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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千里行歌 -【雅蘭】《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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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0:35
標題:
千里行歌 -【雅蘭】《全文完》
【
書名
】:雅蘭
【
作者
】:千里行歌
【
內容簡介
】:
血族少女菲特與貴族人類雅蘭的故事。
如果有一個人讓你嚎啕,讓你絕望,儘管如此,他站在那裡,你還是會踩著你的傷痛,走過去牽他的手,不由自主,無法抵抗,這就是愛。黑暗世界裡我要的不是陽光,只是你溫暖的胸膛。
咳好吧,一言以敝之,血族小白兔與人類大灰狼的滿地JQ = =+
菲特:「不許再找女人!」
雅蘭:「好。」
菲特:「不許對我動手動腳!」
雅蘭:「好。」
菲特:「不許再欺負我!」
雅蘭:「好。」
菲特:「……」
雅蘭:「菲特,現在我可以動了麼,你下面吸我吸得好緊呢。」
菲特:「……QAQ」
暗黑戰爭背景下的溫柔愛情,有陰謀有殘酷有沉重,有溫暖有治癒有TX,HE。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1:08
第一卷.Fate
第1章
夜極黑。
邊境常年積雪,荒涼呼嘯的風卷著雪粒冰渣嘩啦啦刮過好似悲泣。兩邊駐站的兵營拉開了高而漆黑的城牆與鐵欄,尖尖的頂端融在夜色中。
男人披著大衣撩開了軍事大樓裡臥室的窗簾,窗戶是開著的,風雪與寒冷撲進,他望著遠處邊境忽隱忽現的藍色魔法屏障,仿佛無聲流動的光波,純正貴族血統的人才看得到。
遠遠近近的是無聲站崗的邊關國王軍士兵,厚厚制服,手握泛著金屬光澤的兵器。
「大人……」身後是女人嫵媚而虛弱的聲音,「大人這是去哪兒啊……」
他回頭一笑,放下簾,走近床榻,屋子裡暖暖哄哄的,彌漫著親狎**的濃郁味道。
他望著這僅見過一次面高潮未退的妖嬈容顏,柔柔吻上那紅腫的唇,細細啃啜。
純熟煽情的技術,讓她不由自主回應。
「嗯……人家還想再來一次呢……這麼舒服,死都願意了……」
「是麼?」
他的聲音低低的,有著情欲流瀉過的暗啞,見女人扭動著身段索要更多,唇勾出玩味薄涼的弧度。
「那就去死好了。」
冬風掠過,削得臉湛湛的冷。
恩澤站在雪地上攏了攏身上的呢子大衣,哈著白氣,見男人不緊不慢地走出主營,心急火燎地上前。
「大人,『那邊』送來的那個女人……」
只披了件黑色風衣,內裡是立領白襯衣,領口雍容的雕花燙金是尊貴神聖的象徵,男人又望了一眼遠處的魔法結界,眯起了墨綠的眼眸。
「嗯,去裡面收拾一下。」
身旁消瘦戴眼鏡的年輕人恩澤立馬立正站好領命。
男人踏雪走了一段,又停下身,回頭見恩澤僵硬地站在主營門口倒抽著涼氣,笑了。
「剛才你說穿過結界企圖越境的偷渡者在牢裡吧。」
房間裡亮著的燈光暈黃地透到了外面,照亮蔓延出門縫下的新鮮血跡,浸開在雪塊中。
男人和恩澤走進兩人來到邊防站大樓地下監獄時,正好有士兵一瘸一拐捂著下體扶牆爬出去,表情如同便秘。
兩人:「……」
「我說過了我不是殺手了!啊啊啊放——我——出——去——!」乒裡咣啷的鎖鏈聲響。
純白雪花從牢房裡的欄杆高窗飄落進來,仿佛月光一樣在他眼前蹁躚成弧線。被雙手銬在牆上的的人個子不高,穿著深色的斗篷,蓋住了臉,斗篷裡是一身少年的打扮,亞麻布衣,長褲牛皮長靴,此時正劇烈掙扎著,每次一使勁,手銬上便蕩起金色的咒文,旋轉浮現,生生壓制住他的蠻力。
「這就是那個打退八個士兵的傢伙?」
常年在邊塞,這裡的男人都是天生一副北方漢子的魁梧身材,駐守邊境的侍衛更不必說,都是摔角場上走出來的人物。
就這個小不點,一口氣八個?
恩澤頷首,「是,若不是手銬先前施受過聖潔加護咒,恐怕早已被這蠻力震碎……啊,大人,請退後!」
男人走上前,靠近小獸一般掙扎的少年,斗篷下看不見他的眼睛,卻見他的呲牙咧嘴的兇狠模樣。
「你是這兒的頭吧?放我出去!這個國家法律規定可以亂抓人嗎?」簡直像是要撲上來咬他似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女間諜剛來這兒又來個殺手之類的……啊!」
下巴被捏住,猛地被抬起,對上他的目光。
墨綠的眸,清清幽幽,仿佛是沉入深海的碧玉。
少年一怔,又拼命擺頭,就是掙不開,下巴的力道捏得他發疼,又氣又惱的,抬腳就往男人大衣裡的胯下一踢——
尚未回過神來肩膀窒息般一痛,整個身體搖晃癱了下去。
這個男人,什麼時候出的手——?
「你就是這樣打敗八個漢子的?」想起之前進來時那守衛痛苦又便秘捂著下身的表情,他有些想笑。
「你、你們人類都不是好東西!」
「哦呀,承認自己不是人類了,嗯?」
「唔……?!」
對方一下子被哽住,咬下了唇。
少年貼著牆,牆上方是高高的窗,窗外夜中濃重的雲層,此時一點一點退開,月光似飄渺的輕歌,柔軟地揮灑下來。他看清了少年,光潔白皙的下巴,櫻粉的唇因咬住而微微發紅。
他眯起眼。
原來如此。
「你、你看什麼呀——唔!」
話語淹沒在唇中。
身後是恩澤和守衛的一排吸氣聲。
對方的臉猛地近了,太近了,獨特的氣息,暖暖的熱度,張開了網,包裹過來。
少年睜大了眼,大腦空白,任憑濕軟舌頭撬開了牙,摸索著,慢慢纏綿到最後,舌尖抵住了上顎一邊尖銳的獠牙。
月光清輝,夜色靜謐,夢境裡滴滴答答的時針,停滯半秒,重新邁開弧度。
這傢伙的唇不止一般柔軟,還是甜的。
他抬頭抽離時這樣想著,笑著望著眼下被嚇傻了的小臉,摸了摸,觸感細膩潤滑。月亮完全露出了模樣,牢房裡澄澈而明亮,清冷的光輝,落到那張揚起呆滯的臉上。
男人拉開少年的斗篷帽,黑髮,月光下精緻清麗的容顏,嬌豔百合一般。
但這都是其次,他的目光被那雙明亮水潤的大眼睛攫住。
「……吸血鬼……?!」
身後的恩澤倒抽口涼氣,握緊了拳,少年的瞳孔,竟然是鮮血的顏色。
聽到此,少年身體一顫,回了魂,臉上熱起來,直直瞪著攤手一臉無辜又輕佻地笑著的男人,幾乎要噴出火來,咬牙切齒,若不是身體被縛,非要衝上去把他淩遲千萬遍不可。
「你——流氓!色狼!變態!禽獸!」
「恩澤,把這個血族小丫頭帶到我房裡去。」男人擺著我什麼也沒聽見的表情轉身淡淡道,完全不顧牆上的少年,哦不,少女又踢又打破口大駡。
***
她很鬱悶,很不甘,很憋屈,很憤怒。
寬敞明亮的房間,隔開夜晚黑暗與寒冷,溫暖的火爐和紅絨地毯,皮質大沙發,蓋著動物毛皮的大大軟床。
少女被迫換了一身白色高領蕾絲花邊扣的長裙,黑色長髮披軟下來,坐在房裡,火光映著她皺著的一張小臉。
想起在牢房裡的遭遇,她恨不得拿自己那鋥光明亮的指甲把這皮質沙發當做那傢伙抓出一道道鮮血淋漓的口子來。
女扮男裝狼狽從「那裡」逃出來就算了,偷偷摸摸越境穿過結界竟然還會被追殺就算了,氣喘呼呼踢(真的是用踢= =)倒八個壯漢就算了,最後被制服拴在牢裡其實是因為三天沒吃飯就算了,被指控成殺手就算了,她也知道現在人類和血族關係緊張兩界入口加強戒備……
但是。
但是。
但是,被吃豆腐了,被一隻禽獸吃豆腐了,還是好大的一塊豆腐。初吻,白花花的一塊豆腐,長成少女後她連異性的手都沒碰過,現在直接碰到嘴巴了……還是嘴巴貼嘴巴。
怒吼。
少女小宇宙爆發了。
所以說,人類神馬的,最討厭了。
揮拳憤怒到一半,她一愣,想到了什麼,睫毛眨了眨,又軟了下來。
夢境裡那張溫柔的臉。
心不知不覺就靜了,她努努嘴,努力把那個變態男人拋在腦後。
嗯,那個人類除外。
那個她一直……
夜深了,飛雪卻意外地停了,一眼望去,邊關雪原好似月下靜謐的海,磅礡溫柔而大氣。
男人望了一眼屋子外窗沿上訂上的的聖經紙頁,發著淡淡金光,看來約瑟夫神父的空間結界法術還不錯。
「雅蘭大人……」恩澤一旁欲言又止。
「你想說,她呆在人界多一分鐘,這片大陸,便多一分危險,是麼?」站崗駐哨的一排排士兵手握的兵器在夜中泛出冷光,名為雅蘭的男人回頭,依舊是笑的。
「交戰……或許已迫在眉睫,大人,那些是野獸,嗜好殺戮,現在他們只是在維持紳士的表象,需要一個借口,一個導火索……」恩澤抿著嘴唇,抬頭望著面前這已追隨兩年的男人,大聲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這個血族少女,大人您也看到了,有著即便在純血種中也非常罕見的血瞳,我怕……」
男人用手勢止住恩澤,笑著拍拍他的肩,進了屋,吱呀一聲推開門,順便徒手抵開少女拿椅子砸過來的偷襲。
好吧,這根本不算偷襲。
雌性小怪獸仍不死心,不知道他下了什麼破結界用不了魔法,在手中椅子被拍掉後又張牙舞爪地咬過去,吸血鬼嘛,指甲長牙齒尖。
雅蘭在心中歎氣,瞬間制住她將其雙手從兩邊扣在牆上後還在想她這樣折騰到底有什麼意義。
吸血鬼不都是老練又狡猾的嗎,至少他之前遇見的都是。
屋裡是暖的,橘紅色的暖,火光若精靈,爬上少女纖長的睫毛。
低頭,看見她瓷白的肌膚,粉嫩的唇,以及,一雙血紅色的眸。
是的,鮮血的顏色,好似夜中妖嬈綻放的一池血蓮,瞳中閃爍著小動物一樣無措不安卻又憤怒的光,拼命掩飾著。
「你、你放開我!你這禽獸!」又開始掙扎,力氣好小。
是因為許久沒進食?他眯起眼。
「放開我,你們憑什麼抓我?!」
「再動我就摸了,」他笑,低聲道,「……脫光了摸。」
小人兒立刻傻住了,睜大那漂亮的眼睛,嘴唇抖了半天都沒出聲音。
「乖……」
半晌都沒聲音,再瞧,眼睛都紅了。
現在還是別碰她的好,歎氣歎氣再歎氣,真是個脆弱的人兒,雅蘭鬆開了她,退後幾步。
「你……色狼……人類都不是好東西……欺負我……」
還真哭了,梨花帶雨的,小肩膀直顫,不愧是美人兒。
少女轉過身去,拿袖子往臉上擦啊擦,停了一下,估計眼淚又嘩啦啦下來了,又擦啊擦。
到底是誰說的吸血鬼老練又狡猾的?好吧是我說的。
「你……過來……」
看見她有一下沒一下憤恨地瞅著自己,還癟著個小嘴,雅蘭無言只好靠過去,只見她啪地扯過他高級黑色呢子大衣一角,呼嚕嚕地一下子把鼻子擤了個痛快。
「……=口=」
他真想把她先X後殺 。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1:50
第2章
皇歷七四三年,空之大陸西帝國滅亡。
皇歷七四四年,空之大陸南邊維權共和國滅亡。
其後四月,東邊聯合和盟國簽署投降協議,歸於北克萊什帝國。
四國大陸由克萊什帝國歸並統一,結束了長達十五年的硝煙戰爭。
就此,皇歷紀年由克萊什帝國命名。
克萊什皇歷七四六年。
克萊什國土北方,與血族領地接壤邊境。
恩澤獨自坐在火爐前,身旁士兵相互喝酒玩笑,嘈雜喧鬧,酒的甜香和男人的體味混雜著。
本來是受國王之命來視查邊境,看看有沒有異樣和騷動,調查一下邊境白翎鎮前些時受害情況。
這種事之前也做過,照本宣科,說白了做做樣子而已,當時雅蘭大人是這麼說的,如果真的有事,到那裡早就晚了,該出事的早就出了,還等著我們慢騰騰地到這裡麼。
總而言之,例行公事之類的,不管雅蘭大人如何玩樂,他自己是必須認真做的。
現在和血族關係緊張到這樣,全大陸多個連接口都佈下了結界,想越過結界到任何一方的,除開持有通行證的大使和商人,其他普通血族幾乎是死罪。
那,那個女孩呢?
想起那位大人玩味的笑,不由的歎口氣。
「到底是想幹什麼啊……那位大人。」
同時,邊關結界駐守站另一邊。
房裡暖哄哄的。
雅蘭坐在窗前,看著少女。
少女窩在大大的沙發裡,雙手捧著人工血袋一口一口地吸,味道微甜,比鮮血膩口。
十幾年前由當今國王授命研究出來的人造血,如今也廣泛地流通和交易,好幾次更新換代的改良品聽說在血族的評價還不錯。
即便避世,血族還是和人類有來往的,甚至混雜在人群中,除了少數思想極端分子,不會有人專門去招惹血族。
那麼,怎麼會出那種事?
少女也看著他,偷偷地,時不時瞟上一眼。
窗外黑夜中是一望無際的雪原,皓月當空,清輝爬上他的眉宇和微翹的髮梢,男人長手長腳地坐著,肩線寬闊,換了一件深色外套,精緻袖扣和衣領,黑短髮,發尾上翹,配著那張貴族般英氣的年輕容顏,庸懶閒散,好似血族裡哪家親王的漂亮討女孩子喜歡的紈褲少年。
引人注目的是他像翡翠又像深海碧玉的眸,目光是輕佻了些讓她討厭,但無可否認他瞳中的幽深淡泊。
喝完,又拆了一袋。
「……謝謝你。」家人說過對他人要禮貌,即便是個拿結界封住自己在房裡的傢伙,起碼餵飽了她,不若在家裡那樣好喝,不過出門在外,不能苛求。
雅蘭看她眼睛還是紅紅的,笑,支著下巴望著她。
「為什麼來這邊,沒有通行證便穿過結界從家裡偷跑出來的小姑娘?」憑一己之力便穿過結界,不得不好好問清。
「唔……」他怎麼知道她是偷跑出來的。
她咬咬唇,又吸了一口血,只當自己沒聽見。
「不說話可是會釘上柏木樁淋聖水放到太陽底下暴曬的哦。」
雅蘭微笑,「然後掛在城門口讓那些血族老傢伙好好琢磨一個水靈靈的小姑娘怎麼變成一條黃燦燦的乾屍。」
「……你、你敢!」小姑娘瞪著他,裝作一副凶巴巴的樣子,完全不知道她現在自己底氣不足,「我和你無冤無仇,你憑什麼抓我?我又沒做錯什麼,又不犯罪,又不殺人,只不過來了這邊而已,我從來沒有襲擊過人類。」
「這種事情,誰知道呢?」雅蘭聳聳肩膀。
「你!」少女紅了臉轟地站起來,「襲擊人類這種事情只有下等血族和瘋子才做得出來!不要把我和他們相提並論!」
怎麼了怎麼了突然暴躁了。
「這麼說,你是上等血族了?」
「……嗚。」少女一時氣短,完了,漏嘴了。
上等血族可是塊肥肉,要是被抓去強行被人類做一些用來對抗血族的實驗就糟糕了,這種事不是沒發生過,以前在家也聽說過,怪嚇人的。
「那麼,上等血族的小姑娘,你來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
「……」
這種事情怎麼好意思說。
而且,她才不要告訴這個變態。
「最近幾個月的受害者數量和損失……你們那邊下等血族和瘋子還真多啊。」他瞇眼盯著她摸著下巴,戲謔地笑,聲音平靜,拉長尾音,「把你關起來送給朝中那些極端分子這個想法不錯哦~或許是把你帶回去當女奴?端茶送水,嗯,還有暖床,女性吸血鬼的身段據說非常美麗呢——」
「住嘴!你這變態大色狼!」
她氣極。
「哦呀,」男人笑,「你不信?不信也沒關係,現在就把你送到地牢下層裡去,裡面全是長期關押慾求不滿的北方漢子。」
「你——!」
她睜大眼,有些震驚地望著面前笑得輕佻的男人。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人類都是這樣的嗎?
看她抓著裙角白著小臉抖啊抖,估計又要哭了,雅蘭笑笑,正準備起身,摸摸她的小腦袋,親親她的頭髮,順便吃吃豆腐,說幾句好聽的話,然後告訴她開玩笑的,這種伎倆他太熟了,單純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怎樣逗弄都不為過。
殊不知她直接暴走,一手掀了桌砸了過來。
真要命。
腦袋簡單,四肢發達,易怒愛哭,傻里傻氣。
他閃到一邊,給她下定義。
身後匡啷一聲巨響,桌子碎掉了。
結論是,把她弄上床,簡單。
扔完桌子扔椅子,扔完椅子扔落地燈,扔完落地燈,最後白嫩嫩小手一揮,連三人座長沙發都舉起來了。
「……」不至於吧,這豈止是發達簡直是巨力。
雅蘭揉揉太陽穴,見沙發過來了,從地下掠過,瞬步到她面前,抱著沒反應過來的她啊嗚一口咬上去。
於是小姑娘又木雞傻掉。
溫香軟玉懷,他啃她小嘴巴啃得悠然自得滋滋有味,順便擋下那胯下的一擊。
「到這兒您就改一下您那拈花惹草的毛病吧我的大人!」
邊防站辦公之地,站長看自己的老婆端來茶依依不捨離去後還對雅蘭拋了個纏綿飛吻,一個魁梧的粗壯大男人,卻一臉無奈哭相,明明前幾個晚上他都有叫人帶幾個做皮肉生意的白翎鎮女人來服侍他的。
只要是雌性,老少通吃,帝都裡為他傾倒為他哭泣的女人不知道多少了,還一波一波前仆後繼的,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說白了就是這幅極好皮囊,再下三濫的手段都比□有效,終極目的就是讓她們在床上繳械投降。
恩澤在心中毫不留情地定義。
「哎呀我的站長先生您在說什麼呢,在下來這兒只是公事罷了。」雅蘭坐在一旁,懶懶閒散的樣子,露出無害的燦爛的微笑,金光閃閃的,瞬間迷倒門外偷看的站長夫人。
「……」
「……」
站長和恩澤同時歎口氣。
「好吧我們回到正事上……」恩澤把筆記和地圖攤開,翻看了幾頁,抬頭又看看雅蘭,後者一副要睡著的無聊樣子,心中歎氣。
「據白翎鎮受害人家屬所說,他們是在這裡被襲擊的,」地圖山脈間畫了一個圈,「找到那些人的屍體的,帶回去下葬,第二天再去看時,墓被挖了。」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六起了。」站長道,摸著自己的黑鬍子,白翎鎮和邊境隔得不遠,事情經過他也知道。
恩澤點點頭,接著說:「墓土向外翻,只能說是屍體自己從墓穴裡爬出來的。」
當時經過小鎮,雅蘭硬是要在那裡留宿,原因是他有三天沒碰女人了,恩澤無奈答應安排,第二天清晨卻在墓園裡找到他,他站在空了的墓穴旁,抬頭望著恩澤,幽綠的眸。
「發現了有趣的事情呢。」
當時他是這麼說的,聲音淡淡的,後來就瞇著眼睛輕笑,笑得恩澤脊樑發寒。
站長一聽大驚,咬牙,握緊了拳。
「果然是那些怪物,吸血鬼。」
「根據國土境內各處受害情報,應該是被襲擊後的人類轉化而來的,喪失理智的吸血鬼,只不過,這次的問題出在……」
他扶了扶眼鏡,盯著圖紙上得那個紅圈,心中疑惑。
「事發地點……在湖上?」
話語被門外急促的叩響聲打斷。
明明正說在重點上卻被打擾,站長正要發怒,被一直坐著偷懶的年輕男子無聲止住。
「請問雅蘭大人在麼?」侍衛的聲音。
不知何時又微微起了風,邊境天氣本就變幻無常,夜色下一星半點的雪粒被無聲捲起。
關押少女的房屋窗戶大敞,吱呀吱呀扇動著,裡面是暗的,風滅了蠟燭,空無一人,一片狼藉。本釘在窗欞上的一張張聖經書頁破碎了飄散大半,雅蘭站著四周望了望,俯身撿起一片,上面還剩著微微金色的聖光,不一下,也滅了。
「什麼時候發現她不在的?」雅蘭的聲音很靜。
「一發現她逃跑馬上就來通報了……」士兵小聲答道。
他看了一眼趕過來一臉震驚的恩澤和站長,回過頭,目光定格在邊境一側的通往連綿雪山的峽□路方向,瞇起了眼。
「你們別跟上來。」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2:09
第3章
山裡的風雪盛了,呼啦啦翻動著斗篷幾乎要把它吹飛,少女緊了緊,嘴唇凍得發紫,眼前大面積的白,覆蓋了所有視線。
寒冷冰般削過她的臉頰,她哈了一口白氣,咬著無知覺的唇,迎了風雪繼續向前一步一步努力地走。越往山脈深處走去,狂暴的風,吹得小小的身子搖搖欲墜。
一串兒小腳印被瞬間掩蓋。
真的很不一樣,連人界的風雪,都這麼有生氣。
一陣強風翻捲著冰渣雪塊咆哮而來,她差點沒站穩。
太差勁了,早知道就好好學習防禦魔法了。
翻過這座山是最快的路線,抵達皇都,她是血族,這種程度她還死不了,沒有關係。
一定要找到那個人。
一定要找到。
再漫長,再辛苦,也一定要見到他,去見最後一面。
「別動。」
一把匕首,由後而來,架到她脖子上,即便是漫天風雪中,也閃著銀光。
銀質匕首,血族天敵。
她僵住。
意識又不清晰,太冷太累,怠慢了。
男人穿著厚厚的高級大衣外套,貼在她身後,聲音垂在她耳邊,輕微喘息,「跟我回去。」
不要。
她呆了很長時間,「你為什麼不放過我?」
他低笑了一聲,曖昧的模樣,她突然想起他說過的那些戲謔而殘忍的話,不知真假,輕微抖了起來。
這個人會把她怎麼樣?
雅蘭正準備把她帶回去,打暈也好威逼也好,上等血族,又是這麼漂亮,如此之好的貨色,實驗暖床人質圈養上供各種利用,怎麼捨得放手。
大雪天的這麼追過來,自己什麼時候開始一個東西感興趣了?
未免,也太感興趣了。
少女身體一動,不顧脖子劃下長長血痕,一腳飛踢過來,見他擋掉,肘關節重重攻擊,速度快得幾乎要融於風雪中。
他不禁皺皺眉。
最後她在他的一擋後退中,轉身便跑。
脖子上傷口幾乎致命,太痛了。
面前山脈之間的一大片湖,湖水厚厚冰封,風雪在湖面上空翻滾著。
她跳上湖面,硬的,略滑,差點不穩。
還是被拽住了。
「不想死就跟我回去。」雅蘭聲音沉了,這麼大的風雪,那匕首是純銀並且聖水開光,她就這樣撞上去,心裡還是微微吃驚,她想死麼?
「不要!」拚命掙扎,脖子上觸目驚心的傷口甩下一排血,濺開在冰面上,綻開了花,「你放開我!」
「你現在跑,到達城鎮還很遠,之前死在路上也無所謂麼。」男人收斂了笑,風雪裡微微皺眉。
這麼想逃離他?
她眼眶紅了。
「你……欺負我,我討厭你!」她用力掰著他的手指,「你憑什麼——你放開我——!」
雪白脖子上鮮血流進她衣領裡,不知是痛還是委屈,眼淚又下來了。
這個男人,抓她,困住她,甚至強吻她,母親說過,女孩子的嘴唇是很重要的,只能被心愛的人碰。
一想到這裡,血就往臉上衝,唇間甚至還有他的味道。她又羞又氣,難受到不行。
「我最討厭你了……憑什麼欺負我……」
那般令人心疼的神情。
他怔了怔,尚未回神,她朝他手上猛地一咬,吃了痛,被她甩開。少女奮力朝湖對面奔去,他望著她,眼神驟然一緊。
那裡是——
少女腳下冰面嘩啦裂開無數花紋,一腳踩下去,碎了。
噗通水聲堙沒在呼啦啦風聲中。
寒水浸得她無法發出聲音,太冷了,腳踝被什麼緊緊抓住,一直向下撕扯著,湖水蛇般灌入她的喉嚨和耳朵,恐懼與無措瞬間將自己吞噬。
她費力睜開眼,一雙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散出光,不由得呆住了。
她看見了人,無數人,吊著懸浮於湖面下,一張張扭曲而呆滯的臉,翻白的眼瞳與嗜血的獠牙。太過於噁心與詭譎,內心震顫著,她不知道如何反應。
其中一個,抓住她的腳,向下拉著,她屏著氣掙扎著抽出匕首,眼一閉,切斷了那人的手,鮮紅漫開,似乎是嗅到了血腥,無數張臉對準了她,幽魂一般靠過來。
這樣詭譎的場面她從來沒遇見過,嚇得一動不敢動。
快的一隻咬上她的肩膀,幾乎是撕下了一塊肉,她痛得失去了呼吸。
快要不行了,難道真的要這麼倒霉地死在這裡?
忽地,被一股巨力扯上了湖面,她雙手哆嗦著緊緊抓住拉她上來的有力手臂,越發寒冷,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嗆出了好幾口水。
風雪翻滾。
視線是模糊的。
「真是服了你了。」
他的聲音卻是清楚的,微微無奈。
一隻幾近腐爛的手啪地按上了冰面,在她身後探出了顆頭來。
雅蘭勾過少女的脖子不讓她回頭,握著匕首的手掠過,寒光中那人的頭顱被橫向切為兩半,頭頂的一半飛了出去。趁著這個當兒少女被拖上冰面。緊接著,冰面的裂口越來越大。數十個腦袋浮出,爬了出來。
「果然在湖下,難怪軍隊會找不到。」
懷中的人兒渾身冰涼,瑟瑟發抖。
雅蘭望著成群爬出來向他靠近的人型生物,它們若木偶般毫無生氣層層靠近,獠牙滴著腐敗的涎水,然後微微笑了,後退到岸上,腳踩上被大雪覆蓋的泥土。
「吶,這就是你們血族所做的事。」
他扳過她的臉,強行讓她看著靠近的生物。
「被吸血鬼殺掉後,成為了披著人皮,生飲人血的猛獸。」
手指感覺到她的顫抖。
他伸手,徒手擺出了一個射擊的姿勢,對準撲過來的人們。
「磅。」
聲音落下。
凹陷的峽谷邊緣山脈線,出現了一排排穿著國王軍制服的士兵,包圍了湖,大雪中兵器銀光湛湛,一排排黑洞洞的槍口朝下,對準了。
然後開炮。
火光轟鳴,山巒也為之震顫。
直到一切靜止只剩呼嘯的風聲。
夜色深冷。
眼前人影晃動,士兵檢查著屍體。
她癱軟在地上,渾身濕透,看著狼藉不堪的湖面,顫抖著。
他拿自己的厚質大衣裹住她,在一旁站著,有人上來匯報情況,他也只是聽,點頭,微笑著。
不遠處一個士兵慘叫,他被殘活下來的喪屍咬住了腿,其他人殺掉那半死不活的生物時,士兵的眼睛開始混濁,不動了,臉色漸漸青了,逐漸被侵蝕的標誌。
士兵面帶不忍,遲疑著,直到身後一記子彈穿了士兵的腦。
戰友倒下,士兵齊齊向後望去,湖邊面色平靜的雅蘭,收起手中的槍。
她呆呆抬頭,眼睛睜得大大的。
「嚇到你了麼?」
他柔柔笑著,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看起來無比溫柔。
她肩頭的傷口,正以一種難以置信的速度癒合,最後他看見的是她破碎衣料下光裸圓潤的肩膀,只剩脖子上的傷口,被凍住大半,仍觸目驚心,果然還是因為被銀器傷了的原因。
月光漸漸漫出了柔和的臉。
過了許久,她啞著嗓子開口。
「我是誘餌?」
風雪在這一刻停了。
雅蘭低頭,看著摸過她頭髮的手,掌心一片水淋淋的烏黑,是上等浸色顏料。
清冽而柔和的澄澈光芒下,她的烏黑的頭髮,在水的作用下,從頭頂開始,一點一點褪色,如同水的波漾,黑色的墨汁向下淌開。
雪白峽谷裡只剩了隱約作響的風和星點的火光。
少女坐在地上,面色蒼白不蓋其傾城美貌,瑩潤的肌膚,纖長的睫毛,血紅的眸,如一池黎明前的琉璃,玲瓏剔透,熠熠發光。
最盛便是那一身褪盡鉛華的長髮,銀白耀眼勝似清輝月光。
傳說中銀髮血瞳的少女。
「當真是言重了,只不過若不是您的血,他們也不會出現……防雪崩的結界支持不了多久,請先移步。」
雅蘭微笑著說,眼神淡漠。
「血族第一公主殿下,菲特·克裡斯汀娜·克勞爾·阿爾維斯·德古拉。」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2:24
第4章
夢裡面依舊是小男孩那張溫柔而靦腆的臉。
兩人的秘密基地,陽光下巨大榕樹的樹蔭。
「你看,我家花園裡新開的玫瑰哦,媽媽請了法術花藝匠調配的新花種,藍色的呢,很漂亮吧~!」
小男孩穿著乾淨的白色襯衣和藍色背帶褲,金髮,深藍的眸,笑容耀眼,宛若天神。
「……」
「怎麼啦把臉別過去,拿著嘛!」強行抓過她的手讓她捏住花。
「多漂亮啊……哎?」
藍色的薔薇,妖冶芬芳的花瓣,層層疊疊打開,綻放到極致的美,此時,在她小小的指尖中,捲曲,枯萎,泛黃,皺巴巴的黑色花瓣失去了所有水和養分,一片一片無聲飄落在地。
她咬了咬唇。
「媽媽說,血族的祖先是被天神懲罰下凡的,所以,天神眷顧的一切,都不允許我們的觸碰,那是對生靈的褻瀆。所以……」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捏著華貴的蕾絲裙角,從宮裡偷跑出來,衣裙還沒有換。
人類領地的花朵,的確比她那裡更加耀眼而活力,姿態萬千的美,不容許她觸碰。
她低下小小的腦袋,小男孩皺皺眉,不由分說拉過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溫暖的,跳動的。
「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他咧著大大的笑容,星點陽光透過樹蔭,把他金色的髮梢和羽毛般的睫毛點綴的閃閃發光。
「讓那什麼褻瀆見鬼去吧,面前的才是最真實的吧,你這麼可愛的女孩子,一定是上神的祝福,最後下凡,擁抱萬物。」
下一次見面時,他抱來大捧的百合,每一朵嬌艷欲滴,唯美潔白。
「給你!」
「可是我……」
「這個戴上!」小男孩俏皮地眨眨眼,「我從神官姐姐那邊偷來的。」
薄如輕紗的手套,繡著白色蕾絲花紋,在他要求下,她只好帶上,手套像感應著她一般,自動收張成她手掌的大小。
「來!」他把大捧花塞入她懷中,不由得她拒絕。
指尖觸到花枝的柔韌和花瓣的柔軟,芳香撲鼻而入,微微潮濕。
她愣愣地望著懷中的花束。
感受到了。
人間生靈的,活力,氣息。沉甸甸的,那樣磅礡而溫柔的生命力。
不曾凋謝。
她呆住,是手套的原因麼?
第一次,將人間世上的花朵,擁抱於懷中。
「嘿嘿,這樣就沒問題了,」男孩把雙手插在兜裡,臉微紅地笑了,牙齒潔白,「女孩子果然是和花相稱啊!」
她睜開眼。
又是陌生的房間,木製,窗簾拉著,暗的,房外有隱隱叫賣的聲音,馬車經過時車響與馬蹄聲。
應該是在城鎮中。
喉嚨好乾,身體沒有力氣,勉強支起了身,眼前一黑,又天旋地轉地倒了下去。脖子細密地痛著,窒息一樣,她摸了摸,層層紗布,血族裡高貴血統的強大治癒能力讓她不習慣包紮。
床頭木桌上擱著幾份血袋,菲特嚥了嚥喉嚨,拿過來,用牙咬開,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吮吸著。
血液淌進喉嚨,如同沙漠中將死之人海市蜃樓中的清泉。
她長長歎了一口氣,好似愉悅。
「舒服麼。」
這才發現雅蘭坐在房間一角看她,只穿著金邊白色立領襯衣和長褲,大衣搭在椅子上,微翹的黑髮與湛湛綠眸將他的容顏顯得格外英氣年輕。
曾聽說,血液對於吸血鬼而言,宛如人類對□的渴望,或許,更甚。
看來不是騙人的,雅蘭心中有的沒的地想。
她如同受了驚的鹿,沒有了之前的火爆脾氣,漸漸把自己縮起來,不做聲,警覺又無措地看著他,然後,垂了眼,長長的濃密黑睫毛彷彿綴上了星光。
突然之間就安靜了。
她抓著自己的手,腦海裡全是夜中雪山那些轟鳴的畫面,設計好的局,她莫名地被利用,以及男人最後對她露出的笑容,讓她發冷。
他知道她是誰了。
兩界關係緊張成這樣,他還可能放過她麼?
最好的情況是他把她送回去,讓血族拿些什麼來交換,最壞的是……
她不敢想。
很有可能,就這樣,見不到那個人了,再也見不到了。
「公主殿下來到人間,所為何事?」
她不能不答了,這種身份偷偷穿越兩界結界,要是被別人發現了,兩族情勢或許會越發混亂,雅蘭瞇起眼,回味著剛才她吸血那種甘之如飴的愉悅神情,與那些貌美妖嬈的女子在他身下高潮的模樣幾乎一致,不由得勾起了唇。
這就是血族。
「我……找人……」
許久,她才開口,聲音小小的。
「人類?」
「……是。」她眼睛望向別處,呆呆地,好像想起了誰,窗外身影來回晃動,孩童瘋鬧聲與婦女們的笑聲述說著這片鎮子的安寧與祥和。
「血族堂堂公主殿下親自出宮找人?」他挑挑眉,皇室在血族中是象徵著何其的高貴與權勢他是知道的,戲謔笑道:「那人面子還真大啊。」
菲特抬頭望了他一眼,火紅蓮花般的瞳孔濕漉漉的。
「男人吧?」
「……他,救過我。」
她頭埋得更低。
不僅僅是救過,更是陪伴她,熬過了那一段悲慼的灰色時光。
血族公主心上人是人類,這個世界可真奇妙。
「貴為一介公主卻在外面偷人,血帝知道了還不知會如何動怒呢……」
少女抬起頭,忍無可忍,「你……你能不能不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
男人仍以一種閒散輕佻的姿勢坐著,面帶微笑。
「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
「菲特公主殿下,我對你和你男人是哪種關係不感興趣,我只不過想知道,如果我不把這件事上報,會有什麼好處。」
「……什麼?」
「你知道男人在哪裡麼?」
她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大概位置……或許是知道的。
「身份?」
搖頭。
「長相?」
「……我只小時候見過他……」
果然,是初戀情人。
而且是,記憶中,模糊不堪的初戀情人。
小女孩。
「為了找到他,你願意付出多少?」
男人悄無聲息地靠近了。
少女向後縮了縮,拿被子蓋住自己的身體,雅蘭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細細瞧著她的臉。
不得不承認,這是他所見過的一張,最美的臉。
一室安靜。
未來很長一段日子,大概會很有趣吧。
「我帶你找到那個人。」
他坐在床邊,手指拂過她瓷白細膩的臉部肌膚,笑容依舊。
「條件是,和我在一起。」
白翎鎮,小旅館,餐廳。
「哈?!」
恩澤今年二十一,家裡世代為屬於皇室分支血脈加裡弗雷德家族服務效力,身材瘦削,短髮深棕色,梳得一絲不苟,forever穿同樣深棕色著鑲有加裡弗雷德家族徽章的工作正式裝(曾被雅蘭戲稱擁有一整個櫥櫃的制服,還是一模一樣的),連最上面的扣子也會認認真真地扣好。金絲眼鏡,隨身攜帶無數小本本記錄情報以及(被迫)雅蘭身邊風流趣事,嚴肅如斯,謹慎如斯的他,在雅蘭笑容下含著一大口茶水朝他井噴。
後者不知從哪裡抽來一把東洋扇子啪地張開如數擋掉。
「大人!?」他站起來,喘了一口氣,「您要把那個女孩帶回去?!」而且還是帶回帝都,而且還是不聲不響地帶回帝都,這怎麼可以。
排開她的危險性不說,到時候是各種糾結啊,被發現了能不能留全屍還難的說。
要人命啊這是。
「銀髮血瞳公主的故事並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的,準確的說,極大部分人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他們會相信面前的小女孩就是麼?」雅蘭淡淡飲下一口酒,旋轉著酒杯,配上那張貴族英俊的臉,氣質斐然。
「恩澤你看,這次北地之行,多麼有趣。」
有趣個毛!
恩澤扶牆。
這種看到美女就想著弄上床的條件反射什麼時候才會改一改啊。
窗外陽光灑下來,沾上雅蘭的睫毛,他眨著幽綠寶石般的眼睛望著窗外被雪覆蓋的一排排兩層建築和來往穿著大衣的行人。
自從湖底喪屍群被消滅後,白翎鎮的人們臉上逐漸有了笑容。
就算他不帶她一併同行,她也會自己掙扎著來到帝都,現在給個條件來威脅她,何樂而不為。
他舉杯,微笑望向窗外一個個偷偷瞄著他的本地女性致敬。
——當時,少女的房間中。
雪山裡難得的溫暖陽光被厚厚窗簾隔在外。
床上抬頭的銀髮少女,以及撫摸她臉頰的黑髮男子。
「……什麼?」
她有些難以置信。
「我帶你去找那個人,這種事情很明顯你一個人是不行的。你協助我查清真相,」雅蘭收回手,此時的看起來笑容乾淨無害,「你是純血公主,血液對喪屍有致命的吸引力,這對調查很有幫助。況且,有你做『人質』,一些潛伏於人群中的吸血鬼也不敢對我們輕舉妄動,說不定還會有意外的收穫。」
畢竟這件事,調查起來的確危險,深入到血族內部都有可能的。
「什麼真相?」
他從一旁桌上拿來一打文件手抄本,甩在床上。
她拿起看了一眼,厚厚一打,記錄的全是近段時間全國各地區遭受喪屍攻擊的情況和分析。
他轉身出去,回來的時候,手裡端著一杯熱可可,遞給了她。
她遲疑了一下。
「怕我下藥還是,不吃人類食物?」
她接過了,很暖,捧在手心,味道甜甜也比血族的飲料好喝,唇角不禁揚了揚。
他笑笑,原來吸血鬼也有這樣人類的表情。
「受克萊什帝國國王詹姆十八世委託,我在追查全國的喪屍活動真相,近幾個月,數量和受害範圍在不斷擴張,」雅蘭閉眼,回想著恩澤拿著筆記本向他一本正經向他匯報時說的話,當時他好像在酒吧和一美女調情正歡,「所謂喪屍,你也看到了,啊,對了,不用我來解釋,你們血族是最清楚的。」
說完抬抬眼皮看她一眼。
這種小女孩,養在溫室裡的花兒,怎麼可能會見到這種就算在血族中也是最低下的東西。
被吸血鬼攻擊死亡後後,轉化為的,嗜血,瘋狂的行屍走肉。
「我沒有……」她驚懼地看他,又皺了眉毛,「你是什麼口氣,不要把什麼都推卸在我們的身上,我族若把一介人類變成血族,是必須告知十三氏族長老,經批准後,負起教育他為一個合格血族的責任的,你說的這種大規模人類異化發狂……只在古書中出現過。」千年聖戰時才不得已使用的手段,這幾乎是每個血族成員都知道的事情。
雅蘭只是看著她,沒說話。
「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打仗,這種事情我不懂……」自古以來遵循著祖先的六條戒律,第一便是避世,明目張膽大面積把人類喪屍化,幾乎不可能,「不要把我們想成毫無道德觀念的野獸。」
她正色道,眼睛亮亮的,琉璃一般,毫無造作。
「那正好,來證明,公主殿下,這不正是您作為公主挺身而出的時候麼。」
雅蘭站在床邊,無所謂地聳聳肩,對她伸出手。
「國王陛下一直主張議和,若是查出這事不是你們吸血鬼恣意所為,大可堵住那些主戰大臣的嘴,這不是很好麼。」
有了血族公主,可是大大在多方面都會方便很多的。
菲特怔怔望著他,短黑髮,翹起的髮梢,太過於年輕的一張臉,幽綠漂亮的眸,五官深邃,身材修長,英氣不凡,懶懶淡然的模樣讓他像一隻優雅溫和的大貓,亦或是鄰家富宅中的頑劣而伶俐的少年。
他的手指修長。
攤開在她面前。
「……你真的可以幫我找到他嗎?」
「當然,相信我,菲特。」他笑得十分無害。
她心裡跳了一下,不知是因為他的笑容,還是因為他直呼她名字時的磁性嗓音。
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她是血族,他是人類,她冰涼的手被他溫熱的掌心輕輕,卻又毋庸置疑地包裹住。
「祝我們合作愉快。」
雅蘭握緊了她的手說道,好像再也不會放開一樣。
那一刻起,齒輪開始咬合。
過了多久,身邊的這個男人哪裡是大貓,哪裡是少年,明明就是老虎大灰狼,明明就是女性終結者老江湖,她發現這個時,已經是以後的事情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2:43
第5章
在白翎鎮停留幾日,恩澤確保了附近已無威脅,與站長安排好一切後,便動身回帝都了,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趕路,況且,有許多事情整理上報,回帝都休整是很有必要的。
下個月更是上流社會的交流旺季,歌劇晚宴舞會什麼的雅蘭大人是一次都不會缺的,想到這裡他就頭疼。
「過幾日,帝都會派來神職人員在這裡布下保護結界。」能在這裡建立一個教堂當然是最好的。說完,恩澤向站長恭敬行禮,「這段時間多有打擾,冒昧了。」
「哪裡,只不過,兩年沒見,」站長望了一眼鎮門口的馬車,鎮裡少女幾乎全聚集到了一塊,捧著大大小小的鮮艷禮物圍著黑髮英俊的英俊男人嘰嘰喳喳著,全然不顧街道上青年男子的陰森森幽怨眼神。不由得歎口氣,「雅蘭大人依舊如戰場上那般『耀眼』啊。」
晌是清晨,鎮門口已經鬧開了花。
「雅蘭大人請您多住幾天吧,怎麼這就要走了啊?」
「雅蘭大人,我一直都非常敬仰您,您兩年前戰場上的英姿已經深深刻入我的心目中(難道你上戰場了麼OTL)!請收下這個吧!」
「雅蘭大人,您是克萊什的英雄!能見到你真是太榮幸了!」
「雅蘭大人!」
雅蘭大人微笑。
……
坐在馬車裡的菲特已經忍無可忍了。
人類女孩都是花癡麼?
……
「久等了。」終於上車。
真的是久等了,菲特支著下巴,斜著睨他一眼,不吭聲。
「吃醋了?」
他噴著熱氣靠過來,微笑。
菲特當做沒聽見,馬車開動,嘶嘶馬鳴,有些顛簸。
離開鎮的時候,雅蘭撩開馬車窗簾,有一個矮小老人站在道路旁,經過時,男人微微點頭致意。
老人脫下帽子按在胸前,衣服上的勳章閃著微微的光。
「原來,你叫雅蘭?」還是從那些花癡少女們口中知道他的名字。
「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寬敞馬車內,坐在對面的恩澤從筆記本裡抬起頭,沉聲說道,「現乃克萊什帝國最高貴血統的皇室支脈家族家長。」
姓氏有些耳熟,可就是想不起來,但名字卻是響噹噹的,不是因為這個人,而是——
「雅蘭那不是……」確定了一下才出口,「這片大陸的名字嗎?」
由克萊什帝國與兩年前才完成統一的,雅蘭大陸,Airland,又稱空之大陸。追溯歷史的話有兩千多年了。
恩澤沒接話了。
車程漫長,她睡一陣醒一陣,偶爾撩開窗簾,陽光有些刺眼,外面遠處的景色已由雪原變為黛青色的層層山巒,天空中有大團大團潔白雲層,道路旁有零星的房屋和大片綠色耕地,頭巾布裙的婦女,簡單亞麻衣衫的男人,車轍聲中將一切托的寧靜而美好。
幾乎已經看不見兩年戰亂時的不堪模樣了。
她細細地看,把景色刻入腦海。
這是,那個人生活的世界。
他一直興奮地向自己述說著的,自己嚮往的世界。
這樣的風景,這樣的光明。
回過神才發現身邊的男人一動不動注視她,心裡一跳,「幹、幹嘛?」
「不怕太陽麼?」雅蘭笑。
「唔,還好,就是,有點沒力氣,」畢竟是純血,對陽光抵制力還是強些,窗簾外細碎的金光落上她小小的臉頰,彷彿透明,「人類故事裡那些對吸血鬼的描述很多都是騙人的啦,什麼曬太陽就會化為灰燼之類的。」
那個人跟她說過好多,手舞足蹈的,她總是咯咯地笑,除開這些,還有童話,美人魚的故事,白雪公主的故事,灰姑娘的故事,裡面的女孩子善良而美好,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是陽光下天使般的男孩子。
那麼她呢?
「打擾談話了公主殿下。」一旁翻看文件和筆記的恩澤出聲,「您確定您要找的人在帝都?」
「是,我確定,他說過。」
那個時候,血族和人類關係晌沒有那麼僵,除開多個連接大門,還有一些隱藏的空間裂縫的碎片可供出入,其中一個,便在帝都遠郊。她是在那裡遇見他的。
只不過後來多次戰亂,出入口各個被封,那些縫隙也隨著人類結界的加強而消失了,他們就失去了聯繫。
見恩澤又沉默了,菲特眨眨眼,望著窗外晃動的視野,金色陽光普照大地,落進鳥兒的鳴啾。閉上眼,睡去了。
一陣顛簸,肩膀一重,雅蘭從小憩中睜開眼,望著下方靠著自己肩膀的小腦袋,毛茸茸的,頭髮是白金般色澤,下垂的睫毛覆滿金光,他笑了笑,一個眼神制止了恩澤,調了一個讓她更舒服的姿勢。
「……嗯……」
夢中她小小地笑了一下,含糊不清呢喃什麼,他來了勁垂頭去聽,一個名字從少女唇間逸出,濃濃眷念。
男人的眼眸倏地深了。
恩澤皺緊眉頭看著雅蘭,看著之前在白翎鎮菲特給他述說的情報,字字句句,全部指向一個人,而那個人……
騙人的吧。
「所以我說很有趣吧,恩澤?」
雅蘭輕笑著,用細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克萊什帝國首都位於原克萊什帝國偏南,中樞要塞地段。
戰前大陸四國局勢尚未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時,克萊什帝國的語言已經是大陸裡最通用的語言,原因簡單,國強民盛,軍事力量不容小覷。戰後更是把語言和貨幣統一化,只有少數遠距離鄉鎮中還說著當地土語,統一大陸後皇家貴族便一直致力於戰後修復籠絡民心,注重工商發展,開設各個地區銀行支部。更定了新憲法和稅收政策,暗地裡壓下那些被統治的領土裡不安於現狀又激烈愛國的權勢之族。
各個地方反抗起義不是沒有,只不過國家採取懷柔政策,一定程度上撫平的事態的嚴重性。
而帝都儼然已成為空之大陸的心臟,初來帝都的人們,第一印象或許是整個城市便是一座巨大的皇宮,處處華美精緻,恢弘大氣。
馬車在城門口緩緩停下,出示證件後,手持兵器的士兵深深鞠躬,滿面笑容道:「能再次見到您真是太榮幸了,歡迎您回到帝都,公爵大人。」
車內簾子被挽開,雅蘭笑笑。
懷裡的人動了動,然後冒出個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腦袋,男式大衣從肩膀滑落。
「……公爵?」那士兵叫他什麼?
「還困麼?」雅蘭沒回答她的話。
「唔……」少女的頭髮柔柔地亂了,「以人類的概念來說,現在相當於你們的深夜……」緩了緩,才發現自己在他懷裡,他的一隻爪搭在她腰上,一個魚打挺坐起來,臉紅了,「色狼!」
「是你自己靠過來的。」
「我才不信!」呲牙咧嘴。
「……」
男人揉揉太陽穴,轉而道:「菲特,你來過帝都麼?」
她怔了怔,搖搖頭。
「看看外面,我們到了。」
可能是因為會到了令人驕傲的故鄉,這個時候他的笑容無比溫和。
正直夏末,天氣溫和而令人喜歡。
鱗次櫛比的白色屋宇圍繞著皇宮大門成半圓形圍繞著建立,整齊乾淨的街陌巷道,窗欞陽台上鮮艷綻放的花團,車水馬龍的皇宮大街,川流不息的集市與繁華熱鬧的商業街,伴隨著掠過天際的展翅白鴿和中央廣場上噴泉灑出的晶瑩水花,向世間炫耀著強盛與富饒。
大陸裡最大的天空之神教堂便坐落於此,受天空之神的庇佑,帝都天空常年是萬里無雲的湛藍,陽光熱情而燦爛,如同帝都本地人一張張臉上的笑容。生在帝都,與生俱來無盡的自豪和榮幸。透過大街商店的玻璃落地窗,看見紳士服裝手拿長杖的男子以及服裝店裡大裙擺羽毛小帽手持花扇聚在一起講話的高貴女士。
而遠處,是自古以來便坐落那裡的雄偉王宮,彷彿是天神創造的金色大殿,高處雲層霧氣繚繞,大鳥疾疾飛過。
這是……帝都。
那個人在的地方。
那個人生活的地方。
兒時無數次眺望的地方。
馬車緩緩駛進王城。菲特有些震驚,也有些興奮,更多的是欣喜。整個人趴在窗口撩著簾看著。
「和血族首都不一樣麼?」
她搖搖頭,「我們那裡,沒有光。」
「僅此而已?」
「然後……」她想了想,「很安靜。」
馬車在一處庭院別墅前停下,華美而貴氣的古老建築外觀,鏤空雕花的黑色鐵大門,上面鑲著大大的風隼圖案家族徽章,向內打開。
庭院大道兩側栽滿了花,兩邊整齊地豎著白色神聖雕塑。
雅蘭先下了車,穿著黑色服裝執事模樣的老人恭謹而優雅地扶著菲特下來。她四周掃望一圈,與城中心的繁華喧鬧相比,這裡顯得寧靜幽僻。
「這是他的家?」轉頭問恩澤。
「這是加裡弗雷德家族在帝都的住宅,身為公爵,本另有封地與莊園。」血族公主就這樣望著自己與自己說話,恩澤身體一陣緊繃,但為了遵從雅蘭的指示,仍是勉強禮貌道,「公爵大人不喜熱鬧,在貴族住址中,這算是偏遠。」
原來真的是公爵。
她不禁望向穿過庭園大道的男子,黑髮黑衣,微微側臉,年輕的不得了。
「加裡弗雷德大人——!」
這一聲喚得菲特渾身一哆嗦,天,如此深情,如此嬌嗲。
一名小個子少女,推開大門,提著裙裾奔下樓梯,撲進男人懷裡。
「大人,拉蜜婭想死您了!」
「嗯。」雅蘭笑著抱起她,讓她雙腳離地,不溫不火地看著,在她唇上印上一吻,「我也想你。」
少女細腰蓬蓬裙,穿著綴著蕾絲邊的蝴蝶結時興粉紅洋裝,細細白白的胳膊環著他的脖子,淺栗色卷卷長髮,嘴唇紅紅的輕輕撅起。
「人家好想大人的說,不夠嘛……」
男人輕笑著捧著她的臉當著傭人和菲特的面吻下去。
菲特呆掉,這、這未免太大膽了吧。旁邊僕人倒是習以為常,打點整理著行李。
兩人最後還吻出聲音來。菲特看不下去,別過頭問恩澤,「這是他的戀人?」
戀人?好遙遠的詞彙,他差點嗆了氣,「不是。」
「額……情人?」情婦什麼的,不好意思說出口。
繼續嗆氣,揉揉太陽穴:「不是。」
等少女從他懷裡抬出頭來,她才發現這名叫拉蜜婭的少女長得真是可愛,大大眼睛,羞澀的小臉頰,小巧的鼻子和腫了的紅唇……腫了的?!
菲特臉紅了,莫名地想到了在邊關牢房裡的遭遇。
下流!
「大人,她是誰?」
拉蜜婭眼睛盯著她臉看。
菲特被她看得不自在,別過頭。
半晌,拉蜜婭說:「她頭髮是白的耶。」
「嗯。」雅蘭讓她雙腳著地,一隻大手還揉著她的腰,「所以帶回來了啊。」
「好醜。」說這句話時拉蜜婭還盯著菲特的臉,然後掃過她的胸,她的腰,皺皺眉,眼睛裡有了刺一樣的東西,「像個老女人。」
此話一出,菲特牙都要咬斷了,差點就沒把大鐵門拆下來砸過去。
「不管她,我們進去,好不好?」雅蘭柔聲說著,咬著她的嘴兒在少女的哼唧中抱著她進了屋。
傭人見怪不怪地收拾著,各忙各的。
銀髮少女站著,先是一動不動,後來,肩膀一顫,哈哈笑了兩聲,一跺腳,庭院大道一邊離她最近的一個白色天使雕塑,啪地,一隻翅膀掉下來了。
恩澤直抽冷氣。
天將暗,恩澤請示後回去了。
女傭是個嚴肅的人,二十歲左右,看起來十分幹練,領著她進屋。屋子不是極致的奢侈,卻也華麗大氣,不做作,家居擺設,裝潢掛飾間也實實在在看得出這屋主身份地位之高。
甚至,比血族的親王宅邸,更加華貴。
「菲特小姐這邊來。」
四周看了看,簡單介紹了一下,房子雖然大,卻就寥寥幾名女傭和一個打理事情的老管家。
「公爵大人吩咐過,從今天起就住這裡,我來帶你去房間。」
她愣了愣,「哈?」
住這裡?
她被帶到一個普通的臥室,一看便知是下人用的房間,女傭拉開衣櫃,拎出了一套女傭的制服,黑色花邊,白色圍裙,置於床上。
「浴室在隔壁,麻煩小姐洗漱完畢後換上衣服,我來給你安排明天的工作。」
菲特一頭霧水。
「歡迎你來這裡做工,菲特小姐。」這時她才對菲特露出了一個出於禮貌的微笑,「公爵大人一般不輕易允許他人在自家做工,希望菲特小姐能喜歡這份工作。」
她整個人蒙了。
「公爵大人說小姐是來當女傭做工的,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口=」
女傭?
她恨不得打三個感歎號上去。
咚咚咚到二樓去找雅蘭,還沒到門前,就已經聽見奇怪的女聲。
「嗯啊……不要了……」
細細簌簌的聲響。
「……別……大人……噢……嗯啊——哦……好舒服……」
貓兒一樣哀求又煽情的女聲,接著又沒聲了,菲特覺得奇怪,貼到門前,不一會兒裡面又傳出細細的吟,有一下沒一下的,嘎吱嘎吱地床搖。
她愣了半天,臉紅了,趕緊離開。
她坐在一樓大廳等著,天都黑了,女傭送來了白瓷碟子裝著的糕點和泡好的紅茶,不知她的身份,公爵又沒說清楚,還是暫且當客人招待的好。
菲特是餓,但她想喝血,看著女傭的脖子一陣出神,又甩甩頭拿蛋糕墊肚子。二樓房間裡的聲音是越來越大,女人那聲音,幾乎可以說是尖叫了,一浪高過一浪的。
她簡直忍無可忍了,這個男人,都多少個小時了!他身體裡有九頭牛麼?!
金絲紋白瓷杯裡的紅茶空了的時,聲音漸漸弱了,最後尾音裊裊消失,喀喇一下,門開了。
男人下面穿著長褲,上身就搭了件襯衣,倚在二樓走廊上,向下看著大廳。菲特抬頭,一臉嫌惡瞪著他,臉微紅。
他反倒是一臉清爽,笑,「你臉紅個什麼。」
「變態!」
這稱呼嚇得旁邊擦花瓶的女傭手一抖,這女的果然來頭不小。
「剛才不是找我麼。」他揉揉眼,懶散的樣子看起來十分迷人。
「誰、誰找你了!」打死她也不會承認她還趴在門前去聽。
「進來。」
這間房的確比一般的房間要貴氣得多,堪比皇宮大殿,不知是不是主臥。七煌雕花鏤空金質寶燈燃著暖暖的香,一室旖旎,粉色的洋裝軟軟地躺在地板和紅絨地毯間,床尾垂著條女性內衣,同樣也是粉紅色,內褲一角露在床底下。
菲特不敢進屋,就硬著頭皮站在門口,房內瀰漫著股曖昧奢靡的味道。拉蜜婭蜷在床間,似乎已暈厥,印著暗花的床單襯著她大半□的粉紅肌膚,顯得無比□。
她別過頭去。
雅蘭大大方方地坐在臥室的大大靠椅上,胸前袒露著,很結實,泛著光澤。
「什麼事?」
「……沒事。」覺得,突然就不想跟這個人說話。
「那你之前趴在門前聽個什麼。」
她猛地瞪他。緩了緩,才道:「我們之前說好了的,你幫我找人,我協助你查喪屍的事情,女傭是怎麼回事……?」
他眉毛一挑,「公主殿下難道想吃白食?」
「……什麼?」
「人我可以幫你找,沒問題,」其實,根本不用他找,想到這裡,雅蘭瞇起了眼,「喪屍的事情,不是一時半會就可以查得出來的,那麼,這段時間,你住哪裡?吃什麼?你的血液供給怎麼辦?」
「……」
「公主殿下,這裡是人類的地盤。」他攤手,「我這裡不歡迎吃白食的人,如果沒有用,還請離開,我想,我沒有義務供你吃穿。」
「你……!」
他嘲諷地笑了,「嬌貴的血族公主殿下,若是有自知之明,就不應該為了男人來人界,你在這裡工作,我供你吃穿——當然,是作為一個主子對下人的提供。」
少女不做聲了,低下頭,雅蘭看見她捏住了裙擺。
「不過,你也可以……」他靠近她,呼吸垂下,指尖繞過她一束柔軟的銀髮,細細把玩。
與拉蜜婭激情前,她坐在他的大腿上,媚著一張臉問他,她美不美。
他說,美。
她又問,比那個白頭髮的老女人美吧?
滿臉嫉妒。
他笑。
視野裡是菲特垂下的臉頰,菱狀小巧漂亮的唇,尖尖又柔白的下巴,長長的睫毛,蝶翼一般,美得若百合花綻放時噴薄而出的香,清新,誘人,沁人心脾。
「你也可以,學她。」他目光指了指床上因□過度而暈眩的拉蜜婭,在她耳邊輕輕又曖昧地呢喃。
她身上的香氣讓他思維停滯半秒。
「做個對我有用的女人……我會給你最好的。」
她身體一顫,推開他,手指和心都是涼的。
她後退著,深深呼吸。
屋裡是靜的,人少,又過於無聲息,格子大天窗外月色清明。
「你說得對。」
她抬起頭,血色的雙瞳,琉璃般的光澤。
「你沒有必要……招待我,從明天起我會在這裡工作,當女傭,我會做的好,你不要……小看我。」
雅蘭倚在門框上,幽綠深邃的眸注視她,注視她紅了的眼眶。
「我唯一條件,是請你,找到他。」她眨著眼睛,吸吸鼻子,轉身,「夜色深了,請好好休息,雅蘭……公爵大人。」
菲特沒有看見他變了的眼神。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2:57
第6章
她真的開始在這裡做活。
她換上女傭裝,聽著房裡女傭的話和吩咐,開始做掃除,打下手。明明是夜行動物,卻硬是扭轉著生物鐘,清晨起床,女傭不知她的身份,卻明白她的笨手笨腳。
大概是哪家遠方沒落貴族的千金迫於生活出來還債吧,她看著銀髮少女小心翼翼又笨拙地從水桶地擰出抹布擦著地板,纖白柔滑的手指浸在污水裡。
每日黃昏晚飯,她喝掉雅蘭作為工錢給她的血袋,就到帝都裡逛著,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店舖裡蛋糕或是烤肉的香氣飄了過來。
人群裡有各種髮色和瞳色,唯獨沒有她心中念過千百回的那種。
吶,你在哪裡呢?
