀就是和市井小民的女兒不一樣。
蘇柳紅自慚形穢的加快腳步往裡走。
「小姐。」輕柔的聲音在背後叫住她。
她僵直地楞了半秒鐘才回過頭,「叫我?」
「你的絲巾掉了。」女子好心的說。
蘇柳紅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脖子,系在上頭的粉紅絲巾果然不見了,但,它並不在那女子手中,而是由水雲揚撿了起來。
「嗨,水大哥,」這下總不能故意視而不見了吧。範定岳禮貌的和水雲揚打招呼,「帶女朋友來吃飯?」
「呃,」他的目光快速移向蘇柳紅,但一閃即過。「是的。」
「雲揚,你認識他們?」
蘇柳紅審視著說話的女子。她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兩顆小虎牙,煞是可愛,年紀看起來應該和她差不多,但音調、舉止卻顯得相當稚嫩。
「認得。」水雲揚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走吧。」兩人步出旋轉門,他才忽爾發現絲巾猶握在他手中,忙轉過身。「等我一下。」
「紅紅。」水雲揚沒瞧見範定岳,猜想他大概已經先行進去了,於是大膽的抓住蘇柳紅的手臂,「你的絲巾,還有——」
「什麼都不用說,」她淡笑著接過絲巾,系回脖子上。「回去好好准備,我等著清點你的財產。」
「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他希望作番解釋,但時間根本不夠。
「有何差別,橫豎我們之間本來就不存在著忠誠這個東西,去吧,你未婚妻在等著呢。」甩掉他的手,她昂首闊步地走入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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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23:32
第十九章
裡頭範定岳正等著她,她趕緊綻出一朵冶艷的笑容,「找到你的手機了?」
「找到了,就在我的駕駛座旁,可能從公事包裡掉出來。」範定岳看著她的眼神有些異樣,「你和水雲揚怎麼回事?」
「沒事,」蘇柳紅信口撒了個無傷大雅的小謊,「他還欠我半個月薪水,硬是不肯給,壞男人一個!」
奇怪了,心湖莫名湧起的洶湧波濤是怎麼回事?喉嚨酸酸澀澀,難過死了。
是不是感冒,好像還有發燒?完了,她覺得妒火已經開始燦原,在她眼底、心口焚燒得劈泊響。
「喂,發呆呀?」範定岳以他一貫酷酷的口氣問,「人家有了女朋友,你很不爽?」
哪壺不開偏提哪壺,這種人最教人不得不擺壞臉色,可蘇柳紅又實在提不起勁應付他,只能假笑道:「水雲揚長得帥又多金,我怎不能稍稍表示一點暗戀之意?」
與其拚命撇清關系,繼而越描越黑,倒不如趟入渾水,模糊掉焦點。
「遲了。」他很酸葡萄的說:「想成為他的馬子,你可能要預約到西元兩千五百年。看到剛才那個沒有?她就是傳說中的白雪公主,是水雲揚他老爹特地幫他物色的未婚妻卓麗真。」
果然不出所料。
蘇柳紅白了他一眼。「既然知道人家的底,干麼還假仙兮兮的問:帶女朋友來吃飯?」
「說話時保留三分,可以讓人家覺得安全而舒服。這雖然是公開的秘密,但若是人家不願意大肆宣揚,我們又何必去點破。」
「商業哲學?」她知道冷酷只是範定岳的保護色,其實他內心裡比誰都深諳人情世故。
「沒那麼深奧,只是做人的基本道理。」他的笑意頗不尋常,「例如,有些話可以問,有些話還是留給當事者自己來回答。」
「想說什麼就直說吧。」她不是蠢蛋,一聽就知道他話中有話。
「你和水雲揚?」他故意停頓下來,等著她往下接。
「只是一場游戲一場夢。」想打啞謎?樂意奉陪。
「那麼外傳的都是真的?」他眼中有受傷的神色。
這男人剛才在水雲揚面前裝得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事實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何謂真的假的?人世間,虛虛實實,哪份感情不充滿著撲朔迷離、曖昧難分?」
「但你應該過得更好,更有尊嚴的被對待。」他突然握住她的手,真摯的說:「離開他,我保證不計前嫌接納你。」
「what?」損人不帶髒字,算你厲害。「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抱歉,我對窮小子興趣缺缺。」
「我並不窮,」範定岳不悅的說,「雖然比不上水雲揚,但絕對供得起你揮霍。」
「謝謝你的『寬宏大量』。」她譏誚的說:「比我好的女孩滿坑滿谷,你大可不必委屈自己去『不計前嫌』。」
「得罪你了?」他並不認為自己說錯話,「坦白講,你還談不上國色天香,但我就是為你著迷,人心真是奇怪的東西。」
人心的確教人摸不透想不通,當她第一次見到水雲揚就有種異樣的感覺,了解和他之間不會只是萍水相逢、擦肩而過;但也沒料到中間會有諸多糾葛,終至難解難分。
「耐心等候,你終會找到你的真命天女。」但絕對不會是她。
「你要再執迷不悟,到最後只會弄得身敗名裂。」
「意思是,我現在離那個境界還有相當的距離?」不壞嘛,她還以為這輩子已經不用巴望當個好女人了。
「蘇柳紅!」他氣急,粗魯的將她一把拉到眼前,「你不會希望一輩子當水雲揚的情婦吧,那樣的人生有啥意義?」
「我寧可當個讓人憐愛疼惜的情婦,也不願當個必須忍受丈夫不忠,甚至被丈夫拋棄的妻子。」兩權相害,取其輕呀。
「情婦的幸福時光短暫,而妻子卻有一生一世的歲月可以等待。」眼光要放遠呀。
「等待?對,你說到重點了,這世上多少為人妻的,終其一生都在等待,到了人老珠黃,等回的卻是個窮途末路的糟老頭;比較幸運的,老公死得早,還可以過幾年自由自在的日子,可也免不了落寞孤寂。當妻子有什麼好?你告訴我。」
「你太偏激了,並不是每個人的遭遇都那麼慘。像我媽,她就……」該死,一時間,他竟說不出他媽媽有什麼快樂的事。
一個女人一旦走入家庭,窮一點的就開始為柴米油鹽日夜劬勞,為孩子鎮日操心;有錢點的,便擔心丈夫會不會搞地下情,有沒有包二奶?
可,總有例外吧?
