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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朵]情愛風華(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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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old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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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6 06:3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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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朵]情愛風華(全文完)
2016-1-6 06:31:07 上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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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吼!她究竟是招誰惹誰了啊?
她只不過是個生活單純的音樂老師
竟然先是中槍受傷,再來又遇上搶匪!
幸好連續兩次都是同一個帥哥及時出手搭救……
什麼?她是替他挨了這一槍的嗎?
該不會是他得罪了角頭老大,人家上門來尋仇吧?
雖說自遇上他開始,她的日子就不再平靜
可她也因禍得福,和他展開一段甜蜜的戀曲——
哪知她的霉運還沒結束,莫名其妙又被惡人綁架
這才明白其實惹來一連串衰事的禍首就是她自己
她跟他之間的緣分也早在多年前就已結下
當年一個心軟,如今她才會卷入豪門的家族恩怨里
但說到底最可惡的人就是他,對她隱瞞真實身分
害她無法完成人家的托付,還得面對致命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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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32:26
楔子
「閻氏企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家族事業只傳子不傳女。
據傳,閻氏創辦人年輕時候在一家樂器制造工廠當學徒,或許是他較他人更為用心的關系,凡經由他的手制造出來的樂器,特別能展現出該樂器的特色與音色。
後來,他的手藝為該樂器制造工廠打響了名號,工廠訂單愈接愈多。他年紀輕,事業心極強,在樂器工廠服務十年,滌訕相當的人脈後,便毅然離開,並自組公司;當然他這一走,也帶走了原來的客戶。
公司成立後,他仍堅持一貫的品質,每個零件的制造,都必須經過嚴格的測試、分析、改良,追求卓越的品質與性能。所有完成的樂器,都必須先經過他的測試,測試結果要他滿意才能出貨,不合格則銷毀。
據說在他手中銷毀的樂器並不少,所以出貨量不快,但也因為他的用心,即使一部琴要花上很久的時間來等待,上門求琴的顧客仍是絡繹不絕,也等得心甘情願。
在他五十六歲那年,他突然宣布退休,由獨子接掌事業。听說,他極迷信風水和命理,曾有命理師推算過閻家是一脈單傳的命格,但皆是人中之龍,家族企業必須代代傳子,並在五十六歲那年退休,才能永保事業屹立不衰。
是以,他不過五十六歲,便宣布退休,讓獨子接下所有事業。
在其子接下閻氏經營權後,除了保有原來的樂器制造,還將觸角延伸到相關事業,包括樂器行、唱片行、音樂教室等,分店更是遍布台灣各地,可謂是台灣音樂市場的龍頭老大。除此之外,還會不定期邀請世界知名音樂家到台灣辦演奏會、開音樂講座,甚至是到各大校園去做簡短的教學。
閻氏在第二代發夠銚熱,表面一切看似風光,但在第三代子孫相繼出生後,開始出現家族內斗的傳言,而傳言的內容在第二代將退休的前幾年,漸漸化暗為明。
會有此內斗,起因于第二代負責人,倘若不是他下半身的侵略動作比上半身的腦袋運作還要來得快,內斗或許就可以避免。
第二代負責人共有一妻二妾,正房大老婆生有兩女,二老婆育有一男一女,小老婆僅有一子。這一代子孫出現兩男,當年命理師的一脈單傳預言,頓時變成啥都不值的狗屁。
縱然閻氏是個龐大的企業,但總裁也只能有一位,家族紛爭因此開始。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33:03
第一章
明月朗朗,幾點星光,初秋的夜空很璀璨。
葉品妮右肩背著裝有大提琴的背袋,左手抱著樂譜,自公車總站緩緩走出。
她看起來小小只的,不高的身高,瘦瘦的體型,這樣小只的女人背著那立起來都快比她還高的大提琴,畫面顯得很有趣,加上她清秀的模樣,讓路人見了總忍不住想多看她一眼。
她紅唇微勾,心情愉快地走在熱鬧的大街上。
這里是市區最活躍的路段,以火車站為中心點,左側緊鄰全市最高級的飯店,前方是公車總站,右方有知名百貨公司,再往外圍延伸出去,還有香火鼎盛的媽祖廟、體育場、醫院、中小學、警察局、消防局、補習班、才藝教室、服飾店、餐廳、咖啡館、小吃店等等。
簡單來說,住在這里的人,要吃飯、要買衣服、要念書、要逛街、要打球、要來個浪漫燭光晚餐,都不是問題,只要打開大門,走幾步路便能滿足需求。要是不小心被人捅了一刀,肚子破了大洞腸子還噴出來時,也不至于馬上掛掉,因為醫院就在附近。
葉品妮家住在郊區的半山腰,想做什麼都得往山下跑,極為不方便。雖說她早已習慣,但每每踏入這什麼都有的市區,美眸里仍不免透露出些許欣羨的光芒。
如果能住在這里,她就不用浪費太多時間在車程上,也可以多一些時間排課。多接幾堂課,就能多賺一些錢,她要向雙親證明,就算她沒跟他們到國外,她一個人也可以照顧好自己。
不過,這麼一來,她就得在這附近諄錕子,每個月還要負擔一筆房諄鋂用。咦?這樣真的有比較劃算嗎?葉品妮低著頭往前走,暗自忖度著租屋的可行性。
還在念大學時,她已有幾個大提琴家教生,學校畢業後她才考入「顏音學府樂器行」任教。
顏音學府樂器行聘任的音樂老師,不同于一般樂器行僅是應征面談的方式,它是采招考制度,必須為相關科系畢業才能報考。初試采筆試,合格者才能繼續接下來的術科考試,最後是面試。听說面試的主考官,是顏音學府樂器行的負責人,也就是顏音的總經理。
顏音是閻氏企業底下的子公司,雖然只是子公司,但其設立的音樂教室據點遍及全台,每間分教室皆有一位店長管理。據傳,除非是年度的音樂老師招考,才能見到傳聞中相貌俊逸非凡的總經理現身,否則,平常時候想見到總經理是難如登天。
雖然招考流程很繁瑣,但因福利好,加上許多人對顏音的總經理抱著一窺真實的心態,所以總是吸引很多音樂科系畢業的人前來報考。
當初她僅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未料還真的讓她考上,順利進入顏音任職大提琴老師。至于那個「傳聞」,她是有刻意注意,但並不是為了對方俊逸非凡的相貌。
當她接到聘書的那一剎那,真想跳起來大喊,向眾人宣告她的開心,但礙于媽媽的教育方式,她最後還是只能默默在心底吶喊她的興奮。
媽媽是個很傳統的女人,認為女孩子就該有氣質、很淑女,不能大聲說話,不能隨便發脾氣,說白一點,她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舉手投足要端莊嫻靜,這樣才能成為人見人愛的大家閨秀。
大家閨秀真的就會人見人愛嗎?
葉品妮站在距離顏音學府樂器行門前約兩百公尺處,一臉疑惑地認真思考著;她一向就是個認真的人,一次只能做一件事,就連想事情時,所有的動作都要停止,所以她停下腳步。
伍軒宇才一踏出顏音的大門,便發現空氣中潛藏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氛,敏感的他,直覺這氣氛是沖著他來的。他不知對方的意圖,只是目光低垂,邁開長腿,往車子所停的方向大步地快速前進。
他注意著周遭的情況,暗自忖度著對方可能有的動作,因而未能注意到前方的人影,等察覺時,他的左肩已擦過那人影的身側。
「噢。」認真想事情的葉品妮,被這麼一撞,力道雖不大,卻讓她手中的樂譜散落于地。
伍軒宇沒有立刻開口道歉,因為他看到被他撞到的是個長發女孩,她背著大大的琴袋,彎身撿拾樂譜。
引他注意的並不是女孩本身,而是她背袋里的樂器是大提琴,一個他很想念的樂器,所以他不禁愣了一下。
黑眸低垂,他決定等女孩起身後,再好好道個歉。才這麼想時,眼角余夠銚現一道幾不可察的紅光,他雙眸倏地一眯,動作迅速地彎下身子,在此同時,那女孩拿著樂譜直起身子,他來不及伸手拉住她,便見她震了一下,跟著她整個人便往後傾倒。
伍軒宇冷凜著一張俊容,及時接住她的身子,還有那現在變得很礙事的大提琴。
他黑眸一掃,發現對方已經離開,顯然是因為誤傷他懷中這女孩,所以今晚暫時饒過他吧。
他的視線調回懷中女孩身上,她唇色發白,雙眸緊閉,額際不斷冒出汗水,他眼神往下移,發現鮮血自她左胸流淌出來,該盡快送她到醫院才是,但槍傷勢必會引來警察。
短暫思考後,他把她的大提琴背袋移到自己肩上,雙手抱著她,朝他車子停放的方向快步走去。
深夜時分,秋風自敞開的落地窗送來涼爽,庭院里的桂花盛開著,淡淡的甜甜芳香飄散在空氣中,那淡雅的味道,該是讓人心情舒爽的。
佇立在窗邊的頎長身影,卻是一臉陰郁。
其實他長得很好看,濃眉大眼,挺直的鼻梁,緊抿的薄唇。不很特別的五官,但在他臉上組合起來,卻是俊逸非凡。或者該說,他身上有一股氣質,高貴優雅,帶點神秘和憂郁,像末世貴族般,這樣的氣質把他襯得更出色,讓人一眼難忘。
他幽黑的雙眸,不時看向二樓臥房的方向。
門扉還是緊閉著,顯然里面的事情仍未結束。手術很棘手嗎?
他看一眼牆上的琉璃音樂掛鐘,都已過了三個多小時,那女孩能平安無事嗎?
難得的不安情緒在他臉上浮現,怎麼說她都是因為他,才會挨了那一槍。而為了避免警察干涉,他沒有送她到醫院,加上他很信任澤一的醫術,所以舍醫療設備俱全的大醫院。但即使如此,仍是不免擔心那女孩,萬一澤一沒救回她,那他等于間接加害于她啊。
葉品妮。他記得她,幾個月前,顏音招考本年度的音樂老師,在最後的面試時,他有見過她。
說不出的熟悉感,讓他對她印象深刻。曾想過有可能再遇見她,但未料是在這種情況下。
「碔哥!」一道年輕的男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嗯?」伍軒宇黑眸里的不安,在側過臉面對男人時,瞬間轉變成溫和。對于旁人,他一向將情緒掩飾得極好,即使再熟,依然如此。
「葉小姐的雙親和兄姊都在美國,只有她一人留在台灣。」衛澤欣面貌清秀,說起話來唇略上揚,帶點稚氣的可愛。
「嗯,那你有通知她家人嗎?」
「沒,我想既然她家人都遠在美國,干脆等澤一出來後,看看她傷勢情況再決定。碔哥認為呢?」
「好,就依你意思。」伍軒宇臉上始終帶著溫和的笑意,看似平淡,但他心底其實很掛念房里的那個女孩。「最近干爹還好嗎?」他很久沒回「衛門」了。
「還不錯,依舊面容紅潤,聲如洪鐘。」衛澤欣回答的語調輕快。
衛門是成立于三十年前的幫派組織,標榜忠、孝、節、義的江湖道義,為兄弟兩肋插刀也面不改色,許是這樣難能可貴的情義,讓它在衛秋的帶領之下,短短十年間,便成為黑道第一大幫。
但在十五年前,受政府多次的掃黑行動影響,衛秋將酒店、賭場、討債公司等「事業」,慢慢轉向正途,並開始轉戰期貨、股票、房地產,後因股市獲利,又辦起營造場、建築公司。
雖然現在衛門的事業是正派經營,但若遇上用合法手段處理不來的事,衛秋骨子里那黑道大哥的性子便會忍不住地竄出來,改用黑道處理事情的態度來解決。只要不鬧出人命、不欺老弱婦孺、不驚動警方,偶爾耍耍黑幫老大的威風他倒是很樂意。
他膝下無子,卻有幾個養子,有時心情一好,還會抓個看得順眼的路人收為義子,是以即使妻子未能替他生下一兒半女,光是這些養子、義子們,也夠他過過「父親」的癮了。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34:17
第二章
「豈止是聲如洪鐘?根本是雷霆萬鈞了。」一名身著白色長袍的男子,出現在二樓樓梯口,他手上提著醫療箱,優閑地踩著階梯拾級而下。
他模樣斯文儒雅,身形縴瘦但俊挺,帶著一種陰柔的俊美,有別于另外兩人高雅憂郁和清秀可愛的氣質。
「澤一。」伍軒宇見他出現,立刻開口問︰「手術還成功嗎?」
「當然!」衛澤一略帶驕傲的語氣,「怎麼,你不信任我的醫術?」他習慣性地拉拉領口,拍平白袍上的皺褶後,在沙發上落坐。
「碔哥要是不信任你,就不會找你過來。」佇立一旁的衛澤欣撇撇唇,沒好氣的說。
衛澤一和衛澤欣同為衛秋的養子,是無血緣關系的兄弟。兩人個性相差甚遠,時常是話不投機,但感情倒是不差,只不過性子向來直率的衛澤欣,老看不慣衛澤一的陰柔,而一向讓人摸不清思緒的衛澤一,一逮到機會便忍不住想逗逗直腸子的衛澤欣。
「是澤欣啊,你什麼時候來的?」衛澤一輕訝的語氣。
听他那是什麼鬼話?他方才從二樓走下來時,明明就已瞧見他站在這里。衛澤欣沒好氣地瞥了一眼對面沙發上那問鬼話的男人,冷哼了聲,懶得與他多說。
「澤一,她怎麼樣?」伍軒宇很清楚要是讓澤一繼續逗著澤欣玩,等等澤欣發起火來,場面會是不可收拾。
「子彈要是再偏個兩公分,就會穿透她那可愛的小心髒,屆時恐怕連神仙也救不了她。」衛澤一手指輕叩一旁的原木茶幾,一派優閑。
「那現在到底怎麼樣?」衛澤欣再度冷哼出聲。什麼叫可愛的小心髒?心髒就心髒,還要加上「可愛的小」?多難听!
「我說澤欣,你又不是麻子臉癩痢頭青蛙肚,干嘛躲在碔哥後面說話?」衛澤一偏過頭,唇畔是淺淺的笑意。
「講重點!」衛澤欣惡瞪著那張含笑對他的俊臉,油嘴滑舌!
伍軒宇對這兩兄弟的波濤洶涌,也只能暗自搖頭嘆息。
他明白澤一的性子,要不是里面的人沒事,他也不會這般輕松自在地逗著澤欣玩。
「我想她應該是沒事的。你也坐吧。」他側首對著衛澤欣說,自己則在衛澤一左前方的長沙發上落坐。
「你女人?」衛澤一好奇問道。
先前他還在診所看診,被碔哥call過來救人,他趕過來都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就被推進臥房,看在他這麼努力動刀挖子彈的份上,總該讓他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不是。」伍軒宇搖搖頭,「我是在顏音門口遇見她的,結果她替我擋了一槍。」
「哦?」衛澤一帶笑的俊顏,瞬間冷了下來,「對方查出你的身分了?」
「也許。」伍軒宇眉間有著淡淡的折痕。
「都已經掩飾身分躲到這里來了,對方還想要你的命?」
「我想。有可能只是想警告。」出聲的是衛澤欣。
「我猜不出對方的用意。」伍軒宇揉揉眉心。對于這樣的紛爭,他已無力改變什麼,只能任由對方。還好干爹讓澤欣跟在他身邊,他才能安穩過日子,不過依現在這情況看來,安穩的生活似乎不會持續太久了。
「嗯,也許他們是想警告你,他們已經查到你的行蹤和身分了。」衛門雖已漂白,但和其他黑道幫派仍有往來,負責出面聯絡的人是衛澤欣,長時間的訓練下來,他也能從對方的行動中,看出對方的企圖。
「澤欣說得有道理,對方一直以為東西在你手上,倘若現在取了你性命,他們不僅拿不到想要的東西,還得背上人命。」衛澤一分析著。
「碔哥的行蹤一直保密得很好,只除了幾個月前顏音招考老師時,有到現場面試。」保護伍軒宇是衛秋要衛澤欣做的事,而他也確實努力在掩飾伍軒宇的所有行蹤。他看起來雖略顯稚氣,但對于該做的事倒不含糊。
「你意思是他那次現身時,被對方查到的?」衛澤一心里也是這麼想。
「知道我定會出現在考場的,也就只有認識的人了。」伍軒宇帶著淡淡的笑容,但笑意並未到達眼底。
「嘖嘖,看來看去,還是我們這種無父無母的孤兒好過你們那種富貴人家的兒女。」衛澤一邊說邊撢撢袖口。
「如果可以選擇,我倒希望我無父無母。」伍軒宇溫和的笑笑,黑眸中卻有著不易察覺的黯然。他知道澤一無意,但仍有些受傷,即使是無心拂過的風,還是能拂得他傷口隱隱作痛。
「碔哥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向來看不慣衛澤一的陰沉,但這時候衛澤欣卻覺得他的話,還真是難得的順了他的心。
像他和澤一這種無父無母的孩子,或許真比碔哥身為企業家後代的身分來得好,起碼他們不必看盡親人現實的嘴臉。在大房與二房的欺壓下,碔哥這個三房唯一的獨子,究竟嘗了多少苦?
「靜觀其變。」伍軒宇溫溫的語氣里,有著不為人知的無奈。
「靜觀其變?」衛澤一挑眉,「你就任由對方亂來?今天那槍是打在那女孩身上,要是打在你身上,現在躺在床上的人就是你了。」說他陰沉也好,自私也好,在這個功利的社會里,學會自我保護最重要,就算重情重義,也要看對象。
「我寧可子彈打在我身上,也不要不相關的人為我挨槍。」伍軒宇溫和的語氣里有著一絲嚴厲。他知道澤一是為他抱不平,但他無法像澤一那樣抱持「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態度。
「你這性子真該改一改,為別人想太多不是件好事。」衛澤一拉拉領口,保持白袍的筆挺。
「自私!」衛澤欣沒好氣的開口。
「我自私這早已不是秘密了。」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衛澤一站起身,「時間很晚了,我還沒洗澡,一身怪味真不舒服,先走啦!」
伍軒宇跟著起身,關心的問︰「她傷口礙不礙事?」
「放心,依我判斷,對方是持一般手槍,槍管不長,屬于低速傷害。除了傷口周遭的皮膚有輕微灼傷痕跡外,神經、血管和器官並未受到什麼傷害。我有幫她打破傷風針,不礙事。碔哥,你真不信我的醫術啊?」
「我是看你在里面待了好幾個小時,以為她傷得很重。而且她中槍時,馬上就昏了過去。」
「我要止血、消毒,又要縫合、包扎,還得幫她打破傷風針,我一個人把好幾個人的工作全包了,時間當然得久一點。至于她昏倒。我想應該是受到驚嚇的關系。」衛澤一忽然轉變語氣,語帶曖昧的開口︰「她又剛好傷在女性特征部位,我總得小心翼翼避開接觸到某些地方。」
衛澤欣挑挑眉,未有多大反應,像是早已習慣這樣略顯露骨的內容。
伍軒宇的面龐卻浮上可疑紅潮,他不自然地輕咳一聲,溫溫開口︰「這話不要在她面前說。」
「當然,我可是很有醫德的。」衛澤一話落略頓,又說︰「我真該走了,明天診所還要營業,我可不想因為睡眠不足而開錯藥。」他擺擺手,雙腿往門口方向移動。
「澤一。」伍軒宇喊住他。
「嗯?」衛澤一停下腳步,挑眉回頭看著他。
「謝了。」伍軒宇略勾薄唇。
「嗯。」他勾唇接受。人家道謝,不接受可是折人家意呢!「我會再過來看她。」話落,人也跟著消失。
伍軒宇又跟衛澤欣道謝後便舉步上樓,去探視那替他挨槍,他擔心一整晚的女孩。
衛澤欣望著他匆忙的腳步和帶憂的神色,不禁咧開嘴,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覺得碔哥好像。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35:07
第三章
《綠袖子》歌聲響起。
低沉醇厚的嗓音,搭配民謠吉他自然飽滿的音色,透過手指的撥動及琴弦的震動間,更襯出演唱者的魅力。
金陽從窗口探進,細細灑落在伍軒宇專注撥弄琴弦的側臉,他本就深刻的五官,更因這暖陽造成的陰影而顯得稜角分明。
記得小時候,母親很愛坐在客廳,望著那一大片窗口,拉著她的大提琴,輕輕哼唱這首歌曲。那時候他不懂這歌詞的意思,只知道她在等待,等待她心愛的男人,因為這首歌,是那男人最愛唱給母親听的歌。
日復一日,那男人總算出現,但來去匆匆,因為那男人還有一個家。
後來,他和母親被那男人接去同住,他才知道原來他應該喊那男人爸爸。那個家里有一個大媽,一個二媽,還有三個他應該喊姊姊的女生,和一個他應該喊哥哥的男生。
搬進那間大屋子後,母親總算可以和她的男人日日見面,但她卻更不快樂,也不再唱這首歌。
他一直記得這首歌的旋律,直到他會彈吉他也懂英文時,他才知道母親當年的思念有多沉重。
母親不再唱這首歌,但他卻很懷念當年那個拉著大提琴口里哼著歌,等待男人來看她的母親。那時的她雖為等待所苦,卻是她最美麗的時候。因為她在思念,所以心是甜蜜的;因為她在回憶,所以心是充實的。
可是搬進那間大屋子後,她雖不用再等待,不用苦苦思念,心卻也變得空洞。她不但看大媽和二媽的臉色,還得忍受丈夫和其他女人親密的舉止。
「Ifyouintenttobethisway,Itdoesthemoreenraptureme,Andevenso,Istillremainaloverincaptivity。」
低沉好听的嗓音,頓時瘖b,似在感嘆。
如果你真的要這樣做,那會使我精神崩潰,即使如此,我仍然是被你俘虜的愛人。
即使母親明白父親的愛不會只給她一人,她仍是被愛俘虜。是那樣的愛太傷人?還是他們都不懂愛,所以反被愛所傷?
停止撥弦的動作,伍軒宇喉頭逸出一聲極淡的嘆息。他不知道母親這樣的等待究竟有無意義?如果母親還在的話,他甚至想問問她︰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你還是會愛上爸爸嗎?還是會如此等待嗎?
他想,這輩子他都不要讓女人等待他。因為他在母親身上看到女人為愛等待的辛苦,他若有深愛的女人,不要她這麼苦。
把吉他隨意靠在一旁的牆上,他起身走出琴房,往他的臥房走去。
那女孩仍舊沒有醒來,若不是澤一保證她無事,若不是見她還有氣息,他真會懷疑她是不是打算一直睡下去。
窗簾布滲進絲絲點點金陽,灑在光潔明亮的大理石地磚上,在一室溫暖中,葉品妮悠悠醒來。
歌聲。她听到低沉的嗓音在哼著歌,好像還有吉他的聲音?那歌聲如此醇厚,略帶沙啞,煞是動人地唱著她很熟悉的樂曲。她記得是「綠袖子」。
她微微轉動眼珠,輕輕張眼,卻看到一團霧。她隱約感覺左胸處泛著疼,那晚的記憶瞬間回到腦海,她好像被什麼東西打中,然後胸口一痛,她就昏了過去。
再度睜眸,眨睫,而這一次,她看清了房內的擺設。不是她家!
她略顯驚惶,不安地試圖坐起身,每動一次,左胸上的疼痛就多一些。待她坐起時,才發現全身力氣已用盡,她無法自己下床。她輕閉眼眸,雙手撐在身子兩側,微喘著,片刻後,才發現歌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
她張開眸子,想尋找歌聲來處,卻看見自己身上的衣物已被換過。那是一件寬大的襯衫,她無論怎麼看,都覺得是男人的衣物。這個發現,讓她更為恐懼。
她努力回想在那晚之後發生的事情,心念百轉千轉,卻轉不出個頭緒,她什麼印象也沒,是要從何想起?
陌生的環境、莫名其妙的傷,還有身上那不該有的男人衣物。葉品妮細眉皺起,惹紅一雙美目。
驀地,她听到極輕的聲響,像是門把被轉開的聲音,她低垂的螓首尚未抬起,眼前就出現一雙男人的腳。她緊張戒備地抬首,揚睫,原以為會見到什麼長相可怕的惡徒,未料站在眼前的,是個年輕俊秀,臉上帶著善良笑意的男人。
「你。」她先開口,驚覺自己的嗓音竟啞得像是被火灼過般。
「你終于醒了。」男人徐緩道,定定凝視著眼前這張略帶不安神色的臉蛋。
她蒼白如雪的肌膚在陽光曬進的室內顯得更透明,如白玉一般;她眉眼清溜,長發在兩側秀肩披垂著。他早從她的五官知道她該是個清秀的女孩,但不知張眸後的她,更增俏麗。她那雙眼十分澄澈,如同倒映著藍天白雲的平靜海面。
「我睡很久了?」葉品妮仍戒備著,但不可否認,他的態度確實讓她安心不少。
方才與他四目相接時,她彷佛掉入兩潭深不見底的潭水里。在這之前,她總覺得大眼楮的男人太孩子氣,可他的大眼似是有著不同其他大眼男人的魅力,她明知深不可測,卻又想一探究竟。
這男人五官輪廓深如刀刻,該是剛毅的臉容,但笑意卻又柔和了他分明的稜角,他眉宇間有股貴氣,看似神秘且憂郁。
「還好,一夜而已。」伍軒宇嗓音持平,注意到她撐在身側的雙手緊揪著床單,關心的問︰「你不舒服?」澤一有提到她清醒後,會有幾天傷口疼痛的情況。
「我受了傷,是嗎?」秀眉微擰,她想確認自己的疼痛是怎麼來的。忽覺左側的床沿陷下,她側首揚睫,看見他坐在她左側,一雙黑幽幽的眸子,沉靜地望著她。
她的額上冒出細小的汗珠,眼眶懸掛著兩顆溫潤,她忍痛的神情,教他心一抽,有種莫名的情緒在胸口,如浪拍岩般不斷翻騰。
「是,你替我擋了一槍。」他帶著歉意的嗓音,輕柔柔拂在她臉上,惹得她全身一陣熱麻。
葉品妮垂下雙眸,避開他那雙魔力的眼。他說她睡了一夜,那表示是昨晚發生的事了。她偏頭細想著事情發生的經過。
她記得她幫學生印了一些樂譜,抱在懷中,然後也不知怎麼著的,一不小心它們全數滑落,她只好彎身撿拾,才撿好樂譜,突覺頭微暈,她知曉那是貧血的癥狀,直起身等待那陣暈眩消失,怎知才一站起,她胸口一痛,就沒了知覺。她想,應該就是那時中槍的吧?
她是替他挨了這一槍的嗎?可他看起來不像壞人,怎會和槍扯上關系?
「你和人家結仇?」對槍的印象,就是停留在黑道尋仇,她猜測他也許得罪了什麼人。
伍軒宇在她澄淨的眼里看見倒映的自己。如果某些人也願意拿澄淨的眼神、澄淨的心看他,或許她就不會挨上這麼一槍。雖然他現在仍不確定這事是不是那些人做的,但八九不離十。
「不是,他們找錯人。」斂下眉眼,他回避了那雙澄淨美目的注視。她太干淨,不適合知曉這種事,也沒必要,畢竟她只是過客,待她傷好,就會離開這里的。
葉品妮像是听到世間最大笑話似的,瞠眸張圓嘴,「找錯人?那子彈怎會打在我身上?」要真找錯人,對方又怎會開槍,她又怎會替他挨槍?