城中鐘樓作響,白鴿嘩啦啦飛過天空,她仰頭,揉揉眼睛。
她突然很想家。
年輕神官約瑟夫推開大門進來時,女傭正在訓斥一個少女。
少女只低著頭,咬著嘴唇,沒有鞠躬也沒有道歉,旁邊一地花瓶碎片。
……新來的女傭?好難得,約瑟夫瞇起眼,下一秒,待他完全看清少女的臉,臉刷地白了,衝到二樓,一腳踹開門。
「雅蘭你他媽給我滾出來!」
和一妖嬈女人纏綿正歡的男人抬起頭,笑出一口白牙:「嗨。」
「嗨你妹啊!」他衝過去把男人從溫柔鄉里拉出來,衣服往他身上一甩,飽含殺氣的眼神幾乎要在他身上射出一排洞來。
……
「你把堂堂血族公主拐回來當女傭,全世界只有你做得出這種事我的公爵大人!」
雅蘭抿了口酒,望著多年以來自己的好友,臉上的不悅好像僅僅是因為對方破壞了他的**好事。
約瑟夫·布蘭頓,天空之神主教堂神聖十二神官之一。
一頭紅色亂髮隨意地紮著,金色眼睛十分有神,身上穿著藍白相間的神聖神官袍,懷裡原本揣著的那本經書此時散落成無數張寫滿經文的紙頁,在空中化為劍狀齊刷刷地指著雅蘭,發著金色的光芒。
神官暴跳如雷。
公爵氣定神閒。
「你他媽知不知道血、族、公、主這四個字在血族心目中位置是怎樣的?!」他只聽雅蘭說收了個血族帶過來,來了興致才看看,銀髮血瞳,不是鬧著玩的。
「知道。」可惜她自己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引起戰爭?!」
「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會惹殺身之禍?!」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喘口氣,垮下肩,「你這樣對她,很過分?」
酒杯中猩紅液體一蕩,雅蘭抬起眼。
「承蒙誇獎。」
他幾乎不與她說話。每天除開處理一些政治方面的事,便是社交,舞會,找女人,那些衣著光鮮的王爵小姐貴族千金,拿著縫花邊的扇子遮住臉,羞答答又熱情地望著他。
「公爵大人您回來了啊!」
「您越發英俊了呢!」
「歐敦思夫人,您真是越來越年輕了呢。」他舉杯,斯文微笑,「馬納小姐,您的美麗讓我吃驚,多日不見,您出落得更加動人了。」
她們在臉紅,笑得炫耀而富有光彩。談論著時興的服裝和帽子,攀比著扇子的花式和唇膏的顏色,妝容精緻,頭髮燙成卷,連指甲都貼上了閃亮晶瑩的花,哪家事情走漏一點風聲,便在她們下午茶中聚在一起的悠閒談資。
他看著她們,不知透過那些臉,望見了誰。
這次帶回來的是遠方貴族的一個小姐,熱情而大膽,蜜色肌膚,身材熱火而曼妙,他很喜歡,夜晚他們回來,她纏著他進了庭院大道。
「您愛我嗎?」
「當然。」
「人家要你親口說。」
「我愛你。」他溫柔地道。
女人軟在他懷裡。
夜裡寂靜,花瓣香氣,想必是美好的夜晚。
一邊的花圃上人影閃動,他望過去。
小小的身影,女傭的服裝,紮起的銀白長髮比那月光清輝更加柔和,卻更加耀眼,拿著長長的掃帚在掃地,窸窸窣窣聲響,很輕,幾乎要消失在夜色中。
「你先進去,」他咬了一口女子的唇,讓傭人帶她進去。
微冷,月光下,花朵綻放,他極快地走過去,站在離她不遠處,注視她。
樹影婆娑,夏日裡最後的蟬鳴聲已經很細了。
這樣的光景。
那明明只是他一時興起的玩笑。
墨綠的瞳中淌著靜謐的暗河。
「菲特。」
少女身形一頓,回眸,血紅的眸若遠古東洋畫卷中的一池紅蓮花,妖嬈綻放,雪膚紅唇,傾國之色。她看了看他,又垂頭,背過去,掃地,有一下沒一下的,誰都看的出那是心不在焉。
他一手拿過她的掃帚,她嘶地抽了口氣,雙手一顫。
他眼神深了,抓過她的手,瑩白如玉的雙手,手掌間不知何時起了一個個水泡,泛著紅,剛才顯然是觸到傷口,弄痛了她。
他突然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只是低頭看著她的手。
「你……鬆手。」她想收回手,手好痛,被他看得更痛。
「你真的是公主?」他抓著她的手,聲音低低的。
傳說中最純正的帝王之血,在血族中,信仰一般的存在。
她是公主,比那些宮廷宴會侯爵千金尊貴千萬倍的血族公主,象牙塔裡最嬌弱的花,現在穿著下人的衣服,未施粉黛,臉上有點髒。低著頭,沒有說話。
「你之前的脾氣到哪去了,嗯?」
男人微卷的黑色髮梢沾染月光,瞳中綠得幽深。
做到這一步,就為了一個男人?
一個多久都沒有見到的,已經快模糊的男人?
她胸口有些起伏,過了許久,才抬起頭,血紅色的眼睛,因為盈滿眼淚而晶瑩剔透,她艱難出聲,第一句便是:「……你有他的消息了嗎?」
每天他抱著女人回來,她看見,她欲言又止。
原來只是問這個麼。
他的表情淡了。瞳孔微微收縮著,手指發力,拽著她回屋,掃帚墜落地面。
「你幹什麼……?」
他沒說話,逕直走過自己帶回來準備享用的女人和女傭,不理她們驚詫的目光。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3:13
第7章
房內只點了一盞燈,暈黃的。
菲特坐在柔軟真皮沙發上環顧四周,這是宅邸最裡面一間的,她從未進來過的房間。分為前後兩間,裡面是臥室,大氣簡約而不失華麗,牆上掛著巨大的畫,是一對夫婦,貴族氣派打扮,男子高大黑色紳士裝,執著手杖,頭髮是金色的,畫中看得出來,容貌端正而英俊。
仔細看了看,才發現他的眼睛是綠色,不是她記憶中的天空湛藍,跟她要找的那個人沒有關係,心裡不知是失落還是什麼。
而畫中女子束腰長裙,黑髮黑瞳,很美的一張臉,坐在椅子上,男人的手搭在她肩上。
這對夫妻是……
她注意到男人手杖上的風隼族徽。
門嘩地打開,她身子一縮,男人上身是一件襯衣,白色絲帶已經鬆開,端著醫藥箱過來。
「畫上的是……」
「我父母。」男人聲音很淡。
沒想到會這麼快回答,她愣了愣,不吭聲了。
雅蘭坐在她旁邊拉過她的手,她心裡一驚,手往回縮,「我、我自己可以……」
「別動。」
用碘酒棉簽消毒,然後上藥。
他動作很熟練,甚至……很輕柔。
神情專注,怎麼可能專注,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專注,是她的幻覺麼?
她呆呆看著他,就在她身邊,垂下的濃密睫毛,英挺鼻樑上一點點高光,藏在白色衣領間的鎖骨,在她手掌間微微動作的手指,骨節分明。
其實不用他親自來的。
他到底在想什麼。
「——嘶。」
她痛得抽了一口氣,眼眶又熱了。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換了藥,「這裡水泡要挑開,已經感染了,你忍一下。」
說著就取了針放在蠟燭上燒,看得她心驚膽戰。
「你有多喜歡他?」
「誒?」她怔了一下,尚未回神,他一針下去,眼淚又出來了,整個身體在顫。
「疼?」
她咬著嘴唇點頭。
他迅速放了膿水,再上藥,拿紗布抱紮好,這玩意兒他有段日子沒碰過了,手觸上時,聽見了轟隆的馬蹄與交錯的兵器聲。
橫屍遍野,那時多少次只有自己站在荒野上,提著敵人的頭顱望著天空。
「怕疼為什麼還要待在人界。」
她明白他的意思,望著他為自己纏好紗布,「……想見到他。」
「僅僅見到就可以了麼。」
她低下頭。
他吩咐女傭幫她洗澡,女傭略略吃驚,仍是應了,洗澡後換上乾淨漂亮的睡衣,帶她去了一個新房間,明顯是招待貴賓用的。
她有些不明白,怎麼突然間什麼都變了。呆呆看著自己包紮紗布的傷口,是因為這個嗎?
那一晚她睡得很熟,時差的顛倒,白日裡陽光早已抽乾她夜之一族的力氣,厚而華麗的紅絨金絲窗簾把一切喧囂光明隔在外面。
「公爵大人,您不要我了嗎?」帶回來的妖媚女子用委屈又性感的聲音說道,他笑,吻她的唇,手掌逗弄她的身體,對方**的呻吟間發現已經提不起興致。難得聽了恩澤的話開始處理政治和軍事方面的文件。
夜長,入秋微寒。
腦海裡忽地就晃過誰的臉,怕疼又愛哭,死要面子的倔強,腦袋一根線,對另一個人的思念,無法理解的執著,高貴身份傾城容貌卻不自知。
第二天下午才推了她房間的門。光陰漫長。
房間是空的。
「菲特小姐今兒上午就辭職離開了。」管事的女傭恭謹說道,見年輕公爵面無表情,又小心翼翼補充,「非常抱歉公爵大人,我應該攔住她……」
他笑起來,「沒事。」
其實此刻菲特公主殿下正在後悔。
原來找工作這麼難這麼難這麼難。
她把從家裡帶來的耳環當了當盤纏,把頭髮包起來塞進帽子裡,四下找工作,那些店面不是招男工就是要居民證明,這種東西她怎麼可能有。
最後拿「從外地逃難過來打工」為借口,聽人介紹找到了黑中介,被迫付了一筆不小的錢。地下夜總會老闆一看她髒兮兮的臉,也認不清五官,手一揮讓她洗盤子,她手正起泡,太陽大大削弱了她的恢復能力,手一觸到那些化學試劑調出來的洗滌液直愣愣地疼,一哆嗦一打碟子就摔下去了。
人性什麼的黑店裡根本就木有,一巴掌下來,她條件反射地去閃,最後一招把對方撂倒了。恢復能力弱了,力氣還是有。
於是慘遭其手下追殺,追了一整條街。
第二份工作是在酒店,做清潔掃廁所,她在廁所裡刷滿了清潔液卻忘了用水沖,導致一大客戶——貌似是個男爵夫人,穿著紫色緊身裙抱著條小狗,頭上是頂紫色羽毛的帽子,那身子像一打打橡皮墊落上去的,三個菲特都抱不住她的腰,一腳踏進去噌地一滑,砰地一聲巨響,狗在她身下淒厲慘叫,然後口吐白沫命歸西天。
第三份工作是裁縫店打下手,她打瞌睡時蠟燭油燒穿了顧客定下的裙子。
第四份工作是在工地,這是她幹得最久的一份工作,不介意自己性別,穿著男裝扛石頭裝沙袋,住帳篷,工錢按天結算,多做幾人的活還留著餘力到黑市買人工血袋討價還價。力氣讓當地工頭驚為天人,後來一觀察是個女的,太陽下汗一出胸啊腰啊屁股啊什麼的都山巒般顯出來了,那曲線比男人們所見到的所有異性都要完美,還勾魂。於是乎一個月黑風高之夜男人們蠢蠢欲動摸向她睡處,第二天一大早,居民們揉揉眼望見工地建築塔頂最高處拿繩子捆著掛著一個個人,還是一個個男人,還是一個個鼻青臉腫的男人。
最後落定的卻是在一家名為「夜鶯」的高檔女性服裝店,店門的牌子便是一隻鏤空雕刻的金屬夜鶯圖樣,看起來唯美而玲瓏,菲特在裡面做一些要力氣,又得女人來的活。店不大,裝潢精緻,在貴族商業街中頗有名氣,服裝不管款式還是花色又是當今最潮流最頂級,是許多貴婦千金聚集之地。
店主是個極其年輕的東方女人,看起來二十四五的模樣,叫赫蓮,一頭海藻一般漆黑的長卷髮,黑色的眸子黑曜石一樣,深深地,彷彿可以把人吸進去,模樣在她眼裡是不俗的,妝容細緻不花哨,眼睛細長地瞇著,骨子裡一種說不出的味兒。
那天早上菲特拍拍手從工地裡走出來時,赫蓮就坐在大街對面的長椅上,抽著煙,看她,看她的臉,看她的身,上上下下打量著。
「你叫什麼?」她悠悠吐出一口煙,夾著煙的手指挪到一旁輕輕抖著煙灰。
菲特遲疑著,女人一笑,起了身。
「你這麼個尤物,遲早會吃虧的。」她淡淡道,「要不要到我那裡去做事?」
事就這麼乾脆利落地定下來了。
菲特每天的傍晚休息時間都在街上轉悠,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帝都有那麼好看嗎?」有一次赫蓮調笑她,「天天看。」
「我……找人。」她不知如何拒絕別人的問話。
「親人?」
她搖搖頭,赫蓮笑,「那肯定就是男人了。」說完菲特就臉紅了,頭低下去,腦海裡全是男孩溫柔的金色容顏。
「什麼模樣的男人?」
她想了想,「金髮,眼睛是藍的,很漂亮。」
她一直不敢跟別人說,生怕會出什麼事,因為自己的身份而牽連到那個人,現在自己的女老闆卻這麼問了,下意識就說了出來。
赫蓮注視她,支著下巴,瞇起了眼。
社交迎來旺季,城市裡越加繁榮喧鬧,張燈結綵的,店裡的顧客多了起來。
「這件太漂亮了!你說我配什麼扇子好?……啊,還有唇膏,老闆,過來推薦一下!」
「這件我要了!」
「等一下,這件是我先看中的!」
「老闆,這個牌子的新款報紙都登了,到貨了嗎?」
「看,我就穿這件出席後天的舞會怎樣?」
「腰那邊我不滿意,老闆修一下吧?」
嘰嘰喳喳,生意興隆,財源滾滾來。
千金小姐們聚在店裡,熱烈著討論著服裝和打扮,互相攀比炫耀自己的身材,華麗的衣著,翩躚的裙擺,如同一群花蝴蝶。女老闆嫻熟而淡定地在她們間周旋,柔韌有餘。
菲特在一邊飛快清貨,連她都感覺到最近的顧客格外熱情興奮,貴族那邊訂單好像也來了不少。
「因為舞會快開始了。」赫蓮解釋著,「一年兩次的皇家宮廷宴會,遠近貴族,社交名媛都會來參加……女人嘛,總希望自己是璀璨的焦點,而且,他也要回來了。」
「他?」
「為了迎接,像過節一樣,帝都人是不會放過任何可以拿來慶祝的日子的。」說著從一打訂單中抽出一張,「拿這個去聯繫一下運貨商,跑一趟,可以吧?」
菲特點頭,接過單子。
今天街上的人格外多,從城門口直通向皇宮的大街熙熙攘攘的,奇怪的是,全部擠在大道兩旁,路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國王軍守著攔著,她穿著布裙,銀白的頭髮包在帽子裡,費力擠著人群到了運貨公司,把信件和訂單交代後回去。
此時大街上已經沸騰了。
人群在歡呼。
視線遠處城門打開,軍隊齊步走了過來,不同於其他軍隊,他們的制服藍白相間,更加講究而大氣,白色手套,軍帽,制服胸前和臂袖上都印有銀色神聖十字徽章,一朵朵薔薇花纏繞著十字架綻放。
「皇家騎士團!」
旁邊的人在歡呼,爭先恐後向前擠著。菲特莫名被擠到最前方,緊接著,旁邊傳來女人的一陣陣尖叫,更加騷動。
「埃利奧特殿下!」
「埃利奧特王子殿下您回來了!」
「歡迎王子殿下回來!」
那一天,是不是天空之神在祝福,太陽格外好。
金色的陽光,恩惠萬物,普照大地。
藍天,白鴿,噴泉,王宮。
她一直以來並不討厭太陽,陽光綴滿她的睫毛,抽乾她的力氣,太刺眼,她用手遮著抬頭,望見了士兵護送著的,擁簇著的,白馬上的男人。
她在熙熙嚷嚷的人群中,洶湧尖叫歡呼聲中,看到了他。
用寶石和絲帶裝飾著的雄峻白馬,其上的男人星眉劍目,金髮燦爛耀眼,一身華貴紅色軍服,黃金徽章閃閃發光。他的眼睛是湛藍的,海洋般無垠。容貌因他的笑容而越發俊美,天神一般。
她看見他身上那奪目的光芒。他向群眾們揮手致意。
所有聲音與顏色從她身邊褪去。
人群消失了,騎士團消失了,綵帶與禮花消失了,她只看到了他,記憶中的模樣,曾經的靦腆溫柔,如今的英氣勃發。
她呆呆站著,胸腔一片翻騰,消失了所有力氣。
「天啊真的是王子殿下!」
「太帥了啊!」
身後少女驀地尖叫,她被一推,擠在人群後。
他正從她面前經過。
他的笑容與目光掃過人群,在她臉上,是不是有停留十分之一秒,她不知道。
可已幾乎要生生落淚,她想張口,喚他的名字,只不過所有的情緒都塞滿口腔。
隊列中同樣也騎著馬的另一個強壯男人隨在金髮王子身後,他穿著銀白鎧甲,茶色的發與眼眸,五官堅毅剛勁,頭髮精悍的短。
軍隊在繼續,一點點遠去。
她在人群中,默默站著,站了很久,回過神時已經黃昏。人們漸漸散去,她拉住一個人,聲音虛弱,「剛才那是……」
「哎呀,你不是帝都人吧,是說埃利奧特詹姆王子殿下吧,已經回宮了哦,他這次帶著皇家騎士團出征兩個月,平定了南方的叛亂,並且和部下一起查看控制了當地的瘟疫呢,非常厲害不是嗎?他可是咱們帝都少女的夢中情人呢。」那人顯然非常興奮,「說起瘟疫你應該知道吧,就是那個據說能把人變成吸血鬼亂咬人的那種病啊……」
她什麼都聽不見了。
城市裡,千家萬戶,因夜色的降臨,而燃了一盞盞燈,星光閃爍。
天黑了。
男人有著微卷的黑髮和幽綠的瞳孔。
他眉眼間總是輕佻。
——僅僅見到就可以了麼。
那個時候,他問她。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3:24
第8章
那一年血族內亂,母親去世。
那個溫柔而美麗的母親,在她眼前化為一地白砂。
根本不知道自己來到了什麼地方,裙子和臉都是髒兮兮的。穿過森林,視線豁然開朗,山丘和田野,零星的房屋,以及遠處清晨霧中的龐大城市。僅僅遠觀便可知它的繁榮與大氣。
陌生的地方,顯而易見是迷路了。
清晨的霧漸漸退去,陽光盛了,她好難受,躲在這附近最大的一株榕樹下,不知道該怎麼辦。
「哎呀……」稚氣男孩的聲音,驀地響起,「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哭啊?」
她嚇了一跳,拚命往樹蔭裡縮,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後,樹邊露出一個小腦袋,金色的軟軟卷髮,大大的湛藍眼睛,腦袋的主人也驚奇地望著她。
……
麵包白白軟軟,她餓得慌,一口氣吃了三個。
其實現在最能解決問題的食物是血,很明顯,牙都沒長齊的自己是不可能自給自足的。
「好點了嗎?」小男孩坐在她旁邊,叉著腿,身上是潔白的襯衣和藍色的背帶褲,很像是哪家人戶裡的無憂無慮的普通小孩。
她想了想,才點點頭。
「那個,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腦海裡掠過母親死去的畫面,族人之間的殺戮,鼻子一酸,眼淚又出來了。
「哎哎你別哭啊!」男孩馬上慌了,手忙腳亂給她擦眼淚,「對不起啦,你是迷路了吧,告訴我家在哪裡我可以送你回去啊!」
她還是一句話不說,男孩脾氣很好,一點一點哄,說著趣事和笑話,最後一個笑點實在太高,她撲哧一下含著眼淚就笑了出來,男孩呆了呆,別過頭去,抓了抓頭髮,「你笑起來真好看。」說完臉紅了紅,「你叫什麼名字?」
看來遇到美女腦袋就充漿糊想著去搭訕這種定律在任何年齡層段的雄性生物上都是有效的。
「我叫詹姆,」小男孩嘻嘻笑著,陽光下他的金髮過於耀眼,就像一個地上的小太陽,隨時隨地會把她燒傷一樣。
媽媽說過,不要和人類做朋友。
因為會受傷。
她看著他的笑容,小聲回答:「菲特。」
可她忘了。
黃昏,「夜鶯」服裝店內。
玫瑰在手中靜靜盛開著。
「晚飯前後是客流量高峰期,東西都準備好了嗎?」赫蓮在一旁掛著衣服,菲特聽了,又把東西檢查了一遍,點點頭,手中還是拽著玫瑰。
隨著年齡的增長,血族會本能地學會控制自己的戾氣,人界的花,再也不會在她手中凋謝。
「宣傳單正反面放錯了,門口的垃圾還沒有倒,擺在一旁的布匹攤還差玫瑰紅和釉茜色,燈光又調暗了,還有,我要你送過來的捲尺呢?」無論做多少遍還是會出差錯,今天她到底是怎麼了,赫蓮歎口氣,「給你兩分鐘做好,不然扣你工資。」
菲特連連忙忙起身,太急太慌匡噹一聲帶倒了旁邊的精緻裝飾薔薇燭台。她一怔忙去扶,又撞倒了一整排衣架。
赫蓮揉揉太陽穴。
晚餐前後的確是最熱鬧的。
「菲特,把那邊的蝴蝶帽子拿過來,紅色鑽石的那個……」說了一半,赫蓮望過去,沒吭聲了,卻是瞭然於心的表情。把手上的客人打發掉下好訂單,走過去。
少女的頭髮包在頭巾裡,背著人流和光線,站在衣架前呆呆的,一動不動。
赫蓮喚了一聲,對方不知在想什麼,沒有反應,她挑了挑眉正想再出聲,門口穿來異樣的騷動。
「啊呀,這不是……」
「沒想到公爵大人也會來這種小店呀,是為幾日後的宮廷舞會做準備麼?」
「雅蘭公爵專門的裁縫是不是最近不合您的意呀?」
「公爵大人這次會帶女伴嗎?」
男人一身黑衣,墨綠的瞳,摘下高帽向諸位女士溫柔而優美地一行禮,然後在眾人目光下徑直走向房內。
「菲特。」
少女肩膀一動,待男人又輕輕喚了一聲,才隱約回過頭。漂亮的一張小臉似乎瘦了些,銀色的髮絲從頭巾內漏下幾撮軟軟地貼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少女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彷彿是沒有認出他似的。
啊啊,這應該算是,看到那個男人了吧。
雅蘭在心裡笑起來,眾目睽睽之下走過去抱住她。
「總算找到你了,你還在生我的氣麼?」
他的眼神無比溫柔,他的聲音無比動聽。
菲特一個哆嗦,算是回到現實中了,左右一看那些貴婦少女們都齊刷刷看著她,不明所以地皺皺眉,「你怎麼來了?」
「小寶貝,原諒我好不好?」說著就把她抱起來,他坐在椅子上,她坐在他身上。
眾女人大驚,手中扇子啪啦啪啦掉下好多把。
菲特生抽一口涼氣,餘光瞟瞟僵硬了的一行客人,小聲驚詫道:「你這是在演哪出……?」
「親愛的,別再離開我了。」雅蘭面帶受傷,手指捋著她的發,在她額上印下一吻,用一種深情而內斂,卻又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得到的口吻說,聽得她滿臉黑線,「我知道是我太用力了,晚上要你不舒服,可我忍不住,親愛的,你太美了……」這話說的她雞皮疙瘩掉一地再抖三抖,半晌又明白了話中含義,滿臉通紅,掙扎著想罵人,被他一個法式長吻堵住了。
眾人一併滿臉通紅。
她舌頭被他吮得麻了全身,最後還吻出了聲音,吮吸的水聲,她自己細細的吟。
眾人臉紅得滴血,一個婦人抬手遮住了自己女兒的眼睛。
事後她喘息,憤怒地瞪著他揚起拳頭就要打,他在她耳邊喃喃,「想見到王子就聽我的。」
她一呆,雅蘭就趁著這一呆抱著她站起來,走到赫蓮面前微微頷首,「一直托小姐您照顧了,非常感謝。」
赫蓮顯示盯著他,表情複雜,後又莞爾一笑,「榮幸之至。」
於是乎,傳說中的萬人迷雅蘭公爵大人化身為情種,抱著心愛的女子上了車,回了他們的愛巢——些許時日以後,那些酒吧聊八卦的人如是說道。
上了車,公爵大人頭輕鬆一撇,躲過血族小怪獸的流星拳,身後車牆破了一個大洞,風呼呼溜進來。
再氣定神閒閃過飛毛腿,卡嘰一聲,車後輪裂了一條縫。
「你說你到底什麼意思?!那麼大庭廣眾的……」說到這裡臉還是紅了一下,「下流!」
雅蘭微笑,繼續入戲,「親愛的,你原來不僅僅滿足於吻啊,那麼下回我們在她們面前直接就……」
「你這……人渣!」想了半天才搜索到了個罵人的詞彙,流星拳第二彈卻是毫不猶豫水到渠成地砸過來。
於是乎半路上馬車崩壞,於是只能又招一輛。
「女人的舌頭可是很厲害的……你怎麼臉又紅了,我可說是正經的,明天這事便會傳遍帝都。」
「那、那又如何?」說實話她一點都不想和他扯上關係。
「你會很出名。」
「你這是變相誇自己吧……」
雅蘭看了看她,忽然道,「你挺有精神的。」
菲特怔了一下,低下頭沒做聲。到了宅邸,倆人下車,她站在恢弘庭院的門口,身邊的男人英氣不凡,若天空星辰般璀璨。
「大騙子。」
「嗯。」
「你一開始就知道他是王子……」
「他一直都是王子。」
她瞪了他一眼,緩了一下,才低聲道,「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你明明什麼都知道了,還戲弄我,我就像個傻瓜,被你耍的團團轉,你怎麼能這樣?你不知道一個人來到一個不歡迎自己的世界是什麼感覺……是,我在這裡除了你誰都不熟,誰都不能依靠……你若覺得我麻煩,不想理我就不要理了,就當你沒見過我,我不會勞煩公爵大人您任何,但是你不能這樣……不能這樣欺負我。」
雅蘭低頭笑著看著她,沒說話。
「你知不知道,你那樣做,讓我覺得你很討厭……真的很討厭……」
她說到這裡忽然覺得有小小的委屈,眼眶有點紅,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站在庭院門口,現在該何去何從她都不知道。
她從沒見過這麼討厭的男人。
雅蘭忽然伸手揉揉她銀白的頭髮。
「這個算我的錯,我道歉。」
她睫毛眨了一下。
「現在你還想見他的不是麼?」
只見一面就滿足什麼的,完全是騙人,人的慾望無止境,見了面,若是喜歡,必是想在一起的。
「……這跟你沒關係。」
「你覺得憑你自己能見到大陸裡的堂堂王子殿下?」
「……」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覺,他的眸子在夜中幽綠若夜明珠,有些亮。
「從明天起,你便是我的未婚妻。」
他一字一頓低頭注視她說道,「而你喜歡的那位王子殿下,會從我手中搶過你。」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4:05
第9章
雅蘭把他的計劃說的很簡單。
她配合做他的未婚妻,經過今夜,包括貴族和皇室都會知道公爵雅蘭有名頗為喜愛的女子,他會對外宣稱是他的青梅竹馬,父母是當地顯赫貴族,一直遠居山林,因瘟疫爆發父母雙亡,她好不容易活了下來,但一頭長髮變得銀白。
只要她配合,必能有資格作為雅蘭的女伴參加宮廷舞會見到王子,也必能使自己的事情在之前傳通過八卦緋聞婦女的言論到王子那裡去,引起他的注意。
「我只負責創造機會,能否吸引王子便是你自己的問題了。」
說完這話他看她一臉緊張,在心裡笑。
這麼美的女人,誰見了不想據為己有。
從第二天起,他帶著她去參加上流社會的社交活動。
——歌劇院。
「啊……這位便是您的未婚妻,」貴族夫人扇子掩唇驚呼,「她的頭髮……」
「是。」雅蘭垂下眼,一臉黯然,「在上個月那場瘟疫中她的父母……我找到她時,她的頭髮已經……」說著,摟過穿著高級洋裝的銀髮少女的肩膀,在她腮邊落下柔柔一吻,「她能活著,還在我身邊,已是天空之神對我的賜福。」
夫人些許動容,「這真是……不過,公爵大人的未婚妻可真是位美人啊,連我都被迷住了。」
——餐廳。
「即便她容貌全毀,我也一樣愛她,何況只是銀髮。」
眾人唏噓。
雅蘭繼續深情狀,「況且,她銀髮宛若女神,一定是神明對我們的祝福。」說著拉出她一縷發吻上。
眾人驚歎。
——小型舞會。
菲特坐在一旁被邀舞,被雅蘭截了下來。
「抱歉,她下午太累了。」雅蘭禮貌朝男伴微笑,眼神曖昧,「下次我會節制一點。」
——……
若干天後的效果是,雅蘭在女性中的聲望飆了無數個百分點,甚至超過埃利奧特王子殿下甚多。
由此可見:一、女人都愛深情的男人,特別是對其他女人花心偏對一個女人深情的男人,不管是不是對自己;二、雅蘭幹啥事都可以往自己臉上貼金。
菲特倒是對此很不滿。
「我的頭髮真的那麼難看那麼病態麼?」甚至成為了他炫耀對自己愛意的一種烘托,知道是假的心裡還是不舒服。
現在她已經名正言順地住進了公爵別墅,錦衣玉食地成為了公爵未來的夫人。
「親愛的真是言重了,只是罕見而已。」雅蘭一邊以優雅的姿勢切著牛排一邊含笑望著她,望著她琉璃般血紅色的眸和白金月光的長髮。
離宮廷舞會尚有半個月,菲特被迫接受了密集的禮儀訓練,這讓她很不爽,堂堂血族公主,竟然還要在人界接受禮儀訓練表現得像一個小地方的貴族,開玩笑。
「如果親愛的你在舞會上表現得像個猛男我會很困擾的~」
她一拳砸了過去。
意識到公主與貴族少女之間的差別時間很快的事。
比如,公主是眾星捧月地獨居深宮亦或是一人遊玩,身後跟著騎士,而貴族女人是聚在一起的——一起下午茶,聊天,看歌劇,舞會,購物,甚至攀比。
「在貴族中,一旦被孤立會是很麻煩的。」
作為貴族,要跟得上潮流,要跟得上話題,也要跟得上八卦。
身為公爵夫人,必是有些高階貴族女子接近的,每天下午是要聚在一起品茶遊玩的,一來二去,漸漸就熟了。
「公爵大人平常都做些什麼啊?」
「聽說是青梅竹馬,公爵小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最初見面時她們就非常熱衷於套八卦,雅蘭的八卦,特別是她和雅蘭之間的事情,眼睛閃閃發光,她硬著頭皮糊弄過去,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他的性格實在是太惡劣了。」
對方先是一驚,然後非常有默契地,又羨慕又曖昧地笑了。
「壞啊……看起來,雅蘭大人的床上功夫是非常厲害呢。」
「雖然早有聽說……你們一般一次是多長時間啊?」
她真的是不明白她們在說些什麼。
幾次下來就轉移到別的方面去了。
「哎呀我跟你說上次我見到的那個限量版面霜,純玫瑰精油提煉的,聽說還是教堂旗下的藥妝品牌,馬納夫人就下血本買了,哎呀哎呀真的是血本呢~聽府裡的下人說啊,倆人還吵了一架呢!」伯爵夫人搖了搖扇子說道,另倆位花枝招展的立即睜大眼,「有這種事?就那面霜……」
夫人報了一個數字,把兩個人都呆掉了。
菲特也愣了一下,在人界呆這麼久也是知道的,這數額,都可以買棟別墅了,還是繁華地區的大別墅。
「不過那玫瑰霜抹上去……上次我見了馬納夫人,真的是光彩照人啊,真想要啊……」
「要是有那麼一套……」另一個也沉浸幻想中了。
就算在亭子裡,下午陽光她還是不適應,穿著白色蕾絲的裙子,挑了塊果醬提子曲奇吃了。
晚上禮儀課後經過一個房間,隱約聽見了女人的呻吟,菲特停了一下,看看門,又走了,抬頭就撞見了女傭,她笑了笑就繞了過去。
晚上洗澡在浴室,無意間看見自己護膚品上印著金邊的玫瑰花紋,拿來看看,這是她住進來時浴室裡本來就有的,嶄新的一整套,她根本沒有去在意,現在細細看了,讀出字母拼成單詞,心底還是震了一下,就是今天下午那伯爵夫人說的那個。
她放下了瓶瓶罐罐護膚品,心想這男人還真是有錢到渣啊,難怪那麼多女人喜歡。
第二天就立竿見影了。
下午茶,那幾位看她的眼神真的是古怪,像是笑,像是好奇,像是得意,像是……幸災樂禍。
「菲特小姐,聽說你和雅蘭大人是分房睡的呀?」小姐甲。
「……誒?」
「這麼親密的人怎麼會分房睡呢?」小姐乙。
「……誒?」
「我聽說了哦,其實雅蘭大人雖沒那麼張揚了,但還是天天帶女人回來了吧?」小姐丙。
「……誒?」
「聽說菲特小姐還經過他們睡過的房間,聽見聲音,還對女傭笑了笑,笑的那叫一個哀傷啊……」小姐丁。
「……誒?」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什麼時候她笑得哀傷了?
當天晚上吃飯,雅蘭回來,當著女傭們的面把她抱起來,舔淨她嘴角的果汁液。菲特想推開他,被他雙臂禁錮住。
「我們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他憐惜說道,「菲特,我不想再與你分房睡了。」
女傭眼神一閃,做完戲,雅蘭抱著她進了房間。
是那間有著公爵夫妻畫像的房間,應該是他自己真正的房間。沒見他在這間房與其他女人睡過。
「從今天起你跟我睡一個房。」
她瞪過來,臉一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想都別想,你這衣冠禽獸!」
罵人的詞彙還真是多了些,雅蘭聳聳肩,「今天你也聽見了。如果想得到埃利奧特,最好現在與我表現得恩愛些。」
「這倆者之間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男人都喜歡挑戰與征服,把一個女人從一個男人身邊奪走是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尤其是,當女人很愛這個男人時,尤其是,當這個男人也非常有吸引力時。
雅蘭在心中笑笑。
「被傳那種事還不是你亂找女人!」想起昨天的事,心裡有些不爽,想起那些小姐們看自己的眼神,更不爽。知道明明是假的,可是還是不爽,「而且,不要說我『得到』……我沒有,這聽的就好像……」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只不過,覺得能接近他已經是很好,能看著他笑,能聽見他說話,已經很好。
可事情已經這樣了,莫名其妙的。
「你以後……不許再找女人。」
「好。」
她怔了一下,抬頭,房間的光是金色的,夜色深,面前的男人黑髮綠眸,線條漂亮。
「……我是說真的,你不要敷衍我。」
男人依舊是安靜地笑,眼眸幽深,「真的。」
後來很久他都沒有再帶女人來回來,當然這是後話。
那天晚上她準備睡在房間外格的書房沙發,喝了血袋拿了毯子就窩了進去,長時間人界生活,時差顛倒還是調過來了。
睡得朦朦朧朧時感覺自己被抱起來,那個懷抱太暖了,是人類男子的溫度,頭枕得太近,她聞到了他的氣息,以及一種無法言說的香甜味。
雅蘭把她抱進房間,正準備放上床,懷裡的人而卻動了動,探出了身。
眸子還是大半合著,雙手卻環上他的脖子,他餘光看見她指甲漸漸鮮紅。少女的臉夠了上來,緩慢地在他側臉和脖子上游弋著,他沒有動,她呼出的氣有軟軟的香,噴在他脖子上。
菲特那張美麗的臉,擱在他肩膀上,然後,以一種極其緩慢而妖嬈的姿態,舔上他覆蓋在頸動脈血管上的肌膚。
舌頭來回舔著,與其說是女子對男子的吻,不如說是猛獸對獵物下口間的潤滑。他感覺到她的獠牙輕輕劃過他的肌膚。
雅蘭略略側過頭,夜色靜謐,落地窗外月光澄明,她的長髮從他臂膀下垂落,綴滿星光。
她下口前,他閉上眼。
作者: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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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6 08:04:27
第10章
菲特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起來發現身處是雅蘭房間那張的軟軟大床而不是沙發時,臉色瞬間難看了,趕緊檢查自己身上,還好還好,一切都在,一切都正常。
床頭櫃上擺著一杯血,精緻高腳杯裝著的,她聞到了香味,喝了精氣神好了許多。
女傭來服侍她洗漱,下午又是禮儀培訓,晚上是管家安排好了的歌劇院行程,直到那個時候她才見到了雅蘭,穿著黑色雙排扣的大衣,裡面是白色金邊襯衣,黑色高帽,白手套,手杖上和胸前都有加裡弗雷德家族的族徽。
他取帽向她行禮,英俊的不得了。
歌劇院華美而壯觀,進出的都是上流社會紳士貴婦,而在這人群之中,雅蘭亦是耀眼。她穿著紫色洋裝,踩著薔薇花高跟鞋被他優雅扶下車時,旁人紛紛側目。
他望著她微笑,彷彿望進她心裡去。
那個時候菲特心裡忽然湧出了什麼,太飄渺,她抓不住。
歌劇講的是一個血族王子與一個平凡人類少女的愛情悲劇,最後少女被當做魔女被城市裡的居民活活燒死,而血族王子恨從悲來,殺光了整個城裡的人,崩潰中被皇家騎士團捕獲,永遠被關在教堂底下的牢籠中。
歌聲淒愴而美麗,演員也演得非常好,演到後期許多小姐都用手絹輕輕抹眼睛。雅蘭看看身旁的少女,果然還是個小女孩,眼眶也是紅的。
從歌劇院出來時天下了濛濛雨,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襯托了氛圍,一直到回家,她都低著頭沒有做聲,末了,他揉揉她的頭髮,「只是歌劇。」
她含糊地嗯了一聲,天冷,從外面回來衣服都潮濕了,雅蘭讓女傭端來了餅乾和熱奶茶,坐在她旁邊,哄著她吃了,然後一頭仰在沙發靠裡,「別亂想。」古往今來,異族之戀,多少悲劇,不是不知道。
晚上依舊是睡覺問題,床足夠大,被子足夠大,一人睡一邊沒有問題。
「你要是敢碰我一根指頭我就……」她裡三層外三層地把自己裹好,對他呲牙咧嘴。雅蘭就披了一件睡衣勾魂奪魄地笑,「你就怎麼?」
該怎麼她還真的想不出來,一時哽住。
公爵不好當,她睡時他還在書房裡忙公務,回房時就看見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銀色長髮披散開,少女那一條白嫩嫩光滑細長的腿從被子裡露出來橫在他面前,睡裙掀到大腿上方。
他站著看了她一會兒就走過去把被子掖好,眼神深了許多。
根本就不是碰不碰手指頭的問題了,男女共處一張床本就是個錯誤。
後來雅蘭真的沒帶女人回來了,菲特在心裡暗暗吃驚,當時她也是隨便說的。那些千金小姐對她的態度又回來了。
當著其他人的面總是表現出親暱的樣子,這種事情一想起是虛假的,她很不習慣。
有天晚上睡覺還是提了出來。
「你能不能……不要……那個?」
「哪個?」
「就是……」她臉紅了一下,「在別人面前,不要對我動手動腳。」做戲不用做到那一步的。
「動嘴可以麼?」雅蘭微笑,她一個花瓶甩了過去。
「你當然覺得無所謂了……」他上過那麼多女人,「可我不一樣……」被吃了那麼多豆腐。
這姑娘,心思短純的,這個時候才想起來,被家裡養的太好沒一點防狼常識。
他看了看她,然後說:「好。」
舞會如期而至。
夜裡,華美而恢弘的皇宮燈火通明,遠而看去像是披上了一件綴滿了閃閃發光的鑽石的細紗,朦朦朧朧又耀眼奪目,優美壯麗的音樂聲隱隱傳來。天邊月亮渾圓,與燈火交相輝映地降星星點點的餘光投射在環繞在皇宮周邊波光粼粼的大湖上,浮光攢動。
宮內大堂金碧輝煌,佈滿神聖絢麗皇族圖畫浮雕的高高的房頂上依次吊著龐大雕刻精美的層層吊燈,牆壁上是落地排開的巨大鏤空暗花紋的琉璃花窗。歌舞昇平,舞場內在金色雲紋的光潔大理石地板上,貴族男女穿著華服踩著舞步優美旋轉著,兩側大長桌上鋪著雪白滾金絲花紋的桌布,上面擺滿了各色精美巧奪天工宛如藝術品般的菜餚,在金色燈光下泛著可口誘人的光。
一名名身穿考究宮服的男服侍員一手高端著盤子在外側穿梭,細細談笑聲,金屬器具和酒杯碰撞聲,優雅音樂聲,與這盛大的場面一道交織成皇族裡的宮廷宴會。
「緊張麼?」
雅蘭一身貴族青年慣有的黑色禮服裝扮,只不過從那得體大氣的剪裁、燙金的邊角和滾金絲的袖口透露出它的華麗與不菲。
「這、這有什麼好緊張的?我、我可是公主好吧?」
只不過,馬上可以見到他了。
少女一頭長髮柔順地披下來,只有少許挽了一個花苞別上綴滿鴿血紅寶石的蓮花形髮簪,一身潔白釘珍珠綴鑽的大裙擺洋裝襯得肌膚愈加難以置信的透明雪白,同時顯出了她纖細的腰肢和完美的胸型,裙下只有盛開白薔薇花的小高跟鞋尖隨著走動若隱若現嬌俏又可愛,配上設計華美的一套鑽石項鏈耳環,那張略施粉黛的容顏愈加傾城絕色。
被迫挽著男人的手進場進去就感覺到無數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許多貴族青年和貴婦甚至停止了交談望向自己,目光裡的東西讓她皮膚上起了一個個小疙瘩。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的,驚艷全場。
感覺到打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收緊,他驀地俯側過頭,唇輕輕印上她的鬢角,然後不留痕跡收回帶著少女慢慢走進場內,走向那些貴族們開始禮貌性質的寒暄和問候。
那一個瞬間菲特就愣了,鬢角那裡溫溫熱熱的,有什麼柔軟地化開似的。
而那佔有性質的一吻,也被其他人看在眼裡。
雅蘭分明地看清了那些人眼裡滿滿的驚艷和嫉妒,擺著幾乎是公爵職業化的加裡弗雷德氏完美微笑,應對著聊天對像裡的各種高或者淺話題,旁邊的人兒只是所在身後象徵性笑笑點點頭而已。
再怎麼低調也掩蓋不了少女週身聚攏過來的目光,走到場中時幾乎所有人都在看她。
「話說回來,這位就是傳聞中未來的公爵夫人呢。」
年過四十的伯爵攜著自己的夫人感歎道,「果真是美人呢。」
他這一說旁邊的人附和著,「是啊,公爵夫人如此美貌宛如天使一般,哪怕整個帝都都找不到這般美麗的小姐了。」
「哎呀,這話說的,別忘了咱們公主呢,公主殿下可是被稱為『克萊什之瑰寶』啊!」
「是啊……可是公主殿下今日不在宮內,不然一睹芳容也是好的。」
黑髮青年接話,「伯爵大人哪裡的話,我可是還記得的伯爵夫人當年光彩照人的美麗令多少青年嚮往啊,即便是如今也是美麗依舊,這般溫婉嫻靜的氣質小姑娘可是學不來的,況且公主殿下的美麗是帝都的啟明星,任何人無法與之比擬。」
菲特看著那旁邊酒紅色晚禮服的婦人聽著英俊年輕人的話從一臉陰沉到一臉陽光,著實無言。
雅蘭又和他們談論了什麼,太難,她聽不懂,四處掃望著大氣華麗的宮殿和人群,舒緩的奏樂,紙醉金迷眾人們的笑聲,女子精緻美麗的妝容,餐桌上嬌艷欲滴的鮮花。
果真,和吸血鬼很不一樣。
「拉蜜婭,這就是你說的那個白頭髮的老女人?」
「唔,雅蘭大人竟然真把她做女伴帶進來了。」
「看了看有什麼好看的嘛,最近男人的眼光真奇怪,明明是個乳臭未乾的白毛丫頭!」
菲特忍,先是老女人,後是小丫頭,吸血鬼的聽力真的是比一般人好上太多。轉頭一看,那個叫拉蜜婭的女人還真的在,旁邊還有三個女人花枝招展的,有一個也很眼熟,看來雅蘭身邊女人真的不俗。
「你看她胸,我打包票是隆出來的,看看她臉,哎呦呦,塗了多少粉啊白成這樣。」
「她還不敢穿包臀收下身的禮服,腰細又怎麼樣絕對是屁股大腿粗。」
「嗯嗯,人家都說胸大的女人腿粗呢!」
她覺得要青筋暴起了,狠狠瞪了雅蘭一眼,都是他的風流債!塗著粉紅指甲油的的指甲掐上他的胳膊。後者微微吃痛,眨著無辜的好看墨綠色眼睛看著她,睫毛黑黑長長的。
她突然就沒聲了。
後來看時間還早,等了半天王子還沒出現,音樂聲突然停了國王和皇后倒是攜手出場了,雅蘭牽著她和其他貴族一齊退到兩側恭恭敬敬行禮,氣氛一下子就變了。
啊啊,人界的國王啊。
低頭行禮時她偷偷看了看,年歲已經很大的一對夫妻,頭頂著傳說中的皇冠,穿著華麗到極致的服飾,腰帶上全是閃閃發光的寶石,紅絨披風上的金絲刺繡十分耀眼,整個看起來就是權貴的頂級象徵。
相反的,這對夫妻看起來卻十分和藹,國王威嚴是有,但眼中更多的是老人的一種安寧感,大抵和居住在這和平繁華的帝都有關係。
她看著看著就愣了,雖然只是遠遠看著,那個國王給她的感覺,熟悉而陌生。
是埃利奧特生父的原因麼……
忽然,老人的目光就這般落過來了,模模糊糊地落到她臉上,她心裡一跳,趕緊好好低頭。
國王這對夫妻在台上宣講了一些話後音樂便重新奏響了,他們也走下台到貴族人群中,本來就是皇家宮宴,參加的必定是極端權貴之人,皇親貴族的拉上血緣關係,宮宴什麼的不必做的那麼拘謹。
國王講完話後她這才不用跟在雅蘭身邊了,跑到一旁餐桌前吃東西,大把大把地做好擺在那,又不吃,真是浪費。
話說,人類的東西真好吃,難道因為不喝血麼。
她在很沒淑女風度地肯下一口雞腿時,驚悚地發現國王已經到雅蘭身邊來了,青年很自然地和老人談話,安定的好像面前的只是一個來問路的老人一樣。
大概是問到了她的原因,國王再一次望過來,她正準備趕緊低頭啃雞腿的時候門前一陣騷動,不自覺望過去,目光越過人群,侍者向兩邊恭敬地打開大門,人們自動向兩邊退開。
身穿白色精緻華服的男人走進殿堂,全身散發著高貴的氣息,音樂聲中走向老國王和皇后,單膝跪下恭敬親吻他們的手背,金色的髮絲因此而垂下。
「抱歉,父王,我來晚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4:39
第11章
帝都郊外一片青綠的原野,草尖兒隨著微風颯颯拂動。
「然後小美人魚捨不得殺掉王子,她注視著心愛人的容顏,丟掉了劍來到甲板上,看著天邊的黑暗一點點被黎明的橘光浸染。」
銀髮小女孩睜大眼睛,眼眶似乎紅了,「還、還是沒有下手嗎?」
放棄自己的生命也捨不得他。
金髮男孩笑了笑,「太陽升起的時候,她變成了泡沫,靈魂來到天國。」
那麼,還是死了吧。
「……喂喂,怎麼又哭了?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應該講這個故事的!我們再講一個好不好?」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她覺得小美人魚好可憐,什麼都放棄了,什麼都為了他,踩在刀尖上的痛苦誰都無法知道,最後就這樣死掉了。
「你怎麼這麼愛哭啊……」金髮男孩歎氣著,手揉揉她的頭髮,「吶,她是心甘情願的啊。」
心甘情願地,飛蛾撲火,太陽下燃成灰燼。
舞會大殿裡她呆立當場,看著男人的背影,看著他轉過身,看到他那張俊美的面孔和湛藍色深邃寧靜的眼睛時,心撲通撲通跳起來。
「呀~!王子殿下朝這邊過來了!」
「噓,鎮定!鎮定!保持微笑!」
埃利奧特經過聚在一起的少女們徑直走到她面前,執起她一隻纖白的玉手禮貌謙和地吻上她的手背,姿勢優美器宇不凡。
「這便是加裡弗雷德公爵的未婚妻吧,果真如傳聞版所說的貌美耀眼。」
她真的沒料到他竟然就這麼主動找上她了,當著大家的面。
竟然就這麼近地見到他了。
甚至可以看見他英挺鼻樑下得陰影高光,手背上柔軟的觸感讓她渾身血液倒流般呼吸困難。
菲特呆了好久才失禮地提裙回禮,臉紅上一片,「參見王、王子殿下……」動作也沒做標準,冒冒失失的,家教禮儀全忘了,埃利奧特看在眼裡,見著少女耳根的粉紅一直蔓延到白嫩光滑的脖子,微笑起來,「能見到小姐您,榮欣之至。」
「加裡弗雷德閣下。」
音樂聲舒緩優美,雅蘭回過頭,見著一身貴族金邊黑衣服裝中年男人和緊隨在其身後的強壯青年,中年男人微微發福,留著卷毛八字鬍和濃密飛揚的眉毛,而青年身材魁梧高大,五官堅毅,頭髮精悍的短,正是王子回帝都時身穿鎧甲騎在馬上緊隨在身後的那位。
尤利金父子。
「尤利金伯爵,許久不見。」雅蘭行禮。
中年男人與他交談起來,身後的青年一直面無表情不發一言,簡單的寒暄過後,尤利金伯爵瞇起了眼,「閣下如此閒情雅致參加宮宴,不知北方喪屍瘟疫情況處理的如何了?」
「多謝關心,北方□殭屍已經清撤的大致徹底,發過來給國王的報告伯爵大人也應該看過了吧。」著重在「發給國王」四個字上壓了音,雅蘭微笑起來。
中年男人不為所動道:「加裡弗雷德家上任家主及其夫人如何死去的,想必公爵應該知曉的最清楚,國王陛下雖主張議和,但吸血鬼這樣生物是如何,您是最清楚的。」
「大人言重了。」
男人沒在言其他,執著酒杯朝其他人群邁去,剩著青年男子與雅蘭面前,他用自己茶色的眼睛緊盯著比自己矮一些的黑髮青年,濃密的眉宇間有少許皺褶。
雅蘭沒說話,悠悠閒轉頭望著殿堂另一側,遠處餐桌前金髮的男人和銀髮懵懂的少女,她仰著一張微紅的小臉,琉璃般靈動剔透的眸子裡盛滿了星光,近乎是癡癡地望著她的王子。
不知他們在說什麼,靠得很近,王子在笑。
身旁魁梧的青年順著公爵的目光望了一眼遠處的少女後,嘴唇動了動,才發出聲音。
「團長。」
「王子殿下聽見了會生氣的。」雅蘭笑,依舊望著少女,「現任皇家騎士團團長可是埃利奧特.詹姆哦,赫倫尤利金副團長大人。」
音樂漸漸變了,繚繞的圓舞曲,金色燈光下美食餐具高腳酒杯琳琅滿目,女人盛裝與男人一起來到舞池,挽著完美的光彩笑容共舞,華美精緻的寶石首飾閃閃發光。
菲特望著那些翩翩起舞的男女,不得不承認那與生俱來的貴族氣質在跳舞時彰顯得極致。
「菲特小姐喜歡跳舞麼?」
斜上方金髮的男子溫溫柔柔的話語讓她一愣,抬頭時只見那一汪深藍的眸。
「啊……那、那個……」
「那麼,能否賞個臉與我一起跳一支呢?」埃利奧特後退了一步,優雅地伸出了手,挺拔修長的身體微傾擺出了邀舞的姿勢,「我可是非常期待呢。」
聲音溫和而不容置喙。
兩個人雖身在舞會外圍,王子的舉動還是讓旁邊一小部分人紛紛側目。
「哇……你看!」
「天啊,殿、殿下他在……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會對誰——」
菲特完全傻住了,心跳在叫囂著。
起初,她只是想見一見他而已。
見一見,再見一見,好把他的容顏深深刻在心裡。
能靠近一點點也是好的。
能夠在一起說話,靠得這麼近什麼的完全沒想過,甚至是,得到他的重視,與他共舞。
這是她喜歡的人啊。
面前的男子笑容一如那麼多年前耀眼而溫暖,伸出的手五指修長而白淨,和雅蘭的不一樣,雅蘭手指也很好看,只不過有些繭,似乎是常年握劍的原因,可她從來沒有見過他拿劍……
……誒?
想那個討厭的傢伙幹什麼?
菲特臉上仍是紅的,她緩緩抬起手,聲音小小的,有些哽咽,「王子殿下……您、您還記得嗎?」
「嗯?」
「您還記得、在、在很多年前,有過一個小女孩……」
「菲特。」
旁邊不遠處另外一個突兀的聲音插了進來。打斷了少女抬起的手。
埃利奧特慢慢直起身,理了理衣襟,扭頭望過去露出了得體的笑容,「公爵閣下,好久不見。」
青年走過來,恭敬行了一禮也是笑著的,「王子殿下貴安,我的未婚妻來打擾您了非常抱歉。」
「公爵閣下言重了,閣下的未婚妻真如傳聞一般美麗可愛呢。」
聽到這話菲特也望了在自己討厭傢伙懷裡這一事實了,臉紅的徹底,他、他說她美麗又可愛呢。
「王子殿下真是過獎了。」說完一把摟住了她的腰制止了她條件反射般的開口抗議,「舞會已經開始了,在下答應今晚陪她跳整場舞的,望王子盡興。」
菲特一直暗地裡使勁就是掙不開他,一直扭扭扯扯等離王子遠了她才一把打開他的手,憤怒道:「你幹什麼?」
雅蘭眨眨眼,「跳舞呀。」
「誰說要你陪了?你、你沒看見他正向我——」
「看見了。」
「那你還——哇!」
年輕公爵不由分說捏上她小巧的鼻子。
「還真是單純的可以啊我親愛的未婚妻。」
「誰是你未婚妻了?!」她幾乎要天馬流星拳揍上去了。
「你那三腳貓的跳舞功夫好意思和他跳?」在小怪獸發飆之前又輕描淡寫加上一句,「上回給你授課的舞蹈老師可是憂心得很呢,話說你真的是公主麼?」
「那、那又怎麼樣!這跟你沒關係!」
這個哪能怪她,以前在血界她可是被保護得好好的,除了自己的哥哥和父親,別說跳舞了誰敢碰她一根手指頭,以前舞會她都是高高坐在看台上的,學得再好又沒實踐有點夠嗆也是可以原諒的好吧?