「嫁給我,我讓你體會做妻子的幸福與美好。」範定岳信心十足的說。
這回蘇柳紅再也忍抑不住了,扯開嗓門仰頭哈哈大笑,直笑到眼角滲出了淚水才停止。
那晚,水雲揚沒有回來,接連著一個多星期他讓她獨守空閨,悲慘的陷入水深火熱中。
除夕夜,她孤零零的一個人過,農歷新年依然不見他的蹤影。
人沒來,電話倒是來過幾通,但她一通也不想接,她希望他親自過來解釋,但他始終沒有出現。
百無聊賴,蘇柳紅從小說出租店借回一本《最佳情婦》,但只翻了兩頁就將它又還回去了。
她不是當情婦的料。事實擺在眼前,她連一項基本素養都不及格,遑論去角逐最佳情婦大獎了。
然,這樣耗下去到底不是辦法,她得想出個對策,否則緊接而來的打擊和痛苦,將會比現在還要多出好幾倍。
泡個熱水澡吧。浸在浴缸中,蘇柳紅無力的嘆息,她苦中作樂的想著,也許水雲揚只是去洽公出差,過幾天就會回來;也許他接了大案子,忙得不可開交,也許所有的可能、因由全部想過一遍,接著,她不得不把卓麗真給塞進思緒中,逼自己面對現實,也許她才是他無故消失的主因。
等不到那見異思遷的壞男人已經夠她嘔的了,豈料近午時分,竟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不知他們怎麼跟管理員說的,竟然能不事先通報就直接進到中庭來。
站在二樓陽台,蘇柳紅看到來者是一對年長男女,男的西裝革履,梳理得油光泛亮的頭有著掩不住年齡的白發,想來應有七十出頭了吧;女的則在五十歲左右,畫了淡妝,儀態雍容,年輕時候必定是個傾倒眾生的大美人。他們給人的感覺說夫妻不像夫妻,說父女又不像父女。
蘇柳紅聽到門鈴聲響起,連妝都來不及上就匆忙穿戴整齊,下到一樓時,幫佣的阿鳳正好打開大門。
「是蘇小姐?」宋雯靜看著她禮貌地問,並自我介紹,「你好,我是雲揚的母親,敝姓宋,他是雲揚的父親。」
「伯父、伯母好,快請進。」
將兩位老人家請入客廳後,蘇柳紅趕忙到廚房端來果汁,再堆起賢妻良母的笑容,正襟危坐的陪在一旁。真是有夠虛偽。
水雲揚的父親水肇籬,環視這二十坪大的客廳裡擺設的仿古家飾,以及牆上三、四幅出自名家的油畫,臉上的表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平靜中帶著深沉。
宋雯靜則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蘇柳紅瞧。
長發低垂,俏臉素淨的蘇柳紅除了外貌雅致秀麗之外,更有一股難得的恬淡怡然氣息,讓人很難將她和刻板印像中嬌柔冶艷的情婦聯想一起。
大概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唐突,宋雯靜輕啜了一口果汁,提起生硬的笑容,舉止一派優雅。
聽父親說,她是水肇籬的第三任妻子,是個頗有點名氣的服裝設計師。水雲揚遺傳了她炯亮晶燦的眉目和高鼻梁,剛毅的雙唇和高大的身材則是得自他父親。
「你,呃……」宋雯靜低頭啜了兩口果汁,輕咳好幾聲後,再回眸望了一眼始終緊閉著嘴的丈夫,仍欲言又止。
光是這些小小的不自在舉動,蘇柳紅就可直接斷定,她不是個厲害角色。若是像洪燕慈之流的潑婦,未進門就已雷聲大過雨點,一進門,絕對可以光靠聲量就掀掉半邊的屋頂。
蘇柳紅很乖巧的坐在沙發上,背脊挺直,雙手平垂膝上,兩眼垂視著茶幾上一點不慎溢出的水漬。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人家選在這時候來,當然不是專程來拜年的,她已經做好心理准備迎接隨之而來的陣仗了。
「你長得真美,雖怪雲揚那麼愛你。」宋雯靜話聲未落,水肇籬馬上投過去一記銳利責備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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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23:46
第二十章
「我們今天之所以來找你,是很不得已的。」他霸氣說:「要不是你大媽跑到我家去胡鬧一通,雲揚人又遠在美國,我們是絕對不會專程跑到這來的。」
蘇柳紅點點頭,代表她正洗耳恭聽他的指教。
「你說,你打算跟我兒子廝混到什麼時候?」水肇籬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肇籬,」宋雯靜覺得他把話說得太直接也太傷人,連忙委婉制止他,「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冷靜處理這件事的,怎麼你又——」
「你別管,像你那樣拖拖拉拉,根本談不到重點,依我看速戰速決才是好辦法。」他抬頭直睇著蘇柳紅,「我知道要你無條件離開雲揚是不可能的,所以這個你拿去!以你的身價,一千萬算抬舉你了,別不識好歹。」
蘇柳紅冷冷的瞟了他遞來的那張支票一眼,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默不作聲。
「嫌少嗎?」看她動也不動,水肇籬火大的霍地起身,「那要多少你說,不許獅子大開口,我不吃這一套的。」
果然有大老板的身段,開口閉口都是教訓人的語調。
「柳紅,還不快收下來。」宋雯靜好意提醒她。「這筆錢夠你下輩子豐衣足食了。」
蘇柳紅仍是低著頭,沒有費力反駁水肇籬,也不想過度拂逆宋雯靜的好意。
人家是有資格生氣嘛,為人父母者,誰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匹配龍鳳之流,好延續自家優良的血脈。
錯的是,他們自以為高人一等,任意將別人的自尊踩在腳底下,這種形同惡霸的行為就很令人不齒了。
沉默許久,她才緩緩地抬起頭,「支票請你收回吧,俗話說無功不受祿,更何況我只配和你兒子廝混。」她突然站起來,嚇了水家兩老一大跳。「不送了,阿鳳,待會記得把門鎖上。」免得閑雜人等又亂闖進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水肇籬在她背後大聲問。「我說過了,有什麼條件你盡管提出來,只要不過分離譜我會考慮接受的,雲揚已經快要結婚了,我不准你從中作梗,破壞他的好事。」
這驕傲的糟老頭真不上道,他自己妻妾成群,卻不許兒子擁有一、兩個情婦,自己從來不曾對婚姻忠實,卻要求別人恪克盡婦道。
蘇柳紅不想回應他的羞辱,只淡淡的說:「幫我帶句話給水雲揚,請他務必忠貞不二對待他的新婚妻子。」她光著腳丫子,踩著明亮的地板,一階一階的上樓去了。
水家兩老怔楞地望著她,想著她說的話是否別有意涵。
回到房裡,蘇柳紅立刻脫掉累贅的衣物,跳進浴缸裡——
呵!好冷,怎麼才一下下水就變冷了?真要命,多像薄涼的人世情緣,昨天還是恩愛夫妻,今天已勞燕分飛。可惜喲!她尚未色衰,已然愛弛。
被狠削一頓,又泡不成澡,接著又接到洪燕慈打來的騷擾電話,今天黃歷上鐵定是大凶日。
那老婆娘約她明天中午在遠東飯店吃飯,說是有天大的事情跟她商量,要她務必赴約。
客套加上反常,就代表宴無好宴。
蘇柳紅掛上電話後,繼續窩在被子裡揣想,水家兩老在她這兒碰了一記軟釘子後,將會就此作罷,還是會使出更激烈的手段來逼迫她?
怎麼人的運氣一開始背起來,就諸事不順呢?方才乍見那張面額一千萬的支票,她不是不心動,只是尊嚴比心動更重要,尤其是在存心瞧她不起的人面前,更得為自己保留一點起碼的格調。
他們不會就這樣善罷干休的,她知道。既然水雲揚不再回頭,這兒就沒有留戀的價值,與其苦守著這大房子,還不如先到國外游學或觀光,避避風頭,等一切塵埃落定再回來,應可免去許多不必要的煩惱。
突然響起的門鈴聲嚇她一跳,她猜想說不定是水家兩老去而復返。但,怎麼會?
蘇柳紅披上外套,拿起口紅的手遲疑了下,外頭已傳來阿鳳的敲門聲。
「蘇小姐,水——」
果然是他們!一股氣提上來,她沒好氣的阻斷阿鳳的話,回應道:「去告訴他們,我會和水雲揚一刀兩斷,切得干干淨淨,叫他們不要再來煩我!」
真是欺人太甚,她錢沒拿,難聽的話也沒講半句,這還不夠嗎?
阿鳳大概下樓了,門外恢復了原先的寧謐,蘇柳紅把口紅丟向梳妝台,轉身躲進被窩裡,跟自己生悶氣。
走吧,現在就走,走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再見到任何水家的人。
她翻個身滑下床,她低頭打開房門——
咦,怎麼有兩只光腳丫?
猛地抬起頭,水雲揚隱隱生怒的嘴角占住她的視線,而他身後的阿鳳則歉然的朝她一笑。
「蘇小姐,對不起,我剛剛話還沒說完你就……我……請你原諒。」
「不關你的事,去忙吧。」水雲揚關上房門,走過去摟住蘇柳紅的腰,咬著她的耳垂,無限飢渴地在她身上四處探索。
她想推開他,他卻摟得更緊,親吻如雨般滴落她頸間、嫣頰和裸露的肩膀。
「別,我有話問你。」
「我們有的是時間。」他一把將她抱起,兩人雙雙滾上床。
「我以為你……」她一張口,嘴裡的空氣馬上被吸得精光,滑潤的舌尖竄至喉嚨底,攪得她方寸大亂。
她不相信他這十來天沒碰過女人,他身旁有個「她」呀,可這等狂急的表現,簡直就像過度飢饞的乞兒,恨不能一口把她生吞活剝。
在蘇柳紅驚訝於被扯斷的絲袍肩帶時,水雲揚已成功褪去她所有的衣物。
「別這樣,我……我今天沒、沒心情。」拜托,又不是初戀的情人,有需要這麼焦切、急迫嗎?