「我不是他們要找的人,但他們不相信我的說詞。」他平靜地解釋。
「然後我就這麼巧,替你擋了這一槍?」
「嗯,我對你很抱歉。」她的想象讓他不用找理由解釋她的懷疑。
他嗓音低柔,其中隱藏的歉意更讓他顯得無害,她一直警戒的心,因他的聲音而意外地撫平她的不安。
「沒關系,你也是無辜的,就當。」卸下防備後,她恢復原本的純真性子,「就當我是上天派來拯救你的英雄好了。」她眼兒頑皮地滴溜溜轉啊轉,唇畔揚起一朵笑花。
英雄?男人被惹笑,「英雄不適合用在女人身上。」
「噢,也是。」他的笑容真好看,好看到她不好意思再直視他那張俊容。她芳頰染上緋紅,垂下眼。
「你。」她蒼白的臉容浮上兩朵紅雲,讓她瞧起來多了一抹嬌柔,他左胸微繃,想也不想地就開口︰「你應該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天使。」
話甫出口,伍軒宇怔住了,而她則是抬起螓首,張著無辜的眼兒直勾勾望著他,氣氛霎時變得有些曖昧。
半晌後,她才回道︰「可是。天使好像都是站著尿尿的。」她以為他怔住的表情,是因為後悔用天使比喻她,那種說法多半是出現在情人關系上,只好出聲化解兩人間突然涌現的尷尬氣氛。但不知為何,她左胸竟泛著微酸?槍傷的痛都是這樣帶著酸意嗎?
他愣住,片刻後,忽地大笑出聲,笑到胸膛震動,笑到他雙手支在腰兩側,還是忍不住笑意。
老天!她怎會想到天使站著尿尿那里去了?不過。她說得也沒錯呀!
她瞅他一眼,滿臉疑惑,見他笑個不停,她略有不悅,「你在笑什麼?我有說錯什麼嗎?」
他忙斂神,輕咳了聲,神情恢復以往的溫文,「你沒說錯,我只是覺得。」他偏過頭,思量著該怎麼形容,「只是覺得你的反應很可愛。」
可愛嗎?她可是在化解他制造的尷尬。
抿了抿嘴,她才想起自己清醒後,就一直覺得口干喉澀。「我想喝水。」
「對不起,我忘了該讓你先喝杯水。」他一手扶著額,懊惱著。這一整夜十幾個小時下來,她滴水未盡,僅靠著他用棉花棒沾水潤濕她的唇,想來她一定很渴。「等我。」
看她一眼後,伍軒宇起身離開,再度回到她眼前時,他手中握著一只裝有八分滿白開水的玻璃杯。
葉品妮伸手欲接,卻力不從心,輕輕一動,便扯痛左胸細嫩的皮膚。她「嘶」了一聲,右手欲撫上痛源,卻被他輕攫住秀腕。
「別踫它。」秀腕上的大掌移到她肩上,他右手輕擁著她,左手的水杯就著她口,慢慢喂她喝水。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35:46
第四章
她像行走沙漠多日的旅人,渴了很久後,乍見甘霖般地激動。她微仰臉,好讓開水順利滑入喉,咕嚕嚕牛飲著。
一個嗆住,她咳出聲。他放下水杯,輕拍她的背,她卻愈咳愈劇烈。
她這一咳又扯痛傷口,一股熱氣由鼻端往上竄,紅了一雙眼。慢慢地,咳聲漸歇,卻轉為淺淺的抽泣聲。伍軒宇微愕,見她又欲伸手觸踫傷口,他抓住那只小手,環上自己的腰,那張帶淚的小臉順勢靠著他的腰腹。
「別哭。」溫熱的淚水燙貼著他平坦的小腹,滲入他衣衫下的肌膚,他覺得有些刺麻。一個生活單純的女孩遇上這等事,沒跟他吵鬧,也難為了她。「對不起,我會照顧你直到你傷好。」
「我想要回家。」從方才听到自己是受到槍傷後,葉品妮便開始隱忍著害怕的情緒,從沒想過電視上才看得到的黑道殺人情節,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知道,等你傷勢痊愈後,我會把你平安送回家,別哭了。」他嗓音輕柔。
她在他腰腹間輕輕磨蹭,鼻端縈繞的全是他衣上那洗衣精干爽的氣味,頰上的淚珠被他的衣衫吸收,微妙的情緒在胸間漾開,那感覺好像。好像只要這麼輕靠著他,她就是安全的。
他撫著她的頭發,彼此再無交談,直到衛澤欣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他才回頭。
「碔哥?」衛澤欣訝異地看著伍軒宇的舉動。他一向不近女色,怎麼這會兒倒是和這位葉小姐。
伍軒宇發現衛澤欣後方站著個人,輕詫的問︰「澤一,你怎麼也來了?」
「過來看看,人家好歹是因為你才受傷的,我當然要過來確認一下她清醒了沒。」衛澤一在診所開業前,決定先繞過來探探那女孩的傷,即使知道那傷不會要了她的命,但還是要多注意些。
「小美人,你醒了。」衛澤一舉止優雅,帶笑地走近她。
葉品妮看看門口的黑衣男人,又看看已走到她眼前的白袍男子,這屋子里的男人怎麼都長得這麼好看?
「讓我看看你的傷。」衛澤一伸手就欲往她身上的寬大襯衫探去,但連領口都尚未踫到,她便揪住衣領,緊緊挨著伍軒宇。
在場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她信任伍軒宇。不過才一會兒的工夫,她為什麼就這麼篤定他可以讓她信任?
伍軒宇低首,看著緊扯住他衣袖的那只小手後,視線移到她臉上。他雙手扶在她肩上,語氣極輕的哄著她,「他叫澤一,是醫生,你身上的子彈是他取出的,你不用怕他。現在,讓他看看你的傷。」
他表情認真,語氣懇切,黑眸輕漾著暖意,葉品妮在他溫煦目光的注視下,松開了他的衣袖。
衛澤一與伍軒宇交換了個眼神,後者便和衛澤欣一同離開,給衛澤一安靜的空間,好好檢查她的傷。
伍軒宇站在落地窗前,視線停在窗外庭院的某一角落。
「碔哥,你還是要繼續待在顏音教課?」立于他身後的衛澤欣,擰眉開口。
「嗯。」他目光沉靜,只有透窗而來的陽光在他眸中流轉著光芒。
他國中開始學習吉他,從沒間斷過。多數的男人,總愛把車當成寶貝,甚至是當成情人或是老婆,而吉他之于他的重要性,就如同大多數的男人看待自己的愛車一樣,畢業後他便以教吉他為業。
「你的身分已被識出,加上昨晚的意外,難保對方不會再對你動手。」衛澤欣憂心的說。他可是奉了老爹的命令,要好好保護碔哥,萬一真出了什麼事,他會對老爹無法交代,畢竟碔哥曾救過老爹一命。
伍軒宇轉過身子,背著光的他,看起來少了溫煦,多了一點嚴肅。「一直躲下去總不是辦法,就算今日對方沒識出我的身分,改日也一定會被看出。我不想這樣生活一輩子,該來的總是要解決。」
衛澤欣沉吟了一會兒。碔哥說得沒錯,事情總是要解決,但碔哥一直退讓,對方卻一直進逼,這樣的生活還有何快樂可言?
「那你到顏音上下課時,讓我跟在你身邊接送你吧。」至少碔哥讓他跟在他身邊,總比一個人安全點。雖然碔哥身手不錯,但他太溫良,容易讓對方有機可乘。
「這倒不用,我沒這麼文弱。」伍軒宇淡笑。
「但我必須確保你的安全。」衛澤欣對他的態度始終恭敬,雖然他們一個是衛秋的養子,一個是義子,相處時其實是不需如此多禮的,但好歹他比人家小了幾歲。
伍軒宇揚眉,笑道︰「你不可能一直跟在我身邊,再說,這畢竟是我個人的事,沒道理讓大家為我這麼忙碌。而且我也不認為,對方真狠得下心要我的命。」
「碔哥,你是衛門的一分子,你該知道老爹重情義的脾氣。」
「干爹那邊,我會找時間再跟他說說。你也有你自己的事情,老跟在我身邊,我對你過意不去。」他喚衛秋干爹,而衛澤一與衛澤欣為衛秋的養子,所以「老爹」是養子們對衛秋的稱呼。
「我還能有什麼事?我的事就是保護你。」衛澤欣擺擺手。
「若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也二十五了,該定下心來,找個女朋友。」
「女朋友?」衛澤欣難得露出尷尬。碔哥知道他流連花叢間,所以才要他定下心來的嗎?隨即他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賊賊一笑後,試探的問︰「碔哥,你覺得葉小姐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伍軒宇在沙發上落坐。
衛澤欣盯著他平靜的表情,不禁納悶︰碔哥也沒大他幾歲,為何舉手投足間,卻像是歷經滄桑的老頭兒?
老爹尚未派他來保護碔哥之前,他們並不常踫面,是知道彼此的存在,卻不怎麼熟稔。自從跟在他身旁後,他總覺碔哥的思想作為,並不只是長他五歲的年紀,他甚至沒看過他與哪個女人過從甚密,難怪澤一老說碔哥像個出家人。
但昨晚瞧見碔哥抱著渾身是血的葉品妮進屋後,總覺得他對她似乎關心過了頭。
哪有人像他這樣把臥房讓給人家,自己待在琴房,卻又每隔五分鐘就走回臥房去探視人家的?倒不如干脆留在臥房照看她就好,但他卻說為了不破壞葉品妮的名聲,所以他不能與她共處一室。
知道他心思縝密,卻沒看過他用在哪個女人身上,葉品妮是頭一個。
「我的意思是,碔哥,這些年來沒看過你有什麼要好的女性友人,剛才我看你和葉小姐的舉動。」
伍軒宇瞬間明白他想說什麼,「澤欣,你想太多了。」
「所以你對她沒感覺?」
「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八卦?」睨他一眼,伍軒宇笑問道。
「我這是為你好。」衛澤欣也在沙發上落坐。「從小到大跟著老爹也算見識過不少人,我沒看過像你這樣的人,年紀輕輕卻對什麼事都無所求。」
「怎會無所求?我渴求平靜過生活。」就像小時候一樣,媽媽坐在客廳拉琴,他則在一旁看著她帶著幸福的笑容。
「大家所求的不外乎是錢財、名利,可是你求的卻是最平凡的東西,平凡到我幾乎以為你是什麼也不求的。」
「有時愈是平凡的東西,才愈不易得。」伍軒宇看著眼前那張年輕的面容,他知道自己是真的老成了點,比起澤一和澤欣,他的生活無趣多了。
「也對。」衛澤欣眯起眼,「但我覺得葉小姐長得不算平凡。」
聞言,伍軒宇雙眸瞠大,瞪視著面前那張年輕率真的臉龐,「澤欣,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覺得葉小姐長得不錯,雖稱不上國色天香,但也是個清秀佳人。」配碔哥,很適合吧?
伍軒宇知道衛澤欣身邊的女伴不少,許是年紀輕,沒想過要安定下來,他想多交幾個女友也不是不好,但他若想把腦筋動到葉品妮身上。
「她不適合你。」單純的女孩,哪能和他們這群復雜的人扯上關系?只不過伍軒宇並沒有發現,早在葉品妮中槍的那一瞬間,他與她的命運就此糾纏在一起了。
「啥?」衛澤欣眼楮瞪大如牛眼。
「嗯。」伍軒宇思索著該用怎樣的言詞,才不會讓衛澤欣覺得受傷。「我們的背景比較不一樣,你若想和她在一起,恐怕不行。」
衛澤欣總算听懂他的意思,放聲大笑了一會兒後,才道︰「碔哥,你誤會了。」
「誤會?」他挑眉。
「我覺得你倒是可以考慮一下她。」
伍軒宇雙手環胸,垂下雙眸,靜默片刻後,淡淡丟下一句︰「你想太多了。」隨即直起身子,往二樓樓梯走去。
「碔哥,我跟你說認真的。」衛澤欣盯著上樓的男人背影,繼續嚷道︰「你是男人耶,身邊沒個女人怎成?總是有需要的時候啊。」
踩踏樓梯的腳步聲沉篤篤,未有停留打算。
衛澤欣又忙嚷道︰「碔哥,你別管行不行,想做就做嘛。」不管他怎麼看,都覺得碔哥對那女孩挺好的,如果真有意思,也不用擔心背景這種問題,兩人在一起,快樂最重要,哪有什麼背景不一樣就不能在一起的事。
但他的棧鏗話,在不了解前因後果的第三者听來,卻是另一番意思。比如才看過葉品妮傷口,正從房間走出的衛澤一。
「什麼東西別管行不行、想做就做的?」衛澤一看著往自己方向走來的伍軒宇,惡意地朝他的下半身看了一眼,「該不會是你。 那里 不行吧?」
個性溫文的伍軒宇難得出現緊抿唇不理會人的情況,沒好氣地看了一眼噙著詭譎笑容的衛澤一,打算視若無睹地走過去。
「不行早說呀,害我一直擔心你是不是想出家還是根本就是個同志。還好有我這個醫生在,可以為你調配特制的藥方,我包你一服就見效,馬上生龍活虎,不行也很行,想做幾次就做幾次。」話落,他拍拍白袍,又是斯文爾雅的模樣。
「她怎麼樣?」伍軒宇不把這些玩笑話放在心上,個性溫良的他也不會出現和人舌戰的情況。
「有我在,當然很好。」衛澤一對自己的醫術向來很有自信。「不過。」
「什麼?」溫文男子側首,疑惑的眼神落在白袍男子身上。
「你。」衛澤一露出同情的眼神,「真的不行啊?」
「。」
「喂!小草莓,你別欺負碔哥行不行?」不知道什麼時候,原本在樓下的衛澤欣也走上二樓,對著白袍男子嚷叫著。
听見「小草莓」三字,伍軒宇的唇畔微微勾起,隱忍著笑意,信步走進房里,然後合上房門。他知道外面就要掀起一場大戰,而這大戰,不適合房里這個受傷的女人。
果不其然。
「你這粒花生米!你是哪只眼楮看到我欺負他啦?」衛澤一的儒雅,頓時消失無蹤。
「不、要、叫、我、花、生、米!」衛澤欣咬牙切齒。
「那剛剛是誰喊我小草莓的?」
「你本來就是小草莓!小草莓小草莓。咧咧咧!哇哈哈啊!」
門外的「花生米」和「小草莓」爭執不休,而門內的伍軒宇,則是忍俊不住地縱聲大笑,笑到同在房內的葉品妮,還以為自己認錯眼前的男人。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36:26
第五章
秋台的威力通常是很可怕的,因為吹的是東北風,與東北季風的方向相同,兩股氣流會合可使風力增強並使強風提早出現,與夏季台風要在暴風圈內才有強風的情形不同。
窗外天色暗沉,強風夾帶著細密的雨絲,不斷拍打在玻璃窗上,也許再晚一點,就會下起豪雨,甚至是刮起大風。
昨晚新聞氣象已報導這個秋台很可能在清晨登陸,但各縣市政府仍是宣布今日正常上班上課,中午過後出現一陣陣的強風,並有愈來愈強大的趨勢。
葉品妮在出門前,質疑過出門教課的可能性,但在打過電話到音樂教室詢問後,確定今天是正常上課的。
「這個是琴頭,這個是弦栓。」她站在教室前方,向底下的學生們介紹大提琴的構造。「這是指板,這是琴橋。」
她剛接下大提琴班的課程,今天是第一堂課,沒料到第一次教團體班,就遇上台風天。
這班級有十個學生,年紀介于小一至小三,都是小孩子。教室位于二樓,外頭風一刮,連帶著玻璃窗嘎嘎作響,幾個孩子分心的看了一眼窗外黑沉的天色後,在底下嚷嚷著。
「老師,外面風好大喔。」
「對呀對呀,我媽媽說今天有台風喔。」
「上課要專心,等下下課後,趕緊跟爸爸媽媽回家,不會有事的。」她忙安撫著那幾個不專心的學生。
「台風很可怕耶,會被吹走耶。」
「不會啦,我們都在教室里,風吹不走的。」葉品妮從旁拉來一張椅子坐下,把大提琴置于雙腿間,握好琴弓後,正準備拉幾小節的音樂讓他們听听時,「B」地一聲,教室電燈全數熄滅,頓時陷入一片黑暗與驚叫聲中。
「停電了啦!」
「老師,我看不到路。」
「哎喲!」某個學生慘叫一聲,「老師,我找不到我的東西!」
這邊一句老師,那邊一句老師,孩子們顯然被突如其來的黑暗給嚇壞了。
葉品妮摸黑直起身子,把大提琴和琴弓置于一旁後,正欲出聲安撫時,她身後的隔音門冷不防地被打開來。
「有沒有事?」熟悉的男性嗓音在她後方響起。
她怔了怔,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聲音,那個人怎麼可能出現在這里?
那晚受了槍傷後,她在那個男人家里休養到傷好,之後她便離開那里,與他再無聯系。她是有些失望的,因為她後來才想起來,她根本忘了問他姓什麼,叫什麼名字。
她知道醫治她傷口的醫師名叫衛澤一,也知道跟在他身邊的年輕男人名叫衛澤欣,還知道他家的幫佣叫陳姨,獨獨他的名字,她忘了問,他也沒提。
「還好吧?」眼前出現光源,她看見男人拿著手電筒,微低身子地望著她。
「你。」那張近在面前的俊容,讓她吃了一驚,一雙美眸瞠得大大的,嘴巴合不攏。
見她一臉呆樣,伍軒宇忍俊不住低笑出聲,伸手輕拍下她的臉頰,「我們先讓學生們下樓,等家長來帶回吧。」見她毫無反應,他又笑道︰「被停電嚇傻啦?」
葉品妮眨眨眼睫,找回飄離的思緒,猛搖首後,走到前方招呼那些還處在驚慌失措中,像群蒼蠅亂亂飛的學生,然後帶領他們跟在男人的身後,魚貫下樓。
一到樓下後,只見原本要展示樂器而不大的空間,因所有人全聚集在這的關系而更顯狹窄,又因停電沒了空調冷氣,整個空間除了擠之外,空氣也愈漸混濁。
老師們拿出自己的手機,讓學生打電話回家請家長來接回。等學生們陸陸續續被家長接走,直到只剩一個時,時間已過了將近九十分鐘。
時間愈晚,外頭的雨勢愈大,狂風不止。
葉品妮看著其他老師和學生離開,她仍留著是因為唯一還未被接走的學生是她大提琴班的孩子,所以她留著陪伴自己的學生。
方才仍亂烘烘的空間,現在靜得只听得見外頭不斷增大的風雨聲,她看了一眼手表,已近晚上十點,早過了顏音的營業時間。
她對著仍坐在櫃台後方等著關門的張倩,頷首道︰「小倩,你先回去好了,我留下來等,你把鑰匙給我,門就讓我來關。」
「葉老師,這樣不好啦,要是讓店長知道,我會被罵的。」張倩是這間分店的音教小姐。
顏音各分店的教室,多半會把樂器展示在一進門的地方,以便顧客上門時能一眼就看到樂器。音樂教學教室則在另一樓層或是店面後方,端看分店佔地大小而有不同。
這家分店一樓是樂器展示場,二、三樓才是教室,張倩平常都是和另一名小姐輪班顧一樓店面。
「沒關系,我不說你也不說,店長不會知道的。」葉品妮俏皮地眨眨眼,隨即彎下身對學生說︰「婉如,你也不能把老師幫小倩阿姨關店門的事情說出去喔。」
「好,不說不說,這是我們的秘密。」名叫婉如的小女生,食指點在唇上,噓了兩聲。
張倩才剛離開,婉如的媽媽就跟著進來接走她。
揮手和那母女倆道再見後,葉品妮這才想起從方才下樓後,她就沒再見到那男人。她環視了整個空間一圈後,背起大提琴,拿著張倩交給她的鑰匙,有些悵然地走出大門。
甫出大門,便覺一陣強烈的狂風掃來,沒準備的她,被強風掃得倒退幾步。她驚呼一聲,拉緊肩上的背帶,勉強地欲將鑰匙插入玻璃大門上的鑰匙孔。
她腋下夾了兩本教材,一手緊抓背帶護好大提琴,另一手忙著鎖門,還得彎身把身體重量往下壓,才不至于讓狂風吹倒。鎖門這種平時做來簡單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卻是困難重重。
她試了幾次都無法順利鎖好大門,正一臉挫敗時,一只大掌拿過她手中的鑰匙。
「怎麼是你在關門?」伍軒宇看她一眼,話問完鎖門的動作也一並完成。因為停電,所以玻璃大門外的電動鐵門無法用遙控器降下,他拿起一旁的鐵鉤子,勾住鐵門,向下一拉,鐵門便乖乖與地板貼合。
「你。」她又是同樣的開場缸。眨著盛滿疑惑的雙眼,她很想知道︰這男人是不是很喜歡這樣神出鬼沒的?
「嗯?」他把鐵鉤子放回牆柱邊。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葉品妮盯著他完美的側臉,才發覺他的發上沾有雨珠,臉上也是一片薄埂的濕意。她視線往下調,他的兩肩也濕了一片,看來他應該剛淋過雨。
伍軒宇望著她今晚第二次出現的呆樣,輕笑出聲,「我會在這里的原因和你一樣。」
偏頭想了想,她像是發現什麼大秘密般,一臉驚詫地問︰「你也在這里教課?」
他頷首,眼里染著笑意。
「那你教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一旁駛過的車燈映著他眼睫上的雨珠才反射出光芒的原因,她覺得他的雙眸好明亮。黑幽幽如墨染的眼珠,有如磁石般的吸力,一旦陷進去,很難再離開。
「吉他。」
吉他?噢,是了,她記得她在他家時,曾听到吉他聲伴著歌聲。所以那時她在找的那道聲音,也是他吧?
她還在偏頭細想時,一陣強風又起,卷起街邊的垃圾,當一只垃圾袋飛過他們身邊時,伍軒宇猛地攫住她的手腕。
「走!」他喊道。
「去哪?」他握著她手腕的力道不小,卻沒弄疼她。
「我送你回去。」他看她一眼後,視線調向騎樓外的雨幕,思量著該怎麼沖進他停在路旁的車里。
「咦?」她輕詫了聲,然後欲將手腕抽離他的掌心,「我可以自己搭公車回去。」
「搭公車?這種天氣?」他看著她的眼神,像是見到外星人。
「很奇怪嗎?」她拉緊背帶,教材捧在胸前。
「當然,這麼大的風雨你有辦法走到那邊的公車站嗎?」他揚揚下巴,示意她看向不遠處的公車總站。
這一路看過去,垃圾在半空中飛轉,店面招牌被強風吹得搖搖晃晃,兩側的商家幾乎全熄燈提早歇息了。
她若冒著風雨走過去,先別論會被雨水打濕,光是那搖搖晃晃看來要掉不掉的招牌,也知道不該在這種時候堅持走過去搭車,也許還沒走到公車站,她就被掉落的招牌砸到也說不定。
抿抿唇,她訥訥開口︰「那。那就麻煩你了。」
伍軒宇看她一眼,眼神中有著溫和的笑意,像是滿意于她的听話。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37:03
第六章
「等我。」丟下一句話,他跑入風雨中,在自己的車子後方停下。
他開了後車廂的門,像是在整理出空位,隨後又往她這里奔來。他動作輕柔地拉下她肩上的背帶,將她的大提琴抱入懷中,半垂著頭,勉強用身體擋住風雨,不讓雨水打濕她的琴。
他再度奔入風雨中,將琴放進後車廂後,取出一把傘,關上車門再次往她的方向跑來。
他抹抹臉上的雨水,打開傘,一手撐傘,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微笑啟唇道︰「走吧。」
葉品妮愣愣地望著他,瞧他還是一臉溫和笑意,她的心思卻是翻轉著。他有必要用自己的身子來為她的琴擋雨嗎?
「你有傘。」
他仰臉看了眼撐著的傘,笑道︰「是啊,有什麼不對嗎?」
「剛剛。剛剛你怎麼不撐?」
「我撐傘的話,可就沒手幫你抱琴過去。」他說得雲淡風清,看她一眼後,大掌隨即牽握住她的小手,溫煦地說︰「你有什麼問題車上問,風雨愈來愈大了,我們先離開這里再說。」
他雖牽握住她,卻也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沒讓兩人肌膚有過多的接觸,但這麼一來,他撐的傘就得往她的方向靠去,她才不至于淋濕,只是他的右半邊身子在沒有傘的遮掩下,很快便讓雨水打濕。
雖然極力想護住她,卻因風強雨大,幾次讓傘差點跟隨強風而去,她還是多少被雨淋到。
先讓她上車,他跟著坐進駕駛座。見她發梢滴水,他從後座拿出面紙盒遞給她,「先用這個擦一擦。」他又轉身從後座取來一件外套,覆在她身上,「蓋著,比較不冷。」
葉品妮看著他一連串的動作,發現他雖然看來溫和,但實際上他開口的事,似乎就得那麼辦,因他的語氣雖柔,卻不容反駁。
她默默接受他說的、他做的,沒多做反應,一來就算她出聲說她不要他的外套,他應該也不允,二來她就是想順從他,毫無理由的。
車子駛入風雨中,他的車速極慢,依著上次送她回家的印象。
通常是這樣的,一男一女處于密閉空間時,就會有某種奇怪的氣氛,近似尷尬,例如在電梯里,或是像他們現在在車里。
她很想說些話,好打破沉默,卻又覺得不妥,畢竟外面風雨大,若和他交談,不知會不會影響他到開車?
她注視著他的側臉,雨水順著發絲滑下他的臉頰,然後滴下,被他上衣吸收掉。她又發現他上衣濕透到緊貼他的肌膚,甚至能從沾濕而變透明的白色襯衫中,看見他里頭還有一件背心式的白色內衣。
臉頰微熱,她的視線回到他臉上。手中抱著一盒面紙,她很想抽幾張幫他拭去臉上的雨水,真的很想。
察覺到她的注視,伍軒宇微側首看她一眼,啟唇輕緩道︰「有事問我?」
他的笑容總是漾著溫暖,她有些心慌。「也、也不算是,只是想你都淋濕了,現在應該很不舒服吧?」她其實想問他姓什麼叫什麼,還想幫他擦擦臉。
他注意著前方的路況,「是啊,等一下到你家時,借你浴室用一下,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不會不會不會。」她連忙搖頭,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她不好意思地捂住口鼻,偷偷覷著他的反應。
只見他伸出右手,在音響上方的幾個按鍵按了幾下,車內的溫度慢慢變暖。她想,他是開了暖氣,因為她。
她家在半山腰,還是馬路旁,僅有的車位就是對面的一片空地。為避免她的大提琴糟殃,伍軒宇先把車子開到她家門口正前方,幫她自後車廂拿出大提琴交給她後,他才把車子開往對面的空地停車。
葉品妮站在門檐下等他,風雨大,這一帶的路燈又因電線被吹斷而全數熄滅,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听到有腳步聲接近,以為是他,才想向前靠時,對方已伸手欲搶奪她肩上的大提琴。
搶劫?她的腦袋里竄出這個念頭。沒想過電視新聞中才會出現的情況,就這樣發生在她身上,這歹徒想來是打算趁台風天,路上無人又停電的情況下好方便動手的吧。
她想大喊,但隨即想到風強雨大,她喊破嗓子也敵不過這大自然的聲響。
不假思索下,她用力扯回背帶,小腳還往前一踢,對方沒料到她的舉動,悶哼了聲後,再度拉著她的大提琴背袋。
「放手啊。」她又踢又拍,但對方已有警覺,她沒踢中。其實心里怕得要命,但不願自己的愛琴就這樣被搶走,她覺得奇怪,現在的搶匪連樂器也要搶嗎?