是啊,高高在上,誰都無法觸碰到的……一直,都是一個人的,公主殿下。
哪有……像現在這樣……
「哇!」
又被捏鼻子了。
「只不過沒有一起跳舞而已,」雅蘭淡淡鬆開手,「這麼在意?」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表情……好像微微變了。
一時間哽住,她別過頭,「當、當然,不然我來這裡是幹什麼?」
他半晌沒說話。
舞池樂曲低回,若寂靜的河,悠悠地向兩人飄過來。
過了會兒他才繼續開口,聲音一如既往地戲謔,「你這若真是跟他跳了,那他這回得到了未免也太多了。」
她抬起頭,「什麼?」
他拉著她走向舞池,在她瞠然的目光中托起她的手,「男人女人之間,最初點到為止即可。男人最想要的是明明在眼前,卻在別人手裡,自己差一點得到的東西。」另一隻大掌扶住了她的腰,掌心熱得她一顫,「下一次,他還會來找你。」
音落,舞起。
「你……」
「你是我未婚妻,總得跳給別人看看吧。」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4:51
第12章
那一夜她的記憶最後是旋轉視野中宮殿天頂上華麗璀璨的水晶吊燈,燈光細細簌簌地落著,落到他微卷的髮梢上,落到他領口上,落到他黑黑的睫毛上。
他托著她的身子,和著優美的舞步,一圈一圈地跳著,好幾次她窘迫地踩錯了步子他都在眾人的目光下不留痕跡地掩下來,兩個人的身影在光芒下柔軟地蕩漾。她銀白的長髮和瀲灩的裙角都在飛揚,像撲朔的蝶。
直到後來她忘記了旁邊人驚羨的目光,忘記了那些貴族男女都在注視著自己和身邊的男人,跳舞的快樂伴隨著身上美麗的裙衣和精緻珍貴的首飾一併閃閃發光地漫過了頭頂,面前的男人依舊溫和地遷就自己越來越隨性搖曳的舞步,雙眸幽綠若深邃沉海的碧玉。
他們一支舞一支舞地跳下來,少女雙頰緋紅地笑著,靈動的眼眸裡好像盛了一汪夜裡的月。
宮殿外圍的長餐桌前,中年八撇鬍子的男人,尤利金伯爵與其他人一樣地望著那光芒的中點,瞇起了眼睛。
「赫倫,」他喚著自己的兒子的名字。
「父親大人。」一旁魁梧短髮的青年面無表情的頷首。
「你最敬重的團長大人……似乎揀到了不得了的東西,真是有趣呢。」中年男人慢慢笑道。
少女那種不似人類的明媚單純卻妖冶的笑容下,年輕公爵露出的,少許真正的表情。
「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吧,查查那個女孩的來歷。」
***
夜深時沒有星星,天邊的月亮晃悠悠清清澈澈地掛在大道兩旁高樹的樹頂,帝都皇族大道夜裡是安靜的,馬車骨碌碌的聲音碾壓在青石平滑的道路上發出吱呀吱呀細碎的木擠聲。
馬車內少女因為長時間運動,臉還是紅的,身上甚至出了些薄汗,襯著搖曳進車窗的月光映上少女肌膚,玉一般光滑水潤。上身還搭了件披肩,雅蘭說她會感冒硬是披上來的。
「開心麼?」
回家的路上他問她。
少女靠在軟軟的坐墊上,似乎倦了,聽見他出聲,還是本能性地彎了一個笑容。
「……因為見到他了?」
她眨眨眼睛,想說是,又覺得不是,在王子與她邀舞的一瞬間她真的開心的要死掉了。不過現在全身心地舒暢,好像每個細胞都泡在暖水浴裡一樣,全然是因為跳舞帶來的興奮和快樂感。
從來沒有這樣好好跳過舞,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人類貴族喜歡舞會了。
雅蘭見她眸子閃爍著明亮雀躍的光沒有說話,僅當是見到心愛之人時的滿足,兀地覺得她這時的笑容有些刺眼,不再多言。
到家門口時累了一夜的小姑娘已經靠在他肩頭睡著了,他抱她進屋,侍女早已放好洗澡水等候在一邊,他來了便齊齊鞠躬,「加裡弗雷德大人。」
他在書房忙了會兒,閱了幾本加急的文書便去洗澡,洗完回自己的房間時看見少女仍穿著舞會的禮服,銀白的長髮鋪散開,整個人軟在自己的大床上呼呼睡得香甜。
「怎麼回事。」他轉頭。
「大人,菲特小姐回屋就自己醒了,我去準備讓小姐沐浴時回來,菲特小姐已經……」說到這裡在這裡做了多年的侍女停了一下,似乎不知該怎麼說,「……已經自己摸到大人的床上睡了。」
青年一時無言,招招手讓侍女退下了,在自己主臥室的配套浴室裡開了浴池,又轉回來,身子半倚在床上,拍拍她的臉。
「喂,醒醒,洗一下。」
「唔……」
哼哼了一聲,沒動靜。
暈黃燈光下那張甜睡的小臉安靜又柔軟,睫毛長長卷卷像兩把小刷子,玲瓏的鼻子下是兩瓣豐潤粉嫩的小唇兒,櫻花花瓣一般清香若有似無地吸引著人。
這樣一瞧還是挺有公主般溫婉甜美的氣質的,哪像醒著的時候咋咋呼呼風風火火呲牙咧嘴動不動就小怪獸一般甩拳。
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小披肩透出的一抹脖子裡的白皙,挑眉笑起來。
「醒醒,再不醒我就親你了哦。」
小怪獸眉毛動了動,依舊睡。
「再不醒我就摸了哦……真的摸了哦——」
手指輕輕蹭上她的臉頰。
小怪獸翻了個身,嘴巴裡模模糊糊不知念叨些什麼,伸出小手像趕蚊子似的在空中無力氣地亂揮,鼻子就這麼皺起來,「……討厭……大色狼……」
他看著好笑,看來她今晚不想洗了,握住她一隻小手放到嘴邊輕啃一口,「……誰大色狼呢……?」
他還記得她以前睡覺時,總是念著「詹姆」這個皇家嫡系姓氏。
對方唔唔唔了半天,身體軟下去,又睡熟了。
看來就算是大色狼也進不了她的夢中啊。
他笑了笑,起身給她解披肩,又給她脫了鞋,到床頭前關燈準備出去叫女傭給她換衣服時突然她呢喃著說起了夢話,聲音很小。
「……謝……」
他不得不滯住了身形,因為她的纖白的雙臂,環住了他俯下的腰。
她甚至將頭靠過去一些,頭頂銀髮細碎地摩擦著他的襯衣。
「……今晚……好開心……好開心……謝謝你……」
咕噥著說著夢話。
雅蘭先是站著一動不動,眼神靜謐地望著抱著自己腰的雙手和小腦袋,等對方慢慢陷入熟睡中沒有聲時,才把她的雙臂輕輕拿開放進被子裡。
「你認錯了,你的王子殿下不在這裡。」
他淡淡說了一聲,轉身離開了房間。
門被闔上,雅致豪華的臥室陷入黑暗。
「……雅蘭……」
許久之後遲來的少女斷開的夢囈。
恩澤加緊趕到加裡弗雷德府上時,雅蘭正輕輕關上二樓走廊盡頭裝潢最精緻的房門。
他站在二樓走廊中間,氣喘吁吁,一臉震驚地望著,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雅蘭大人,那間房是——」
噓——
青年悠閒笑笑,豎起食指在唇邊。
直到了專用書房後恩澤還是沒回過神來,幾乎要忘記手中捏著的蓋著家族族印文件。
「好了,什麼事?」
女傭端來兩杯紅茶,雅蘭十指交叉坐進書房工作用的長椅上一靠。
他趕緊交代這個緊急情況,末了還是問了工作之外的事情。
「雅蘭大人,菲特小姐真的睡在那間房裡嗎?」
那件公爵的主臥,有著雅蘭父母畫像的房間,別說是一般人了,連打掃那間房間的女傭都是指定了的。加裡弗雷德公爵的風流是出了名了,可他從來沒有見過公爵帶過哪個女人去那間房**,連睡都是不可以的。
他跟隨他這麼多年,知曉他討厭女人睡他的床。
可是現在……
他沒說話,房間裡昏黃的燈光照不進青年幽綠的漂亮瞳孔裡,寂靜的,流不出聲音。
***
菲特前半夜睡得特別好。
後半夜顛顛簸簸的,迷迷糊糊不情願地醒來時驚悚地發現自己竟然在馬車裡,身上穿的是一件上階少女的淺色蕾絲裙,外面罩著件黑色繡邊的帶帽斗篷,剛好可以遮住自己一頭長髮。
青年好整以暇地坐在對面含笑注視她,身上衣服不如在帝都裡時那般華麗精緻,可也是一般小貴族的黑色講究的得體衣裝,帶著高帽,白手套裡還握著手杖。
掀了一下車簾,午間陽光刺進眼睛,望出去儼然是一派田園風光。
「怎、怎麼回事?」
「喪屍疫情在西邊爆發了,事情緊急。」他可是耐心等她好好睡了大半夜才動身的。
呃,昨晚還在舞會笙歌的說。
「等一下!」她臉突然紅了,雙手護胸戒備狀,「這、這身衣服誰替我換的?還有還有,昨、昨晚你有沒有對我做什麼事情?」
「你很希望?」他從馬車車廂底抽出一袋人造血給她。
「……流氓!」
受災的地區是西邊邊境的一個小鎮。
天氣依舊是冷的,路上越往後面走越覺得徹骨。
「……唔!?」
看著車裡的銀髮少女猛地一抖,雅蘭抬起眼,「怎麼?」
她嗅了嗅味道,壓下不適感然後道:「血腥味……好重。」
而且是,變異了的血。
到達村子時已經黃昏,森林盡頭的夕陽搖搖欲墜,橘紅厚重的光芒一點一點暗沉下來。三三兩兩的低矮房屋排列著,人聲稀疏,偶爾飄來低低哭泣聲和人類無力的呻吟,風瑟瑟地吹過,雅蘭一行人穿著靴子經過叢生的草叢時窸窸窣窣的聲響格外明顯,一些人就這麼倒在路邊沒了動靜,青白色的一張臉,嘴唇烏紫,呈現在菲特眼前的是一派荒涼的景色。
雅蘭帶著她下了馬車走進村子,透過屋子窗格可以看見燭光下病床上的落下垂死之手和聚在旁邊捂臉哭泣的婦女孩童。
身後尚有兩名侍從跟著,菲特覺得背脊發冷,攏了攏斗篷。
雅蘭徑直繞過人們去尋找村長的住宅,經過時人們抬頭,呆滯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們。
「這些……就是瘟疫?」
「嗯。」他頭沒回,「血族喪屍帶來的傳染疾病,這個村子還算可救,出現喪屍的數量最初就被控制了,否則這片村落的下場是結界隔離全滅。」
「什麼?」她一驚,不可置信低聲問,「那那些還沒得病的人們怎麼辦?而且、而且說不定那些人還有救,你們怎麼就……」
他這次來,也沒帶什麼醫療隊員,明擺著就是放棄了這個村子只是來調查而已。
難道之前就是這樣處理的?
她沒說話了,面前的男人已走到村子裡最大的屋子前,想必就是村長的家了,略側過頭看她一眼,沒多大表情,「那公主殿下就趕緊查出病原好了,在下感激涕零。」
她被哽住了,這男人。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5:05
第13章
即便是村長家,也來得簡陋,雅蘭沒報身份,行禮後詢問了村長一些事,恩澤在旁邊一絲不苟地做記錄,菲特無事,心裡有些掛念村子的情況便在外面轉轉。
情況的確是讓人死心的那種,宛如死神整個地降臨一般,天黑以後幾乎連燈光都沒有,走到村子裡面一些,隱隱約約聽到小孩的哭聲。
「媽媽……媽媽……媽媽你不要死啊……」
小男孩的聲音,哭得很傷心,「媽媽求求你……不要死啊……在堅持一會兒……在堅持一會兒……帝都裡就會派人來救我們的……」
她渾身一震。
「村長爺爺說他們一定會來的……帝都的國王軍不會放棄他們的子民的……他們這麼說過的……嗚嗚……媽媽……」
她走近那個傳出聲音的破舊木屋,門搖搖欲墜這開著,穿著背帶褲的小男孩伏在床前哭得一抽一抽,床上的女人骨瘦如柴,沒有半點生氣,身為吸血鬼的自己已經感覺到她幾乎沒有了生命氣息。
「只要我們等待……一定會被救贖的……可是為什麼他們還不來救我們呢……爸爸都已經不在了……他們為什麼還不來呢?」
她看著小男孩,驀地想起埃利奧特,想起他在白馬上群眾夾道歡迎時那光華的模樣,小時候的他也是穿著背帶褲的。
他有沒有去過這樣的村子呢?
她走進去,那個滿臉淚水的小男孩有這一頭濃密的棕色卷髮,床上的女人面部已經死灰。她怔怔地看著他們,只覺得觸及到了一些前所未有的東西。
村長家裡的談話被一陣騷亂打斷。
村長抬頭,是朝村子裡面的方向。
「吸血鬼!是吸血鬼!」
「不管你是什麼種類!滾出去!」
「可惡吸血鬼,趕快去死啊!」
「把她抓起來!燒死她!……還有白木樁嗎?白木樁在哪裡?!」
「她身上一定有解藥!扒了她的衣服!」
「魔鬼,滾出去……不!殺了她!」
一旁恩澤的臉瞬間白了,雅蘭歎口氣,看來,這村子裡沒受感染生龍活虎的人還是有的。
緊接著就有男人敲開村長的門,「大人,我們在村子裡發現了一個吸血鬼,好像是……」說著目光冰冰涼地緊鎖在雅蘭身上。
雅蘭淡笑起身,「麻煩照顧她了,多謝。」
路上。
本就是夜,村子的影子已經模糊到看不見了。雅蘭得了些情報,又不顧恩澤的勸說乘著馬車執意往更西邊的森林小道裡駛去。
菲特一頭銀髮在黑暗中熠熠發光,她垂頭坐在馬車裡。
「你淨給我找麻煩。」人類對吸血鬼的仇視已經到達一個嶄新的高度,她還不知死活地在受害了的村子裡瞎跑。
少女先是沒說話,過了會,低頭道:「他媽媽已經沒事了。」
「你把血給她了。」說的是陳述句。
「……我想救她。」
雅蘭只是笑著看她,純血種的鮮血,小小一滴在人界黑市賣個什麼價他是知道的。
她還記得她把手腕間的血擠進女人的唇裡時,因為咬唇而讓小男孩看見了她的獠牙。
「吸血鬼!可惡的吸血鬼!不許你碰媽媽!」
他用小小的身子拚命推阻她,淚水中是不可直視的憤怒,屬於一介孩童最純粹的仇恨。他的聲音引來了村裡的其他人,看到她後那厭惡又恐懼憤怒的眼神彷彿千刀萬剮讓她無措。
「他說……帝都會派人來拯救這個村子。」
那麼堅信著,會被救贖。
可現實呢。
「嗯哼。」
她猛地抬頭,瞪著他,眼眶微微收緊,嘴唇微微顫抖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雅蘭只是垂眸看著她斗篷下露出的白皙手腕,沒有傷痕,大抵是自動癒合了。
「你們人類……」
「埃利奧特王子殿下也是人類。」打斷了道貌岸然的指責話語。
她有些氣急,他這時卻突然變了神色,在她還沒反應之前伸手把她壓住了。
「啊……!」
下一秒,驟然一愣,嚓啦一聲風呼呼吹過頭頂,月光瀉了下來,馬車的車身被橫向撕開。
菲特在他懷裡抬頭,正好看見他抬手一聲槍響爆了一個飛撲過來的喪屍的頭,引出一聲長長淒厲的嗥叫聲。
……喪屍?!
她看清楚了,真的是喪屍,因受吸血鬼和瘟疫傳染而變異發狂了的普通人類,穿著破舊的居民衣裳,身體卻已扭曲變形,皮膚乾枯呈青灰色,翻白的眼珠和滴著涎水的獠牙讓人不寒而慄,額間血液迸散顱骨混合著肉塊飛濺在月色中。
馬車一歪停下來,望去時一匹馬已經摔倒在地,頭被一隻喪屍咬住。
「來了嗎——?!」
恩澤後退到雅蘭身邊緊皺著眉頭抽出手槍,「果真在這裡潛伏著!這些野獸!」
「……這是——?!」
「別動。」
男人的聲音低垂在她耳邊,槍聲仍在繼續。道路兩旁樹影婆娑,蔥蔥蘢蘢地搖擺著沙沙響,一時間人影飛快攢動,竄出了數只,遠處有獸般的低吼,
雅蘭開槍出手很穩,射的是銀彈幾槍下來打掉幾隻,眼看著這些人性野獸一窩蜂上了鬆了扣在菲特腰間的手,提了手杖一擰一抽隱藏在杖身裡的細長銀劍在月光下泛出寒光。
寒氣森森的氣鋪展開來,壓抑的,靜謐的。
菲特一驚,原來他當真是使劍的。
瞬息間凜凜劍光雪白切開暗黑的夜幕,弧度優美而凌厲。手下一掄一朝她咬來的喪屍已飛離了腦袋,同時將另外幾隻齊齊斬斷,血液飛濺,濺到她臉上,竟然是涼的,腐朽的氣息。
再抬頭時只望得見男人的側臉和波瀾不興的綠眸,月光下幽幽的。
屍體已經不再一股腦兒撲上,好像因男人的劍氣而停下了腳步,無聲息地圍住他們,一把算去數量不小,菲特看著他們,他們空洞呆滯的眼瞳中似乎有著貪婪的光,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她呆了呆,一個屍體已經以人類無法企及的速度和猛勁咬了上來,其餘的接二連三緊隨而上,恩澤一時間亂了陣腳,開的槍聲響了好遠,
男人執劍,她眼睛還沒眨就有了一個動作——她覺得應該是有一個動作的,怔神的瞬間,發邊一絲微風微風,銀劍已經「咯」地一聲輕輕回了鞘。
以拄著手杖的黑髮青年為中心,所有屍體向外呈攤開放射狀在地上沒了動靜,鮮紅觸目驚心地濺染了一大圈,包圍了他們,一時間頭顱骨碌碌到處滾,滾到林子深處,滾到抽搐不已的奄奄一息的馬身旁。
少女睜大眼睛,愣愣望著一切,突然覺得寒顫,想叫他的名字,卻又在望見他面無表情而立的一刻說不出話來。
倒是恩澤,哼哧哼哧跑到公爵身邊,深深行禮,一臉責備表情,「剛才是我疏忽,非常抱歉雅蘭大人!」
「嘛,沒事,本來起初我沒打算來這兒的。」
再看他時已經恢復了一如既往漫不經心的閒散微笑,將手中精緻大氣的家族手杖轉了個圈,之前週身隱隱無人可入的濃黑靜謐彷彿幻覺。
「只不過那村長說了些有趣的事才改變主意的嘛,你也聽到了,那傢伙最近在這兒呢這種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哪裡找去,早知有襲擊的話我肯定會把赫倫叫過來打雜呢。」說到一半掃一眼四周,樹影晃動,「不過,得加快了。」
恩澤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
「等一下……這裡,其實離那個村子也不遠啊……」
少女站在他身後臉色煞白地出聲,雅蘭知道她說的是之前趕她出來的那個村子。
「這兒有喪屍……那麼那個村子——」她說不下去了,想起了那個撲在媽媽身上哭泣的小男孩。
「菲特,如果你真想為他們做什麼,不如發揮一下純血種的能力查出真相,」雅蘭笑了笑,「時間不早了,我們繼續趕路罷。」
馬車已經壞掉了,三個人只能步行,菲特穿的是平常少女的輕便裙子,走起路來不是十分吃力,她看著青年和穿著一身恭謹工作裝的恩澤,從剛見到雅蘭時就在奇怪,明明是國王授命完成這個有點份量的委託,明明身為公爵大人,出行竟然只帶一個文吏,真的是個文吏,恩澤主要工作是收集情報整理情報記錄事件最後寫文書和報告,有時替這個風流的貴族青年找找女人善善後什麼的,戰鬥能力的確是有,只不過僅限於防身術階段。
竟然是連個能武的隨從都不帶的。
「因為很麻煩。」
「……哈?」
「比如想要女人的時候還可以把刀架在恩澤脖子上逼他給我找,如果是個會打架的估計就寧死不從了說不定還反撲,會打架的人腦子都比較石頭,雖然說恩澤的腦袋已經十分石頭了,總比赫倫好一些。」
「請不要拿赫倫大人和在下比較!」身後文官聳肩非常認真又非常激動說道,「赫倫大人是十分優秀的!」繼續忠犬狀。
「啊啊,是的,你也是赫倫的粉絲呢。」
「雅蘭大人,請不要取笑在下了!」
菲特無言。
「那難道……沒有什麼心腹麼?」以前在血界,總是有一些死士會追隨自己的哥哥和父親的,雅蘭身旁真的是什麼人也沒有,難道是因為沒有親和力?
恩澤一聽這話忍不住開口,「怎麼會沒有,當年騎士團的大家——」
公爵回眸一個眼神,恩澤噤了聲。
他看了一眼怔怔的少女。
「哦呀,能想出『心腹』這個詞來真是難為你了。」
「喂!」
青年笑了笑,望著月色,「這種東西曾經有很多呢,但有時候,它們會成為毀滅自己的導火線,不如讓給別人比較好嘛,一個人什麼都沒有的也是清淨。」
她眨眨眼睛,緊接著他就拍了拍她的腦袋,揉亂了銀髮,「人類可是比吸血鬼要恐怖許多的生物呢……」
後面的聲音輕了下來。
「所以,得到你的王子殿下後,趕緊回去罷。」
作者: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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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6 08:05:16
第14章
走了很久的路,路上雅蘭拿約瑟夫神官給自己的聖經加護咒文書頁屏蔽了自己和恩澤的人類氣息,菲特畢竟是吸血鬼,看到那些書頁時身體一陣不適,隔得遠了些,不知什麼原因,越往後面走林子裡的騷動越少,到了最後,完全寂靜下來,鳥聲樹葉聲統統消失。
「到了。」
他看著不遠處半山腰上的的一座小木屋,隱隱有紅色燈火透出。
爬得近了才發現這小屋子破舊的厲害,搖搖欲墜總覺得風一吹就會匡啷一聲垮掉一樣。搭建用的木頭已經腐朽得十分嚴重了。
雅蘭在夜色裡身材修長筆直的,握著手杖,恩澤上前叩響了門,「打擾了,請問懷錶先生在嗎?」
屋子裡就點著一盞燈,但足以把整個小木屋照亮。
菲特望來望去,整個屋裡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鐘錶,大的小的高的矮的,有貴族裡的檀木精緻老爺吊鐘,也有平民使用的小木屋狀的小鐘,到點時會有小鳥從小門裡飛出報時的那種,漆得非常鮮麗漂亮,擺滿了貨架,掛滿了牆壁,一眼望去屋裡全是密密麻麻刻度和時針,還真是名副其實的懷錶先生。
而最詭異的是,所有鐘錶都是靜止的。
「哦呀,還真是難得有人造訪呢。」
屋子的主人是個微胖的中年男人,五官很小,有些皺在一起的樣子,寬額頭上油光滿面的,頭頂著個暗紅色貝雷帽,穿著被油墨弄髒的白色襯衣和起了毛的小馬甲,下身是長褲和一雙長筒靴,走起路來蹬蹬響。
他給一個架子上的小鬧鐘調了時間後,慢騰騰挪回自己的桌前,當時門是卡嚓一聲自己開的,恩澤就走到門口裡附近便不再深入了,雅蘭倒是一點防備也沒有的就近找了把椅子翹腿坐了,菲特望了望,覺得這屋子裡密密麻麻的錶像一張張臉一樣看的不舒服,這懷錶先生的聲音也詭異的很,不厚實,甚至有些尖。
看見桌子上有大大小小的懷錶,拆開的修好的,暈黃的燈光下竟然也是金燦燦一片。
「話說,想從我這兒拿情報閣下應該知道規矩的罷,加裡弗雷德公爵大人?」
身後文官倒吸一口氣,雅蘭笑道:「閣下真是好眼力,不過在下也應該是第一次拜訪才對。」
懷錶先生拿螺絲刀擺弄著一個懷錶,頭沒抬,「加裡弗雷德家族呵,它的命運簡直是這個世界的寫照嘛……年輕的公爵大人竟然能支撐到現在也不容易啊,看在這份上,說出你想要的……啊,算了,反正我也知道,盡快終結大陸裡血液病毒帶來的瘟疫,以及……嗯?」
中年男人頭一歪,挑挑眉,這個動作看起來有種尖酸的感覺。
緊接著他就嘿嘿嘿笑起來,腮邊的肉一甩一甩的。
雅蘭紳士般微笑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真是奇了怪了,竟然會想知道這種事情?公爵大人,這個世界如何光怪陸離地顛覆,歷史如何改寫,世界的根源,兩大定律是不可超越的呀!」
「閣下哪裡話,閣下可是世界上少數能接近真理的魔法師。」
「我還差得遠呢,第一,時間不可改變,第二,生死不可改變,既然公爵大人知道,那為什麼還要去尋找傳說中的『聖盃』呢?」
菲特一怔,聖盃?
雅蘭繼續微笑不語,只是從懷裡掏出一個懷錶。
胖男人立刻睜大了眼,眼光直溜溜地被懷錶勾了去。
雅蘭手中的是一塊看上去普通的貴族金懷錶,有些舊了,雕刻的花紋依舊美麗。
「這個夠麼。」
「哎呀呀,這可是……千年聖戰時的好東西呢……」
魔法師起身連忙接過了,小心翼翼的雙手捧著,趕緊拿放大鏡去仔仔細細的看。
「……竟然是真品……幾百年沒見過了呢,公爵大人,這該不會是您家的傳家之寶吧?」
「真是說笑了,閣下看到了什麼?」
「呵呵,秘密……啊啊,很深的感情呢……」
菲特轉頭看恩澤,「什麼意思?」
恩澤緊緊盯著懷錶,胸口微微起伏,臉上有壓抑的怒氣,「懷錶先生是古來有之傳說的魔法師,知曉古往今來任何事,甚至聽說可以穿越時間……他可以從中一塊懷錶中看到整個朝代的所有……只不過,雅蘭大人怎麼可以拿它做交換——」
她一愣,這麼說,是很珍貴的東西?
「那麼,閣下的態度是?」
中年男人咯咯咯笑起來,「這個的確是好東西,只不過……還差。」
「閣下想要什麼?」
「呵呵,什麼都可以要嗎?」
「只要在下能做到。」
「不需要勞煩公爵大人做什麼,只不過在我的地盤……嘿嘿,我的意思您能明白嗎?」
雅蘭看了一眼緊閉著的小木屋大門,「閣下請說。」
中年男人摘下了有些滑稽的貝雷帽,將懷錶小心翼翼揣進兜裡,肥壯的手指指向他身後。
「我要她。」
屋子裡一時間是令人呼吸困難的安靜,少女呆呆的,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哈……!?」
那根肥指頭指向自己。
她指指自己,「我?」
「是的,」男人小眼睛裡閃爍著光,咧嘴嗤嗤笑了,「這麼個美人兒,我要她跟我睡上個幾晚。」
恩澤猛地上前,雅蘭伸手示意他停下。
「怎麼樣啊公爵大人,您要是把她給我我就把情報給你,我向來不做假活兒。」
「開、開什麼玩笑?憑什麼?你以為你是誰啊?!你這又老又醜的男人!!」菲特瞬間炸毛了,「這種事情誰會答應啊——」
「好。」
咆哮出來的字句,剩下的生生卡在喉嚨裡,塞滿了木屑一樣。她整個人都滯住了,呼吸了一陣後發現頭生澀得無法轉動,伸出來的拳頭僵硬在空中,睫毛開始輕微顫抖。
你,剛才說什麼?
「雅、雅蘭,你在說什麼……?」
開玩笑的吧?
「只要跟你睡你行了吧,沒想到懷錶先生也有生理需要呢。」
耳邊只有青年與往常無異的聲音,笑著的,毫不在乎的。
「她是你的了。」
恩澤連抽了幾口氣都沒有好好接受現實,而對面的中年老男人已經一拍大腿大笑,露出一口黃牙,「成交。」拉開抽屜,扔出一個東西給自己的上司,雅蘭接住,攤開時是另外一塊懷錶。
「我先說明呢,這丫頭既然您給我了,她就出不了這個門了,大人明白我的意思吧?」
「哪裡的話,閣下可是聞名的魔法師,」雅蘭打開看了看,露出滿意的笑容,「非常感謝閣下您提供的珍貴情報,這個真相真的十分有趣呢。」說著起身,「那麼,在下告辭了,祝閣下有個美好的夜晚。」
恩澤有些膽寒的望了旁邊的少女一眼,他本以為她會暴走的。
如今望去她只是站在屋子角落裡,低著頭,銀色的劉海遮住了她的臉。
雅蘭帶好帽子走到門口,恩澤忍不住喚了一聲,「雅、雅蘭大人……這……」
青年把手搭在門柄上時,那個胖男人已經來到少女身邊去摸她的臉。
「小美人兒……」
「雅蘭。」
她低低叫了一聲,不大不小,剛好可以讓他聽見。
她緩慢地轉過頭,慘白著一張臉,望著他的方向,目光卻不知道在看哪裡,「這就是……當初約定時,我的作用麼?」
門闔上時男人還不動,等腳步聲遠了,他嘿嘿地笑起來,手上越加放肆的摸上她的臉頰的脖子。
她一動不動。
真是嫩啊……
「小美人兒,門外有結界,今晚你是逃不出去的~~」他感歎於少女身體的芬芳和曲線的美好,□早已蠢蠢欲動,他一把抱起她走向床鋪,「今晚你是我的了,叔叔我會好好待你的哈哈哈!」
放到床上時她的臉還是木的,眼睛裡沒光,他興奮得渾身冒汗,猴急的脫光了自己的衣服,然後一把扯掉了她的斗篷,包裹著身軀的蕾絲裙衣露了出來,他急促地去親她的臉,親到了一嘴的鹹味。
「唷,哭了呀?哎,不哭不哭,」他色咪咪笑著去脫她衣服,「你看,他都不要你了,讓叔叔來疼你,待會兒一點都不疼的哦!」
陌生的感覺。
男人的手、舌頭、嘴唇,還有他的氣味和聲音,驀地讓她胃裡翻江倒海一陣難受,全身的血液都在嘩啦啦呼嘯著這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噁心。
還有厭惡,無法抑制的厭惡,頭皮針扎似的,脊樑骨戰慄到發麻。
好討厭被觸碰。
等胸衣暴露在胖男人視野下時她開始掙扎。她力氣極大,甩出去的一拳竟然就震碎了床榻一角,可下一秒,房間裡鐺地一聲鐘響,她彷彿被什麼死死束縛了一般,動彈不得。
她睜大了眼。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上你嗎?因為你是雛啊呵呵,純血種……」說到這裡他看見她愣了一下,男人得意一笑,笑得詭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嗎?加裡弗雷德家的小子還有點本事能搞到你,呵呵,純血種的處女身可是傳說中連起死回身都可以做到的至寶吶,這麼稀罕的東西……」
她渾身一顫,中年男人的頭俯了下來。
太興奮,太癡狂,所以,沒有看到少女眼睫下漸漸鮮紅到夜裡發亮的瞳孔,以及,不斷長長的猩紅指甲。
***
菲特睜開眼時,窗外第一束光線,橘黃的,帶著清晨裡濕氣和微漠的溫度投下來,斜斜的在床位織出一小格。
男人還是昨晚那個姿勢,光著身子,無數粗大用血凝結的結晶尖錐從他身體裡毫無規律地破土而出,胡亂地將他從裡到外穿成一個刺蝟,肚子裡竄出來的一柱上還掛著條腸子,不再像昨晚那樣熱氣騰騰的了。
他的眼睛因驚懼而睜得幾近凸掉出來,嘴巴也是大大的,血從下巴一直流到胸膛,也結晶了,清晨風一吹簌簌地掉。
菲特望了一周,一屋鐘錶碎得琳琅滿目,殘片鋪滿了桌面和地板,順著陽光,她看著床下一片鐘錶的玻璃片,上面折射出她的模樣。
仍是昨晚記憶過後的樣子,裙子被褪到腰間,上身胸衣還算完好只是濺上了血漬,不過不是她的,披頭散髮,眼睛紅腫,表情呆滯,然後是血,滿嘴的血。
她又抬頭看看面前的男人,脖子上赫然是兩個深深地牙洞咬痕。
不知道人界魔法師的血,是什麼味道呢。
終於想起了昨晚為什麼會對那些喪屍的眼神感到熟悉又陌生。
因為現在自己的眼神,和他們一模一樣啊,那是吸血鬼的,屬於野獸的獵食時貪婪、瘋狂、又沉醉的眼神。
屋內寂靜,光線裡有塵埃飛揚。
「純血種……」
少女呆了很久,低頭輕聲喃喃,滿手血漬。
好。
只要跟你睡你行了吧,沒想到懷錶先生也有生理需要呢。
她是你的了。
那是誰的聲音。
她無措地哭了,因為胸口從來沒有這樣疼過。太疼了,讓她整個人皺縮成一小團,抱緊了自己。
——這就是……當初約定時,我的作用麼?
她來人界的所有記憶裡,都有青年的微笑,清淡的,悠閒的,戲謔的,溫文爾雅的。
這次也不例外,他笑著回答了她。
——現在才知道真是遺憾。
你說得對,人類真的是比吸血鬼要恐怖許多的生物。
這就是人類麼。
本來一開始起,我在你心裡什麼都不是吧。
可為什麼我會在乎我在你心裡的位置呢。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5:34
第15章
帝都清晨。
商業街裡的店舖早早就開了門,僱傭的下人在門口掃著地,沙沙響,陽光越過大教堂的神聖鐘樓和居民樓的屋簷,照亮了店面門口擺放的橘紅鮮花,艷艷地顫著露珠。
男人在衣櫃前窸窸窣窣地穿衣,純白高檔的襯衣遮蓋了略古銅色的剛勁上身,然後是領帶、外套,指節修長,動作利落。
臥室裡瀰漫著一種彷彿濃郁鮮花的香味,濕濛濛的暖熱又有些糜爛,緊拉的窗簾被外面的光線映成了玫紅色。赫蓮軟著身子癱在床尾,姣好妖嬈的□身軀上只橫著蓋著一條薄被單,烏黑的長卷髮柔柔地在床上攤開成一朵花。
她瞇著一雙眸子看著男人穿戴整齊,心想著他這一次又晚了。
是不是意味著他對這裡越來越留戀呢?
想著她就笑了,懶懶的。
「前些時我見他了,」她看著天花板開口,浮出了年輕公爵微笑得恰如其分的臉,「臉上那張面具還是跟以前一樣令人不快呢。」
衣料的摩擦聲停了停。
她本來還想說那位名義上的未婚妻著實美麗,這般陷進黑暗了真是可惜。
「那丫頭,心裡真正在意的是誰自己根本不知道呢。」
聽到聲響,赫蓮轉了個身趴在床上,緊接著男人就丟了一個精緻刺繡的錢袋到床上,鐺啷金屬碰撞的一響。
她挑了細細的眉,瞟了眼站在床前的男人,精悍的短髮和堅毅的五官,眸子是深茶色,唇總是緊緊抿著,但不可否認的是身為一個男人女人所嚮往的偉岸與英俊。
「拿去,我又不是流鶯。」她用一根纖白的指頭推了推錢袋。
男人低頭望著她,天還未亮時她用指甲在他胸口細細地撓,撓得他全身的血都熱了,抓了她的手翻身壓下去,他聽見了她咯咯地笑,得意一樣的,下手就愈發肆意地重了,耳邊她的笑變成了又滿足又難受的吟。
結果折騰到現在才算完事,現在看下去,女人肌膚還是粉紅的,覆著層薄汗,被單礙眼地亙在她身上,修長的雙腿露了出來,輕輕地動,擾他的視線。
「這不是我的錢。」
她聽了眨了眨眼,又仔細瞧瞧。
哎呀,這不是前幾天她被小偷偷走的那個錢袋嗎?裡面好大一筆,她當時想著還可惜了呢。
她撲哧一聲笑了,眸子裡水波蕩漾的,「皇家騎士團的副團長大人,你就這點本事吶?」
男人緊緊抿著唇,她討厭他抿唇,伸手去摸,倏地被他捉住,然後唇滾燙地壓了下來。
明明是了冷石頭樣的人。
「噯,你該走了,」他把她抱起來時她側開了頭,點著他的眉,「被別人看見了就麻煩了呢,赫倫。」
***
魔術師先生表示今天鬱悶,很鬱悶,非常鬱悶。
他怎麼也想不清楚今兒怎麼這麼倒霉。
一晚上沒睡好,早上被樓上的夫妻吵架硬是鬧醒了,對方摔桌子砸碗將本就搖搖欲墜的天花板折磨得咯吱咯吱響,灰塵簌簌地掉進他的早餐裡,直接導致自己上午沿街賣藝表演魔術時因為肚子餓而手法失誤,將本該從他手心裡鑽出來的小老鼠變到了旁邊一個觀看的女人身上,當那個濃妝艷抹的肥胖婦女低頭看到一隻老鼠羞澀地從她豐滿的□間竄出來時那尖叫聲穿越了好幾條街,最後辛苦打半天錢沒賺到沒說,還被那女人的老公追著打。
他簡直要淚奔了,今兒早上應該占卜一下今天是不是運勢五顆星下降。
然後,現在最最鬱悶的是,在這倒霉的一天最後,他竟然被當地地頭蛇的手下攔截到小巷子裡了。
個個人高馬大的,臉上經典的刀疤紅果果說明了是個狠角,四個把他一欄。
「老大說了,這次保護費什麼時候交?」
魔術師先生摸摸自己這竹蓆般的身材,弱不經風的,自己琢磨著為什麼那老大找四個來。
「嘛,嘛,四位別急,錢肯定是有的……」
話還沒說完就一拳被打到牆角了。
晚上總結時他覺得以上都不是最背的,最背的事情發生在他被打得天旋地轉之後,那個陰暗狹窄的巷子口,出現了一個身影。
看樣子應該是穿著個斗篷,夕陽的光線有氣無力的照在外面把那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
「……救兵?」
為首的一個男人皺著眉毛轉身,收回了準備砸向魔術師身上的第二拳。
結果是那個小身影衝過來輕鬆撂倒了三個人,有一個大個兒手腕被擰著硬是在空中轉了個圈才摔到地上,蠻力人神共憤。
那頭頭還沒震驚完對方已經閃開了他的一擊,毫不留情朝其胯下一擊。
一聲哀號,完勝。
「你們四個這樣欺負一個大叔,真是垃圾。」
斗篷帽子滑了下來,露出一張少女的臉。
魔術師先生覺得自己再怎麼落魄好歹也是個男人,怎麼可以這般華麗麗地被一個小姑娘給救了呢,而且還是個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就算是被叫成大叔,這讓他情何以堪臉面往哪擱。
所以他一個人窩牆角面壁思過狀。
「大叔,帝都的方向往哪裡?」
最後他也沒有跟她指帝都的方向,反而把她帶回了家。
夜晚,小鎮上空點點星光,街道巷宇大多是寂靜無人的,將白日裡狹窄擁擠的小鎮變的空曠。
將最後一勺土豆玉米羹放進嘴裡,軟軟糯糯的鹹甜口味化開,菲特滿足地擱下碗,望向這個破舊屋子的主人,「多謝招待。」
「嘛、嘛,畢竟是你幫了我忙嘛,家裡也沒什麼東西,也不好好好招待你~」不管結果如何起碼當時他沒被揍一頓已經可喜可賀了。當時看到她那副強忍著飢餓的樣子就知道有好一段時間沒吃東西了,於是乎帶回來下廚將屋子裡僅剩的一點東西煮了吃了。
「不,很好吃。」
少女說著笑起來,彷彿一朵夜裡開放在眼前的紅薔薇,「謝謝你,小魔。」
傍晚時看到是個少女還是挺吃驚的。
周遊大陸,見過的漂亮女孩多了,可這麼驚艷的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銀髮月光一般,紅唇雪膚,一般男人光是看到了就感覺又是傾心又是情動,說明白一點,純真與嫵媚的完美混合。
只不過她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倦,斗篷是精緻高檔的布料與做工,而身上的衣服卻不知是從哪裡弄來的有些舊的平民少女服。
少女問他叫什麼,他說,我是街頭蹩腳的魔術師,哈哈,叫我小魔就好了。
想到這裡頭他不禁又望了望她,看見她低著頭,看著手中的懷錶。
也不是第一次了,把她帶回來做飯時就看見坐在餐桌前的她拿出一個懷錶出神地看,遠遠看去也是快很舊的懷錶了,花紋模糊,但是的確是純金打造的。
除開自身價格,應該是對她而言很重要的東西吧。
「祖輩的遺物?」竟然脫出口了,想了想又覺得失禮,「不好意思哈。」
對方怔了怔,抬起頭,表情不明顯,半晌才嘴角扯了一個彎度,纖白的手指拂過懷錶錶蓋,啪地蓋上了,「……不是我的。」
「哎?」
「不是……我的東西。」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在離開那個滿地鐘錶碎片屋子的時候,床下發現了掉落了的懷錶。
雅蘭作為代價給懷錶魔術師的懷錶。
想起了恩澤的話,說的時候滿是難以置信與不甘,反應過來時莫名地把它收起來了。
「話說,你要去帝都?」
「嗯。」她低頭望著碗。
帝都可不是她這種女孩子待的下來的地方啊。
「你……」他突然有些無奈,「你這麼草率地跟我回家,不怕我對你做什麼嗎?我可是個男人吶。」
她怔了怔,怕麼。
看著自己手心,上面已經濺了一個人類魔法師的鮮血了。
「哎,總是看你發呆~」小魔歎口氣,向她伸出手,拇指與食指一撮,一大把嬌艷欲滴的玫瑰赫然舉到她面前。
玫瑰鮮紅得無法直視,少女霎時就愣了,面前的落魄青年露出滿臉的笑容。
「哈哈,少女最配鮮花,所以不要想太多哦,人生在世還是快樂一點好嘛~~」
「你……」
砰砰砰!
未出口的話被急促的敲門聲打斷,兩人同時望過去,不堪重擊的木頭門已經被一把踹開,三三兩兩一起湧進了五六個大漢包圍了半個屋子。
「唷,金屋藏嬌呢這是。」
魔術師和少女站了起來。
為首的那個是今天下午被菲特一擊完勝的那位,笑得無比得瑟。
魔術師燦然一笑,被少女擱在桌上的那捧鮮花瞬間變為一群撲朔翅膀的黑色大鳥吱叫著密密麻麻撲向他們,對方顯然沒有被這一瞬間的事情反應過來,眨眼間黑鳥用著尖尖的喙毫不留情辟里啪啦地啄下來。
那場面,聲勢浩大的。魔術師挑了個眉毛一把拉起少女趁著混亂往外衝。
雖然他的確是免了一頓打,但在這個小鎮上繼續呆下去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跑到大街上才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敢情是前後左右包抄,一下子十幾個人把他們圍住了,鎮上居民一向喜好和平,屈就這地頭蛇的多了,反之讓其越來越猖狂,愈發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心理這下敢有人來挑撥威信了,領頭的還不是血脈噴張手癢帶著一撥子人操傢伙來將其做了個踏實才算心安理得。
兩道上居民樓窗戶和門都關得實實的,誰也不想找著麻煩。
一小姑娘再狠也撂不了一大十二個大漢吧。
魔術師剛這樣想著,趕緊雙手呈投降狀,「嘛、嘛,幾位大人別急啊,這其中是有誤會的……」
「小魔,你退後一點。」
「好的……哈?!」
夜裡那些男人的臉都在笑,眼睛上上下下地掃著她的身段,她將斗篷裹緊了些。
她一直記得幼時一直陪伴她的小男孩,他讓她認為人類都是溫暖而真實的。
天有些涼,夜色深深的,只有道旁一盞盞相差甚遠的路燈,光芒在夜裡是慘白的,有個為首的男人在說什麼她聽不見,耳邊一陣耳鳴,緊接著她就看見那男人走過來,粗大的胳膊伸向她。
鏡頭一格一格慢下來,再慢下來,她清楚地看見了,面前所有男人的頸動脈,皮膚在她眼裡是透明的,青色的粗血管旁邊有無數紅色毛細血管纏繞,咕咚咕咚血液流動的聲音,心臟跳動的聲音,無比真切。
無比真切的,誘惑。
她睜得大大的眼睛,鮮紅的雙瞳慢慢溢出光芒,舌頭好癢,牙齒也好癢,好想拿什麼東西來磨一下。
好想要。
「喲,老大您看,這娘們眼睛還會發光呢,敢情是個妖精……」
她幾乎可以預見到這個把骯髒手指伸向她的男人的結果,他會被自己身體裡的血液結晶成尖錐武器從內到外貫穿,從手指開始……
「公主殿下!」
眼前一抹白光,驀地驚醒了她。
男人的手臂飛向一邊滾了出去,血從切口處呈放射狀噴灑開來,男人睜著大大的眼睛,短暫停頓後洶湧而來的疼痛讓不他可置信地慘叫出聲。
下一秒,這個男人的表情僵硬了,從頭頂開始,一條筆直細細的血線由上而下貫出,噗地一聲,身體左右一分為二朝兩邊倒去。
魔術師青年覺得今天運勢真的是奇葩,已經超出自己可以占卜的範圍了。
他跌坐在地,那血腥場面刺得他心臟瘋狂跳動,四周包圍著他們的混混無一不臉色煞白僵硬著,完全無法反應。
他們的視線全部集中在擋在銀髮少女前面的持劍女子身上。
不知何時出現的女子,瘦削高挑,墨綠披風下銀白收身裝束氣勢凜然,高鼻薄唇,下巴尖尖,利落的暗紫短髮在夜色中泛著流動的光,而那雙同樣暗紫的丹鳳眸子,細長瞇著,冷冷注視面前的男人們。
她的週身,好似有千年寒冰炸裂而開。
手中劍寒光一閃。
「此等螻蟻,竟妄想玷污公主殿下,愚蠢至極。」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6:09
第16章
長劍劍柄是貴族使用的款式,看著光芒,不似銀質,夜中微微泛著光。
寬闊的街道上女子冷眸一掃,男人中頓時有幾個生了退卻之意。
戴著執劍手套的手指微動,她正欲舉劍,身後少女喚了她,「莉露。」
「在。」
「不要殺人。」
「公主在說什麼話,這些醜惡的人類妄想玷污尊貴的公主殿下,罪不可恕。」高挑短髮女子冷冷開口。
「莉露,這是命令。」殺人什麼的,好沉重。
少女走到她面前,望了一眼男人們和地上的殘屍,血液幾乎就已經流到她腳底下了。
「你們走吧,如果不想死的話。」
「公主——?!」女子微微睜大了眼,聲音全是壓抑的不甘。
「他們沒把我怎樣,莉露,我沒事的。」她又望向男人,「還不走?」
壯漢們面面相覷,似乎不想因為這女流之輩失了面子,直到高挑女子狠厲甩下一把鋒利無比的袖箭嗖地擦著領頭的鬢角呼嘯而過,深深□牆壁裡,冒出了白煙。
「汝等沒聽見公主殿下的話嗎?」她仰起臉,眼裡全是藏著寒意殺氣的鄙夷。
魔術師先生從來沒有見過這當地地頭蛇跑得如此之快,原來即便他們個個壯如虎牛也可以身輕如燕吶。
夜極快地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天上的星星一如既往眺望大地。
女子回頭,立正望著少女,然後屈膝恭敬跪下,俯首。
淺白的燈光模糊而透明地披上她的披風和髮梢,她閉上眼,眼睫微微顫抖。
「非常抱歉公主殿下,屬下來遲了。」
少女低頭看著她,半晌,笑了笑,似乎是笑給自己看的。
「好久不見了,莉露。」
之後魔術師先生聽到了諸此之類的靈異對話。
「公主殿下,陛下已經不滿,請公主殿下速速回去。」
「不要。」
「公主殿下,人界十分危險,請公主殿下考慮自己的安危,公主殿下的安危就是全體子民的安危。」
「不要。」
「公主殿下!」
「說了不要就不要。」
「公主殿下是有令在身的,請公主殿下不要胡鬧。」
「莉露,你好大的膽子,父皇跟你說什麼了你敢說我胡鬧,你再這麼說我就生氣了。」
那俯下頭的女子立即抬起臉來。
「公主殿下請不要這樣,屬下未曾有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我不理你了。」頭一撇,嘴一撅。
剛才英姿颯爽的女子立即驚慌了。
「屬下知錯了,請公主殿下不要不理屬下!」
「那你還要不要催我回去?」她睜開一隻眼。
「這……」
「當初放用自己的通行令我過結界的,嗯嗯,好像是莉露呢。」
女子猛地一震。
「那是因為屬下勸不過殿下,強行穿過結界身體會受傷屬下才會……」
菲特用食指點著自己的臉頰作思考狀,「哎呀呀,要是我現在回去也可以,不過我要把這事告訴父皇~」
「公主殿下!」
少女望了望夜,等了半天對方沒了下文,低頭一看,自己的騎士竟然在自責地咬自己的嘴唇。
是的,騎士。
想起來還真的是呢,當初在受劍儀式上在血界備受爭論至今。
血界裡,第一個女騎士。也是她的唯一的騎士。
「莉露,」她歎口氣蹲下來,「我會回去的,一定會的。」
「……」
「我還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呢……」
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但是,再等一等吧,再等一等就好了,我會和你一起回去。」
讓我再見他幾面,和他多說會話,多看看他的笑,讓他知道,一直以來那個愛哭的小姑娘在等著他,記著他。
這樣已經夠了。
「公主殿下……」
「我們拉鉤鉤好不好?我答應你。」
莉露咬咬唇,低聲道:「那請讓在下陪伴公主殿下,護公主殿下的周全。」
菲特呵呵笑起來,她就知道,拉勾了,才見到騎士的眸色有所緩和,拍拍裙子站起來,看來也該動身去帝都了,只是不知怎麼樣才能見到埃利奧特。
「公主殿下。」
身後騎士再一次呼喚了她,聲音似乎又透著慣有的不甘。
「公主殿下似乎……變狡猾了,這讓屬下如何是好。」
她一怔,狡猾麼?
其實看莉露糾結的樣子很有趣的。
「真不知公主殿下從何學來的……」
「……」
是啊,跟誰學來的呢……
「而且公主殿下……屬下一直想問了,」莉露想了想,才低聲開口,一瞬不瞬看著少女嬌弱的背影。
「您來人界後,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菲特低著頭,捏住自己的裙子,放開,再捏住,再放開。
聽到那句話後,胸腔那裡有什麼像棉花團一樣,酸酸澀澀的,脹脹的有些疼。
她明明好討厭那個人的,明明特別希望脫離他。
那個傢伙總是笑,欺負她,諷刺她,說話有時候殺人不見血的,逼她做活,吃她豆腐,騙她這騙她那,還當戲弄動物一樣戲弄她,好討厭,討厭的不得了。
可是為什麼這個人還要帶她去看好看的歌劇,吃好吃的東西,給她買最好的護膚品,穿最漂亮的衣服,帶她去舞會跳舞,整晚一圈一圈順著她的性子跳,她難受他就哄著她吃東西,她困了會抱她上床,她說不要找女人他就說好,真的沒找了,她遇到危險時他總是護在她面前,像莉露一樣。
可最後他雲淡風輕地說,好。
這算什麼,這到底算什麼,那個大騙子。
「……沒什麼。」
他們是在第二天夜裡出發的。
主僕二人對話完畢後女騎士才發現了魔術師的存在,瞇眼拔劍不屑狀,「醜陋的人類——」
「喂喂餵我在本故事中是好人啊好人!」
最後的結果是,他莫名其妙地當了她們的導遊。
兩個人的身份在交談中已經暴露無疑了,身為遊歷過全大陸什麼鳥沒見過的魔術師先生表示十分淡定,他又不是合法公民,沒必要把他們抓起來上報政府,血族動亂什麼的估計跟這懵懂怪力小姑娘和忠犬冷漠女騎士沒半毛錢關係,況且他也抓不起,這種情況不被女騎士砍腦袋就不錯了。
至於導遊,他提出來的,反正他在這兒也混不下去了。
現在想想進今兒自己的遭遇還真是奇幻。
少女不認識路就算了,連看起來十分靠得住的女騎士也不知道這是哪,即便後者表示剛來人界完全不熟悉,他還是忍不住問了。
「那騎士小姐您是怎麼找到您的主子的?」
「血帝與皇母在上,此乃吾輩受公主殿下耀眼光輝所吸引,一路追隨至此。」騎士回答得正義凜然。
「呃,莉露,你是什麼時候來到人界來找我的?」
「回公主殿下,屬下在殿下離開的第二天便緊急出發了。」
菲特有些無言,呃,距離現在好像都好幾個月了呢,莉露是自己的結印騎士,是有血族的誓血聯盟契約這種紐帶存在的,在人界尋找她的方位不難,徘徊這麼久……
「莉露。」
「在。」
「你深度迷路症……亞力亞醫生還沒給你治好嗎?」
「回公主殿下,亞力亞小姐說屬下的病症只有靠公主殿下的至尊光輝才可以治癒。」
「……」這就是說你無可救藥了吧。
***
洛靈斯頓是克萊什大陸南方的一座小鎮。
地屬南方,氣候潮濕溫暖一年四季都有雨,農耕和養殖產業比較發達,整個城鎮屋宇人家分佈的稀稀落落的,一眼望去大片的麥田和湖水邊鬱鬱搖擺的高大蘆葦越發將藍色的天空襯得寧靜安詳。
城鎮邊緣一座東方酒樓後面的小山坡上,樹下綠草茵茵,整齊排列的小石碑,咋眼望去有二三十個之多的,被腳底下竄出的長草遮了輪廓,看起來應該是長久無人打理的。
風掠過,白雲飄,樹影映在青白色的碑面上,搖曳著上面鐫刻的字跡。
喀。
男人鞋底踩上草叢,破了寂靜,衣角微動,又沒了聲音,只有手中隼鷹標誌的手杖發了微微的光。
衣著得體的男人,身材筆直,幽綠的眸子掃下一列列石碑。
「好久不見了呢。」
他在碑群前,先是站著,後又笑了,戴著白手套的右手壓了壓前面的帽簷。
「這麼久了,你們也不會再生我氣了吧,說起來,生氣的應該是我才對。」
男人英俊年輕的臉上只有淡淡的輕佻與無奈。
「我當時說過了呢,絕對不會原諒你們的,現在也沒有原諒,但是,我現在活得好好的——這是你們的願望,我答應過的。」
男人說話輕輕柔柔的,彷彿是對情人的囈語。
他蹲下來,把花束放在最前面一座大石碑面前,拍了拍石碑,彷彿在拍誰的肩膀一樣。碑面上刻著一排排名字,有些模糊。
山坡上細碎的自然之聲,吹著他的髮梢,除此之外的只有這些墳墓的死寂,死寂死寂。
恩澤站在山坡下抬頭望著,腦中浮現了當年追隨皇家騎士團時的光景。
那時候的自己,也只是個毛頭小子而已,正式成員都算不上的,劍術平庸,對文字的處理能力卻是被赫倫看好的。只記得團裡都是些極其親切的長輩,穿著藍白相間的華麗騎士團制服,肩章和胸章都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他們在作戰時的姿態,是當時自己認為的,對「英勇」二字的最好詮釋,所謂強大,所謂卓越,所謂大陸裡皇家的傳奇,他們在陽光下舉劍高呼對國家效忠,在他眼裡是最崇拜的光景。
後來真正認識雅蘭,是在加裡弗雷德公爵夫婦的葬禮上。
那天應景下著雨,皎白的百合花落下水珠,將世界落得一片灰白的寂靜,淅淅瀝瀝雨中他目光越過人群看見了那個男人,背著他站在最前面,沒有打傘,微卷的黑色髮梢潮濕地貼著衣領間那截蒼白的脖頸上,頭微微低著,背脊還是軍人的筆直。
「啊……那個人……」
「噓,那個就是團長大人啊。」旁邊前輩告訴他。
傳說中的領袖……嗎?
後來也不知怎麼了,漸漸被他認識了。
寂寞而令人尊敬的人,恩澤總是這麼想著。
直到最後發生了那麼多事。
那些前輩們,那些無往而不勝的騎士們,有一部分,長久地沉睡在這片山坡上,盛世的英靈,名字漸漸被人所忘卻。
最後的最後,那個男人淡笑著接過了家族的權杖,離開了人們的視線,只有一些風流八卦之事被人麼所知。
「跟著我,會死的哦。」他微笑著回頭看著他。
「……是。」
他一直覺得他是無悔的。
可他現在後悔了。
「話說,這家店裡的點心可是克萊什的特色呢~」小鎮小餐館裡,雅蘭用叉子插上一塊晃悠著對恩澤笑道:「恩澤你嘗嘗看嘛~」
恩澤陰著一整張臉。
「真的非常好吃哦,是帝都觸不到的東方特色耶~赫倫你也嘗嘗~」
另一旁魁梧穿斗篷的男人緩慢吃著嚥下一口,慢悠悠道:「不錯。」
「是吧是吧~」
恩澤幾近炸毛。
「請適可而止吧雅蘭大人赫倫大人!——雅蘭大人您繞了半片大陸的路只為了吃這個嗎?」
他真的會死啊,會這樣氣死的。
本來是回帝都的,雅蘭半路上竟然遇見了處理完事情的赫倫,三人同行哪知自己這位大人竟然往遠離帝都的方向走,馬車走了一天才到這小鎮,真正原因竟然是這裡有家東方特色餐館他好想好想吃。
雅蘭這性格就算了,赫倫竟然也煞有介事地吃起來。
他簡直要暴走了,血族的事已經八百里加急了,雅蘭得到了瘟疫的真相卻隻字不提現在放著大把的時光優哉游哉地在某個小鎮上吃東西。
餐館裡人不多,是他沒有見過的特色裝潢,按照雅蘭的說法應該是東方風格,朱紅的橫木鏤空的窗格,門口掛著整張刺繡布簾子,使用的器皿和帝都頗有差別,其中最糾結的是兩根細細的木棍子,竟然代替了刀叉作為東方人用食時的工具,即便館子裡有備用刀叉他表示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雅蘭大人淡定而靈巧地用手使著兩根木棍子夾起菜來。
「說起來,赫倫沒想到你也會用筷子吶~」綠眸子的青年夾起一片夫妻肺片。
「嗯。」魁梧青年明顯使用的非常熟練。
「以前吃過?」
「嗯。」
「會不會是因為女人呢——」帝都裡黑髮黑眸的東方女人不多,但還是有的,在帝都人眼裡多多少少是種特殊的存在,下意識總會遠離用異樣的眼光看著的,「哎,恩澤,出去幫我再叫一份東坡肉。」
恩澤肩膀抖了半天才緩下來歎氣著走出隔間,話說東坡肉到底為什麼會有這種奇異的名字啊,一邊拉開簾子以便忍不住回頭瞪兩個男人一眼,「請適可——啊!」
正準備進門的銀髮少女抬起頭,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穿制服的眼鏡青年,對方同樣睜大眼睛,嘴巴還沒閉上,保持著拉起門簾的姿勢一動不動。
這個僵硬的氣氛維持五秒鐘後,隔間裡的黑髮青年在他身後冒出了頭,「恩澤?」
下一瞬他看見了她,仍舊是嬌嬌小小的一隻,銀髮束在腦後,他所熟悉的呆呆的眼神在恩澤臉上停留片刻後眨了眨,又緩慢地,挪到了他的身上。
他還沒有看清楚她眼裡深處的東西,雪白冷光剎那間鋪面劈來。
一時間氣勢如虹,寒氣湛湛地刺來,恩澤還沒反應過來「錚」地一聲長響,一個暗紫與墨綠交雜的高挑身影已出現在隔間裡。
莉露雙手握劍狠狠劈向公爵,殺氣不可抑制外洩,又分明地被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面前的男人格擋開來。
「兇手!」
她眼中有分明的憤怒與不甘,咬牙直視男人身後面輕佻表情的伯爵。
「你這——惡魔!」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6:23
第17章
恩澤呆立當場,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是——刺殺嗎?
「你這惡魔,化成灰了我都記得!」字句從暗紫短髮的女子薄唇裡吐出,眸子裡是滿滿的怨恨和殺氣,劍上的力道一點一點加重,「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我記得你!」
「赫倫,」雅蘭倒只是一臉疑惑的問擋在他前面的男人,「這個女人,戰場上和我交過手麼?」
「我沒有見過。」
因為格擋的力量,赫倫聲音微重,這女人殺意是有,憤怒是有,但是鬥氣很純淨。
說白了,應該不是醜惡之人。
女人細眉緊皺,挑了劍,瞬息又狠狠攻了上去,赫倫站在原地不動,單手接了她凌厲極速的幾招,辟辟搫搫撞擊聲。
對峙的局面被橫趕過來的的魔術師打破。
「啊啊啊啊啊你們這是幹什麼啊哎呀我的神啊莉露小姐只是一盤糖醋排骨而已您怎麼又拔刀了呢?」
他穿著一身落魄的禮服裝跑到女子面前大呼小叫的,又趕緊對著赫倫雅蘭鞠躬道歉堆笑狀,「哎呀真是對不起誤會哈誤會排骨是您們的哈誤會誤會~~~」
女子砍在赫倫鞘上的劍一滯,狠狠瞪了魔術師一眼。
「莉露。」
一直站在隔間門口的少女發話了,「住手。」
「殿下,請勿阻止屬下!這個人就是當年——」
「住手,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她聲音低低的,目光望著地面。
女騎士僵硬了片刻,咬咬牙,哼了一聲收劍,收身時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赫倫,對方自然而然也放下了身形。
剛才,他用劍鞘擋住了他的攻擊,真的只是劍鞘而已。
自己……還是太弱了。
莉露瞇起了眼,握拳轉過身走到菲特面前俯首鞠躬,「公主殿下。」
菲特點點頭,感覺到年輕公爵他的目光,不留痕跡地過渡到自己身上,不深不淺。手心莫名地就出汗了,身體有點僵,她吸吸氣走到離雅蘭不遠不近的位置,掃了一眼一桌菜餚。
「聽說這裡糖醋排骨很好吃,老闆說這裡最後一份被這個隔間裡的人點了,也沒什麼,打擾了,剛才真是抱歉。」
她一口氣說完,轉身往回走。
莉露當時聽了見她有些失落的神情硬是要找這桌的人,她沒辦法總不能讓莉露舉劍威脅別人吧,她相信她做得出這種事的,自己就過來了,心想著如果是在這裡常常吃飯的人讓他們一次也有可能。
哪想到,會遇見。還在另外一個小鎮。
她真的沒覺得會再遇上。
「等等。」
她停住了,身後是男人的腳步聲,離她很近的地方停下。
「老闆,把糖醋排骨讓給這桌的客人。」雅蘭看著少女銀色的後腦勺說道。
「不用了。」
「老闆。」雅蘭又叫了一聲,外面有人應了。
「我說了……不用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覺得不知道怎麼面對他。怎麼會這樣子她自己也不知道,就覺得氣短心虛,好像是她把他賣了一樣……
她渾身一顫,啊啊,是的了,他當時,是利用她,賣了吧。
連,背叛什麼的,都算不上的。
老闆娘是個東方女人,在門外探出了頭,「哎,好的。」
「不用了老闆,」她吸吸氣,回頭躲閃著他的目光去看莉露,「莉露、小魔,我們走……老闆,結賬。」說完就低頭往外面走。
「殿下……」
「走。」她平底鞋踩得嗒嗒響。
恩澤現在簡直是瞠目結舌了,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望向赫倫,後者氣定神閒又坐在桌前吃菜了,而一直一來氣定神閒的某公爵大人,竟然站著,然後,上前在少女撩開門簾的那一刻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大膽人類,竟然敢玷污公主殿下!」那短髮女子怒目圓睜拔劍上去了,劍氣外洩疾馳而去。
後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那一直望著銀髮少女的男人驀地回眸,幽幽的綠眸掃向了她,寒意與他另一隻手中提起的銀光鋪天蓋地劈了過來,幾乎是她肉眼看不見的速度,緩過來時手中長劍在空中轉了幾個圈深深□牆壁,而男人手中已經入鞘的手杖,直指著她的胸口,輕輕點住。
恩澤驟然抽吸。
雅蘭淡淡望著莉露蒼白的面容,笑了笑,放下了手杖,另一隻手使力把少女帶了出去。
「好痛——嗚,你放開我!」
夜涼,餐館外面是稀稀落落的人家,燈火數點,風過遠遠近近全是麥田和蘆葦高低起伏的嘩嘩聲,柔軟又安詳。
「你放開我,放開我!」
菲特使勁掰著他的手指,明明有怪力的,怎麼都不管用了。
「你放開我!」
男人拉著她往外走。
「你憑什麼——你鬆開——你以為你是誰啊——!」
她恨不得用牙咬了。
男人硬是把她扯到餐館後門一僻靜的空地裡才鬆開。
菲特連著往後退了好幾步,握著自己發痛的手腕扭過了頭,只覺得面前這男人靜靜看著她看得她心裡發毛。
「……你……有什麼事就直說,我還要趕路。」
「趕路?」男人的臉埋在夜色裡,聲音很平淡,「去哪?」
她哽了哽喉嚨,撇開眼,聲音冷冷的。
「不關你的事,讓我走。」
「小魔是誰?」他劈頭就問,這名字,聽起來真像個暱稱。
「與你無關。」
「那個男人的?」
「我說了與你無關。」
「我好像還記得我們當初說好的事情你還沒兌現吧。」
「查瘟疫的真相,你已經得到了,不關我事了。」
「我說過的,是你協助我將這件事圓滿結束,現在我只是知道了來龍去脈而已,要解決這件事尚遠遠未及。」
「我不記得我有這樣答應過。」
「哦呀,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呢。」
又是這種語氣。
菲特咬咬唇,她特別討厭這種語氣,好像什麼事都在他掌握之中一樣。
「反倒是你,菲特,」雅蘭在夜裡笑笑說,「我答應的是帶你去找他,你可是找到他了,見到面了,我的承諾我已經完成了。」
「那根本不是什麼承諾,是你騙我。」
她驀地抬頭,直直看著他。
「你說,我哪裡騙你了。」他不怒反笑。
「你——」她閉閉眼。
「怎麼?」
「我不知道你想怎樣,但是,我們已經沒有那種關係了,請你不要再過問我的事了,我的事和你本來就沒有任何關係。」
「啊拉,身旁有別的男人了,這麼快就把自己夢中情人給忘了?埃利奧特聽了可是會很傷心的啊。」
那明顯到針扎的嘲諷聽得她胸腔一陣瑟縮,「就算是的,我愛跟誰就跟誰在一起,我喜歡誰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憑什麼管,那麼多女人麻煩公爵大人您自己也管一管吧。」
「難道是你還在怪我?」雅蘭依舊笑著說,笑意卻未達眼底,少女的話他字字句句聽得分明,口氣無意識地壓下去,「難道你在怪我第一次舞會沒把你直接送上埃利奧特的床?這樣就不會惋惜第一次就不會和個胖男人睡了——」
啪!