他低頭吻住她可愛的小乳頭,低喃著,「不用故作矜持,我知道你比我還要渴望。」他眼中那抹灼熱,是過往不曾有過的。
這是怎麼回事?他父母已經宣稱他馬上就要走入結婚禮堂了,情人結婚新娘不是她已夠糟的了,難道她這個千夫所指的情婦還得堅守崗位,鞠躬盡瘁到最後一秒鐘?
「放心,我發泄的管道很多。」
啊!趁她一時不察,這壞男人已直搗黃龍,攻城掠地了。
仰躺在床上,望著他健壯的身軀在眼前有節奏的晃動,她忽見他額間一綹斑白頭發。
欸!這集名聲與財富於一身的男人,竟有了少年白。三十歲便見華發,太不尋常了吧?
為什麼呢?
這樣的疑惑並未在蘇柳紅腦海盤旋太久,因為水雲揚營造出的激情,令她腦袋霎時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維完全停擺,直奔向登峰造極的境界……
他一定累壞了,從黃昏數度激情演出後,直睡到此刻皓月當空,依然沒有醒來的跡像。
難得的好天氣,碧空如洗,星鬥璀璨,整個天際華美得很不真實。是老天爺特地為了慶祝他的迷途知返?還是嘲諷他倆緣盡情絕的未來?
蘇柳紅從窗邊走近床沿,依依不舍地坐在他身旁。他瘦了,幾日不見,他俊美的臉龐有著憔悴的滄桑。她伸手牽那一綹斑白的發絲,疼惜的撫弄著。
是什麼樣艱困的案子,讓他累得白了少年頭?水肇籬說他去了美國,是那邊的分公司出了問題?抑或很單純的只是忙於即將到來的婚事?
想起他的婚事,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抽痛著。多麼難得的好情人,就這樣放他走未免可惜,但不放他走又能如何?
「好餓。」水雲揚緩緩蘇醒。「你去幫我弄點吃的好不好?」
不好,現在阿鳳和歐巴桑都已經下班了耶。她是全台北市最沒婦德、最不懂得勤儉持家的女人,怎能要求她洗手做羹湯?!
但盡管心裡嚴加峻拒,她口中卻是溫柔回答,「好的,你想吃什麼?」反正他難得可以嘗到她絕佳的手藝。
「都好,只要是你煮的。」他孩子似的枕著她的腿,滿臉期待。
「要吃到我煮的東西可不容易,待會記得給多點小費。」時間不多,能撈就要多撈點。唉,真後悔沒收下水肇籬那一千萬,可惜呀!
「沒問題。」他吻了下她的大腿,雙唇竟順著路線竄向她的叢林地帶。
天!「你不放開我,我怎麼去為你下廚?」男人對某些東西的需求量似乎從不會因為疲勞而作罷,體力和精神的倦怠正好從這一方面得到滿足。
蘇柳紅確信,他絕對有本事可以像他老爹一樣三妻四妾,兒女成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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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24:15
第二十一章
喘著充滿熱力的氣息,水雲揚整個人癱在她身上,一滴一滴晶瑩的汗水滑向潔淨的床單。
她很喜歡這種沉甸甸的感覺,特別是在寒冷的夜裡,很能熨貼、撫慰她長久枯竭的心。
要不是一陣嘰哩咕嚕的聲音,提醒他窮凶餓極的肚腹需要進點糧食,她真巴望能就這樣依偎著,直到天長地久——
嗄?!剛剛閃進她腦海的那幾個字是什麼?天吶!嚇出她一身冷汗,還是趕緊下床去弄點吃的,讓頭殼清醒清醒。
廚房的冰箱裡,滿滿的食物充塞其中,隨便拎出一、兩樣魚肉、青菜及面條,經蘇柳紅的巧手煎煮炒炸一番,馬上就變出三道可口佳肴。
據說她這手料理絕活是得自她媽媽的遺傳,老爸對媽媽一流的廚藝至今仍贊不絕口。當然啦,這些贊美之詞都是背著洪燕慈說的。
名人佳言錄: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看著水雲揚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蘇柳紅那運作時常短路的腦袋瓜子忍不住給它一陣胡思亂想。
要是他們像一般的平凡夫妻那樣,有個平凡的家,享受著平凡的喜悅和幸福,然後再生一兩個蘿蔔頭,那不就……
哈!想太多了,那樣的生活永遠與她無緣,別忘了自己是個不婚族,怎麼可以立場不堅呢?
「沒想到你手藝超棒,以後我要你天天為我下廚。」水雲揚解決掉大半碗的什錦面,才抬起滿是汗水的臉,含情脈脈的望住她。
蘇柳紅趕緊裝出陰陰的笑容。「我只為你服務到結婚前一天,有了老婆就不准你再來打擾我。不過,念在你對我還不壞的份上,我倒是可以考慮免費教授你那美麗未婚妻一招半式。」
「我沒說過我要結婚。」他殷切的眼光有深意。「是我爸媽告訴你的?一千萬不會正好是我父親代我送你的聘金吧?」
「你知道他們來過?」也不打個電話先知會她一聲。不過話說回來,打電話也沒用,橫豎她又不接。
水雲揚勾起嘴角,「沒什麼事是瞞得了我的。」
「是嗎?也包括你爸媽所說過的每一句話?」那那張一千萬支票呢?水肇籬沒帶走,她應該恭敬不如從命,直接將之納為己有。
「他們……都說了什麼?」水雲揚擱下碗筷,情神變得有些嚴肅。
「沒什麼,只是……特地來邀我去喝你的喜酒。」有些話說了也得不到正面效果,干脆不說算了。一千萬呢?
「不是我的,是我們的。」他低頭親著她的耳腮。
我們都快沒有明天了,還有喜酒請人喝?虧他說得出口!
蘇柳紅嗯哼一聲推開他,直勾勾的盯著他的眼,「我問你,這些天你到美國做什麼?」
水雲揚不肯直接回答她的問題,神秘地用一抹教人煞費思量依然猜之不透的微笑作為答復。
蘇柳紅也很清楚,只要他不想說,她是無論如何都問不出來的。之後,水雲揚包了個大紅包給她當壓歲錢,獎賞她這些天乖乖獨守空房,並且都沒出去閑晃、招蜂引蝶。
紅包當然是多多益善,但那一千萬的支票呢?
蘇柳紅幾次開口想問,話到喉間又很沒出息的吞回去。畢竟是非分之想,堂而皇之的跟人家要,似乎有點不大合國民禮儀規範。
「為什麼不收下那一千萬?」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水雲揚突然問。
他真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她在想什麼都知道。
以她的拜金程度,那已是天大的誘惑,但她竟然能面不改色的將之退回,的確需要很大的定力。怪的是,讓水雲揚欣喜的顯然不單為了她那突如其來的堅持。
想告訴他,她是不食嗟來食的,但這麼清高的思想和她卑微的形像不吻合。
「放長線釣大魚嘍。」蘇柳紅口是心非的說。
水家兩老見一千萬打發不了她,也許會提出更優渥的條件,三歲小孩都懂得這層道理吧。
「僅是如此?」他不是不信,是不肯相信。
當乍見那張躺在客廳茶幾上的支票時,他的心情只能用無限安慰和喜悅來加以描述。那一刻,他確信她是愛他的,只有愛才能讓人在面對強大誘惑時仍能堅守立場,不為所動。
「別對我期望太高,我這個陰險小女人完全是財利取向,絕無別的想法。」她裝憨地咧著美麗櫻唇,伸手撫向他的臉。他英俊的臉孔有著立體如刀鑿般的線條,在昏黃燈光下尤其引人遐思,她忍不住湊上去,輕咬他薄唇。
「既是如此,那麼現在你又想從我身上榨取什麼好處?」水雲揚口氣冷凝,慍怒地斜睨著她。
「喲,生氣啦?」兩人之間的關系本來就只是建立在肉體上,有必要把它搞得那麼復雜嗎?「好吧,今天的游戲就到此為止。」
「你一直以來只是在玩?」
他臉色越來越難看了。這男人真是的,缺乏真心的兩性關系,不是在玩,那是什麼?