見對方手又伸過來,她一急之下,張口咬住男人的手臂。
「靠!」一揚手,男人用力甩她一巴掌,她白嫩的臉蛋馬上浮現一片紅腫。
葉品妮被打得頭一偏,痛覺讓她眼眶不自覺一熱。男人粗魯的手掌又伸過來,她抬首正想反抗時,男人被另一個出現的身影推了一把,腳下一絆,向後倒地。
「想做什麼?」伍軒宇怒目瞪著被他推倒在地的男人。
男人似乎未料到他的出現,呸了一聲後,直起身子,狠狠瞪視他們一眼後,轉身跑入風雨中。
伍軒宇看著沒入夜雨中的黑影,眸光一閃。那個人是純粹趁風雨出來打劫?還是另有所圖?他動葉品妮的目的何在?
他目光變得深沉,直到那黑影完全消失在風雨中,他才轉過身子。
搶她琴的惡徒走後,葉品妮才感到恐懼,她緊拉著肩上的背帶,咬著下唇,完全忘了方才自己那股咬他的勇氣從何而來。想起最近先是中槍,再來遇上搶匪,她不明白自己是倒了什麼楣。
頰上傳來一陣熱痛,她伸手撫著疼處,彷佛還能感覺到那惡徒打她時的狠勁。如果那惡徒沒被趕走,如果她堅持護著大提琴不放手,她恐怕會沒命吧?
電視新聞各種慘不忍睹的凶案畫面逐一浮現腦海,她怕得渾身顫抖。
伍軒宇發現她雙眼渙散,知道她定是受了相當大的驚嚇,伸手輕拍她另一邊臉頰,「品妮?」
那歹徒會不會不甘願,明天、後天,甚至是大後天又找上她?她的腦海盡是那惡徒的狠樣,止不住抖著的身子。
「品妮。」見她似是沒听見他的叫喚,他握住她雙肩輕搖著,「品妮,那個壞人走了,你看看我,是我啊。」他干脆捧起她的臉。
經他這麼一踫,她撫著臉頰的手一松,那被一巴掌打得紅腫的肌膚登時映入他眼中。他瞠大眸,向來溫和的眼神此時此刻卻閃過難得在他身上尋到的戾氣。
他動怒了!
伍軒宇動作輕柔的輕觸著她紅腫的芳頰,「一定很痛吧?我們進去上藥。」
听見那低沉的柔音,葉品妮渙散的眼神慢慢聚焦。揚起如羽扇般的長睫,望入他溢滿憂心的眼,他就連擔心時也仍帶著微笑,有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頓時間,她再難抑制自己的恐懼,「哇」地一聲,她放聲大哭。
她緊抓他襯衫衣襟,踮起腳尖,小臉貼著他的頸側,「剛剛。剛剛好可怕。他。那個壞人他一直想搶我的大提琴。他他。打我。打我一巴掌。」她哭得淚流不止。
「品妮,別哭,別哭。」他擁住她,接收她的依靠,接收她的眼淚,接收她的恐懼。
一定吧。他一定要接收她的一切了吧?就在上次她為他挨槍倒進他懷中時,就注定她無法脫離他的命運了吧?
她槍傷復原,離開他住處後,澤欣曾提醒他,說她在他那里休養了這麼多日,也許對方會將她視為他的人,說不定往後會找上她。當時他不以為意,但看看今日這情況,怕是被澤欣猜中了吧?
「那是我的大提琴啊,他搶去。他搶去能做什麼?他也是拉大提琴的嗎?那他可以自己去買啊。搶我的琴。那我用什麼。」許是驚魂未定,她哇啦哇啦講了一堆無關緊要的話。
听著她恐懼下的言論,伍軒宇很想笑,卻又心憐地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撫她,「沒事了,他走了,沒事了。我們先進去,嗯?」
她制止不了哭泣,哭到打起嗝來,小臉緊貼他頸側跳動的脈搏,挨著他的身子不動。他濕透的衣物慢慢濡染上她的,他怕她感冒,直接跟她要了鑰匙。
她始終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他只好擁著她開門,又擁著她走進她家門。
拿下她肩上的背帶,把大提琴靠牆角一放,他摸了摸牆上的電燈開關,才想起停電。低首看一眼懷中仍顫著身子的女人,他知道現在要她在黑暗中換衣洗澡,大概是件難事。
輕嘆一聲,他從西褲口袋中掏出手機,打電話給衛澤欣,確定他住處那一帶電力沒問題後,決定帶她回他家。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37:40
第七章
沐浴過後,葉品妮穿著他寬大的襯衫,和他的休閑短褲,她得將褲腰上的細繩拉緊打結,才不至于讓褲子滑落。
她坐在他房里的單人沙發上,手中握著他遞給她裝有熱牛奶的馬克杯。上次因受傷沒能好好打量他的房間,這次她特別注意房內的裝潢擺設。
他的臥房極簡單,一張床、兩個床頭櫃、一張單人沙發、一張小茶幾、一面穿衣鏡、一個衣櫃,色系是藍白相間,淡淡的,暖暖的,一如他的人。
她坐的位子旁,有扇大大的窗戶,窗簾也是藍白相間。雖然窗簾是放下的,但仍可從窗戶震動的聲響,得知外頭的風雨依然很強。
喝了口熱牛奶,她低垂螓首。
沐浴後心神確實是安定許多,但仍有著惶恐,她不懂為什麼自己會遇上這種事情。她和家人住在半山腰那棟屋子已有二十多年,從沒听過有搶案發生,這下可好,家人移民國外,台風過後,她又要一個人回到那里嗎?
房門被輕巧地打開,她抬眼望著伍軒宇走進來,手上還端了盤蛋糕。
洗過澡的他,換上一身白色休閑服,簡便的穿著卻不減他眉宇間的貴族氣息。她想,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是渾然天成的。
伍軒宇端著盤子走向她,在她面前蹲下身,「你運氣不錯,平日家里是沒有這種東西的,但陳姨知道有台風,所以早就準備一些可以填飽肚子又簡便的食物堆在冰箱里。」他接過她手中的馬克杯,再把裝有蛋糕的盤子放到她掌上。
「我想你應該餓了,挑了幾塊,你嘗嘗。」他把馬克杯放在一旁的茶幾,瞄到杯內液體幾乎沒有減少。「你不喜歡牛奶?」
她望著他,「我吃不下。」話落,她把手中那盤蛋富錙到茶幾上,雙手擱在大腿上,不停絞著。
他幽沉的雙眸定在她半垂的臉上,片刻後,他握住她的指尖,「對不起。」她的手冰冰涼涼,他知道她依舊害怕。
葉品妮眨眨眼,長睫像是受了驚嚇的蝴蝶,振翅的動作顯得紊亂。她不懂他的道歉是為什麼?
他因長年撥琴弦而長著薄繭的左手拇指輕刮她的臉頰。澤一幫她上藥後,她被打腫的臉已然消腫不少,卻仍是讓他自責不已。
他一膝著地,前傾著身子擁住她,一手伸至她腦後,將她的臉輕壓進他頸側。
貼著他的頸窩,她感受到他頸動脈傳來的跳動。他溫熱的身子,散發著沐浴乳清新干淨的涼爽氣味。是一樣的味道呢,她發現他身上的味道和她現在的味道一模一樣呢。
她用了他的浴室,用了他的沐浴乳,身上便沾染了他一貫的氣味。
這感覺。很好,好到她莫名其妙紅了雙頰。
「你好像自遇上我開始,日子就不平靜了。」他撫著她如黑緞的長發,徐緩說道。
葉品妮轉首,視線正好和他滑動的喉結對上。她頭一次發現,原來男人的喉結可以這麼誘人。她貪著他的氣味,深深吸一口他的氣息,「好像是這樣。」心念一轉,又接著說︰「但若不是兩次都剛好有你在,我現在也許是不完好的。」
听著她的話,伍軒宇有些動容。明知事實不是這樣的,卻什麼也開不了口,他只知道他不要她卷入他的生活中,那樣對她不好。
許是他的氣味讓她完全放松,她轉移了話題,「我听澤欣都喊你伍哥,你姓伍嗎?」
他微愕,沒想過她會那麼猜想,即使她錯了,他仍是輕應了聲︰「是,我姓伍,軒宇是我的名字。」
「上次你沒跟我說你的名字。」
他側首,正好對上她的唇,差那麼一點點他就不小心踫到了。「現在你知道了。」
「那我跟著喊你伍哥?」很喜歡他的氣味,很喜歡他總是帶笑的神情,很喜歡他那雙煦暖的黑眸,很喜歡很喜歡。她突然發現她之前的悵然全是因為他,所以。她是喜歡上他了吧?
「好啊。」他笑道。
他應得真干脆!是不是不管他人說什麼,他都好啊好啊?那會不會哪日在大街上,有個女人看上他,對他勾勾手指說︰「帥哥,走吧,咱們來上床吧!」他也是「好啊好啊」地答應人家?
離開他的頸窩,她坐正身子,目光直視著他,「等風雨過後,你就送我回去嗎?」
原以為會听到他笑著說好啊,未料他卻靜默地望著她,像在思考什麼。
沉吟許久,伍軒宇才開口︰「你住下來吧。」
「啊?」瞠圓雙目,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
「我是說。你就住在我這里吧。」他握住她雙肩,正色道︰「我知道你家人都到國外去了,經過晚上的事,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住在那里,所以你就留在我這里,好嗎?」
凝視他認真的神情,葉品妮毫不遲疑地輕點螓首。
揚起笑,他大手覆上她擱在雙膝上的手,「住我這里,會怕嗎?」
「不,有你在,我不怕。」說話時,她迎著他的小臉發亮,有著動人的光彩。
一句「有你在,我不怕」,再加上她那燦亮的俏顏,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噙著淡淡的笑意,拍揉她的頭後,直起身子。許是因為久蹲的關系,他才一起身,隨即感受到腿部傳來的麻痛感,不禁踉蹌了下,一個重心不穩,便撞上了正要站起來扶他的伍軒宇。
這一撞,兩人跌向她身後那張單人沙發椅,他壓在她身上。
兩人的距離極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交纏,他呼吸著她的呼吸,她亦如此。氣息交織間,他思緒微亂,直到她軟馥的香氣襲來,他心念瞬間翻轉,半垂的瞳眸抬起。
四目相接,他注視她的那雙瞳眸黑如墨染,綻放著幽柔的光芒,很耐人尋味。她在他的瞳仁中看見自己幾近痴迷的眸光,卻也發現了他的眼底,不明原因地突然斂住了什麼。
伍軒宇不是沒瞧見她的明眸含情,也不是沒察覺她的唇畔帶意,只是。
他輕咳一聲,淡淡地別開眼,然後玩笑道︰「我很重吧?」旋即撐著一旁的茶幾,欲直起身子,好離開那差點讓他失了心魂的人兒。
就在他要起身之際,房門被推開了,「碔哥,那個。」衛澤欣的聲音登時猶如壞掉的唱盤一樣,不僅音量變小,連速度也慢了下來。
他瞠大雙眸,「呃,那個。我打擾到兩位的好事了,你們繼續。」他干笑幾聲後,鼓勵道︰「繼續啊。」
原來碔哥喜歡在沙發上面做那件事,啊哈哈嘿嘿嘿。
不用回首也能得知衛澤欣的表情,伍軒宇略顯狼狽,迅速直起身子。他淡淡地看她一眼,啞聲道︰「你早點休息。」隨即長腿一邁,拉著衛澤欣離開房間。
直到房門合上後,葉品妮那雙瞳眸依舊深深凝視著他離去的方向。
葉品妮站在琴房門口,身子靠在門旁,傾听著從他指尖流瀉出來的吉他聲。
台風過後,伍軒宇帶她返回她家,整理了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和一些她教課要用的樂譜後,便搬到他這里來。
她發現澤一雖然不住在這里,但幾乎每天都會過來晃晃,有時和澤欣斗斗嘴,有時開開伍哥的玩笑。他的脾氣真好,好到無論澤一怎麼鬧他,他總是笑笑帶過,最多就是抿起嘴不回應。
她不知道他們三人的關系究竟是什麼,沒人同她提過,她也不好意思問,但從澤一和澤欣的名字來猜,她也猜得出大概是兄弟,雖然他們長得不像。那伍哥呢?他和澤一、澤欣的關系是什麼?朋友嗎?
若是朋友,他為什麼會和朋友住在一起,而不是和自己的家人?
這幾日住在他這里,他會同她坐在客廳里看看電視新聞或是閑聊,他也會讓她加入他和澤一、澤欣的談天,他還會問她的家庭,甚至是她的事。他讓她猶如住在自己家里般,那樣隨興自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就是不見他對她提起關于他個人的事。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38:20
第八章
「品妮?」伍軒宇察覺似是有人在注視著他,一回首,瞧見了站在門邊發呆的她。
「沒事,我只是想听吉他聲。」她依舊站在原處,望著俊朗的他。
他朝她招招手,「來,我教你彈。」
幾次閑聊下來,他知道她母親是國中音樂老師。她說她很喜歡吉他,能夠自彈自唱一定是件愉快的事,她曾想過要學,但她母親認為吉他不是什麼正統的樂器,所以才讓她去學大提琴。
也是,一般人對于吉他的印象,大概就是停留在自彈自唱,玩玩的性質,若真有心想念音樂系的,是不會將這樣的樂器列入考慮。
雖然目前台灣的音樂學校,有將吉他這樂器列入主副修,但仍有很多人沒有建立正確的觀念,以為吉他是一種幾個月就可速成的樂器,所以吉他的形象與其他樂器相較,是比較低落的。
「你要教我?」葉品妮走向他,有些意外。
「是啊,你不是想學?」他一邊說,一邊拿出另一把吉他。
「嗯,我想學。」她欣喜地接過他遞給她的樂器。「但是我反應不怎麼好喔,先通知你一聲,你不能罵人喔,你一罵,我就會緊張,我一緊張,就會表現得更糟糕。」她面帶懇求,一副小學生模樣。
她再三叮囑他不能罵人的樣子,讓他放聲大笑。
「這位先生,我講話有這麼好笑嗎?」她睨了他一眼,不明白為何他會笑得這麼開懷?
須臾,伍軒宇止住笑意,輕聲道︰「你很有意思。」
「啊?」怎樣有意思?她從不是個會說笑的人啊。
他盯著她疑惑的神情,並未給她答案,只是微勾唇角,溫和的開口︰「我不會罵人,別緊張。」
品妮是個很直率的女孩,喜怒哀樂全寫在一張小臉上,和在他身邊繞來繞去的那些女人不同。
他長相俊美,氣質出眾,若說沒有女人喜愛他,那就太假。非但如此,喜歡他的女人還多得是,他的異性緣自小就極好。
雖然他擁有一張完美的面皮,以及好個性,但與生俱來的好條件,卻沒讓他引以為傲,他甚至不像一些外在條件極佳的男人般,大玩男女游戲,他其實也算是傳統保守的了,所以當那些穿著打扮冶艷的女人自動黏上來時,他沒什麼反應,也不想與她們有任何牽扯。
品妮很不一樣,她不會利用女人天生的條件誘惑男人,也不懂撒嬌,更不會在他面前特別表現自己的與眾不同好引起他的注意。
這樣很好,他覺得她這樣很好。
「那。要開始了嗎?」她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雙頰有著淺淺的紅。
「來。」他拉來一張椅子,讓她坐在他對面,兩人的距離其實很近,近到她能聞到他身上那極淡,似薄荷的清涼味。
一人一琴,他開始解說,「你拿的這是古典吉他,我的也是。這里是弦螺,這是弦枕,然後這是音格、指板、琴頸。」他依序解說吉他的各部分名稱。
「其實和大提琴很像呢。」
「對,它們有很多地方的名稱是一樣的。我先教你古典吉他,因為它的教學系統較完善。理論上它是吉他的根本,先學古典吉他可以建立正確的指法和技巧觀念,然後再來學民謠吉他,這樣才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你會電吉他嗎?」她知道這問題問得很笨,想當然耳,他是一定會的,但他斯文的氣質,實在很難把他和電吉他那種搖滾樂在用的樂器想在一塊。
伍軒宇挑眉,意外她會有此一問。「會啊,怎麼了?」
她略帶不好意思地說︰「很難想象你彈電吉他,變得很瘋狂很瘋狂的樣子。」
他一怔,沒想到她會這麼說,隨即淡淡地笑了,「有機會我瘋狂給你看。」
「咦?真的?」她一臉狐疑。
他哂笑,對她勾勾手指,示意她靠近,然後附在她耳畔問︰「你對你的 老師 ,一向都這麼感興趣嗎?」
伍軒宇只是想開開玩笑,無意造成任何誤會或效果,但他溫熱的鼻息噴在她耳廓,仍是讓葉品妮紅了耳根子。他靠她如此之近,近到她不敢抬眸。
他瞧見她的赧顏,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他盯著她的側臉,眸色轉深,但隨即退開一步,保持兩人間的安全距離。
「第一次上課,為了不讓你太緊張,我獻丑一首自彈自唱好了。」
為化解尷尬,他不待她回應,逕自撥起琴弦,低吟著歌曲。
「ButIamstillthylovertrue,Comeoncea?ainandloveme。」
他選的歌,依舊是那首「綠袖子」。他唱歌很認真,神情像是在思念,而認真和思念在他臉上揉合成一種迷人的神態,是深情。
思念呵。他有思念的人嗎?否則怎能這般深情?
待他演唱完畢,他發現她正一瞬不瞬地瞅著他,「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你很喜歡這首 綠袖子 ?」她試探地問道。
「是啊,這是我從小就很喜歡的一首歌。」他的眼神越過她飄到遠處,「它原是改編自英國民謠,後來我才知道有人幫這首歌寫了個很美麗動人的故事。」
「故事?我能听嗎?」她的大提琴課本里也有「綠袖子」,她很久以前就練過,但從不知曾有人幫這首歌寫了故事。
「好啊。」他把吉他放置雙腿之間,大掌握住琴頸。「這故事是發生在抗戰末期的中國東北。那時,日本人在長春設置了制片場,廠長想提拔一個本來是做李香蘭替身的中日混血女演員為主角,要她拍攝一部名為 綠衣 的電影。後來,這個日本廠長和負責配樂的一位中俄混血少年發生沖突,女演員卻站在少年這邊。也許是這樣的情緣,之後女演員和少年發生難舍難離的愛情與激情。
「在戰爭中,俄軍轟炸長春,女演員被指為漢奸,少年為她辯護時,也被指為是俄奸,就這樣兩人一個被放逐,一個被關押。
「這場東北戰火延燒多年,女演員和少年在廢墟與圍城之間,冒死尋找彼此。年復一年,他們在長春和東京間尋尋覓覓,甚至是擦身而過。」
他覺得女演員很幸運,起碼少年堅持彼此的感情,但他母親呢?等到最後又等到了什麼?
他在敘述故事的口吻很平淡,但眸底卻像是隱藏著不欲人知的情緒。他那張俊容,猶如被打上一層淡淡的藍光,看來有些憂郁。
他在為故事中男女主角深刻的戀情哀傷嗎?
「後來,他們找到彼此了嗎?」她問。
「沒有。」他淡淡看她一眼,微笑搖頭。
葉品妮深吸口氣,為這段戀情扼腕,隨即又輕輕嘆息,「答案我早該想到的。」
「嗯?」
她彎起紅唇,笑道︰「通常會被拿來寫成愛情故事的歌曲,都是以悲劇收場為多數,所以,我早該想到他們後來是沒尋到彼此的。」
「嗯,這的確是個悲劇。也許听起來很淒慘,但換個角度想,它其實也隱藏著等待幸福的一種希望。」當年只有他和母親兩人相依為命時,母親拉著大提琴等待愛人的樣子,說有多美麗就有多美麗。但怎料真等到了,也跟著回到那個屋子後,母親卻沒了生氣;她沒了希望,又怎能活得好?
「轟轟烈烈的感情,最後好像都會是悲劇收場。」自小家教甚嚴,媽媽不準她在畢業前談戀愛,所以大學畢業前,她沒有和哪個男人交往過,也不曾體驗過愛情的滋味,僅能從這些故事或電視電影的情節中,去揣測那種蕩氣回腸的感覺。
「有時候,平凡才是一種幸福。」這也是他喜愛在顏音教吉他的原因,很平凡,卻很快樂。他要的幸福,不過就是一份簡單的快樂而已。
「你不幸福嗎?」有哪個女人讓他傷心了?她很想這麼問。
伍軒宇煦暖笑笑,「能夠像現在這樣抱著吉他,唱著喜歡的歌,彈著喜愛的樂曲,我覺得很幸福了。」
見他暖洋洋的笑意,如冬陽那般明亮,她沒說出口的是︰听他的歌聲,是她的幸福;看他的笑容,是她的幸福;在他的身側,是她的幸福。
她的幸福,在他身上。這是葉品妮頭一回,這麼強烈地感覺想要留在一個男人的身邊。
重新把吉他擺好,她笑道︰「我可不可以學這首 綠袖子 ?」
「確定?」他挑眉,依舊是柔軟的語氣。
「很確定。」他喜愛這首歌曲,她就徹底了解他對這歌曲的情感究竟有多濃,相信這會是貼近他心的一種方式。
「很困難喔。」他哂笑,露出整潔的一口白牙。
「你沒辦法教好我嗎?」她眨眨眼,有些頑皮。
「公然挑釁你的吉他老師,不是好事情吧?」他唇角彎彎,眼角也彎彎;同她說話,他總能有好心情。
「那你就把我教會,好證明你實力堅強。」她星眸璀璨,因他的笑容。
伍軒宇聞言,若有所思地睇了她一會兒後,縱聲大笑,「那就來吧,你要是學不會,我可是不會放過你,我會逼你逼到你學會為止。」
「放心,只要你不罵我,我一定可以學得很好。」她信心滿滿。
聞言,他目光定定地看著她,柔聲道︰「我說話算話,不會罵你。」她以前學琴的過程中,一定遇過那種打罵教育的老師,也許當時給了她不好的經驗,所以她才不斷提醒他,不要罵她。
接下來,他認真扮演起她的吉他老師,而葉品妮也認真地當個學生,只是偶爾不經意的肢體接觸,仍是在她心上掀起波瀾,害她錯了幾次音。
而他靠近她,幫她調整吉他擺放的正確位置時,他不意發現她的頸項很美麗,差點就要伸手松開她的發髻,讓那頭如黑緞般的秀發,披散在她美好白皙的頸子上。
許是個性使然,他沒放縱自己那麼做,乖乖收斂有些紊亂的心神,專注地教她如何彈好吉他,如何表現「綠袖子」的動人愛情故事。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38:59
第九章
他們到底是什麼關系呢?葉品妮 此深深困惑著。
她站在顏音大門外,倚著騎樓的牆柱,等待伍軒宇出來。
自上回台風夜遇上那名搶匪後,他便堅持她出門時,一定要由他親自接送,若他時間真不允,他會讓衛澤欣跟在她身邊。
像是他和她在顏音的上課時間若是相同,那他們便一同來到顏音,各自教各自的學生,待下課後再一起離開。若遇上排課時間不同的時候,她有課他沒課時,他就專程接送她;她沒課他有課時,他則是一人出門。
感覺上,他是很細心在保護她,她把那夜的搶劫視為偶發事件,但他卻嚴肅看待。他說,凡事還是小心為妙,所以他盡量不讓她一個人落單。
他除了保護她之外,也極為照顧她。他總拿他那雙幽黑的俊目看著她,他總是語氣輕柔,他對她甚至會有情人間的親昵動作,像是他很愛勾著她的發絲,再將它們塞到她耳後,他也很喜歡握住她的手,牽著她散步。
可是。他不曾在口頭上承認過什麼,她也不好直接問他︰他到底喜不喜歡她?
就像今晚,她比他少一堂課,所以她下課後便在這里等他上完課。通常他下課後,會先帶她到附近吃點東西,接著再開車回家。
在他人眼里,他們看起來是一對熱戀中的男女,但她知道他們不是,可偏偏又無法把兩人關系定位。
他們的關系比戀人差一些些,但又比朋友好一些些,這樣曖昧的關系,到底該怎麼算呢?
「在想什麼?」伍軒宇一走出顏音大門,就瞧見她靠在牆柱上,臉上表情像是被什麼事困惑住一樣,有些迷惘,有些。讓他不舍。
他伸出溫熱的大掌,揉揉她的頭,然後順勢往下,寵溺似地撫著她的頰畔。深秋的夜晚是帶著涼意的,他察覺掌下的肌膚有些冰涼,想也不多想地,大掌整個貼上她的頰畔,盼能為她暖暖冰涼的面頰。
月光的柔和,混著路燈鵝黃的光線,打亮了他的臉。俯首看她,前額發絲落下,覆住了他的雙眸,她穿透發隙,看到了他那雙始終幽黑深邃的瞳仁,依舊閃耀著不知名的光芒,相當魅人。
「你下課了?」開口便是一個蠢問題,他若不是下課,又怎會站在她面前?但她沒辦法開口告訴他,她在想什麼。
後來她才知道,他在教室里放了把吉他,所以他來顏音教課時,總是雙手空空,不像她,背著一把大大的琴。
「嗯,下課了。今天想吃什麼?」他覺得她太瘦,像上次台風一來,她差點被吹跑,所以帶她去吃點消夜,或許可以養胖她。
「你餓嗎?我好像變胖了。你看,我腰這里摸起來肉肉的。」她捏捏自己的腰身。
「胖才好。」溫熱的大掌撫上她的腰側,確實是比較豐潤一點,但這樣很好,他真的覺得這樣很好。
「但是變胖的話,我會。咦,怎麼了?」她想說的是,如果變胖的話,褲子和裙子會變緊。但她的話來不及說完,便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打斷,她詫異地抬眸看著他。
伍軒宇雙掌摸上她的腰身,身體靠近她,只差一點點,兩個人就要黏上了。
方才在她說話時,一道黃色的車燈接近,他抬眸看了一眼,在見到熟悉的車身時,震驚了一會兒。但隨即反應快速地雙手扣住她的縴腰,並靠近她,這樣曖昧的舉動在任何一個人眼中看來,都會覺得他們是熱戀中的愛侶。
他知道那車子里,一定坐著一個女人,是閻氏企業的暫時代理負責人,也是他該喚她二媽的那個女人。
顏音是閻氏企業的子公司,她這個代理負責人出現在這里,其實也沒什麼奇怪,他早該料到的。但他還不想讓她發現他。他好不容易隱姓埋名在這里擔任吉他老師,為的也是圖個清靜,若讓她知道他在這里,勢必會掀起一場紛爭。
眼尾掃到她下了車,往他們方向走來。
心念一轉,他突然低首,覆上葉品妮的紅唇。
他細細地描繪著她的唇線,來來回回,卻未更深入。而她卻是瞠圓了眼,為什麼他會突然這麼做?