還沒說完她一巴掌甩了過去。
他沒躲,結結實實地挨著了。
她喉嚨哽著,大腦一片空白,緩過神來時,因為羞憤她渾身都在抖,可又有點呆,心中的酸澀一點一點積上來。她呆呆睜著眼抬頭看他,放下了手,她的手掌在疼,火辣辣的,她第一次打人,剛才揮得太用勁了。
男人因被扇了一耳光,臉還是偏向一邊,黑黑的頭髮遮住了他的表情。
夜裡暗黑的死寂。
她的眼淚隨著見到他後愈發膨脹的委屈漫了出來。
「……是啊,你其實現在都以為……我還在那個魔法師的床上吧……」
聲音弱下去,無邊的難過。
雅蘭低下頭,她的小肩膀在夜色裡一點一點抖,漂亮低垂的大眼睛裡蓄著滾落的淚水,像零碎的月光,她不停吸著鼻子用胡亂袖子去擦,越擦越多。
遠近的蘆葦浮動聲響飄渺地流了過來。
他發現她哭得沒有聲音,她埋著腦袋在身上翻找什麼,手指在抖。
「反正,我對你來說只是一件物品而已……什麼都算不上……只是,物品而已……你都賣給別人了……」
全是哭腔,他卻抬不起手來抹卻。
她放在腰間的手停住了,他看著她慢慢摸出了什麼。
她雙手把它塞進他懷裡,然後退開,低著頭,滿臉眼淚。
「恩澤說,這是你家裡很重要的東西……下次,不要再給別人了……」
聲音越來越小,她快要忍不住了,後退了幾步,盡全力擦乾眼淚,抬頭望著他,擠出了一個乾澀的笑。
「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反正,你也不會在乎的。
她鬆開他的手,從他身側快步走開了。
遠方的燈火隱隱約約的,手中是冰涼又溫潤的觸感。
他低頭攤開手,掌心是一塊懷表,古舊的雕花,純金的表身。
夜色裡涼風呼呼掠過,樹影婆娑,似漆黑的鴉,無聲抖動在男人寬闊的肩頭。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6:38
第18章
酒樓二樓套房。
恩澤扶扶眼鏡,在紫發女子冷冰冰的監視下勉強喝完第五杯熱茶。
「好慢啊……小菲她。」一旁那個跟菲特一路的瘦長男人伸著懶腰,在沙發上窩成一團。恩澤看了一眼,心想著要鎮定要鎮定,現在這現實已經脫離事態控制了。
先不提那個穿得一身落魄的男人,雖然他在雅蘭大人把菲特拉出去後很自覺地拖了把椅子到桌前去蹭吃蹭喝,完全無視莉露陰森森的目光好像很熟悉了似的,發現沒有多餘刀叉竟然自己變了一套出來讓他委實咋舌。魔法秘術他不是沒見過,從事文字研究他自然清楚,無中生有這種能力他還是第一次親眼見,魔術無非是障眼法,這個男人可是實打實地變出了一套。
這個在他們房間裡握劍監視著的女人,應該是,吸血鬼來著的吧。
至於監視的理由——「那個惡魔如果敢對尊貴的殿下做什麼,吾輩將直取汝等首級。」
看那劍的裝飾,也不是泛泛之輩。
天啊,該不會是血族裡來追人了吧,到時候真相大白他們要是知道了雅蘭大人對菲特小姑娘做過的一系列事情血族老大大概會把加裡弗雷德家族夷平吧是吧是吧一定會的。
想到這裡他打了一個哆嗦。
呃,不過有赫倫大人在應該沒什麼問題,剛才大人明明淡定接下了數招的說,想到這裡目光便不自覺望向赫倫。
赫倫坐在窗戶邊,半瞇著眼望著夜色。
紫發女人的眸光時不時掃過來。
他看看自己的手,餘震已經過了,麻木消失,現在若是出手,做掉這女人完全沒問題。
能一劍震到自己手的在人界幾乎找不到,面前這個吸血鬼,攻擊雖然強勁,招數雖然靈活,仍然是單純的。
說白了,沒有見過真正的死亡,沒有上過真正的戰場。
因此,再強,再優秀,依舊有如過家家,他若想,她可以死。
「話說,小菲和那……那位先生到底是什麼關係?」
魔術師話音剛落,莉露殺氣又狠狠放過來了,他縮縮脖子,「好嘛好嘛,我就是問問,看他們兩好像很熟的樣子……」
他話還沒說完,房門被推開了,四個人目光齊嗖嗖望著雅蘭拿冰袋敷著臉穿著單衣走進來,再齊刷刷抽了口氣。
公爵臉上倒是沒多大表情,只不過那臉頰上鮮紅的五指印紅果果地說明了問題。
恩澤瞬時覺得這年頭,哈雷彗星撞地球了,帝都風流公爵竟然挨女人巴掌了。
魔術師沒發話了,看來他們的關係,不是好像很熟,是肯定很熟了。
莉露拔劍蓄勢待發,這男人,肯定欺負她的公主殿下了,應該打兩巴掌的。
青年脫下外套,低著頭拿毛巾搭在脖子上。
坐在窗前的赫倫咳了一聲,抬眼望著青年,半晌開口,聲音始終如一的。
「看來她比你想像的還要在乎你。」
雅蘭動作未停,解了自己領口兩顆衣扣,睫毛黑長地遮著閉上的眸子,像半睜著似的。
***
菲特一直跑到離城市很遠才停下來。
四周全是黑,隱隱約約有鳥聲。她靠在一塊大石頭上喘著氣,喘完了,順著石頭滑下去坐著了。
好冷。
只穿著單衣,樹木和土地潮濕的寒氣順著肌膚往骨子裡爬,原來吸血鬼也怕冷的,她這樣想著。
唔……
喉口發乾。
好像要血。
她咬了咬唇,淚痕干在臉上,冷風一吹好難受,身體像脫了全部的力氣一樣。
自己在幹什麼。
就像個傻子一樣。
現在想想,自己真的本就應該和他沒什麼交集,他只是一時玩性興起,該得到的樂趣得到了,最大利用化丟掉,沒什麼,他一直都是這樣的。
可為什麼在那個夜晚她有種背叛的感覺呢。明明連朋友都算不上的。
她用袖子擦擦臉,抱膝呆呆望著天空。
黑夜裡天空因為有星星而泛著微微暗紫色的亮,又像被墨蘭色的顏料鋪染似的,清新潮濕的空氣混雜著泥土的芳香。
「……」
……其實。
其實,她還以為,他會道歉的。
就算說一句對不起也好,再怎麼難過,原諒他這種事也變得可以接受了。
到頭來還是她自己太單純了吧。
颯——颯——
四周樹葉浮動。
菲特眼睛先是閉著,慢慢起身,再睜開時,雙瞳裡是熒熒血紅的光芒,夜視力急劇上升,她掃視周圍慢慢靠上來的人影,這些瘦長,佝僂,又被週身斗篷包裹的身影。
「血族的嗎……不是。」
氣息不對,何況那殺氣也不對。
莉露應該在賓館裡,自己胡亂跑出來的,誰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安寧的地方遇襲吧。
剛想到這裡敵人已經包抄過來了。
對方的攻擊如同魅影,筆直刺過來的是斗篷下探出的層層疊起的尖刀,湛湛寒光,凜凜殺氣直逼,極其凌厲又若黑夜一般靜謐,七八個人同時掠了過來,速度不似人類,她指甲鮮紅地尖長,一抓過去時只有夜色一般的一縷黑煙。她一怔,下一秒手臂劇烈疼痛,劍刃擦著她的手臂劃過,層層尖銳一次次拉下她的肉來。
她疼得幾近麻木,迅速退開身屈體踩到一塊大石上。
她舔著手臂冷冷望著他們,手臂滋滋冒著白煙以一種人類可見的速度癒合著,觸目驚心的長長傷口內血肉翻滾著往外冒,被瑩白如玉的肌膚迅速覆蓋,這一光景讓人影全部滯了一滯。這一滯其中一人已經被瞬息少女撲倒在地,指甲□對方肉裡。
身體裡有什麼在蠢蠢欲動似的,她想也沒想撕開對方的斗篷衝著脖子咬下去。
其餘敵人攻向少女時她驀地轉頭,傾世容顏,血色眸子裡是野獸般嗜血的光。
夜中有細細的鳴,不知是蟲還是其他的獸。
八撇鬍子的中年男人緩緩從森林裡邁出來,周圍四名蒙面暗影衛士手舉火把緊緊相隨,他抬頭望向空地橫七豎八的暗影屍體,微微瞇起了眼。
少女一個人站在空地上,屍體一個個,被從自己身體裡一隻隻穿出的血柱扭曲胡亂地貫穿,身體裡的血液,凝結成了最殘忍的矛,將軀體扎得千瘡百孔。有的甚至就這麼站著,身體裡的血柱埋進土裡,五臟六腑零零碎碎地往下落。
唯一沒有發生異變的是被少女提在手裡的屍體,夜色裡火光下,看得見身體的皺縮乾枯。
「純血種秘術……『血囚殺』。」
聽到人聲,背對著他們的少女慢慢轉身,血紅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雪白的肌膚上全是血跡,沒有表情,宛若初生好奇於世界的嬰兒。
身著華服的中年男人慢慢上前,嘴角含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果真是生飲人血的猛獸,您應該是初次見到在下吧,公主殿下,在下是霍華德格木斯·尤利金。」
少女不為所動。
「公主殿下這般強大力量……難道不恐怖自己嗎?」
他依舊笑,身旁一名暗衛走出,高挑的身體,同樣款式的黑色斗篷遮住了臉,他雙手結印,念出了一個音。
腦袋彷彿被人狠狠集中一拳,少女連著後退了幾步,摀住了雙耳,緊接著在暗衛的唸咒下蒙地抬頭,猩紅雙瞳裡未名的力量在翻滾,伯爵一滯,好似聽見了身體裡血液緩慢結冰的駭人聲音。
身後是三位暗衛倒地悶響,伯爵摀住胸口喘了一口氣,低聲對暗衛發出了命令。
「是。」
少女一個高跳俯向向伯爵撲來,沾滿鮮血的長長指甲在夜色中滑過血紅的光。
結印的暗衛連結了幾個手勢,斗篷揮開,數十張聖經紙頁整齊在空中鋪成一面,他一聲輕吒手勢一劈,九條黃金鎖鏈嘩啦啦從書頁中勢如破竹衝出打斷了少女的進攻將其啪啪纏緊,隨即腳下旋開一個金光閃閃的魔法陣,無數經文卷軸環繞著少女流轉浮現。
「唔……!」
緊緊纏住自己的鎖鏈勒在皮膚上,火辣辣地疼,緊接著她低頭,竟然看見它在腐蝕自己的肌膚,白煙嘶啦嘶啦從捆綁的地方冒出,金光一寸寸燒開了肌膚,如同千年前太陽對吸血鬼,致命地燃燒成灰燼。
「你這個樣子,加裡弗雷德公爵大人若是見了,會發現你是個真正的怪物吧。」
少女在半空中墜地,因為蝕心蛀骨的疼痛她不可抑制地尖叫出聲來回扭曲翻滾,直到最後完全變成了幼獸無助的悲鳴,聖光依舊往骨子裡鑽啃噬她的身體,她疼得忘記了哭泣。
***
小魔整晚沒好好睡。
原因是自己的僱主菲特太久沒回來,莉露大鬧賓館把房間砍得稀巴爛後破門而出,走前大義凜然拿劍指著雅蘭說:「公主殿下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吾輩絕不會放過汝等。」
說完到現在,一夜了,被找的人沒回來,尋找的人也沒回來。
清晨時在餐桌上又看見那位黑髮綠眸的青年,以他那遊走大陸多年的經驗,那氣場,那身材,那穿著,還有那張臉,絕對是那些小城市裡少女夢中花癡幻想對象的不二人選,同身為男人他還是挺鬱悶的,高階社會真是嫉妒死人,令人髮指。
呃,除了那個五指印外。
小魔昨晚曾經偷偷蹭到那個總是抱劍靜坐在一旁的短髮高大男人問過那兩個人的關係,直覺覺得這個沉默的男人其實最溫和最好說話,這三個人裡除開那個青年就是一個小個子戴眼鏡穿西裝的男子,看起來就是一絲不苟的類型,這種刻板的人是最難應付的。
「未婚夫妻。」
「……哈?!」
小魔其實也就問問,沒覺得對方真的會回答。赫倫說完這四個字就不言了,繼續抱劍望窗外。
這一大清早看見的只有兩個,沒見到短髮男人,莉露仍沒有回來,餐廳裡人不多,窗外陽光有些發白地印在桌上。
難道是,青年派他去找了?
難道是,真的是未婚夫妻?!
的確是找了的。
赫倫到現在也沒有回來,這樣拖拖拉拉的不像他。
恩澤給雅蘭倒下一杯紅茶歎口氣,坐在桌前的男人穿著乾淨的白襯衣,一言不發地看著報紙,袖子下的白皙手腕和手指骨節漂亮得不可思議,優雅安靜的貴族姿態讓窗外的行人流連駐足。
當然,如果他們看見他另一側臉上的掌印會更加流連更加駐足的。
昨晚雅蘭自己回來後什麼都沒說,赫倫和自己心裡都看得明白的。
當時就覺得這位大人有點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他們也不知道,對方仍然一副淡定的模樣,後來捉摸半天發現,大人有點走神。
然後,在房間裡呆了會莉露又找來了,原因是菲特沒回來,她出門看了一圈沒人影。
「她自己跑出去的,跟在下有何關係。」
雅蘭回答的輕描淡寫,眼睛看著文件。
「她自己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莉露一劍把桌子劈了洩憤又出去了,看得恩澤心驚肉跳的,雅蘭回首淡定坐在床前繼續看文件,動都不動一下。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赫倫不動聲色起身。
「赫倫,坐下。」
雅蘭依舊看著文件,難得用命令語氣。
赫倫理理衣服提著劍,難得沒理他的話,只是看了看雅蘭,面無表情道,「你整一個小時看著文件同一頁翻都沒翻,這演給誰看呢。」
恩澤驀地感覺和赫倫大人共事數年,至今才發現赫倫大人是個一針見血的奇葩。
不過。
到現在為止,這已經算是這位大人的約莫失態了。
那五指印雅蘭捂了一下就沒管了,被別人看了不甚在意還回禮一笑,恩澤給雅蘭倒完茶就坐在他對面,早餐上了,是東方式的,油炸細長的蓬鬆麵食和白色乳漿。
「這是……?」
「油條豆漿。」
說起來,雅蘭他會吃東方菜完全是因為他的母親吧,完完全全的東方人,據說也燒得一手好菜,貌似也和這家店的老闆娘認識。
「雅蘭大人。」
「嗯。」對方看著報紙,還煞有介事地翻了一頁。
恩澤咳了一聲,忍了許久才艱難開口道:「……您把報紙拿倒了。」
時間靜止了整一分鐘,對方報紙才抖了抖,轉了過來。
他有些想笑,又有些無奈。
「雅蘭大人您……其實沒有把真相告訴菲特小姐,對嗎?」
「恩澤,把今天行程報一遍給我。」對方完全沒有聽見似的。
「那個晚上,在懷表魔術師家裡的事情,您並沒有把現實告訴她,對不對?」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6:51
第19章
那個晚上的事情就算雅蘭輕描淡寫地說不記得了,恩澤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那晚的清澈明亮的月色,月色下慘絕人寰的村落,以及那個立於屍首中間的,扛著長刀對他們露出滿面微笑的男人。
從那個半山腰懷表魔法師小木屋裡出來後恩澤就一直沒想好怎麼跟雅蘭開口。
雅蘭的性格他向來摸不清楚,只不過這位大人一笑他就頭皮發麻肯定沒好事,做個事情也是沒個章法,可是這次未免也出乎意料有些過頭了。
他真的就把菲特丟給那位中年胖男人了,毫不猶豫的。
雖然他不是特別喜歡那個嬌氣又冒失的血族公主殿下,但再怎麼說相處也有一段日子了,除了發現她喝人造血晚上有些精神抖擻之外,真的就和他所見過的那些人類小姑娘沒什麼區別。
真的,沒有什麼區別。
一樣會笑會哭會衝動會炸毛會害羞,見到喜歡的人時無措到手都不知道往哪擱。
連他對她都知曉得那麼多,雅蘭怎麼會看不清明。
怎麼就真的這樣,為了情報,把一個小姑娘送到了那個男人的床上。
對方不急不慢地往過來的路上走,心情好像還很好的樣子,恩澤只好硬著頭皮緊緊相隨,慢慢來到受襲的林蔭大道上。
那兩匹斷了氣的馬還躺在那裡,馬車破碎了一地,四周簌簌的人影是沒有了。
恩澤想著只好到那個受襲的村莊裡去買一輛馬車了,不知道對方還願不願意賣。
「雅蘭大人……」
他走在他身後喚了一聲,他沒應。
「……雅蘭大人……」
他一鼓作氣地叫他的名字,最後還是低下頭,咬咬牙,這樣做的人,不像雅蘭,不是雅蘭。
「菲特小姐她,最後在哭啊……」
一直以來,她對誰都有是抱有真心的吧。
前面的男人回頭看了他一眼,嘴角還是笑的。
「菲特還真是厲害,連你都開始頂撞我了。」
「不是的!雅蘭大人——」
他急於想辯駁什麼,對方已經轉回了頭,停下腳步。
他怔怔順著雅蘭目光看去,不禁呆立當場,倒吸一口涼氣。
不知何時,他們已經走到村落門口了,月光湛湛,將一切澄澈地填滿光輝,又相反地將黑暗映得愈發虛無。
整個村落已經是一片死亡的陰霾,沒有人聲,沒有燈光,沒有氣息,沉寂的黑暗濃墨般潑抹,血腥的甜味幽幽瀰漫在潮濕腐朽的空氣中,新鮮的人血在月光下泛著微微濕漉漉的亮,從一具具屍體身下一點一點漫開來。
「這是……?!」恩澤胸口梗著,說不出話來。
雅蘭瞇起眼,將手中手杖轉了個圈,慢慢走進村子,恩澤愣了半晌,趕緊捂著鼻子追上去。
一路村民屍體,血腥味撲鼻而來,恩澤有些招架不住。
雅蘭理了理高帽穿過橫在腳下的屍體來到村落中心的廣場,月光清輝灑滿了廣場,屍首之間有個立著的男人高大身影,一腳踏在一具女人的屍體上,右手把著一把沾著鮮血的長刀扛在肩上,銀灰的光芒勾勒了他身體的輪廓。
他抬頭望著天空月色,一頭紅色長髮胡亂紮著在月色下格外顯眼,身上穿了一件破舊的教團神父的制服,被血染走了大片,待雅蘭靠得略微近了些他回過頭,衝他們一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
「唷,今晚月色真美啊。」聲音有些沙啞。
一股寒氣從恩澤腳底直衝上天靈蓋,他定了定身形,摀住胸口,手指發涼。
這個人……怎麼回事……
雅蘭不為所動地笑笑,「是呢,在這麼美的月色下能見到傳說中的血獵閣下,在下不甚榮幸。」
恩澤剛眨了個眼睛遠處的男人身影就消失了,緊接著是放大到面前的臉和紅髮,五官沾著血污,男人瞬步到恩澤面前聞了聞,恩澤已經啊地叫了一聲連著踉蹌後退好幾步差點跌坐,慘白的一張臉。
「唔……」紅髮男人又扭頭在雅蘭身上上上下下地嗅著,享受似的深吸一口氣,然後,詭異一笑,眼睛亮亮的。
「純血種。」
「在下可是沒有獠牙的哦。」雅蘭攤手桌作無辜狀。
男人瞇起眼,把扛在肩上的刀收了鞘,緊緊盯著雅蘭的表情,「我可是聞到了哦……最甜美的,純血種的氣息——」他閉了閉眼,彷彿陶醉一樣,「……真是誘人的味道啊……」
「如果在下真的遇到了傳說中的純血種在下一定會向血獵大人求救呢。」雅蘭微笑。
男人挑挑眉,細長的金色眸子裡是深不可測的嗜血光芒,「方圓五百里都沒有純血種的氣息,但是,」他又在雅蘭身上嗅了一口,吸食大麻一般滿足地歎口氣,舔舔嘴唇,在恩澤眼裡心驚肉跳,「你身上沾有的味道,可是非常純美呢……」
「血獵大人真是過獎了呢,話說血獵大人是否可以解釋一下這個情況呢?」雅蘭掃了一眼整個村子的慘狀,屍體堆疊。
她救過的那個母親和小男孩,大概也不在了吧。
他垂下睫毛,表情和語氣卻不甚在意,笑著說:「這麼個狀況,在下可是不好向國王陛下交差呢。」
「吸血鬼獵人,艾法度·卡爾姆托馬斯·布蘭頓,教團和血族共同通緝的S級通緝犯。」
之後遇見赫倫打聽了一下,恩澤嚇了一跳,「教團和血族共同通緝?」喘了一口氣,又意識到他姓名中的怪異,那紅髮,那金色的眼睛,不就是——「他就是約瑟夫神官那潛逃的哥哥?」
赫倫點點頭,「曾經是教團旗下的『異端制裁者』一員,後又不滿於教團的規章制度殺了自己的同伴後潛逃。」
「殺了自己的同伴?」
「因為討厭束縛。」
恩澤想了想那個男人月光下有些癲狂的臉,「那『血獵』的稱呼……?」
「他曾殺了三名純血種。」
恩澤一口茶嗆了出來,「三、三名?!」那可是純血種啊,純血種不僅代表著血族的皇室,更代表著血族最強最高力量的象徵。
三名,開玩笑的吧?
「然後把他們吃了。」赫倫飲了一口茶望向窗外,無視眼鏡青年整個震驚的表情,聲音淡淡的,「他是半吸血鬼。」
半人半吸血鬼本就是一個尷尬又代表著悲劇的存在,人類與吸血鬼的結合,生下來的後代幾乎不會被任何一方所接受,成長往往伴隨著迷茫痛苦。人界的確存在一些選擇人類一方以吸血鬼獵人為職業的半吸血鬼,同樣也是獵人中的中流砥柱,人類一方面讓他們為自己所用一方面又提防著他們以免對方臨陣倒戈。
吸食純血種,幾乎是可以得到那至高的力量的。
恩澤想想這種傢伙就這麼被自己遇上了,不禁一個寒顫。
「他唯一追求的只是殺戮,殺戮所有的吸血鬼又沉迷其中,不為人類只為自己,純血種是他最終目標,所以你說的那個村子,」赫倫看了一眼桌上攤開的大陸地圖,那個小鎮坐落的地方已經被劃傷一個紅色的小叉。
——「反正已經被襲擊了,很快變成吸血鬼了,已經沒有獲得價值了不是嗎?」
當時那個紅髮男人這樣說的。
「可是還有一些人是健康的——」恩澤忍不住插嘴。
男人呵呵笑了兩聲,金色的眸子裡是輕鬆又沉重的戾氣,「誰知道有沒有被感染,殺光了也無所謂嘛,一個兩個這種人,螻蟻而已,我說的對不對?」說完望向雅蘭,鞘中的刀因戾氣而微微震動。
飯館的清晨,白色陽光透過窗戶打在桌上。
恩澤坐在雅蘭對面慢慢結束自己的回憶,看著自己碗裡的豆漿。
「到頭來……」
這個村子是回去必須的方向吧。
如果菲特和他們一併回去的話……
「雅蘭大人您……其實在保護她吧。」
大概在抵達小木屋時,就已經知道了血獵在附近徘徊。
後來想想也就明白了,魔法師那裡有完美屏蔽氣息的結界,正好可以隱掉她純血種的味道。而身為純血種的菲特,有多少潛藏力量尚不得知,不過怎麼會讓一介魔法師對自己動手動腳。
可是,萬一呢?
萬一那個魔法師真的把她……雅蘭他是怎麼想的呢。
現在已經沒事了,為什麼不告訴她呢?
匡!
恩澤思考到一半餐館的大門突然被推開,白光大面積撲入,兩人望過去,紫發女子氣喘吁吁扶著門站在門口,臉色煞白。
「哎呀呀我的門!」老闆娘穿著圍裙嘮叨著跑過來,「你們這群年輕人啊真是的!……啊,小姐您沒事吧?」
恩澤站起來仔細瞧過去,女子倚著門,墨綠的斗篷下,血染了衣裳的一大片,略微有些干了,看她臉色只是慘白,傷口應該癒合了,只不過氣虛。她仰著頭,有些踉蹌地靠過來,額上有因忍耐疼痛而出的細細的汗。
「汝……」
恩澤身旁的青年慢慢站起來,伸手猛地掀開她的披風。
「啊,大人!」這樣掀女人衣服太不紳士了,他本想這樣說的,又在看見莉露腰間站著的一排銀針後滯了聲,頭皮一下就麻了。
每一根銀針上方有一小圈金光咒文浮動,教堂的加護咒,一般血族根本無法自己恢復,恩澤看了看咒文,還好只是麻痺針,看莉露的神色不知扛了多久。
只不過,既然是教堂的……恩澤的手心快冒汗了。
莉露咬牙去拔,碰到金光時又瑟縮了一下,手指在抖。
「菲特在哪裡?」
雅蘭神色不明地望著這排針,一支一支抽掉,這種針的型號和加護咒不是一般教堂能有的,問向莉露的聲音卻很靜,靜得好像深湖裡漾出的一小圈細密波紋。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7:04
第20章
觸覺是最先開始甦醒的。
黑暗中隱隱約約漫布過來的是疼,在四肢百骸中若把浸了鹽水的刀血肉模糊,傷口如蛆附噬般潰爛,密密麻麻,沒有聲音,曾經滅頂的疼痛聚集在脊椎後是麻木的虛脫,意識明滅不清,彷彿靈魂歎息抽離身體。
血族是背板天神的一族,似乎是沒有靈魂的。
她迷迷糊糊地這樣想。
自從來到這陰冷的地牢後,這是第幾次失去意識了?
好冷。
四周的聲響漸漸可以辨認,金屬器具碰撞的聲音,零碎交談的人聲,扳弄自己鐐銬鎖鏈的聲音。
「伯爵大人。」
「把她弄醒。」又是那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沉穩不容置疑。
「是。」
一大盆加護過的聖水從頭淋到腳,尖銳滾燙的灼燒感在全身肌膚上劇烈翻滾,她連著抽了好幾口氣,哆哆嗦嗦抖著發不出聲,嗓子早就叫啞了,身上各種刑具和神咒造成的傷又開始滋滋冒著白煙惡化,在少女不堪入目的肌膚上燒成一朵朵鮮紅的花。
整個地牢偏大,應該是審問異端分子的地方,四面牆壁上刻滿了破邪的咒文,因旁邊神父的喃喃唸咒而微微浮動著光亮。
尤利金伯爵看著被鎖鏈吊著的少女,四肢被白木樁釘穿,身上沒一片皮膚完好,而那張曾經冠絕全場的臉一道道全是聖光燙過的痕跡。
少女對面的牆壁上鑲嵌著一座一人多高的純銀十字架,花紋刻印,有鎖鏈纏繞。
「這種地步仍可以苟延殘喘地活著,不愧是怪物。」他上前幾步,瞇起眼睛,「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給了你什麼,讓你這麼護著他?」
「……」
「我再問一遍,公主殿下,雅蘭的計劃,你知曉多少?」
「……」
「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他是不是已經找到了聖盃?它在哪裡?」
「……」
「你的父親和兄長,正在策劃戰爭,是不是真的?」
「……」
「他帶你去皇宮,有什麼目的?」
「……」
「你們是什麼關係?」
「……」
「你一介血族來到人界,有何居心?」
「……」
「說不說?!」旁邊一個教團侍衛打扮的人猛地上前厲聲捏住她下巴,逼迫她正視伯爵。
「……我……已經說過了……」她咳了幾口血,嗓子難受的厲害,「……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伯爵笑了笑,「公主殿下應該知道,在下有許多讓公主殿下知道的方法。」
他擺擺手,立於一角的斗篷暗衛無聲走到十字架前啟動了機關。
耀眼的金光充滿了牢房,片刻後斷斷續續地全是少女殘破的呻吟,她全身開始痙攣,仰起頭張開嘴,雙眸中的血一股股沸騰著順著臉頰往下流,滴到她鎖骨上,若滾燙的油騰起白煙,全身傷口都叫囂著在滋啦滋啦燃燒。
光暗下去時她幾乎又要失去意識了,聳拉下頭,整個視線猩紅的。
牢房裡另外的人都在輕笑。
「看,這就是吸血鬼,見不得光的怪物。」
「真不知國王陛下為什麼主張議和,人類怎麼可能和這種東西生活在一起?」
「貪婪,邪惡,醜陋,凶殘,外表再光鮮,在一切純潔神聖的光芒面前現出原形。」
伯爵看了一眼教團侍衛,他們立即禁聲。
「難道你和加裡弗雷德有什麼協議?」他轉頭復問,「把你知道的告訴我,我放你走。」
她聽得模模糊糊的。
「你以為你護著他他會感激你嗎?」伯爵慢慢走到門前,聲音一字一頓落入她耳中,「他沒有告訴你吧,他的確是結束了大陸十五年動亂戰爭帶領克萊什走向同一的將軍,但同樣也是多次平復血族侵略戰爭的國王軍領袖。」
「你以為你身邊那個男人是誰?他殺過的吸血鬼比你見過的同胞還多。」
意識再清明時,四周漆黑一片。
夜了。
地牢濕濕冷冷,黑暗中只有牆壁上浮動的暗淡金光微微流轉。
寂靜而空曠,沒有一個人。
身上傷口已經沒有知覺了,她微微睜開眼,望著那些浮光。那些細細的金色文字,字字句句都是對血族的控訴傷害。
是這樣的嗎?
見不得光的,貪婪的,醜陋的,邪惡的,凶殘的。
披著人皮生飲人血的,怪物。
是這樣的嗎,自己是這樣的存在嗎?
所有人類都是這樣想的嗎,埃利奧特也是這樣想的嗎?
她想起了很多東西,有些模糊的畫面發著光亮在面前跌落。
嚴厲不苟言笑的父親,常年在外的哥哥,溫柔早逝的母親。
幼年裡那個金色頭髮陪她講故事的小男孩。
在血界游慶時,陽台下朝她敬禮的血族子民。
受害的村落裡,小男孩把她推離他媽媽身邊時眼裡純粹的憤怒仇恨。
鐘錶木屋裡魔法師對她赤裸裸的欲望。
還有那個舞會的晚上,她不小心踩到他的腳,他笑笑,不留痕跡地帶過隱了眾人的視線。
「果然……不應該來人界啊。」
其實,你一直厭惡我的吧,雅蘭。
所以你利用完拋棄,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因為我是吸血鬼啊,你根本不會去對一個吸血鬼好的吧?
她閉上眼。
已經夠了,快點結束好了。
她受不了了。
再次被聖水潑醒。
這是第幾次了,她想。
麻木地看了眼自己的傷痕,已經沒有感覺了,很好,以前起就有人說她漂亮,可在人類面前,再美有什麼用,本質上還是令人有厭惡的吸血鬼。
這次尤利金伯爵沒來,問話的是教堂裡的人,應該是比較有地位的,說的話她一個字都沒聽清楚,最後等她回話時,她望著面前巨大的十字架開口。
「你們,有沒有想過結果?」
「……什麼?!」
「我可是血族公主,你們人類這般待我,」她的聲音是破的,盡自己努力去直視面前的人類,「有沒有想過,我的父親會怎麼對待你們?」
她看他們睜大了雙眼,似乎不願相信她能說出這般的話,繼續道:「啊,對的,你們是主戰派,總是要殺的,能死一個是一個是嗎?」她咳了一口血,「不用審了,我什麼也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會說一個字。」
最起碼的,自己的尊嚴不能被踐踏。
領頭的愣了愣。
伯爵早說過,這個純血種,只能算個雛,野獸的幼仔,力量完全沒有被開發,也不知怎麼控制,大概因為是公主,在宮中養得太好,對於自己力量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
況且身在教堂有神力加護,她更是不能任意半分。
想到這裡他玩味一笑,勾著唇角,讓她心下一寒。
「把她送到研究所。」
她記得很早以前,剛遇見雅蘭那當兒,他總說一些話來嚇唬她。
比如把她送到教團實驗室解剖分析做各種試驗來研究武器和法術之類的,其過程慘無人道,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血族就這麼被折磨死在手術台上實驗室裡。
那麼,指的是這個嗎?
那個當時用法術將她擒住的斗篷暗衛立於一旁,唸咒中無數金色荊棘張揚從手術台邊緣伸出纏緊她的身體,用盡力氣也掙脫不了分毫,無影燈下蒙面人聚攏過來,眼神冷冰冰的彷彿在看一件物品。當她看見其中一個用魔法啟動了一個鋸子時,全身的血慢慢涼了。
恐懼是一瞬間,又是緩慢的一個過程。
吶,我說。
那個時候,你離開鐘錶屋子的時候,為什麼不多看我一眼呢。因為你的戲演完了嗎?
明明已經知道事實了,可我自己為什麼還要一遍一遍地想這件事呢。
鋸輪轉動的聲音凌遲耳膜,突如其來的身體被撕裂的痛苦雷劈一般擊中自己整個地崩潰,她聲嘶力竭地尖叫著,獠牙在無影燈下閃著白慘慘的光。
***
血盟誓約的感應方向直指西南方的摩羅克鎮。
莉露撥開樹枝緊鎖著眉望向不遠方被森林簇擁著的教會建築群,尖頂鐘樓後蒼白天空浮過灰色的雲層,遠方一兩鴉聲突兀躥出,讓眼前一切愈顯幽靜。
「摩洛克的天職教會,帝都教團旗下的一個分支,在當地影響力頗大,」因為摩羅克鎮的居民大多都是信徒,教堂雖處得遠但每個禮拜禱告的人還是不少,雅蘭提著手杖上前掃視了一周,「嗯……?」
「……?」介紹到一半他停下,莉露回頭看他一眼。
青年壓了壓帽簷,瞳中映出教堂外圍的黑花彫欄和內部雅致的灰白建築物,四週一片死寂,只有樹葉森然作響。
他伸手在空中虛晃了一下。
別說是活物了,連教堂附近應有的結界氣息都感應不到。
他瞇起眼,手杖在手中轉了個圈,大大方方拐彎朝大門走去。
「汝……」莉露說不出話來,這個男人,把恩澤丟在了旅館,那個叫赫倫的男人也不知所蹤,他竟然就這麼走了出去。
赫倫一身黑色斗篷,靜靜立在教會大門口,手提著帶鞘的劍,深茶色的短髮下是雙無波無瀾的眸子,輪廓很深,安寂地望著深處從大門口連綿到教堂門腳下一路上斷斷續續的血跡的爆散的屍體。
教會空而安靜,黑色鏤空雕花的大門敞著,門口左右兩堆肉泥,守衛用的豎槍滾到一邊。
他面無表情盯著屍體,一定要形容的話像是吞下一小顆地雷然後在腹腔中爆炸一般,身體四分五裂散落,肉塊血液呈放射狀濺得一串一串,紅了半面天使雕塑。
怎麼回事,這種力量,應該已經不在魔法的範疇內了。
「哎,赫倫,下手怎麼這麼狠?」
黑衣高帽的青年從後面走過來,身後是被墨綠斗篷嚴實包裹住的莉露,臉上只露一雙紫色的眼睛。
赫倫看了他一眼就轉回頭,「不是我殺的。」
若不是這一路走來飛濺的屍體屍塊太過血肉模糊觸目驚心,教會的確算得上環境優美建築上乘,正入視線的是教堂,七彩琉璃落地窗紅色雕花拱門,青灰的牆根因潮濕的氣候而生了鮮綠的蘚,越往裡走血腥味越濃,赫倫掃了一眼旁邊的樹木,樹下有半截炸裂的鳥屍,嫩黃的羽毛浸了血污。
看來,應該是大範圍生靈群殺。
「是公主……」
身後女子的聲音沉沉的,彷彿在拚命壓抑。
赫倫又看了看四周慘絕人寰的景象,薄唇抿著,握緊手中的劍。
莉露咬緊牙關,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不知是忍住身在教堂的不適感,還是壓制住自己邊緣的強烈的不安。
「……是純血種的力量……」
公主您……
「汝等人類……」她抓緊胸口的衣服,閉上眼,「一定傷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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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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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6 08:07:18
第21章
莉露是在教堂地宮的暗道裡發現自己公主的。
與其說是牢房,更應是審判異端分子的刑場,隔壁相連著間實驗室。
滿屋潑墨似的血跡,肆意張揚。
四處滾落的人類頭顱、四肢、殘屍鮮血淋漓地述說著當時的慘狀,濃郁到刺鼻的血腥味若蟲,細細撲騰翅膀佔滿了屋子每一個角落。
實驗用的藥劑器具雜亂與血肉混在一起,整個屋子寂靜,如同狹隘地獄。
少女癱在手術台上,一動不動。
傷口滿目瘡痍,肢體碎裂,面目全非。若不是那頭不曾被血染半分的銀白長髮,莉露不會意識到這是一個人,一個身體還管完整的人。
莉露整個人如被雷擊中那般,跌坐在門口,呆呆睜大了眼,臉色慘白地看著,大腦一片空白,只有身體某個部分劇烈顫抖著。
她沒想過竟然是這樣的景象,她的公主會面對這種事情。
「……公……」
她無暇去看與她一同來的男人是個什麼樣的表情,恐懼撕裂了胸腔,直到男人無聲走到手術台前時,她才有片刻的回神,目光仍釘在少女身上動彈不得,手指發涼提不起力氣。
雅蘭緩緩靠過來,垂眸靜靜注視少女的臉。
五官還是勉強認得出來的。
長長的黑色睫毛垂下,他伸手輕輕撥了撥粘在她額間的銀髮。
「菲特。」
他輕輕喚了一聲。
死一般的寂靜後,他自顧自笑了笑,仍是深深望著她。
「菲特,」他又喚了一聲,聲音裡有難以察覺的嘶啞。
他摸摸她的臉頰,又摸摸她的眼窩。
怎麼就沒有哭呢?
明明很怕疼,又愛哭。
身體一動,他把她抱了起來,裹了懷裡。
莉露尚未反應過來,赫倫已經讓開了門口的路,青年抱著她離開那個屍塊血肉堆積的血腥房間來到隔壁的地牢裡。
一面牆上鑲嵌著薔薇鎖鏈的巨大十字架,而面對吊著一對沾滿血的手銬。
他把她慢慢放在地上,目光不曾挪移,向赫倫伸出了手。
赫倫抽了自己的匕首反轉遞給他。
莉露呆呆看著青年接過匕首,朝自己左手腕上利落地劃下去,鮮血從一條深深的裂口間迫不及待地湧出來,一珠一珠啪噠啪噠往下滴,在靜謐的牢房裡細碎地回聲。
他低頭舔吸自己的血液,含在嘴裡對準少女乾裂卻依舊柔軟的雙唇按下去。
女騎士驀地吸了一口氣,掙扎地想上前,赫倫伸出一隻手將她攔住。
喂完一口再吸再喂,溫熱的人類血液從少女嘴角滲出。
咕咚。
如此反覆幾次後,少女起了變化。
她全身的傷開始滋啦滋啦冒煙,唇瓣漸漸鮮紅。
雅蘭慢慢渡完一口後並未起身,頭仍俯著。人類帶血的氣息噴到她血肉開始翻滾的臉上,凝視她的睫毛。
「菲特,」他低軟地喚了一聲。
良久,她緩緩睜開眼。
仍是他記憶裡那雙美麗的血色眸子,若黎明前的琉璃,只不過倒映不出他的模樣,呆滯地,毫無感情地,空洞地睜著。
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眸子裡熠出嗜血的光芒。
雅蘭對她笑了一下,把她抱起來坐著,她順從地偎在他懷裡,鮮紅的唇慢慢地爬上他的脖子,纖細的雙臂環上他的肩。
聞到甘甜的血香味,她迫不及待下口。
莉露滿臉震驚又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這一幕。
少女攀著青年,埋在他脖頸間大口吮吸吞嚥,如覬覦了十年甘露的獸,咕咚咕咚的聲音迴盪在牢房裡,全身傷口瘋狂翻滾漸漸癒合,血肉自由生長,疤痕迅速褪去,如同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魔法,白皙瑩潤的肌膚在十字架下漸漸平滑飽滿。
而青年只是垂著眸,眉頭不曾皺半分,輕輕抱著她。
「難道……」莉露嘴唇蠕動了半晌,最後才微顫出聲:「……汝是她的餌?」
獠牙穿透肌膚嵌進血管是細微尖銳的疼,之後只剩隱隱的痛,血液流出體外的聲音他聽得分明,還有少女細碎的呼吸,貪婪的吞食,代表滿足的輕微歎息。
害怕麼?
他擁著她想,抬頭便望見了牆壁上的巨大銀十字架,代表著神聖和光明的天主十字架。
他忽而有些想笑。
曾經親人被吸血鬼在他眼前吸食乾淨的情景歷歷在目,然後那些吸血鬼,以及更多的它的同胞們,在他的劍下化為灰燼。
這個,應該是在神的眼皮底下,做最不可被饒恕的事吧。
身體的力氣漸漸被抽盡,他喘了一口氣,閉閉眼,抱緊了懷裡仍不知饜足向她索求的吸血鬼,她吸食的速度似乎越來越快了。
啪。
一記手刀力道恰如其分地擊在少女後頸上,她身體一頓,癱了下去,環著他的雙臂滑下來,牙脫離了男人的脖子。
「抱歉,公主殿下。」
莉露收回手,低聲說著,雅蘭一隻手掌摀住仍往外冒血的脖子抬起頭。她看著他冷冷道:「汝再這般任她下去,恐怕是撐不到夜了。」
雅蘭蒼白的一張臉對她笑了笑,低下頭,懷中少女雙眸緊閉,襤褸殘破衣裳遮掩不住姣好嬌軀上瑩白如玉光潔柔滑的大片肌膚,傷口疤痕盡數消失時方才發現她幾乎是裸著身子的,一頭銀髮披瀉在他臂彎下。
菲特呼吸均勻,睫毛隨胸口的起伏微微顫著,臉頰和唇瓣上泛著柔美的淡淡光澤。
他脫了大衣,將她包裹住,已經沒有抱起她的力氣了,站起來眼前一黑,踉蹌了半步又被架住。
「麻煩你了,赫倫。」雅蘭見著他把自己一隻胳膊繞過自己脖子托著他身子架起來,提起唇角。
赫倫抿著唇,掃了眼雅蘭止不住血的脖子,沒多大表情。
莉露接過沉睡的少女時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少女甜美的容顏彷彿未曾經歷過任何苦難,終究追到頭來還是自己的責任,沒有保護好自己的主人,明明她是自己立下一萬遍誓言要保護的主人。
自己真的,太沒用了。
而那個男人……
是餌吧。
莉露不禁望著年輕公爵沒一絲血色的唇,欲言又止。
***
夢境裡是那些人的臉,他們在笑,輕蔑地笑,惡毒地笑。
他們動用各種刑具逼她說出她根本不知道的事情,純銀的長針密密麻麻扎進她的肌膚。
好疼。
好疼啊。
「看,這就是吸血鬼,見不得光的生物。」
不是的。
她被聖光燒得失去呼吸。
「貪婪,邪惡,醜陋,凶殘……」
不是的。
「所以說嘛,人類怎麼可以和這種怪物共存?」
不是這樣的啊。
滋啦——
有人拉動電鋸,獰笑緩緩向她靠近。
她驚恐睜大了眼睛,拚命掙扎,鎖鏈鐐銬碰撞出巨大的聲響。
不要。
不要啊。
她拚命向後縮,男人舉著電鋸朝她身體毫不猶豫按了下去——
「不要——」
一聲尖叫,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驚魂未定。
身體微微顫抖,她慘白一張小臉望向四周,身體滲出細細的冷汗。
房間的佈局華麗講究,溫馨雅致,金紅絨窗簾厚厚的擋住了窗外的陽光,是她所熟悉的。
這裡是,帝都加裡弗雷德家族宅邸主臥。
房間外面還有一間書房,牆上掛著上任家主夫婦的畫像。
他的房間。
沒有鐐銬,沒有刑具,沒有白木釘和十字架。
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反應過來,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絲綢睡裙輕輕磨蹭著潔白無瑕的肌膚,翻開被子是一雙修長細嫩的腿,嬌嫩經不起半分廝磨。
身體是好好的。
怎麼回事?
出神間房門喀嚓一聲開了,她一驚,整個人縮起來。
雅蘭握著門柄旋著半開的門立於門口,門外的燈光鋪就了他頎長的影子,墨深的濃黑,軟軟伏在地板上。
她眼裡儘是驚恐不安,他見了,蒼白的唇角挽出了一絲笑。
「餓了麼?」聲音輕輕的,藏在房間一角尋不見。他極自然地走進來帶上門,托盤裡盛的是蔬菜玉米湯和蔥油奶麵包,散發著誘人的香味,擱在床頭櫃上。
起身,目光落上她,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縮,緊緊抓著被角護在自己胸前。
他伸出的手指又不留痕跡收回了,只是對她笑,「你好好休息。」
男子拾起下巴的一瞬間她目光捕捉到了他脖頸上的繃帶,心裡驀地一緊,一瞬間記起了所有,心裡有什麼啪啦啦碎開了,涼涼的液體淌滿一地,浸得身體裡每個細胞都難以呼吸地瑟縮。
房間昏暗,青年近在眼前的容顏依舊英氣,只不過失卻了平常人類應有的血色,可眼神和笑容還是柔軟的,菲特哽著喉嚨,眼睜睜看著他轉身離開房間,光湮沒被吞噬,自己重新歸於黑暗。
「你根本……沒必要的啊……」
半晌,她鬆了被子,抱起膝埋下去。
你不是根本不在乎我的麼。
小刀切過手腕,並排的第四道刀痕出現在白皙的皮膚上,雅蘭把手腕擱在剔透高腳杯上,血一滴一滴落入杯底鋪散成鮮艷的小花。
莉露低頭看著這一幕,指甲陷進掌心。
所謂餌。
應該算是一種不堪的存在麼。
高等血族最先開始餵食的都是抽出的人或動物的鮮血,而自己最先開始有了欲望去獵食汲血的對象,便是屬於自己的餌。
人血鮮美勝於其它萬物萬倍,所以餌幾乎都是人類。
餌的存在對於一介血族意義重大。菲特身為血族公主,自愈能力不必多言,只不過傷到那種地步仍可以迅速恢愈,主要歸功於餌鮮血的提供,這是其它人類的血無法做到的。
為此血族常常初擁自己的餌將其變成血族,好讓對方源源不斷提供自己鮮血。
菲特在她記憶中從未自己吸食過人類,雅蘭應是她的餌無疑。
只不過,他並沒變成血族。
思考間身旁的赫倫上前一把拉開雅蘭的手,抽出紗布按上傷口,另一隻手撥開人造血塞子朝高腳杯倒了下去,和著鮮血兌成了滿滿一杯。
「我可不想在明天報紙頭條看見公爵大人割腕自殺於家宅這一新聞。」赫倫不動聲色道,示意莉露將血杯端進去。
雅蘭眨眨眼睛,笑了。
「我說啊雅蘭——」
女騎士走進樓上臥室後,一直坐在大廳一角默默研究經書的紅髮神官開了口,抬起那張雅蘭見了將近十年的臉。
「你是不是玩女人玩得太多了,都忘記不知道怎麼和小女孩談戀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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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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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6 08:07:34
第22章
他們拿白木樁紮了過來。
去死吧吸血鬼——
「——哈……」
再次被驚醒,她睜開眼睛猛地喘了一口氣,耳邊儘是劇烈心跳聲,一身冷汗。書房裡光暈黃地模糊在天花板上。
雅蘭掃完一沓文件簽了字,落到一邊,桌前的茶在夜裡早涼得沒有溫度。他捏捏眉心將目光移到臥室門口。
「……菲特?」
少女赤著雙足站在門口,一隻手裡攥著枕頭,銀髮垂了滿身。
她呆呆看著他,片刻後又垂了眸子。
雅蘭站起來,看她沒有逃開他的樣子,才慢慢靠過去。
「睡不著麼,」手指遲疑了一下才揉揉她的發,「做惡夢了?」
「……冷。」
「冷?」
她聲音很小,他摸摸她的臉,果真很涼。
身體還沒恢復麼?
「要血麼?」
她肩膀一抖,閉上眼有點用力地搖頭。
雅蘭笑了笑,「你先回床上睡罷。」
聽到他的聲音後約莫安心了些,乖乖躺回床後仍是睡不著,身後有洗漱和走動的輕微響聲,直到最後燈暗了。
床一側一沉,她心未來得及漏掉一拍,一對溫熱的手臂將她從後面抱住了。
她在黑夜裡睜大了眼。
「還冷麼。」
青年把被子拉了拉,調了一個讓她舒服的姿勢。
身後男人身軀緊緊熨著她的,太暖太熱,對她而言幾乎可以說的上是滾燙的了。菲特身體有些輕顫,只覺得那炙熱的溫度爬到了她的胸口,讓她的心臟和他的一起熱乎乎地跳。
果然很冰。
柔軟的身體擁上去像是撫上一塊月光浸潤的山澗玉石。
雅蘭有些無奈地想,失血過多的應該是他吧,怎麼反倒是她一副氣血不足的模樣,儘管如此待她的聲音還是柔的,「睡吧。」
她聽著他近在耳邊的口吻,那麼近,那麼暖,男子和獨屬於他的氣息聚攏在她週身,還有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是熱的,莫名令人安心。
她閉上眼,好似蜷進了一個溫柔的世界。
第二天醒來時他還在身邊。
陽光從窗簾底端的輕紗中洩露了分毫,房子裡朦朦朧朧的有一種令人欲睡的香氣。
正入眼簾的是男子結實的胸膛,襯衣扣子鬆開了一半,裡面是明顯的鎖骨和比一般男人白淨的肌膚,散發出來的熱度烤著她的睫毛和鼻尖,太近了,她一下子就紅了臉。
自己就這麼蜷在他懷裡了,而不是昨晚他從後面擁住她的模樣。
怎麼這麼沒出息,她一邊唾棄自己一邊抬頭,看到男人的容顏又一時間怔住。
窗外微漠細微的陽光鍍上他分明的輪廓,從這個角度望去,男子的睡顏清俊而靜謐。彷彿是時光誤錯了輪迴,偷換了誰的年華,落成了纖細淡雅的筆,勾勒上他的眉宇鼻樑。下巴的弧度略有些硬,約摸是昨晚未曾做了好夢,墨色的眼睫仍舊濃密纖長,像兩把小刷子點綴了細碎的光。
菲特眨眨眼,慢慢回神,手不知不覺觸上他的唇,一點一點描,柔軟,沒有顏色。
緩緩下滑,指尖滑到了他脖子上的紗布,微微頓住,最後還是落到他胸膛上。
好溫暖。
為什麼人類可以這麼溫暖呢。
她呆呆想著,心中那股涼涼的感覺又湧出來了,不自覺朝他靠近了。
「還冷?」
男子把他抱緊了些,嚇了她一跳。
「你……你什麼時候醒的?」
「很早。」
「……嗚。」那她不是做了什麼白癡事情他都知道?菲特頓時羞愧得連死的心都有了,「先說清楚,我、我可沒有看上你,你別自戀!」
那樣嬌得掐出水的聲音生氣又有活力,雅蘭想著她身體無大礙了,口上應承著,「是是,你喜歡的是埃利奧特,我知道。」
她愣了一下,她根本沒把事往埃利奧特這邊想。
雅蘭見她不吭聲了,以為她大概是想念她的王子殿下了,口吻無意識淡下去,「兩周後有個貴族舞會,他會出席,我帶你去見他。」
「我沒……」
「這次你想和他做什麼都沒有問題。」
她突然坐起來,直直注視他。
「……混蛋!」
雅蘭抬頭看她時她眼圈已經紅了,扭過頭翻身下床,他還沒開口她已經匡地關上門離開房間。
***
帝都邊緣住宅屋宇的分佈不若心中那麼密集,街與街之間間距很大,樓房都不高但每個窗口都擺有鮮花,小孩在巷宇之間歡樂嬉鬧。
街頭魔術師帽子中飛出的白鴿撲騰著翅膀飛向天空,又在他一個響指下啪啦啪啦變成漂亮絢麗的小禮花,綻開無數綵帶簌簌而落,引起圍觀人的鼓掌和孩童的歡呼。
表演完畢後人群散去,魔術師走到一邊抱坐在牆根裡的銀髮少女身旁。
「又這樣跑掉公爵會擔心的哦~」
少女坐在陰影處,身上是灰色衣裙,繫著紅色緞帶,她望著稀疏來往的行人,「他才不會。」
「那小菲你是在鬧脾氣?」
「你才鬧脾氣。」
魔術師歎口氣在她旁邊坐下,望著天邊浮動的白雲,愜意地瞇起眼,「帝都真是個好地方呀。」
「說起來,小魔為什麼不去帝都中心呢?」
「嗯?」
「去中心表演的話,賺的錢會更多吧。」也沒見過哪個帝都人歧視過街頭藝人。
「話是這麼說……」小魔伸了個懶腰,「不過,匆匆忙忙的帝都人其實關注過得事情也太少了,況且嘛……」說到這裡他懶懶笑了一下,「已經不能再深入了。」
「……哎?」
「因為會遇見呢,不能遇見的人。」
當初是決定再也不踏入這片土地的。
「不過還是很懷念啊,這個地方,」他嗅了嗅街頭花草的芳香,抬眼眺望天色,「已經下午了哦,公爵大人真的會著急的,而且小菲的身體還沒有好吧?」
她根本沒見過那個人急過什麼,垂著小腦袋揉著裙角。
「公爵大人在帝都似乎很有名呢。」
「……」
「大概因為優秀又是曾經戰爭中的英雄吧……啊,小菲你知道麼,那個看起來斯文文雅的男人竟然是克萊什大將軍。」
「……」
「有很多女人喜歡他呢。」
「……」
「世界真神奇呀,只不過年紀輕輕就把職位給卸了呢。」
「……」
「不過聽說很多女人為了他害相思病呢……」
「……不要提他了好不好?!」
菲特忍無可忍,眼神躲避似的亂閃。
小魔見到心底呵呵笑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少年不識愁滋味?
你的情敵是星辰大海呀親。
「喏,還是早點回去吧,」小魔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望了一眼駛來的高級馬車,「他來找你了呢。」
少女抬起頭,見雅蘭提著手杖一身雙排雕花銀扣黑大衣下車,下午的陽光零碎地落在他的黑髮上,他抬起深邃的綠眸,不遠不近望向她。
「菲特。」
少女立在原地,扭過頭。
雅蘭望了一眼她身旁的魔法師,瞇起了眼。
「公爵大人可是要好好哄哄大人的未婚妻呢,」青年和馬車引得行人紛紛側目,小魔摘下帽子行了一禮,隨即從他身側離開,聲音小了下去,「你不珍惜她自有別人來珍惜的哦。」
雅蘭到現在都沒明白她今早到底怎麼了。
一路上她特別安靜,一句話也不說,回到家裡也安安靜靜的躲在房裡,該吃飯時出來吃飯,吃完飯又回房了。
知道深夜時他忙完公務回房,發現她抱著腿窩在床上,美麗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懵懂無知的小女孩,不知這樣已經坐了多久。
他倒了杯水靠過去。
「雅蘭。」
黑暗中她輕輕喚了一聲,他回頭,半晌的沉默,有分明整個黑夜的漫長。
「……我對你而言,是什麼?」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她欲言又止,臉埋在腿間,目光卻不知擱在哪兒,「你是將軍。」
「曾經是。」他聲音不大,很靜,回答和她問話指尖沒有太大停頓,似乎未多大在意。
她又不說話了,沒想過對方這麼乾脆地承認。
他站了一會兒,她的銀髮在夜裡泛著隱隱月光。
「你是將軍……你殺過許多血族……可你從來沒有說過……」
「所以?」他歪歪頭,失笑,眸底是一池深湖,聲音越發縹緲,「恨我?」
她呆呆的,低頭盯著自己纖白的手指,彷彿穿過時光瞧分明了上面沾染的鮮血,她見到過的,在人類驚恐的瞳孔中倒影出的,自己的模樣。
身體裡蟄伏的是一隻夜裡未知的獸,殊不知何時失控暴走。
「雅蘭,喝我的血吧。」
青年目光重新鎖住她。
「我聽女傭說的……最近你因為貧血而暈倒,」醫生已經明令禁止他工作的,若不是副戰場上下來的身體恐怕早就氣虛而亡,「你,你喝我的血……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不必。」他淡淡打斷。
她怔了怔,手心的裙角捏得越發的緊,說完剛才那些話她已經用了大半力氣,聲音黯淡下來,「一點點而已……不,不會傷害到你的身體……」
「不必,多謝。」
菲特睫毛一顫,抬頭看著青年表情不清的臉,喉嚨啞了片刻擠出聲,「那……你過來。」
雅蘭的確是遲疑了一下才無聲走過去,她今天有些反常,眸子失了以往的清澈光彩,只不過這番也於情理之中。
畢竟是深宮中長大的少女,來到異界全憑幼時的愛戀。
他走到床前,菲特拉他坐下,一雙小手冰涼冰涼的,而後她跪在床上,手指觸碰到他脖頸上的膠布,觸點同樣也是冰涼。
他看她垂著柔柔的眼簾,粉嫩的唇瓣微微抿著。
她撕開膠布,去觀察那兩個牙洞。
果然,還沒有癒合。
當時她咬得又凶又急,傷口粗魯而深,現在看上去還是紅褐色的凹陷,周圍一圈還有些紅腫,可能是發炎了。
「還疼是不是?」
「我可沒你那麼愛哭。」青年笑了笑,少女柔軟的指尖輕輕觸碰傷口,黑暗中對方的臉總是不清晰的,未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被柔軟滑涼覆蓋貼住。
少女抱住他的身體,一隻手臂環出他的脖子。
「菲……」
他沒說完輕吸了一口氣,她溫軟的舌尖舔上脖側的傷口。
「我不是要血……」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解釋,專心舔舐他的傷,舌尖觸到那兩個凸凹不平的小孔時多停留了些許。
可雅蘭想說的不是這個。
他有些失言,肩膀有他自己未料到的輕微的僵。她當真是什麼都不懂,只穿著睡衣,坐在一個男人懷裡,抱著他,自然沒穿胸衣,柔軟豐挺的兩團隔著兩層薄薄的衣料就這麼按在他胸膛上,她身上的香味,淡淡的,糯糯的,好聞地攪著他的氣息,最要命的是她嘴裡的小舌頭,竟然像貓兒一般若有若無撩情,細細軟軟粉粉嫩嫩舔他的脖子,而且舌尖還在敏感的傷口上打著圈兒。
怎麼從未發覺她這般能勾引人。
再這般下去,就算沖冷水澡定力也不夠用了。
「好了。」
菲特抬起頭,細細盯著男人脖頸上那咬傷,已經消失了。
「嗯,謝謝,」他壓下她勾起的火,避開她的眼神,簡單笑笑,「明天開始禮儀課了,早點睡,嗯?」
她低下頭,咬咬唇,應了。
他說,謝謝。
他說,不必。
她大概永遠不會告訴他的,在血族裡,少女初次自願交出自己的血液,意味著什麼。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7:46
第23章
地宮大殿兩側青灰的牆壁上一排排燈盞火焰灼灼燃燒發出光亮,勾勒了柱子上浮雕猛獸猙獰的輪廓。
大殿冷而潮濕,燈光明滅不清,大半都是昏暗的,正前方牆壁上是一圈巨大的魔法陣刻紋,高大黑色的男人雕像因火光跳動而閃著微微的光。
中年男人身著暗紋紅色衣袍立於祭台前,手捧一本厚重的古書,喃喃有聲,半晌,關上書本,緩緩回頭,望向台下不知何時出現在地宮入口的年輕男子。
「來了嗎……」
「唷,自從舞會之後就沒再見面了呢,別來無恙,尤利金伯爵閣下,」黑髮青年黑衣高帽,轉著手杖走進來四處觀望著,「話說這入口讓我好找,在自家宅子下面建這麼大個地宮不怕房地產找來要你交稅麼?」
男人面無表情望著輕佻微笑的青年。
「血族父帝,該隱。」雅蘭抬首望向所供奉的雕像笑了一聲,「還真夠明目張膽啊伯爵閣下。」
伯爵輕輕佻眉,「你一人?」
「怎麼?」雅蘭拱拱肩,「我可不想被自己帶的衛兵暗算。」
「你是來抓我的?」他俯視青年,「陛下未曾授權於你這般權力,也未曾下達過逮捕我的文書。」
「就算我把文書送上去,也會被您的人扣下來吧,」雅蘭瞇著碧玉般的雙眸,「不愧是尤利金伯爵,兩年裡我不在的時候您滲入了皇室和教團多少呢?」
伯爵先定定看著他,後閉上眼,似笑非笑的,「我本以為你會晚些過來的。」
「那還不是您逼得緊了。」
「公爵未婚妻是怎麼回事?」伯爵睜開眼,「堂堂血族公主在你這一方,你有什麼目的?」
——「那邊」從來沒有提到過這件事,他在做出無數推測後未想到公主介入的緣由,是早已安排好,還是巧合。
難道又是另一個計劃?