「我是越來越不懂你了,水雲揚。」停止放浪的撩撥,蘇柳紅把自己埋進被窩裡,只露出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直視著他。「魚與熊掌如何兼得?對一個即將失寵的情婦而言,我已經夠盡職的了。把你那嚴苛的標准拿去要求未來的老婆吧。」
「你認為我未來的老婆一定不會是你?」
「別折騰我了,夜很深了,我要睡了。」她有幾兩重,自己還不清楚?
看他臉色又沉了下來,蘇柳紅就更弄不明白了,他到底打著什麼主意?
無論如何水家兩老是絕不可能接受她這個媳婦,他們既要家世相當,又要才德兼備,她呢?她有什麼?
整個下午,她不斷從水肇籬眼中看到鄙夷和輕蔑,很明顯的,她已經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遠翻不了身了。
水雲揚的手從被褥下攀上她的小蠻腰,輕輕地一握,「你可以要求的。」
「要求什麼?」她擁有的已經夠多了,不必期望她高風亮節,但也別當她是貪得無饜的小人。
「要求我,許你一個未來。」
蘇柳紅聞言,訝然地楞住,紅色警示訊號不斷在她腦海閃爍。
她可以嗎?一個未來?多麼奢侈的渴望!
洪燕慈那婆娘居然敢擺她的道!
約好了十二點在遠東飯店六樓的咖啡座見面,但她等了半個小時卻猶不見她蹤影。
蘇柳紅氣急了,不願再等下去,誰知拿起皮包才要走人,洪燕慈竟來了電話,說三分鐘之內准到。
三分鐘後,來的不是她,是宋雯靜。
「蘇小姐,」宋雯靜露出慈藹的笑容,「我可以坐這裡嗎?」
「請便。」蘇柳紅客氣的為她點了一壺熱水果茶,「伯母要約我見面,直說就好了,實在不必找我大媽耍這種小手段。」
「很抱歉,」她滿是歉然的說,「我擔心你可能不願意見我,所以才央請蘇太太幫忙。那天,雲揚的爸爸做得太過分了,希望你別介意。」
瞧她語意真誠,蘇柳紅縱有一肚子火也不好發作。
「那張支票在雲揚那裡。」趕快把話說清楚,以免遭到誤會。
「我知道,他都告訴我了。」宋雯靜啜了一口茶,停頓許久,才接續道:「你是個難得的好女孩,事實上,我並不反對雲揚跟你在一起,只不過……」她喟然一嘆,眉頭緊緊蹙起。
「伯母,如果你覺得實在礙難啟齒,就不用說了,我明白,我會離開雲揚的。」
就算她的口氣再委婉,態度再和善,目的仍是只有一個,何必浪費大家的時間,在這兒支支吾吾。
「不,你不明白,我今天來就是希望你把一切弄清楚了,再慎重考慮,作最後的決定。」宋雯靜提上來一口氣,又重重的吐了出來,才接著說:「或許你已經知道,我是雲揚父親的第三任妻子,也就是說,我在水家是沒名沒分又沒地位,導致雲揚從小就被同父異母的哥哥姊姊們欺負,吃盡了苦頭。
「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他也闖出了一點局面,原以為從此可以揚眉吐氣,怎知他公司的會計主任居然卷走巨額的貨款潛逃至大陸,造成公司發生重大財務危機,逼得他不得不趕到美國,讓出子公司百分之五十的經營權,好拿回一部分現金以解燃眉之急。」
難怪,難怪他一臉的疲憊和憔悴。
「那……公司的財務危機解除了嗎?」發生這麼大的事,他竟然什麼都不說。
她悲傷的搖搖頭。「如今,唯一能幫他的就只有他父親,偏偏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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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24:28
第二十二章
現在蘇柳紅曉得她為何欲言又止了。水肇籬能幫兒子,卻不肯阿莎力的拿出錢來,原因不外乎是為了她,水雲揚什麼都好,就是不可以跟個出身卑賤的壞女人鬼混,怪不得他想用一千萬打發她。
「蘇小姐,我真是非常不得已才來找你,」宋雯靜眼角已蓄積了晶瑩的淚水,「做為一個母親,我不得不替雲揚著想,他花了那麼大的心血才有今天的一點成就,萬一就這樣付諸流水,他一定傷心欲絕。所以,我求你,求你成全他、幫助他,如果你是真心愛他的話!」
蘇柳紅緊抿著雙唇,手裡捧著已經冷涼的咖啡,腦子很亂,心底卻異常平靜。
不能再猶豫了,是該離開的時候。感謝宋雯靜給她這麼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肇籬已經老了,他也急著交棒。」宋雯靜沒注意到她臉色的變化,兀自往下說,「雲揚有六個兄弟,三個姊姊,每個人都希望獲得大部分的繼承權,但肇籬和我一樣心知肚明,在水家的兒孫輩中,最具實力與才能的只有雲揚。如果他為了一個女人,而……那無疑是自毀前程,你可以想像結果將會多麼悲慘。」
看著她荏弱無助地拎著手帕拭淚,蘇柳紅真巴不得拿一把刀將自己給宰了。
她有那麼糟嗎?糟到像洪水猛獸一樣,讓所有的人都希望除之而後快?
「別哭了,我走就是。」抓起皮包,到櫃台付完帳,她頭也不回地走出飯店的旋轉門。
外頭的陽光燦麗無比,街道上如往常般車水馬龍。然熙來攘往的行人,可有如她這般倉皇不知何去何從的?
早已預知的結局,而今真要面對,還是相當痛苦。要她離開水雲揚不難,但要他離開她,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站在騎樓下,她怔楞地想了又想,真是無助又無奈。打個電話給水雲揚吧!但願能平靜的把話講清楚,好聚好散是分手的第一要則。
不在?秘書告訴她,他正和幾名商業界大老在遠東飯店七樓聚餐。
那不就是……蘇柳紅瞄眼背後的大樓,心想,既要快刀斬亂麻,就不得不使出非常手段。於是,她撥了通電話給蔔紹曦。
聽說那家伙最近正在鬧離婚,正好可借用他使君有婦的身分來上演一出肥皂劇,讓水雲揚見識見識她的廬山壞面目。
等候蔔紹曦到達的空檔,蘇柳紅先上七樓,到化妝室化了一個大濃妝。
這個俗到爆的妖艷大濃妝不太配她今天穿的這襲乳白色洋裝,於是她飛快的到對面的服飾店買了一件火紅色緊身衣,外加低腰到能露出可愛小內褲的緊身同色長褲和高跟鞋,現在只要再加上一副大耳環和項鏈就爆發力十足了。
「老天!你是出了什麼事?」光聽蔔紹曝這聲如同慘叫的驚嘆,她就知道她已經成功一大半了。
「別管那麼多,」蘇柳紅大方地挽住他臂膀,「想不想有人免費陪你喝咖啡、看電影?」
他喜孜孜的挑起眉頭,「你和水雲揚鬧翻啦?」
「不是鬧翻,是正式分手。走吧,我在上面訂了位子,要是不怕你老婆突然跑來逮人,就當是和老朋友聚餐,話家常。」
雖然整張臉被她塗抹得挺嚇人的,但依然掩不住美麗的五官。
蔔紹曦想都沒想就欣然接受她的提議。他老婆來了又怎樣?