趁著他唇稍稍移開時的空檔,她囁嚅著開口︰「你。你。」
高跟鞋與地面觸踫時所發出的聲音,離他們愈來愈近,伍軒宇無法再多說,只是貼著她的唇,低啞笑道︰「我猜,乖巧的品妮小時候一定時常領到好寶寶臂章。既然品妮是好寶寶,一定沒接過吻,那麼。現在閉上眼,乖乖跟著我就好,要乖乖的喔。」他誘哄的語氣,像在哄孩子。沒有人接吻時,還睜著大大的眼兒,她那樣很容易引起人家的懷疑。
葉品妮膛言,當真听話地輕閉雙眼。因為,她有些害羞,也因為,她其實是有些期待接下去的發展。
待她閉上雙眸,他半垂的瞳眸倏然抬起,看見她雙頰染上淺淺的紅,長又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著,那模樣美得就像是嬌艷的花朵,正等著蜜蜂來采擷。他眸色轉深,喟嘆一聲後,靈巧地以舌頭撬開她的唇,繾綣地纏上她的。
察覺懷中的身軀變得僵硬,他喉間逸出淺笑。果真被他猜中,她當真沒接過吻。
他的大掌慢慢收緊,另一只移至她背後。她背在身後的大提琴有些礙事,讓他的手只能從琴身與她背部的空隙間滑入,他輕撫著她的背,上下滑動著,試著讓她體驗這微妙的親密感覺。
「品妮乖乖,放松一點,接吻不是這樣的。」他唇貼著她的,輕語著,然後再次將自己火熱的唇舌,喂入她口中,引領著她。
葉品妮起先因緊張而顯得有些僵硬,但在他的大掌撫上她的背脊時,他溫熱的手指像是帶有魔力似的,直接穿透她的身子把他的體溫、他的氣息燙貼在她的心間。
她像是要融化地放軟了身子,讓他在她身上繼續制造出奇妙的火花。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樣的感覺,只是覺得渾身上下都像著火似的,心髒跳動速度愈來愈快,血液就像煮滾的開水,啵啵啵要沸騰了。
她緊揪住他的衣襟,撐住自己快站不住的身子。
從來都不知道,如他這般溫文爾雅的男人,在接吻時會這麼熱情,像是一團火。是,她覺得現在的他,像是火,而她就像火種,他一踫到她,她就要燃燒。
伍軒宇更加貼近她,讓她靠在他身上,兩人身軀間完全沒有任何空隙。
方才從黑頭車下來的女人,在經過眼前那對擁吻的男女時,未多看一眼,只是輕蔑地說︰「原來現在男女關系這麼隨便,大馬路上也這麼親熱,難怪有愈來愈多的社會問題。」
听力甚好的伍軒宇,在听到女人經過時所丟下的冷語後,雙眸往顏音的大門看去,在確定女人進了顏音後,他結束了這個吻。
葉品妮趴在他胸前,覺得胸腔里的氧氣像是全被他掏光了一樣,她止不住喘息,雙頰紅得像是剛從鍋子里起鍋的炸蝦。
他手指劃過她粉嫩的臉頰,低笑開口︰「沒力氣了?」
「我。我腿軟。」她揪住他的衣服,就怕自己會因為腿軟而直接讓臀部和地面做親密接觸。
他朗聲大笑後,轉過身子,半彎下身,開口道︰「今天車停得比較遠,我背你吧。」他必須趕緊離開這里,在那女人走出顏音大門之前。
葉品妮沒有拒絕,雙手柔順地攀住他的肩,把自己的身子貼上他寬厚的背。她小臉貼在他的頸背上,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似薄荷香的清涼味,在她鼻端縈繞,她偷偷地吸了幾口氣,呼吸著他的味道。
「我會不會很重?」她偷覷著他的側臉。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見他長長的睫毛。難怪她老覺得他的眼楮很迷人。
「不會。」他的嗓音很清朗。
「怎麼可能不會?我還背著大提琴呢!」裝著大提琴的背袋,因她的姿勢而滑落肩頭掛在她手肘上,他腿一往前抬,就會和背袋摩擦到,他這樣走路一定很難受。
「真的不重啊。」他從沒對任何人透露過,他在求學打工時,曾在工地搬過磚頭和水泥。
葉品妮看看他沒什麼表情變化的側臉,再看看路人對她投射過來的詭異表情,突然摟住他的脖子,小小聲地開口︰「伍哥,那你一定要背好我喔,不能讓我掉下去,一定一定喔。好多路人在看,我怕你要是不小心讓我掉下去,那會很丟臉的。」
伍軒宇怔了怔,隨即縱聲大笑。
「很好笑嗎?」她不懂他為什麼老在听完她的話後,放聲大笑?
他但笑不語,腳步穩穩地往前走著。
其實,他不是個常大笑的人,他的笑容多半是溫和的、淡淡的,但他自己也不知怎麼回事,一遇上葉品妮,她總是很輕易地就讓他變得輕松自在。
還沒有和親生父親相認時,他常常受到同齡的孩子們排擠,他們笑他是私生子,笑他沒有爸爸,笑他媽媽行為不檢點,等他再大一點時,跟著媽媽回去和爸爸相認,成了豪門後代,沒有人敢再笑他是私生子,甚至羨慕他有一個很有錢、很有名氣的爸爸。
但是頂著豪門子弟這個光環,等于把他與外界的生活做了隔離,人人羨慕他出生在豪門,卻也因為人人都認定豪門高高在上,而讓他交不到什麼知心朋友。
男人接近他,很多都是希望和他攀上交情後,看能不能在他身上撈點好處;女人接近他,不外乎是看上他的外貌和家世背景,抱著麻雀變鳳凰,嫁入豪門當少奶奶的心態。
至于家人,媽媽那邊的親戚因為她未婚產子而與她斷絕關系;爸爸這邊,如大媽、二媽和他那些同父異母的姊姊,則是因為他是三房的孩子,而處處防備他、排斥他,表面上相安無事,私底下卻是小動作不斷。
他一直活在鉤心斗角、爾友桃詐的環境中,時間一久,便養成他自我保護欲極強,只想平安過日子的個性。他一副什麼都好,永遠笑臉迎人,其實只是不讓他人了解他的一種防衛模式。
他人永遠看不清他藏在笑容下的真實情緒,自然也就無法傷害他,如此一來,他便能安穩過日子。但他的防衛動作,在認識衛秋後,破了例,他成了衛秋的義子,而衛門那些人,就如同他的家人,比有血緣關系的家人還親的家人。
然後,他又遇上了葉品妮,這個總是能引起他最真實情緒的小女人。
說不上來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初識時,她為他挨槍,他只是抱著愧疚的心態對她,所以當澤欣提起他對她的感覺時,他沒能厘清自己的思緒,一味認定自己只是愧疚而已。
但後來台風夜那次,再加上近來的相處,他發現自己對她不是那麼單純只是想補償她挨那一槍的心態,也許早在她中槍倒在他懷里的那一瞬間,他便動了情,也或許還更早,在她參加顏音學府音樂老師招考時。
他沒辦法說清自己是何時對她有了不一樣的看法,他只知道和她相處是件很愉快的事,不用太煩雜的思想,不用任何心機,很單純,很單純。
是以她總能勾出他內心最真實的情緒反應,讓他的生活多添了歡笑。
他猶如冬季時,覆在湖泊上的薄郭,深沉冰寒,而她就如早春的暖陽,在薄郭上融出一道裂痕,和煦的光芒直直照射進湖里,暖化了他的心。
他不排斥戀愛,從來都不排斥,不近女色只是因為尚未遇上讓他想戀愛的對象,也因為他的狀況不允許。
但現在。現在在他背上的這個女人,卻讓他有了戀愛的念頭。
是的,他想要她。
等他把那些煩人的事都處理好後,她願意的話,他真的會和她好好談一場戀愛。
在他的觀念里,喜歡一個人時,就必須先為彼此打理好一切,比方說,一個安穩的環境,這樣她才會快樂。
所謂的成功是什麼?他認為不是生活富足、家財萬貫才叫成功,他心里所想的成功,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幸福,一個很無私的奉獻;心可以富足,勝過一切。
一直以來,他都是這麼認為的。
現在,他動了想為一個女人奉獻的念頭了。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39:41
第十章
台東,是海山如畫的人間淨土。在歷史上,它開發得很晚,又因地處台灣東南一隅,受到中央山脈的阻隔而交通不便。在台灣經濟起飛的數十年間,並未同步發展,卻因此而保留了原有淳樸的風貌。
這里的觀光資源非常豐富,高山、峽谷、瀑布、溪流、溫泉等,連舉世罕見的海底溫泉也有。在人文資源部分,台灣十二族原住民之中,台東就擁有六族之多。
葉品妮記得自己還在睡夢中,就被敲門聲喚醒,門外站的是伍軒宇。
他神秘兮兮地要她趕緊起床整理簡單的換洗衣物,她好奇問了,他才說要帶她出門旅行。
然後天未亮,他便帶著她,開著車一路往南走。由于早早就出發,才十點多,他們就到了台東。
他們先去租了自行車,他一樣是司機,而她是坐在自行車後座的乘客。他們在成排的吉貝木棉樹下騎車,她雙手抓著他的腰側,看著小葉欖仁樹的樹形,看著陽光穿透樹葉的感覺,听著風聲與葉子摩擦的聲音。
他們還經過一段有菠蘿蜜、龍眼、火龍果等數十種水果夾道歡迎的鄉間大道。雖然有些水果並不是產季,但徐徐的涼風,送來前頭他身上的淡淡薄荷清涼味,仍讓她愉快不已。
她從不知道看來斯文高貴的他,也能把自行車騎得這麼好,也能這麼會玩。
接著,他們又驅車前往紅葉溫泉區。
紅葉溫泉在日據時代就已聲名遠播,因為是轟動一時的紅葉少棒發源地,也因為全村都被滿山遍野的楓樹圍擁,「紅葉」美名就此而來。
這里的溫泉水屬鹼性的碳酸泉,水質清澈透明,帶點硫黃味。他們泡過溫泉後,才轉往度假村。
度假村位在花東縱谷內,萬坪綠地以紅檜原木建構了三十棟森林小木屋,一踏進園內,撲鼻而來的就是陣陣的檜木清香,而羅列于花叢間的每一棟小木屋,均以星座命名。
把行李放好,他帶著她參加度假村內的原住民風味自助餐晚會。享用過原住民風味晚餐後,他們還欣賞了卑南劇場活動。最後,他帶她到星座廣場,花了三百元買兩個天燈,參加了天燈祈福。
看著手中的天燈滿載著兩人的祝福和期待,飛向夜空後,他們才散步回到小木屋。
小木屋是獨棟設計,共兩層樓,每一層樓都有一個房間,還有獨立的衛浴設備。他讓她睡二樓房間,他則是睡一樓。
一樓還有個客廳,至于二樓有個很大的陽台,可以觀望夜色。
葉品妮剛剛沐浴出來,發尾還滴著水,她不在意地把毛巾披在肩上,赤著足走向陽台。
今天天氣很好,她才能與他在鄉間大道上騎車,也才能在現在這種時候,站在這里吹吹風。深秋的氣溫不太高,入夜後溫度更是往下降,但她很幸運,第一次與他出游就遇上好天氣。
今晚的氣溫,還算舒適宜人。
她靠著陽台上的木欄,眯著眼,微仰臉蛋,享受著這冰涼但不刺骨的秋夜涼風。紅檜木的清香,隨著夜風,在她鼻端縈繞,直到一陣淡淡的清新薄荷味竄入鼻間,她才張開雙眸。
「伍哥?」他站在她身側,唇角掛著清淡如風的微笑。他看來也是剛沐浴過,白襯衫加上一件牛仔褲,讓他身形看來更瘦長。
平日見他多是西褲,今早出門見他穿的是牛仔褲時,她詫異了一會兒,但隨後想想,出門旅游本來就該著輕便的衣物,也沒什麼好驚奇的。不過,像這會兒都已經洗完澡準備休息了,他卻仍是襯衫和牛仔褲,就真的有些奇怪了。
是因為她在的關系,所以他才這麼穿的吧?
他一直都是個有禮的君子!
「你發梢還滴著水。」伍軒宇伸手至她身後,承接著順著發絲滑落的水珠,「我幫你擦。」他拿起她肩上的毛巾,輕輕為她拭干長發。
「你怎麼會突然想帶我來這里?」他用毛巾擦著她的發,接著他溫熱的雙掌,輕輕地在她額際按壓,她舒服地再度閉上雙眸。
「很久以前就听說這里很漂亮,加上我很久沒旅行了,想放松一下。另外我想,你也應該要休息,所以臨時決定趁周休二日的假期,帶你出來走一走。」他是真的很久沒好好休息了,無論是工作上,還是心理上。
「這里很有意思。」
以前念國中時,都是一個人騎著自行車上下學,她沒想過有一天,她可以坐在自行車後面迎著風呼喊,不用自己花力氣踩。她也是頭一次嘗到原住民風味餐,頭一次放天燈。
還有,方才在參加原住民風味自助餐晚會時,她也跟著所有的游客,一起品嘗了小米酒,很溫潤的感覺,因此她貪鮮地多喝了幾杯。
以前她的假日都是花在練琴上,媽媽也不喜歡讓她和同學朋友們出游,她總說女孩子就是要乖巧在家,才像個淑女,而她連和同齡好友出游都不大可能了,更遑論是喝酒?
她努力學好當淑女,卻不覺得這對她的人生有什麼好處,尤其是在她出社會工酌瘁,她更體認到這一點。
「看來,帶你出來是對的。」伍軒宇指尖滑到她頸項,輕揉地按壓著。
「我好喜歡小木屋,總是偷偷想著,如果有一天,我的存款夠了,我一定要開一家面包店,店面裝潢要設計成小木屋這樣。面包出爐時,客人可以聞到香噴噴的烤面包香,還有淡淡的木頭味,我想那一定很棒。」她回首,看著身後那噙著淡淡笑意,溫柔為她拭發的男人。「還有,店里一定要有大提琴和吉他的音樂。」
見她雙眸因談起夢想而更顯明亮,他輕笑地問︰「為什麼想開面包店?」他以為學音樂的人應該會比較想要擁有一家樂器行吧?
「我喜歡面包香,也喜歡吃面包,尤其是那種剛出爐的,哇!很難抗拒耶。」她說話的同時,小手揮了揮,很興奮,像個孩子。
「很好,有夢想是好事。」拭干她的發,寵溺地揉揉她的頭,他將毛巾隨意披掛在木欄上。
她的發際旁少了他指尖的柔撫,她身後少了他方才貼近她所帶來的暖意,葉品妮不自覺地往他傾靠過去,勾住他的右手,小臉貼在他臂上。
感受她的貼近,他右手順勢摟住她的腰,「你冷嗎?」
「不是。」她在他懷中轉過身子,仰臉凝視著他,「伍哥,你好香喔。」
他眉目淡柔,淺淺的笑容,未置一詞。
「你聞聞看,我身上的味道好嗎?」她微偏螓首,露出白皙頸項。
伍軒宇略低下身子,在她頸項上輕輕嗅了嗅。「很好的味道。」也很熟悉的味道,但帶著些許的酒味。
她雙手揪住他衣襟,笑得眉目彎彎,「我好喜歡好喜歡伍哥身上的味道呢,後來發現那是你慣用的男性沐浴乳的氣味。早上出門前,我還偷偷帶了一些你的沐浴乳出來。剛剛洗澡時,用了它,所以我現在的味道跟你一模一樣喔。」揪住他衣襟的雙手,往下滑至他精瘦結實的腰身。
他挑眉,有些詫異,「你喜歡自己身上的味道和我的一樣?」
「是啊,這樣就可以假裝我把你帶在身上。」她小臉貼上他胸膛,略微羞澀的語氣。
他睇著她紅撲撲的臉蛋,半晌後,一陣爽朗的笑聲自他喉間逸開來。
「我講話真的那麼好笑嗎?」仰著臉,她盯著他的笑容,若有所思,「澤欣同我說過,你是個很溫、很淡,不是個會大笑的人,可是我卻發現你常常大笑。」
他止住笑意,「澤欣這麼跟你說過嗎?」他心念翻轉著,接著又道︰「因為品妮乖寶寶很誠實,心里想什麼都會表現在臉上,甚至會說出來,這讓我覺得很輕松自在,很愉快,然後就想笑了。」
她發現他即使大笑,看起來也是沉穩踏實,一點年輕人的樣子也沒有,反倒像是歷經滄桑,已無波無瀾的老年人。
相較于他的沉穩氣質,她則與他相反,她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伍哥,你會不會覺得。覺得我太幼稚?」
他又笑了,「你這個年紀本來就該如此。」他把自己說得好像七老八十似的。
葉品妮睇著他因笑意而發亮的俊顏,心跳有些失序。一陣涼風吹來,將他覆于額前的劉海吹散,她看見了他那雙深邃迷人的黑瞳。
「伍哥。」她欲言又止。
「嗯?」順手將她的發絲撩到她耳後,他雙手撐在木欄上,她變成置身在他與木欄這一方小天地間。
「澤欣說,你看待任何事物都很平淡,那麼你。你談過戀愛嗎?」
他沉吟了一會兒,才道︰「看來澤欣把我出賣光了。」輕笑幾聲後,他說︰「高中時候,曾有個交情不錯的學妹。」
「學長和學妹好像很浪漫?」她偏著頭,想象著學長和學妹會有怎樣的戀情。
「學生時代的戀情都很青澀,加上還有繁重的課業,其實浪漫不起來。」回憶起那一段,他還真是沒有多大的感覺,若不是她問起,他真是不曾想過那一段。不是他無情,是很難有情。
不過是當時那位學妹對他示好,住家又在同一條路上,就理所當然地走得比較近而已。
「你很喜歡她嗎?」她被鎖在他懷中,呼吸間,盡是他身上傳遞過來的溫熱和清涼氣味。
他的眼神看向夜空,靜默片刻後,才徐緩道︰「記不得了,好久遠的事了。」
記不得了?葉品妮愣愣望著他微仰的側臉。
他唇畔依舊有著淡淡的笑痕,但她卻覺得他的笑只是一種掩飾,掩飾他其實是很淡然的個性吧?否則,對于過往的戀情,他怎能如此無所謂地說他記不得了?
倘若是她,她絕對忘不了自己曾經喜歡過的人。
他若不是不夠喜歡那個學妹,就是誠如澤欣說的,他真是個平淡的人。感情平淡、知覺平淡。他會不會平淡到連對她也如此?
「如果是我,我一定不會忘記我曾經喜歡過的人。」她在他胸前,悶悶地開口。
「怎麼啦?」察覺懷中小人兒的語氣,他低首詢問。
「沒什麼。」她輕搖螓首,「我只是不明白你怎麼可以把你對你學妹的感覺給忘了。」她愈說愈小聲,「會不會哪天你也把我給忘了。」她小聲到幾近自言自語。
「你說得太小聲,我沒听清楚,再說一次。」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幽深的黑瞳緊鎖住她的。
「我。」與他四目相接,登時,她的神魂猶如陷進兩潭深不可測的湖水里。也許是酒精效應,也或許是他的目光太耐人尋味,她雙腮染上嫣霞,甚至感覺到自己皮膚有著淡淡的溫熱感。
「怕我忘了嗎?」他俯首,寬額抵住她的,優美的薄唇微勾。他輕笑幾聲後,用著溫柔無比的嗓音,徐緩開口︰「我們復習一下就不會了。」
「復。復習?」她瞠著圓眸,復習什麼啊?
「是啊,就像。」他睇著她紅紅的臉蛋,目光順著頰往下,落在她微張的紅唇上,低啞道︰「就像這樣。」俯首,他含住她的唇瓣。
他額上的發絲垂落,夜風輕拂過,讓他濃長的睫毛在他發隙間若隱若現,她有些反應不過來地直盯著他因低垂視線,而讓她只能瞧見他細長的眼線,直到他抬起眸。
四目再度交接,她發現他的眸色變深,有一種濃烈但她解讀不出的光芒隱藏其中。他徐緩地眨動眼睫,那深濃的眸色又奇異地褪去,回復澄澈。
他貼著她的唇,啞聲笑道︰「上次教過你,這種時候要閉眼楮的。」
她聞言,迅速閉上雙眼。
他被她純真的反應惹笑,薄唇隨後覆上她的。
她的味道似水蜜桃汁落入白開水里,淺嘗是上方未和水蜜桃汁融合的白開水,淡淡的蜜桃甜香;深嘗是開水已與蜜桃汁融在一起,暈染出一片粉紅色的甜蜜心情。
她的味道。他怎忘得了?
四唇分開時,葉品妮又腿軟得只能靠在他身上。他溫淡嗎?或許是,但她總覺得他在吻她時,變得好熱情,也好曖昧。
她在他懷中調勻呼吸,良久後才開口輕喚︰「伍哥。」
「我在這里。」他啞著嗓音,顯然也還在平復方才熱情擁吻所帶給他的悸動。
「沒有吉他伴奏,你會唱歌嗎?」她揪著他的衣襟,深深迷戀著他清爽的氣息與熱燙的體溫。
他淡笑,隨即意會她的意思。
接著如她所願,他嗓音幽柔地開口吟唱︰「?reensleeveswasallmyjoy,?reensleeveswasmydeli?ht,?reensleeveswasmyheartof?old,Andwhobutmylady?reensleeves。」
綠袖子姑娘,是我的喜悅,綠袖子姑娘,是我的歡樂,綠袖子姑娘,是我黃金之心,除了綠袖子女士以外,我心里沒有別人。
是「綠袖子」呢,那個有著動人愛情故事的歌曲。
她偷偷想著,如果把綠袖子姑娘改成葉品妮姑娘,自他口中唱出來,那該有多好啊。她想著想著,笑著笑著,然後抓起他的大掌,細細把玩著。
她摸摸上頭的薄繭,然後淘氣地把他的五根指頭當琴弦,指節當琴格,仿著彈吉他的模式,在他手上又撥又壓的。
他擁著她,繼續唱著;她抓著他掌心,彈奏著。
他唱得專注,她則是利用他的專注,偷偷停下了在他手掌上的彈奏,接著悄悄地、輕輕地,淡淡寫下她對他的深深愛戀,在他的掌心。
我。愛。
她一筆一畫,慢慢寫,但才寫了兩個字,他驀然停止了歌聲。
她猜測他也許發現了她在他掌中寫字的動作,便松了他的手,閉上雙眸假寐。良久良久,他始終無動靜。
伍軒宇察覺懷中的人兒在他掌心里寫字,才想告訴她他其實很怕癢時,她停下了動作,最後一字沒能寫出。
他等著她繼續寫完,她卻一直沒有行動,他垂下俊目,睇著枕在他胸上的臉蛋。她雙眸緊閉,呼吸平穩,他想,她大概累到睡著了。
于是,他輕輕地抓起她的左手掌,在她左掌心寫下一個字。
你。
假寐的葉品妮,感覺到他在她手心寫了個字,卻不懂為什麼是那個字。直到不久後,他對她坦承心意時,她才明白他是接續她的句子。
他想讓她知道的是。
我愛你。
後來,每當她想起他時,手心便會微微地疼痛,接著泛起濕意,如淚涌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40:20
第十一章
寂靜的夜晚,男人埋首書桌前,專注地翻閱手中的資料。
這是顏音各教室分店的營運報表,還有招生和學生退學的人數統計數據,以及各分店每月的會議紀錄。
他滿二十歲那一年,父親便將閻氏底下的顏音交予他負責管理,但隨著父親病逝,閻氏總裁寶座的爭奪戰也隨之而起。他對管理大型企業沒有興趣,只要顏音做得好,他便心滿意足。甚至,他根本連顏音都不想踫,他只想單純地做一位樂器教學者。
若不是為了躲避那些為了閻氏總裁之位該由誰坐而有的紛爭,他其實不會住在這棟衛秋暫借他的屋子。
他應該大大方方地坐在顏音的辦公室里,看著這些資料的,但他卻隱姓埋名,沒讓顏音的職員知道他其實就是負責人。
很久以前,他就對外放出他人在國外進修的消息,所以顏音的一切,就由他的貼身助理衛澤欣來為他處理。而實際上,所有關于顏音的事情,最後還是由衛澤欣那里轉回他手中,由他親自解決。只是外人都不知曉,他其實人在國內,而且還在自家音樂教室任教,出國進修不過是個幌子,衛澤欣根本也不是他的助理。
至于顏音的員工,對他這個負責人的印象就是︰一整年都在國外,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的神秘老板。
他這麼處心積慮,還換了另一個身分,除了為躲開家族的紛爭外,也是想表態他對閻氏無企圖的心意。但饒是如此,還是有人不相信他真的對閻氏企業沒有任何的覬覦,頻頻找他麻煩。
伍軒宇自會議紀錄中抬起頭,瞥了一眼書桌上的立鐘。十點二十三分,這麼晚了,澤欣早該把品妮接回來了,怎麼到現在仍未見到人?
他今日沒課,待在家中處理這些公事,葉品妮因為感冒,三個小時前由衛澤欣送她去醫院。從醫院到這里,不過半小時的車程,看個病應該不用花上這麼久的時間吧?
合上手中的文件,他起身踱步到窗前。在二樓的他,視線越過外面的庭園,看向遠一點的街道上。
最近他一直在想,是不是該把他的事讓品妮知道?包括「伍軒宇」這個名字其實不是身分證上的那個。但若讓她知曉原因,怕也只是讓她多為他擔心而已,可若是一直不講,會不會造成她的誤會?
他有些煩悶地閉了閉眼,待張眸時,電話鈴聲正好響起。
「碔哥!」電話那端,是衛澤欣焦急的聲音。
「你。怎麼沒見你們回來?」隱約中,有種不安的因子在他血液里流動。
「品妮失蹤了。」衛澤欣嗓音里有著明顯的懊悔。
「失蹤?」他俊目微眯,「怎麼會?」
「我陪她看完醫生,她說她要去批價領藥,要我先把車子開到門口等她。我在車上等了近半個小時,都沒見到她的人影,我又進去醫院找人,還是沒看見她。」
伍軒宇溫和的俊臉出現難得見到的嚴肅,他深吸口氣,嗓音持平的問︰「你確定她不在醫院?」
「確定。我在領藥處繞了好幾圈,就是沒見到她。」
「沒關系,你先回來吧。」
結束通話後,伍軒宇沉著一張臉。品妮不是那種會隨意亂跑又不告訴別人一聲的人,醫院就那麼大,她也不大可能在里面迷路,澤欣也說他在領藥處找了幾圈都未見到人,那麼。她究竟在哪里?還在醫院里嗎?
他推敲著種種可能,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打斷他的思緒。
「靖碔,好久不見。」他極度不願意在此時此刻听到的聲音,在電話那端響起。
「二媽。」隱約中,他似乎知道品妮在哪里了。
「難得你還認得我的聲音,我還在想,你該不會連我是誰都不記得了吧?」黃美嬌過高的嗓音顯得很刻意。
「怎麼會呢?你是我二媽。」他語調溫和,但眸光卻有著難得一見的森冷。
「這樣說就對了。」黃美嬌嘆口氣,又道︰「既然你還認我這個二媽,那麼我們約個時間出來敘敘舊吧。」
伍軒宇隨即明白她的企圖。「可以,時間?」
「你現在馬上出發,地址是。」報完地址後,黃美嬌慵懶地說︰「二媽很想你,別讓我等太久。還有,該給我的東西也一並拿過來。」
他揉揉眉心,試圖解釋,「二媽,東西真的不在我這里。」
「這樣嗎?」電話那頭的人頓了頓後,才優閑地開口︰「沒關系,我不勉強你,如果你覺得你的小女人不重要的話。」
話筒傳來嘟嘟的聲音,對方顯然結束了通話。
不多想地,伍軒宇再看一眼抄下的地址,隨即抓起車鑰匙,正準備離開時,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撥了通電話,在告知對方地址後,他才迅速離開。
在醫院等待領藥的葉品妮,發現自己的領藥序號和目前實際的領藥號碼,還差了三十二個人,意思是她還得等三十二個人領完藥後,才輪到她。
她輕嘆口氣,不知道澤欣會不會等得不耐煩?