「她呀……」想起少女夜裡赤著雙足站在房門口的樣子,雅蘭唇邊慢慢浸出微笑。
「血族公主」四個字,根本不在計劃中吧。
「那個小丫頭,是憑自己的意志來的。」
沒有陰謀,也沒有計劃。
「不過你為了保險起見,是不會向教團透露這件事的。」雅蘭笑,「那裡,」他抬起手杖,指向前方的雕像,「就是你和血族交流的出入口。現在正在進行的,便是打開通道,欲詢問這件事不是麼。」
大陸核心帝都防衛森嚴,竟然存在結界入口,當真諷刺。
公爵手中手杖移動,正指向紅袍中年男人。
「霍華德格木斯尤利金,與血族□勾結,散佈瘟疫病毒造成兩年內大陸各地區瘟疫喪屍爆發並試圖利用血族權力干預威脅皇家內政,」雅蘭眨眨眼,挽出一抹溫文爾雅的微笑,「簡單來說,血族走狗,你就這麼希望人類就此滅亡麼?」
尤利金手杖摩挲著古書燙金的封面,不怒不驚,出神似的,慢慢道,「你若是血族,何必與自己的糧食共存,弱肉強食本是世界法則。」
隨著他平穩微微蒼老的聲音浮過,整個大殿的火把開始劇烈抖動,火星撲簌地落下,霎那間在地上沿著魔法陣刻紋凹陷揚起一道道火焰,若噬咬迅速躥動的蛇。
「所以賣主求榮求生?」雅蘭歪頭勾著唇角,「兩年前你派人將派發戰亂地區的糧食裡滲入血族唾液是為了向□示好,如今伯爵您抓去血族公主臨刑拷問為的又是什麼呢?血帝和她的兄長若是知了,伯爵恐怕會不好辦吧。」
火焰勾成的魔法陣辟搫燃燒,嘩然圍住了身材修長的青年,照亮了整個大殿,火光將尤利金伯爵的臉映得光影模糊,瞳間染上跳動的血色。
「父親和兄長……」伯爵喃喃念出詞,仰頭慢慢笑出聲,笑聲愈發張狂,又是得意又是輕蔑,青年不動聲色於火焰中盯著他,直到中年男人冷冷收斂了笑,眼裡是濃濃的鄙夷,「只恐怕他們都不把她當回事呢……」
青年目光鎖住他,瞳孔輕微收緊。
「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不,」伯爵掌中古書無風自動,嘩啦啦書頁翻動,他笑得露出了牙齒,「『風隼』,你最大的錯誤只在於獨自前來,讓我看看你這驕奢安逸的兩年你退步了多少——」
啪,啪,啪。
一簇簇冷幽幽的鮮紅火焰隨著伯爵的唸咒於半空中突兀乍裂而出,他伸出一隻手結出印,古老的文字下古書發出鮮紅的光芒,一時間整間大殿被血色覆蓋,火光爍動的影子彷彿鬼魅。
「……血族異術……」
青年靜靜望著台上男人雙眼猩紅,「原來你早已不是人類了呢。」
伯爵只感到身體裡有什麼在瘋狂攢動,瘋狂地彷彿要爆炸一般,他沒意識到自己尖長的獠牙和指甲,青筋血管在面孔上兀現,他雙目圓睜一聲令喝,空中十二團火焰辟辟啪啪火星四射,十二隻兩人來高的獅型巨獸落到青年四周,金色的眼審視獵物一般盯著青年。
雅蘭將長劍從手杖中慢慢抽出來,是大殿火光中唯一一片雪色,熊熊火焰灼烈高溫刺痛臉頰,他甩甩銀劍在空中繞了幾個優美凜冽的弧,握緊了持於身側。
「也對,尤利金家族的族徽是雄獅呢。」
在猛獸的咆哮聲中,他輕巧笑笑。
***
華美龐大的宅邸外被國王軍層層包圍,氣勢森嚴。
「唉讓一讓讓一讓——」
紅髮金眸的神官高舉著通行檢查證撥開圍觀的市民向大門擠去,心想著來之前帝都教堂裡祭司所說的話。
真是大麻煩啊。
六十四張聖經書頁閃閃發光懸浮於空中圍繞於週身,在神官的手印下啪地向八方射去貼到牆壁上,於空中擦出一道道金色火花,書頁與書頁之間光束相扣相連構成一張結界覆蓋了大部分地宮空間,咒文浮空流轉。
神官吁了一口氣放下手,腳下的金花轉動的魔法陣也隨之消失了痕跡。
「這樣就可以了,暫時監控探測和防禦,通道封鎖應該沒有問題,明日教團會派正式人員來收集情報修復結界,」神官約瑟夫布蘭頓重新審視這座地宮,撓撓頭,「說起來真難以相信,地下竟然有這種東西……」
「辛苦了,布蘭頓神官。」恩澤一旁做著筆記一邊道。
約瑟夫到現在都未平復來到這裡的驚歎感,仰頭望著柱子和天花板上的黑玉浮雕,少數獲得允許的國王軍大兵正在宮裡四處勘察檢測收集數據,「話說雅蘭他是怎麼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潛入宅邸打開機關來到這兒的?」他到現在都沒弄清楚入口機關到底在哪。
恩澤歎口氣以表示不知道。
「當時他讓你帶著軍隊在外面等著?」
「是。」發了信號讓他過來說白了也只是處理局勢而已。
剛剛才把關於尤利金家族的文書上交給國王又私自先行動用了軍隊,這種先斬後奏的事情大概只有這位大人敢做的出來,想想現在宮中國王及大臣們的臉色,他有些打哆嗦。
斬的尚還是世襲尤利金家族家主,其祖先對克萊什帝國有救世之功,真不知這次該怎麼收場。
他不禁望向不遠處坐靠在柱子下的休息的青年。
黑髮綠眸,面容沉靜英氣,嘴角尚含著一絲笑,像是對面前一切不曾在意。上身只穿了白襯衣,斑斑的血跡若雨珠打落的花露四濺在池面上,他笑著接過了侍衛遞過來的一杯熱咖啡。
腳邊不遠處,即是那具屍體,已經異變得完全不成人型了。
他帶著人趕到地宮時,十二頭獅子已經落成了滿地焦土火星,刺鼻嗆人的味道濃郁得難以呼吸,地上牆上發黑儘是被灼燒過的痕跡,大片昏暗中男人手中銀劍的寒光顯得格外耀眼。
青年背對於他們立於大殿前方祭台下,白襯衣袖子被挽起,露出一截蒼白的手臂,劍尖滴血點地,腳前是具屍體。
整間宮殿寂靜宛若最幽邃的牢籠,火光之後只留了血與歎息,浮雕上畫像眼神若魅鬼閃爍,恩澤望過去時,切了一半的影,青年沾血的面孔恰好埋在陰影裡。
他回頭時,恩澤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果是一般人幹出這事,我該讚賞他果真是果斷狠厲,只不過如果是雅蘭你,」文官沉思的當兒紅髮神官已經攤手搖頭嘖嘖嘖地走到黑髮公爵身旁,背靠向柱子望過去,「我只能說,雅蘭你幾個月沒碰女人就越活越回去了,這麼不穩重的事都做得出來,這尤利金是不是幹了什麼刺激你了?」
說著瞟了一眼那屍體,明顯是異化了的。
大概是因為使用血族異術過度吧,喝了血族再多的血終究也只是個人類,雅蘭最後面對的是個什麼樣的怪物只有把屍體拖到教團裡研究才知曉一二了。
雅蘭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表情略有疲倦,不過也只是疲倦而已,飲了一口咖啡,沒回答他的問題,「約瑟夫。」
「啊?」約瑟夫蹲到屍體前捏著下巴去研究,好讓自己的報告裡多塞點字數。
「伯爵的事,教團真的一無所知麼。」
還是說,放任不管,還是說,有人同伯爵一樣——
「你還知道你砍的是個伯爵啊,等著被中央院大臣審問吧,」約瑟夫白了他一眼,金色的眸子裡儘是無奈,「還有啊,」聲音小下去,「那個血族小公主你還是趕緊讓她回去吧,我只是個神官知道的事不多能瞞的事也不多。」
說到這裡又白了他一眼,他真是七世倒霉交了這個不靠譜的貴族朋友。
青年眸光不易察覺地一閃,片刻後歸於溫潤的沉寂,他挑著唇沖神官意義不明地笑了笑便將目光淡淡挪開,落到伯爵屍體上。
……與自己的食物共存麼……
瞳孔的綠色一點一點墨深下來。
赫倫大概會,怨恨自己的吧。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8:04
第24章
「糖醋排骨?」
赫蓮撩動黑長卷髮的手停住了,擱在身前的櫃檯上。
下午兩點秋日陽光正好,店裡安詳無客,銀髮少女收起的太陽洋傘擱在印花牆邊。
她有多久未聽到這個詞彙了?
「這的確是我家鄉的家常菜,怎麼,你從哪兒聽見的?」
菲特穿著一套鵝黃色的洋裝,襯得肌膚越加雪白,那雙琉璃一樣的大眼睛注視她,「赫蓮小姐會做嗎?」
「以前是會的,」東方女人捏捏眉心,「你問這個作甚麼?」
「赫蓮小姐能教我麼?」少女咬咬唇後才開口,好像是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一樣,雙手絞著,「要、要是耽誤小姐的生意,我可以補償的……」
赫蓮腦子裡搜索了半天才捕捉到那位公爵大人母親是東方人這一事實,不知不覺中歎口氣,他又在戲弄她什麼了?
「公爵要是欺負你你要說出來,別吞著,他這人風流壞事做多了的。」
「沒……」少女有些慌張地趕緊搖頭,「他沒欺負我,真的。」
赫蓮挑起一隻眉,盯著少女,直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才收回目光,將鬢前一縷發繞到耳後。
「首先是買食材……」
食材佐料擺了滿滿一桌,赫蓮手把手教她起鍋用刀。
「先這樣……對,將油熱到七成熟……」
「哇——」
少女手一個拿不穩,滾燙的油劈搫四濺開來,落到手背上,白皙的肌膚翻出了點點惹人憐的紅,菲特後退了兩步,赫蓮連忙關了火去抓她的手,「用涼水沖。起泡了就不好了。」
「沒事。」
她把手放到唇邊舔了舔燙傷的位置,眼睛盯著油鍋,「很快就可以好的,接下來該怎麼辦?」
赫蓮定定看著她,半晌才垂下黑眼睛去端食材,「然後將醃好的排骨下鍋……」
一小時後。
菲特坐在桌前,垂著銀色小腦袋,呆呆看著兩盤排骨。
一盤色香味美,深紅色的小排上泛著外焦內嫩的金色光澤,餘熱浸了香氣向鼻子裡鑽,再加上濃郁粘稠的醬香湯汁,讓人不禁唾液腺分泌達到極致。
而另一盤,是黑不溜秋的一團,粘巴巴地貼在一起夾不出來,在看不出盤子上盛的是何種物質的情況下焦糊炭味越加猖狂,明擺著的實驗失敗品。
對比太明顯,一見便知是不同人所做。
「嘛,」赫蓮站在一旁拍拍她肩膀,「第一次能做成這樣已經十分不錯了。」何況作為一個大小姐,燒出來的東西還可以裝在盤子裡,她已經很欣慰了。
畢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孩子。
見她還是聳拉著腦袋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膝蓋上卻緊緊握著拳頭,赫蓮慢慢轉移了話題,「在東方,就算是會做飯的女人都不一定做得好這道菜,本身就具有難度,下次再來試試,慢慢來就好。」
「是,是嗎?」菲特呆呆仰起頭。
「來,趁熱吃了吧,味道才是最重要的。」
赫蓮笑了笑,夾了自己做的一塊到她碗裡,「體味一下,慢慢就可以摸索出來了。」
回去的時候已經傍晚了。
「菲特小姐,歡迎您回來。」女傭恭敬立於兩旁鞠躬,她四處張望一陣便問,「雅蘭呢?」
「雅蘭大人去王宮裡至今未歸來。」
她眨眨眼睛,王宮,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晚上看了會書就洗浴上床了,她站在書房裡看著那幅夫婦的大油畫出神了一陣才回房。
真的十分美麗呢,雅蘭的母親。
雖然容貌和瞳色來自於器宇不凡的父親,但那頭漆黑的短髮和眸底稍縱即逝的溫柔卻完全遺傳於母親。
畫中溫婉微笑的東方女子,眼兒彎彎的。
稍縱即逝,足以讓誰溺斃。
她抱著身體坐在床上到深夜他都沒有回來,直到女傭都睡了,豪華雅致的宅邸隨著世界的寂靜而陷入黑暗和空曠,沉沉的,她忽而有些喘不過氣,仰面下去睡了,房裡和著暖氣,被褥也十分厚,她在夜裡睜著眼睛,只感到冷,手腳冰涼冰涼的。
果然,還是很冷。
她側向一邊把被子將自己裹緊,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開始淅落下起了雨。
雨不大,卻潮得慌,菲特垂頭喪氣地推開繁華街服飾店的門一個人走出去,天灰濛濛的好似隔了層窗落滿了霜,雨點冰冰涼涼地把腳下道路浸洗得濕潤透亮,隱隱映出自己的影子。
今天,又失敗了。
她撐開傘,加裡弗雷德的馬車停在面前。
要不然,回去再練一次試試吧。
赫蓮小姐交待的過程和方法她很詳細地記錄了下來,現在去把食材買了回去再做一次說不定會好一些。
明明照她說的去做的,可為什麼自己做出來的菜連個形狀都沒有呢。
想到這裡她眼神暗了暗,抬頭對馬伕說:「我去買點東西,你先回去吧。」
「可是小姐……」
「沒事的,」她笑笑,「我想一個人走走。」
馬伕硬是被雨中少女的笑容閃花了眼,心臟砰通直跳,只好抽了魂似的應了駕車往回走,果真是名不虛傳的美麗呀,裡弗雷德家族未來的夫人。
「生薑……大蒜……還有熟芝麻……」如果是糖醋排骨的話,雅蘭家廚房裡應該有的,菲特走在菜市場間,拉貨買菜的人來人往,因為下雨人還是少了一些,攤販上搭著灰色的雨布篷,篷沿落著水珠一串兒滴滴噠噠往下砸。她看著小紙條一邊清點著手上買來的東西,幸好以前打工時對這裡比較熟,「還有……料酒?」
她掃了一眼兩邊叫賣的攤販,料酒好像是東方特有的,帝都有賣的嗎?
「老,老女人……?」
身後是不可置信的女性尖叫,她打著雨傘莫名轉頭,看見拉貨的貨車上坐著一個淺栗色卷髮的少女,時尚靚麗的衣裙與身下裝滿貨物的貨車有些格格不入。
她睜著那雙大眼睛看怪物一樣瞪著車下的菲特,「你怎麼在這裡?!」說著啪地用扇子敲上一旁同樣望向菲特的車伕的頭,「看什麼看,沒見過老女人嗎?拉好你的車去!」
菲特看著少女,又看看貨車,顯然是沒反應過來,這個女人好像是……
「……拉蜜婭?」
咖啡廳。
杯中奶咖浸出裊裊餘香,霧了落地玻璃窗,窗外景色一小片水朦朦的模糊。
「喏,料酒。」
雖為上階貴族,但家族世代還是有經商的產業了,自己時不時也要幫忙一下,難得下雨人手不夠她本著「體驗生活」的旗號自發奮勇地去給貨隊當監督人,一上市集竟就給遇到了。
拉蜜婭遞去一個瓶子,心想著自己鬼使神差地把自己情敵請到咖啡廳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很少有人要這種輔料的,畢竟是東方的東西,賣得不多存貨也少。」幸好自家經商有這方面的走貨,否則真不知這小妮子該往哪找。
「謝謝你,拉蜜婭,」菲特接過料酒,對她笑起來。
拉蜜婭一怔,哼了一聲扭過頭趕緊擺手,「哼,少套近乎!『拉蜜婭』三個字是你叫的嗎?!」餘光又忍不住目瞅了瞅對面的少女。
……感覺,好像不一樣了。
等等。
她看看料酒,又看看她籃子裡的菜,一雙眼睛瞪圓了。
天吶,她該不會失寵淪落為在加裡弗雷德家打雜的女傭了吧?!
哈哈哈哈哈,拉蜜婭在心中叉腰仰天大笑,真是造化呀,真是活該呀,誰叫她搶她親愛的雅蘭大人的?
想到這裡她整張臉都笑圓了,等意識到菲特莫名其妙的目光後象徵性咳了兩聲,擺高了姿態瞇起眼,玩弄自己卷卷的髮梢,你這老女人,與我同桌喝咖啡是你的榮幸知道嗎,「吶,我也不是落井下石之人……」
「……?」菲特歪歪頭。
「不管怎麼說,雅蘭大人還是好長時間都未找我了,」說著她就怨念,就算這老女人失寵了,也曾讓雅蘭大人數個月不沾其它女色,想來她是很有一套的,別看外表那麼單純,心思狡詐地唷,「告訴我吧。」
「……什,什麼?」拉蜜婭臉突然逼近,陰森森奸笑嚇得她往椅背上一靠。
「雅蘭大人在床上究竟有什麼癖好?」她好對症下藥呀。
「哎?!」
「別裝傻,你不把他伺候得好好的他能不過來找我們嗎?說吧你用了什麼手段,反正你也用不著了,告訴我我也不會虧待你的……」她撐著桌子身體大半越了過來。
菲特呆呆的片刻才反應過來,面前這個面容可愛又漂亮的卷髮女人是雅蘭的情人之一。
還只是之一。
「我,我不知道……」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要是不說我就——」
「他沒碰過我。」
說完這句話菲特大腦有片刻的空白。
「你哄誰呢你?」拉蜜婭直起身子居高臨下瞪著她,「雅蘭大人只要對個女人有點興趣都會收了弄上床,怎麼可能不碰你?你還天天和他住一間房呢!」說到這裡她覺得有些貶低自己,趕緊挺挺胸脯擺出傲氣的模樣,「而我,就是雅蘭大人最寵的女人!」
這女人是好看,但只好看那麼一點點一點點,拉蜜婭發誓,絕對比不上她。
菲特抬起頭看著她,將擱在桌上的右手一點一點收回去,手指又開始涼了,像蛇一樣,涼到心底去又淌開了,生生凍著胸口。
……一點興趣都會……麼?
不知陰雨季節是否提前來臨,溫度隨著連下了幾天的小雨冷嗖嗖地降下來,街邊的貴婦披上了皮草外套,因為寒冷唇上的玫紅愈加鮮艷。
尤利金家族事件在連上了三天《大陸時報》頭條後莫名地歸於平靜,一度在上層社交界鬧得沸沸揚揚,因為經濟、宗教以及政治的關係還牽連了其它不少家族,又在媒體和皇室內臣的追察下許多腐朽之事被迫露出水面。
有的在媒體上大肆曝光,有的又不留痕跡地掩蓋,鬧得貴族之間人心惶惶,最後教皇的最高代理人不得不出面控制局勢,一周之內將諸多事件壓制下來,只不過血族與人類之間的紛亂開始觸目驚心,邊關結界的騷動情報時不時傳過來。
末了,表面上回歸於歌舞昇平的安逸現實,人們茶後的談資中瞳中余留著份量不足架勢有餘的心悸。
雅蘭連著三天沒有回來,恩澤到是帶回了消息,畢竟是一家之主,再怎麼風流輕佻都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宮廷晚宴開始前他會回來的,大人是這麼說的。」
關於去哪兒了,恩澤含糊其辭,最後她才明白與尤利金伯爵的事情和那個調查喪屍和瘟疫的事情有關。
那時候她才知道了尤利金伯爵的結果,手拿著報紙時她睜大了眼睛說不出一個字,臉色微微發白。
照片上那個男人,分明就是在牢房裡出現的那個。
他帶著所有的痛苦,不安與驚惶反反覆覆出現在她日夜的夢境裡,聖光、咒文和十字架如今回憶起來她都能感受到肌膚燒傷熔化萬蟻蝕骨的疼痛,生不如死,多少次自己一身冷汗尖叫著醒來,黑暗中驚魂未定。
現在,死了?
同樣擺在面前的是勾結血族右派的事實。
喪屍瘟疫果真與血族有關,是不是真的證明戰爭無法避免。
因為下雨街邊的表演不得不終止,她帶了食物私下去找小魔,不知不覺間習慣了步行,行走於街頭巷陌之間,天空或暖或晴或陰,穿越人流和城市,留下自己的足跡。
況且沒有太陽,她也樂得這樣去做。
意外發現小魔過得相當滋潤,才藝被帝都外圍的一家清寂酒館看中,時不時拉過來表演,在孩子群中好評頗多,後來那些父親們都來這喝酒打酒了,老闆也是個地道開朗好心腸的帝都人,提供了酒館後的一間小房給他居住,於是街邊魔術師再也不街邊了。
「嘛,這樣日子挺好的,」小魔如是道,「在沒決定好下一個目的地前暫且住在這裡好了。」
菲特也覺得很好,那種悠閒自在的快樂讓她有些羨慕,可惜自己除了一個「血族公主」的頭銜其它什麼也不會,說白了就是沒用。
「話說小菲你過於好心了,」小魔看了看一大籃子食物,「我其實也只是個小角色吧,你對我好我可消受不起。」
她怔了怔,「我覺得,小魔是朋友……」
「哇!」男子鬍子拉碴的臉一下子笑開花,「我也太榮幸了吧?!」
手中憑空捻了一朵百合出來,「來來來,回禮回禮~」
回去的時候是下午,天依舊陰著,雨絲細細密密,帝都外圍行人寥寥,她戴著斗篷一個人走在大道上。
轟啦啦——
身後傳來馬車輪轆轆的滾動聲,由遠及近。
她莫名轉過頭,身後十字街的街口拐角驀地出現一輛雙人馬車闖入視線,打落了雨中寂靜的青墨巷宇畫卷。
「讓一讓小心啊!」
轉眼間,失控的馬匹已經在她身前嘶嘯——擋住了光拉下陰影,揚起的鐵蹄映入她大半瞳孔,她整個人一愣立於原地。
兩匹馬呼呼喘著氣左右搖擺著身體,幾欲掙脫韁繩,車前馬伕衝她叫嚷著死命拉緊繩子不讓畜生朝這小姑娘踩下去,馬車隨之劇烈晃動,彷彿隨時都會坍塌一般。
好不容易壓下了馬匹,馬伕長喘了一口氣,正想向她罵過去怎麼還不閃開,馬車車廂裡的人推開門探出頭,是一張年輕男子的俊美面孔。
「你沒事吧?」
他趕緊下車,出現在她眼裡的是著上階男子得體衣飾的修長身體,領口刺繡金邊,金髮在這陰霾的天氣裡格外耀眼。
青年快步走過來,一臉真切的擔憂,「有沒有受傷?」
她呆呆抬頭看著他,心跳好似停滯了似的,手裡還捏著那枝百合花,潮濕的氣候中潔白花瓣若清晨的霧浸洗一般柔潤,清冽的香氣若有似無縈繞在兩人之間。
天陰沉,卻因此將世界等得煙雨模糊。
「埃利奧特殿下……?」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8:16
第25章
馬車不急不緩地向帝都中心駛去。
「有不舒服的地方嗎?」男子仍是擔憂的,口吻輕而溫柔。
菲特裹了裹身上的男子黑呢大衣,那種獨有的溫度和氣息讓她無法思考,「嗯……謝謝殿下送我回來。」
「是我不好,」金髮男子靠在車內軟墊上,吐出一口氣無奈笑笑,一隻手搭在車窗簷,修長的手指隨自己的聲調輕扣著,「要是真傷到你了,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她抬起眼,目光撞進他溫柔如水的碧藍眸子裡,心亂了,又重新垂下眼,只覺得心跳開始快了。
「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在那種地方,公爵他不管嗎?」
「我、我去看一個朋友,雅蘭他……還在忙。」
「所以你一個人?」埃利奧特有些驚,轉而道,「他怎麼能這樣,菲特小姐好歹也是自己的未婚妻,多多少少也應該照顧一下安全,」說著他皺起眉,好像在思考一個極其嚴重的政治問題,捏起下巴點點頭道,「看來,有必要召見加裡弗雷德卿一番來解決這個問題。」
菲特不自覺被他煞有介事的嚴肅模樣逗笑了。
「喂喂,王子殿下我可是認真的,」埃利奧特也跟著笑了,藍色眼睛彎彎的,唇角也是彎彎的,像春天細軟的風一般,「你看你看,你笑起來真好看,女孩子笑笑才美呢。」
那樣的聲音,那樣的語調,那樣的笑容。
與那麼多年以前她第一次見到的他如出一轍。
那時他也說,你笑起來真好看。
只不過,那個時候他手忙腳亂想盡辦法哄她開心,如今他輕而易舉就讓她好了心情。
因為長大了嗎。
長大了,他還是他呀。
「怎麼了?」王子見她發愣,認為她不適,有了關切的模樣。
「沒……」她揉揉眼睛,抿唇笑著,「只覺得殿下私底下,好溫柔。」
「難道平時我出現在你們面前很嚴肅?」埃利奧特又有些驚了,對方搖搖頭。
「私底下的殿下十分親切呢。」
男子唇角的弧度更大了,拉開窗簾瞟了一眼。
「菲特小姐回去之後可是要好好給公爵說說,女孩子是需要人好好呵護的,可不是把她一個人下雨天丟到大街上哦。」
「他沒……是我自己……」聽他這麼為自己說話,她臉有些紅了,下意識替雅蘭辯解著,末了又轉移話題,「說起來,為什麼殿下會出現在帝都外圍呢?」
身為王子,應該是在王宮裡吧,難得見上一面的。
就這麼遇見了,心底還是小小雀躍歡喜的。
埃利奧特聽了後,微微收斂了表情,沉默半晌後,才指指她肩上的黑色大衣,如果著大衣在他身上,他便是徹底的一身黑了。
「我是皇室方面的出證者,」他笑了笑,有些無奈,「今天是尤利金伯爵下葬的日子。」
她被雷擊中一般睜大了眼。
尤利金伯爵……
「雖然做了那些事,也是世襲的爵位,教會派人淨化後將屍身下葬了,」說著他望著窗外,低聲喃喃,「你的未婚夫,做得夠絕,讓中央廳方面很難辦啊……啊,到了。」
馬車吱呀一聲停下。
馬伕下車恭敬拉開車門側向一邊,沉斂而輕薄的潮濕煙灰色籠罩在加裡弗雷德大宅上方,又因是下午的原因將眼前渡上水潤的一片青色。
埃利奧特先下車,然後回身對菲特伸手扶她下車,一把傘舉於她頭頂。
包裹住手指的是暖暖男子的熱度。
「大衣……謝謝。」她把大衣脫給他,臉紅說道。
王子一如既往溫和微笑。
「後來的晚宴舞會,你會來嗎?」
她一愣,抬起頭。
埃利奧特湛藍的眸裡是揉揉流動的浮光,「我很期待呢……與你相見,在舞會上。」
「殿下……」
「這次你願意和我跳舞嗎,菲特?」
那個時候她的睫毛在微微顫抖。
無法表述的,是期盼已久又做夢都不敢想的澎湃心情,最後沉澱下來的只有溫柔,關於那麼多年前,大樹下屬於金髮小男孩和銀髮小姑娘的淡淡溫柔。
「……好。」
她應了,說完後,不自覺笑了起來,手中百合再嬌美也敵不過少女瞬間花開了整個世界的傾城笑靨。
***
雅蘭撐著傘,指節蒼白的,不遠不近立於通往大門的莊園大道間,不動聲色注視著他們。
雨天,馬車,皇城,金髮男子,銀髮少女。
雨水拍打著兩道郁蔥的樹葉,寧靜的聲音,少女手中的潔白花朵吐著芬芳。
他們互相注視彼此,金髮男子眼底有憐惜的溫柔,他見得分明。
直到王子將目光轉向大門,菲特心裡才一跳,條件反射地也順著他的目光轉過去,笑意像是被時光抽離了的枯蝶般漸漸褪去。
「……雅蘭……?」
多少天未見了。
他站在雨幕中,上身白襯衣下身黑長褲,身材筆直頎長,寬闊的肩線被傘下深灰的陰影切割了稀疏的幾片,領口和髮梢微微凌亂,似乎是風塵僕僕歸來剛脫下領帶和外套的樣子。
他看著他們,挽出了一個溫文得體的微笑慢慢走過去。
「勞煩殿下將在下的未婚妻送回來,感激不盡。」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菲特不知為什麼看不清他深邃綠眸中藏著什麼,好似結了一層細霜。
「公爵閣下哪裡話,我只是順路而已,」埃利奧特報以笑容,「不過公爵閣下還是抽出時間好好陪伴菲特小姐比較好,」他看了一眼少女,「一個女孩子在外面畢竟還是危險。」
「此等小事勞煩殿下擔心了,在下自會照顧她的,」雅蘭伸手一把把她拉到他傘下,毋庸置疑的力道,朝埃利奧特微笑道:「那麼告辭了,祝殿下路上平安。」
菲特被迫站在他身邊,深深低著頭,她的手很涼,可她發現雅蘭握著她的那隻大手更涼,涼得她心裡一跳一跳地想抽回去。
可他握得太緊。
他把她拉回屋子,女傭趕緊端上點心和熱騰騰的茶。
「做得不錯。」
雅蘭背對著她換衣服,菲特看見搭在衣架上的黑大衣,還是潮的,又見他臉上細不可察的倦色,顯然他剛剛回來。
「這麼快就讓埃利奧特上鉤了。」
她抬頭,胸口震了一下。
「你為什麼總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這不就是你想要的麼。」
「……」
「也好,」他的聲音浸著屋外的雨氣的濕涼,滲進人骨子裡,「舞會時也不用我費心了。」
她咬咬唇,低下頭,第一次嘗試去壓下怒氣,轉身去衛生間洗了個小瓶子,接水將百合花□去,然後又回來擱在窗台口,如玉的指尖緩緩拂過光滑的瓶身,身後的男人已經換完衣服,躺臥在沙發上捏自己的眉心閉目養神。
房內一時間安靜下來。
「……雅蘭。」
「……」
「我想謝謝你。」
她把前幾天的報紙鋪在茶几上,尤利金伯爵的頭像赫然印在報紙頭條。
「……我知道的,是你把他……」
「工作而已。」
她身子僵了僵,「我、我知道,可是還是想謝謝你……」
畢竟是你,將這個傷害過我的人置於死地。
「謝我?」
他將蓋在眼上的手背挪開一些,抬眼,「怎麼謝?」
「……哎?」
他站起來,把她逼到牆角,她被他雙臂困於身前,男子氣息措不及防地撲了過來,她睜大血色的雙瞳無措望向他。
「怎麼謝?」
雅蘭盯著她清清麗麗未施粉黛的臉,面無表情道。
「雅,雅蘭……?」
他伸手,指腹緩慢撫摸她的臉頰,嬌嫩絲滑的手感,游移到下巴,輕輕捏住。
「笑一笑。」
從那個舞會之後,他有多久沒見她笑過了。
相處這麼久,真的沒有再見過了。
可剛才門前,她輕而易舉就在金髮王子面前露出真心的笑容,耀眼又動人的,美麗少女開心的笑容。
就算在那個魔術師面前,她的模樣也是輕鬆而柔和的。
菲特有些不敢相信他在說什麼,亦或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只有直愣愣看著他,他撫過她臉頰時的粗糙觸感和捏住她下巴的力道莫名地令自己呼吸紊亂,心跳的節奏也亂了。
怎麼回事。
雅蘭注視她良久,末了,淡淡鬆開了手,轉身走開。
「算了。」
聲音低低的,淡漠地嵌在空氣裡,消失了。
她呆呆望著男人離開的背影,心中空空的。卻不知為什麼,方纔他靠近她時清俊臉龐和碰觸她的麻癢感覺莫名地纏繞在自己的思緒裡。
她靠著牆慢慢滑下去,耳根紅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8:29
第26章
帝都郊外的雨幕越加細密朦朧,沉沉包含水汽的白霧漫布在四周好似將一切如夢似幻包裹成鏡花水月的倒影。
赫倫立於墓碑前,一動不動。
周邊空曠寂寥,靜靜只剩雨聲。
雨水和濕霧浸了他的髮梢和肩頭,像女人的手,潤潤地撫摸著描摹著他斧劈一般稜角分明的面部線條,他站在那裡,垂眸注視著墓碑,剛毅的五官裡藏盡了無可述說的濃墨蒼涼心緒。
他站了很久,而遠方,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慢慢顯現於煙霧朦朧中,漸漸靠近。
赫蓮執著一把淡紫色的傘裊裊婷婷走近他身後停下,傘下是她淡妝嫵媚的容顏,一頭黑長髮卷卷慵懶地落於身前,蹭著她白皙如玉的肌膚。
她看著他的背和肩。
「就算你在這兒再多站個三日,你的父親也不會醒來。」
況且,這位伯爵在做出這些事情的最初,就應該知道了自己最終的結果。
赫蓮上前與他並排,小手輕輕拉住他,目光落向墓碑。
「走吧,赫倫。」
回到的依舊是那家服飾小店。
開了門,赫倫就站在門口沒動,她去衛生間拿了毛巾毫不留情地狠狠擦他的頭髮,看他短髮凌亂的樣子她突然覺得他像個孩子,有些想笑又忍住了,只是隔著毛巾雙手捧住他的臉。
「赫倫。」
毛巾遮蓋下,男人的眼眸格外深沉安靜,一縷茶色髮絲落在他鼻樑上,她踮腳伸手拈去。
「想吃糖醋排骨嗎?最近我不得不做了很多呢。」
這個時候她覺得她能做的,只有不似平常自己的溫柔如水。
***
雨在皇家慣例宴會的那一天早上停了。
很多人說這是個好兆頭,象徵著皇城裡尤利金伯爵家族事件的結束,舞會是嶄新的開始,從此之後貴族們的生活同以往那般安逸不再惶恐。
許多人都是這麼想的。
帝都,加裡弗雷德宅邸。
雅蘭走到臥室門前推門而入。
「呀,雅蘭大人!?」
替坐在梳妝台前的少女化妝,帝都裡有名的造型師抬起頭,手上的粉餅停了下來,「還沒有好哦,剛剛弄好頭髮開始化妝。」
黑髮公爵站在門口,只穿著刺繡金邊的昂貴絲質襯衣,領口松的,露出一小片分明的鎖骨,肩寬腰窄身高腿長,他彎唇一笑,看得造型師直嚥口水。
哇哇,傳說中的雅蘭大人真的是美男子啊美男子,整個人朝那兒一擱就是一道優美的風景線啊親。
「菲特小姐的皮膚真好呢,根本不用做什麼修飾了。」被迷得神魂顛倒的造型師不忘手頭工作,少女回頭看看雅蘭,心中緊了緊,覺得他有什麼話要說,遲疑了一下才說「不用了……剩下來的我自己來就好。」
「誒?」這怎麼可以?造型師剛想尖叫公爵的目光刷過來趕緊改口,「好的哈,那我先走了。」
出門時又識趣地關上門,裝潢講究的房間歸於安靜,沒有拉窗簾,蒼白色的光線打進來,隱約在少女的銀髮間漾起一抹柔和的清光。
「現在要走了嗎?」
菲特回過頭,時間不是還早嗎。
「這麼迫不及待?」
雅蘭目光鎖住她,上下慢慢打量著,眸子一點一點暗下去。
她穿成這樣,就是為了給埃利奧特看?
緊身魚尾抹胸晚禮服,妖冶又明媚的綢光水紅,印著高貴華美的繁複暗花,將她玲瓏起伏勾人的身材無暇展現,月光一般頭髮盤起用鴿血紅寶石髮飾精巧別住顯得如玉般潔白光滑的脖子更加優雅修長,幾縷落在雪白圓潤的肩頭。而胸前春光一片,細膩嫩白的肌膚中間因為豐滿的波濤軟脂擠出一條令人遐想的深深溝壑,隨著呼吸散發少女獨特的誘人芬芳。
從腰際開始,層層疊放的花瓣裙擺完顏綻放一直逶迤到身後,將少女襯托得越發清麗動人。
細腰翹臀,明眸雪膚,美胸纖腿。
他可以預見到她出現在舞會中時全場那瞬間傾城的驚心動魄。
菲特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無措,又不懂他眼底的幽深,站起來理理裙子,「衣服哪裡沒穿對嗎?」
他走過去,細細注視她的臉,的確只畫了一點點妝,卻莫名將她無辜的神情描摹得嫵媚妖嬈。
「這裡,」他伸手撫上她柔嫩的唇,「還沒有畫。」
菲特愣了愣,的確還沒有上唇膏,拉開抽屜挑顏色,還沒想好男人的手伸到眼前在一盒顏色中抽出一支。
她抬頭接過,「這個?」
會好看嗎?
他沒說話,她接過擰開,對著鏡子塗上去,畫完了抿抿唇。
雅蘭只看了鏡子一眼,熱度從腹下衝來,壓下緩不過來的一口氣,撇過了目光。
玫瑰色的唇,畫龍點睛。
這女人,本就是個尤物。
「雅蘭?」她看他移開目光,心裡莫名地又緊了,「顏色是不是太亮了?」
「不。」
她又看看鏡中自己,這樣出晚會,應該不會讓他丟臉。
而且上次拉蜜婭若乾等女人竟然說她屁股肥腿粗不敢穿修身的衣服,開玩笑,她就是賭氣似的要穿給她們看看。
「雅蘭,今天晚上……我該怎麼做?」
他有些失笑,「現在就緊張了?」
她瞪他一眼,聲音是自己無法察覺的嬌嗔,「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呀!」
他被她那一眼瞪得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上下一掃,瞇起眼睛,「老師教給你的舞都會跳了麼?」
「唔,差不多……」底氣不足。
他淡淡笑笑,伸出手,掌心攤向她,「為了不在你的王子殿下面前出糗,建議你還是練練比較好。」
「誰出糗了,你才出糗了,你全家都出糗了!」她跺腳。
「今晚可是你一直以來最期待的時候,」雅蘭握住她的手。
房裡有細細碎碎的音樂,低回的,溫柔的,像寂靜的河。
舞曲徘徊在二人上方,少女被青年摟著腰托起了手,一圈一圈慢慢跳舞。
她就在他深海碧玉般眸子裡挪不開目光,對視之間四周天旋地轉地模糊,只有面前的他才是真實的,極好的眉眼和薄唇,她不知不覺觀察得更加細緻,心在跳,撲通撲通的聲音好大,在她耳邊像一群小鹿在草原上奔跑,她不自覺緊張,又害怕他會聽見。
她羞於讓他聽見。
「看什麼呢。」他低笑。
「什、什麼?誰看、看你了——呀!」
踩到他的腳,叫出來的是她,窘迫地紅了臉。
「對、對不起……」
「這首曲子每到這裡時你都會出錯,晚上要記住了。」雅蘭不甚在意地道,「首先邁出的是左腳。」
「哦……」
一曲終。
左手中指一涼。
菲特怔怔低頭,男子指間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銀色戒指,小巧精緻,仔細看刻有細細的花紋,在她面前泛著淡淡柔和的銀光。
雅蘭牽著她的左手,將戒指慢慢套進她的中指,冰涼如水的指環,他溫熱的手指。
雋永的一個過程。
「訂婚戒指,今晚你和埃利奧特在一起,不能讓他起疑。」
她看著他替她戴戒指時他的臉,垂眸,睫毛長長的,認真安靜的模樣。
好像是真的一樣。
她看向戒指,戴在纖白細長的手指上,秀氣大方又雅致,沒有銀質灼燒感,應該是鉑金。
「……雅蘭。」
「嗯。」
「你說……」她閉閉眼,「我好看嗎?」
他抬頭對她淡淡一笑,「埃利奧特會喜歡的。」
她要的不是這個答案。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心裡空空的。
「怎麼做?」他見她有些猶疑的臉,聲音還是淡而微微輕佻的,「對他撒嬌對他小女人試試,讓他知道氣喘不過來的滋味,你不是最擅長這個麼?」
她睜大眼睛。
他鬆開她的手,看看鐘。
「該出發了。」
她今晚大概也不會回來了。
雅蘭對她挽出一個沒有含義的微笑,拿起了大衣。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8:43
第27章
宮廷舞會依舊是華麗盛大的模樣。
燈光璀璨,訓練有素的皇家樂團在舞池下嫻熟地演奏,貴婦紳士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舉杯笑談。
如公爵所料,少女的出席的確艷冠全場,上次的舞會已經在上流社會頗為出名,許多貴族遠道而來只為一睹她的容貌,紛紛驚歎。
所有人目光聚攏過來時,她還是本能性地朝後縮縮。
如上次一般,有不少貴族找雅蘭上來攀談,她在他身後,尋視著埃利奧特的身影,兜兜轉轉來到餐桌旁,她覺得餓了。
「注意形象。」他提醒她,嘴角有戲謔的笑意。
「知道啦。」
她才不管,反正現在王子沒有出現,把菜盛到盤子裡躲到餐桌一角默默地吃,人界的食物裡雖然不摻血,但的確做得精緻好吃,吃著吃著她看看雅蘭,對方站在離自己不遠不近的地方微笑與少婦們聊天,不知是什麼詼諧風趣的語言,逗得她們用羽扇掩嘴,笑得花枝亂顫。
又開始欠風流債。
她在心裡白了他一眼,正準備對盤子裡最後一根雞腿下手,視野邊緣撲進了一個粉紅色的身影。
「雅蘭——」
聽到這個稱謂時她一愣,這一愣就把那抹粉紅色愣進青年懷裡了。
啊喂喂,是誰啊。
當著眾人(當然還有她)的面往公爵大人的懷裡撲還直呼雅蘭膽子還真大,她可第一次見到竟然還穿粉紅色……
黑髮青年扶著懷裡粉紅色洋裝少女的肩膀低頭笑起來,「好久不見了,回來了呢公主殿下。」
菲特:「……」
好吧,公主殿下最大。
「海邊好玩嗎?」
「先不說這個,雅蘭,雅蘭你先告訴我,別人說你有未婚妻了,那是瞎說的是不是?」少女抬起小腦袋,根本不管青年問的話,撅起了小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我勒個去,還泫然欲泣。
仔仔細細看一看還是個蠻漂亮的小姑娘,準確地說,是她到人界以來見到過最好看的姑娘了,金色海藻般的長卷髮和一雙海洋般湛藍純粹的大眼睛簡直是少女必殺技,白白淨淨的一張臉,玲瓏姣好的五官明顯是遺傳了皇室嫡系的完美血統,看起來真的是青春又動人。
「這麼久不見艾莉蒂又長漂亮了呢。」
「嗚,有她好看嗎?」她繼續撅嘴,眼睛大大的水汪汪一片,「和你那個什麼未婚妻相比?人家為什麼從來沒聽說過?」
「艾莉蒂當然是最好看的小公主啦。」
菲特恨不得一個雞腿扔過去,此時的氣場足以嚇退想上前找她搭訕的青年若干。
大騙子。
「艾莉蒂從小就比較依賴公爵,希望菲特小姐不要在意。」
「我才沒有——」反駁的話說到一半她心一跳,趕緊回頭,面前的金髮男子一身得體禮服,負手站在她面前朝她微笑,大吊頂水晶燈的光芒將他的髮絲映得熠熠生輝。
「埃利奧特殿下……!」
「舞會要開始了,」他向她伸出手,「可是約定好了的呢。」
起舞時她的裙擺伏起瀲灩的綢光。
「別人說『克萊什之瑰寶』,就是指的公主殿下啊……」公主殿下四個字從她口裡說出來怪怪的,菲特在翩躚的旋轉中時不時在舞池人群中捕捉到那個粉紅色的嬌小身影。
金髮碧眼的人界公主,的確是耀眼的,她正在和雅蘭跳舞,笑靨如花。
這個女孩是,埃利奧特的妹妹。
「如果菲特小姐早些出現的話,這個說法就要改寫了呢。」埃利奧特眨眨眼。
這個是說她漂亮嗎?她臉上有些熱,踩上音樂節拍,他拉著她轉了個圈,少女的香氣柔柔縈繞在四周,「哪有,公主殿下真的好美……」
說著眼神又游移到那裡,目光越過好幾對男女正好撞見了跳舞中雅蘭沖艾莉蒂露出溫柔笑容的側面,唯美英氣的輪廓因他寵溺的眼神而變得柔軟。
一瞬間心口的針扎,她疼得身子一軟。
「菲特?」
她垂下眼,「沒事。」
埃利奧特先是看著她,後又暖暖笑了,「看來我真是失敗啊,和你跳舞我可是盼了很久了呢,可惜菲特的心思好像不在我身上哦。」
他話說得她滿面通紅,粉紅從耳根蔓延到雪白的脖子浸出妖冶的色澤,「對、對不起……」她說,他看著她玫瑰色的嫩唇,一張一合,彷彿最甘甜最上等的成熟果實,汁味甘美等著誰去採擷。
菲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那麼期待,甚至以為是奢望的,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共舞,她心跳雀躍了好幾個晚上,現在美夢成真了卻總是走神,實在不應該。
對的,現在應該好好面對眼前的金髮王子,然後找個機會,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艾莉蒂她小時候經常纏著公爵。」
正想著怎麼找個話題,對方卻兀自開口。
「其實是個很難纏的孩子的,到處亂跑還搗亂,」他無奈笑笑,聲音裡卻沒有任何責備的意思。
「但是聽起來埃利奧特殿下十分疼愛她呢。」
果然是溫柔的人啊,殿下他。
他怔了怔,笑笑,「我也只是拿她沒有辦法,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啊。那蠻橫的性子只有雅蘭公爵管得住,艾莉蒂話誰都不聽,只聽他的,可以說他們很小就認識了。」
「……我沒有聽他說過。」
他從來沒有說過,縱然身邊美女如雲,也未曾聽他提起過公主。
是不是他覺得,他沒有必要告訴自己呢?
「他也沒有說過他在外面有一個未婚妻,」埃利奧特一邊托著她的腰起舞一邊說,半晌頓住了,定定看著她,又吐出一口氣,「其實若不是你出現,和公爵訂婚的就已經是……」又沒說了,「抱歉,我們一直以來都這樣認為的……」
少女仰著臉,金色的燈光落進眸子裡,她搖搖頭。
其實不管如何玩樂風流,最終會娶的女孩就只有那一個吧。
位高權重尊貴又美麗的人類公主,同樣又可以帶給他一個更加光明的未來。
「但是,菲特,」王子放慢了舞步,抽出了一隻手,在她的驚訝中輕輕撫上她的臉頰,湛藍的眼眸此刻海洋般深沉清澈,無垠的柔情,「我覺得你能出現在我面前,真是太好了。」
跳完了數支,竟然都沒有出現差錯,自己不禁得意了一下。
其中多多少少聊了一些,可她就是找不到機會詢問關於他的過去,亦或者說,不知道該如何去問,見到他的容顏和笑意,大腦就無法好好思考。
吶,你還記得嗎?
也許已經不記得了吧。
對於你而言,只不過是幼年榮華生活中一個小插曲而已。
可對於我而言,是照亮陰霾的太陽。
「累了嗎?」
「唔,還好。」
「要不要坐一下?」他用目光示意宮殿邊緣的紅軟墊棕木螺紋的一排排單椅,「我去拿點吃的給你,菲特喜歡吃什麼?」
她心裡又暖起來,對他彎起了笑容,「殿下真的很體貼呢,艾莉蒂有這樣的哥哥真幸福。」
埃利奧特回報以更加燦爛的笑容,像個大男孩一樣,「果然菲特笑起來最美了。」
「……呃……」臉紅。
「菲特有兄長嗎?」
她被這話問得一驚,腦海一不由自主浮現出那個銀色長髮的背影。
「有的……只不過,」她笑笑,想要掩飾失落,「很少見面。」
「嗯?」
「因為經常在外面忙。」看到艾莉蒂時莫名地覺得她身上有一種光,淡淡金色的陽光,有些暖,再怎麼嬌蠻也會讓人舒心,她現在明白那是什麼了。
寵愛。
真正的,身為公主的,被寵愛。
生活在安逸繁華的帝都,慈祥的皇族父母,溫柔的哥哥,時時被照顧被讚美被尊敬被疼愛,這種無憂無慮的生活,使人界公主週身存在一種快樂。
菲特低下頭,呆呆盯著自己的手,指尖塗著鮮紅的指甲油,她想要的只有一縷光,艾莉蒂卻有整個太陽。
「抱歉,問到不該問的問題了。」
她搖搖頭。
埃利奧特注視她低下去的下頜,「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
「哥哥!」
粉紅色的小公主撲了過來,一把挽住埃利奧特的胳膊。
「艾莉蒂,不要冒冒失失的,小心撞到人呢。」埃利奧特低頭衝她笑,扣扣她的額頭。
「哎呀哥哥你聽我說,雅蘭他說我新燙的頭髮很好看哦!我就是說嘛他一定會喜歡的!下次哥哥不許攔我了!」艾莉蒂眨著天藍色的眼睛不住地說著,最後才發現坐在一邊的銀髮少女。
一身水紅花瓣修身晚禮服,銀髮雪膚,以及美到連女子都無法述說的容顏。
過於吸引人的氣息,已經不似人類了。
「這個就是……」艾莉蒂瞬間明白了,看看埃利奧特,又看看她,睜大眸子,「哇呀,難道你在勾引我哥哥?!」
「艾莉蒂——」王子無奈歎口氣,這丫頭又來了。
艾莉蒂叉起腰,小嘴一撅,氣勢十足,「我告訴你哦,哥哥是人家一個人的,雅蘭也是人家一個人的,人家可是公主哦,你搶不過人家的!」
埃利奧特又敲她頭,「你又亂來。」
「人家可沒有!人家可是認真的!」
菲特怔怔注視這一對兄妹半晌。
然後,微微笑起來。
「……艾莉蒂公主殿下真幸福呢。」
「誒?」小公主沒料到她會笑,眨眨眼又挺起小胸脯,「當然啦,人家可是公主嘛!」
「誰也不會和公主殿下搶的,」菲特站起來,「這麼可愛的公主殿下,誰也不忍心讓她哭啊。」望望不遠處舞池,華美盛大音樂逐漸奏響,「舞會又要開始了呢,公主殿下和自己的哥哥跳一跳吧,除開喜歡的人,哥哥也是十分重要的存在不是嗎?」
埃利奧特欲言又止,「菲特……」
「我出去透透氣,跳了好久有些累了,今晚很開心呢,謝謝您埃利奧特殿下。」
說完她提裙向他行了一禮便轉身融入人影中。
那種光芒太暖太耀眼,她過於狼狽去接受。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8:55
第28章
由宮殿拐角向上,便是一大片皇家天台,漢白玉雕欄,純白大理石地磚,精緻聖潔的噴泉雕像,站在這裡若是在白日,放眼望去便可將王宮半片景色與帝都一望而去的鱗次樓宇盡收眼底。
夜極黑,沒有星星,月光極其澄澈地灑滿空中庭院,彷彿一地潔白的玉蘭花瓣。
風習習吹過,拂得她□的肩微微地冷。
身體裡卻是熱的,意識模模糊糊,有些天旋地轉的味道。
她將高腳杯杯中最後一些猩紅液體一飲而盡,踉蹌地想放在欄杆上,沒擱穩砸了,她瞇眼看看那一地破碎的琳琅,彎下腰去撿,碎片劃了她柔嫩的指尖,有了一絲清明。
她雙手趴在欄杆上支住身體,下巴也掛了上去,天台下面的模樣是黑的也見不清晰,又冷又熱,冷風撩著她凌亂的發,她閉上眼。
雅蘭找到她的時候舞會幾乎快結束了。
整個空中庭院除了那個軟軟伏在欄杆上的水紅身影別無其它人,空氣涼得人發緊,月光明亮到刺眼,鍍到她銀髮上已經如同最璀璨的鑽石連綿閃閃發光。
他快步走了上去。
「菲特?」
這麼高這麼危險還趴在邊緣,她想死嗎?