打聽到七樓的水雲揚及賓客還沒走,蘇柳紅愉快的挽著蔔紹曦坐入電梯,來到了餐廳的包廂外,她訂好的位子。
「吃什麼?」蔔紹曦開心的問,「生魚片好不好?」
蘇柳紅正要開口,忽見包廂的門打開來,她趕緊擠到蔔紹曦的椅子上,好生嬌哮地膩著他。
伴隨著幾位商業界大老走出包廂的水雲揚,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她。
慘的是,蔔哲夫也是與會的其中一員。
「紹曦,你這是做什麼?!」他氣急敗壞的看著兒子,「給我回家去。」
「爸,我只是和朋友出來吃吃飯,這也不行嗎?」蔔紹曦很不爽他老爹當著眾人的面給他難堪。
蘇柳紅一顆心七上八下,她此舉只是想要讓水雲揚衝冠一怒休了她,沒想到竟然橫生枝節。
所有人全望著她,從那一張張像看到蟑螂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們有多麼嫌惡她這個搶人家丈夫的狐狸精。
好裡加在的是,蔔哲夫並沒有認出是她。他一古腦的火氣全出在兒子身上,恨不能剝了他的皮拿去鍛野貓。
不過這都不是蘇柳紅所在意的,她怔怔的望著水雲揚鐵青的臉,心底暗暗竊喜詭計得逞,卻也暗暗叫苦,今晚不知要面對一個怎樣暴跳如雷的他。
「年輕人玩心重,你就別往心上放,蔔老,走了吧。」出來打圓場的是一名六十開外的老先生,他笑吟吟的拉著蔔哲夫的手往外走。「他們的事,我們管不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眼不見心不煩。」
見蔔哲夫走出餐廳,大伙也就跟著魚貫離去,唯獨水雲揚立在原地文風不動。
「別瞪著我發飆,」蔔紹曦最沒種了,水雲揚又不會吃了他,馬上就舉白旗以示清白。「是紅紅打電話給我的,我以為你們吹了,所以就……嘿,你們男未婚,女未嫁,誰都是自由身,哪像我,倒了八輩子楣!」
「你好啊,水先生。」蘇柳紅看著水雲揚,似笑非笑的舔著唇,「吃飯吶,怎麼沒帶著你那位如花似玉的未婚妻?」
「住口!」他咬牙斥喝。
「你訂婚了?」蔔紹曦後知後覺的說:「難怪紅紅空閨寂寞,主動向我投懷送抱。欸,你以後可不許再回來找她哦,她呀,我已經笑納了。」
什麼跟什麼?她又不是貨物,還笑納咧,措詞不當!
「快走啊,你不會希望別人知道你跟我有染吧?」蘇柳紅故作放蕩,笑嘻嘻地趴在蔔紹曦背上。
水雲揚陡地抓住她的手,將她從椅子上用力拉起。「回去,立刻。」
她感覺右手快斷成碎片了,痛死人了啦!
懦弱的蔔紹曦只會坐在那兒干瞪眼,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句話也不敢吭。
眼前蘇柳紅只看到水雲揚一雙金光亂竄的火眼,正朝她發射出淬毒的利箭。
正牌老公逮到淫婦偷腥也不過如此。她又不是他的老婆,憑什麼受到這樣的酷刑?
錢途無亮是她目前處境的最佳寫照。從來不知啥叫好人好事的她,干麼要大發慈悲,幫一個哭哭啼啼的女人把自己弄得處境危急?
水雲揚鐵定不會放過她的,瞧他今天亂沒風度的表現,就知道好聚好散根本是她在痴人作夢。他八成會殺了她,蘇柳紅有種很不祥的預感。
四點多回到別墅,肚子餓得大腸攪小腸,卻一點食欲也沒有。一想起水雲揚鐵青夾灰的臉色及瀕臨爆炸邊緣的怒氣,她連氣都快喘不過來,覺得快窒息了。
要不要趁他下班回來以前,先包袱款款,溜之大吉?
但在這之前,她得先把這一臉的大濃妝清洗干淨。
唔,這樣舒服多了。鏡子裡的人兒,盡管嫵媚依舊、風情不減,但至少多了一份天然純淨的美。
現在開始把值錢的東西打包進旅行箱裡,要仔細點,這一走恐怕再也回不來了,千萬別漏掉任何寶貝及眾多「玩具」。
先全部放在床上,然後再一一分類包裝。不,應該一口氣把它們統統賣掉,這些玩意兒所費不貲,相信可以換一大筆錢,而這筆錢對水雲揚公司的財務應不無小補。
不過這麼做,實在有違她的職業原則,但念在與他一番濃情蜜意的份上,就犠牲大贈送,豁出去了吧。
砰!偌大的開門聲把她嚇得心跳差點停止。
接著,水雲揚如同化石一樣僵硬地立在門邊。這人滿愛生氣的,可是從沒像此刻這般怒火衝天!
他的眼光從她身上,移往床上堆得如座小山一樣的「細軟」上,再移往她臉。
蘇柳紅只覺似乎有把鋒利的刀片狠狠的刮去她一層皮肉,教她麻刺得渾身疼痛。
「你以為你逃得了?」水雲揚闊步向前,一把抓起她的眾寶貝悉數丟進梳妝台、床頭櫃的抽屜裡。「天涯海角我都會把你給揪出來。」
她瞠大眼珠子,難以置信他這麼提得起放不下。「大不了……我把這些東西還給你就是了。」
「覆水難收。」他憤憤地扯掉領帶,擲往床上,「東西可以還,感情呢?我對你的情真意切,你怎麼還——」
蘇柳紅跌坐床沿,怯生生地幫他拾起領帶,一寸一寸卷好,放到櫃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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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24:48
第二十三章
「在你心目中,我和蔔紹曦並無兩樣,只是你戲耍的對像之一?」他咬牙一笑,那笑容猙獰無比。
遭到心愛女人的背叛,男性的自尊受到嚴重斫傷的他簡直忍無可忍。
蘇柳紅很想告訴他,事情真相並非如此,但,她不能,她答應過宋雯靜,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彼此的關系,因此即使被誤會得再深,心裡再苦,她也只得咽下去。
「說話呀你!」她的沉默令水雲楊益發怒不可遏。「慚愧得無言以對?」
「我為什麼要慚愧?」她笑,很輕佻又不以為然地,「從一開始,我就不曾向你要過真心這東西,是你一相情願自作多情,現在又逼著我照單全收,太強人所難了吧?」
「這是你的真心話?是不是?!」他一把拉過她,緊緊掐住她的頸子,幾乎要令她當場氣絕而亡。
不能求饒,不能哭。蘇柳紅拼命提醒自己,長痛不如短痛,只要忍過今日,明天她就又是自由自在的一條美人魚了。
「你介意什麼?又期望什麼呢?」她抽著氣,艱難地說:「我把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全獻給了你,而你也給了我等值的回報,這原本是相當公平的交易,何不見好就收,也許在多年以後,我們回憶起這段往事還可以有甜美的……」
「住口!」水雲揚氣急了,他扯過她,將她緊緊的嵌進懷裡,「你從來沒愛過我,連一丁點的情愫也沒?」他灼灼的目光鎖住她迷離水霧的眼,仿佛要穿透她的內心,直達五髒六腑。
蘇柳紅咬著下唇,逼著自己回以絕情絕義的話,「在我心裡,除了錢,什麼也容不下。」
「但我還不到床頭金盡呀。」他神色狂亂一如受傷的野獸,雙眼犀利如刃,卻黯淡如夜幕,教人看得膽戰心驚、萬般不舍。
「是嗎?」她掙扎著推開他,「你媽媽都已經告訴我,你公司的情況危急,你再不承認也沒有用。像們我這種女人是最現實的,哪兒有錢往哪靠,未雨繆綢才能保住榮華富貴。蔔紹曦是我的新金主,不管你怎麼強留我,我都是要走的。」
以上純屬違心之論,每說出一句,她的心就淌下一滴血,但這是速戰速決的最佳途徑。
水雲踢驀地縱聲狂笑,那笑聲凄厲得令人毛發直豎。
不知過了多久,笑聲戛然而止,然後他低首定定地望住她,像過了一世紀那麼長才又開口。
「你已認定我將就此一敗塗地?」他再度仰頭大笑,「可悲呀你,眼光如此淺短,如此有眼無珠。走吧,我不留你。」、
望著他離去時蕭索而剛毅的背影,蘇柳紅明白,她已經完完全全失去他了。
初春時節,台北街頭的行道樹一株株冒出可愛嫩綠的新芽。
連日來又是一徑的細雨紛飛,山間不時濃霧繚繞,鳥聲揪啾,形成一幅絕佳的景致。
蘇柳紅搬到台中新社已快兩個月了,這兒房子的主人是她大學同班同學的哥哥白浩勻,一名高大挺拔,氣宇軒昂的園藝家,他辭去新竹科學園區,數百萬年薪的工作,躲開繁華的花花世界,到這一手打造了上千坪的花園,園內櫸木、櫻花木、玫瑰、熏衣草……隨風搖曳,美景恍如天成。
住在這種地方,原該令人神輕氣爽、心曠神怡才是,蘇柳紅卻猶似生了一場大病,每天躺在床上懶洋洋的,寢不安眠,食不下咽,整個人狠狠瘦了一大圈。
「你該去看醫師的。」白浩勻脫下搬運花木石用的手套,倒了一杯茶給她。這段時間,他像個大哥哥一樣,無微不至的照顧她。
每個月三千塊的租金,不但租到一間寬敞漂亮的大套房,還額外奉送豐盛可口的三餐,以及取之不竭的關愛和照拂,她已心滿意足了。
「相思病,藥石罔效。」蘇柳紅苦澀地咧了下嘴角。
「既然想他,何不回去找他?」他一手搭在她額頭上,眉頭微微蹙了蹙。「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如果醫師證實你患的的確只是心病,那你就繼續待在這自憐自艾,直到肝腸寸斷;否則的話,你就乖乖的先把身體顧好,再作別的打算,OK?」
「我說了,我真的——」
「你說的不算,醫師說了才算。放心,我在山下有個醫師朋友,他會幫你做周詳的檢查。」白浩勻不顧她的堅決反對,彎身將她抱起,放進停放在屋外的休旅車,直驅山下。
懷孕了?