一個念頭轉過,她打算走到大門口,請澤欣再等她一會兒。在經過醫院特別為兒童準備的游戲室時,她發現一旁角落還有間藝廊。
醫院里出現藝廊,這有些新奇,里面的作品,大概都是醫院里的醫生或護士的杰作吧?她是這麼猜的。
葉品妮好奇地走近,想看看醫生護士們的創意。雖然藝廊就在醫院大廳的角落,但有扇玻璃門以做區隔,正當她想拉開那扇玻璃門時,忽然有人撞上她正要握住玻璃門把手的右手肘。
「哎喲。」對方吃痛地喊了聲,並低首半彎著身子。
「對不對、對不起!」她連忙跟眼前因半彎身而瞧不清面貌的男人道歉。
男人捧著肚子依舊彎著身,並未回應她。她見對方抱著肚子,以為自己撞傷了他,她也跟著彎下腰看著他抱住的地方,試圖再次詢問對方的狀況。
還未開口,只見對方不知從哪拿出一條白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力覆住她的口鼻。縱然這里是公共場所,卻也因位在角落而少有人經過,她想開口呼救,但猛然吸進白布上嗆鼻的怪味,一陣暈眩後,她便失去知覺了。
再度有意識時,她覺得全身酸痛,尤其手腕好像被什麼東西綁著,更是一陣刺麻。忽地,在醫院那一幕竄入腦海,她感受到四周的氛圍似乎很詭譎,肌膚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層小疙瘩。
倏地張開眼,葉品妮發現自己坐在一張木椅上,雙手反綁固定在椅背上。她眨了眨眼,適應里頭的光線後,才發覺自己身處在一間廢棄的鐵皮屋中。她從外頭傳來的蟲鳴聲猜測,這里應該在郊區。
她知道自己遇上了電視新聞中常報導的綁架案,只是她不懂,為何要綁她?她很惶恐,但也知道遇上這種事情時,應該冷靜想辦法逃出去,而不是自亂陣腳。
她慌亂地看看四周,對面的大門敞開,卻沒看見半個人,她扭動被反綁于後的雙手。電視上不都這麼演的嗎?只要不放棄地扭動它,一旦繩結松了,她的雙手也就能恢復自由。只是看電視演來如此容易,為何她卻頻頻顫抖,使不了什麼力?
她深吸一口氣,側過首,看著自己被童軍繩繞住的手腕,打算再試一次時,突兀的女聲在她頭頂響起,還傳來一陣濃郁的香水味。
「醒了?真是委屈你了。嘖嘖,愛上閻靖碔真的很可憐呀!」打扮貴氣的黃美嬌,伸出手指刮了刮她因害怕而慘白的臉頰。
葉品妮抬眸,盯著眼前的女人,還有站在女人身後的幾個黑衣男人。她大略看了一眼,少說也有七、八個,每個人看上去皆不懷好意。
「你是誰?」即便害怕,她仍昂起下巴,「為什麼把我帶到這里?」
黃美嬌笑了笑,「我當然不會沒事綁你來這里,你要怪,就去怪閻靖碔那個小雜種。」
葉品妮眨眨眼,什麼小雜種?「我不認識你說的那個人。」她一臉困惑。
「嘖嘖嘖,你竟然說你不認識閻靖碔?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笨笨地放過你嗎?」黃美嬌從一旁拉了張木椅,面對著她坐了下來,似有打算與她長談的意味。
「我真的不認識你說的那個人,你是不是抓錯人了?」她盯著面前的女人,看她年紀也有五十歲以上了,但很會打扮,看得出來那一身皆是出自名牌。既然身著名牌服飾,想必家庭環境應該還不錯,那麼抓她就不是為了錢財。
葉品妮突然鎮定下來,也許因為對方是女人,所以原先的惶恐感不那麼強烈了,也或許是歷經槍傷、遇搶匪等事後,她不像之前那幾次般的驚慌,這算不算是一種習慣?她在心底無奈地笑了笑。
「抓錯?」黃美嬌挑高眉,「你叫葉品妮沒錯吧?」
「是。」她點點頭,看來對方真的沒有抓錯人。
「那閻靖碔呢?是你男人的名字也沒錯吧?」
「不是。」
「不是?」黃美嬌聲音拔尖,「你還敢說不是?你不會不知道你男人就是閻氏企業的第三代吧?」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40:56
第十二章
閻氏企業?葉品妮怔了怔。她當然知道這家公司,因為顏音就是它的子公司。就算顏音不是它的子公司好了,光閻氏那響當當的名號,也很難讓人不對它有印象,況且她當初報考顏音除了自己的意願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但這和她被綁來這里又有何關系?就因為她在顏音教課嗎?
方才听到閻靖碔這名字時,她只覺得有些熟悉,但確定自己是不認識對方的,只是經那女人一提,她猛然想起曾在薪資單的總經理欄位上看到閻靖碔的章。她沒忘記她報考顏音的另一個重要因素,只是當真考上後,發生後來挨槍等種種事情,她的確忘了她受人所托而該有的行動。
難道。她被綁來這里,會是因為那件事?
「我真的不認識你說的那位第三代。」她與閻靖碔不曾有過交集啊,即便她參加顏音面試招考時,也未曾見到那位傳說中會出現的總經理。
黃美嬌見她不像說謊,念頭一轉,嘲諷道︰「我想,你男人一定沒告訴你他的真實身分。」
轟地一聲,腦袋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劃過。真實身分?男人?她說的會是。會是伍哥嗎?
閉了閉眼,再度張眸時,她緩緩問道︰「你。你想說的是。」
「伍軒宇。」黃美嬌得意地揚起嘴角。見到葉品妮呆愣的表情,她也能猜到她一定不知道伍軒宇就是閻靖碔。她最恨看到人家濃情蜜意,現在揭開這事實,想必會對他們的感情造成極大的影響,哪個女人可以容忍男人這樣欺騙呢?哈!
當伍軒宇這三字竄入耳朵時,葉品妮怔愣住了。伍哥就是閻靖碔?是閻氏企業的第三代?是顏音的總經理?那為何他不曾對她提起?
因為,她對他不重要嗎?
驀地,她又想起她問他姓名時,他略微遲疑的模樣。那時的他,對自己的名字會遲疑是因為在考慮要不要告訴她他的真實身分吧?但即使他曾猶豫,到最後,他還是給她一個假的答案。
她以為澤欣喊他伍哥是因為他姓伍,現在想來,她才知道自己大大地錯了。澤欣喊的是「碔」哥吧?而不是她自以為是的「伍」哥。
「看你的樣子,果真不知道心愛男人的真實身分。」黃美嬌又笑了笑。
葉品妮垂下雙眸,盯著自己的裙子,「現在知道了。你綁我來,就為了告訴我這件事,然後取笑我嗎?」她不是沒听出女人語氣中的譏刺。
「當然不是。」黃美嬌從手提皮包中取出煙盒,「我是他二媽,我對你沒興趣,對閻靖碔那小雜種也沒興趣,但誰教老頭子特別寵溺那個小雜種,我只好這麼做了。」她拿出一根煙,點燃。
女人的話沒頭沒尾,她不懂意思,但突然听到她是伍哥二媽的消息時,心頭莫名地揪了一下。既有二媽,想必一定有大媽,處在那樣的環境里,伍哥一定有過很難過的生活吧?
「听不懂是嗎?」吸了一口煙,黃美嬌看著一臉迷惘的她,「老頭子是我老公,本來是我姊夫,但他啊。」她冷笑了聲,「他雖有才華,卻也和一般男人一個樣,風流成性。娶了我姊之後又看上我,對我百般糾纏,後來我懷了他的孩子,事情鬧開後,他只好娶我,我和我姊共事一夫。
「本來以為在我之後,他會收斂一點,誰知道有一天他突然開口告訴我們,說他在外面有個同居多年的情婦,對方還為他生了一個兒子。等他把情婦和小孩帶回閻家時,我才知道那小孩竟然跟我兒子只相差兩個月。他很行嘛,兩個兒子的生日只差兩個月。」她冷哼幾聲。
葉品妮靜默地听她述說閻家的恩怨,未置一詞。雖然女人並未說出那個孩子的姓名,但她能確定,那個孩子就是伍哥。
「其實他要再娶一個我也不反對,不讓他娶,他在外面還是一樣偷偷摸摸地亂搞,不如就讓情婦和孩子住進閻家。可是,他竟然跟我和我姊說,他會把那孩子帶回閻家認祖歸宗的目的,是希望以後那孩子能名正言順地接管閻氏企業。開什麼玩笑,明明我兒子比較大,算來是長子,怎麼可以讓那個雜種來搶我兒子的東西?」她吐出一口白煙。
「我想盡胳法威脅那個女人,要她帶孩子走。沒想到那女人看來很柔順,脾氣卻很硬,不走就是不走,我只好換個方式對待那對母子。我刻薄他們、欺壓他們,能用的方法都用了,他們還是厚臉皮地留著,直到老頭子病逝。」黃美嬌將煙蒂丟到地上,伸腳踩了踩。
刻薄、欺壓。原來伍哥小時候過的是這種日子,他一定受了不少苦吧?思及此,葉品妮心髒一陣抽疼,腦海里浮現一個尖酸刻薄的女人,打罵一個孤單無依的小男孩的畫面。
是這樣的生長環境,造就伍哥今日這樣的性子嗎?因為總是被欺壓,而他習慣了默默承受,所以他才會這樣溫淡,好似對什麼事都不是很熱情?也因為看多了鉤心斗角的人性丑陋面,所以他才渴望平凡的生活?
陡然間,她發現自己可以體諒他沒讓她知曉他真實身分的事情了。
黃美嬌點燃第二根煙,「曾有個命理師推算閻氏的事業要永保高峰狀態,掌事者就必須在五十六歲那年退休,並把棒子交給下一代。」她輕蔑地哼了聲,「那個死老頭子,大概是縱欲過度,才五十二歲就重病身亡。死前他立了遺囑,鎖在銀行保險箱里,要律師得等到他死後第四年,才能公開那份遺囑。我最恨的就是死老頭子竟然讓那個女人當遺囑保管人,把保險箱的鑰匙交給她保管。這什麼道理?要保管也是由我或是我姊姊啊,哪能輪到那個女人?」
听完女人的抱怨,葉品妮有些明白自己為何會被綁來這里了。
「你要那把鑰匙是嗎?」她試探性地開口。
黃美嬌吸進一口煙,然後重重吐在葉品妮的臉上,唇角斜勾起,「被你猜中了。看來,你也不笨嘛!」
「你早知道鑰匙在我這里?」
「嘿,你不知道有錢就好辦事嗎?撒點錢出去,自然就會有人幫我查了。」黃美嬌移動了下坐姿。
「那麼,之前我挨槍,還有台風夜遇上強匪這兩件事,也是你做的?」她從沒想過,當時一個心軟答應保管鑰匙,竟會為自己惹來這種事。
「沒錯。不過我要澄清,我無意傷你,只是想嚇嚇你而已,怎麼知道我找來的人下手那麼狠。」她只是要人拿槍嚇一嚇葉品妮就好,哪知對方自作主張,直接給一槍,害她擔心要是鬧出人命,她真的就拿不到鑰匙了。
果然,那一槍真是沖著她來的,伍哥還以為她那一槍是為他挨的,一直自責不已。
「鑰匙不在我身上。」想了想,她決定坦承。只要好好談,對方應該會放她走吧?
「我知道。那女人找了我們樂器工廠的老師傅,把鑰匙藏進那把琴的琴身里,這我調查過了。」黃美嬌擺擺手,似乎得意自己的無所不知。「我抓了你,再打電話給小雜種,他會乖乖帶著那把琴過來換回你的。」
「他不知道鑰匙在我這里,當然也不知道那把琴的秘密。」葉品妮淡淡說道。突然發現,和這樣的女人相處其實很累,伍哥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你是他女人,他會不知道你的琴藏有秘密?」黃美嬌語氣尖銳的質問。
「我不知道他是閻靖碔,當然不曾對他提過這件事,他又怎麼會知道呢?大二那年,我參加一場慈善音樂會,結束後突然有一個自稱伍梅的女士跑來找我,她說她很喜歡我的琴聲,但她覺得我的琴品質不是那麼好。她說她也是拉大提琴的,她的琴是名家手工打造,她想跟我換琴,好讓我的琴藝能因為好工具而更精進。我本以為她在跟我說笑,可她卻告訴我,因為她生病了再也沒辦法拉琴,她才想把琴送給有緣人。她听完音樂會後,覺得所有演奏者內只有我有她的緣,所以才要把琴送我,但她知道我也許會婉拒,才提出用她的琴換我的琴的提議。」
她將當年發生的事情,鉅細靡遺地描述一次。
「她還告訴我她日子不多,留了一份東西鎖在銀行保險箱要給她兒子,但她怕她兒子知道後會傷心,所以想拜托我替她保管鑰匙,而鑰匙就藏在琴身里。她還要我去報考顏音,然後親自把鑰匙交給顏音的負責人,也就是她兒子閻靖碔。
「我跟伍哥的相識是意外,他不知道我的琴是他母親送的,我也不知道他真實的身分是閻靖碔,我只能說,這都是巧合。」
她只是想不到,自己會卷入豪門的家族恩怨里。伍哥的母親,想必也沒料到會發生這麼多事吧?
「是嗎?在你知道這些事後,難道你不會懷疑他該不會是知道東西在你那里,所以才刻意接近你的?」黃美嬌不忘挑撥。
葉品妮怔了怔,而後綻出一抹極美的笑容,「不會,他不是那種人。」
「哈哈哈!你連他是閻靖碔這件事都不知道了,憑什麼認為他不會是這種人。」黃美嬌笑得極度夸張。
「因為。因為我愛他。」她很篤定地宣告自己的愛意。
「你。」見離間不成,黃美嬌優雅地丟了煙蒂踩熄後,站起身子,揚手狠狠地甩了葉品妮一巴掌,「你廢話少說,鑰匙給或是不給?」
沒想到女人的手勁也能這麼大,葉品妮被她呼了一巴掌後,白嫩的臉頰登時清楚浮現一個五指印,她只覺自己有些頭暈眼花。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41:33
第十三章
「二媽,夠了,她真的不知道我的身分。」一道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你動作真快。怎麼,舍不得你女人?」一听見來人的聲音,黃美嬌轉過身子,瞪視著慢慢朝她走來的男人。「站住,你別再過來了。」
閻靖碔在離他們十步遠的地方站定,眼神落在椅子上的女人身上。
打一開始她們對話時,他就已經抵達,只是站在門外等待時機。他原先是想,要是她們談過後,二媽自動放了品妮的話,他就不出面,但在見到二媽那一巴掌落下時,他知道二媽不會這麼容易就放手。
這就是二媽的個性,不是嗎?他早已知曉,但為何還是抱著一點希望,一點親情的希望?他尚未搬出閻家老宅時,她就處處找他麻煩,他平白無故被摩托車擦撞、他和大家吃了一樣的食物卻獨獨他出現腹痛、天冷時只有他房里的浴室沒有熱水。他知道都是她動手的,但看在父親和母親的面子上,他總是隱忍下來。
直到父親病逝,不久後母親也因承受不住父親離開人世而重病,最後跟著離開他,他與閻家的關系算是正式斷了,他也毋需繼續待在閻家老宅,所以他搬到干爹名下的一棟房子,也是現在居住的地方。
他這麼做,就是不想再和閻家有任何牽扯,若不是父親臨終前,千叮嚀、萬囑咐他要好好管理顏音直到遺囑公開那日,他根本不會插手閻氏企業的任何一件事。
方才听到品妮和二媽的對話,他甚是訝異母親原來是將藏有鑰匙的大提琴交給品妮。母親臨終前只告訴他,她把保險箱鑰匙交給一個可信的人,要他不必再擔心二媽找他麻煩。但母親沒料到她的護子行為,不但沒讓二媽放下對他的戒心,還連累了品妮這個與閻家無關的人。他也從來沒想過,母親會把鑰匙交給僅有一面之緣的品妮。
沒錯,他剛搬出閻家老宅時,確實是過了一段頗安靜的日子,原以為會這麼安定到遺囑公開那日,但那次品妮挨槍事件後,他還不是又回到以往那種處處防備的生活?
「二媽,放了她吧,這是我們家的事,不要連累他人。」他淡淡開口,但一雙眼仍是睇著椅子上的女人。
她看來好像很痛,到現在還低著頭,像是沒察覺他到來似的。
彷佛心靈相通,他才想她沒察覺到他時,她倏地抬首,頰上清楚可見火紅的五指印,他的心髒猛一抽動。
「伍。伍哥?」葉品妮甩甩頭,欲甩去那份暈脹的感覺,定眸一看,確定眼前的男人是她方才為他心疼的那一個。「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是閻靖碔,我若知道,一定會把。」
「你們剛剛的對話我都有听到。」他盡量表現出她對他不是太重要的態度。即便心疼她,也為她那句表露情意的話感動不已,但為了保護她,他只能這麼做。
「放了她?那我還有什麼籌碼可以跟你談?」黃美嬌冷笑了聲,「你也真笨,以為搬出閻家老宅,故意放出你人在國外的風聲,並換回你認祖歸宗前的名字,躲在顏音當個小小的吉他老師,我就什麼都不知道嗎?你在顏音招考老師的面試會場,刻意把自己打扮成工作人員模樣,為的也是躲我吧?」
她雙手環胸,在他身邊繞了一圈。「 張倩 這個名字你應該不陌生吧?顏音的音教小姐。我老實告訴你,她是我遠房親戚的女兒,你在顏音的一舉一動,我可是了如指掌。」
閻靖碔未置一詞,彷佛這些事對他來說,早已司空見慣了,倒是一旁的葉品妮,瞠圓了雙眸。
她記得她參加顏音招考面試那一關時,沒見到傳聞中必會出現的總經理,原來他是扮成工作人員。
她仔細想了想,當時會場上一排面試官的後面,確實是有一位穿著簡便戴著鴨舌帽還刻意壓低帽檐,讓人瞧不清長相的男子,而那時的她,也真的以為那是會場的工作人員。
「你真以為你能有那麼平靜的日子是因為你躲得好嗎?」黃美嬌不屑的撇撇嘴,突然走到葉品妮身後,一把抓住她的頭發,「說來說去,你得感謝她,要不是我查到了鑰匙在她身上,你哪能那麼好過?」
頭發被人揪住並用力往後拉扯,葉品妮痛得淚花直在眼眶里打轉,她隱忍著不讓淚落下的表情,讓閻靖碔的胸口一陣緊繃。
「人暫時留在這里,等你回去找到那把鑰匙,再來和我換人。」丟下話,黃美嬌擺明了沒得商量。
「媽,你何必為難靖碔?」一名長相與閻靖碔有些神似的男子,走了進來。
「靖祏?誰讓你來這里?」黃美嬌看了一眼閻靖碔,「是你對不對?是你要靖祏過來的對不對?」
閻靖祏是黃美嬌的兒子,也是與閻靖碔出生日期相差兩個月,同父異母的哥哥。
「媽,誰通知我來的並不重要。」閻靖祏在弟弟身側站定,「你為什麼執意要拿到保險箱的鑰匙?爸爸生前不是說了,時間一到,律師自然會公開那份遺囑?」
「你懂什麼!等時間到了就來不及了。」黃美嬌沒好氣的斥責兒子。她今日所作所為還不都是為了她這個寶貝兒子,氣人的是他從來都不領情,還時常站在小雜種那邊為他說話。
「來不及?」閻靖祏眯了眯眼,「媽,你想做什麼?」
「你別管我想做什麼,這事讓我處理,媽保證一定把你該得的東西全拿到手,不會委屈你的。」黃美嬌擺擺手,示意要兒子離開。
「我從來都不想拿到什麼,很久以前我就表明我的立場了。」閻靖祏面色一整,態度嚴肅的說︰「再說,爺爺不是說過有個命理師曾算過,閻氏的。」
「你別跟我提那個命理師,一提我就有氣。他不是說閻氏會一脈單傳?結果咧?莫名其妙又冒出個雜種來跟你搶閻氏。」
呼口氣,閻靖祏似乎也有些招架不住自己的母親。「媽,我對閻氏沒興趣,爸爸要把它交給誰我都沒意見。你想提早拿到那份遺囑是害怕爸爸把閻氏交給靖碔吧?難不成。你想竄改內容?」
被兒子一語道破心事,黃美嬌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重重喘了一口氣後說︰「算了,反正事情都已經這樣,我干脆挑明。對,沒錯,我就是想竄改遺囑內容。」
「那你知不知道修改遺囑需要立遺囑人的簽名?」閻靖祏雙手抱胸,面帶無奈之色。他其實很厭煩這樣的紛爭,但偏又是自己的媽,他不出面處理還能怎麼辦?
「我。我會學你爸的筆跡啊!」
閻靖祏聞言,搖頭失笑,「媽,如果真那麼簡單,那要遺囑何用?又要法律何用?況且你要真那麼做了,是要付法律責任的,屆時就算我接管了閻氏又如何?也許還因此而惹上麻煩,你樂于見到那種情況嗎?」
听到兒子這麼說,黃美嬌的氣焰頓時消減不少。「是。是這樣嗎?」她只是想幫兒子拿到應得的東西,但不想為他帶來麻煩。
「媽,我是你兒子,我騙你對我有何好處?」見母親態度開始軟化,閻靖祏繼續動之以情,「現在遺囑內容尚未公開,一切都只是你在胡思亂想而已,也許爸爸會把閻氏交給我。就算他交給靖碔好了,我相信爸爸也不會虧待我,他一定會留給我其他更好的東西。再說,靖碔是自己人,由他接管閻氏有什麼不好?」
兒子的話不無道理,她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遺囑內容,要是真被靖祏說中了,閻氏的確是要交給他,那麼她現在的所作所為,不都白忙一場?
雖有不甘,雖有懷疑,但黃美嬌終究還是被兒子說服,「算了算了,我也有年紀了,沒辦法再為你做什麼,如果你真不介意閻氏交給誰,那我強求也沒用。」
「我從來就不曾介意,是媽老看靖碔不順眼,才處處找他麻煩。不管怎麼說,靖碔也是爸爸的孩子,你真要怪,也該怪死去的老爸,他要不這樣到處風流,你也不會佔有欲這麼強,什麼都要霸住。你看阿姨,她原先也和你一樣,但後來她看開這些事後,她的生活會比你不好嗎?如果她和你一樣,是不是也要看我不順眼,一天到晚找我麻煩?」
想起自己的大姊,除了一開始不接受妹妹和自己丈夫有染,對她確實有過不諒解之外,後來不也原諒了她,和她恢復姊妹感情?
拉不下臉來道歉,黃美嬌表情不大自然地說︰「閻靖碔,把你的女人帶回去。」
一旁始終默不作聲的閻靖碔,總算吁了一口氣,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同父異母的兄長,再對黃美嬌微微頷首後,走到葉品妮身後,欲解開她手腕上的繩結。
「喂喂!干什麼?演完親情倫理劇就想走啊,哪那麼容易!」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大概就是現在這個樣子,那幾個從頭到尾都沒吭聲的黑衣男人,突然制止了閻靖碔的動作。
閻靖碔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黃美嬌。
「讓他們走吧,該給你們的錢我會如數付清,這事就到此為止,你們以後也別再找他們麻煩。」黃美嬌對著其中一名黑衣男人說,那人看來是這群人的頭兒。
「讓他們走?有沒有搞錯?當初我們說好的條件除了錢以外,還有閻氏百分之五的股份,你現在讓他們走,如果將來閻氏總裁不是你兒子,那你拿什麼給我?今天沒把鑰匙交出來,誰都別想走!」帶頭的男人雙手環胸,一臉凶惡,他指示著手下道︰「你們還不給我抓人?一個都不許跑!」
哼哼,當他們是什麼?現在有機會拿到閻氏的股份,干嘛要讓這塊到嘴的肥然鍔走?
頭頭一聲令下,拳頭、棍棒瞬間齊飛,緊跟著是黃美嬌的尖叫聲。
閻靖祏連忙拉著母親的手,躲在自己身後,而閻靖碔則是想盡胳法護著被綁在椅子上的葉品妮。兄弟倆的身手是不錯,但對方人數多,他們應付起來其實很吃力。
倏地,一根木棒揮過來,眼看就要擊中閻靖碔的背,葉品妮想也不想地,伸出右腳狠狠往對方膝蓋一踢,只見對方吃痛地跪倒在地,口里咒罵著︰「臭女人!」
因這一使力,葉品妮一個重心不穩,連人帶椅朝後翻倒在地。
挨她一腳的男人站起來,持著木棒欲報一腳之仇。
閻靖碔見狀,一個扭腰後,將膝蓋抬起,順勢甩出小腿,踢中了對方的腹部。
「你沒事吧?」扶起葉品妮,他一面憂心地問,一面解開她手腕上的繩子,未注意到身後有一道光芒靠近。
「我沒事。」她回首,想給心愛的男人一個安心的笑容,卻發現一把亮晃晃的刀子高舉在半空中,心髒一個猛烈抽緊,她驚呼一聲後,一個轉身,身子貼在閻靖碔背上。
貼上他背的那一瞬間,除了他的體溫和清爽的男性氣息之外,伴隨而來的還有背上那灼辣的疼痛。
刀子在她背上劃開一道長長的血口後,狠狠插入她的背,她痛喊一聲,軟倒在閻靖碔溫熱的胸膛里。
「品妮。」大聲喚著她的名,他及時接住她的身子,「你。」見刀子刺進她身體的那一瞬間,他只覺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似乎凝結了。
葉品妮擰著秀眉,長睫微顫,深深喘息著,「我。我沒。沒事。」話落,隱約中好像听到衛澤欣和衛澤一的聲音,她這才放心地讓自己陷入黑暗。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42:12
第十四章
一股刺刺麻麻,似是要鑽入她心、透進她骨的疼痛在背上蔓延著,沉重的眼皮底下,眼珠子微微滾動著。
朦朧間,她好像看到一個清秀的小男孩,不知什麼原因被一個女人辱罵著,女人恨恨瞪著小男孩,口里叫罵著雜種。
慢慢地,小男孩的臉變成了一個長相俊美,眉宇間有股散不去的憂郁氣息,似末代貴族般優雅卻又孤寂的男人面孔。她覺得那男人的眼神里,藏著很深沉的無奈,教她看了心疼不已,好想流淚。
「品妮,該醒來了。」低沉的男性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是誰?是誰在喚她?那聲音好熟悉、好熟悉。
忽地,一道刺眼的光芒襲來,她微抬眼,看到一把刀就要砍上男人的背,她低喊一聲︰「伍哥。」然後,淚流滿面。
「品妮,別哭。」又是那醇厚好听的嗓音在喚她。
她哭了嗎?為什麼?
「品妮,我有听到你對我二媽說你愛我,那麼。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想法?」男人伸出手指,輕輕拭去她眼角不斷淌落的淚。
他的想法?這男人的語氣好溫柔,他觸踫她臉上的動作好熟悉。是伍哥嗎?