走近了才發現了玻璃渣和滾落的酒瓶,眼眸一深,上前一隻手猛地將她拽起來,語氣淡淡的,「你喝酒了?」
少女杏眸微闔,銀髮散了大半,雙頰在月光下是極致妖媚的緋紅,若火雲初布,小唇瓣泛著晶瑩欲滴的水光,艷艷的鮮紅,好像吸了血一般,這般摸樣看得他瞳孔微微收縮,聲音也低了下去,「埃利奧特呢?」
菲特勉強睜了睜眼,呼出了一口濃郁酒氣,竟然是產自洛靈斯頓後勁最重的果酒。
「……哈……」她揚起小臉,歪歪頭,一隻胳膊被他提得高高的也不掙扎,眨著迷茫的水眸子反而湊上去看他,這個驀然的動作讓雅蘭沒有反應過來,倒抽口氣差點讓她擦到了自己的嘴唇。
「……唔嗯……」她伸出手,竟然就這麼摸上他的臉,軟軟嫩嫩的指尖撫摸著男人的五官,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具有怎樣的挑逗性,從眉毛,到鼻樑,到眼睛,嘴角,一直到下巴,又回到臉頰,一使勁,把男人的臉朝兩邊一扯搓麵團似的揉捏著。
「仔細看……你長得還蠻帥的嘛……」
她含含糊糊咯咯笑了兩聲。
「你喝酒了,」他有些失笑,無奈將她作亂的小手挪開,「跟我回去。」
她先是暈乎乎的沒動打了一個酒嗝,忽然意識到什麼,精神起來了,甩開他的雙手,一拳揮了過去,「……別、別碰我……!你……你來幹什麼……」
雅蘭輕輕鬆鬆躲開了,她的拳頭完全沒有命中率,脫下外套準備蓋在她身上,畢竟夜裡還是涼。
她扯掉丟在地上。
「你幹什麼,不要胡鬧。」雅蘭口吻冷下去。
她不聽,凌亂著一頭長髮開始像發狠貓兒一樣向他撒潑,酒氣沖天,尖長的指甲胡亂地抓過他的臉淌下一道血痕,他輕微皺起眉,一把把她錮在懷裡,「你發什麼瘋?」
她在她懷裡拚命扭著,用力踢打他的身體,「你來幹什麼?!我幹什麼不要你管!你去找你的小公主去不要來煩我!」
她打人真的使用勁了的,雅蘭心下莫名煩躁,「艾莉蒂好端端的又怎麼惹你了,她只是埃利奧特的妹妹而已。」
「我管她是不是妹妹!你別來管我!你要和那個公主愛怎樣就怎樣去!」
「你勾引他又失敗了?」雅蘭冷笑一聲,手中握住她的力道越發的緊了,「別把怨氣撒到其它人身上,這麼任性誰受得住你。」
時間好像一瞬間停滯了。
月光清冽而寂靜地照在兩人身上。
沒有他預料中的反應,少女突然安靜下來,一動不動地低著頭,原本砸向他胸口的拳頭現在只是蜷縮了的手指,停在半空中。
她僵硬了身體。
雅蘭覺得有些不對勁,沉默低頭看她,過了很久,她兀自開口,輕輕的,悠悠的。
「……你是不是喜歡卷髮的女孩子……?」
他怔住了。
「……是不是啊……我去弄頭髮好不好……」
她抬起臉,他一震。
少女淚流滿面地看著他,手指漸漸攥緊他胸前的衣服,起了皺褶。
「……我去做卷髮好不好,你不要把我……把我……」
不要把我往別的男人身上推,求求你。
「……我是不是長得很醜……?」她那張絕色的臉仍然是粉紅的,注視著他的眸子裡全是水光,聲音已經是不可抑制的哭腔,咬著嘴唇,字節顫抖著從縫隙間滾落出來,「……我哪裡沒有拉蜜婭好看……你告訴我好不好……」
她花盡心思去打扮,為的只是他的一句讚美,一句就可以了,她就可以滿足了。
他對其他女人從不吝惜讚美,但從來沒有稱讚過她一句。
男人無聲立著,清輝落滿地面,朦朦朧朧柔和的光。
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哪裡不好看……我可以改的……你告訴我好不好……」
你一定是嫌我醜,才把我賣了。
一定是嫌我醜,才始終不願碰我。
她狼狽不堪地低下頭,壓不住哭聲,心中一直以來的的酸澀讓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你去和那個公主在一起……我不會妨礙你的……所以……所以……不要嫌棄我……」
喜歡上一個人,便賦予了那個人傷害自己的權利,不知不覺卻心甘情願地卑微到塵埃裡。
她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禮服裙擺如同淌開一地的鮮紅花瓣,聲音委屈地小了下去。
「……求求你不要趕我走……」
夜裡的風低低徘徊,穿梭於銀白庭院,隱約有了細細的聲音。
雅蘭先是站著,後單膝跪了下去。
「菲特,抬頭。」
少女肩膀一抽一抽地,頭埋得更低。
「抬頭。」
她拚命搖頭,她哭了,妝一定花了,一定更加難看了,雅蘭會更加嫌棄她的。
「你不抬頭我就趕你走。」
她一顫,沒有注意到他聲音裡不可察覺的低低笑意,倏地抬起下巴,「不要——唔……」
雅蘭低頭把他想了很久的玫瑰色嘴唇堵上了。
他的唇又軟又燙,含住她兩片艷紅不輕不重地一吸,菲特整個身子都麻了,呼吸紊亂地推開他,「你、你不要這樣……你聽我說——」
他俯頭又把她話語封在口裡。
「……雅蘭,你、你答應過不親我的……唔嗯——」
「……」
「……你又親……嗯……」
她想說話,說一句他就傾身在她唇上長長吮一口,如此反覆,破碎嬌媚的語句最終變成了無力的吟。
月光皎潔了一地。
他摟緊她的腰,讓她整個妖嬈的上身貼上他的胸膛,另一隻手托住她的後腦,銀髮瀉了滿身,和她深吻。
菲特一直覺得自己沒醉,現在才發現自己是真的醉了。
之前不是沒有親過,這一次的卻完全不同,男子氣息暖暖烘著自己,他與她唇瓣廝磨她就已經崩潰,麻麻癢癢,滾燙得心都在顫顫巍巍,他舌頭伸進來時她嗚咽著,臉頰暈紅若盛秋極致絢爛的楓葉,軟在他懷裡。
以前的都像是戲弄她的玩笑,現在的,卻像是真正的接吻。
親吻就是這樣的嗎,她醉醺醺地想,努力而微弱地呼吸著,害怕心臟就這麼跳出了胸口。
「……嗯……」
雅蘭在她唇間輾轉,把她的粉舌勾進自己口裡舔舐吮吸,濕吻時纏繞的水聲細細碎碎響在四周,她受不了,低低顫抖著。直到雅蘭抬頭放開她的舌時她水光瀲灩的舌尖還微微露在外面一時間沒有收回。
「你成天到晚都在亂想什麼。」他聲音暗沉,沿著她的嘴角舔吻到她下巴,又游移到她瑩白幾乎透明的耳垂,含住的時候她全身一震,呻吟出聲,燒紅的臉頰因眸裡蒙上一層水霧而格外誘人。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你走了。」
他把她抱起來按在漢白玉柱子上,自己身體貼了上去。
然後,唇又吻了上去,吻到她都疼了起來。
「……啊……」
滾燙的掌心從她圓潤的肩頭滑下,順著她起伏妖嬈的身軀來回性感撫摸,背脊,腰部,臀部,又緩緩往上,隔著一層薄薄的絲綢衣料,一邊撫摸一邊壓緊她狠狠地吻。她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難受到不行,身子無意識地扭動,又是害怕又是羞澀,她有些哆嗦地用手無力地推他,「……你、你別這樣……呀!」
嘶啦。
修身華麗的抹胸禮裙在他手下拉開一道長長的口子,她身體一顫,男人的手就這樣摸進她雪白柔滑的大腿朝內側而上,大掌罩住了她的臀部。
「……嗚……雅蘭……不要——啊恩……」
她的一隻長腿□在月光下被他手臂勾起,掛在他腰上,細長的鮮紅高跟鞋裹著纖細的小腳泛著寶石一般的光澤。
她羞得說不出話來了,只有仰著頭細細的喘息,雙眸裡瀰漫著朦朧瀲灩的水霧,男人在她脖子和肩頭之間舔吻,嬌嫩瑩白的肌膚在他火熱的唇舌下羞澀地綻放出一朵朵抽芽的粉紅小花。禮裙幾乎要在她身上滑落,雅蘭一手掛著她的腿在她身下挑弄,另一隻手來到胸前,猛地扯開她的抹胸——
「……不、不要看……」
她羞得眼淚掉下來了,陌生的情感潮水一般膨脹了她的身體。胸前兩隻受了驚的滑膩白兔在月華下跳動,在他眼前顫顫巍巍,豐滿完美的弧線成為最美的光景。
菲特咬住紅艷艷的唇,以前她洗澡時連女傭都不讓進的,現在竟然就、就這樣被他這麼近地看光,而且還是在戶外,她被按在柱子上,臉紅地看著他就這麼直直放肆盯她的胸部,男人眸底有什麼在爍爍燃燒,兩團酥軟豐盈上嫩粉色的誘惑頂端在空氣中羞答答地立起來。
「沒穿胸衣就這麼挺,嗯?」男人聲音沙啞的。
他寬厚結實的胸膛壓上去,上上下下肆意地廝磨著她的身,呼吸噴在她臉上。菲特根本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因為男人手掌的情色搓弄而細細吟叫出聲,前所未有的媚,可又沒有掙扎,只是微睜朦朧水光的眸子,臉頰紅得若成熟透的水蜜桃,顫著雪白的身子,任他任取任求……
可他竟然更加過分地就捏住她胸前雪白的豐挺的一隻,手指邪佞地朝那點脆弱嬌小的粉紅凸起一掐。
電流和異樣的感覺排山倒海地壓了過來,酒精一衝而上,她尖叫了一聲,全身瞬間佈滿潮紅,暈了過去。
月光仍是靜靜地。
風似乎停了,旖旎的味道瀰漫在四周,沉沉黑夜中一切彷彿步入安眠。
雅蘭低頭凝視她的容顏,緋紅兩頰仍掛著兩串晶亮的淚痕,因為情欲懵懂甦醒,少女體內散發出一種清冽又嫵媚的香氣。
他拿大衣裹住她絲滑妖嬈的嬌嫩胴體,打橫抱起來往回走去。
***
回到宅邸時,等待自己的竟然是多年的神官好友。
他看到雅蘭走進來一把站起來,手中文件捏得緊緊的,「大晚上的你丫的還知道回來我都等得急死了——」
目光驀地捕捉到男人懷裡的銀髮少女,就算用大衣裹著領口和雙腿,姣好春光還是露了出來,很明顯裡面幾乎是□,又注意到她小臉上未干的淚痕和嬌紅面龐,那唇邊一圈令人臉紅的的浮腫紅痕,約瑟夫直抽了一口冷氣,驚詫的話語脫口而出:「你不是捨不得嗎?怎麼還是把她……」
下一秒,發現年輕公爵明顯慾求不滿面無表情的一張冷臉,明白了事情未遂,又鬆下了肩膀,歎口氣喃喃道,「原來還是捨不得啊。」
雅蘭掃了他一眼,先抱著少女上樓進屋。
半晌後出來,脖子上搭著毛巾換了新襯衣,濕氣陣陣,顯然剛沖了一個冷水澡的樣子,往沙發上一靠。
神官約瑟夫也顧不上那百里加急的事情了,坐在他身旁拍拍他的肩,忍住了笑意,「真想不到原來你克制力這麼強啊,要是這麼一直下去帝都的女人們都會哭的。」
最終還是怕傷到她。
可她懂了多少呢,身為血族公主的少女。
要是那個公主不那麼不經人事,雅蘭也不會這麼辛苦了。
想到這裡神官又歎口氣。
「總比某個釣不到女人的萬年單身漢要上一些。」
約瑟夫臉一僵,咳了兩聲,「我這叫清正廉潔不近女色懂嗎?我可是神官懂嗎?」說著一甩頭髮,「要是我想找女人,哼哼,就老子這姿色,分分鐘的事~」
「……」
「喂餵你這是什麼鄙夷的眼神?!」
雅蘭淡然的臉上這才有了反應,幽綠的眼睛指望著前方某處,「到底什麼事?」
約瑟夫愣了愣,才恢復了嚴肅的表情,皺起眉撓撓頭髮才將手中的文件遞給他,事情貌似很棘手。
「這是教團密件,這件事雖然一直在隱瞞,但皇家有人通信到了教皇,」神官又看看他遞過去的文件,第一頁翻開便是一張病例。
「其實國王陛下他……」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9:07
第29章
第一次宿醉,效果驚心動魄。
太陽穴像被一根巨大的鋼針貫穿,嗡嗡嗡嗡地疼,菲特從床上坐起來一陣天旋地轉又倒了下去,嗓子燒得難受。
臥室仍如往常般寂靜,厚重的窗簾擋住了外面的陽光,從簾上浮動著的朦朧光便知外面是秋裡大好晴日,自從雨季後很難見到了。
菲特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
昨天晚上……
亂亂的。
一開始回想頭就開始痛,難受得厲害,記憶的片段極其混亂,她只記得在人界王子公主面前落荒而逃,離開的途中順便喝了點果汁——腥紅色的液體引起了自己的注意,她記得那應該是果汁的,甜甜酸酸,先開始有點嗆口,後來回味無窮,長久的甘甜,她覺得喜歡,不禁多喝了幾杯……
後來……
後來她就記不清了,只記得……只記得……
少女猛地從床上坐起,顧不上眼花頭眩,羞紅了整張臉。
她只記得在天台上……男子用身體將她壓到柱子上,疾風驟雨地吻著,舌尖上果酒的甜,早已被他一遍一遍地吮得乾淨,麻麻的,還有他嘴唇的柔軟和滾燙,她莫名其妙地記得清楚,然後他就剝了她的衣服,還那樣□地摸她,揉捏得她全身沒力氣……
她臉燒得更厲害了,幾乎要騰騰地冒煙。
那只變態大色狼!
低頭拉開睡衣的領口瞅瞅,僵硬半分鐘後彭地一頭栽進床上,把臉埋在枕頭裡,心跳轟天轟地地囂鬧,鬧得她全身都熱了,昨夜被他碰過吻過的肌膚開始一片一片發癢發燙,像螞蟻在爬,又像有誰捉了支蘆葦撓她的心頭,讓她偷偷地想笑。
後來她真的笑了,臉躲進枕頭裡,唇角羞澀地彎起。
在被子裡扭著身子胡思亂想了一陣才覺得失臉,亂著一頭銀髮起身,床頭櫃照常擺著一杯人造血,她也如往常般舉杯喝了。
血液流進喉嚨。
彭咚。
心猛地跳,身體裡好像有什麼,緩緩睜開了眼睛。
手一抖,半杯血液潑上了床被開出大紅牡丹,高腳杯滾落床底,啪地碎了。
菲特煞白著一張臉,呆呆盯著那灘血,抓著被子拚命往床腳縮。
「不要……」
唇瓣上沾的血珠冷出妖艷得光澤。
那不是人造血。
那是活生生人類的鮮血。
而且,是剛倒出來的,新鮮的人血。
而且,那血液的氣息是……
「安德拉!」
少女尖叫著跑出臥室,赤著腳在走廊裡奔跑,呼喚著這個宅邸裡貼身女傭的名字,「安德拉,你在哪裡?!」
她手心裡全是汗,一直跑到一樓。
「安德拉!安——」
她驀地一停,抬頭看向擋在自己面前的纖細身影,紫眸緊發,一身墨綠披風。
「……莉露?」
女騎士俯首咬唇,低垂著水晶般的眸子注視少女,一言不發。
菲特怔了怔,「莉露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回血族那邊辦事嗎?」
「公主……」
短髮女子越發咬緊了自己的唇,避開了她的目光,緊握雙拳,然後緩緩望向樓梯一側的會客大廳。
菲特順著她的目光,眼神越過她的肩頭望過去。
不遠處的景象讓她的血一點點變涼,些許粉紅的臉頰重新變得蒼白。
高大修長的男人英俊異常的面容上挽著一抹邪肆的笑,大大方方翹腿坐在檀木鍍金紅絨沙發上,白色襯衣V領間妖嬈的露出大片白皙卻強壯的胸膛和性感的鎖骨。
一頭月光般幽幽銀白長髮下是雙妖異罕見的血紅眸子,細長地瞇著,閃爍著微亮而寒冷的光,不甚在意地抬眼望向呆立當場的少女。
他的腳下,紅絨刺繡金線的地毯上,一具女傭的屍體靜靜趴在那裡,深褐的紅染盡大片。
「好久不見呢,我親愛的妹妹。」
宅子裡一時寂靜,凝滯著難以流動的窒息,因女屍脖子上流出殆盡的血腥氣息而愈見沉重。
少女慘白地一張臉,眼睛無法從男人那雙血瞳裡挪開,半晌,身體抖了抖,朝空蕩蕩的宅子裡四下望了望,男人腳旁的女屍觸目驚心,濃厚的人類鮮血味道瀰散在客廳裡。
那是……
安德拉,她貼身的女傭。
「……哥哥……」
她低下頭,後退兩步,壓抑著恐懼與心驚。
「您……您怎麼來了?」
「怎麼,不歡迎我?」男人笑得越發俊美張揚,那美麗到無法辨別性別的五官精緻的仿若最璀璨的鑽石切割面,他抬頭望了望豪華貴族大宅的金紋浮雕鑲嵌巨大琉璃天窗的天花板,「我可是只想看看我親愛的妹妹在人界過得怎麼樣,看來我是多慮了呢。」
「……」
菲特咬緊唇。
「呵,露出如此人類的表情,難道貼身女傭的血都不滿足你嗎?」
她一震,猛地抬頭。
血族皇子依舊笑著,聲音卻一點一點寒涼下來,「越親近的人,血香越濃,越渴望,這便是血族。」
「我……」
「親愛的妹妹一直在否認什麼呢?自己的存在?」男人支著下巴,「天天面對著可口的獵物忍著不下口,毅力可嘉,只不過我們純血種可是丟臉得緊吶。」
「請不要再說了,哥哥!」
她閉上眼,吸著氣,低聲打斷他。
皇子瞇著眼,血紅的眼瞳妖魅流光溢彩,讓她全身發冷。
「……被醜陋的人類洗腦了麼,還是說——」
下一個瞬間,少女與兄長只有鼻息之距,她尚未因這突然的逼近尖叫出聲就被大力捏住下巴,不得不與自己兄長的臉貼近。
男人近近盯著她。
「你愛上人類了?」
她心砰咚一響,目光無措慌亂地閃爍著逃開。
兄長又挑起嘴角,毫無溫柔地用大拇指摩擦著她唇邊一圈浮腫的吻痕,尖長的指甲刮蹭著,疼得她直顫。
「這麼渴望被男人愛撫?」
她咬著唇瓣不讓它顫抖,因為羞憤,整個僵硬的身體開始輕微發抖。
銀髮男人先是看著她,後輕輕鬆了手,轉身復回到沙發上,雙手擱在腦後一副閒散的模樣。
「是不是覺得我在羞辱你?」
他笑道,「可是你自己清楚你在做什麼不知廉恥的事情嗎?昨晚你倒貼他都沒碰你,你還準備住在這裡?」
她如同被雷劈中一般,臉色越加慘白,幾次張口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最後,默默低下頭,指甲嵌進肉裡。
「……為什麼哥哥您都知道……」
「一個月,菲特。」
男人慢條斯理地盯著她說。
「一個月後,婚事舉行,你該不會忘了吧?」
她低頭呆呆看著自己腳尖,只覺得什麼都無法思考了。
「……我記得。」
自己的聲音也莫名地靜下來。
「好好享受最後一個月在人界的生活吧,我親愛的妹妹,」他微笑著,眸中儘是不屑嘲諷,彷彿在看一個玩物,亦或者是,一個小丑,「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你以為他會對你真心嗎?」
當真是懵懂無知的少女,
他上下掃視著她睡衣領口露出的凌亂紅痕。
真是諷刺啊。
「血族裡少女願意交付自己鮮血給對方代表著交付真心,你以為他不知道麼?」
她覺得好冷。
她明明記得昨晚撩人的夜色和他炙熱的體溫。
可她還是好冷,涼到四肢百骸刺骨僵硬。
兄長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地釘入她耳中。
「加裡弗雷德夫婦,他的父母,即是純血種所殺,你以為他還會對一個純血種動半分情意麼?」
那是什麼呢。
他從未向她提及過的事情。
——吶,這就是你們血族所做的事。
——披著人皮,生飲人血的猛獸。
她記得他說,不必。
他說,多謝。
應該是,憎惡吧。
血族的血液,哪怕一點點,流淌在他身體裡,對他而言,一定是件噁心厭惡的事情吧。
即便自己倒貼,自己主動,他也不會去碰自己的吧。
那昨晚算什麼呢。自己不知廉恥地勾引他讓他一時情迷?
最後他還是意識到了。
意識到了,她是他憎惡的吸血鬼。
「克萊什皇家將軍『風隼』,對血族的仇恨整個血族都是知曉的。」血族皇子悠悠地說,瞥了一眼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的的少女,歪歪頭。
「你還沒有飽吧。」
重新嘗到了人類鮮血的滋味,怎可能就此罷休。
「來……」
少女嗅到一絲絲香甜,抬起頭,男人尖長的指甲正在劃自己的掌心,血珠從細細的血線裡滲出,純血種的血香,毒而鮮美,若極品美麗的罌粟。
他衝她露出屬於吸血鬼的妖冶笑容,向她伸出了手,「過來。」
少女一步一步走過去,身體裡蟄伏的獸支配了崩潰了的意識,她雙手捧起男人寬大的手掌,低頭伸出舌頭在他掌心舔舐血液。
「乖……」
男人笑容始終如一,陰森森的冷。
吸食的速度越來越快,還不夠,少女揚起小臉,舔舔唇角的艷紅,直直注視男人近在咫尺的白皙脖頸,瞳孔裡散出光芒,她柔軟地貼在他胸膛上,環住他的脖子,潤滑後貪婪地咬下去。
金色客廳裡沒有開燈,窗外蒼白的光線落了幾片在地板上。
安寂中,細細的吮吸吞嚥的聲音,若飢渴又隱忍痛苦的獸在呻吟。
他撫摸著埋在他脖子裡的銀髮小腦袋,一下一下撫著,表情閒適,微微睜開眼,脖子處濕了,涼涼的,不是血液,片刻後低低笑著。
「哭什麼,乖孩子,這才是我們血族。」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9:31
第30章
曾經親密過的,那個夜晚模糊的記憶,她回憶了好多次。
現在想起來,就只是他對她零星半點的憐憫和施捨而已。
亦或者是,那些無望的眷戀後只剩下的不堪。
雅蘭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晚,等待在大廳裡的不是女傭,是血族女騎士。
以及,一直臥在沙發上肆意飲酒的銀長髮的美麗男子。
「啊呀,這不是『風隼』將軍大人?」
銀髮男人微笑道,對他舉舉酒杯彷彿他才是這裡的主人。
少女頭枕在他大腿上蜷縮著沉眠,睫毛長長,安安靜靜,又像是無限眷戀,男人一隻手搭在她的肩頭,兄妹相依的畫面看起來唯美動人。
雅蘭先面無表情看著他,後又彎了笑意,脫帽執杖行了一禮,「皇子殿下。」
「今天本不是來找你的,將軍也別這樣行了套路,你們人類面前,不要求這個。」他瞇了瞇眼,低賤的人類朝他行禮,若不是將軍他都會覺得髒眼。
「在下甚是以為,殿下因尤利金伯爵的死而找在下算賬呢。」雅蘭繼續不卑不亢地得體微笑,目光落向少女的睡顏,綠眸漸漸幽深淡漠,「若有半點影響殿下侵略戰爭的宏偉計劃,在下十分抱歉。」
「哦呀,因為一件小小的工具而得罪堂堂將軍大人,如此失態,你以為我是誰?」皇子瞇起眼,針扎一般的寒意,「『風隼』閣下知道的還挺清楚的呢,尤利金那走狗,若是有他兒子那半點風範也不至於至此。」
「承蒙誇獎。」
雅蘭立於血族皇子無聲氣場中,笑的溫文爾雅。
「如此說來,殿下這般大駕光臨,是帶公主殿下離開麼。」
皇子抬眼,血紅色的深邃瞳孔,彷彿暗黑流動的漩渦,「將軍閣下若是希望,我是很樂意將她帶走的,畢竟在這兒勞煩閣下多時,只不過,」說著笑笑聳肩,「閣下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她的。」
年輕公爵拄著手杖,濃黑的髮絲在大廳水晶吊燈下閃爍著星沙般的微光。
皇子將少女安置到一邊站起,無數鮮紅的蝙蝠噗啦噗啦從腳底飛旋環繞著銀髮男人蜿蜒向上。
「我也該走了,不久的將來很希望能與閣下交手。」
猩紅蝙蝠嘩啦啦遮蓋了雅蘭的視線又漸漸散開化為簌簌齏粉零星落下,沙發前露出笑容的銀髮男人已無影無蹤。
宅子再次歸於安靜,房子裡回散著人類鮮血的味道。
莉露立著在大廳門口,不遠不近地望向著黑髮青年的背影,筆直修長的身材,凌厲寬闊的肩線,那個身影有半晌的未曾動靜,他的面前就是沙發,沙發上沉睡的女孩氣息均勻,唇瓣鮮艷得不可直視。
雅蘭垂眸站在原地,注視少女。
莉露閉了閉眼,四周那難以言喻的暗沉詭異氣氛讓她再一次自責地咬唇,然後,低聲開口,對著雅蘭的背影。
「公主殿下在得知自己要結婚時,才決定來到人界的。」
「對方是血族裡信仰最高的長老,同樣也是父帝該隱傳下來的高階貴族,換而言之,代表著父帝。」
「公主嫁給他,是血族對祖先的祭獻,一種歸於最原始古老血統的方式。」
雖然那個長老有著年輕人的面容,可是。
「她只見過那個長老兩次。」
「公主她來到人界,不是逃婚。」
莉露記得她求她的樣子。
我想再見見他,求求你,讓我再見見他。
我一定會回來的。
莉露輕吸吸氣,「她想見到自己喜歡的人,然後回去結婚,僅此而已。」
***
菲特醒來之後,一個人躲在被子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然後起來洗漱,臥室裡黑黑的沒有別人,她站在盥洗室鏡子前看著自己嘴角的淤青和胸口的痕跡,淡了很多。
她覺得特別可笑。
身體裡還留著貼身女傭的血,那個女傭總是誇她長得十分美麗,伯爵大人真是好福氣。
明明別人都說她好福氣。
他大概會覺得,她壓抑不住,吸了自己身邊人的血吧。
怪物。
她抹抹眼睛,開始清東西,走了一圈才發現這裡的東西沒有一件屬於自己的,自顧自笑笑,到衣櫃前挑了一件看起來最便宜最樸素的裙子穿了,穿好了站在鏡子前時透過鏡子見到了立於身後的男人,面無表情的。
什麼時候進來的她都不知道。
「那個,一直以來麻煩你照顧了。」
她轉身對他靜靜笑笑。
「我要走了。」
男人不動聲色。
還要怎麼樣呢,自己喜歡的男人不喜歡自己,難道自己還要厚顏無恥地呆下去?
「安德拉不是我殺的,」說這個話時她有些無力,不是她那是誰,整個宅子就她一個吸血鬼,難道她說她日理萬機哥哥來了然後把安德拉殺了?這種事情誰會信,況且,她的確喝了她的血。
他還是沒說話,臥室裡沒開燈,暗暗的,男人幽綠的眸子像水浸潤過得月光玉。
他看她看得她心驚,一點一點抽的疼。
「真的……不是我幹的。」
她從茶几上抓了一個高腳杯擱在面前,捋起左腕的袖子,右手指甲對上去。
一杯鮮血的話,在黑市裡賣的價錢不知道夠不夠一直以來他對她的開銷。
他對她,什麼都是最好的,可能夠嗎。
沒關係,多少血她都能給,只要是他。她是不是應該感激他的溫柔善良,沒有把她送到教團,亦或是殺掉她。
最初遇見時,他到底覺得她有什麼可以利用的呢,就這樣一直把自己放在他身邊。
劃下去的那個瞬間男人動了,捉住她的手。
「菲特,」他聲音冷冷的,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覺緊了,「你在發什麼瘋。」
血族皇子跟她說了什麼。
她要結婚了,卻跑到人界傻傻生事,什麼都不說,最後還要走人。
她是來旅遊的麼,把人類當什麼了。
她就這樣出現在他面前,毫無心機,現在又要走,她把他當什麼了。
少女低頭看著男人抓住她的那隻手,骨節真好看,她覺得他的手是最好看的。
「我沒發瘋,我只是知道了自己該幹什麼而已。」
「該幹什麼?向埃利奧特剖心掏肺地表白然後一走了之回去再結婚?」他嘴角提了起來,聲音越發寒涼,「公主殿下想要幾個男人,嗯?」
她心裡抽得疼,身體像浸在寒水裡一樣,她應該表白過的,兩次,對同一個人,甚至在那個晚上,她胡亂地撒潑,然後崩潰,心裡積蓄隱瞞了太久的東西一股腦都哭出來了,尊嚴什麼的都放下了,她只想要他和她近一點而已。
現在卻是這樣尷尬的光景。
果然,也只能這樣的光景。
「……你說得對。」
她吸了一口氣,心裡不斷地對自己說,不要難過,很快就可以過去的,自己有夠差勁的,純粹不要臉找抽,他對自己的根本是憎惡,都是她活該。
活該她喜歡他。
聽到女孩平靜如水的回答後,雅蘭閉上眼睛。
「大人……」
門外躊躇遲疑的叩門聲打斷了這死寂的沉默。
一個傭人手裡拿著一封雪白燙金紋的信箋,猶疑不定地望著他們。
「信……」
「送到書房裡。」
雅蘭眼睛盯著菲特,冷冷道。
「不是的……」傭人有些為難,「是菲特小姐的信。」
雅蘭望了過去。
***
信件署名來自王宮。
「了不起,這當兒就把埃利奧特王子殿下弄到手了。」
雅蘭挽出了悠閒自得的輕佻笑容。
菲特咬咬牙,硬是嚥下了眼淚,她把信放在梳妝台前,內容是上次在舞會裡就這麼冒失分別感到抱歉和惋惜,翌日邀請她晚上去看帝都歌劇,不見不散。
意外的來信。
不過,這也好。
把一切弄清楚,本來來到人界她就是為了來見他的。
然後,趕緊回去罷,她真的不想在喜歡的人面前被傷得體無完膚。
「好好打扮。」
他竟然就好心地給她訂了一套蕾絲印花洋裝,她試穿在身上襯得肌膚雪白美貌傾城又不失清純可愛。
她只覺得徹骨的冷。
當天下午她在穿上這套衣服時發現了問題,當初試穿時是傭人服侍她穿得所以沒注意到,現在才發現背後拉鏈的位置非常麻煩,高不高低不低,手不管怎麼伸都夠不著,正這麼糾結著他竟然就推門而入了,見她沒穿好衣服只站在門口。
她看了他一眼,回過頭時垂下了眼。
「能……能替我拉一下嗎?」
男人立了片刻就無聲走過來了,他每靠近一步她的心就多跳一下,他走到她身後時,呼吸熱熱地拂過她的頸窩和肩胛,她必須雙手攥住胸口才覺得心臟不會跳出來。
雅蘭低頭看她的洋裝,拉鏈沒有拉上,一片狹長的雪背露在空氣中,胸衣是黑色的,黑與白鮮明妖嬈的對比,肌膚在燈光下泛著白玉羊脂般細膩柔滑的光澤。
他記得那種手感,也記得那胸衣裡包裹著的柔軟有怎樣銷魂細嫩的味道。
一個月後,全部屬於另外一個男性血族。
男人粗糙溫熱的指尖在拉拉鏈觸到自己時,電流麻麻的從背後躥了上來,她咬著唇不發出呻吟,鼻子在泛酸,她怎麼這麼沒用,只是被他碰了一下而已,就已經這樣不堪。
「好了。」
「嗯……謝謝。」
他退開後竟然沒走,就坐在臥室的單人沙發上看著她打扮,表情淡淡的,她心裡打鼓悶得慌,對著鏡子化妝時心不在焉,差點就畫成一字眉,窘紅了整張臉,他也沒多大反應,只是笑笑,笑得很淡,漂亮的嘴角挽出了她喜歡的弧。
她真的喜歡,喜歡得她難受。
她畫完妝坐在床前穿絲襪,一點一點穿,與洋裝配成一套的絲襪,她幾乎沒穿過絲襪,覺得不好意思,上次試穿時傭人硬是給她套上的,穿得很慢,指甲是猩紅色的,她順著細長雪白的腿向上拉,在他沉默的目光下她緊張得幾乎要把薄薄的黑色絲襪拉破。
她真的沒想到哪一天自己竟然在一個男人面前這樣穿衣服,而且這個男人還給她訂好衣服好讓她打扮去和另外一個男人約會。
襪子到了大腿就沒有了,雅蘭鎖著她襪沿和手指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游開,心中壓著的一口氣鬆開。
幸好沒有再往上了。
因此沒有看見女孩無措抬頭的那半點期待的目光,再望過去時,她琉璃一般的瞳色已經完全黯下去了。
她理好裙子,提起珍珠鏈的小皮包就下樓出門了,銀髮披著,頭頂歪戴著一小頂俏皮珠花禮帽髮飾,垂下黑色蕾絲點紗,遮了她一半容顏,襯得艷紅的唇格外魅惑。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09:56
第31章
下了馬車到達帝都裡最高階的大劇院,裡外走動的都是貴族,天色有些陰,大抵是寒潮來臨的原因,婦女們都披著高級的皮草披肩大衣,衣下十指戴著璀璨絢麗的寶石戒指,挽著伴侶的手臂走進燈火輝煌的劇院內廳。
雅蘭曾經帶她來過的地方。
車門拉開時,金髮的王子一身貴族大氣的低調向她禮貌伸手,帽簷下湛藍的眸有溫柔的笑意。
「菲特能來,我很開心呢。」
「今天你真美。」他輕輕在她耳邊說,省略了敬語稱謂,多了份親暱。
「殿下……」
「噓——」他壓壓帽子,遮住了金髮,「我可是偷跑出來的唷。」
自然是挑了最好的包廂在看。
劇目單她一看,有些吃驚,正是雅蘭很久以前帶她去看的那部。
「怎麼,難道看過?」王子有些擔憂地望過來。
她搖搖頭,合上了單子,「這部就很好。」
她坐在高處,昏暗中望著舞台,燈光閃爍,女歌聲淒美而婉轉,演員還是那撥,實力派,一個眉眼之間都很到位。
很快,台上台下的觀眾都沉迷了進去。
她轉頭,怔怔注視身旁金髮男子的側面,很溫柔,很安靜,昏暗下他像卷在時光塵埃裡的畫。
「這部劇很有名,本來一直很想看來著的,」他突然轉頭低聲說,衝她笑了笑,有些無奈,「只不過,身份不允許。」
「……哎?」
他沒有再言,低頭去看,她也跟著慢慢挪回了目光。
《魔女與夜鶯的黃昏之歌》
這部劇的名字。
受傷的血族王子流轉到人界,被一個小村子裡天真的少女所救,兩人相處,然後相愛。
人類之所以會愛上吸血鬼,因為吸血鬼太美麗,太縹緲,太寂寞。
吸血鬼之所以會愛上人類,因為人類太溫暖,太耀眼,太短暫。
看過一遍的故事,再次到眼前時,起初那些溫馨纏綿的片段讓知道結局的自己格外悲傷。
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的結局。
魔女與夜鶯的黃昏之歌,只不過少女根本不是魔女,她只是愛上了血族而已,黃昏下被愚昧的村民活活燒死時她一直在微笑,笑容純潔。
演到這裡時場裡如上次一般響起低啜聲。
埃利奧特去看她,身邊的少女一臉平靜,舞台的燈光朦朧折射在她姣美的面龐上。
整個故事結束於發了狂的王子被教團捕到時那仰天朝著月夜的悲號,兩行血淚掛在頰上,他悲慟得連少女的名字都呼喊不出來了。
場下的女觀眾哭得越來越厲害了。
歌劇結束後,全場燈光亮起,紳士攙著眼眶發紅的伴侶陸陸續續離開。
埃利奧特等人群散去,他仰靠在椅子上,也有點沒緩過神,半晌才苦笑,「好精彩。」
她低著頭沒說話。
「精彩到開始懷疑身為人類的自己了,」他吐出了一口氣,「難怪皇宮裡的人不讓我看,這部劇上映當初爭議就很大,因為劇裡看起來……比較惡劣的,似乎是人類自己呢,菲特覺得呢?」
雖是帝國主義制國家,但老國王一直主張民主自由言論自由,政府極少干預娛樂事業,而這劇又精彩,幸而為遭到封殺,只不過在貴族中影響還是有的。
少女還是看著空無一人的舞台。
「沒有關係。」
「嗯?」
她眨了眨眼睛。
「這和是不是人類,是不是血族,沒有關係,他們只是想在一起而已。」
只是這樣而已。
埃利奧特一怔,既而柔柔笑起來,「菲特很特別呢。」
菲特搖搖頭。
天底下愛情的模樣大都一樣,只不過背景變了,結局變了,變的是人心和世界,世態蒼涼無力。
「殿下邀我過來,是有原因的吧。」
「怎麼?」他抬眸一笑。
「因為殿下看起來,」她想了想才道,「很疲倦,很難過,殿下是有什麼心事嗎?」
埃利奧特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有些失笑,沉默了片刻,頭靠在椅背上,手背遮住了眼睛,「我說了我是偷跑出來的嘛。」
「……誒?」
「因為啊,不知道怎麼面對。」
他慢慢說,金色燈光下看不清表情。
「我的父親啊……即是克萊什的國王,是個很偉大很厲害的人。」他聲音裡沒有沉重,游絲一般有些縹緲,「統一了大陸,收斂了民心,頒布了許多救世的法令,減少了稅賦,可以說整個大陸從詹姆十世才開始和平下來的,我出行時,各地的子民都非常尊敬他,他本人也是溫柔的父親。」
她點點頭贊同,的確,因詹姆十世的在位大陸得到前所未有的繁榮發展,他也一直致力於血族和人類之間的和平共存,製造改良人造血和禁止將低等流放到人間的血族奴化的法令都是他下達的,她不懂政治,但她真的感覺到他是個好君主。
「但是,我的父親,病了。」
她一驚,不知為何心裡有點慌,國王病了,什麼時候的事兒?
明明是淡淡的語氣,卻透出一種不知何處去得無力。
「這個是秘密呢,還沒有公開。」他笑笑,「因為父王他看得太清明,招惹了很多人,我在害怕。」
「……」
「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呢,那些傢伙們,應該要開始行動了。」
整個大陸的政策,一直以來埋藏在帝都平安華美昌盛的外表下。
「這樣偷跑出來,還真是差勁吶。」他自嘲,「我能做多少,我能為自己的父親和國家做多少?他們那樣期待著。」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埃利奧特。
「如果是殿下的話,一定沒有問題的。」
她不知道該如何去說鼓勵安慰的話,只能直視著男人開口。
「因為殿下,也是個十分溫柔善良的人,我知道的,我相信不止一個人會這樣感覺的,還有很有人,到時候,他們都會給殿下帶來祝福和力量。」
她不懂政治不懂陰謀,只知道面前這個男人流露出的真實的彷徨,她覺得心疼,人類真的是容易堅強又容易脆弱,但無論怎樣都可以綻放出短暫生命的光彩。
「國王陛下當初也一定像殿下這般想過的,所以,殿下請打起精神來罷,殿下是克萊什的王子殿下啊,無論前方又什麼,但克萊什的子民都會擁護殿下的,殿下是不可替代的。」
說完一大串話她有些窘,自己在瞎說什麼呀,語無倫次又幼稚,說和沒說都一樣,「對、對不起,殿下。」
埃利奧特的手拿下來,一雙寶石般藍眼睛深深凝視她微微粉紅的臉頰,「不,謝謝你。」
「呃,其實我沒有……」
他很認真地對她笑,「菲特,很純粹。」
「……」
「菲特喜歡的人,一定十分幸福。」
怎的突然說起了這個?她本來想笑的,最後還是沒笑出來,她還在期待什麼呢,雅蘭還是好好的,身體健康,前途光明,他還活著,他還可以娶人類公主,越發位高權重,他可以活得很久很久,活得很好很好。
只要她不去糾纏他,只要在教團的人來找麻煩之前趕緊離開,他就可以很幸福。
這樣就很好了。
總比故事裡主人公中的任何一位要好。
「菲特……?」
耳邊是金髮王子的輕聲低呼,她回過神來,失態地摸摸自己的臉,有淚,趕緊背過身去擦,一擦妝就花了,她有些困窘,「對不起,殿下……」
「別擦了。」
男子的聲音近在耳邊,很穩,很暖,太近了,她有些措手不及,氣息也近了,陰冷的天氣裡有著陽光的味道。
埃利奧特伸手,手指碰到了女孩低垂遮掩的臉,她一顫,又沒有躲開,他便細細柔柔地將她的臉一點一點捧起來,映入眼簾的是雪後青竹般浸洗得容顏,長長睫毛間淚珠閃閃地綴著,像整朵夜裡的百合,那雙靈秀又瑩亮的眸子顫顫地注視他,像小鹿般直直踏進了他的心窩,等著去憐惜去珍視。
「不用擦了,你很漂亮。」
他一字一頓地說,大抵仍是歌劇的劇情使她動容落了淚,看著她脆弱的模樣,頭情不自禁俯了下去。
菲特只感到氣息越來越近,也越來越熱,金髮藍眼的男人那雙薄唇似乎就要這麼壓上來……
不要再想了。
她閉上眼。
沒有她他照樣可以過得很好,亦或是更好,喜歡他是她一個人的事情,與他無關。
她喜歡他啊,她竟然是喜歡那個人的。
「……殿下。」
在男人觸到她雙唇的前一刻,她低低開口。
「殿下,在殿下小時候,曾救過一個血族小姑娘,殿下您記得嗎?」
她睜開眼,近近對上他的目光,字音咬得極為清楚。
王子動作一停。
「那個小姑娘迷路了,一直哭,殿下就哄她,給她講故事,時時偷跑出來陪她,那個小姑娘沒有辦法觸碰人類花朵,殿下就偷來這個……」她從他懷裡緩緩退開,從小皮包裡小心翼翼地翻找出一雙有些舊或淺米色的蕾絲鏤空白手套,「隔斷力量的手套,從神官那裡只是為了讓我觸碰到人界生靈。」
她定定凝視有些怔忡的男人,「您還記得嗎?」
他的表情,應該是不記得了吧。
她心中空空落落的,果然,雅蘭也好,他也好,都是她一廂情願。
「菲特……」
埃利奧特吃驚了些許,緊緊盯著她的手套半晌,辨認出上面刺繡的徽章,有些不可置信望著她。
「不會有錯的……」
接下來讓少女一瞬間面色蒼白的話語脫口而出。
「給你這雙手套的人是誰?這雙手套是當今皇家大祭司林尼厄斯六十多年前遺失的秘寶……」
他記得的,每年因為皇家一年一度的聖洗儀式和這位老祭司有所接觸,祭司幾乎是看著他長大的,之後在皇族必修的經文課時他也聽說過這位老祭司回憶自己的往事。
他年輕時最得意的作品即是製造出隔斷力量的手套,他的每一件作品都會刺繡上專屬於他自己的徽章簽名。
菲特只感覺腦袋嗡了一下,然後面前男人說話的聲音遠去了,身子有些虛,她支不住,一把靠在包廂的露天看欄上,直愣愣望著他的口型,嘩啦啦身體裡有什麼,在慢慢坍塌。
六十多年前……?
「等一下……」埃利奧特一頓,睜大了眼睛,「難道你就是父王說的那個——」
「王子殿下!」
門外一聲下人帶著悲腔的呼喊,呼地撞開。
下人和三三兩兩的國王軍侍衛衝了進來,直直朝埃利奧特單膝砰通跪下,每個人臉上都不滿了強力壓抑下來的悲傷和焦慮的驚惶。
埃利奧特身體一直。
「殿下啊,國王陛下他已經快撐不住了——」
夜黑,加裡弗雷德宅邸。
雅蘭站在門口,送信員藏匿著悲傷的模樣深深低垂著首。
他手裡捏著雪白的王宮信紙,召令他,以及所有的貴族家主,速去王宮。
「……來了麼?」
他放下了信件,靜靜抬頭望向天邊皎潔渾圓的月,而復而落向歌劇院的方向。
陰寒的風呼呼刮過,吹動樹枝簌簌抖動。
黑暗中無數蟄伏的勢力,朝夕之間抬起頭,慢慢伸出爪牙。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0:11
第32章
原來時間也是可以沉默的。
漫長的,無法勝數的光陰裡,恍惚眨眼的瞬間已是滄海桑田。
她怎麼能忘了呢。
人類的壽命,和血族相差到自己聲嘶力竭也無法挽回的地步。
她單純幻想的時間之外,人間已經變了數個模樣。
直到今晚,貴族們才知曉了國王陛下病重的消息。
小部分的騷動因教皇的驚異出面而平靜下來。
整個王宮漆黑的,只點了冷幽幽的藍色暗光,沉鬱凝滯的氣息深深籠罩在大殿上方容不得一絲半點的淅瀝風聲。
祈福儀式中,貴族大臣靜靜聚在一起,立於國王寢宮外,表情是濃黑的沉重,垂著眼,雙手喃誦經文祈禱著君王的康復。燈火閃爍,醫師與祭司人影晃動,法器泛著陳舊古老的暗金光澤。
直到深夜,人群散去。
雅蘭順著人流朝外走去,回首靜靜望了一眼國王的寢宮。
夜深而寂靜。
華美大氣的寢宮因冷光幽幽而彷彿被凍結,因是淨禮之夜,宮內除了躺在床間病危的老國王外空無一人,結界咒文隱隱環繞在紅絨金線床簾四周。
老人皺紋滿佈的臉上被青灰籠罩,他呼吸微弱,胸口極輕微又短促地起伏。
陽台外窗紗輕輕在月光下拂動。
他微微睜開眼,半晌。
「你終究還是來了。」
銀髮少女立於陽台上,身後黑夜裡的月華鋪就了她一身銀色的夢幻輝煌。銀色長髮隨著風飄動,耀眼得好似一粒粒鑽閃閃發光。
窗簾被風掀開,她逆光而站,陰影下容顏模糊,那雙血紅色的瞳若黑池裡燃燒盛開的蓮花。
「你怎麼能進來……外面明明有結界的……」說了一半他不說了,也知道了,目光仍靜靜注視天花板。
少女雙手戴著米白蕾絲手套,一步一步走進房間,靠近這位暮年殘燭的老人。
「你為什麼不說?」
半晌,她站在床前,不遠不近的位置,表情不清。
「……你為什麼不說?」她低著頭,聲音一點一點從緊抿的唇間擠出來,一個字一個字的,「害我……害我……」
我連喜歡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不,因該是自己天真無知地認定,認錯了人。
「我一直以為……是埃裡奧特……」
「這樣不好嗎?」
老人安寂地微笑起來,陽台外月光隱隱鍍到他蒼老細紋的眼角。
「菲特,我已經老了。」
一句稱喚,少女身子生生一顫,紅了眼眶。
「不是的……」
「埃利奧特是個好孩子,而且,他很年輕。」
「我根本就不在乎這個!」她低喊,淚落了下來,「我只想要見到你而已!」
聲落了就沉默了,老人沒說話,只留少女僵著身體站著,細瘦的肩膀壓抑地微顫。
「菲特,我很高興,」許久之後,老人再次開口,聲音溫柔而平靜,「因為我,你停在原地,但是,已經不用了……過來。」
少女緩緩靠過去,來到床邊,手扶著床跪下去。
老人艱難無聲地轉過頭,目光落向她。
她看見的是張異常蒼老的臉,月色的黑夜裡,乾枯頭髮是荒蕪的白,但那雙眸子,她認得的。
已經渾濁了的藍色眼睛,裡面流露出了溫柔的,溫暖的,安靜的光,甚至比多年前多了一份寧和慈祥,她認得這雙眼睛,若那麼多年前一樣的,熟悉的眼睛,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認錯的的。
可她為什麼就認錯了呢。
她終於哭出聲來。
「我終於找到你了……」
她伏在床前嗚咽。
無論如何,還是找到了。
但是,太晚了。
老人用了力氣去伸手,枯樹一般的手掌伸向她的小腦袋,又在看見自己衰老手臂的瞬間微微停了下來,準備收回,少女卻驀地抬臉,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臉上,雙手護著,臉頰輕輕摩擦他乾裂的掌心。
老人輕微一怔,停了停。
「菲特,不用再為我停留了。」他緩緩笑了,「你已經長大了,變得很漂亮了呢。」可他已經老了。
她流著淚搖頭。
「你喜歡那個青年吧,加裡弗雷德。」
她淚眼模糊地看著他,最終還是閉上眼,一串淚兒滾下來。
「他不喜歡我……」
「傻姑娘,你又不知道他為你付出了多少,」老人摸摸她的頭,「還是那麼愛哭,笑一笑吧,女孩子笑起來是最好看的。」
她聽得這話語鼻子一抽,老人聲音嘶啞的,語氣和字句卻是在她心的記憶裡又深深重烙了一遍,與曾經的畫面重合,眼淚流得越發地厲害。
「菲特,笑一笑,」老人輕輕歎息,嘴角仍是溫柔,「我想看。」
菲特覺得自己胸口被什麼狠狠撞過一般,難受得全身每個細胞都在瑟瑟發抖,這麼深的夜色,這麼柔的月亮,她擦乾眼淚,吸吸鼻子,然後一個深呼吸,用盡了大半力氣,對著老人露出了笑顏,彎彎的眸兒彎彎的唇,若嬌媚清麗的花瓣層層疊疊婉妍打開,噴吐露珠芬芳,最美永恆的月光在她身後褪去了顏色。
老人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恍惚的模樣,還是笑著的,聲音一點一點微弱下去,「好美呢。」
「詹姆……」
「我有東西,你幫我拿出來好不好,」老人說,目光投向她身後,「陽台旁的櫃子裡,倒數第二格抽屜……」
她連忙起身,鬆開了他的手,老人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不可察覺的顫,指向房間那個位置,「……看到了嗎?」
她點點頭,走向櫃子,蹲下來去翻找。
國王望著那個嬌小的背影,銀髮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流瀉著光。
他一直一直望著她,安靜的,柔柔的。
然後,藍色眼睛裡本就微弱的光,一點一點消失。
他緩緩閉上眼,停在空中的手垂了下去,垂在床沿。
菲特找了一會兒,在最下面墊底的木板下找到了一塊白布包著的板子,拉出來時還有些大,長方形的大板,應該是木頭做的,布上都是灰,年代應該久遠了。
「詹姆,是不是這個呀?」
少女回頭,望向大床上毫無聲息的老人。
「詹姆?」
她提著木板慢慢靠過去,來到床前。
「……詹姆——?」
夜深,風輕輕拂過,似柔軟的手,少女手間木板上覆蓋的白布緩緩無聲落下。
色彩在時光中經不起剝離,塗抹的卻是當年最美的年華。
畫中的銀髮小女孩,在郊外樹下巧笑倩兮,大大的蓮花一般的眼睛,肌膚雪白的,懵懵懂懂又笑容燦爛。
那麼多年前。
金髮小男孩穿著背帶褲氣喘吁吁跑出城外,這次偷翻宮牆被國王軍隊長給發現了,死得慘,回宮肯定要被父王罵。
哎哎,算了不管了,先玩了再說。
他跑到樹下,外面陽光正好,金色光芒暖暖烘著他紅潤的小臉頰,他停了下來。
女孩子坐在樹下,不遠不近,眼神盼望又是緊張,直到望見了他,花朵般的容顏因喜悅而綻放。
「你終於來了啊!」
蓮花的眸子,雪白的肌膚,她對他露出燦爛的微笑。
畫面被雋永地定格在這裡,塵封在王宮的某個角落中,長長久久。
「我等你好久了呢。」
皇歷七四六年十一月初,克萊什帝國國王詹姆十世因病逝世,享年七十四歲,葬於皇家園陵。
在後世的記載中,詹姆十世二十一歲即位,在位五十三年間成績顯著,在軍事、政治、文化等方面統一全大陸,並使大陸經濟繁榮發展得到穩定,被歷史學家稱為克萊什開始以來最賢明的君主,並在其一百二十五年後,詹姆十三世將其追封為「萬民王」。
菲特立於懸崖邊上,天邊山巒間驀然迸乍的一抹金橙色光芒,黎明的陽光逐散暗夜的陰霾,籠罩在這片陷入悲慟的城市上方。
報喪的鐘聲,一下一下,敲打著,迴盪在天際。
人們穿上黑衣,白花和冥紙在街道上飄散,他們聚在一起,抱著老國王的遺像,低低壓抑哭泣。帝都聖教堂裡外擠滿前來禱告的子民,手捧經書,雙目含淚,祈求國王的靈魂能夠飛向安息之地。
菲特低頭望著腳下的城市,高處山間風拂動她鬢前的髮絲和飛揚的黑色裙角。
她站著,站了許久,直到頭頂的陽光照得視線模糊,才輕輕轉身,決然地,往回走去。
雅蘭一身黑衣,目及之所處的山崖邊,少女漸漸向他靠過來,越來越近。
熟悉男子的氣息使她抬頭,面前的男子有著英俊的五官,山風抖動他的黑呢大衣,眸子玉澤清清,注視她。
她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從他身側走過。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0:25
第33章
「呼,這天氣真是越來越冷了……」
夜裡教堂走廊中,約瑟夫·布蘭頓哈出一口白氣,緊了緊身上的大衣,長途跋涉的旅行使他提不起力氣。
不管怎麼說還是到了,大陸的東北地區的教團支部,上級竟然在國王逝去哀悼日這種微妙的時間派自己來到這種小地方巡查犯人,不禁讓自己對帝都如今的局勢越發緊張起來。
只要不引起腥風血雨就好,這種時候血族那邊不可能沒有行動的,雅蘭家的小公主看來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布蘭頓神官嗎?」
走廊前方的大門開出了一條縫,一名穿藍袍神職人員面無表情地乘著燭台出現在面前,面目清秀,個子比一般男人要瘦小一些,一小簇火光在冷夜裡格外顯眼。
「啊啊,是的。」趕緊立定站好。
「那麼,神官這邊請。」神職人員側身讓開了一條路,臉仍是木的。
「這麼說起來,神情視察和犯人異常的報告是你們自己上交的?」
一路寂靜,地磚上迴盪著兩人的腳步聲。
真是個安靜的教堂,規模還是有的,從建築上來看也是很有一段歷史了的。
從壓了密件紋章的資料上得知是個暗裡專門關押妖魔和異端分子的地方,想想還是挺吃驚的,從事神職這麼久教團的陰面約瑟夫真的沒知曉多少。
因此這教堂看起來才陰森森的嗎?
「是,因為犯人出了些問題。」
對方靜靜回答,停下,面前時一整面白玉神袛浮雕的牆,雕刻精美而歷史悠久,他伸手,掌心豎直面對牆壁,白光一閃,一道通往地下的暗黑旋轉樓梯出現在面前。
約瑟夫有些怔,這技術,似乎是古老年代以前傳下來的。
「這裡可直達最底層,請。」
「啊啊,好的。」
神官隨著藍袍人順著樓梯蜿蜒而下,除了他手中的燭光,其它皆為昏暗漆黑,約瑟夫看了看兩邊的牆壁,上面隱約可見雕刻著古老亙遠的咒文,一排一排,還有腐爛在石磚裡的符紙,鎮妖避邪,驅魔結界,都是在古經書裡才尋覓得出的,那些暗紋字母,黑漆漆中彷彿一隻隻夜獸的眸,塵封裡陰寒寒地散著光。
最下層到底關著什麼?
雖然說是加密任務,但大祭司看起來也不是那麼凝重的樣子。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藍袍領路人忽而悠悠地唱起了歌,歌聲很輕,也只像哼著的調調,在這暗道裡格外突兀詭異。
約瑟夫聽著聽著就不對勁了。
這首曲子……他聽過。
「……哎……?」
他愣了愣,領路人一拐,到達了樓梯盡頭。
平整甬道牆壁兩邊燈台依次亮起火盞,他的視線中,一道一道結界浮光流轉,織成變幻絢彩的力量。
「祈聖天二十八界?!」
他不禁低呼出聲。
「不愧是帝都來的使者,果真博學。」領路藍袍人笑了笑,執著燭向前走去,一道一道穿過光之牆,穿過最後一道時,他回頭看看一頭霧水的約瑟夫,「你的靈魂果然歸附於神靈,這般純淨。」
「……什麼?」
「若是對這牢裡的物兒有半分歪念,」領路人他聲音悠悠,「你早已被劈為齏粉。」
約瑟夫不禁打了個寒噤。
「這就是的,」他回過頭望向面前被濃墨浸沒的牢房,牢桿上咒文燙金,密密麻麻,「這位在這兒睡了三百多年,不知為何最近醒了。」
約瑟夫一口氣沒緩過來,面前這個人剛才好像說了一句讓人毛骨悚然的事,亦或者,一個教團的秘密。他提著膽兒緩緩靠過去,甬道裡浮光攢動,卻透不進這牢裡半分,彷彿有誰在靜靜噴塗著黑暗。
藍袍人又哼起了剛才那首歌,輕緲地迴盪在這地下空間中,分明的寂靜中,咕啦啦,約瑟夫聽見了異樣的聲音。
咕啦啦。
鎖鏈拖動的冰冷聲響。
清晰地,從牢房裡傳來,從黑暗裡傳來。
咕啦啦。
約瑟夫頭皮發麻,他突然覺得一冷。
「很有名的,在帝都,不知神官大人聽過沒,」藍袍人停下了輕唱,目光穿過牢房望進去,「——魔女與夜鶯的黃昏之歌。」
約瑟夫突然一震,睜大了眼睛,似乎看見了牢裡的物事,迅速變了表情,連著後退了兩步。
藍袍人望著牢裡,慢慢說。
「早上好,王子殿下。」
同一時間,帝都大教堂。
頂級接待室是堪比王宮的金碧輝煌,雕刻著天使與聖女的鍍金半身塑像鑲嵌在四個牆角下。
共十二人坐得檀木大沙發上,黑髮黑髮的年輕公爵閒適翹腿坐著,低頭靜靜看著膝蓋上燙金邊的合同文件。
他的對面,坐著最高教堂代理人執行祭司,身旁各方位男女神職人員候著。
房間裡流動著沉默難言的氣息。
末了,雅蘭執筆,利落地簽了字。
他身後立著的恩澤倒抽口氣,胸口被撞了似的,表情變幻莫測,似乎早已知曉這結果的同時又想迴避,不願相信這是真的。
男人手中遞出的合同直辣辣刺著他的眼睛。
對面的大祭司露出了笑容。
「加裡弗雷德大人還是一如既往地慷慨寬容呢。」
「祭司大人言重了。」雅蘭職業微笑。
「這最後一份簽約真令人可惜啊,明明想繼續合作,」祭司站起來,「在下會信守承諾,抹滅一切那位血族公主於帝都的存在,教團對其不會干涉任何。」
「多謝。」
「哪裡,還得感謝加裡弗雷德大人在經濟和政治上的扶持資助,在這危險的當兒,教團幾乎是欠了大人一個恩情呢。」
恩澤緊緊抿著唇,忍著不發一言,他們話說得道貌岸然,風輕雲淡,背地裡多少齷齪之事都讓雅蘭大人收攤子,雖然對他來說不算什麼特別的大事,但身為下屬的自己還是不舒服。
況且,還一筆一筆地向加裡弗雷德家族要錢,數目驚人。
雅蘭還真的就讓他們為所欲為了。
「祭司大人所需之物,明兒晚會送到,」雅蘭也起身,提著手杖微笑,「無事的話,在下便告辭了。」
祭司一笑,因為簽成了合同而格外滿足,「我倒是一直想問,那血族公主是與大人定了何等協議,用了什麼條件,讓大人這般護著她?這可不像一直以來『風隼』將軍的作風啊。」
說這話時,青年已經戴上黑禮帽轉過身,聽到後他身形微微一頓,回眸只是微笑。
「她想見到誰,僅此而已。」
雅蘭回宅子裡時,迎接他的女傭表情有莫名地擔憂。
他心下瞭然,只是淡淡道,「還沒出房?」
女傭點點頭,有些為難地開口,「都第四天了,送進去的飯菜……一點沒動。」
對方沒說話了,臉上沒多大表情,那壓抑的氣息還是隱隱散了出來,多少年了主人這樣還是少見,她縮了縮,愣是忍住了後面想說的話。
她就坐在床上,看著桌上擺著的油畫,一直坐著,沒動過。
雅蘭放下東西直接上了樓。
房間昏暗,瀰漫著一股禁閉多日的陳腐氣息,擺設一如往前,少女窩在床上,抱膝銀髮流瀉,背著他,望著油畫的方向。
安安靜靜,毫無聲息。
陰影裡油畫色彩模糊,只不過畫中的小女孩笑容燦爛得靈動地流出來一般。
他先是在門口站了半晌,然後帶上門,極快地向桌子走去。
她呆呆的肩膀一動。
他拿起油畫的一瞬間,她的目光閃爍,彷彿一直仰望的星辰被人摘走,像個小女孩般無措又茫然。
「你幹什麼——」她神經質低呼,聲音是啞的,起身阻止他,剛站起來就跌坐下去,沒有力氣。
「反應還挺快,嗯?」他淡淡笑一聲,只是因為他碰了她心愛的油畫,她就這樣,他若是把這畫摔了扔了,她是不是會殺了他?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脆弱驚懼又透了一絲戒備敵意。
他心裡寒涼,仍只是垂頭,把隨手帶來的工具擱在桌上,擺開,一看竟是裝裱工具。
他利落快速地除塵上膜,用紅心實木框和薄琉璃將油畫包裝好了。
「畫這樣晾著,易掉色風化。」
他淡淡說著,把畫遞給她。
她呆了好久才接住,眼神有點木,將它緩緩摟進懷裡。雅蘭挪開了目光,掃向了桌上冷掉的飯菜。
片刻之後他說:「你還準備待多久?」
她沒動。
「他找到了見到了,我約定也完成了。」他解了襯衣領口的扣子,慢慢說:
「你可以走了。」
少女似乎花了漫長的時間,才理解了男人話中的意思。
她抬頭的動作,像是被線提起來的木偶,雅蘭見到的是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白白的,瘦了許多,顯得眼神越發的大,也越加空洞無神,小身子幾乎要陷進衣服裡了。
他就見不得她憔悴的樣子。
半晌,少女抱緊了懷中的畫,彷彿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東西了,輕輕問:「你這是在趕我走嗎?」
他戒煙長久,此時卻想啐上一口來壓下湧上來的一切。
「是。」
恩澤站在門外,他幾乎都聽不下去了。
她一直都不知道,他在帝都走的每一步,都是雅蘭拿代價去換的。
現在想來也可笑,她怎麼可能不被教團察覺,不被獵人協會察覺,不被帝都裡眾多黑暗爪牙察覺。
血族公主,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她隨時可能屍骨無墳,人界待她而言是最苦難的地獄,他不久前才知雅蘭從最初起便為她剖了一方清土,為了順迎她兒時對人界美滿溫暖得希冀幻想。
亦或者是,為了她去尋找幼時愛戀的男孩。
現在國王已逝,朝代皇族變幻,大祭司也說過。
他很難再護她了。
所以,就得讓她走嗎?
恩澤不明白。
雅蘭開門離開時,恩澤望了一眼房內,少女抱著畫,深深埋著頭,蜷縮在一起,小小的一團。
看得太清太遠,會很辛苦的吧。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0:40
第34章
恩澤沒有想到局勢這麼快就發生了變化。
翌日一早,雅蘭便被中央廳緊急召去開軍事會議,血族那邊的紛爭迫在眉睫。國王已逝王位暫且空著,許多勢力覬覦分杯羹,這種情況下教團那邊出了變故。
王室血統本身對大陸具有鎮壓及守護淨化的作用,如今四處異變,新任國王若不盡快上台進行祭祀,不知哪天會鬧出成批妖魔鬼怪來。
這個當兒時,教團那邊的代表道:「他醒了。」
中央廳會議堂裡驀地起伏一小陣騷動。
雅蘭輕輕抬眸,無波無痕。
「這並不是吾輩所能控制之事,教團以用盡全力鎮壓他三百年之久。」
作為國王軍隊代表的埃利奧特和立於身後作為皇家騎士團副首領的赫倫不發一言。
當天下午回來時已經置備出發的行程物件了,這次路程有些遠,雅蘭也只穿了普通男子的衣服,白襯衣外是雙排銀扣的黑呢大衣,下面一雙黑皮馬靴,恩澤隨雅蘭出發時,看見赫倫牽著馬車候在大宅門門口,不禁微微吃驚。
自從尤利金伯爵事件以後,他無論是工作還是出行,都極少再見到赫倫大人了。
赫倫穿著深咖色厚斗篷披風,帽子蓋住了他茶色的眸,天氣陰冷,寒風掠過時偶爾可見他拂動的短短髮梢。
雅蘭淡淡望著他,然後走過去,赫倫捋下帽子,露出堅毅沉默的一張臉,雅蘭衝他笑笑,他便俯首行禮,腰間的佩劍響出喀啦的聲音。
「走吧。」
「——等等!」
恩澤首先回頭,聲音的主人站在門口,直直望過來。
「……菲特小姐?」他吃了一驚,她這是什麼打扮?