蘇柳紅躺在診療台上,驚愕莫名得睜大半閉的眼。
醫師正笑嘻嘻的向白浩勻道賀,並叮嚀他千萬別忘了請他喝喜酒。他以為她是白浩勻的女朋友,這年頭先「有」後婚已是司空見慣的事。
返回山上的途中,白浩勻特地轉往藥局幫她添購了些強身補胎的營養品。
「怎麼辦?」望著那一大袋的補體素、維他命,蘇柳紅心情沉重得像懸了一大塊石頭。「我不想當未婚媽媽。」
「孩子是無辜的,你絕不能做傻事。」白浩勻的心情似乎很好,一路上唱歌、吹口哨,吵死人了。
「問題是,將來我怎麼跟他解釋,他是個私生子?」好想哭哦,心亂如麻,腦子偏又一片空白,該如何是好?
「私生子總比孤魂野鬼好吧。」他一點同情心都沒有的說。
他對蘇柳紅和水雲揚之間的情愛糾葛,雖然所知不多,但從他妹妹口中也約略了解一點。
一個女人想要游戲人間,就該作好最壞的打算,事到臨頭才後悔根本就沒資格當情海的闖將。
「嘿,講話一定要夾棍帶棒嗎?」刺耳吶!「人家已六神無主了,你還在那裡說風涼話。」哭給你聽。
「好了,別哭了行不行?」揉揉她的長發,拍拍她的小腦袋,白浩勻以大哥哥的口吻道:「你該告訴他的。」
「不要。」蘇柳紅斷然拒絕。「我跟他早已切八斷了,就算我真把孩子生下來,也永遠不要讓他知道。」
「憑什麼?這孩子他也有份啊。」男人總要為男人講幾句話,換作是他的女友這樣,他一定不肯輕饒。「你不否認這孩子,是你跟他兩情纏綿的結晶吧?」
「那又怎樣?」孩子在她肚子裡就是她的,她愛怎樣就怎樣。
「自私的女人,」他生氣的說,「既不要孩子當私生子,又不告訴孩子的親生父親,你不止自私而且矛盾。」
「你罵我?」落井下石哦。
白浩勻只給她一道白眼,拒絕再說服或勸解。
車子行駛在蜿蜒的山路上,顛簸得非常厲害,忽然一陣惡心感湧上來,蘇柳紅趕緊趴在打開的車窗上發出可怕的嘔吐聲。
他忙停下車,「你還好吧?」
「還……還好。」由於肚子裡空空如也,她只嘔出一堆的酸水。
兩個鄰居剛巧路過,馬上很有人情味的過來慰問。
「沒事,只是害喜。」一出口,白浩勻就忍不住慘叫,完了,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鄰居老伯立刻呵呵大笑,邊恭喜他,邊面授機宜,傳授他幫助女友平安度過懷孕期的秘訣。當然,最後仍免不了要提醒他,趕快到戶政事務所把結婚手續辦一辦,否則孩子登記戶口時就麻煩了。
兩位老伯伯走了以後,蘇柳紅和他相視尷尬地一笑。
「我看,這兒我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深夜十一點多了,房裡幽暗的燈光,將佇立在落地窗前的水雲揚拉出長長一條身影。
他神情冷郁,目光黯淡地望著凄清的蒼穹。這陣子他忙完了公事就直接回到別墅來,不但推掉所有的應酬,連家也很少回了。
財務危機尚未解除之前,他還願意留在公司加班和高階主管們開會,尋求資金奧援。但自從上星期他成功說服長霖集團挹注三億資金,並談妥兩筆巨額的生意,讓公司一切營運重新步入常軌後,他就經常陷入這樣恍惚迷離的情境中。
連他父母都不明白,一個善於運籌帷幄,決戰千裡的商界常勝軍,十幾億的虧空都難不倒他了,怎麼會對一個人如此這般的難分難舍?
水雲揚自己恐怕也不明白喲。
從來沒這麼迷惘困惑過,像個失足落水,抓不住生命浮板的水手,迷失在汪洋大海中,一方面心灰意冷的想放棄,一方面又咬緊牙關希望和逆水激流作搏鬥。
他也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鄙視自己的優柔眷戀,居然被愛情的枷鎖緊緊圈住,無力也無心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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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25:01
第二十四章
揪得他心口發疼的思念,令他甚至害怕黑夜,害怕躺在床上,害怕閉上雙眼,因為只一轉瞬,蘇柳紅美麗的倩影便滿滿占據他整個心頭。
一個視錢如命的拜金女,居然兩手空空的離去,走得那麼灑脫、那麼無後顧之憂。他曾為此醋意橫生,狂怒不已,以為她是仗著蔔紹曦家財萬貫,必然不會虧待於她,所以才敢這麼有恃無恐;然事實並非如此,經蔔紹曦證實,他和蘇柳紅只那日在飯店匆匆見上一面,就再也沒聯絡過了,他還氣呼呼的抱怨,覺得自己被利用了。
既然不是蔔紹曦,那麼會是誰呢?誰會是她的下一個金主,或恩客?
思及至此,他的心又猛地抽痛。茶幾上的酒瓶已然見底,他卻依然了無睡意。
天色將明,更深露殘。他心愛的人兒呢?伊人芳蹤仍舊渺茫,教他如何安寢?