「品妮,我喜歡你。你趕快醒來,才能听到我對你的情意啊。」閻靖碔眸光繾綣地睇著眼前的女人。
她的發絲散落在床單上,趴臥的姿勢讓她露出整片白皙滑膩的雪背,一條絲被自腰間往下覆住了她的下半身。她背上有道傷口,被厚厚的紗布覆蓋著,紗布上還有著觸目驚心的血跡。
她小臉慘白地淌著淚,不斷發出囈語,似乎睡得極不安穩。他喟嘆一聲,大掌輕撫著她的發,柔聲喚著她醒來。她昏睡一整天了,也該醒來吃點東西才行。
「品妮,你再不醒來,我就不讓你知道我喜歡你了。」對她,他有諸多情緒,心疼、不舍、愛憐,也抱歉。
喜歡?誰喜歡誰了?她似乎听到伍哥在她耳畔說他喜歡她。
指頭動了動,長睫顫了顫,然後葉品妮緩緩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男人飽含憂心和愛憐的深邃眸光。
「伍哥。」一見到他,鐵皮屋里發生的一切,如同播放電影般,迅速在她腦海重復了一遍。
「我在這里。」握住她的手,他低首對上她的眸光。
「你。你沒事吧?」她緊抓住那只大掌,再也不放。
「沒事,大家都沒事。」他輕啟唇,徐緩道︰「澤欣在我書桌上發現我記下的地址,他猜到我們會在那里,便和澤一趕來救我們了。」
她趴臥在床上,「我。我想起來。」她好想看看他全身上下是不是完好。
閻靖碔瞄一眼她的背,澤一為了換藥和檢查傷口的方便,為她縫好傷口上完藥後,沒讓她穿著上衣。他思量了一會兒,才道︰「好,我讓陳姨拿件衣服來幫你略做遮掩。」
他正要起身,大掌卻被攫住,「不要走。」葉品妮緊緊抓牢他的手掌。
「品妮,你乖,我不會走遠。你背上有傷口,穿著衣服不方便,所以你現在未著上衣呢,我讓陳姨進來幫你穿上。」
「沒。沒關系的,我。我自己起來。」背上傷口隱隱約約傳來痛楚,她咬著牙,欲撐起自己的身子。
「別忙,我來就是。」他爬上床,眼神調往他處,盡量不觸及她赤luo的上身,然後雙手穿過她腋下,一個使力後,她已坐在他腿上,整張臉埋在他胸懷里。
這樣的姿勢可以讓她坐著,他又不會看到她的身體正面,避免了尷尬。
為了讓她坐得安穩,又不觸踫到她背上的傷口,他大掌扶在她腰側。「吃點東西,好嗎?」
她在他懷里搖頭,然後抬首看他,「你。你心里有我嗎?你喜歡我嗎?」她想確定方才昏迷時听到的話,是不是真的。
閻靖碔直直望進她眼底,看見了她對他濃濃的眷戀,他何德何能,竟讓她如此深愛,還不顧一切為他擋刀?
揉揉她微皺的眉心,他低啞道︰「是的,我喜歡你。」他低首吻上她的唇,輕輕啄吻著,直到嘗到咸意。
「品妮乖,別哭。」他輕吮去她的淚水,極珍惜的態度。她的淚,總是打疼他的心。
「你知道嗎?我看到那把刀就要往你身上插進時,胸口好難受,我覺得我的心髒好像。好像痛到快要停止了。」她抬起手撫著他的臉龐,「我昏倒前,只擔心自己醒不過來。再也看不到你。」
他閉了閉眼,張眸後,低頭吻上她眉心,「不會的,往後絕對不會再讓你遇上這種事。」
「我擔心的不是自己,我是害怕再看到有人拿刀對著你。」她忽然緊揪他的衣襟,「伍哥,你要真的喜歡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答應我,往後。他們要是再約你,你千萬不要答應,好不好?」
「不會的,經過這件事,二媽也受到驚嚇,她不會再對我做那些事了。還有,我已經在你的大提琴里找到那把鑰匙,也交給二媽了。以後這些事,都與我無關。」他撥開她散在頰畔的發絲。
「我不管對方是誰,你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別瞞我,不管那些人再用什麼理由約你,你都別去,好嗎?」雖然現在沒事了,但誰能料到萬一遺囑公開後,他二媽要是不滿意,會不會又來找他麻煩?
見她神色緊張,揪著他衣襟的雙手顫抖著,閻靖碔知道她被嚇壞了,輕嘆一聲,「喜歡上我這樣身世復雜的男人,很不安吧?」他柔撫她的頭,柔聲說︰「好,我答應你。」
葉品妮這才緩下神色,雙手抱住他的腰,小臉貼在他胸上,「我的傷嚴重嗎?」
「澤一說傷口很長,也很深,他總共幫你縫了二十六針。慶幸的是,沒有傷及內髒,只要你好好休養,不用多久就能活蹦亂跳了。」他笑道。
「澤一好像很厲害,什麼傷都難不倒他。」她的語氣軟軟的。似是已習慣背上的疼意,她說話的語調和速度比方才要更穩定些。
「嗯,听說他從小就很愛看醫學相關的書籍。」
「伍哥也深藏不露啊。」她手指把玩著他襯衫上的衣扣。
「嗯?」
「你的身手啊,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會打架。」
他輕笑,長指刮刮她的臉頰,「只是防身用而已。你認識我這麼久,多少應該知道衛門吧?」
「嗯,曾听澤欣提過一點。」只是她不懂,伍哥怎麼會和衛門扯上關系?
似是感應到她的疑問,他啟唇道︰「我哥靖祏,你還有印象嗎?」
她偏首想了想,「有,他的模樣和你有些神似,我猜你和他應該都長得比較像你爸爸吧?」
「嗯,我和他確實都長得像父親。其實一開始我被接回閻家時,靖祏很討厭我,我們的感情並不好。有一次,我在學校看見他和同學打架,想也不想的就沖過去幫他,事情過後,他對我的態度突然好轉。」想起那次的打架事件,他仍覺得有趣,那時他怎麼會有那個勇氣?
「雖然他對我的態度有比較好一些,但畢竟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還是有些距離。有一天學校放學後,我和他步行回家時,一輛車子經過我們身側,車門突然打開,一個東西被推落下來,我和他走近一看,發現是個受重傷的男人。我們打了電話叫救護車送那個男人到醫院,後來那男人登門道謝,執意收我和靖祏為義子,說是要感謝我們兄弟倆的救命之恩。那個男人就是衛門的衛秋,也是我干爹。」
葉品妮靜靜听完他的話,突覺有些奇怪,仰起臉問︰「是你們救他一命,怎會是他成了你們干爹?」哪有人收救命恩人為義子?
他朗笑出聲,「干爹就是這性子,直嚷著我們救了他,他理當報答我們,而他的報答方式就是成為我們的義父,讓他罩著。不僅如此,他還要衛門所有的人,看到靖祏要喊他祏哥,看到我要喊我碔哥,弄得我們好像是黑道大哥似的。」
「听起來他是個很可愛的人。」見他煦暖的笑容,她也不由自主勾起一抹淡笑。
「你說我干爹嗎?」他雙眼微眯,回憶道︰「是,他真的是個可愛的老好人。他收我和靖祏為義子後,沒事就要我們過去他那里練功。我和靖祏的身手,還有我們兄弟間的感情,就是那時候培養起來的。」
「我很難想象彈琴的溫柔男人,也會打架。」她低喘一聲,有氣無力地抓起他的大掌,一根根把玩著他的長指。
閻靖碔輕笑著,「好了,你剛醒來,別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他抓住她的小手,制止她那近似挑逗的舉動,雖然他知道她無意。「我去廚房端點東西過來喂你。」
「別走。」見他欲離開,她連忙揪著他上衣,「我再問一件事就好。」
「問吧。」他知道她是想了解他的一切。
「你說我要不要改口,和澤欣他們一樣喊你碔哥?是靖碔的那個碔。」
他不明白她會何會在意這個,「你開心就好。」
她轉了轉眼珠子,「你身分證上是閻靖碔這個名吧?」
「嗯,回閻家認祖歸宗後,就用閻靖碔這個名字了。」
「那。」她唇畔揚起一抹嬌笑,「那我就跟著澤欣他們喊好了。」
「你比較喜歡靖碔這名字嗎?」對他而言,伍軒宇是媽媽給他的名,閻靖碔是爸爸給他的名,無論哪一個,他都一樣珍視。
她抿抿嘴,淡淡地笑了,「這是。秘密。」
既然他身分證上是閻靖碔這名字,那她當然會選這個名,因為將來他的妻子會是閻太太,而不是伍太太啊。
她。很想當閻太太呢,很想很想喔,天下無敵的想喔!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42:49
第十五章
這兩天寒流來襲,夜里的溫度極低,葉品妮在睡夢中習慣性地朝左邊的熱源偎近。
手一探,沒觸到那堵溫熱的身軀,她又再往左靠了一點,伸手再摸,只有涼涼的空氣,她立刻睜開眼,沒有人?
她坐起身子,揉揉雙眼後,環視了房內一圈。他不在房里?
她背上的傷口已經結痂,就快好了,能復原得這麼快,除了衛澤一的好醫術外,當然還有閻靖碔的細心照料。
一到冬天,她便手腳發冷,夜里氣溫低,她本就不好睡,加上背上隱隱作痛的傷口,她更是難入眠。他見她縮成一團,索性爬上床,抱著她入睡。
他怕壓到她傷口,讓她面對他側躺,她的頭靠著他的心口,夜夜听著他的心跳聲,濡染他的氣息與體溫,一覺到天亮。
他很君子,大手只會環住她的腰,睡前他會吻吻她額頭或眉心,僅此而已,沒再其他較親密的舉動。
偶爾她會鬧鬧他,覆上他的嘴,學著他吻她的方式來吻他,但下場往往是他奪回主導權,她被吻得小臉爆紅,心跳加速,然後乖乖縮回他懷里睡覺,不敢再鬧他。
伸手摸了摸唇,想起睡前那一吻,她雙腮微微泛起熱意。伸手取來一旁他的外套穿上,然後下床,腳步輕巧地離開房間。
她順著長廊,尋著他。這個時間他應該不會待在琴房,也許會在書房。移動雙足,她往書房方向走去。
果然,她才一靠近,就看到暈黃的亮光,從未完全合上的門縫間探出。
她賊笑一聲,躡足走近,欲嚇他。才要推開房門時,里面的對話讓她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對方約明天中午。」說話的是衛澤欣。
「明天中午?」閻靖碔好听的聲音頓了頓後,才應道︰「知道是什麼事嗎?」
「為了上次綁架品妮小嫂子的事。」
自從知道他倆同睡一床後,衛澤欣喚她時,總會再加上小嫂子三個字,雖然她極力澄清兩人仍是清白,但衛澤欣卻曖昧地說,遲早會不清不白啦!
「干爹也會去?」
「是啊,老爹會到。看來事情鬧得滿大的,不然對方也不會連老爹都請出來。」
「好,我知道了。明天等澤一一到,我們就出發。」
衛澤欣看了一眼閻靖碔,「碔哥?」略微遲疑後,他仍是開口。
「嗯?」
「你看,要不要讓品妮小嫂子知道這事?」
閻靖碔靜默片刻後,淡淡回應,「不了,別讓她知道。我是想。」
他想什麼門外的人已無心再听下去了,葉品妮垮著肩轉身,慢慢地走回房間。
他還是瞞她嗎?不是說好,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瞞她?不是說好,不管對方用什麼理由再約他,他也不赴約的?
他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他答應過的,他答應過她的啊!
她呆坐在床沿,直到他進來。
「怎麼起來了?」一踏進房里,閻靖碔就見到她臉色蒼白的坐在床沿,神情看來有些脆弱。在她身側落坐,他伸臂擁住她,「你手好冰,上床休息好嗎?」
眨動眼睫,葉品妮沉默的凝視著他,然後,像只小狗似的撲進他懷里,在他胸口磨磨蹭蹭。他的身上總是帶著清爽的氣味,讓她忍不住多吸幾口有他氣息的空氣。
「怎麼了?」揉撫她的發頂,他笑問道。
「我。我重要嗎?」是怎樣的情緣,把她與他系在一起,讓她對他這樣深深迷戀?如果那年她沒有遇上他母親,沒有收下那把琴,他們是不是就不會相遇、不會相愛?
吻吻她的發絲,他笑著開口︰「我生命中有兩個很重要的女人,一個是我媽,一個是你。你說,你重不重要?」
葉品妮閉上眼眸,再睜開時,她唇畔綻出一朵極美的笑花。她攀住他的肩,仰臉吻了吻他線條柔和的下顎,軟聲道︰「我想睡了。」
擁住她冰涼的身子,他在她額上印了一吻後,抱著她入眠。
這一覺,葉品妮睡到隔日近十一點才醒來。
翻過身子,手一觸,身旁的位子是空的,她猛然想起昨夜在書房外听到的對話。倏然睜開雙眸,她急急忙忙地奔進浴室,簡單梳洗過後,換上一襲白色連身長裙裝。
她赤足奔下樓梯,見客廳里只有陳姨在做打掃工作,她急忙問︰「陳姨,碔哥和澤欣他們呢?」
「剛走出去。」手上拿著抹布的幫佣陳姨,狐疑地盯著一臉驚慌的她,「小姐,你剛醒來,要不要吃點東西?午飯還沒弄,你。」話還沒說完,那抹白色身影已奔出屋外。
葉品妮赤著腳跑過庭院,終于在鍛造大門前,看到正在交談的三人。
「碔哥!」她奔進他懷里。
「怎麼跑出來了?」見她穿得單薄,閻靖碔想也不想就緊擁著她。
這舉動讓在場的衛澤一和衛澤欣愣了愣,雖然知道他倆已同睡一室,但從沒見過他們在人前這麼親密過。
衛澤欣挑挑眉,碔哥愈來愈正常了。
「你要去哪里?」她希望他能親口告訴她。
「我。」頓了頓,他道︰「我們有點事。」
自他懷里抬首,她睇著他,一臉憂心,「不要去,好不好?」
「我們有約,不能不去。」他揉揉她緊擰的眉心。
「那。你帶我去。」他非要去,那就讓她跟著,她要看著他平平安安,她才能安心。
「那里不適合你。你在家里等我,我們很快就回來。」摟住她的肩,轉過身,他欲送她進屋子。
「你帶我去。」她定下腳步,堅持著。昨晚他和澤欣的對話里,明明提到是為了她被綁架的事,她想來想去,都覺得不會是好事,萬一對方要再耍狠,那該怎麼辦?她無法一個人待著,她會不安啊。
閻靖碔看著她堅定的神情,不明白她今日為何會如此任性?她不是這樣個性的女孩啊。
「你不能去。」轉過她身子,他正視她的眼道。
他頭一次用如此嚴肅的表情對她說話,她有些受傷。她只是擔心他,他為何不讓她知道他是要去和那些人踫面?他答應過她什麼事都不瞞她的。
「碔哥,我對你真的重要嗎?」圓圓大眼里有著水氣。她若重要,他該讓她安心的。
閻靖碔不知道她听見昨晚他與澤欣在書房里的談話,當然也不明白她現在的舉止是為什麼,但她眼里的希冀,還是擰了他的心。
他捧住她的臉頰,在她唇上輕輕印上一吻,低啞道︰「我的生命里,不會再有女人像你這麼重要了。」
「那你帶我去,不要丟下我。」她雙手緊揪著他的衣襟,弄皺了他的襯衫。
「品妮,別這樣,他們都在看了。」瞥一眼衛澤一和衛澤欣像是看到外星人在接吻的表情,他輕輕拿開他衣上的小手,輕聲哄道︰「你乖,我很快就回來了。」說完,揉撫她發頂後,他看了另外兩人一眼,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然後,三人陸續坐進車內,車子緩緩駛離她的視線。
盯著那離她愈來愈遠的車影,直到變成一個小黑點,然後彎過轉角,再也看不見了。
葉品妮隱忍許久的淚,終是淌落。
是她貪心嗎?知道他也喜歡她之後,她就想了解全部的他,就想知道他的行蹤,但為何篤定告訴她,她是最重要的女人的他,卻不能明白她的心思?她只是擔憂他,只是要個心安而已,他難道不知道,她很害怕他會出事?
如果不能安心,如果沒有足夠的安全感,他們要怎麼繼續下去?久了,他會煩吧?他會厭吧?
淚光閃動間,她心思翻轉著,直到陳姨跑出來,喊著她︰「小姐,你的手機響了好幾次,我想應該是對方有急事,才會一直打來。」
葉品妮微偏螓首,看著陳姨手中那還在響著音樂的手機,她頷首道謝後,接過它。
「喂?」按下通話鍵後,她表情登時變得木然,直到手機自手中滑落,砸痛她的腳,她才恍然驚醒,然後彎下身子嚎啕大哭。
五個小時後,她一直沒等到心愛男人的身影,環視一圈這棟有著她深刻愛戀的屋子後,她提著一只行李袋,走出了這棟屋子,也走出了心愛男人的生命,獨留她的大提琴。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43:29
第十六章
五年半後
這是個鬧中取靜的地方。
兩個月前,這里開了一家面包店,門外沒有招牌,路過的人透過潔淨的玻璃窗,看到架子上擺滿一整排造型可愛、看來香酥可口的面包,像是在對著路人招手說︰來吃我吧!來吃我吧!
是以經過這家店的路人,都會知道這是家面包店,但若想知道店名,就得走進店里要張名片。
名片上除了印上電話號碼和地址之外,還有五個標楷體的大字。綠袖烘焙坊
這棟建築物頗有特色,整個裝潢設計采小木屋型式,一共有三層樓,一樓是店面,二樓是烘焙面包的地方,三樓則是老板的住處。
老板是個有著一頭黑長發的女人,劉海齊眉。她未綁上頭巾時,可愛得像個大學生,甚至還要再小一點;若在店里工作時,為了衛生她會系上頭巾,那樣的她則像個賢淑的小女人。
這里面包出爐的時間,分別是下午兩點,和下午五點。
才把今日最後一批出爐的新鮮面包用塑膠袋分裝好,葉品妮輕吁口氣,頭巾和圍裙還未脫下,就一**坐在店里角落的椅子上略做休息。
這個位子前方有面落地窗,她若無事時,喜歡坐在這里听音樂,看看外面的街景。從這個方向看出去,能看到對面的小公園,在夏季傍晚時分,很多爺爺奶奶會趁涼帶著小孫子小孫女出來散步。
這家店位在山腳下,除了大門斜對面有個小公園外,往山上走,可以直達觀光果園;若往另一端走,則能到達市區。這里不算熱鬧,但也不偏僻,她喜歡這種鬧中有靜的環境。
她的老家位在半山腰,那里太靜;而她出社會的第一個工作地點,就在另一端的市區,那里又太熱鬧。這里的環境,正好符合她的個性,不算文靜,但也不好動。
五年了,她離開台灣整整五年,半年前回來時,還對台灣悶濕的氣候不太適應,還好幾個月下來,她已能慢慢接受這個她從小成長到大的地方。
時間真的很奇妙,她記得五年半前初到美國時,也是不能適應那里的環境,但現實的殘忍,逼得她在最短時間內,適應當地的一切。
時間真的可以讓很多事情淡化,也能讓一個人改變。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何變化,她僅知她的心仍是缺了一塊,好不了,它好不了啊。
輕嘆口氣,她訝異自己今日無端生出的傷感。什麼時候起,她也成了傷春悲秋的人了?
莞爾一笑,她輕巧地將固定頭巾的發夾摘下,再把頭巾拿下來,細細地折疊好頭巾,不意發現她的左掌心不知何時開始,又冒了一堆汗。
這個毛病。怕是一輩子也治不好了吧?
從一旁的面紙盒抽了幾張面紙,她緩緩地拭著左掌心,微刺、微痛。惹得她莫名地心口也跟著酸痛。
「妮姊!妮姊。」櫃台收銀機後面,幾個店員小妹聚在一塊,其中一人喊著她,另外幾人則是仰起臉盯著架在半空中的電視螢幕,面露欣喜與崇拜之色。
平常時候它是監視器,但它也能轉換到一般的電視播放頻道。倘若店里沒什麼事情也沒什麼客人時,她允許讓那些店員小妹看看電視略做休息。也因為她的大方、不計較,讓店員們和面包師傅們,對她極為佩服和死忠,與她感情如同朋友。
「怎麼了?」葉品妮拭去掌心的汗水,抓起頭巾轉身往櫃台走去。
「你看你看,是品音大學的建校者耶,他真的好年輕又好帥喔!」店員小珍興奮嚷著。
「品音大學?」她狐疑著,什麼時候有這所大學?
「對啊,你才從國外回來不久,大概不知道這是新成立的大學,今年才要開始招生,不過它只收音樂系呢。」小珍賣弄著她從八卦周刊看來的消息。「听說建校者的愛人不見了,他很思念她,還用了他愛人的名字來為學校命名。」
葉品妮微怔,腳下步伐頓了頓,莫名地,她感覺左手掌又濕熱一片。她站在櫃台前,遲疑著,不敢走進櫃台里。
「妮姊,快來看呀!」小珍干脆走出櫃台,推著她往里面走。「我記得你會拉大提琴,搞不好你也認識這位帥哥呢。」
硬被小珍「搬」到櫃台後方的葉品妮,深吸口氣後,仰臉一望。
她紅了眼眶,是他,是那個她日日夜夜思念著的碔哥啊!
電視螢幕里,他坐在沙發上接受女主持人的專訪。她記得這節目,也認得那個女主持人,這是以專訪風雲人物為主題的談話性節目。離台前,她曾看過這節目,沒想到過了五年半這節目還在,壽命好長。
碔哥會上這節目,是表示他現在是風雲人物了嗎?
「當初你父親只留顏音學府樂器行給你,卻把閻氏企業留給你同父異母的兄長時,你怨不怨?」女主持人問道。
「不,我很感激他做了這樣的選擇。一直以來,我對企業經營就沒興趣,他會把顏音給我,表示他肯定我在音樂領域上的成績。我自小就熱愛音樂,熱愛吉他,能把自己的興趣變成工作,是一件很美好的事。」閻靖碔專注地凝視主持人,嘴角噙著煦暖的笑容。
他還是那樣,一點都沒變,只除了身上筆挺的西裝,和梳得整齊的黑發。因為上電視,所以才換上正式一點的西裝,並把總是不乖的劉海往後梳理整齊吧。
他長腿交疊,雙掌覆在膝上,看來仍是斯文高貴且隨和。他專注听著女主持人的問題,也認真仔細的回答。
「听說你會把學校起名為 品音 ,是因為你有個難忘的戀人,關于這部分,是不是可以透露一些?」女主持人的目光難掩戀慕。看看看,這種家世背景和個性長相都這麼優質的男子,怎不讓人心癢啊?
閻靖碔似乎沒料到女主持人會問及這樣隱私的話題,他斂低眉目,似在思索著該如何回應。
再度抬眸時,他幽深的黑眸里,有著淡到幾不可見的傷痛,和極深的溫柔,但他優美的薄唇仍是輕噙著笑弧。
他那樣的目光,那樣的神情,讓盯著電視螢幕瞧的葉品妮,心跳頓時加快。
「她叫品妮,是個愛拉大提琴的女孩。」閻靖碔薄唇輕啟,像是要蠱惑誰那般地低沉說道,「我不知道她現在人在哪里,我找不到她。」
他面容平靜無波,但任誰都能從他的眸光和嗓音中,知道他對那女孩的思念有多深濃。
他的話甫出,站在電視機前的女人,覺得心髒漫開一股熱燙,近乎疼痛的感覺,擴散了她全身上下。他在找她嗎?他一直都在找她嗎?
「品妮?」小珍和其他店員在听到這名字時,全轉首瞠大圓眸看著剛好也叫品妮,又剛好也會拉大提琴的美麗可愛老板,「妮姊,他說的那個女孩是。是你嗎?」
葉品妮出游的神魂被這話喚回,她徐緩眨睫,菱唇輕啟,「不是的,我想。只是恰好同名。」
在淚水奪眶前,她決定先逃離這里。她知曉那群店員小妹,不會那麼輕易就相信她的答案,在她們追問前,她還是到外面繞繞吧。
「小珍,我出門買個東西。」她隨意交代一聲,佯裝無事地離開。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44:11
第十七章
葉品妮走進斜對面的小公園,確定離開那群店員小妹的視線時,頃刻間,她淚雨蒙蒙,左手心又隱隱約約泛著濕意。
碔哥在找她嗎?為何要找她?
他總是那樣,對她有情卻遲遲不說出口;對她承諾不再一個人去解決事情,卻還是瞞著她行動;他沒經她允許就用她的品字,為新學校起了「品音」這個名字。他總是這樣,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她好,都是為她設想,但她要的是可以患難與共,而不是他一個人攬下所有事啊!
打認識他開始,她的心就找不回平穩。五年多以前是如此,五年多以後還是這樣。對他,她曾失望,但現在更是心疼。
她淚流不止。自五年多前離開他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掉過淚,因為那是她自己選擇的,所以她沒有權利哭泣。但現在,她淚流滿面,像是要把這五年多來的眼淚一次流光似的。
她張著嘴,難過喘息,直至一雙小胖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阿姨,你哭哭啊。」一個看來約莫三歲大的男娃,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望著她,咬字還不是很清楚。
摸摸男娃白胖的臉蛋,葉品妮廳吸鼻子,低首抹抹臉頰拭去淚水,才想要抬首出聲回應時,被突如其來的男聲打斷。
「喂,你這小鬼,又亂跑!小心我揍你屁屁!」衛澤欣一把抱住小男娃,作勢欲打他**。
「花生米叔叔,你揍我屁屁,我叫爸爸拿針針捅你屁屁。」小男娃雙手揮舞著,似在掙扎。
「你這小鬼是在威脅我?我告訴你,你老爸要是敢拿針針捅我屁屁,我就把他愛穿小草莓內褲的事情告訴你媽。」衛澤欣孩子氣地捏捏小男娃的臉蛋。
「沒關系,媽媽也喜歡穿小草莓內褲。」小男娃不小心抖出母親的秘密。
揍屁屁、捅屁屁、小草莓內褲。這家人會不會太詭異了?坐在長椅上低首拭淚的葉品妮,被男人和男娃的對話逗笑了。
「啊。」嫂子也喜歡穿小草莓內褲?一想起美麗的嫂子穿著小草莓內褲的模樣,衛澤欣俊臉難得出現窘紅。
「阿姨笑了。」小男娃視線越過衛澤欣的肩頭,看見坐在長椅上的漂亮阿姨笑得很開心。
「哪里有阿姨?」順著小男娃的視線,衛澤欣回首。這一回首,兩個大人同時瞠大雙眸。
「品。品妮小嫂子?」他一臉驚愕。
「澤欣?」她詫異的表情與他的驚愕相當。
「你這幾年究竟跑去哪了?」他打量著她。還是一樣,沒什麼變,除了她那妹妹頭的劉海之外。
「我在美國,和家人在一起。」甫從相遇的震驚中回過神,她也打量起這個印象中很可愛的男人。想起方才他與小男娃的對話,他還是那麼孩子氣,像個大男孩。
「美國?」衛澤欣抱著小男娃,在她身旁落坐。「難怪碔哥找了你五年多,還是找不到你。」
五年多?那表示從她一離開,他就開始找她,直到現在嗎?