少女銀白長髮束成高高馬尾,身上竟然是大陸裡旅行少年慣有的裝束,恩澤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模樣,真像半年前他們第一次在地牢裡見到她時男扮女裝的樣子,英氣又靈秀的。
菲特筆直走到雅蘭面前,仰起粉黛未施的小臉,「我知道你們要去哪,請帶我走。」
「菲特小姐?」喊出來的是恩澤,有些不可置信。
她看了他一眼,又對上雅蘭沒有任何感情摻在裡面的目光,一字一頓道:「讓我跟你們一起去。」
「哦?」雅蘭歪頭挽起嘴角,聳聳肩,「我是不是應該感到榮幸之至呢,公主殿下?」
分明的嘲諷,她握緊拳,竟然對他露出了笑容,依舊是絕色的艷麗,恩澤一時看得有些有些呆。
雅蘭不動聲色盯緊她。
「我不會是累贅的,我應該是很有用,」她將手掌按向自己胸口笑著,「我是純血種,最次的情況下,把我再賣一次,你辦事會順利很多,身體也好,血統也好,頭銜也好……」
她說到一半沒再說下去,面前男人的眼眸見見幽深暗沉,有什麼在最深處翻滾,她沒看懂,只覺得他的氣息凍得她週身一陣陣泛冷,勉強保持笑容,「而且你這次的目標是一個血族?無論如何我都是可以起到作用的。」
恩澤也被雅蘭的氣息嚇到了,抽了一口氣,被血族公主一席話震得半晌沒說出話來。
她這是在演哪出?受刺激還是怎麼著,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還有把自己再賣一次什麼的……
她知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她根本不知道雅蘭大人他……
雅蘭先是注視她,後將手杖轉了個圈卡地拄在地上,似笑非笑的,眸子瞇得細長。
天空是灰白色預示著冬季的即將到來,將帝都籠上一層寒風刀削似的冷清色調,她的銀髮白練般飄動。
「唷,初戀情人死了,才想起別人的好了?」如同最初相見時的輕佻散漫,「我是不是應該感恩戴德受寵若驚?」
菲特閉了閉眼,胸口起伏不定,疼得全身沒有力氣。
「不是,你幫了我許多,我想報答你。」
****
加裡弗雷德宅邸臥室。
「莉露。」
「在。」
女騎士無聲於陰暗角落走出顯形,單膝跪地。
少女脫下裙子,將攤在床上的少年襯衣拾起套上,一顆一顆扣扣子,然後是長褲,然後是長靴。
她抓起桌上裝裱得乾淨大氣的油畫遞給她,「把它帶回血族。」
「殿下……?」
「現在就去,」少女繫好皮帶,固定住短劍和槍套,走到鏡子下將長髮束成馬尾,「我不會有事的,你把它送回去。」
「……是。」女騎士頷首。
少女回頭,靈秀精緻的五官,男裝穿得英氣漂亮,瘦瘦的四肢和細長的腰身紮在衣服裡,簡練清爽,她衝她笑一笑,「那拜託了,還有,謝謝你幫我弄來這套衣服。」
她望向窗外,下午了,雅蘭也快回來了。
還有一個月不到的時間。
她自顧自笑笑,在女騎士消失了蹤跡時套上了斗篷,遮了小半張臉。
真的沒有多少時間了。
那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呢,雅蘭?
恩澤因為要負責在帝都裡調查,非常不情願地留下了,臨走前在赫倫面前立定站直,「請保護好雅蘭大人。」
後者似乎習以為常,象徵性點點頭,往頭上繞馬的韁繩。
恩澤現在想來這事都覺得擔心,大陸東北部的教團支部似乎不單純是個教堂,裡面從古到今還關著其它東西,他想著想著就歎口氣,仰頭看看這糟糕的冷天氣,一邊在街道上走,一邊抽出雅蘭吩咐他收集情報的紙條看。
「……哈?!」
他不得不停下腳步,把內容重讀了一遍。
「找到編劇……?」
越往東北行進天氣越發寒冷,乍眼望去都能見得草地上結了霜,天空烏灰的長雲層流動著,沉甸甸幾乎要壓下來一般,再往目的地行進一些時,不知不覺已經開始落雪。
菲特睡醒時窗外山脈平原已經是成片亮慘慘的白,細細的雪花星子簌簌往玻璃上撲,融化成水漬。
馬車是帝都工廠裡的新款,封閉性好,還加了暖爐,她搓了搓凍紅的手,赫倫在駕車,車廂裡就她和他,後者坐在她對面,撐著下巴望窗外,側臉的輪廓很好看,黑黑的短髮和睫毛,眸子深邃綠,映著窗外雪景靜得似夜裡的狼。
他望過來時她趕緊偏過腦袋,把小臉塞進斗篷衣領裡。
車程行得快一半時,莫名地遭到劫匪,大雪天的,不怕冷浩浩蕩蕩一大群。
領頭的是個刀疤男,瞇眼一看,那個馬伕暫且不說,車裡那個瘦瘦小小的少年和那斯文得不得了的青年一瞧便知是弱不禁風的主,特別是那白臉青年,一笑氣質全出來了,肯定是個嬌生慣養的有錢人。
二話不說,搜。
赫倫見那氣勢洶洶的樣,丟出一串「……」似乎覺得作者這是在浪費他的表情。
「赫倫,殺生不好。」雅蘭這時候淨裝好人,瞥了一眼菲特,「你去。」
「……」
「你不是說你很有用麼。」
她二話不說立即下車。
一邊向劫匪們靠去一邊想,他這是看她笑話麼?
雪不大,但風特別冷,呼啦啦刮下她的帽子,那張漂亮的臉根本就藏不住性別。
「唷,原來是個娘們兒,」男人們嗤笑,「好好的不穿姑娘家的衣裙兒作甚,那兩個人派你來伺候爺們?」
「因為比較輕便,畢竟是出遠門,」她竟然還能流利作答,撲哧撲哧雪下踩著腳印,靠過去,紅蓮的瞳色隨著她瞬間的動作流溢出鮮血一般的光。
她三下五除二解決大半的人,幾乎都是狠狠擊中□一招制勝。
赫倫&雅蘭:「……」
簡直是男人終極殺手。
解決得差不多時,她有些恍惚,心在砰通砰通響,耳邊因風聲而略微模糊朦朧,那些男人的頸動脈血管分佈她看得特別清楚,看得喉嚨和心口都是癢癢的。
想來有段時間沒吸食人血了。
她花了好大的力氣忍下去。
穿裙子有什麼用?
女孩穿裙子就是為了好看,小時候母親常說女孩子家穿裙子是最好看的了,飄逸又甜美的,可是這有什麼用呢?
她是吸血鬼,還是殺掉他父母兄弟的一樣是純血種。
她穿再好看的裙子他也不會多看一眼,與其這樣還不如把自己埋起來,別讓他看見就好了,她還可以偷偷地看他。
一晃神,揮出的拳被對方閃開了,她一怔,緊接著對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一個右勾拳直朝她臉砸過來——
嚓。
銀光凜凜,從馬車射來貫穿了男人的腹部,中長的腰劍,劍柄直沒入肉裡由背後貫出,男人一聲嗚咽鬆開了她。
她緩回來,迅速抽身將剩餘幾個撂倒,寒風把她的下巴凍得沒有知覺,因為動作她微喘著氣,掃了一眼地上歪七豎八捂著□的漢子們,還有那唯一在雪地裡淌開了血污的屍體,痙攣後已經不動了,她眸光暗了暗,走過去把中袖□用衣裳拭乾淨了然後折回馬車。
「……謝謝你。」她把劍呈給赫倫,她記得這是赫倫經常佩戴的劍。
赫倫面無表情看著她,然後收了劍。
她用袖子擦擦額頭,身體熱乎乎的,把自己衣服理了一下,理完了才覺得沒必要,他又不會在意,重新用斗篷圍住臉上車,安安靜靜縮在一邊坐好,頭有些暈,但是沒有在意。
赫倫先是駕車繞過地上的人們,然後在馬蹄聲中向後略側過頭,透過車鏡睨著雅蘭的後腦勺,一隻手擱在劍鞘上,剛才那男人瞬息抽出時他當真沒感覺到。
這位大人有多久沒用過這般的速度了?
「不是說不殺生麼?」赫倫說。
青年望著窗外連綿的雪景,沒應聲。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0:55
第35章
夜裡的時候到達了中轉的小鎮。
「兩間房。」
訂客房時,赫倫對老闆這般如是說。
菲特半天沒反應過來,「……哎?」
不是有三個人嗎?
想著是兩個男人一個房,她當時也沒阻止,可收拾行李進房間時愣是發現了不對勁,赫倫非常鎮定地,自然而然地走到單人房前,掏出鑰匙,打開,進去,再關上。
「……哎?!」
意識到事實時,一張小臉先是通紅,然後漸漸蒼白,她不禁望向身旁的男人,他一邊開門一邊低頭對她挽出一個笑容,「怎麼了?」
「……沒。」
這是為什麼,她沒敢提。
雅蘭也沒說。
洗澡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緊張到不行了,心裡七上八下的,洗完後迅速鑽進被窩裡裝屍體。
「菲特。」
「嗯……嗯?」她拿被子捂著臉,只留一雙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的,雅蘭看得心中想笑,丟給她一條乾毛巾,「把頭髮擦乾。」
說完就進浴室了,她呆在床上,臉紅紅的。
雅蘭與她同一間房自然是有原因的。
晚上見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一翻身,被子就捲到一邊了,那雙玉似的長腿折疊著暴露在寒冷空氣中。
果然。
他下床去給她捻被子,理好,她哼了一聲,又翻了過來,身體朝上,胸前襯衣扣子開了幾顆,黑暗中酥軟軟半露著一片雪白,少女香氣從衣領間躥了出來,他又無奈去給她把扣子扣好。
回床上沒多久,她又把被子踢了。
雅蘭從在帝都裡住時就發現她有踢被子的毛病,一般都是自己捻,有事在外不回來一定會囑咐女傭,好端端的公主殿下不知哪裡撩來的壞習慣。他去弄的時候,意外察覺她身子有些燙。
對於吸血鬼而言,已經是很燙的了。
他去撥她的臉,少女呼吸有些急促,臉頰也是熱熱的,睫毛輕顫,模樣可憐兮兮的,一見便知是發燒。
……血族也會發燒?
他打電話來叫櫃檯送發燒藥,送藥過來的是這裡的老闆娘,一見她嚇了一跳,「呀,這姑娘好生漂亮,小哥你真是好福氣。」
他沒應答。
老闆娘見這一對好看的男女,中年婦女心性起,自告奮勇給她瞅瞅,瞧瞧摸摸,回頭猛瞪雅蘭一眼,「你怎麼不好生護著她?!」
公爵大人人生二十多年,難得噤聲,什麼情緒都往胃裡咽。
「她體虛有段時間了,最近著了涼,估摸是不適應這兒的天氣。」說得老闆娘自己心疼得緊,自己沒閨女,看這麼嬌弱好看的姑娘家就喜歡,像自己孩子似的,「你說,你最近是不是給她什麼氣受了,看這情緒壓抑的,小臉都皺了。」
雅蘭繼續不知道如何反駁,老闆娘鄙視剜他一眼,等青年謝她了才裊裊出了房。
夜裡風極大,震得窗柩呼啦啦響。
就不知人類的發燒藥對血族有沒有效果了,少女在床上蜷成一小團,氣有些喘不過來,他開了盞小燈,燈光昏黃,她頰上的緋色暈紅暈紅的。
他沖了藥,坐在床邊去輕搖她的肩,「菲特,起來。」
「……」
「菲特。」
「……」
他沒辦法,把她抱起來擱在自己懷裡。
她又輕了,身子又軟又燙的。
「菲特,」他俯頭,氣息拂著她的唇瓣和鼻尖,「醒一醒。」
「……嗯……」
她睫毛動了動,他把藥碗挪到她唇邊,「把藥喝了。」
「……唔……」
少女呼吸細細碎碎地不穩,他放軟了聲音,「乖,喝藥。」
她抿了幾口便偏過頭去,迷迷糊糊的,「不要,好苦。」
藥汁他先前嘗了一口的,為了試溫度,的確不是愛吃甜的小姑娘能夠忍受的程度,「乖,不苦。」
「……嗚。」
翻來覆去地折騰,菲特估計燒得暈了,沒醒過來,哼哼嘰嘰被雅蘭哄著又吞了幾口,這才有了反應。
「你騙人,明明苦你還說不苦……」
眼睛沒睜開,臉已經皺了,一副嬰兒般嬌滴滴要哭的模樣,她不知不覺把臉蹭進他懷裡,讓這個懷抱更深,更讓她好好地眷念。
「嗚嗚,你總是騙我,雅蘭你個大騙子……」
雅蘭無奈,懷中的女孩兒明顯是撒嬌,與白天裡那躲躲閃閃什麼話都往心裡咽的女扮男裝小少年大不一樣。只好得輕輕撫她的肩,撩開她的發,「好好,我是大騙子。」
她半天又沒回聲,身子依舊很燙,過了會兒,細白的手指抓上他的胸襟,她在他懷裡坐起來,雅蘭支著她沒讓她軟下去,她便環住他的脖子,慢慢地,無意識地蹭上去,「唔……好難受……」
「乖,把藥喝了。」他本來還想說的,後面的字句全在她唇貼上他脖側的瞬間止住了,少女柔軟的唇含住他頸動脈上層的表皮肌膚。
客房裡昏暗昏暗的,那檯燈上一朵光暈蠟似的抹出兩人依偎的輪廓。
遠遠看去,的確是依偎著的。
雅蘭抱著她,靜靜平視前方,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少女尖銳的獠牙在他脖子上刮蹭,她微濃的呼吸似夜裡飢渴饜食獵物的肉食猛獸,一下一下地,他聽得分明,也記得那種感覺。
微妙的,利器穿破血管,被吸食的感覺。
她卻沒有下口。
牙尖已經往下扎,她卻僵住,片刻後渾身輕微一顫,彷彿是乍然的意識甦醒,她壓抑住巨大的嗜血感和飢餓,一寸一寸退開。
「……不要……」
她推他的胸膛使自己與他的脖子分離,指甲鮮紅,眸子也是鮮紅,她咬住自己的唇讓它滲出血,舔舐著來緩解洶湧不止的欲望。
不能這樣子。
會被他認作怪物的。
會被他更加討厭的。
「不要……」
古往今來,對於血族對鮮血的渴望都有這樣的比喻。
如同一個箭在弦上的男人對□的渴求。
菲特閉上眼,羞愧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為什麼喜歡一個人就想要他的血呢,為什麼要傷害他呢?
雅蘭的鮮血那麼甜那麼香,這麼近,她怎麼可能聞不到,她想起死在她手上的人們,有很多都是被吸乾的,她一直都特別害怕會就這麼把雅蘭給吸乾了。
她咬唇,努力使自己與他分離。
不能這個樣子。
可他一隻手,輕而易舉地將她的壓抑全部擊潰了。
他把她腦袋按回他的頸窩,按實了,修長手指慢慢順下她銀白的發。
「沒關係。」
他在她耳邊呢喃,輕柔得好像羽毛沉澱在她的世界中一樣。
「菲特,沒有關係。」
她這次喝得不多,至少與上次比起來。
喝飽後她似乎徹底沒意識了,哼了哼就軟在自己身上了,雅蘭將她安置在床上時探了探頭,已經不燙了。
身子是暖的,已經不是火燒的溫度。
見她恬靜安穩地睡下,他才發覺吸血原來是有治癒功能的。
他又守了她一會兒,才去關燈。
抬眼望了望窗外,天色微明。
早上赫倫一見他就遞給他一包藥,「活血功效。」
雅蘭:「……」
這廝講話永遠喜歡跳步驟。
「人類貴族的血本身具有魔力……」他站在走廊上,說話騰出白氣,面前小鎮景色雪汪汪一片,清晨裡白得發亮,「何況大人是皇室血統支脈,氣息易引來附近妖魔,大人應注意一些。」
雅蘭沒說話。
赫倫又站了一會兒,外面著實冷,目之所及處已經有人早起忙活了,煙兒從滿雪的小屋裡升上來,「大人應該與她講清楚。」
他還是不說話。
「她是真的喜歡上你,」赫倫繼續說,沒看他,「你不是不知道,難得見你成現在這樣。」
守一個女人一整晚,還能是什麼。
「赫倫,若能說清楚,國王逝了她就該明白。」雅蘭低頭,閒淡地抽出一支煙叼了,赫倫伸手過來從他嘴裡夾走,動作不輕不急的,他笑笑,沒再取,把打火機丟過去。
人類與血族。她不懂,可他看得清,她不可以受傷。
「況且,她得回去結婚。」
這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逃避的,不可忽略的事實。
她必須完整地回去才會有將來,待人類而言她便是罌粟妖媚的毒,不可以觸碰。若是拋開理智去做些什麼的話,終究是悲劇——如同戲劇裡那般,如何哀婉淒絕也無法挽回。
「那你現在對她又算什麼,留個念想,給她還是給你自己?」赫倫這才偏頭瞥了他一眼,吸了一口煙,呼出來的混著白氣灰濛濛一片,「那姑娘愛你愛得連自己都不要了。」
雅蘭笑起來,眸裡深深藏著寂涼的夜色,「赫倫,我如果還在那個位置,必定馬上把你解雇。」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1:22
第36章
再上車行程時,赫倫明瞭氣氛明顯地不一樣了。
「謝,謝謝……」
菲特醒來後低頭對雅蘭說。
後者穿著黑呢大衣筆直地立著,低頭看那銀白的小腦袋,應了一聲,挪開了目光。
馬車不徐不急向目的地駛去,遠離了大道和村落,越往深處駛人煙越發稀少,視野裡是成片的雪松林和連綿的白色山脈。
車上菲特沒有再縮到一角,她坐在雅蘭對面,雅蘭安安靜靜地看這次目標文件,她撐著下巴安安靜靜看他。
過了會兒,先開口的竟然是她。
「關在裡面的是血族,是我叔叔。」
見對方不甚吃驚,繼續道,「莉露告訴我的,詹姆去世的時候,以王室血統來支撐的大陸淨化結界減弱,然後叔叔就醒了。」
女騎士從血族那邊拿來的情報。
「叔叔的事是宮裡的禁忌,到底為什麼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被關在人界,因為他犯了錯是血族的恥辱,別人都這麼告訴我的。」說到這她發了會呆,正因為這樣,早期開始血族政府對人界通口的管制非常嚴格,卻偏偏如此讓她心生嚮往。
「我沒有見過他,但聽說叔叔在純血種中也是個非常厲害的人,所以雅蘭你……」
她這樣跟過來,為了什麼自己不清楚。
隱約覺得在人界最後的日子裡能為他做些事,一點點也好。
男人抬眼看她,「你在擔心誰?」
「我……」
「你認為,我去殺他的?」他笑笑,把文件放到一邊。
其實她就是這樣想的,她再不經事也明白人界關一隻強大的甦醒了的純血種無異於關押一枚炸彈,所以也是早點出除掉的好。
「他是你親人,你不阻止我麼?」
她一怔,嘴下的話脫口而出,「我沒有這麼想過……」除了她母親,她當真未見過有哪位純血種的死亡,潛意識裡或許還是幼稚,覺得純血種不會就這樣死掉,她聽莉露說完後第一反應是雅蘭的安危。
她知道這輪不到她擔心,可她就是哽著。
雅蘭注視她,沒有接下文,目光眺向窗外的雪景,一天一地的白,馬車滾滾震動,「他的生死,需看情況。」
「……哎……?」
「他醒了,來找他的不止我們。」
當年屠城的狂暴血族甦醒,不知血族那邊會如何呢。雅蘭想想就覺得有趣。
畢竟他是當今血帝的親弟弟。
況且,懷表魔法師情報透露,聖盃的下落,當今活著的知曉的只有他了。
吱——
馬車驟然一停,菲特因為慣性呀地叫了一聲朝前一頭栽去,男人去扶她時她就這樣栽進他懷裡。她懵懂仰起臉,驀然發現與他的唇僅隔了毫釐之差。
陰影下她僵住了,男人的呼吸密密鋪在她唇上,勾得她心怦咚怦咚地跳,抱住自己那種溫度也是她喜歡的。雅蘭唇形很漂亮那麼近地橫在她面前,有著對她而言幾乎是誘惑的色澤,何況她也嘗過,那樣軟軟的,那樣滾燙……
如果她努力一點,如果她主動一點,只要輕輕地……
其實只要一點點力氣就好了,仰頭,湊上去,一點點就足夠,分秒之間她只憶起那個月夜裡他吻下來時那繾綣的滋味。
兩人維持這個姿勢幾秒,馬車徹底剎住,雅蘭便側回頭問赫倫:「怎麼了?」
菲特呆呆的,低下頭。
果然還是沒用,在他面前她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那種味道已經成了奢望,只能在夢裡回憶了。菲特想笑,最終沒有笑出來。
赫倫雙手握緊韁繩,縱目而望,表情凝重。菲特愣愣打開車窗望去,只見面前是雪山內一池大湖,風雪在湖面上方翻滾呼嘯,白茫茫看不清任何。
雅蘭瞇眼望過去,風雪屏蔽的範圍只局限於湖上,明顯非自然之力所為,塊塊雪粒夾雜在風中,滋啦啦地響。
赫倫打開地圖,這裡自然是目的地了。
「怎麼回事……?」菲特問過去。
「教團支部在湖心島上,本應有橋。」畢竟中關押異端的地方,防備本應強些,建立在雪山天池湖心必定是有原因的,只不過這風雪詭異得緊,阻斷一切外界事物,裡面也許是發生了什麼事的。
看來不是神職人員所佈的原本結界。
菲特拿斗篷裹好自己,風大得好像隨時把人吹翻一樣,她抬頭望過去,閉上眼感應。
「四隻血族。」
說話的是雅蘭。
「……哎?你怎麼知道?」的確有血族氣息,但動了高超的隱匿伎倆,按道理來說身為純血種的自己才可以感知到。
雅蘭笑了笑,沒說話,她呆了呆,才想起他曾經的身份,血族與人類,戰場上下來的男人,血族中聞名所知的風隼。
她還沒想完時,雅蘭將她一把拉開,那一瞬間一把青灰短劍嗖地釘在她腳下,凌厲無比。
她還沒反應過去赫倫已瞬步到他們前面抽劍,辟里啪啦來回挌開從風雪中飛刺下來的十幾支飛劍,接連不斷擋開後,他屈下身子,反持劍柄執於冷冷盯視的眸前。
「請小心,雅蘭大人。」
他眼睛鎖住混沌的風雪道。
……
「……雅蘭大人?」
他略偏過首,身後已空無一人,不遠處馬車馬兒踢著蹄子,時而喘出粗氣抖動著頭部。
抬手,劈飛風雪龍捲風中飛來的一枝冷箭,他望過去,十二名蒙面黑衣衛若一縷縷黑煙般騰起,包圍在他四周,漸漸顯出形態,利刃在雪色下反著明晃晃的光。
赫倫面無表情,十二名對手先一動不動,後一瞬間,爆發般四面八方地劈來,殺氣撲面,刀光湛湛凜冽。男人的瞳孔微微收縮,披風無風自動,腳下雪粒盤旋升起,一長一短腰間兩把佩劍,出鞘見血,凝重的墨色劍氣辟辟搫搫交戈在山間雪野之中。
一聲獅吼,震在灰白廣袤的天空上方。
***
意識混混沌沌的。
「……唔。」
菲特花了些力氣才從地上爬起來,頭有些疼,天旋地轉的,也不知怎麼地,她揉揉眼睛去看面前的一切,片刻後,不禁睜大了眼。
「……哎?」
夜色裡,兩輪明月掛在黑沉沉的天空中。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奇異的香味,身下的草地是濕潤的,草尖兒在月光下泛著水亮的光,四周草團簇擁的薔薇花叢,明媚的紫,嬌艷的紅,極致的色澤,夜色裡爭妍綻放,擠滿視線。
……花園?
她看著花園中的裝飾和純金圍欄,青白花彫的噴泉,心口一陣無措,這是怎麼回事?
——這裡是,血族皇宮的側花園啊。
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她只記得……風雪中有暗器飛來,赫倫瞬步來護在他們面前,然後她就眼一黑,失去意識了。
她又坐在草坪上張望了一陣,知道被遠處靠近的走動聲吸引了注意。
「公主殿下,原來您在這兒,讓我們好找。」
她抬頭望去,四名王族女傭恭敬上前行禮。
「王后找您找得急,您快去見她罷。」
菲特怔然,心口突突地跳,有那麼一刻她無法呼吸,腦袋嗡嗡的。
「……母后?」
一層一層穿過血族王宮大殿及走廊,金碧輝煌磅礡大氣的建築群令她感覺熟悉又陌生,她走過時,兩側的侍兵傭人齊齊鞠躬扣禮,「公主殿下。」
恭敬而禮慎。
高高拱形天頂上鋪滿繁複華美的畫,一幅一幅,記錄著血族千年以來的生息與光榮。女傭向兩側將寢宮大殿門緩緩推開,步入大廳再沿樓梯蜿蜒而上,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房間佈局,金黃色調,高挑的婦人背對著大門立於雕花落地鏡前,一身暗青銀紋刺繡的襲地裙裝,襯得她修長的脖子優雅雪白,酒紅醇潤色澤的長髮高高盤起,髮簪和雙耳間綴飾血族名貴的珍珠和鑽石,她輕輕一動,便閃耀出細碎璀璨的光芒。
婦人慢慢回頭,細鼻潤眉,雪膚紅唇,如畫的容顏,美得不可方物。
她柔柔沖呆立在門口的少女笑起來。
「菲特,怎的在外面玩得這般髒?」
那是從許久以前開始,一直思念的親人。
聲嘶力竭也無法挽回的人。
婦人身後的落地鏡中,映出銀髮小女孩流淚的眼,六七歲的女童模樣,洋裝髒兮兮掛在身上。她哭叫著,眼淚崩落成連串的珠子,小身子投入母親的懷抱。
穿過暴風雪的幕布後,裡面一方空間,異常安靜。
湖面上平平靜靜瀰漫著濃郁的白霧,眼前一切見不真切,雅蘭回首瞧了一眼風雪屏障,呼啦啦刮動得雪屑,溢不出任何聲響。
他回過頭,隻身朝一望無際的鏡湖深處走去,迷迷白霧,將一切朦朧得似真亦幻。
腳踩在水面上,漾起一圈一圈漣漪,輕輕散開,不過也只是波紋而已了,他從水面上走過,身後一串兒水紋蕩蕩。
徹天徹地的煙霧寂靜中,「吧嗒」,響起水聲。
在前方。
吧嗒,吧嗒,吧嗒。
雅蘭抬眸,表情是淡的。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前方的人影,搖搖晃晃,穿過層層霧靄,彷彿是雲霞浸潤而出,一點一點現了形。
面前的男人,有陌生而熟悉的面孔,健壯挺拔的身軀。藍白相間的皇家騎士團制服。
「好久不見呢,雅蘭團長。」
男人的身後,第二個,第三個人接連不斷地出現,同樣的佩劍,同樣的藍白制服,一個一個地,出現在他面前,將他圍住。
雅蘭靜靜注視他們。
「好久不見,威爾遜。」
然後他也笑了起來。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1:36
第37章
「啊呀呀,這樣算來,都有兩年多了呢,」為首的男人聳聳肩,漫不經心笑著,「其實被埋在地底下,真的很難過呢!」
「抱歉,辛苦了。」
「想當初,覺得就那樣戰死也挺憋屈的,」被雅蘭稱為威爾遜的男人歎口氣,「畢竟啊,倒頭來我們只是政治淪陷的犧牲品而已嘛。」
說完,抬眼,直直看進雅蘭的綠眸裡,「其實啊,雅蘭團長,你在害死你父母之後,還來害死你的兄弟,我們這些兄弟,真的很難過。」
他一邊喃喃說著,一邊拔出長刀,身旁的同為騎士團的人們也與他步調一致地,一模一樣的姿勢,拔出武器。
白霧中,陰森森冷寂。
「所以,麻煩雅蘭團長您來陪伴我們好了,否則雅蘭大人身邊的人,會一個一個死去的呢,這是多麼令人難過的事情啊,我們皇家騎士團怎麼會讓如此悲傷的事情發生呢,您說對不對?您一定十分清楚自己會帶來不幸和災難的吧?」男人綻放出一個大大的陽光笑容,眸光卻越見寒冷。
「而且雅蘭大人心愛的女孩,總有一天也會被您害死吧……」他攤攤手,「雖然是個令人不恥的吸血鬼,但會因您而受傷是事實罷?」
黑髮公爵立於人群包圍的中心,拄著手杖,沒言語,只有瞳孔那麼一瞬間的收縮,令男人捕捉到後嗤笑出聲。
身旁的人越來越多,一個一個從白霧裡走去,從過去走出,面無表情,一雙雙死灰的眼睛盯著他。
「我猜中了,你果真愛上她了對不對?你愛上她了!真是可笑啊——」為首的男人笑得全身發顫,一聲一聲地,雅蘭淡漠的那張臉上隱約有蒼涼的寂色,霧裡朦朧,只等那男人笑完。
威爾遜摀住臉,咯咯笑聲後,手拿下來,兩行淚掛了下來。
「——我好傷心啊,雅蘭大人。我好傷心啊,帝國的將軍竟然愛上了吸血鬼,我好傷心啊——你害死了我們,終有一天你會害死所有人!」
紛亂的劍光,似爆開的炮竹,鋪天蓋地地劈了過來。
他生命中死去的人們,長輩晚輩,男的女的,哭叫著,憤怒著,向他撲去,眼前一張張是他熟悉的面孔,對方的嘶吼聲中雅蘭憶起曾經陽光下劍指聖天而誓,出生入死裡血雨腥風。
刀劍崢嶸,殺氣與人類仇恨怨念的眼重疊,他似乎被什麼指引牽起,他抬起頭。
在所有人的身後,那些人身後,很遠很遠的位置,隔著霧,他看見了自己的父母。
上任加裡弗雷德家族家主。
他們安寂地走在一起,在很遠的地方,身後是漫天白霧。
金髮綠眸的男子和黑髮黑瞳的女子。
他目光越過人群望著他們,他們也在望著他。
沉寂而內斂地,望著他,平靜如水。
然後,他的母親對他彎出一個笑容,白霧縹緲,她在對他笑,黑色的眼睛像上等的黑曜石細細碎碎泛著光,他的父親——她身旁的男人摟住她的肩膀,望了他一眼。
一起轉身離去。
朦朧中茫茫漸漸看不見。
雅蘭垂下眸。
身影畫卷失墨般消彌。
鐺——
一劍震開,雅蘭跳到一邊。
「喲,兩年不見,身手利落得緊呢,」為首的男人舔著劍身的血,張揚地笑,「還是說,看到我們的臉,你下不了殺手?明明之前你可是足夠殘忍的呢!」
雅蘭瞥了眼肩膀上的血痕,輕巧笑了笑。
「你不是威爾遜,」他直起身淡淡說,長劍一寸一寸從手杖裡抽出,眼神不知望向哪裡,「威爾遜的話,早已朝我大發雷霆了呢。」
將近二十五載人生,見了多少生死黑暗。
「你們說得不錯,在下的確是罪無可恕的人類。」
他垂眸將長劍橫在面前,一手持劍柄,一手手指輕輕抵住劍尖,三指壓按,一個輕輕折斷樹枝的姿勢。
「但是,在下並沒有因此把性命賠付的打算。」
在洛靈斯頓的鄉村僻靜的小山坡上,面對著那片寂靜的墓群,他答應他們了的。
保護好自己珍惜的東西,肩負他們的生命一起活下去。
那是他們的願望。
手指輕撇劍身,銀白長劍,「卡崩」一聲,破碎成刀片於空中,它們緩慢地於空氣中浮動,下一個瞬間,沿著各自的軌道子彈一般凌厲飛濺而去。
眨眼之間血濺鴻刀。
他漠然掃了一下四處滾動的頭顱,血在水面上浸沒出了妖冶腥濃的顏色,霧氣裡他抬起劍柄,碎片從遠方迴旋而來,噌噌噌拼上劍身,終了他一甩劍花,月光般的弧中銀白長劍筆直鋒利,凜凜冷光完好若世上最精緻的玉石雕刻。
雅蘭沖臉色微變的男人溫文爾雅地笑。
「威爾遜,咱們太久未曾過招了呢。」
結束也只是劍起劍落的事。
雅蘭收了劍,水面上散亂的破碎肢體漸漸沉入水中,咕咚留下一串細小的氣泡。
「威爾遜」死前驚駭的面孔被水的黑暗浸沒掉,他靜靜凝視,末了,撩撩頭髮,四周白霧漸漸扭曲混沌,下一秒又逐漸淡漠清晰,一座屋宇的模樣,模模糊糊出現在視線盡頭的湖面上。
是座教堂的輪廓。
他提起手杖,不緊不慢地從水面上向教堂靠攏。
***
「怎的又不願意睡了?」
夜的寢宮裡,侍女靜靜退開,怡神的熏香冉冉飄起,血族王后一身華服,嬌美嫵媚的容顏上點著輕薄淡雅的妝,她坐在床前,細細撫摸床上躺著的銀髮小女孩的眉。
小女孩睜著紅蓮般的杏眸,小臉頰紅紅的,由人類年齡來算也只是個六七歲的孩童外表,她抓住婦人的手不願鬆開。
「我不睡,我想再看看母后。」
婦人寵溺地笑開,「我的菲特不是天天都在看我麼,今兒這是怎的了,從外面回來玩兒了一身髒,又哭又鬧的。」
菲特搖搖頭,近乎癡癡地小聲說:「母后能抱抱我嗎?」
婦人柔柔將她小身子抱坐在腿上,調了個讓她舒服的姿勢,讓小女孩的臉蹭進她白皙的頸窩,女子玉指撫過她披下的發,安安穩穩地,一下一下梳著。
「母后……好溫柔。」
王后笑,「菲特最近似乎又長高了呢,再長下去母后可就抱不住了呢。」
她小手環住母親的脖子,「那我不要長大。」
「傻孩子,」她拍拍小女孩,愛慰似的,「誰都會長大,菲特會長大,而且會長成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到時候每個血族的男性都會因為菲特的美麗而心動哦。」
她呆了呆,心裡不知湧出了什麼。
心動……麼?
「然後那個時候呢,菲特就會在裡面找到一個自己喜愛的男孩子,你們就會在一起呢。」
她依舊埋在母親懷裡,「我不要和男生在一起,我要和母后在一起。」
王后歎口氣,只得好好抱著她,眸底有掩飾不住的溫柔神色。
「母后。」
「嗯?」
「我做了一個夢。」她想了想,閉上眼,「很可怕的夢。」
「因此菲特才哭鼻子的嗎?」
她臉紅了紅,「因為太可怕了嘛。」
「……?」
「我夢見母后……去世了。」說完她一陣瑟縮,「我跑到了人界,人界好像發生了災禍,然後人類把這些全部歸結於血族。那裡有人追殺我,把我關起來,然後,然後……不停地傷害我,傷口很疼,好疼好疼,那時候我以為我要死了……還有個很胖的中年男人,家裡有好多表,看起來好討厭,他說因為我是血族,就想……就想……」
「不用說了。」王后心疼地摸摸她的腦袋,「那只是夢而已。」
「……」
「早點睡吧,不要再想了,」王后把她放到床上,「不要再想人界的事情了,安心睡吧,母后會永遠陪著菲特的。」
她心中一動,眨眨眼,「真的嗎?」
「真的哦……」
女人的聲音遠去了,她意識漸漸模糊。
「只要你永遠留在這裡……」
那是誰的記憶。
牢房裡昏暗血腥,自己全身傷口在誰的鮮血下重生。
當時是誰,低軟地喚她的名字。
Fate。
他喚她。
Fate。
是誰溫柔沉斂地擁著她,讓她失控地向他不知饜足地索求,吸食全身的血液,那是獸的行為。
到底是誰呢,有著英俊一張臉,明明輕浮又討厭,卻一直細細地照顧自己。
「你真的是太遜了。」
她猛地睜開眼。
窗外一片光明,十三四歲的小少年穿著白襯衣雙手撐在床沿,斜著細長的眼睛睨著她。
「哥,哥哥?」
她呆住,不自覺抓著被子往後退。
「連你這丫頭都討厭人類的話,那這世界簡直無聊得無可救藥了。」他拽拽地翻了個白眼,銀髮紮在腦後,光芒下細碎得像鋪滿了碎鑽,「你到底有沒有記起來啊?一個小小的幻虛夢境就把你困住了,你對他的喜歡僅此而已了嗎?」
她愣愣地看她的兄長,兄長歎口氣,靠過來啪地一記爆栗。
「……嗚,好痛!」
「痛就該醒來了好吧?」同樣血紅的瞳中充滿不屑鄙視,「曾經失去的和現在擁有的,你要哪一個?」
「……哎?」
「可不要犯傻,他至少還在你身邊吧,」他叉起腰,嘴角揚起一抹邪邪的笑,是她所熟悉的,「可不要給我丟臉啊我親愛的妹妹~」
曾經失去的與現在擁有的,你選哪一個?
「不舒服?」
依舊是夜裡,王后摸摸她的頭。
她搖搖頭,轉頭望向梳妝台,鏡子裡的小女孩穿著衣裙窩在大大的床鋪上,活像一個洋娃娃。
她呆了很久,母后一直是這樣的,一直一直晚上哄她入睡,一直陪著她。
「母后,我好想你。」
王后眨眨眼,「我的小菲特又是怎麼了?」
「我要走了。」
她抬眼再望去,母親溫靜的雙瞳中,映出自己少女的容顏,身上是男裝和斗篷,馬尾高高紮起。
王后深深凝望她半晌,末了,依舊是熟悉的笑意。
「與母后永遠在一起不好麼?」
菲特低下頭。
「這個,不是現實。」
已經回不來了。
「母親您,已經過世了啊……」
為了保護我。
而且,我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現實。
少女恍惚地擠出一個笑,「我正在努力。」她手指絞在一起,「我知道的,他不可能喜歡我,可這有什麼關係呢,我至少可以努力地做一些事……他或許,或許在以後,會記得我一點點……」
自己快要結婚了,時間就那麼從指尖滑過,很快地,就再也見不到了。
「可至少現在,他在我身邊。」
再多一點點也好,和他在一起的時間,讓她以後,可以支撐著回憶更久。
週身的一切,桌椅,床鋪,地燈,那華美的金紋牆壁,整個寢宮,在她視野中扭曲,然後,啪啦啦裂成碎片,明晃晃飄向暗黑的虛無。
王后靜靜坐著,噙滿溫柔的笑意,那麼溫柔,她無力抵抗,終了她忍住哭泣的衝動,一字一頓地,認真地說:「能再次見到您,真是太好了啊,媽媽。」
一條細細的裂紋,爬上婦人的嘴角,若蜘蛛網,又如細膩潤白瓷紋,密密散開。
「菲特,我很高興。」
她的裙角翻飛地流逝在虛無裡。
她碎裂被吞噬前還是笑著的。
「你終於長大了呢。」
無妄的星砂,四面八方流轉淌進遠方,暗黑的幕布被慘烈刺目的純白光芒撕裂,場景幻影般洗練於她面前,若倦了時光的墨,尾蛇般浮洩,再回神時,身處一條長長的青磚甬道中,兩側牆壁火焰蔥蘢,寂靜之中如進沉匿千年的墳墓。
她左右望了一眼。
回來了嗎,這是哪裡?
「……雅蘭?」
她叫了一聲,火光跳躍,她的聲音迴響在很遠的地方。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1:48
第38章
「雅蘭?」
是夢還是現實?
她攏了攏斗篷,向前方走去,陰冷氣息若有似無逼仄地壓得她胸口疼,走了一段拐彎,便見到了牢房。
看樣子應是地牢。
一眼望去不禁地呼一聲,又失態地掩住了嘴,眼睛睜得大大的。
面前地牢走廊地板和天頂上佈滿道道凌厲裂痕,一路曲折至盡頭,斧劈的痕跡,符紙和咒頁殘片散落四周,不知是哪種凶殘魔法所為,兩具血族的屍體倒在地上,從氣息判斷似乎是剛死不久。
而令她真正吃驚的,是牢道一側的偏牢。
裡面的人腦袋靠在牢欄上,她一眼就可以看清,那人頭髮是罕有的紅色。
「……約瑟夫神官?」
憑著模糊記憶,她遲疑靠過去,牢門前蹲下去撥開那人的臉,果然是經常出現在雅蘭家裡的年輕神官。
他怎麼會在這裡?
男人昏迷不醒,身上看不出有什麼傷,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也許這就是教堂的地牢了,可她都不知道她怎麼來到的這裡。
準備先砸開牢門時,地牢走廊盡頭傳出了聲音,是一聲笑,清清冷冷的。
「這就是索斯拉的女兒?」
她心中一驚,不由自主抬頭,昏黃燈火下牢房門開著,一旁立著個年輕人,乍一看恰似個少年,唇紅齒白的,身上是教團花紋的藍袍,竟是個神職人員,他雙手環胸倚在牢欄上,臉上是冷冷的笑。
更令她吃驚的是他的話。
「你是誰,直稱當今血帝名氏,好大的膽子。」
她站起來,皺起眉頭。
「這是擺公主殿下的架子?」藍袍人笑笑,上下將她一掃,「模樣倒是過得去,只不過僅此而已了。」
她剛想開口,盡頭少年身後的牢房裡,有了動靜,她這才好好注意那盡頭最後的牢房,規模比其它的都大一些,欄杆上刻滿咒文,符紙大半碎裂著,濃郁的黑暗浸在牢裡化不開,她瞇眸用屬於純血種的夜視力去看,也只能依稀辨個牢裡囚犯的輪廓。
削瘦男人的輪廓,他坐在那裡,四肢拴上燙金咒文的鐐銬,衣衫襤褸,臉是低垂的,頭髮長長地遮住了眉眼,她見不清晰,只不過隱約覺得熟悉。
……誰。
對方的氣息,一絲一縷地飄了過來。
純血種。
「……叔叔?」
「幻虛夢境由你兄長插手才破了過來,怎麼說也算是作弊吧,」藍袍人瞟了一眼地上其中一具血族屍體,「這施術者死得有夠冤的。」
「等一下,你們——」她急急上前一步,一把飛劍噌地飛來釘於她腳下,斷掉了她剩下的話,她看看埋在土地中劍身顫動的暗器,臉白了白。
「放肆,」藍袍人冷冷收手,「索斯拉的血親,休得靠近克林爾頓殿下。」
「……」
「阿染。」
牢裡的長髮男人出聲,「退下。」
「……大人?」
「沒有關係。」他的聲音有點啞,彷彿是長年牆上蜷曲剝落的昏黃塵埃,卻含著一絲……柔軟。
菲特愣了愣,面前這個血族,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三百年前被血族視為恥辱的王室,一夜屠城,無論如何也無法與面前這個說話沉寂的男人聯繫在一起。
名為阿染的藍袍少年躊躇了一下,看看男人,又看看菲特,才皺皺眉退到一邊,眸子緊緊注視著少女的一舉一動。
菲特緩緩上前,走到不遠不近的位置。
「你是克林爾頓·克勞爾·阿爾維斯·德古拉?」
男人於陰影中輕輕笑著,交疊著腿,鎖鏈冰涼滑響,「是。」
她咬咬唇,握緊拳,「有沒有……有沒有一個男人來過這裡?看樣子像個貴族,就,就是,這麼高,」她比劃了一下,「黑頭髮,綠眸子的男人。」
而且,很好看,這句話她沒加。
一旁抱臂的阿染回答,說話輕悠悠的,「他還在路上,路上雜碎我放得多……你不要這個表情,那種程度他若是傷了就不是『風隼』了。」
菲特吸了一口氣,重新望回純血種,想了想才開口。
「如果他過一會兒來了,除了危及到叔叔的性命的事情,他有什麼要求都請滿足他好嗎?請不要為難他。」她特別想逃開男人望過來的目光,又拚命忍著,鼓著本就為數不多的勇氣與他對視,「為此我、我什麼都可以做。」
阿染哧地笑了。
「我是認真的,憑我的身份,我的血統……」她說,「我可以,為叔叔您做很多事。」
她私心地在稱謂中加了叔叔這個詞,這算不算打卑鄙的親情牌?她默默地想。
「你嗎?」
男人陰影中用沙啞的聲音慢慢說,似乎在思忖。
「純血種的力量倒是不錯……」
她心裡跳了跳。
「我要你的血,所有。你願意嗎?」
阿染聽到後挑起了一根眉,牢裡的男人有玩味的意味。
「他想要的無非是聖盃,亦或是……」又深深望了她一眼,菲特愣愣,不知他目光中的意思,「畢竟是個沒多大政治欲望的男人……一生可能都得活在過去那太多的失去中。」
「……?」
「嘛,不過無所謂了。」他聳聳肩,「我可以滿足他的願望,條件是,你把自己獻給我。」
少女站在原地沒說話。
「獻給克林爾頓殿下是你的榮幸,索斯拉的女兒。」阿染瞇眼,「等大人奪回帝王之位,你也得把自己給他,全身的血,純血種的力量,全部交付於王,這是早晚的事。」
菲特還是沒說話,雙拳一直握著,很久,末了無力地鬆開。手指蜷縮在一起,寂靜的牢房中她盯著自己的腳尖,眼睛睜得大大的。
生命……嗎?