白浩勻千不該萬不該聯絡她老爸,還把所有的事情全告訴他。
第二天一早,太陽堪從雲層裡探出頭來,蘇朝棠就在蘇柳綠的陪同下來到山上,不容分說硬是把蘇柳紅帶回家。
「阿姨不會歡迎我的。」坐在車子裡,蘇柳紅難過得猛吃烏梅,以抑止日益嚴重的惡心反胃。
「放心放心,」蘇柳綠搶白道,「媽媽自從拿了你那筆錢以後,人前人後直誇你孝順、有出息,你要回去了,她一定很開心。」
「此一時彼一時。」當時她集水雲揚的三千寵愛於一身,要風有風,要雨得雨;而今她已被打入冷宮,是可憐巴巴的落難小妾,洪燕慈還願對她另眼相看?「我看,我還是回別墅去。」
「你都跟水大哥分手了,還回去那兒,會不會很奇怪?」那是人家的房子耶。
「水雲揚一開始就把房子登記在我名下,我不住誰住?」話雖這麼說,她的口氣卻一點也不理直氣壯,當日離開的時候,她多有志氣啊,揚言一件一物都不帶走,氣得水雲揚險險把她剁成肉泥,現又反悔想搬回去,不只是奇怪,簡直就是沒骨氣!
「回家去,」開著車的蘇朝棠兩眼望著前方,面露愁容的說,「回家我們才能就近照顧你。」
「孕婦又不是病人,我可以照顧自己。」蘇柳紅下意識地摸摸猶十分平坦的小腹。唉!要不要留下這個小東西都還不確定呢。
「聽我一次不行嗎?」他有些動怒,聲量往上揚了幾個分貝。「你就是這麼固執才會落得如今孤孤單單的下場,你有沒有想過肚子裡懷的不只是你的孩子,還是我的外孫,雲揚的兒子或女兒。你可以放膽操縱自己的前途,但沒有權利要孩子跟著你受苦。」
父親的一席話讓蘇柳紅不得不冷靜想想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是啊,不管「他」有多大,都是一個真真實實的生命,將來「他」會哭、會笑、會跑、會跳、會跟她要爸爸,屆時,她要怎麼回應?
放棄水雲揚給的所有,憑她一個人能養得活他們母子倆?
千頭萬緒喲!一個人的生活隨便愛怎麼打發就怎麼打發,多了一個牽絆就天地變色了。
從得知懷孕至今,她連笑都笑不出來,這世上大概沒有一個准媽媽像她這樣嚴重欠缺母愛的。
如果媽媽在就好了,她一定能告訴她該怎麼辦。不,想到媽媽,蘇柳紅禁不住背脊一陣冷涼,當年媽媽就是在生下她之後,大量失血又調息不當,才撒手人寰的,她會不會也……老天!無限的惶恐漫上心頭,嚇得她手腳顫抖。
「紅紅,紅紅!」蘇柳綠輕輕推了下她的肩胛,「到了,來,我幫你提包包,你小心別絆倒了。哇!我要當阿姨了,想到就好開心。」
蘇柳紅干笑兩聲,樣子卻比哭還難看。
他們提著行李走進客廳,卻不見洪燕慈的人影,興許是出去了。
「你還是睡原來的房間,那裡光線明亮充足,對你對胎兒都好。」蘇朝棠指示蘇柳綠幫忙把行李幫上二樓,自己則到廚房冰箱裡取出一只烏骨雞,和他早先買好的西洋參,准備放進砂鍋裡燉煮。
「干什麼你——」洪燕慈摸壁鬼似的從門邊冒了出來,一把搶走他手中的西洋參。「窮苦潦倒、走投無路的人了,還吃這麼好,不怕天打雷劈!」
「你說什麼?」蘇朝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這惡毒的女人,紅紅才給了你兩百萬,前後不到兩個月,你就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了?」
「那兩百萬是你該還給我的,也就是說那錢本來就是我的,既然是我的錢,我為什麼還要領她的情?」她顛倒是非的本事,至今無人能敵。
蘇朝棠被她搶白得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結婚近三十年了,他不是不知道她有多惡霸,但每次面對總還是那麼的氣憤難當。
「你給我閉嘴!以後紅紅要回來住上好長一段時間,你不許到她面前給我說些五四三的,否則——」
「否則怎麼樣?你敢打我?」洪燕慈本來嗓門就大,最近聲量又變得更尖拔了,想來是那兩百萬撐的腰。
蘇朝棠真是後悔當初!二話不說就把支票給她,結果害得自己連這個家都快待不下去。
「我總有辦法治你。」不過這個辦法可能要想很久。「人參拿來,快點!」
「不行!除非你答應三天以內叫柳紅搬出去。」她的地盤怎能容得下這那小狐狸精。
「洪燕慈,你還是不是人?!」他握著菜刀,真想就直接劈過去。
「再嚷嚷呀,最好讓柳紅聽到,她回到這個家將制造多少紛爭,搞得我們有多麼的雞犬不寧。」
「好好好,算你厲害。」他把菜刀損上砧板,力道之大,整只雞都彈了起來。
「我把這房子賣了,把你趕出去,看你那兩百萬能撐到幾時。」
「你說什麼?」望著丈夫勃然大怒的衝出去,洪燕慈滿腔的氣焰一下子消了一大半。「你你你……」
不行,她豈能容人侵占她的地盤!偷偷走到門邊,確定蘇朝棠已經上樓去了,她拿起掛在牆上的話筒,撥了一組號碼,電話那頭響了四、五聲才有人接聽。
「喂,是水夫人嗎?」她壓低嗓音說:「我是洪燕慈啦,我告訴你哦,我們家柳紅回來了,她——」嘟嘟嘟……
媽的,王八蛋!這臭婆娘,居然敢掛她的電話,早知道就不該幫她的忙,否則也該狠狠撈她一筆,區區五十萬根本不夠看。
船過水無痕?哼!沒那麼便宜的事,把你做的肮髒事全抖出來,看你還拽不拽!
她另外又撥了一組號碼,這回只響了一聲,那頭就傳來總機小姐柔美的聲音。
「鴻喬物流,您好。」
「喂,我找水雲揚。」
蘇柳紅最近害喜害得越來越嚴重了,常常東西吃進去不到五分鐘就吐出來,一聞到油煙味就難過得像暈車。
然而比這更難以忍受的是,洪燕慈那張好像被車輾過的臭臉。
恩將仇報,還壞得理直氣壯,真該送她一桶汽油和一根火柴。
待不住家裡,她干脆帶著兒子逛大街。四個月又十五天,婦產科醫師說,依照超音波的螢幕顯示,這小寶貝百分之九十五是男的。
希望他將來可以像他老爸一樣,既帥氣十足又才華洋溢。
不知水雲揚現在好不好,她非常掛念,又不願打電話給他,真是兩難。
她有計劃地晃到範定岳的工作室。他一直負責鴻喬的平面廣告企劃,水雲揚的事問他准沒錯。
在他表現得並不十分意外的笑靨中,蘇柳紅與他抱個滿懷,許久不見,兩人都好開心。有時候,做朋友真的比當情人要容易也長久。兩人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廳敘舊。
範定岳得知她懷孕的消息,似乎也不很感意外,雖免不了有一點點吃味,但也還能保持君子風度,祝福她也祝福孩子。
「水雲揚的?」明知故問嘛。
蘇柳紅蒼涼的一笑,「很傻是不?我考慮過拿掉孩子,很認真的,可是就是下不了決心。」
「是不該拿掉孩子,我相信這孩子一定俊美非凡。」範定岳由衷的說。「去告訴水雲揚,他要是知道了不曉得會有多高興。」
「瘋了不成?!」萬一水雲揚不肯承認孩子是他的親骨肉,還羞辱她一頓,她豈不要挖個地洞鑽進去?「我想要獨立撫養他,如果你肯幫忙的話。」
範定岳故作會錯意地露出狐狸一樣的笑容,揚起好看的劍眉,「好吧,誰教我向來肚裡能撐船,就收容你們母子倆吧,不過有個條件,你必須徹底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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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0 10:25:15
第二十五章
蘇柳紅好氣又好笑的白他一眼,「我指的忙不是這個忙,是想請你給我一個工作機會,讓我們母子能三餐溫飽,我就感激不盡了。記得嗎?你答應過我的。」
「是這個啊!我個人當然是沒有什麼問題,就怕有人不答應。哦噢!」範定岳的眼睛突然緊盯著咖啡廳大門。「該來的總算來了。」
「什麼意思?」她不解地轉過頭,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水雲揚高大的身軀正穿過櫃台,朝他們走來。
「我看我最好先蹺頭,免得在這妨礙你們一家團圓。」範定岳故意嘆了一口氣站起來,拿起桌上的帳單直接走往櫃台。和水雲揚擦肩而過時,他低聲的不知跟他說了些什麼,只見兩人同時莞爾,會心地點點頭。
不好!讓水雲揚瞧見她穿著孕婦裝,恐怕很難不引起他的疑心。
蘇柳紅慌忙跟著起身,但尚未走出位子,那頎長的身影已擋在她面前,水雲揚用驚喜交加、柔情綢繆的星芒盯著她,一瞬也不瞬。
「對不起,借過一下好嗎?」她轉個方向,步過他面前時,他突然無聲地一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按進懷裡。
「原諒我,求你。」
蘇柳紅心中一悸,呼吸窒了窒,慘白如紙的唇瓣錠出支離破碎的笑容。
「該要求原諒的是我。」她想不出他有什麼錯呀。「都是我,我——」
他手指飛快地按住她的唇,「什麼都別說,跟我走。」
不一會,蘇柳紅已經安坐在他的轎車裡,但忐忑的心緒仍未平息。
「你怎麼……知道我……」
水雲揚不讓她把話說完,他急切地吻住她的唇、她的眼、她的臉,堆積了兩個多月的相思,一下子就崩塌、潰堤了。
酸澀的淚意衝上鼻頭,霎時淹沒了她發熱的雙眼,這個讓她日夜懷想,想得心口疼痛不已的男人,不是已經把她掃地出門了嗎,怎麼又這般地深情如熾?