「他。好嗎?」思忖許久,她還是開口問出她最想知道的事。
「怎麼會好?」他抓穩懷中扭動不停的男娃,接著說︰「你離開,他要怎麼好?我到現在還是不懂,你為什麼要一聲不響的離開?你知道嗎?碔哥自從你走後,就沒再大聲笑過,又回復認識你之前那個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
葉品妮膛言,低首咬著下唇,良久後,才囁嚅道︰「是。是嗎?」
「是啊,他表面上什麼都不說,但有一次他感冒發燒,我在他昏睡時,听見他口中直念著你的名字,我還發現他眼眶是濕潤的。」想起碔哥那一陣子的失魂落魄,衛澤欣有些不滿地開口︰「你到底為了什麼要離開他?」
眼眶濕潤?是否如同她左手心這樣?
那年,他在她左手心接續她在他手心未寫完的字,直到他坦承他對她的情意時,她陡然明白他其實早對她動了心。後來她離開,她的左手心便時常泛濕熱,她知道那是思念的眼淚。
當她想起他時,左手心上的薄汗就像是在提醒她,他是愛她的。
然後,她終于明白,她從來沒停止過愛他,否則方才又怎會淚花盛開?原來。原來眼淚是愛灌溉出來的花朵啊。
她的眼淚告訴她,他們之間的愛停不了,盡管相隔遙遠,盡管時間流逝,他們的愛,還在那里,一直一直都沒停過。
她把左手在圍裙上抹了抹,神情似在回憶,語氣幽柔,「那次我被綁走,他要松開我手腕上的繩子時,沒注意到自己身後有危險,當我看到那個壞人拿刀往他身上刺去時,我覺得我好像要死掉一樣。」想起那一幕,她還是心有余悸。
衛澤欣點點頭,「是啊,沒想到你會為他擋下那一刀。」
他和澤一趕到鐵皮屋時,就見到一把刀子插入她的背。怎料她一個弱小女子,竟有勇氣奮不顧身去擋那一刀,他和澤一就是從那時候起,對眼前這女人刮目相看。愛情,真偉大,可不是?
葉品妮揉揉有些紅腫的眼楮,又道︰「我到現在一想起那把刀差點插進他身體的畫面,還是很害怕。事後我跟他說,我不想再經歷一次那樣的痛,我要他無論遇上什麼事,都不能扔下我,不能自己去解決。如果他對我無情,那麼我無話可說,可他對我有情,怎能什麼事都不讓我為他分擔?」
「碔哥是怕你擔心。」他把小男娃置于大腿上,搖浮搖。
「如果角色互換,我遇上什麼事都不讓他知道,自己一個人默默承擔,自己一個人去解決,他放心我嗎?」側首看他,她臉上有著淡淡的疲倦。
「你說得也是。」
「綁架那件事之後,我以為他會改變,但我後來听到你和他的談話,我才知道他還是一樣。那天你跟碔哥說,對方要約他出去,是為了我的事,我等著他跟我坦白,甚至是和我商量,但都沒有,隔日他還是和你們一起去赴約。他難道不曾想過,萬一對方要再對他不利,他若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辦?」說到激動處,她小臉漲紅。
衛澤欣逗弄男娃的動作頓了頓,回想當時的情況。「你該不會是因為那天的事碔哥沒讓你知道,所以你才一聲不響的離開?」
「那時我覺得他不夠愛我,他若愛我,又怎會不讓我知道就和你們去赴約?我沒辦法忍受什麼情況都不知道,只能待在家里等待的心情。我只要一想到萬一對方又像在鐵皮屋那次一樣,發狠要砍他,我就覺得心髒好像要停止跳動。」
「所以你干脆離開他,來個眼不見為淨?」他詫異眼前這個看來乖巧的女人,竟也有堅持自己想法的時候。
輕輕搖首,她眸中有著沉沉的哀痛,「那時我很需要他,他卻不在,我等了好久好久,都沒見到你們回來,我沒有時間再等下去,只好離開。」那時的無助與惶恐,至今憶起仍是讓她背脊發涼。
「咦?」他愣了愣,不懂她所謂的沒時間是指何事。
她的眼神飄向遠方,嗓音有著淡淡的哀愁,「那天你們離開後,我接到我媽從美國打來的電話,她說他們參加旅行,巴士在途中發生車禍,我爸爸當場死亡,我哥和我姊則在醫院急救。」縱然已經經過五年多的時間,回想起來還是一陣心痛。
衛澤欣傻住了,他們沒想到她是因為這樣才離開。
「我想你們大概很快就回來,他也是這麼保證。但我等了很久,一直等不到人,其間還打了幾次他的手機,都沒有人接听。」一顆淚珠緩緩淌落,她側首看著衛澤欣,「我媽需要我,爸爸剛走,哥哥、姊姊還在急救,我怎能因為感情因素而不顧他們?他們是我的家人啊。」說到激動處,她的眼淚止不住。
衛澤欣看著淚流滿面的她,不知從何安慰起。
「後來哥哥和姊姊還是急救無效,媽媽痛不欲生。」她深吸幾口氣,緩和自己的情緒。「我處理好大家的後事後,才發現媽媽情況不好,她生病了,是心病,這些年來她一直躺在床上,最後她還是走了,到天上和爸爸、哥哥及姊姊團聚,只留下我一個人。對了,還有留下一筆不少的錢,是我爸爸他們出事後領到的保險金,我現在能開面包店,就是靠那筆錢呢。」她嘲諷地笑了笑。
衛澤欣表情難得沉重,靜默片刻後,才道︰「你怎麼不讓我們知道?就算當時沒找到碔哥,你可以留話給陳姨讓她轉達,事後又為什麼不和我們聯絡?碔哥找你找得快瘋掉。」
她飄忽地笑了笑,「我等不到你們,心灰意冷之下根本沒想要讓他知道這件事。等我處理完家人的後事心情比較平靜後,覺得也沒必要讓他知道了。我要在美國照顧媽媽,他在台灣也有自己的事業,再者,他那逃詎下我讓我一個人為他擔憂,我其實。其實是不大能諒解的。」
「你的想法或許沒錯,碔哥是該跟你坦白,但你知道了又如何?你會因此就不擔心嗎?我相信碔哥的出發點是為你好,是在保護你,而且這件事你誤會了。」
「誤會?」眨動眼睫,她一臉迷惘。
「是啊,你這誤會可大了。」愛情總是讓人變笨。
「我誤會了什麼?」
「你以為我們是去談判嗎?」他又笑,「沒錯,那次是對方主動找上我們,但不是談判。他們設宴款待碔哥,要跟我們賠罪,本來他們也想邀請你,但被碔哥婉拒了,他怕你不習慣那種場面。」
「賠罪?」黑道的事她是真的不懂,為何前一刻欲置他們于死地,下一刻又設宴賠罪?
「在鐵皮屋對我們動手的那些人,是 御盟 的人,御盟的老大叫陳御。御叔本來是衛門的人,當年和我老爹一起創立衛門,後來我老爹決定金盆洗手,轉做正常生意,但御叔堅持要當他的黑道大哥,所以自立門戶創立御盟。即使如此,他和我老爹的交情並不受影響,他甚至擔心衛門會因為御盟的存在而受到影響,所以在手下面前,他們兩人不曾提起他們的私交,也所以有很多兄弟並不知道這層關系,就連我和碔哥、澤一他們,也是那天赴宴時才知道。」
逗了逗男娃,衛澤欣繼續說︰「碔哥他二媽陰錯陽差找上御盟底下那些兄弟幫她解決事情,偏偏那群人不知道御盟和衛門的關系,動了你和碔哥。御叔知道後,氣憤不已,所以才設宴款待老爹和我們。」
葉品妮膛言,瞠大雙眸。是誤會。真是她誤會了啊。
她還以為他。驀地,她又淚流滿面。
瞧,她做了什麼蠢事?一個誤會,讓她認定他不夠愛她,所以不和他聯絡,然後兩人分隔兩地,飽受相思苦!這就是她愛他的方式?她說他不顧及她的想法,但她又何嘗為他設想過了?
他知道那種場合她會不習慣,所以才不告訴她的吧?因為若讓她知曉,去了她必定不適應,不去又怕對對方不好交代,畢竟都開口邀了她。他知她無論怎麼選,兩者都為難,是以他才瞞著她。
他的用心,她沒能體會,也不問問事情的經過就斷定他不夠愛她。她好糟糕,她真的好糟糕啊!
「喂,你干嘛哭成這樣?知道是誤會,要開心呀!」衛澤欣瞪著她淚流不止的面容。
「澤欣。我覺得我好糟糕。我竟然這樣誤會碔哥。我以為他不讓我知道是因為我還不夠重要。」她雙手掩面,晶瑩淚水從指縫間滑落。
「當面跟他道歉不就好了?」也不用哭成這樣吧?這里可是公園,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被他欺負的咧!
「道歉?」小臉從掌間探出,一臉迷惘。
「是啊。」他把男娃舉高,男娃咯咯笑了起來。「碔哥一樣還在顏音教吉他。他父親的遺囑公開後,閻氏企業是留給祏哥,至于碔哥擁有的仍是顏音。碔哥他二媽若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當初也不會費盡心思綁架你吧。」
她笑了笑,低首思忖一會兒,「那都不要緊了,我。我先回去換個衣服,再過去找他。」這麼多年沒見,總不能要她一身面粉味就跑到昔日情人面前吧?
「這兩天閻氏召開股東大會,他北上去參加,明天才會回來。」捏捏男娃頰肉,衛澤欣玩得不亦樂乎。欺負不到這小鬼的老子,玩玩小子也不錯!
「明天嗎?」她真的很想見他,但知道他對她情意依舊,那麼也不差多等一天。
「喂,你這臭小子,敢捏我!」衛澤欣嚷嚷著,因為男娃模仿他,也伸手捏他的雙頰。「碔哥說明天回來就是明天回來。」他玩歸玩,不忘回應她。
見他如同小孩子似的和男娃玩成一塊,葉品妮終于恢復笑容,輕聲問︰「他該不會是你兒子吧?」
「啥?你說這小鬼?」衛澤欣一臉怪異,「我要是有兒子,一定比這小鬼帥上幾千幾萬倍的啦!他是澤一的孩子。」
這幾年下來,澤一都有孩子了。
「我很帥!」小男娃抗議。
「你哪里帥?跟你爸一樣,丑不啦嘰。」明明很寵這男娃的,但衛澤欣就是要這樣逗弄他。葉品妮笑著搖頭。
「爸爸說,再怎麼丑,也一定比花生米叔叔帥啊!」小男娃又出賣了親爹。
「什麼花生米?他那個人啊。」衛澤欣像孩子般說個沒完沒了,「喂喂喂,誰要你把挖出來的鼻屎黏在我身上的?你這臭小鬼!」他咆叫出聲。
夕陽西下,落日余暉細灑在公園長椅上的三人身上,和樂的畫面讓人難以想象,他們三人其實一點關系也沒有。
一個孩子氣的男人,男人的兄弟的兒子,男人的另一個兄弟的情人。能料想得到,這一家子皆屬衛門的人,往後生活必定很愉快。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44:49
第十八章
葉品妮提早半小時出現在顏音的門口。
她從衛澤欣那里得知閻靖碔今天傍晚有兩堂課,上到六點結束,所以她提前半小時來到這里等候。
她佇立許久,看來有些局促不安,似乎是緊張,又像是遲疑著。
她透過玻璃大門,發現除了坐在櫃台後面的音教小姐是新面孔之外,其余整個店面的擺設,幾乎和當年她在這里任課時是一樣的。彎起一道笑弧,她想起那段教大提琴的日子。
在顏音里,坐在櫃台後方剛結束一通電話正放下話筒的音教小姐李芳文,發現了站在門口不停張望的她。
李芳文走了出去,詢問她有何需要,她笑著說只是看看而已。
然後,她轉身走到以前等待他的牆柱旁,靜靜等著。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天空慢慢由橘轉深藍。太陽下班了,月亮上工了。她再看了看門市一眼,那個她期待的身影始終未出現。
看看腕表,已是晚上八點。
旋過身子,她背靠牆柱,雙眼望著熱鬧的街道。
他沒出現,是因為澤欣記錯他的上課時間?還是他人尚在台北開會,並未回來?抑或是他從澤欣那里得知她要來找他,所以他回避了?
他不想見她嗎?
但。有可能嗎?倘若他不想見她,他也不會在接受電視節目專訪時,還說那種話啊,那他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沒出現?
輕嘆口氣,她決定先回面包店。這里距離面包店雖有一段路,但十點半才打烊,她慢慢走路回去就可以的。
她轉向右方,沿著商店林立的街道,緩緩走著。
當她離開從玻璃大門望出來的視線範圍時,一道頎長的身影正好推開大門。
男人站在門口,他看了看表,像是在考慮什麼似的停頓了一會兒,決定先去買個東西,再回來開車。他修長的雙腿邁開沉穩的步伐朝右邊走去。
如果,葉品妮能晚個幾分鐘後再轉身,就不會與他錯過。
這個錯過,是他們今晚的第一次。
葉品妮沿著街道慢慢走,雙眼隨意張望。她經過書店、經過小吃店、經過運動用品店,然後經過服飾店。
越過服飾店,她看到賣發飾的小攤位,假人頭上面的裝飾物引起她的注意,她停下腳步,仔細一看,是發箍。
回台灣這半年來,她發現發箍這種東西又開始流行起來,到處可見戴著發箍的女孩,甚至四、五十歲的女人也會戴上這個東西。
她拿起一個試戴,好像還不錯,接著又拿起另一個,也還不賴,她一共試了三個樣式的發箍,決定三個都買下。她問了老板娘價錢,準備要付錢時,一陣歌聲像是突然奪去她的神魂似的,她登時愣在原地。
習慣在你手心練習那首歌,習慣有你指尖輕輕跟著和,歌里不再有你了,你還在回憶住著,愈想忘了,愈會記得,有你多快樂。揮別春天的綠袖子。
多麼熟悉的樂曲,又是多麼哀痛的歌詞啊!
下意識地,她抬起自己的右手,舉至眼前。
曾經,在台東的小木屋,她把心愛男人的大掌當吉他練習;曾經,她在心愛男人的手心上寫字。後來,他還補上她未完的字。
愈想忘了,愈會記得,有你多快樂。
是啊,這幾年來她不流淚,就怕自己想起他,但事實證明,她從來沒有一天不想他。
綠袖子、綠袖子,這首歌曲也叫「綠袖子」嗎?
她發現歌聲是來自前方的唱片行,匆忙放下手中的發箍,快步走進唱片行。
就在她前腳離開發飾攤位,老板娘才剛將她未買的發箍套回假人頭上時,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走近攤位。
她沒發現那道俊挺身影,一如那道身影未發現早一步轉進唱片行的她。
這個錯過,是他們今晚的第二次。
進了唱片行,葉品妮向老板詢問她極少听的流行歌曲。
「這首是一個新人歌手的歌,這個月剛發專輯,歌名就是叫 綠袖子 。」肚子有點大,年紀看來四十上下的老板答道。
真是「綠袖子」。她眼角微微濕潤,朝老板頷下首,「我想買這張專輯。」她不想去了解這位新人歌手的名字,也不必知道對方今年幾歲,共出了幾張專輯,她想知道的是歌詞的背後,是否也有一個與她一樣的故事,否則為何會如此牽動她的神魂?
「小姐真幸運,這是最後一張,賣完了就要等補貨才有。」老板收下錢,笑容滿面。
「謝謝。」迫不及待想知道這首「綠袖子」的故事,她一面低首拆開CD包裝,一面移動雙腳往唱片行門口走去。
腳甫跨出門口,另一雙大腳與她反方向地跨入店里。
未扎的長發因低首而垂散在兩頰,掩去了她清麗的臉蛋,與走入店里的男人擦身而過時,誰也沒發現誰。
今晚,他們第三度錯身。
閻靖碔站在顏音門口,看了看手表。
剛過八點,還算很早,距離面包店打烊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他心念一轉,決定在這附近的商店逛一逛,買個小禮物後,再過去面包店。
他知道對女人來說,他不是好情人,不會甜言蜜語,也沒送過禮物給心愛的人,不僅如此,他還讓心愛的人離開自己,而這一走,就是五年半。
昨晚他在台北接到澤欣的電話,他說他找到品妮了,還轉述他們之間的對話,也知道她果真實現當年的夢想,開了家面包店。
他連夜趕回來,本打算一早就去見她,卻因為顏音早上有會議,下午又莫名其妙多了幾堂新學生的課,所以遲到現在他才有空閑。
今天的課原本只排到六點,但早上一進來,就听音教小姐說另一位吉他老師辭職,在找到新老師前,只好先將那些學生轉到他這里,他才會到現在才下課。
這麼多年不見,不知道她變了模樣嗎?一樣是長頭發嗎?
走過幾家商店,閻靖碔在騎樓里一攤賣發飾的攤位前停步,他被一顆假人頭上閃著璀璨光芒的發箍奪去視線。
今年,好像很流行發箍?
記憶中,他心愛的女人似乎很少在發上做變化,總是隨意披在肩背上。他想,以她清麗的模樣,戴上發箍一定很好看,會像個公主吧?
和老板娘交談幾聲後,他選了三只不同樣式的發箍。
「真巧,剛剛有位小姐也是看上先生你拿的這三個發箍,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丟下發箍就匆匆離開,你真幸運呢!」老板娘把發箍裝入印著粉色小蝴蝶結的紙袋里,交到他手中。
「是嗎?那我還真幸運。」他笑說。
付錢後,他噙著愉悅的笑弧轉身往回走,準備去開車,未料才跨出兩步,便被一陣歌聲奪去心魂。
怔了怔,他頓在原地听著歌聲。
揮別春天的綠袖子,秋天開始,愛成飄落的葉子,你的左手,有我許多沒寫完的字。獨奏的綠袖子,是我一支鑰匙,鎖著想你的住址,我會記得,曾經有你愛我一次。
多麼熟悉的樂曲,又是多麼哀痛的歌詞啊!
下意識地,他抬起自己的左手,舉至眼前。
曾經,他心愛的女人也在他左手心寫字,但尚未寫完,便累到睡去,而他,接續她未完的字。那時,他想告訴她,他愛她。
綠袖子、綠袖子,這首歌曲也叫「綠袖子」嗎?
轉頭看看四周,他發現音樂來自他身後的唱片行,想也不想地,他轉身走進唱片行,向老板詢問他幾乎不听的流行歌曲。
「哦?你說這首,歌名是叫 綠袖子 沒錯。」肚子有點大,年紀看來約莫四十上下的老板答道。
「可以給我這張專輯嗎?」他不需去了解這是哪位歌手的歌,他想知道的是歌詞的背後,是否也有一個與他一樣的愛情故事,否則為何會如此牽動著他的心魂?
「先生,你晚了一步,最後一張剛被一位漂亮小姐買走了。」老板搔搔黑黑的胖臉,憨笑著。
「這樣啊。」俊顏略顯失望。「沒關系,謝謝你。」頷首道謝後,閻靖碔拎著裝有發箍的紙袋,慢慢往車子停放的地方走去。
他離開後,老板若有所思,喃喃道︰「奇怪了,怎麼這兩個人听到這首歌的表情會那麼像?」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45:25
第十九章
面包師傅和店員小妹們陸續打卡離開,原本熱熱鬧鬧充滿面包香的空間,在大家都離開後,只剩溫潤的木頭味混著淡淡的果茶味。
葉品妮習慣在面包店打烊後,為自己沖一壺果茶,放幾片喜愛的大提琴和吉他演奏的CD,坐在角落落地窗前那個位子上結算一日的營業額。雖然外面的鐵門已經拉下,只剩一道小門,這個時候從落地窗看出去也只能看到丑丑的鐵門,但她習慣坐在這里。
今晚,她依舊沖一壺果茶,但平日喜愛的大提琴與吉他CD卻收起,換上了兩個小時前買來的流行歌曲專輯。
往常,桌面上一定有計算營業額的帳本、筆記本、計算機、原子筆,今晚卻是只有一張CD外殼。
女歌手輕柔的嗓音充斥在這個不算大的空間里,一盞暈黃的燈光、一壺果茶、一片CD、一首歌,還有一個女人。這是孤單的滋味嗎?
她輕閉雙眼,淚藏于長睫中,很多回憶畫面掠過她腦海。她跟著哼起歌,左手停在半空中,細白的手指舞動著,似在彈奏某樣樂器。跟著右手也舉至半空中,一筆一畫,對著空氣寫起字來。
獨奏的綠袖子,是我一支鑰匙,鎖著想你的住址。
從昨天在電視上看到他之後,她鎖在心間的回憶被打開,思念如滔滔江水滾滾襲來。再遇上澤欣後,她被喜悅沖刷全身。然後,過多的思念與過多的喜悅,將她思緒拉進一個極度哀傷的情境里。
她想念他,又悔恨自己。她懷著欣喜的心情期待見到他,又因為沒見著而失望落寞。是給她的懲罰嗎?懲罰她一聲不響的離開她,所以今夜她才見不到他?
她跌入歌曲帶給她的回憶里,淚流滿面,沒發現身後不遠處那未鎖上的小門被推開來。
透過落地窗反映的影像,閻靖碔一進門,就看見久違的女人一臉哀傷,閉著雙目默默垂淚的模樣。
心髒一個抽緊,他差點就忍不住上前緊緊擁抱她。
他本來早就該到的,卻因為音教小姐李芳文打電話給他,說她家里臨時出了點事必須趕回家,他只好先擱下想見心愛女人的念頭,折回顏音顧店,直到打烊。
回旋的綠袖子,音符還不休止,繞成永遠的戒指。
是「綠袖子」啊。她也愛上這首歌了嗎?
心念一動,他語音低啞地開口︰「原來,我買不到這張CD,是因為被你買走了。」他眸光溫柔,深深地凝視著那縴細的背影。他當然不知道CD真是被她買走的,他只是找不到更適合此時此刻的開場缸。
那熟悉的低柔嗓音在身後響起,葉品妮瞬間愣住。她緩緩張開雙眸,從落地窗上看到他的影像。依舊儒雅俊秀,依舊頎長挺拔,依舊有著難以忽視的憂郁貴族氣息。
眨動眼睫,她確定自己並未眼花,他當真在她身後,如此之近。她慌亂地轉轉眼珠,直到想起自己尚未回應他的問話時,視線才又回到落地窗反映出的影像上。
她咬咬唇,囁嚅著開口︰「你。你要是喜歡的話,我可以借你。」她、她在說什麼?她不是想說這些的。
他唇畔含笑,眸光醉人,「你打算對著窗跟我說話嗎?」
「不,當。當然不是。」她急忙站起,旋過身子,半垂雙眸,她盯著他襯衫上的衣扣。
不算大的空間內,除了女歌手的歌聲外,只剩下兩人溫熱的氣息。他睇著她半垂的臉容,她繼續看著他衣上的扣子。
「嗯,沒話想跟我說?」靜默半晌後,閻靖碔先開口,依舊是醇厚醉人的嗓音。
「不、不是。」她雙手負于身後,擰絞著。
「那是。不想看見我?」他目光幽深,情意繾綣。
「。不是。」她還是沒抬眼看他。
「也不是啊。」他沉吟半晌,揚著煦暖的笑容道︰「那我猜不出來了。」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繞了繞,「傍晚我去了顏音,沒等到你。」視線回到他的衣扣,彷佛衣扣比他有魅力。
他輕訝,沒想過她會主動找他。「我不知道。」澤欣在電話中,只轉述他們的對話,並未提到她會來找他。
「我一路走回來,看到三只漂亮的發箍,本來想要買,結果听到隔壁唱片行在播現在你听到的這首歌,我走進唱片行買了這張專輯,然後就忘了要買發箍。」她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像是在掩飾自己的不安與緊張。
閻靖碔聞言,相當詫異。回想起發飾攤老板娘和唱片行老板的話,他才恍然明白,原來他們說的是同一個人。
他心愛的女人。
原來,他們曾經錯身而過嗎?
他沒提起這段插曲,只是噙著笑弧看她,靜待她的下文。
「這首歌也叫 綠袖子 。」她愈說愈小聲。
「還有呢?你應該還有其他的話想告訴我?」他看出她的不安,柔聲誘哄她。
葉品妮眨動眼睫,片刻後才細聲說道︰「我。我想哭。」她音量極小,但他仍是听到了。
他微愕,卻還是伸展雙臂,笑道︰「可以,到我這里來。」
她抬眸,見到那張讓她思念多年也讓她心痛多年的俊顏時,她掩住嘴,然後泣喘一聲,埋進他寬闊的胸懷。他身上一樣有著好聞的清爽氣味!
兩具身軀毫無縫隙地相貼著,當一觸及彼此的身體與對方傳來的氣息時,兩人皆為這樣的親近而撼動著。原來,他們都是那麼渴望彼此的體溫啊!
她雙手緊緊環住他精瘦結實的腰身,小臉埋在他胸前,而他只是輕撫她的發,任她淚水沾染他胸前。
她淚水奔流,難以遏止。她一面掉淚,一面喃語著︰「對不起。對不起。碔哥。我。」
「沒關系,都過去了。」閻靖碔半垂首,鼻端摩挲著她的發絲,一樣是淡雅的清香。
「我不是故意傷你心的。那天我听到你和澤欣的對話,以為你瞞著我和那些人踫面是要談判,所以。」
「我知道,沒事了,澤欣都告訴我了。」他愛憐地擁緊她。
「我不是存心不跟你聯絡,只是媽媽需要我照顧,又覺得也許我在你心底,其實不是那麼重要,所以我。」她仍試著解釋。
「品妮,不要緊,真的不要緊。」想起她家中曰鏹巨變,他卻沒能陪在她身旁,他心底萬般自責。「我早該從我媽身上看到女人的執著和一心一意,是我做得不夠好,所以讓你沒安全感。」
深深嘆息後,他又說︰「當時我發現你情緒不對,就應該了解原因,而不是先趕去赴約。如果我能老實告訴你,你就不會那麼擔心、那麼不安,我以為不讓你知道對你才是好的。」心疼她啊。
听著他的心跳聲,葉品妮倘下了心情,「我們是不是太在乎彼此,所以才老作錯決定?」
「也許,但沒關系,我們可以將它視為一種學習,從學習中成長。」任何事都需要學習的,愛情也是。關于愛情,或許他們都太懵懂。
「碔哥。」大哭過後,她鼻音濃重。
「嗯?」他輕撫著她的長發。這個為他淚流滿面的女人,永遠讓他心疼不已。
「你肩膀再借我靠一分鐘好不好?」又想哭了,再給她一分鐘就好,只要再哭一分鐘,她就能平復了。
「不好。」輕刮她臉頰,閻靖碔語音低柔,「我的肩膀是要給你靠一輩子的,要嗎?要就來,不要就。」
泣喘一聲,葉品妮縴縴雙臂緊摟住他的頸項,「要要要,就算你現在反悔也沒用了,我要靠一輩子。」雙眸含淚地閉上眼,她臉上浮現出小女生的嬌憨樣。
見她如此,飽含愛憐的低柔笑聲,讓他胸膛起伏著,「我不會反悔。」他不反悔,也不讓她反悔。愛都愛了,就停不了了。
「碔哥。」她將臉頰貼在他散發著淡淡清涼味的頸項,像小狗輕輕磨蹭,溫柔依偎著。濕熱的長睫中,淚水緩緩滴落,淌進他的頸窩。
今晚三度錯身而過,從這一刻起,只有甜蜜糾纏一輩子。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45:58
第二十章
葉品妮一襲簡單小露香肩的白色睡衣,素淨著臉,趴在粉色床套包覆的床鋪上,長至膝蓋的睡衣裙擺,因她的睡姿而往上翻卷,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大腿。
閻靖碔一踏進兩人的新房,看到的她就是這副模樣,他悄聲走近,才發現她睡著了。忙著婚禮和喜宴,一整天下來也夠她累的了,即使婚禮他盡量低調,但喜宴上的賓客都是自己兄弟好友,憑交情,鬧鬧他們這對新人,也是無可避免。
一個多小時前,他們鬧洞房鬧夠了,才轉移陣地到客廳繼續。他這個新郎在樓下陪著那群好友,直到五分鐘前才送走他們。
他在她身側落坐,輕撫她頰畔。她穿起新娘服,化著艷妝的模樣真美麗,幾乎奪去他的呼吸,但看到現在她素淨的睡容,他更喜愛這樣自然的她。
輕輕在她額上印上一吻,他才發覺她眼角淌出一滴淚。
也許是重逢的震撼過大,又或許是失而復得的心情反而造成她的不安,他們重逢後,她時常流淚。
「品妮,別哭。」他吮去她眼角那顆差點滑落的淚珠。
眷戀地看她一眼後,他起身走至衣櫃前,拿出換洗衣物,進入浴室沐浴。
十幾分鐘過去,當他步出浴室時,看見他的新婚妻子似乎睡得不安穩。頭發用毛巾隨意擦了擦,他走到她身旁,她的眼角仍濕潤著,是作了什麼夢嗎?怎會如此傷心?