「我們回家吧。」他終於肯松開她,但只一下下,卻又重新將她擁入臂彎裡,怕她飛了似的,緊實地褽貼在胸口。
蘇柳紅清楚聽見他怦然的心跳聲不斷撞擊著她的胸部,非常狂亂地。
「我不明白。」他的轉變太不尋常,也令她太震撼了,她需要一個充足的理由來緩和心緒。
「我接到了你大媽打來的電話,並求證過我的母親。老天!我到底對你做了什麼?原諒我好嗎?」水雲揚臉上有著深沉的自責。
今天一早經他一再逼問,母親不得不從實說出曾經去懇求過蘇柳紅的真相後,他就焦急萬分地趕到蘇家,沒想到卻撲了一個空,所幸範定岳悄悄打電話給他通風報信,他才得知她和範定岳在這敘舊。
「怪不得。」蘇柳紅如釋重負地躺回椅背,手掌下意識地撫著微凸的小腹。突然,她臉色一白,「快,給我幾張面紙,我又要嘔吐了!」
欸!真慘,她現在的樣子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水雲揚輕柔地幫她順背,還是沒有用。
「送我回家好不好,要躺下來我才會覺得舒服一點。」頭都痛起來了,這小家伙太壞了,還沒出生就這樣整她,將來非連本帶利討回來不可。
「好,我們現在就回家去,回我們的家。」
將她扶回車上,水雲揚一只手握著方向盤,一只手猶緊抓著她,每在一個紅燈時,都急急回眸望向她。
「你讓我受寵若驚。」細算這七十多天來的際遇,跟洗三溫暖差不多,一下子被打入谷底,覺得人生從此將陰霾重重,難見天曰;怎知,此刻,只給了一個繾綣的擁抱便撥雲見日,讓她登時前程似錦。
「你不應僅聽我母親的片面之詞就誤下判斷,你該對我百分之百的信任。」
「這叫關心則亂。」都怪她心腸突然變好,才會平白受了七十多天的苦。
「謝謝你的關心。」車子駛回別墅大門前時,水雲揚好不容易露出燦爛的笑顏。「以後,這輩子,你都會這麼關心我嗎?或者除了關心之外,還可以加進一些愛的元素,讓我也體會受寵若驚的感覺。」
「假使你願意抱我回二樓的臥房,我答應你會慎重考慮。」不是她懶,而是她真的很不舒服,幾乎到了舉步維艱地步。
「樂意之至。」他吻去她臉上殘存的淚珠,打橫將她抱起。「你瘦多了,怎麼兩個人的體重反而不如一個人的?」
「沒辦法呀,孤苦伶仃又乏人照料,再加上四處流浪,三餐不繼……」唔,給他抱的感覺好好。「嘿,我是存心要你良心不安的啦,其實也沒那麼糟,懷孕初期容易反胃,過一陣子就會好點。」
「但願如此。」進了房間,水雲揚將她放入柔軟的彈簧床上,體貼的問:「餓了嗎?我聽到你肚子咕嚕咕嚕叫得好厲害。」
「唔,一整天滴米未進。」洪燕慈根本就不理她,老爸的手藝又超差的,回家這幾天她簡直成了難民。
「想吃什麼?我叫阿鳳去准備。」
「不用麻煩了,」蘇柳紅望著他,極深極深地,心裡柔腸百轉,若有所思地一笑,「給我一顆蘋果。」
「蘋果?」光吃蘋果怎麼能止飢。
「對呀,要像十五年前的那個一樣,又大又紅。」她別有深意地衝著水雲揚綻開美麗的微笑,將手放進他的大掌裡,「大哥哥,那個大哥哥就是你,對不?」
他也笑開了懷。「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爸爸告訴我的,他說你們以前住我們家隔壁,你爸爸娶了三個老婆,」見他臉色不對,她趕緊閉上嘴巴。「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無所謂,那本來就是事實。我的童年雖然比你幸福許多,但一樣很不快樂,身在大家庭那種明爭暗鬥的環境中,讓我跟父親一直處得不是很好。這回他自作主張幫我找對像,又跑去羞辱你,更是使我們的關系雪上加霜。我怎麼可能接受他的資助?真要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我寧願宣布破產,也絕不讓他插手我的事業。」
「但,要是我不走,豈不是連伯母也不能諒解你。」一旦面對現實,就必須同時面對排山倒海而來的難題,這是最讓她感到不知所措的。「他們永遠也不會同意讓我進你家的門,永遠也不會承認我這個媳婦的。」
「你是我認定的妻子,只要我愛你就夠了,我們不需要旁人進來瞎攪和。」水雲揚捧起她苦惱的小臉,笑吟吟的在她頰上香一個,「我們結婚吧。」
「什麼時候?」她嘴巴張得大大的,眼睛發直的望著他。結婚非兒戲,能說結就結嗎?
「大後天。」他成竹在胸的說。「明天下午兩點的飛機,到美國拉斯維加斯公證結婚。」
「你……都安排好了?」可是她在害喜耶,這樣坐飛機不太好吧。
「兩個月前,如果你不演出那出超不入流的移情別戀肥皂劇,現在我們已經在美國風流快活,做一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眷屬了。」
蘇柳紅的大腦還沒能正常運轉,水雲揚已從口袋裡取出一對華美雅致的結婚戒指,要她先試戴看看。
真的嗎?他們真的要結婚了嗎?不知該怎麼面對這個新情況,她已一個不小心將戒指套上了自己左手的中指。
「呃……呃,我……」
水雲揚欣喜若狂,抱住她又親又吻,竟哼起那首流行歌曲,「在我眼中你最美,每個微笑都令我沉醉……」
「不公開、不請客、不知會你父母和我爸爸?」最重要的是不要讓閑雜人等前來干擾,例如洪燕慈之流。
「不,我們誰也不讓參加,就我們一家三口。」水雲揚心滿意足地躺在她身畔,喃喃低語著,「我盼這一天,已經盼了十多年,這些年來,我心裡就只有一個你。」很瘋狂是不是?
「賭注太大了。」她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對待。
「不是賭注是情緣,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這輩子要與你共度。」執著如他者,恐怕少之又少。
蘇柳紅感動得無以名狀,第一次用整個生命去擁抱他,用心和靈魂去傾聽他的每一個心跳。
呵!他果然許給她一個未來,一個璀燦、絢麗的未來。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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