抹去她的淚,他試著喚醒她。「品妮,醒來一下。」
眼珠在眼皮下轉動著,她听見了他在喚她,張開雙眸後,映入眼簾的就是他那張讓她深深愛戀的臉容,她忙坐起身。
「碔哥。」她雙眼下有著淡淡的青影,想來她是真的累了。
「夢見什麼嗎?怎麼又哭了?」大掌一托,把她腦袋壓進他懷里。
她用力呼吸,吸進他混著男人體香和男性沐浴乳的味道,很清爽。「沒。沒事。」她每每想起他找她找了那麼久的時間,總心疼不已,然後就會淚流滿面。
人生至此,有此摯愛,已別無所求了。
「今天日子特別,要開開心心的。」捧起她的臉,他溫熱帶點酒味的氣息,輕噴在她臉上。
「大家都走了?」她知道他今晚喝了不少酒,不過他看來沒有醉意。
「嗯。」他睇著她因淚水洗滌而顯得更明亮動人的雙眸,「你夢見什麼了?」
「我夢見你喚著我的名,可是我沒听見,你一直喊,我卻往反方向走。」她忽然緊緊地抱住他的腰。
閻靖碔喟嘆一聲,「品妮,你回來了,我們也在一起了,今天我們結婚了,不是嗎?」他知道她一直介意著因她的誤會而讓彼此分離五年多的事。他吻了吻她耳垂後,輕柔低語︰「現在,我在這里,會永遠都在的。」
仰起小臉,她看著他線條柔和的下顎,「但是,我們錯過了很多年。」
「不晚,只要我們彼此有愛,任何時候都不晚。」他在她眉心上印了一吻,「況且,因為錯過,我們才更懂得珍惜與信任,我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她對上他的瞳眸,忽地笑了,「碔哥,我從以前就覺得你的思想和你的年紀不符合,我老覺得在你面前,我永遠像孩子。」
將她的發絲撩到她耳後,柔撫她小巧的耳垂,他在她耳畔輕吐真言︰「我愛你純真如孩子般的個性。」
從未想過一向溫淡如水的他,會有這般近似蜜語甜言和挑逗的言行,她一時語塞。
見她呆愣,閻靖碔興起逗弄她的念頭,「突然變這麼愛哭,害我擔心你是不是因為懷孕而有了產前憂郁癥?」他目光灼灼燦燦的看著她。
葉品妮瞠大雙眸,「懷孕?可是我們沒怎麼樣啊,我怎麼可能懷孕?」她微偏螓首,認真思考。她應該沒懷孕吧?也不可能懷孕啊!
他朗笑出聲,因她純真的反應。接著,他捧住她臉頰,俯首含住她的唇瓣,低啞道︰「現在。我們就要怎麼樣了。」輕輕啄吻她嘴唇後,舌尖探入她齒關,汲取她獨有的甜美馨香。
他的吻纏綿悱惻,不同以往,好像多了些欲望,也多了些狂野,可卻一樣溫柔對她。他不停地探索她,彼此炙熱的氣息交流融合,直至她的呼吸聲竄入他耳中時,他才松開她。
見她赧紅著臉,喘息不已,他禁不住笑道︰「看來這幾年,品妮好寶寶的接吻技巧,一點也沒進步呢。」他輕刮她粉嫩的臉頰。
她順順呼吸後,眨動眼睫,俏皮地開口︰「是啊是啊。」她勾住他的頸項,嬌笑道︰「我不像碔哥您啊,依舊寶刀未老呢!」
他怔了怔,隨即朗聲大笑,須臾,他方額抵住她的,在她唇畔輕聲說︰「雖然我的吻技寶刀未老,但是閻太太,我到現在都還是處男,要是等會兒有讓你不舒服的地方,請多見諒。不過我相信只要多多練習,不多久,你會很滿意的。」
處。處男?
葉品妮膛言,小臉迅速爆紅一片,她瞠眸瞪住他,半晌後,重重吻上他的嘴。
「等等!」就在她的唇貼上他之際,他制止她。
「怎麼了?」他不喜歡她主動嗎?
「我是想。反正面包店有那些店員在,你要不要考慮過來顏音幫我的忙?顏音有個職缺,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他面露困擾之色。
「什麼職缺?」
「總經理夫人,你覺得如何?要是不喜歡,我可以再另尋對象。」閻靖碔一臉正經,但眸中有著趣意,唇畔微微顫著,像是在隱忍笑意,那模樣看來怪異到極點。
葉品妮檀能及時反應,待想起他是顏音總經理時,她連忙捧住他的臉,咬牙出聲︰「你敢!」
閻靖碔終于忍俊不住,縱聲大笑,接著抱著她,往後仰躺在大床上。斂住笑意後,他翻過身子俯首,深情凝望身下的她。
「你今天好美。」尾音消失在她口中。
窗外,明月朗朗;窗內,熱情上場。
後來,這屋子里時常听見閻靖碔愉悅的朗笑聲。而葉品妮左手心出汗的癥狀奇異地不曾再犯,衛澤一說那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因某種情緒無從排解,只能反映在生理上,一旦心上的結解開了,那麼生理上的癥狀便自然消失。
自發現手汗癥痊愈後,葉品妮迫不及待地拿起吉他,欲再回味當年他教她的那首「綠袖子」時,陡然在他的琴譜里,發現夾了一張紙條,她認得那是他的字跡。
曾以為經過時間的洗鏈
所有一切終成過往雲煙
直到那日發現我的床緣夜夜承接著眼淚
陡然明白原來往日沁人的歲月它不曾沉澱
回憶是條琴弦繞出圈圈的思念
我們的歌兒還回蕩在耳邊
你的身影一直在我心田
從來就沒走遠沒走遠。
紙條夾在「綠袖子」這曲樂譜的頁面,是她離開的那幾年,他寫下的吧?
她捏著紙條,怔了許久,直到嘗到嘴角有著淡淡的咸意時,她才抹去那不知何時落下的淚。小心翼翼收起紙條,她勾著一彎極美的笑容,把紙條夾回他的琴譜內,再將琴譜收妥好。
她從未想過,這樣傷神痛心,卻又甜蜜誘人的愛情,竟豐富了她的生命。
因為有情,所以有愛,于是,他們在彼此生命中,綻出最可貴的風華。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46:44
當時年紀小之《當花生米遇上小草莓》
很久很久以前,衛秋收養了一名男嬰。听說這男嬰甫出生便被丟在公廁的垃圾桶內,為了讓男嬰有個健康快樂的人生,衛秋和妻子替這男嬰起了個「澤欣」的名字。
澤,他盼這男嬰他日成長後,是個懂恩惠的家伙,遂取了「恩澤」的澤字。
欣,他盼這男嬰的個性是朝氣蓬勃的,如繁盛的草木,遂取了「欣欣向榮」的欣字。
當澤欣六歲時,衛秋又收養了一名男童,比澤欣年長。听說這男童家里有五個姊姊,因雙親發生事故身亡,社會局便將男童與五位姊姊,安排給適合的家庭收養。
男童是家中唯一的兒子,他的雙親為他命名「唯一」。
唯一到了衛秋家里後,衛秋將他改名,保留原有的一字,只將唯字改成澤字。衛秋同樣也是希望男童他日成長後,是個懂恩惠的家伙。至于保留一字,是因為「一」本有「最好」、「最前」之意,他希望男童是最優秀的。
話說澤一因為家中有五個姊姊的關系,在耳濡目染下,他和一般小女生一樣,很愛干淨,說起話來聲音也是軟軟嫩嫩。
澤欣自小看慣衛秋的黑道大哥氣概,個性自是和澤一不相同。
某日,小澤一坐在客廳,翻著醫學相關的書籍,遠遠看過去,還頗有書生的氣息。
在外頭玩了一圈的小澤欣,髒著小臉跑進客廳,他見到小澤一就喊︰「澤一,你在看什麼?」跑得喘,他伸長舌頭哈哈哈地吐著氣,像小狗。
小澤一淡淡看了一眼小狗。噢,不,他異父異母的弟弟,徐緩開口道︰「說了你也不懂。還有,請喊我哥哥。」想當年他爸媽還沒死去時,可是很重視倫理的,他不能直呼上面五位姊姊的名字,要依序喊大姊、二姊、三姊、四姊,和五姊,怎麼換了個家庭,這些倫理都不見啦?
「你又知道我不懂了?」小澤欣掄起小拳頭,就要往小澤一身上招呼去,但這一靠近,他才發現澤一長得真是有夠。很美麗。睫毛長長的,皮膚白白的,身上永遠干干淨淨的,和他一身被泥沙沾滿的衣物,截然不同。
收起拳頭,他仔細打量起澤一。看,他好像沒見過澤一出去和什麼人玩耍,他通常都見澤一坐著看書。很不像男生耶。
偷偷伸出小指頭,戳戳澤一的臉頰。哇塞!好嫩耶,跟他幼稚園隔壁綿羊班那個名叫小甜甜的女生一樣嫩耶。
眯起眼,他雙手環胸,「澤一。」小腳打著拍子,一副小流氓樣。
「叫我哥哥。」小澤一頭沒抬,繼續研究他的醫書。沒辦法,有個整日愛打打殺殺的老爹,他不多看醫書,萬一哪日老爹**被捅一刀時,沒人救呀!
「說,你是不是女生?」臉那麼白,皮膚那麼嫩,想來就奇怪。
小澤一終于抬眼,但也只是淡淡瞥了小澤欣一眼,緩聲道︰「你眼楮有病。」
「你才有病咧!」小澤欣伸手用力捏玩著他的臉頰,「看看看,那麼嫩又那麼白,一定是女生。」
拍掉臉頰上那只小髒手,小澤一抹抹臉,嫌惡地開口︰「不要用你的髒手摸我啦!我又不像你,成天在外面鬼混,皮膚當然又黑又粗。」
「這樣才像個男生好不好?哪像你。我看呀,你一定是女扮男裝!」小澤欣雙手叉腰,鄙視的眼光。
「我是男的。」上下左右看看自己的衣物,確定沒被眼前這個活像是從泥坑里爬出來的弟弟給弄髒後,小澤一把臉埋回書中。
「我、不、相、信!」小澤欣忽然解開褲頭,把外褲和小內褲一同往下拉,他扭扭腰臀,驕傲地說︰「你看你看你看,男生要有這個東西,你有嗎你有嗎你有嗎?啊?你有嗎?」晃晃晃,拚命晃,就怕人家沒看到他的「東西」。
小澤一沒抬首,只是輕輕用眼尾一掃,瞄了眼那晃動的東蚊瘁。
「唔?」他雙眼猛然瞪大,詫異著。
「啊哈哈嘿嘿嘿。」看見他的眼光,小澤欣更努力扭腰,「怕了吧?你怕了吧?啊哈哈!」
「怕?」小澤一的眼神慢慢回到醫書上,撇撇唇後,嘆口氣,「不就是花生米咩,有什麼好怕的?」
「花生米?才不是咧!」拉上內褲和外褲,小澤欣拍掉小澤一手中的書,「那你給我看你的。」
「休想!」小澤一彎身拾起書。
「你沒有那個東西對不對?」抽走書,小澤欣雙手就往小澤一的長褲探去,用力扯著褲頭,想拉下小澤一的長褲。
「喂!」小澤一從椅子上跳開。
「給我看你那里!」小澤欣追著前頭的人跑。
「我不要!」
「我偏要!」
「不要不要不要。我、就、是、不、要!」
「我、就、是、要、看!」
一追一跑間,前頭的人絆到一旁的桌腳,咚地一聲,撲倒在地。後頭的人來不及煞車,跟著往前栽去,倒下前,抓到了前面那人的褲子,刷地一聲,長褲被拉下,露出一件粉紅底、小紅圖樣的內褲。
小澤欣倒下時,臉部正好貼上前方小澤一露出內褲的小**。
登時,小澤欣雙眸睜大,仔細研究過那紅色的小小圖樣後,放聲大叫︰「是小草莓內褲啦!弗呀呀呀呀,澤一是女的啦!」
「你閉嘴!」小澤一腳一踢,把小澤欣踹開。他狼狽地爬起來,穿好褲子後,撿起那本醫書,很用力很用力,真的很用力地跑回房間。
他才不是女的,那小草莓內褲是他撿姊姊的來穿的啊。從小就是這樣,媽媽都讓他穿五個姊姊穿過的衣物,連內褲也是,這有什麼不對?
他雖然被送來老爹這里,但他養成了撿姊姊衣物穿的習慣,所以帶了好多以前家里穿的衣物過來這里。
勤儉勤儉勤儉,他這叫勤儉!
還有他發誓,他是男的,真的真的是男的。
只是之後,雖然小澤欣後來相信小澤一是男的,但是那日的花生米與小草莓事件,已成了衛門公開的秘密。凡是衛門的人,一定都得知道花生米和小草莓的故事,也都一定知道,自那之後,小澤一與小澤欣便結下「深厚」的兄弟情誼了。
【全書完】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47:34
後記
綠袖子,一首自小听到大的音樂,我想,大家應該也都很熟悉。
它是英國民謠改編的作品,據說十九世紀以前,英國稱特殊行業的女子為綠袖子。不過這些女子只賣笑,且都是因家境清寒才下海,所以才會有歌詞中對這些女子極痴情的男子。
我在故事里用了這首曲子,只是想藉由這曲子的意境來強調男主角母親對男主角父親的痴情。
其次,男主角說了一個關于綠袖子的故事給女主角听。這個故事,是我在網路上找到的資料,是真有作者結合了「詩經」和這首英國民謠「綠袖子」寫了一部小說,于是我讓男主角大略說了這個故事。
再來,男女主角在唱片行听到的「綠袖子」,是女歌手元若藍的作品,作詞者是方文良。
一直都想寫個與音樂家相關的故事,但若設定成鋼琴家,似乎又太普通,想了想,決定選擇吉他和大提琴。 我超愛這兩個樂器的聲音,但偏偏對它們都極為不熟,所以有請教朋友,很感謝提供我資料的朋友,反正你們一定知道我在說你們,就不點名了。啊哈,朋友萬萬歲!
以音樂家為人物背景的故事,好像頗常出現在小說里,所以我希望我的主角是有些不同的,于是,男主角才有個曾是黑道大哥的義父,也所以,我的男主角除了會彈琴外,還會打架。 我覺得文武雙全的男子很帥,難道。我這麼設定,全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喜好與私心?XD
寫了幾個故事,目前為止,覺得收獲不少,像是有些平常不會去注意到的事情,因為劇情需要,就得去找資料,于是我學到了一些我從沒想過要去了解的東西。例如這個故事中,有提及遺囑,我找了資料後才知道原來立遺囑要注意到很多細節,絕不是隨便寫寫就可以的。 那個。以後啊,我想寫遺囑時,就知道該注意些什麼了。倒地
有朋友說,很希望我寫古代稿。其實,這也是我一直在努力的目標,但我覺得,寫小說除了要對自己的作品負責外,作者對出版社還有讀者,也要有責任。在我還沒有完全準備好時,就貿然寫了自己不熟的稿子 痛泣︰雖然現代也寫得不怎樣 ,對自己、對出版社、對讀者都是不尊重的。
古代稿的用詞,畢竟和現代稿是不同的,像是時間部分,現代稿用幾點鐘就可以交代,但古代稿若是出現「現在幾點了?」這種詞句的話,編編大人收到稿子時應該會臉黑得像包公 抖著身子,眼神飄向編輯部。 ,而作者會丟臉到無顏見人。 很不才,掩面
所以,在我未熟悉古代稿的用語前,暫時不會寫古代小說,雖然我真的真的很想寫,也很喜歡。 啊浮,像元卿啊、像宣慈啊浮浮。我也想要創造一個這樣的男主角啊浮浮。噢耶,元卿萬萬歲!
目前不會寫,但這是一個目標,我會一直往這個方向去努力。 熱血!堅定!勇往直前,沖、沖、沖。
後記分場景,就表示我要開始亂喵亂哀了,雖然前面好像也是在亂喵亂哀一通。
某一天,在出版社網站看到自己的新書文案時,突然想要復習一下我寫過的故事,但礙于尚未到出版日期還沒有書可以看,只好從電腦里找出檔案。
我其實很龜毛,每次要交稿子前,都會把它從頭到尾看了好幾十次,就是要確定一下有無錯字,若無錯字,我才會交出去。但但但但但但但。但是,我發現一個青天霹靂的事情,那就是我交出去的稿子竟然有錯字! 掩面跪地,哀泣,後面一盞昏黃燈光,打在作者孤單的身影上,映出我後悔萬分的淒涼心情情情情情情情。請自動加上立體環繞聲響
書都要出版了,我才發現我真的有錯字,還錯得好離譜,像是深邃我打成身邃,登時只能哀哀慘叫,又不知如何是好。然後,又懷疑自己為什麼會犯這樣的錯? 檢查好多次耶,竟然都沒發現錯字
後來,等書出版了,自己也拿到了,翻開一看,鏘鏘鏘鏘鏘鏘鏘。沒有錯字呢,哈哈哈! 放心地昂首大笑
非常感謝出版社,給我一個很大且彈性的創作空間。 鞠躬
也謝謝編編大人們,除了審我的稿子以外,還要修正我莫名其妙的錯字,還得要承受我的另類騷擾。 這種騷擾。應該是精神層面的
對對對,沒錯沒錯,我就是有事沒事愛幻想編輯部的那個另類騷擾者。一下子幻想編編大人們是不是穿著合身小襯衫加超短迷你裙,優雅地啜一口咖啡,甩甩長發後,美腿交疊,微笑地看著作者的稿子;一下子又幻想編編大人們因為太忙碌,所以抓著頭發,咬著筆桿,眼珠子快要黏在螢幕上滾。 抖著身子,很小聲地招出我的特殊癖好
還有,感謝《情深亦重》的畫家梁月老師,謝謝他把女主角畫得如此俏麗性感又可愛。
最後,也要謝謝看完這個故事的讀者寶貝們。若對這個故事有什麼意見或想法,歡迎來和我分享討論,這樣,我才能看到自己的缺點,也才知道我該往哪方面去努力。 大家的意見想法,是我的動力喔!
找貓︰http︰//blog。yam。com/cat427
最後 這次是真的最後了 ,祝福大家,一切都很美好。 笑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48:10
《幸福釀》小番外︰天兵結婚後
「毅翔?」薇如托著腮,眼神落在某個角落。
「嗯?」
「那個阿宏。我說阿宏,他為什麼叫阿宏?」偏過螓首,她看著身旁那下班後依舊在工作的男人。
男人停下敲鍵盤的動作,側首凝睇她,他一臉「阿宏為什麼叫阿宏如同你為什麼叫薇如是一樣道理」的表情。
她無辜的眼神,哂笑,「我的問題很困難嗎?」
「因為他名字里有個宏字。」淡淡開口後,男人眼神調回電腦螢幕。
「耶!滾果!」她雙眸瞠大,眸光璀亮,「我剛也是這樣想呢!哈哈!」
男人面無表情地敲著鍵盤,無視身旁女人那一副猶如中了十八億樂透彩的精采表情。
「毅翔?」
「嗯?」男人的視線仍是停留在螢幕里那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和數字上面。
「我說阿宏啊,他究竟姓什麼?」認識他那麼久,只知道他是個成天沒事就愛嚷著靠北的大導演,卻從來不知道他到底姓什麼,應該不會那麼巧就姓「靠北」吧?沒這種姓氏吧?
「黃。」男人答得簡潔有力。
「哇!跟你一樣呢,真了不起。」
「。」姓黃。很了不起?
「毅翔?」
男人敲鍵盤的手指頓了頓,「嗯?」
「那個阿宏啊。他是叫黃×宏?還是黃宏×?」
「。黃×宏。」其實她只要問他阿宏的全名是什麼,他就會給她一個正確的答案,但認識她這麼多年來,深知她那與眾不同的性子。她怎麼問,他便那麼答就是,否則,她會反應不過來的,最後苦得還不是他!
「咦咦?阿宏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黃綠宏吧?」她開始天馬行空。要是阿宏真的叫黃綠宏,那她下一本書的男主角就叫黃綠宏吧,女主角當然就是桃金銀羅!哈嘿,多帥的名字啊!
男人面皮抽動了下,「薇如,這並不好笑。」看她一眼,他又回去和程序奮斗。
「我又不是要講給你笑的,只是剛好想到。」她臉帶埋怨,「我就說嘛,寫程序的男人真的很無趣,一點想象力也沒有,跟一頭只會吃草的牛差不多。我姊姊以前就跟我說過,她說你們男人,只要結了婚就會原形畢露,和婚前完全不一樣。我本來還想你絕對絕對不是那種表里不一的男人,沒想到。我萬萬沒想到結婚後你真的開始對我有意見了。」哇啦哇啦,她講了一大堆。
男人挑眉,似笑非笑。
表里不一?他不過是「反應」一下她那個黃綠宏的笑話不好笑而已,怎成了表里不一?還有,好像有人沒弄清楚現在「有意見」的人到底是誰啊?
輕嘆口氣後,男人啟唇,徐緩說道︰「黃花宏。」
「唔?」美目睜大,眸底抹過狡黠。
「你不是想知道阿宏的全名?」她那一點點點的小小小心思,他哪會不懂。
「是啊是啊是啊!」她點頭如搗蒜,跟著欺近男人身側,巴結狗腿地勾住他的手。「你是說阿宏姓黃,名叫花宏?是那個牽牛花的花?」
「嗯。」男人額角青筋跳動。要是被阿宏知道他的女人拿他名字開玩笑,他倆多年的兄弟情誼,怕是要不保了。
「黃花宏。黃花宏。怎不叫黃花黃還比較順口?黃花崗也不錯啊!咦?他不會剛好有個哥哥叫黃飛宏吧?」她小臉貼在男人臂上,哈哈大笑。
男人無奈地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嗓音持平道︰「薇如,我今晚比較忙,還要趕程序,你。」婚後他才發現,他的妻子很喜歡說笑話,很難笑很難笑的笑話。真的真的。真的很。難。笑。
「我也要趕稿啊!還有,辰希下一張專輯的歌詞全部由我負責耶,我好忙好忙的。」黏在男人臂上的臉蛋,瞬間「拔」開,回到自己的電腦前,繼續和word對瞪。
「。」男人愕然,突然想哭。
五分鐘後。
「毅翔。」
「嗯?」
「你覺得我的小說寫得怎麼樣?」瞪著電腦,有些力不從心。
「很好。」男人手沒停,眼未抬。
答得真快,連想都沒想喔?
她靜默地注視男人認真工作的側臉,懷疑他到底有無仔細听她說話?
「那你說哪里寫得很好?」她鼓著腮幫子,起身走到男人眼前。她用身體擋住他的螢幕,雙手捧起他的臉。
他倏然抬眸,瞅住她,一瞬也不瞬,半晌後才道︰「只要是你寫的,我都覺得很好。」
她瞪住他噙著淡淡笑意的臉,有些羞窘。
雖然婚都結了,可是他極少和她說這種近似甜言蜜語的話,所以當他一說出口時,她還是會害羞啊!
況且。況且他還是她追來的耶!
想到這里,她又一肚子火。從認識到交往,再到結婚,好幾年的時間下來,卻不曾听他對她說過那三個字。
「黃、毅、翔!」她生氣的嗓音听來仍是細細嫩嫩,沒什麼威脅性。
「在這里。」她是在氣什麼?他不是都已經把阿宏的全名告訴她了?
「你。」她臉很紅,像剛起鍋的炸蝦,「你。你你你。你愛我嗎?」
男人一臉「婚都結了,你現在還問這種問題?」的表情回望著她。
「你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那三個字耶!」她放開他的臉,然後很用力很用力地往他大腿一坐。
「那三個字很重要?」他捏住她的下巴,要她正視他。
「當然,你不說就代表你不愛我!」
「這樣啊。」他微仰臉,似在思考,「那麼你也不愛我吧?」
「亂講!」
「我沒亂講。」垂目,幽黑的瞳眸定在她臉上,很專注很專注,「因為你也沒對我說過那三個字。」
她聞言,猶如被雷劈到般,整個人自他腿上彈跳開來,「真。真的嗎?我真的沒對你說過那三個字嗎?」
「嗯。」他篤定的語氣。
「啊!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沒說過?」慘叫一聲後,她懊惱地抓著發,「我真的沒說過嗎?不對,我明明記得。」
她一面怪聲怪氣地自語著,一面朝門口移動。不行不行,她一定要找個安靜的地方,靜下心來好好地回想。
她擰著眉,撫著額,很困擾地離開夫妻倆工作的房間。
而她身後的男人,只是看著她的背影,很認真很認真地思考著︰婚後原形畢露的,到底是誰啊?啊?是誰啊?
然後,他背脊突然竄起涼意。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6 06:48:46
後記二
不知道有沒有人看過謝祖武和陶晶瑩演的「安室愛美惠」?
一直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夫妻生活若能像謝安室和陶美惠那樣,一定是很幸福很幸福,又很有趣很有趣的婚姻。
陶美惠是很天兵的,帶點小任性,也許有些男人無法接受這樣的女人成為妻子,但謝安室其實是很包容陶美惠的。我覺得他們那對夫妻很好,真的真的很好,可愛到不行。 每次看那部短劇,總是哈哈大笑
我很想寫夫妻生活的故事,就如同安室愛美惠這樣的故事,但是自己能力很有限,沒有辦法將這樣的題材發揮成一本書,所以只好寫寫番外篇,過過癮也好。 噢耶,番外篇萬歲!
我想,如果這世上每對夫妻都能像謝安室和陶美惠那樣,那麼一定沒有離婚這種事發生吧?所以,請大家一定要努力,無論已婚或未婚都一樣,要很努力把自己變成陶美惠,然後把身邊的男人變成謝安室,這社會將多麼多麼可愛啊浮浮。 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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