在此之後,雅蘭是不是不用再奔波了呢。
「……好。」
她說。
阿染挽出一個無聲地笑容。
傻女人。
「你要說話算數,」她目光不知飄向哪裡,有些虛渺了,聲音卻越來越安靜,身體也沒有再抖,整個人像沉在很深的黑湖裡似的,「我知道聖盃,他一直在找。如果叔叔可以完成他的願望……我、我可以的。」她閉閉眼,「雅蘭事辦完後,我就留在這裡。只是這件事,請您千萬不要告訴他。」
沒有多大關係的。
她已經活了很久了,從那金髮小少年到衰老的萬民國王。
以後的時光裡,她也只是嫁一個見過兩次面的血族貴族。
到此為止的話,能夠幫到雅蘭的話……
她有些想笑,只是不知道他還會不會記住她。
他能記她什麼呢,一個誤錯了時間,連自己喜歡的人都可以搞錯的冒失女孩子,愛哭,什麼都不會,嬌生慣養,裝腔作勢,笨手笨腳,心口不一,還有所謂的,不知廉恥。
差勁得一塌糊塗,不被討厭都不錯了。
她伸手,單手結了幾個印,掌心描硃砂般滲出一個鮮紅的咒符。
貴族之間血誓聯盟,最簡單的印,最沉重的諾言。
她把掌心攤給他看。
「血誓在此,我答應你。」
其實不記得她也沒關係。
他幸福就好了。
***
牢房裡空氣凝滯得只剩暗黑的沉默。
藍袍少年一瞬不瞬盯著她,臉上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遲疑驚異又壓抑的眼神。
她抿唇迎著他的目光。
末了,陰影裡男人歎息。
「你記不記得我說過,他不珍惜你,自然會有人珍惜。」
厚重鎖鏈呼啦啦的拖動聲響,男人緩緩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向牢外。
「克林爾頓殿下!」阿染低喊了一聲,身體繃住,男人用手勢示意,走了出來,所有牢欄上刻印咒文滋啦啦發紅髮亮,鐵烙上一般,騰騰冒出白煙,他不為所動地走出牢門後站住,牆壁的火光模糊地打在他頭頂。
高挑削瘦的男人,全身鎖鏈,一種陰霾的氣質深深攫住菲特的胸口,她後退了幾步,那種強烈的違和感讓她幾乎無法呼吸,有什麼在身體裡瘋狂呼嘯,真相呼之欲出。
他抬起臉,昏暗下的火色光芒勾勒他清瘦的五官,露出了她熟悉的的笑。
「你果然和你母親一樣傻呢……小菲。」
她睜大眼睛,雷劈一般,大腦空白,釘在原地。
許久,才從唇中擠出不可置信的,微弱聲音。
「……小魔……?」
帝都。
郊外旅店。
「啊呀呀,今天又有人來看你的表演,猛賺了一筆啊!」酒館老闆是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和藹的一張臉站在街頭魔術師屋子的門前,向面前只穿著睡衣的魔術師遞出錢袋,「這是今天的酬勞,以後還是多多指教了。」
「嘛,不管怎樣一直以來也是受大叔您的照顧的。」魔術師接過錢,瞧了瞧「哇,這麼多?」
「因為這裡的孩子真的很喜歡你哦。」老闆又看看他,咧嘴笑道,「話說你睡得真早啊,是我吵醒你了吧?不好意思。」
魔術師齊肩的長髮遮住半張臉,他揉著眼睛,「剛剛休息而已。」
「話說……」老闆看看他的臉,歪頭,「你的瞳色……?」和平常不大一樣。
「嘛,因為比較罕見嘛,被這樣關注總是怪怪的,所以一般戴了隱形眼鏡。」頓了頓,又笑著解釋道,「一種能放進眼睛裡的軟鏡片,可以改變瞳色呢。」
老闆恍然大悟,「對啊,不愧是魔術師哦!」
魔術師仍舊笑著的,慢慢放下了揉眼睛的手。
琉璃般鮮紅的瞳孔在昏黃的燈光下靜靜閃爍著光芒。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3:20
第39章
克萊什大陸東北地區,教團支部。
四周風雪呼嘯,連綿的雪山在蒼白的天空下白得耀眼。
十二具屍體擱在那兒,觸目驚心的,好讓赫倫視線有個聚焦點而不至於雪盲。
那十二個……
其實也不能算是完整的十二個了。
由人類異化成的吸血鬼,被血族培養成木偶般毫無感情的死士。
赫倫攏攏斗篷,在雪地中哈出一口白氣,才拍了拍身旁巨獸的背,「辛苦了。」
那是一隻一人多高的黃金鬃獅,雄健的身軀和四肢,純金的眼珠和金色毛髮在白色中熠熠散著光,尾巴利劍一般擺動,脖子上那一圈厚茸茸的鬃毛隨著風雪輕微浮動著。
它眨眨眼睛,溫順地蹭蹭赫倫裹在斗篷裡的臉,若一隻家貓,長長的舌頭熱熱地伸出來舔乾淨它嘴邊淋淋的血跡。
「下次聽話,別吃血族,」赫倫又摸摸它,「對胃不好。」
獅子呼嚕嚕哼了一聲。
他拍拍手,獅子不情願地瞇起眼,身體消散成飛絮,一團兒一團兒融成金色光暈揉進他身體裡。
最後赫倫望了望遠方,風雪屏障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一池鋪就到視線盡頭的雪山天池呈現在他眼前,平靜深黑的湖中一方土地,教團建築孤寂地立在那裡,遠遠望去只是一片黑色的剪影,如同瀚海中孤零零的島嶼。
地牢最底層。
兩側火光幽寂,天花板和地面上道道刃風凌虐過的深深溝壑裂紋,交錯相接。
「小魔……?」
菲特無法反應過來,眼前鎖鏈拴著的高挑男人,和那街頭魔術師一模一樣的臉,那笑容也是她熟悉的。只不過眼睛是鮮血的顏色,皇室血族特有的標誌。
「不會的……你不是小魔……」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想後退,身子卻釘在原地,「小魔還在帝都。」
男人笑著,眼神水似地平靜,凝視她變了色的小臉,「你想知道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嗎……對於純血種,你還瞭解的太少。」
不僅僅是以肉體存在的生物。
「三百年裡,我並未沉睡,」他的聲音與另外一個一模一樣的聲音重疊,只不過更清澈一些,更年輕一些。他的身邊,一名與他一模一樣的身穿落魄禮服的魔術師黑煙般浮現,一模一樣的表情,一模一樣的聲調,然後,魔術師看著她,對她露出一個笑容,緩緩走進男人的身體裡與他重合,「我的一部分在這裡,而另一部分,在旅行,全大陸的旅行。」
這個人類的世界。
她的世界。
百年的靈魂流浪。
「路上遇到你倒是預料之外呢,真的很像,傻氣也好,模樣也好……明明是那般不珍視你的人。」他笑著。
她撇過臉。
「你母親那樣不顧一切嫁給他……」他閉上眼,「最後只剩下你了呢。」
睜眼,目光明滅不清地投向她身後的幽深。
「閣下準備在那兒站到什麼時候?」
菲特心裡咯登一響,她愣愣回頭。
視線中,男人修長的身影緩緩從牢房門口甬道中的拐角出現,臉先是埋在火光死角的陰影裡,隨著他的靠近,五官輪廓一點一點明晰,深邃有力的線條,綠眸黑髮。
她在短暫的驚愕後胸口一陣無力皺縮,四肢有些軟,突然間就沒了力氣。
不要。
她不想相信眼前的事實,心中慌亂地撇過頭,無措起來。
不要。
他走到與她並肩的位置就停下了,沒有看她,只是望向男人和一旁的藍袍少年,少年明顯擺開了架勢,短劍緊緊捏於手中。
「你……你聽到了多少……」
她聲音很小,頭埋得低低的,站在一邊。
雅蘭盯著血族和少年,臉上沒多大表情,只有眼神是深的。
「從你說,不要為難他,」他聲音很輕,淡在空氣中,「我就在這裡了。」
她嘴唇顫了一下,只覺得身體裡秘密被人一層層剝開公示天下一樣,渾身難受,無邊的羞恥與屈辱。
他都聽見了,什麼都聽見了。
什麼都知道了。
「這也不算第一次見面了呢,加裡弗雷德閣下。」
「參見殿下,望身體貴安。」雅蘭挽出一如既往的笑容,上下掃了一眼牢房裡四處的交錯痕跡,若刀光劍影洗劫一般,「不愧是克林爾頓殿下,祈聖天二十八界都這般被破除,教團那邊想必很難辦呢。」
難怪那麼急地想將其抹殺掉。
「你是來殺我的?」克林爾頓低頭撫摸著手腕上的鐐銬。
「如果有必要的話。」
「哦?」
「不一定非得按照你的規矩去做,把你殺了,照樣能得到聖盃的下落不是嗎?」
他說著,身旁的小少女頭埋得更低。
「憑你?」出聲的是藍袍少年阿染,嗤嗤笑了,「『風隼』大將軍嗎……我還真是想見識見識呢。」
音落,一道刃風,剖開地牢裡壓抑的空氣向雅蘭直劈而來,震得少年衣袂抖動。又在逼向青年鼻尖的瞬間硬生生逆轉方向折向了一旁的偏牢,噗啦啦巨響後木塊石屑滾落一地,煙塵起,模糊中人影如劍殺氣如虹。
「克林爾頓大人!」阿染用衣袖掩住嘴呼喊。
雅蘭抬手,長劍碎片泛出明晃晃雪色辟辟啪啪子彈般橫掃過去,電光石火的一刻血光鏗若流星飛瀉啷砸在長髮男人身上,靈壓震開煙流翻滾地以其為中心推出一片真空地帶。
菲特不知怎麼地就被雅蘭護在懷裡了,她定睛看去不禁一驚。
前方的牢房牆壁上插滿的刀劍碎片,藍袍少年被釘在牆壁上,滿目瘡痍,表情驚異,血液零零落落地淌。
而血族皇子那邊,僵持著兩個身影。
紅髮金眸的高大男人一刀劈去,克林爾頓去接,劈在鐐銬上。裂痕一條一條蔓延,末了碎成一塊一塊掉到地上,他一隻手接住了男人的獵刀,一隻手伸於身前,彷彿有一道無形的屏障,三十多把刀片在空中盈盈浮動靜止。
他瞟了一眼攻向他的男人,身上是破破爛爛牧師袍子。
「『血獵』啊。」他吐出一口氣。
紅髮男人一笑,嘴裡還叼了根煙,瞬息抽回武器又瞬息攻出,來來回回過了數招才跳到一邊,狠厲至極,刀刀致命。
「憑在下與純血種抗爭,似乎是不自量力呢。」雅蘭一旁微笑。
「所以你雇了他?」克林爾頓這個時候仍在輕鬆笑,搖搖手腕解開另一隻手銬,望向血獵,「受制於人,這可不像是傳說中『血獵』的行為。」
血獵啐了一口,表情張揚,眼裡含著鮮紅的瘋狂,因為興奮渾身的肌肉都在收縮擴張。
「他只是說……有可口的純血種在這裡嘛——」
雪似乎是可以隱匿聲響的。
茫茫雪山中,除了風,再聽不見任何。
轟——
爆炸響在教堂上方,一圈兒一圈兒迴盪。火光黑煙如嘶吼的獸撲向天空,湖面冰層嘩啦啦震裂了數十米,水紋蕩漾。
大老遠赫倫一抬頭,男人身體迎面砸了下來。
赫倫:「……」
勉強接住,衝力拉了幾米遠,沉甸甸,是昏闕的神官。
同一時間從空中落地的是雅蘭,一手抱著少女,一手握著長劍。穩住身形時腳下冰面開了細紋。
好你個傢伙,自己溫香軟玉在懷,把男人丟給我。
「太慢了。」赫倫把神官架起來。
「你去跟純血皇子拼試試,」雅蘭盯著遠處的黑煙開口,跟他死磕那老人家拈死一人類分分鐘,「這不是開玩笑的事兒。」
冰湖之上,魔法陣花紋一寸寸向四周蔓延開,鮮紅的光芒彷彿一條條血蛇,吐著信在冰面遊走勾勒出古老的陣法。赫倫望了一眼遠處刀光攢動的身影,血獵和皇子現在尚處於身法較量階段,劍氣靈壓排山倒海的,普通人擱那兒早震得吐血身亡。
又瞅瞅那魔法陣,那花紋都快滲到這邊來了,等到法術較量階段的時候就真不是開玩笑的事兒了。人界山水脆弱得緊禁不起關了三百年的血族皇子活動筋骨,到時候震飛個一兩座山克萊什皇家地質監控局非得找他們算賬不可。
況且血獵那廝,吃了三個純血種的武瘋子也不是混飯吃的,到時候興致高了回頭把這血族小公主給拐了就麻煩了。
想到這裡赫倫動動眉毛,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總之得速戰速決。
因為靈壓,菲特覺得氣血有些跟不上來,她沒見過純血種真正意義上的動手,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但這場面真的是把她有些嚇到了,雅蘭把她放到冰面上,將自己長劍塞進她手裡後說:「到岸上去。」
風刮雜著雪粒,她抬起頭,只看到他好看的下頜和黑色的眼睫,正盯緊前方,微卷的髮梢隨風浮動。
有那麼一剎那,她眼裡的時間像是停止了似的。
他低下頭,少女呆呆的模樣映入眼瞳。
「菲特。」
「……什麼?」她有些無措。
他摸摸她的頭髮,掌心暖暖的。
「女孩子要愛惜好自己。」
說完他放開她,瞬步進湖心深處,風雪靈壓,漫布在整個冰面上的魔法陣光芒漸盛。
她站在原地,望著他離開的方向,身體很沉。
天底下有誰比她更傻的呢。
他什麼都知道了。
連她一點點付出他都不接受,在他眼裡,或許那只是一點點而已。
他說要愛惜好自己,她怎麼可能聽不出來,他覺得她不自愛,最後一層保護自己的脆弱的殼也被揭了下來,她的血肉他現在一清二楚。
她幾乎是把整顆心剖開,熱乎乎地給他看了。
有誰會在意連尊嚴和生命都不要的女孩子呢,誰都看不起吧。
這應該算是,徹底的失戀了吧,連一點僥倖也沒有的。
菲特冷得眼眶裡的眼淚都要這樣結冰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3:40
第40章
赫倫看著那魔法陣,血族法術不是蓋的,一整個軍團就這麼從湖面魔法陣裡面冒出來了,渾身血淋漓,馬匹鋼盔,騎兵步兵,刀劍長矛,氣勢洶湧。
看來皇子醒來血族那邊那麼緊張實有原因的,同樣是純皇室血統,血帝的親弟弟,血族裡內亂也多如今聽到這消息早就一鍋粥,他要是帶兵謀反把王朝就這麼給掀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克林爾頓戀人死於人類之手。」
雅蘭大人一語中的,他要是當血帝,人界沒準兒現狀會更糟。
看那軍團一出來號聲,四周雪山雪嶺森林震出密密麻麻一條黑河似的蝙蝠。
原來真有血族潛伏著在,數量還是不小。
那蝙蝠還原為一隻勘察小隊,血族那邊來的,純粹給皇子當宵夜,後來天空整個地就暗了,黑紅黑紅的,如赤貫星劃過天際,撕裂出一道慘白的口子,蝙蝠大把大把地飛了出來。
雅蘭本來看戲,一見竟然是歸順於二皇子的血族,不禁感歎血族內亂著實厲害,血帝要是有詹姆十世一半賢明估計自己子民也不會這樣心急火燎去迎接反動派頭目了。
帶隊的血族首領身材龐大氣勢凜凜,一眼就在亂戰中認出了雅蘭。
「風隼——!」
他嘶吼著拔刀而去。
估計是以前戰場上的仇敵,雅蘭記不清了,歎口氣抽了身旁赫倫鞘中長劍去接招。
「你召獅子帶她走,劍借我用用。」
「……」
「這是命令。」他說了一遍就沒有重複,對方敵人從天而降的一砍天雷滾滾,震得雅蘭腳下冰面龜裂炸開,湖水濺起凝結成一道道一人多高的冰錐隨著雅蘭推開的步子一路刺了上去。
赫倫見得不禁皺了眉,本想問問雅蘭家族裡傳下來的劍到哪去了,又沒問,放眼望向遠處岸邊,銀髮少女雙手抓著長劍無措地張望。
果然。
一隻蝙蝠朝她那邊撲騰過去,髮絲都還未觸到,似乎觸及了什麼屏障「婆」地一下燒為齏粉。
加裡弗雷德祖傳的武器「風隼」,本就有守護結界和隱匿氣息的作用。
這些,那位大人大概也未告訴她吧。
赫倫喃喃念了幾個音,一聲口哨,雄獅於他身側現形,他抽了中劍一路破開一條路朝少女衝去。
聽見獅吼,雅蘭微笑起來,手上幾個劍起劍落,迅如掠過的月光,那個帶頭的憤怒面容就這樣在他視線中切割了。
「風隼!」
帶頭的血族憤怒咆哮,血流如注的身體傾了過來猛擊,死前最後一刀力使得極大,雅蘭側身閃過輕巧去接,不料劍身只聽「辟」一聲細碎,就這麼斷掉。
他一怔,劍支碎片在他綠色的眼睛前浮動,好似放慢的畫面。
而男人的獠牙朝他脖子上狠狠咬下去。
血獵刀劍染血,殺得雙目鮮紅,直劈了皇子數個法數個陣逼到面前愣是纏著不放。
「不愧是傳說中的血獵。」
克林爾頓歎息,「你要是血族這邊該多好。」
「人類殺光了都沒有意思,」血獵舔舔嘴唇,「純血種的味道我倒是喜歡得緊。」
皇子笑起來,很有興致地跟他打,打到一半天空砸下魔法流星亂炸,血獵不得不拉開距離,克林爾頓的勢力趕到,見到他撲通撲通全跪下了,幾個還是三百年前他離開血族時認識的大臣。
見他又衝過來,克林爾頓側身閃過,聳聳肩,「還打麼?」
血獵瞧了眼那大把的血族,皺眉半天,啐了一口,「雜碎!真掃人興致!」
克林爾頓無奈笑笑。
血獵把刀扛在肩上,四下一望,似乎在尋找什麼,最終收了目光。
「如果是那位神官的話,已經被他們轉移到安全地帶了。」皇子非常善良地補充。
他願意隨那位年輕公爵來,也有一方面這個原因吧。
血獵瞇瞇眼,轉過身。
「我就沒指望他敢再來見我。」
身影時一瞬間消失了的,皇子望了望天,又看看單膝跪下的血族。
「你們鬧得也太隆重了。」
「參見殿下,請殿下與吾輩一起回歸血族。」
克林爾頓繼續聳肩,「索斯拉怎樣了?」
「……」
「你們先把兵撤了,我好好的又沒事。」他擺擺手,湖面魔法陣消失,那召來的軍團也飛簌成雪粒隨風迸散,轉身一個瞬步,移到遠處一連串屍身旁的男人面前。
「殿下,請移步,那人類是——」大臣的臉色立即白了,身後一行士兵握緊刀柄。
克林爾頓擺擺手表示知道,回首看雅蘭。
「你又殺這麼多血族,」他掃了一眼,「總有一天你會因這種罪惡崩潰。」
雅蘭笑起來,「他們很生氣地砍過來了,難道我要等他們砍?」
克林爾頓沒回話,轉而道。
「現在這情形,你說我現在殺了你如何?」
「聖盃在哪裡?」
「你覺得我會說?」
「會。」
「憑什麼。」
「她。」
「……」皇子定定地看他,淺灰長髮下血紅的瞳色很深,與菲特和她的哥哥都不一樣。
那是一種情感被歲月洗盡得磨礪不出任何顏色的眼神。空空的,淡淡的,隨意的,好像什麼都沒有,風一樣,又好像埋了太多,死了很多次,血肉重生已經麻木似的。
這個男人到底經歷了多少呢。
他說:「哪個她?」
「殿下想的那個。」
他沉默了。
身後一批血族放向雅蘭的目光,殺意又謹慎。
半晌,皇子開口。
「你想怎樣?」
「她是個很好的女人,現在在帝都也一直活得很好,至少表面上是。」
「……」
「聖盃在哪裡?」
皇子笑了一聲,「我還以為你知道。」目光悠悠的,「……就在你身邊。」
青年的肩膀一時僵硬。
皇子朝那報廢的教團建築望了一眼,黑煙淡淡裊裊,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和焦糊的味道。
「其實你一直知道罷,只不過心存僥倖想確認而已。」他對空氣喚了一聲,「阿染。」
一縷藍煙幽現,少年成型單膝跪地,「殿下。」
「我們走罷。」
天空暈回灰白。
湖面風大,雅蘭先是站著,目光遼遠,毫無焦點。
不知他在想些什麼,風抖動他的黑大衣似鴉撲騰的羽翼。
他摀住自己的脖子,彎下身子喘了一聲。有什麼像赤色的蛇在身體裡流竄,胃裡一陣翻滾。
他放下捂在脖子上的手攤開手掌,一灘黑血,像撕裂的墨液,拉扯出觸目驚心的痕跡。
赫倫趕回來時就是這個光景,一個怔忪後,表情整個地沉下來。青年脖子上兩個赫然的牙洞,他對他竟然還笑了笑,臉上的顏色時光飛逝般褪去。
***
回到了那個路途經過的被白雪覆蓋的小鎮。
旅館。
「呦,小哥你這是怎麼啦,臉白成這樣?」老闆娘大呼小叫的。
雅蘭是被赫倫架進屋的,他沖老闆娘露出了一個笑容。
菲特站在他身後,十指蒼白地絞緊。
回房後神官把門掩實了給他看傷口,關門前朝門外走廊望了一眼,少女站在走廊盡頭,畏畏縮縮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樣子,身子嬌嬌小小一團,被約瑟夫撞見了目光後臉迅速地低了下去。
「你跟她怎麼說的?」他把門關了問雅蘭。
「沒說。」
「那你不是把她擱在那兒自個兒瞎想?那小公主喜歡你瞎子都看得出來。」
白天雅蘭去和他們匯合時約瑟夫神官一眼看出了問題,絕對是被血族傷了的,要命的是他自己竟然不識時務問出聲來了,身邊的小公主臉色立即蒼白了,猛地抬頭直呆呆看著雅蘭,看見他脖子上牙洞時小身子都釘住了。
可最後她就是一句話都沒有問出來,整個路程中一直是安靜的。
明明擔心成那樣了。
「你是不是跟她說了什麼重話了?」現在小公主在他面前就是一副驚惶小心的模樣。
約瑟夫白他一眼,將從帝都帶來的醫藥箱打開清理傷口,雅蘭坐在床上,脖子上那兩個牙洞四周皮膚開始浮腫發青,血管在肌膚下越來越清楚,紅的紫的突兀浮出如枯樹張開的枝椏。
神官用聖經咒治療到一半時停下了,發現了不對勁,站起來。
「等一下,這是……」
先開始他想的還是血族一般的咬傷發炎。
雅蘭去看他,這多年沒心沒肺的好友臉色死灰,滿眼震驚,眼眶竟然微微在顫。
神官的眼中,年輕公爵的血管以一種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變得烏黑。
菲特抬起頭望向天花板。
神官和公爵在樓上已經呆了幾個小時了。
「菲特小姐,請用餐。」對面赫倫打斷她的思緒。
「啊……好。」
她雖然應了,也只是望著眼前一桌子菜發呆而已。
赫倫沒有再言,握著刀叉的手指寸寸發白。
Renaissance。
這種病毒教皇這樣命名。
赫倫在幾年前的戰爭中依稀見過中這種病毒的傷員,當時從前線拉回來,全身血管烏青隱約可見,肌膚蒼白失去力氣,雖說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不適,但當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陽光落向他的病床,在那麼個瞬間,血肉在光芒下焚燒潰爛。
赫倫趕去時只剩一柸焦黑的土,積在雪白的床單上。
這件事當時驚動了教皇,迅速進行了情報屏蔽處理把信息攔了下來,但在教團內部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身體失去整個造血功能,血細胞全部壞死的毒素,至今無藥可解。
當天晚上症狀不甚明顯,而第二天黎明來臨太陽升起時,如同千年前真正的吸血鬼一樣,陽光下燃燒成灰燼。
當然也出現過光天化日之下被吸血鬼咬傷後直接齏粉化的情況。
關於來源,暫時的說法是經過特殊實驗的高階血族死前身體機能崩潰血液裡分泌而出,由於這種例子太少又太慘,教團裡許多人不願去過多思慮。
赫倫抬頭望向碗裡的粥,天空灰白髮紅,接近傍晚。感覺身體沉甸甸的,浸在寒水裡一樣。
那個人到底想幹什麼。
他還記不記得他答應過他們的誓言。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3:55
第41章
夜裡,風雪大了。
「堂堂『風隼』將軍葬在這不知名的雪山小鎮裡,你說諷刺不諷刺?你有什麼遺言我可以帶回帝都。」
神官靠在客房窗沿上,房裡燭光暖暖,眼睛盯著他。
坐在床上的青年淡淡微笑。
「比起你現在這張虛偽的面具,我更喜歡你以前那臭屁的冰山臉,」神官撇開目光,「一個高階血族死前體內血液積蓄出來的毒怎麼就被你給挨上了。」
神官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現在的感情。
看當時赫倫把他架回來時的神情大概就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麼了。現在確定了還有些恍惚,床上那男人更是事不關己的模樣,診斷一下來赫倫轉身就走他一把拽住說你去哪兒。
赫倫還沒回答,身後雅蘭就說,「不用回帝都了,再快沒用,沒治的。」
前者死死盯著雅蘭,最後抿唇下樓再也沒上來過,聽老闆娘說他出門了。
脖子上的黑色經絡已經蔓延到了雅蘭的鎖骨和下巴,約瑟夫只看了一眼就感覺手指的關節骨頭快被自己捏碎了,窗外的夜色一點點深下去,那白亮白亮的雪松林在暗夜裡模模糊糊。
雅蘭躺在床上,微闔著眼,睫毛長長的。
約瑟夫坐在一旁垮下了肩膀,有種散架的感覺,抹了一把自己的臉。
「我說……」他有些出神,「你是不是早想要這樣的結局了?」
雅蘭很久沒說話,末了,望向約瑟夫,眼神柔柔的,讓他想起加裡弗雷德家族那東方家主夫人,笑起來也是這樣柔柔的。
「告訴赫倫,今晚把她送到白翎鎮,」他說,「離這裡不算太遠。」
白翎鎮是……血族人界結界主要通道樞紐,當初雅蘭和她相遇的地方,神官怔了怔,莫名地惱了。
「你明早就死了,要赫倫怎麼跟那小公主講?」他站起來,有些質問的味道了,尾音卻悠悠弱了下去,忍住什麼一般。
她大概現在什麼都還沒有聽說吧。
「怎的就行,送她回去,血族女騎士那邊已經得到消息了。」雅蘭閉上眼,「就當騙她最後一次。」
「雅蘭,你不要這樣,我見你這麼多年了……」約瑟夫咬咬牙,「肯定還有辦法的,赫倫不是出去了嗎?他是想救你,你別隨隨便便接受死亡行不行,你這樣我自個兒看得難受,之前大風大浪的都那樣了,這幾年你不都是好好過過來了嗎?」
「行,那你哭一場給我看看。」
「……」
雅蘭望過去,平常裡肯定一記白眼扔過來的無良神官癱坐在沙發裡,定定注視他,然後,眼眶紅了,夜裡燭光下模糊的濕。
他自己黑色跳動的血管好像也這樣一起模糊了。
他慢慢躺回床上,耳邊神官的聲音壓抑地爬了過來。
「雅蘭,你真是他媽的……該死。」
***
她記得她母親的話。
從小她就說告訴她,她會長成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她會有很多很多人喜歡,很多很多人追求。
然後,總有一天她也會有喜歡的男孩子。
「就像母后喜歡父王那樣嗎?」她仰頭。
母親只是微笑。
「小菲特喜歡的人,一定會喜歡小菲特的,一定。」
可是啊,媽媽,原來你也在騙我。
我現在經常想,如果我是普通的女孩子,普通的人類,他會不會多待見我一點。
就像對帝都那些喜歡他的女人那樣,他或許會溫柔一些,說一些稱讚的話,溫文爾雅,舉止得體。
啊啊,如果我長得好看一些,他說不定會一時興起把我帶到家,或者旅館。
說不定,在他娶人界公主前,我可以在他生活中,多存在一點點。
她推開客房門時,床頭櫃的燈是開的,濃鬱沉溺的黑暗中軟軟的橘黃光暈,一小圈,落了零星半點在他的鼻尖。
他是醒著的。
她無聲走進去。
雅蘭抬眼,少女站在床尾,表情不清,銀髮披散,身上是少年裝的白襯衣和長褲。
她站在那裡,如一縷潔白的幽魂。
「……菲特?」他支起身子,露出淡淡笑容,「太晚睡覺對女孩子皮膚不好呢。」又輕佻挑起眉,嘴角拉成邪長,「還是說,咱們的公主殿下夜深寂寞飢渴難耐?」
她望向他,一步步走過去,一步步踩得沉重,直到咫尺之距。
然後在他微微錯愕的目光中,捧住他的臉猛地低頭吻上他的唇。
她的嘴唇異常柔軟冰涼。
雅蘭迅速反應過來一把推開她,聲音收了笑意,「你幹什麼。」
她被他推得連著後退了幾步,心想,他果然是嫌棄她啊。
他盯住她,摸上自己喉嚨,一串火從腹下躥上咽喉,他壓低了眸光,「你餵了什麼?」說完便覺得多餘,整個身體火蒸般熱了。
少女靜靜立在一旁,看著他呼出一股濃重的氣。
「我找老闆娘要的,」她低頭解自己的皮帶。
男人臉色立即變了,聲音寒意湛湛冷下去。
「你在幹什麼,趕緊回自己的房間。」
她笑了笑,不知道是笑給誰看的,手一抽,寬大的男褲從身上蛻蛇般滑下,白玉柔滑的雙腿筆直修長,溫潤的羊脂光澤。
男人生抽一口氣,把目光挪開。
「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把衣服穿上。」
「我不會讓你死的。」
「菲特!」
他低吼出聲。
「我不會讓你死的,」少女呆呆地重複了一遍,聲音輕輕的,然後一邊靠近床邊一邊解自己襯衣的扣子,「雅蘭,你怎麼可以死,我不要你死。」
雅蘭現在整個身體繃直了,體內的火焰瘋狂炙烤他的意志,面前夢幻般瑰麗的景象幾乎將他的理智一把燒得乾淨,他支起身體,綠眸深處暗沉沉一片,聲音因用力地壓抑而徹底嘶啞。
「菲特,不要做傻事,回房休息。」
少女走到床邊,抬頭見他忍耐的臉,很英俊的五官,她特別心疼,下意識伸手去碰觸,他一手揮開。
她的手被打到空中,僵硬了片刻,才放下來,少女對他擠出一個笑,燭光裡清清麗麗的明艷。
「你和艾莉蒂公主結婚後,要對她好好的。」
她笑著說,爬上床,再爬上他的身體,跨坐在男人滾燙的身上,對方因此呼吸急促,她低頭安靜地看著他的反應,看著他脖子上那大片烏黑的經絡,脫掉自己的襯衣。
「你不要隨隨便便找女人氣她,女孩子的心眼其實很小的,她說什麼是什麼你聽著,她是你的妻子,你要順著她,她發脾氣了你要哄她,她哭了你也要哄她,她冷了你要抱她,艾莉蒂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她是個公主啊,公主總是需要寵愛的,不要傷害她,你一定要好好對她,要她天天開心……」
她抬手抹了把眼淚,脫去上衣後是上下黑色蕾絲的內衣打底,肌膚雪白嬌嫩,極致妖嬈性感的胴體,在男人震驚的目光中去解他的皮帶。
「我早就知道了,你的父母是純血種殺掉的,我也知道……你厭惡純血種。」
所以不願意喝我的血,更不願意變成血族。
「懷表魔法師說過,純血種的處女身是起死回生的至寶,」她依舊笑著,笑得連盈滿淚水的眼睛都彎了起來,「真是太好了呢,雅蘭你不會死了。」
身下男人的呼吸已經徹底渾濁了。
「不會有什麼留在你身體裡的,所以請放心,雅蘭你、你勉強忍一忍,很快就過去的,我知道你……你厭惡我的身體,你忍一忍……以前你救過我,這次換我救你……我不要你負責。」
她說不下去了,俯下頭去吻他的唇,再次的,銀髮垂下掩住了落下的淚。
「你和艾莉蒂公主,要幸福啊。」
這次男人沒有再推拒。
吶,媽媽。
我有時候,真的還討厭過身為純血種這一事實。
不過現在想起來,能是純血種,真是太好了。
在□方面,她根本知道太少,什麼都不懂,只知道去吻他,他的嘴唇有她喜歡的味道,她便學著以前他吻過她的樣子去吻,小舌尖探進他口裡,一點一點纏綿,心臟怦咚怦咚地狂跳,明明是他被下了藥,她卻全身熱了。
最後一次了罷,她想。
所以用了所有力氣去記住。
她的小手在他□的胸膛上胡亂地摸,她沒有真正見過他赤身的樣子,現在看去發現他身材好得讓她臉紅得滴血,身為軍人的緣故四肢修長胸膛精壯,肩寬腰窄很是好看,肌膚泛著光澤,手感異常舒服,不禁多摸了幾下,身下一直僵硬壓抑的男人驀地低喘一聲,翻身將她壓住了。
軟綿綿的小身子整個地被壓住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他的高大和強壯。
她呆住,一陣慌亂無措,患這種病毒他理應是沒有力氣的。
難道是藥的原因麼?
男人熾熱的吻重重落下,她期待了那麼久的溫度,如今發現承擔不住,唇瓣激烈地摩擦著,他含緊她的舌尖一遍一遍吸吻,滾燙濕潤軟滑,她臉整個燒紅,嬌柔的身體也一併燒起來,大腦暈暈乎乎缺氧下意識回應。
其實回不回應都一樣,雅蘭已經粗喘著扯斷她的胸衣,底褲也一把撕開,身體壓上去大手上上下下地揉捏,掌心太燙她一顫,呀呀地輕喚著,胸前高聳的兩團搖晃成雪白艷麗的景色。
雅蘭睜開深黯的幽眸,近在身下的女人,雙頰緋紅,眸光瀲灩,妍麗花朵般的身體,細腰雪膚翹臀,酥軟的胸豐滿嬌嫩,上面的脆弱軟尖兒竟然是極致誘惑的櫻粉色,足以讓任何男人瘋狂。
況且,是他渴望那麼久的女人。
他低頭含住貪婪吮吸,細膩銷\魂,耳邊星星點點落進驚慌柔媚的嬌吟,嫩得掐出一股股水兒,一隻手順著光滑的肌膚向身下摸去。
她的肌膚真的太嫩了,輕輕拂過,便是一道惹人心疼的紅痕。
「……不要這樣子……嗚嗚……」
菲特羞得哭出來,在他的吸吮和撫摸下全身難受的扭動,他在點火,她熱得厲害,這麼可以這樣子,她從來不知道,他不僅這樣那樣地揉弄她,那些她羞於啟齒連母后都不曾碰過的部位,他就那樣,那樣,還那樣地去逗留去廝磨去親吻,唇與舌的姿態在她脆弱的私密下越發□猖狂。
「……那裡,不可以……呀啊!……啊……」
意識離她遠去了很久,整個人浸在火爐裡烘烤一樣,全身癢癢燙燙,又彷彿飄在雲端,直到自己的腿被打開時才驀然驚醒,抬頭看到雅蘭在直直注視她腿間,頓時臉燒得冒煙,慌忙用手去遮,「不要看……」
雅蘭低下頭,接下來在那裡的一系列她難以想像的動作直接把她折磨到崩潰,少女美眸中瞳孔都渙散了,唇邊幾乎是斷斷續續尖叫的呻吟,臉頰滾燙,身下濕了整片。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4:12
第42章
最後他提著她腰進入時她整張臉都皺在一起了,陌生不安的異物感,她拚命地忍,他卻再也忍不住,藥性火烈烈地腐蝕乾淨他僅剩的體貼和理智,一個挺身下去,那種撕裂般尖銳的痛使她叫破了音。
鮮血混合著黏液滴滴噠噠從兩人結合的地方流出來。
她哭得一抽一抽,太疼了,無法言說的身體最柔軟最深處的疼痛,被撐得那麼開她覺得自己就這麼被撐裂了,又那麼燙,火似的燒,菲特青白十指將床單攥得死死的。
這就是所謂的男女情事麼。
被堅硬和巨大佔有的感覺,很微妙,她脹得厲害,來不及細想,只是無力而自嘲地想著,她終於可以和其他喜歡他的女子一樣了,成為了他的人,就算是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就算他不是真的想要她。
「菲特。」
他低啞地喚她。
「菲特。」
略微粗糙的手掌緩緩撫上她的臉,隨即吻細碎地落下來,綿綿細雨的安撫,溫柔到不可思議。
明明是這般難耐的境地了。
她睜了模糊的淚眼。
男人俯著頭,黑色濕潤的髮梢垂在她臉前,眸子幽深,停著不動。
縱然□燎原大火翻騰,他仍在等她適應。
吻暖暖熨上眉毛,眼瞼,鼻尖,嘴角,最後在紅腫艷麗的唇瓣上流連,大手一點一點撫摸她發抖的身體。
「菲特……」他低低說,「別哭。」
那一瞬間她有種他愛她錯覺,這種錯覺太美好,她不敢再想,生怕想了就成了碎掉的夢。
「……是不是……已經……做完了……?」
上的一卷枯樹的凋謝蜷縮。
果然啊,懷表魔法師沒有說錯。
她用她未經人事的身體去換他的性命,真的太值得了。
想到這裡她忍下下身的脹痛,鬆了一口氣,接下來很明確了吧,她只要趕快離開就好了,雅蘭已經沒有事了,也沒有再碰她的必要了,畢竟這身子是他厭棄的,說不定他現在都已經到忍耐極限了。
她咬唇忍住心裡的絞痛說,「可以了,病已經好了,你先出來,我、我這就起來……呀啊!」
倒抽一口冷氣,她驚叫一聲,他竟然還往裡面狠狠一推,疼得她一串眼淚又下來了。
「你——嗯啊……」
整張床嘎吱一搖,她羞紅了臉和脖子,細細地喘氣,太深了,她受不住,下面麻得她沒有力氣,男人的唇印上她敏感的鎖骨柔柔舔舐,身下的動作卻再也不溫柔。
床搖規律而有力地響了起來,伴著少女一聲一聲難以自持的吟和喘。
「菲特……」他的呼吸噴在她耳邊,聲音低醇魅惑,□的聳動裡她身體直打顫,他抬高了她細滑的雙腿,那樣一個令她羞恥的姿勢,架在他腰上,「這才剛剛開始。」
夜裡雪地小鎮寂靜。
約瑟夫神官本來想再去看看雅蘭怎樣了,雖然坐在樓下喝茶的赫倫建議他別去。
他說這話時表情無比淡定。
約瑟夫當然拋了一記白眼沒聽,聽說雅蘭的病症可以解決,好不容易從悲傷裡緩過來,提著燈上了樓,只不過在樓梯口就站定了。
「……」
這聲音是……
他有些冒冷汗。
這聲音也太大了吧,這麼遠就……他悄悄靠過去,越近越清楚,越清楚越臉越黑。
「……嗯……不要……」
這酥可化骨的聲音。
這猛烈令人臉紅的床搖。
還有從門縫下面透過來的,規律晃動閃爍的燭光。
神官提著燈石化,從黑臉轉為紅臉。
「……嗚嗚,雅蘭……啊……啊……啊……嗯啊……呀呀……」
他汗如雨下。
天空之神在上,這就是赫倫副團長大人如此鎮定坐在樓下喝涼茶的原因嗎?
他抓抓自己頭髮,再抓抓,再抓抓,直接抓成雞窩。然後僵硬轉身,提著燈,僵硬下樓。
話說,不愧是那絕色公主啊,呻吟的聲音真的是比雅蘭以往任何一個床伴要悅耳動聽噴鼻血啊。
話說,雅蘭為了她禁慾快半年了她今晚受得了嗎?
話說……
他愣了愣。
這位血族公主的未來……
房裡燭光橘黃暖暖晃動,空氣裡瀰漫著一種旖旎芬芳的氣息。
菲特每次無措羞赧地縮起身子,都會被強行張開,男人把她雙腿掛在肩膀上,下身從慢條斯理加重到橫衝直撞,酥酥麻麻的酸慰排山倒海沖刷全身,她覺得快窒息了,受不住,張嘴奮力呼吸像離了水的魚。
他確是受用極了,濕滑溫暖地裹緊,軟軟吸著,每次提著她一連串劇烈地動,她都崩潰地環著他的脖子嘴巴抽搐地合不攏,閉著眼睛一下下被迫挨著,全身浸出極漂亮的粉紅色。
後來他硬是把她撞到了床頭,伸一隻手將她雙手一撈,扣在她頭頂,另一隻在動作裡重重揉捏她的胸和臀,搓弄著她粉嫩嬌艷的雪乳,最後托起她光滑的背貼緊他,她因為這種身體上的親密廝磨絞得更緊,沒多久又到了極致,這次高潮時哆哆嗦嗦的瀉得特別厲害,直接滲到了大冬天打底的床墊,叫不出聲音,只是嚶嚶嚶地哭,下身還顫顫巍巍一口一口吸著他。
後來他把她翻過來細腿翹臀地跪著,她雙腿痙攣跪不住又趴下了,腿心那朵被折磨成深紅的花綻在他眼前,可愛極了。
「雅蘭……」
她意識完全混亂的,無意識喊他時聲音軟綿綿水靈靈嬌媚媚。
男人藥性轟地又燒起來,至少在她以為,那是藥性。
出入時身下水聲潺潺,菲特聽得臉通紅,臉埋進枕頭,他抵著她身體裡軟軟的一窩肉來來回回研磨,她灘成一汪水顫得哭,輾轉反側的,脆弱得像跌碎蹂濔的百合,他的手順著她漂亮的背游到她的後頸,揉捏著,緊接著身體也傾了下來,他含住她的耳垂,輕輕地舔。
「——菲特。」
一整個夜裡,那麼多次的纏綿中,他逼她飛向了無數次感官的巔峰後,她就記得了這個。
溫柔的,深情的,低軟的,安靜的。
他在叫她的名字,而她覺得她的名字從來沒有這麼好聽過。
那時候她想,夠了,已經足夠了。
雖然雅蘭是因為春藥,因為情迷,因為藥性,但她是清醒的。
所以,已經夠了。
………………
……
清晨裡的白光是世界上最靜謐的顏色。
少女睜開眼睛時,自己濕軟的身子蜷在他懷裡,潮暖的氣息,房間微微朦亮,她抬頭時,他的闔著的眼睫彷彿也帶著潮氣似的,黑黑長長,模樣是安靜的。
幽幽的香,飄散在親狎空氣中。
促人安眠的迷香,對血族無效。
她從他懷裡一點一點抽出身來,感到冷,微微頓了一下,還是出來了,身體是疼的,疼在最深處,從未有過的不適,骨頭動一下都是酸痛,她垂頭凝視男子睡顏半晌輕輕開口。
「莉露。」
幹練女騎士無聲從陰影中現形走出,紫發紫眸,單膝跪地聽命。
「公主殿下。」
「我們走罷。」
她掀開被子下床,全身驚心曖昧的痕跡,沒一片肌膚是它原本的顏色,女騎士呆住,忘記了應答。
她雙腳一落地就軟了下去,跌在冰涼的地板上,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使不出力氣,莉露低呼一聲去扶她,她用眼神制止了,回頭看看床上睡著的的青年,然後緩緩爬起來。
莉露咬唇看著,心疼從眼眸子裡溢出來。
菲特站起來隨手抓了一件白襯衣披著了,到了盥洗室,望了一眼鏡子中一塌糊塗的自己就垂了眸,沒力氣洗,拿水和毛巾拭了拭腿心和大腿內側的白痕就出來了,首先撞入視線的就是床單上那抹落紅,暗紅成夜裡妖冶的蓮花,緊接著是雅蘭的臉,她呆呆靠過去。
莉露沉默地立在一邊。
她很近很近地俯下臉,本來想吻上去的,又沒有,視線一寸寸描摹著他的五官,男子的呼吸若有似無撫過她的頰,她覺得心底驀地溫柔而蒼涼,緩緩淌開。
「你要好好的。」
她笑了,有些虛弱。
「我喜歡你啊,雅蘭,我喜歡你。」
光陰裡只是等待沉默,明明知道不會有回應,她還是想說,明明白白,完完整整毫不遮掩地告訴他。
語畢,起身攏攏襯衣,將手中戒指摘下,她細細看著,他給她的訂婚戒指,做戲給別人看的,她多麼希望這是真的啊。
她把戒指擱在床頭,走向莉露。
「走吧,莉露。」她說,「回血族吧。」
「殿下……」
「我累了,」少女搖搖頭,眼眶一圈青黃的疲倦,「就這樣吧,我想回家。」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那夜她偷渡結界,漫天大雪被人類抓住,說什麼剛剛從血族那邊收了一個女間諜送到大人那裡現在又來一個。
隨後在牢房裡就見到了他,她什麼都不懂,衝他大喊大叫。
第一見面男人的綠眸猶如雪夜裡的狼,模樣是好看的,漫不經心的眼角里有輕佻,又淡漠,還有分毫對整個世界的厭倦。
他先看她,又側頭轉向戴眼鏡的小青年。
這就是那個打退八個士兵的傢伙?
那個時候,他說。
之後那漫長的光陰裡,她身處華麗陰暗的血族宮殿裡再想起時,他出聲的那一刻,整個世界都這樣安靜了。
作者: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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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6 08:14:34
第二卷.Airland
第43章
他還可以見到她。
——在那些日夜滿目瘡痍的夢境裡。
三年後。
帝都商業街。
初夏時氣候變得越加宜人,天黑得晚,人們玩樂的興致約摸就高了一些,出入「夜鶯」服裝店的女士絡繹不絕,換季時候一到總是衣服花樣上新的高峰期,接連著一連串的歌劇舞會,社交季也就這麼來臨,彷彿帝都也一夜之間這麼翻新一般。
完全就沒有頻臨戰爭的模樣,大抵真的是因浮華安逸的生活怠倦了。
赫蓮將最後一筆訂單劃下後飲了口早已涼掉的茶,纖細的身子斜斜倚在櫃檯前,已經很晚了,到了打烊的時間,店裡尚有幾個小姑娘興致勃勃地挑試衣服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店裡的燈光明燦燦的,在初夏潮濕的夜中有種讓人眩暈的錯覺。
誒誒,年輕真是好啊,自己都老了。
赫蓮瞟了一眼鐘,撫撫額捏住眉心,小姑娘們穿著甜美清爽的衣裙,花朵圖樣綴著水溶蕾絲邊。一邊高聲說笑一邊在鏡子前轉悠。
「話說,我今天在街上看見久違的雅蘭大人了呢,真的好帥呀,那馬車,哎哎,真漂亮,怎麼看已經不是貴族所能擁有的程度了。」
「喂,關於雅蘭大人的問題你今天已經說了三十一遍了。你只是望見了馬車裡的側臉而已吧。」
「可是真的好帥啊,」小姑娘捂臉一望天花板,「漆黑的頭髮加上深邃的綠寶石眼睛,簡直是沉斂優雅的代名詞呀!」
說完又羨慕望向老闆娘,赫蓮明顯一怔。
怎麼?
「赫蓮姐姐的頭髮好漂亮啊,以前有做過嗎?」又捲又軟又長,小姑娘眨著星星眼,「我也好想染成黑的呀!」
「是啊是啊,聽說帝都裡有美發店開始提供黑色染髮劑了呢!」
「真的嗎?」
赫蓮有些失笑,搭在額間的手緩緩擱在櫃檯上,「這個,還是不要了。」
「哎?為什麼?」
黑髮黑瞳的東方人曾經一度被視為不祥的象徵,只不過到了這個年代漸漸遠去而已,隔閡還是有,到了面前這幾個小姑娘這個年代就完全不知道了。
說起來,當年加裡弗雷德夫人的東方人身份在上流社會界也鬧過一陣,姓氏為端木的東方神秘女子,無論她的丈夫如何保護要也無法抹卻她在貴族中受到排斥的現實,雙方的孩子雅蘭在幼時也被不祥的謠言和異樣的眼神纏繞,雖然那種陰鬱的氣質感被如今的風流輕佻代替,眸中屬於東方人的幽深是不可否認的。
「嘛,這個說來話長,」赫蓮擺擺手轉移話題,「剛才你們不是說雅蘭公爵嗎?你見著他怎麼了?」
「呼呼,其實也沒什麼啦,只不過太久沒見到了而已。」小姑娘臉紅了紅,「想當初他和埃利奧特殿下一樣是我的偶像呢,埃利奧特陛下結婚的時候我還難過了好一陣子,心想啊,我現在只剩雅蘭大人了。」
另一姑娘斜睨她一眼,「可雅蘭大人的妻子命中注定是艾莉蒂公主殿下吧,你一輩子都甭想了。」
「嗚嗚,可他現在還是單身的說,」說完垮下肩膀,「不過連雅蘭大人這幾年都很少露面的說,而且吧……」小姑娘仰起臉疑惑地想了想,浮出迷茫的表情,「感覺雅蘭大人……變得陌生了呢。」
「誒,別想了,聽說商業街有個花店裡的店主很帥哦……」
赫蓮無心去聽幾個小姑娘再嘰嘰喳喳,玻璃窗外是黑沉寂靜的夜。
這幾年。
說起來,真的是到了可以使用「這幾年」這個詞彙的時候了。
對於她而言時光也就是那個模樣,早上開店晚上打烊,偶爾被某個冷冰冰的男人無理取鬧折騰得起不了床,總之就是這樣。
她覺得挺好。
可帝都又換了模樣。
三年前血族皇子甦醒內亂算是在暗中爆發,兩人仍是表面上以兄弟相稱實質上手腕政策動用多少,而人界這邊卻意外地平靜下來,只不過邊關那邊有了跡象,蟄伏的獸蠢蠢欲動。
或許就差一個導火索什麼的。
埃利奧特王子在扶持下繼任為國王,年輕國王不若前任有號召力,大臣貴族的勢力日益龐大起來,一年後迫於政治壓力娶了某位貴族的女兒作為王后,好在王后是真心愛他,兩人關係也只是上流社會浮華的和睦。
至於教團那邊倒是混亂,換血清理了一大撥人,各種理由和旗號,教皇的權勢實際上已經搖搖欲墜了,想到這裡那位年輕公爵還當真厲害,想到這裡赫蓮提提眼角,幾百年的教團勢力三年內被他轟得四分五裂,說起了也怪教團那邊天真地倚靠他的權財能力太多。
亦或者是,當年拿那個女孩子威脅他,做得太多。
再年輕也是隻獅子啊,他。
當年也算是帝都風流的英俊貴族,多少少女偶像,現在出面太少匿了聲跡也只被她們在聊天中當作惋惜和懷念的話題,下一句被新銳帝都美少年直接帶過。
小少女的心思真難猜。
「好了,你們幾個小丫頭片子,姐姐我要睡了,」她把她們試穿的衣服一件件收好,「你們是有精力,把我累成老女人了才開心是嗎?」
幾個小姑娘擠在一起發出一連串笑聲。
小姑娘,十六七歲,挺容易喜歡一個人的。
各種程度上的偶像崇拜,見到一異性,高富帥,英氣逼人氣質斐然,若是再有副討人喜歡的油滑腔調,她們是最抵擋不住了。
真的挺容易的。
三年前時那個少女還的確曾經被談論過的。
「不是一直傳言有個白頭髮的未婚妻嗎?」「聽說長得很醜。」「我可聽說十分美貌啊,埃利奧特王子也曾被她吸引過呢。」「總之啦,那個未婚妻走了呢!」「應該是走了吧,都沒見過她了。」「肯定雅蘭大人甩了她吧。」「我倒聽說是她自己離開的呢。」……
……
說到底,變成了談資中一概而過的插曲。
真的挺容易的,喜歡一個人。
喜歡到連什麼都不要的,約摸只有那傻姑娘一個了。
好不容易將她們打發走,她隨便把店收拾了一下,心想著果然還是得雇個工,而且還只能是女工。
當年她的一個男工——模樣還不錯地朝她追求時,那個悶石頭樣的男人直接一聲不吭將那人戶口本改到了克萊什大陸最西邊的索拉瓦大沙漠,乾脆地將其掃地出城。
她偷偷地笑,這是他唯一的一次不守規矩的出格,原因很簡單,那男工向她告白時情難自禁想親她被一把撞見,一把劍直愣愣射過來了,貼著他耳廓擦過去,崩地釘在後面牆上。
他說,你親上去試試。
那氣勢,嘖嘖。
她瞇起眼打了個呵欠。
夏日的夜溫潤而潮濕,一輪明月,彎而亮的靜靜落在高空。
帝都聖天大教堂燈火通明,那連綿數個世紀裡大氣優雅的精緻宗教建築群中,屬教皇住處最為華貴霸氣。
尖頂房屋,窗柩間鏤空雕花,聖女祈禱的飛翔石像築於數個角上,月光籠罩下彷彿天國聖賢者所宮殿。
「是的……對,對……」
臥室內教皇穿戴整齊,對鍍金雕花話筒低聲喃喃。
「一切都需按計劃進行,請毋需擔心。」男人說話極穩,「未來一定若您所願,大人。」
扣扣,敲門聲響起。
「請稍後,」教皇低喃一句,放下了話筒,威嚴提高了聲音,「這麼晚了什麼事?」
「非常抱歉教皇大人,大殿內突然湧進一大批國王軍……」說著就覺得不對,「是國王軍強行包圍了教堂教皇大人。」
教皇一怔,立刻站起,眉間凝出一抹烏雲。
夜間大教堂兩側燈火灼灼燃起,國王軍身著制服整齊地佩劍候於兩側,隊列一路蜿蜒到了祭台,天空之神神像及十字架下祭台上紋布刺繡精美泛出金光,祭台天頂的琉璃窗一直未關上,清冷幽幽的月光落進建築,與火焰形成對比。
教皇身披長袍手持聖經邁進教堂大殿時便望見這個光景——
神像下那唯一的一抹冷光,零零碎碎撒在一身黑衣的男人的肩頭,整間大殿裡最靜最清的光芒勾勒他修長的身影,餘下的皆是昏暗,地獄飄來的,一朵朵明紅火花下的昏暗,昏暗中是一名名士兵木然的臉,劍鞘隱隱約約流溢出冰冷。
遠遠的,立於那最聖潔最尊貴的祭台前,男人手拄著風隼族徽的手杖,背對著他們,仰頭安靜無聲地凝視天空之神的祈禱雕像,上面掛著金石和綵帶,是教堂的人供奉的。
他的身旁,一名皇家騎士團藍白制服的棕髮男子緩緩走出,走到祭台台階下的中間,五官堅毅硬朗,茶色的眸子毫無波瀾地望向教皇。
赫倫。
「許久不見了,教皇大人。」
他道。
教皇沉下氣回敬他的目光,又將目光放向赫倫身後祭台上的黑髮男子,這個年輕人週身收斂的氣息愈加不留痕跡,這幾年裡在政界的手段次次狠厲,謠言輿論當下瘋傳他怎麼會沒聽到。
「教皇大人……」門外一年輕小祭司低聲呼喚,他皺緊了眉頭,擔憂地望向祭台上男人,教皇回頭,慈祥笑笑,轉而面向大殿朗聲道:
「夜是神明那片刻的安憩地,它恩眷萬物恕贖罪惡,尤利金大人在如此寧靜的安詳之夜造訪神的領土,有何貴幹?」教皇眉眼間虔誠嚴肅,毫無矯作地一步步靠近祭台,門外的祭司神官聚在一起,緊緊盯著國王軍們的一舉一動。
「在下有令在身,麻煩教皇大人隨在下走一趟。」赫倫出於教養到底還是行了一禮,不卑不吭道。
「哦?」
「麻煩大人來細細述說一邊與血族那邊聯盟的的計劃。」
教皇身形一僵,又迅速恢復,「尤利金副團長大人在這裡何意?深夜前來打擾眾人安眠,卻說此等離奇之事。」他閉眼在胸前劃下十字,「願主寬恕您。」
「神明若是看見不至於如今,」赫倫一瞬不瞬盯著他,「神受到了蒙騙。」
「放肆!」站在門口的小祭司叫起來,「不許污蔑神聖的教皇大人!」
「失禮,若是有半分不屬事實教皇大人大可一個字一個字地指正出來。」
「大膽,你以為站在你面前的是誰?!是神授權的使者,神之意志的通靈者,他是全大陸教團的最高司法官,我們,以及眾多克萊什子民信任的教皇大人!」說著小祭司挺起胸膛,驕傲地仰起頭,「而你,只會帶庸俗的士兵,那些殘忍染血的兵器來踐踏神聖的領地!」
小祭司漲紅了臉,氣喘吁吁,身旁一隨從瞪目而去欲拔刀,赫倫一個手勢攔下,回首看了一眼身後。
祭台上的黑髮青年仍舊靜靜立著,望見的只是背影。
他站在雕像前,琉璃天頂月光蔥蘢清澈,鍍下一圈光暈,將天空之神神像的容顏映得柔和模糊。
「小少年,在下問你,」赫倫回過頭不紊不急地開口,「教皇之力在何?」
「在倫理和信仰上永無繆誤。」笑祭司立即回答。
「那若教皇大人違背了神賜予的職責,該如何?」
「不可能,教皇大人不是庸俗的普通人,他是神聖的神職者!」小祭司急了,「你不就是替人辦事的兵頭頭嗎?」說著朝他身後的年輕公爵叫道,「傲慢貪婪的凶殘貴族,把你的兵帶離這裡!教團會以最高神權者名義向皇室提起申訴!」
「阿瓦達。」教皇低喝一聲,「休得無禮。」
名有阿瓦達的祭司瞪了一眼,不甘收了聲。
「教皇大人還是跟在下一起走一趟比較好,」青年冷冷說,「教團數百年,越來越沉淪於與權力在下可以理解,只不過狂圖在精神上全面控制人類這種事還是別做比較好,」他看了一眼狠狠瞪他的阿瓦達。「他們信仰的背叛,大人恐怕承擔不起。」
「沉淪於與權勢的,不正是副團長大人身後的公爵嗎?」教皇冷冷抬首,「三年裡髒了多少次手攬了中央廳大權,神都看著呢,尤利金閣下如何能脫得了關係。」抬頭,聖經無風自動,頁呼啦啦翻動。
「區區普通人類妄想消滅整個教團麼?真是可悲啊,讓神來告知你你的弱小罷——」
「教皇大人您心急火燎地巴結了血族右派,中央院已經獲知了情報。」赫倫轉身,一左一右兩名死士暗衛於陰影中流瀉而出,利刃暗器冷冷閃爍,攔於教皇面前。
門外祭司神職守衛湧了進來,符咒金光閃閃發亮。
殺意一觸即發。
月色今夜極盛。
他仰頭,整張英俊的臉龐洗潤於月光裡,身體也陷在裡面,眼微微闔著,靜謐淡然,彷彿隔了層悄悄的霧。
赫倫走到他身後,微微頷首,「雅蘭大人。」
男人慢慢轉身,慢慢望向赫倫,然後,慢慢笑了。
漆黑的髮梢下是雙幽深的綠眸,清輝照不進去,好像是真正的黑色瞳孔,月光裡山澗浸洗一般。
他一眼望下祭台,目光悠遠而淡泊。
教皇已經被自己的法術反彈穿透了胸膛,血流在刻印暗花的大理石地面上。他一步步無聲靠近,腳步踩在空氣中,走到教皇身前,垂眸溫文地注視教皇抽搐的頭顱。
「明日樞機主教決定新的教皇,大人您盡可安息。」
他淡淡說完,轉身大步走出教堂,赫倫緊緊跟隨,身後一排排響起軍人拔刀的聲音,寂靜的夜裡月色清清,他踏出時銀色朦朧。
銀白的嬌弱身影腦海中一晃而過,他身形頓了頓,就被人拉住了。
竟是那小祭司。
「你,你叫他們住手,……」他快哭了,臉色慘白的,說話哆哆嗦嗦的,「你不能這樣,這是教團,你不能這樣踐踏……我們不能沒有教皇大人,嗚嗚,你這個瘋子……」
雅蘭垂頭,細細望著少年的臉,聲音輕柔的。
「阿瓦達,這個世界上沒有神職者,我們都是普通人。」
會犯錯,會懦弱,會逃避,會悔恨的,普通人。
教堂裡教皇垂死掙扎地嘶吼咆哮了過來。
「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你會為這一切付出代價的!」
他自顧自笑了笑,頭也不回地離開華美高貴的帝都大教堂,走進月光下的縹緲黑暗中。
夜色深深,夏季的風微微悶熱。
大抵過不了多久,便會有了蟬鳴吧。
還會有什麼代價呢?
明明那最慘烈,最殘忍的代價,在那個雪鎮的清晨,他已經真實而不可挽回地,受過了。
聲嘶力竭鈍痛到心裡面,一刀一刀靜謐地剜了出來。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5:17
第44章
「辛苦了,雅蘭大人。」
中央院夜裡的辦公廳即便開了燈也是暗的。
恩澤行禮後正準備去泡咖啡,見雅蘭已直接走到大桌前將冷掉的黑咖一飲而盡,便不再多言,神情緊了緊,身後的大門隨即被推開,一名身材惹火曼妙的年輕女郎倚於門口,只穿著一身紫玫的綢光短吊帶裙,雙眸含水的嫵媚。
「加裡弗雷德大人,您可回來了。」
那柔軟的聲音引得恩澤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轉身退去了,女郎對他拋了個水靈靈的媚眼便扭著腰肢靠近了桌。
雅蘭將辦公文件擱在桌上,往軟椅上一靠,輕輕晃悠著,對女郎露出一抹笑容。
第二日清晨,恩澤端著咖啡再叩門,門吱呀一聲虛開了.
辦公廳寬敞裝潢講究,一種冷寂的清色調,窗簾厚厚拉著,朦朧暈黃的亮光,雲絮般滲在上面,男人仍於桌前未再如往常般批改文件,只是夾著根煙,懶散著神情凝視房內某一角一動不動,只有修長手指間的煙蒂熠出微微火光,忽隱忽現,卻是這房內唯一的生動了。
「雅蘭大人,您又在抽煙了。」恩澤快步走上去放下咖啡,壓下心中抽吸般的不安,「請節制一點。」
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以為雅蘭的瞳孔墨成一片黑暗了。
他抬頭沖恩澤笑了笑,眸子仍是幽幽的綠,幽暗到人心底去。
又是一夜未睡罷。
「大人,那位小姐呢?」
他用目光示意,恩澤順著望向一旁的大沙發,女人累極而眠地躺在上面,四肢妖嬈地搭著,身上只有一件男式襯衣,衣底春光無遺。
恩澤嚥了咽喉嚨,雅蘭翻過一頁文件,眼睛沒抬。
「醒了告訴她,不用再來了。」
三年的概念待恩澤來說是比較清晰的,畢竟自己的頭銜換了又換,文法執行官,他根本無法想像的職位。
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啊啊,那個時候。
其實他曾經猜想過雅蘭會不會去血族,結果相反,當時因公事出使血族面見血帝議事的使節任務雅蘭一口回絕給皇室,說實話他當時挺吃驚的。
只要進了宮殿的話,總可以見到她的吧。
只不過早已為人妻。
他甚至開始懷疑雅蘭是否真的在意過她了。
直到半年後那位大人取消了與艾莉蒂公主的訂婚時恩澤才隱約明白什麼,王室裡的人怎麼勸也沒用,公主在王宮裡哭鬧了三個晚上後雅蘭安定地去看望她,摸著她的腦袋輕聲安慰。
她以為他回心轉意,畢竟這個世界上誰不想娶公主呢。
她含著眼淚問:「雅蘭你是說笑的吧?不要再逗我了,我們明天就結婚好不好?」
雅蘭溫柔地注視她,「不好。」
「為什麼啊?明明你就應該娶我的,我是公主啊你為什麼不娶我啊!」她急了哭出來,公主從來沒有這麼失態過,像失了一件心愛玩物的孩童般跺腳,旁人見了深深歎息,嬌生慣養的公主也是動了真心的。
那麼,是何種的真心呢。
「——你是不是喜歡還那個白頭髮的女人?!」最後艾莉蒂問了出來,「她哪裡比我美了?她不是已經走了嗎?」
雅蘭含著笑意,聲音輕下去,「她是走了,艾莉蒂,我不能娶你。」
之後不再言其他。
就此之後他依舊流連於舞會社交,身旁有諸多美艷女子纏繞。
就算見了她又如何。
赫倫當時曾這般回應恩澤,她見了他,不知還需花何其漫長的時間恢復過來。
何況他見了她,引起的後果不堪設想,那是將她的努力付之東流。
她想讓他好好活著,所以他只能好好活著。
癡情而單純的少女,他這種人是最不能碰的。
中午休息時神官跑了過來,一過來就沖雅蘭大吼亂叫,恩澤立於一旁著實無言。
「你速度這麼快幹什麼?!我不是說了緩緩嗎?!你不殺人手癢啊!」
神官約瑟夫抱頭大叫,把一頭紅髮揉成雞窩。
「一個上午二十多個支部主教和大把信徒因為教皇去世的事來找我算賬啊你說我怎麼傷得起?你就是想被異端審判院召去是吧?我告訴你到時候連國王陛下都救不了你!」
說著說著徹底暴走。
「是教皇啊,天空之神在上中央院大臣都手忙腳亂了你還在這裡淡定地喝咖啡?!雅蘭——你是想作死你自己嗎?」
年輕公爵坐於桌前,懶懶微笑,表情是松的,只有聲音漂浮在寬敞豪華的動盪辦公室上方。
「如果真能這樣,就太好了。」
光陰這種東西,對有終結的事物才會有意義。
例如,人類。例如,朝代。
然而對於無限漫長生命的種族來說,多與少已經沒有意義了。他們的生活中沒有時光,沒有白日黑夜,只是重複地做著相同的事,再新鮮再動人也因為無數次的重複而被磨礪得單調枯燥。
所以,絕大多數的血族,在自己壽命真正終結前,就已經親手將自己了結。
死亡是他們唯一的一件,只用嘗試一次的事情。
菲特再次睡醒過來時是夜。
血族晝夜不明,但還是分辨得出來,夜晚時天空寧靜暗沉,一大一小兩輪永遠的圓月掛在上面,月色下是血族出行活動的時間,社交享樂,劇院舞會,聚在一起狂歡時,互相吸食血液而達到極樂,一盞一盞冷的藍光閃爍著點亮整片血族繁華奢樂的暗黑都市。
若是白日裡則未曾有陽光,天空積滿了灰沉沉的烏雲,滿滿地鋪絮在頭頂,一眼望去若隔了層灰濛濛的霜。
她坐在床上揉揉眼,寢宮裡無人,她下床走到窗前呆呆望了一陣,女傭便叩門而入了。
蒼白的臉和紅艷的唇,女傭恭敬行禮,聲音機器般冰冷。
「夫人,大人喚您共進早餐。」
夏季雖到,血族的城裡寒涼依舊,她身穿黑色蕾絲的束胸蓬蓬長裙,外面搭了個流蘇刺繡披肩便下樓了。
「夫人,請上妝。」女傭面無表情道,這是貴族禮節。
她沒理,扶著樓梯往下走去。
克羅帝亞長老一身得體的貴族大衣,見少女從樓上走下,挽出同樣得體的微笑,長長的頭髮束於背後,而使整個人看起來溫文紳士,「早安,菲特。」
「早安,長老大人。」
出於皇室對宗教領袖的尊敬,菲特提裙行一禮。
進餐時年輕血族抬頭,少女坐於雕花長桌另一邊,手沒動,血色的眸子只是盯著碗中人血調合出的蒜蓉鮮蔬湯。
又在發呆了。
克羅帝亞笑笑,「不合胃口?」
她緩過神來,愣愣,搖搖頭。
「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謝謝長老關心。」
克羅帝亞笑,「菲特,每日我都需說一句,我們之間,不必如此客氣。」
「那請長老告訴傭人請不要叫我夫人了,我與長老大人尚未正式結婚,這般稱呼越了禮節。」
「我記得我們三年前已經訂婚了。」他笑,舉杯將酒杯中血酒飲盡,「菲特很迫不及待了嗎?」
「……」她沒說話。
「別擔心,千日祭已經快了,菲特很快會成為我的妻子。」
「……我知道。」
他已經等了很久了。
「我給了你三年,你做好準備了嗎?」
「……不用擔心,」她盯著碗裡的湯低聲說,「我聽你們的。」
「那真是太好了,血帝陛下一定會高興的。」
……高興?
他現在大概最不待見的就是自己那給純血種抹黑帶來無盡恥辱的女兒了吧。
克羅帝亞緩了緩道:「今晚有個舞會,菲特想去嗎?」
「……不用。」
「社交季到了,出去逛逛總是好的。」他說話很溫柔,恰到好處的,不覺得失禮,也不覺得輕浮。
「不必,長老大人自便就好,」仰慕他的血族女性不在少數,「我去了,閒言碎語多了徒添麻煩。」說完她抬頭,「我會乖乖呆在這裡的。」
克羅帝亞有些失笑,面前的未婚妻完全沒有她這個年齡的作風生氣,身為貴族,女性一般都會外出作樂瘋狂整個晚上,充分發揮屬於女性的青春和魅力,週一到週日時間安排得滿滿的,跟不同的追求者約會共進晚餐,亦或是相互血交達到感官極樂。
這是血族縱情的一種快活方式,與倫理無關。
她倒是看起來對這些沒有任何興趣,三年裡大部分時間都在屋子裡,呆呆望著天空,偶爾到花園坐坐,就真的沒有其他愛好了。某種意義上而言是個十分聽話的未婚妻,說什麼聽什麼,除開睡覺分房的是一直堅持之外真的無可挑剔。
至於分房,千日祭一到行了婚禮,有了夫妻之實也是迎刃而解的事。
她當真是履行了當年的諾言。
克羅帝亞抬頭凝視未婚妻,當今血族公主,傾城容貌的一張臉。
怎麼也無法與三年前那決然狠厲的模樣聯繫起來。
午夜時忙完事情回來去找她,交談了幾句他俯下頭,她表情如常地在他頰側印上一吻,雖然沒有身體的結合,但肢體上最起碼的親密他要求過,她也做了,畢竟是未婚妻的義務。
兩個人坐在花園圓桌兩邊,月色寥寥落下來,浮在杯中紅茶面上蕩漾。周圍一圈女傭服侍,她突然說了不找邊際的話,眼神飄忽,「長老大人吃過東方菜麼?」
「未曾,不過菲特喜歡的話我可以叫人尋個東方廚子來。」
她搖搖頭,起身去了王宮裡的廚堂,召廚子準備了食材然後上手下鍋。
他微微吃驚。
花了些時辰她端了盤醬紅色焦嫩飄香的排骨肉過來,擱在桌上,「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他反笑,這位未婚妻果真有趣,下午茶時間做油熏熏的排骨。
「是。」她低頭怔怔看著排骨,不知想到了什麼,然後坐在一邊拈了筷子自己埋頭吃起來。
現在不覺得有趣,反倒是可愛了,他便嘗了嘗。
味道意外地好,明顯下了苦功的。
看來她還是有點愛好的,比如做糖醋排骨。
他吃了幾口便放下了餐具,少女抬頭注視他,眼神清澈,「不好吃?」
「不,出乎意料的好,只不過,」克羅帝亞溫文得體地笑,「菲特是公主殿下,沒有必要做這種東西,公主做公主的事就好。」
她看著他,心裡什麼東西都沒有,「好。」
她做了很多次,學了很多次,失敗了很多次,最後還是會做了。
只不過再也沒有機會給那個人吃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5:35
第45章
「為什麼會做這個?」克羅帝亞仍舊還是好奇的,血族奢靡單調的生活中,她也許是亮色。
「不記得了。」
當初為什麼會想到這個呢,她都不記得了,應該是為了傻傻地討他歡心吧。
克羅帝亞注視她,溫柔笑開,最終還是點破了,「身為一介公主,不必卑微如此去取悅一個人。」
她低頭撥弄著排骨,熱氣蒸蒸散開。
「長老大人錯了,沒有那個必要,」她抬頭竟然對他露出了一個月光般清淺的笑,「我做什麼他都不會喜歡我,他不喜歡我,我做什麼他都看不到。」
對於時間概念來到血族後已經淡薄下去了。
三年裡他應該已經娶了人界公主過得好好的吧。
其實她也過得挺好,只不過時差沒倒過來,夜夜會冷,冷到無法睡覺。
克羅帝亞微微吃了一驚,三年來他是第一次聽她說那個男人的事。
三年前她回來的情形他記憶猶新。
她隔了大半年重返血族,被自己的女騎士帶了回來,面見血帝時自己正立在大殿一邊。
幾乎是第一眼,就應經明白發生了什麼,少女身上的氣息不再純粹,血帝面龐整個地沉下來,而他身旁的血族大祭司幾乎變了臉色,立即召了人把她送到宮裡的醫師那裡驗身,身旁十三氏族長老低低抽了一口氣。
結果顯而易見。
血帝面無表情,而祭司雷霆大怒,下了台階當場給她一個巴掌。
純血種公主在人界被一個男人奪了貞操,是何等屈辱的一件事。
大祭司在血族中地位相當高,他這麼一出手,沒人會阻止。
她一頭撞在門檻上,緩了一下,然後慢慢爬起來,舔乾淨自己嘴角的血跡,目光很乾淨地直視血帝和祭司。
皇子在一旁雙手環胸靜靜地看,眼神戲謔。
祭司被她這模樣氣的渾身發抖,下了一條條皇室女眷不守本分而頒發的處罰詔令,她一聲沒吭,直到最後,血帝一聲令下毋庸置疑,「提著人類的人頭來洗清血族的恥辱污濁」,她猛地抬起頭。
血帝沒有發話。
「不要……」她臉整個地慘白了。
血帝站起來,一甩袖離開大殿,她就那樣直接跪下抓住血帝的衣角,渾身顫抖地尖叫,「不要!求求你父王!不要!」
那個時候,殿裡有多少鄙夷不屑的眼神。
祭司因她的行為而越加憤怒,召侍衛下令帶那個男人人來血帝要親自裁決,她的容顏已經是花朵瞬間凋零的死灰了。
四個侍衛聽令出門,剛踏出大門一步,腳下大理石地面轟隆隆迅速鑽出二十多把石頭尖錐,貫穿了紅檀木鍍金大門,木屑四散擋住他們的路。
少女銀髮無風自動。
克羅帝亞再看去時,侍衛身體裡的血液已經凝結成刀劍一把一把撲哧撲哧由裡到外捅出來,鮮紅的武器刀尖滴下鮮紅的血。
「你——!」
總侍衛官怒目而瞪,欲拔刀相向的那一刻她瞬間回首望去,風似刀刃嗖嗖刮來卸了他的刀橫生道道血痕。
刀身彭啷落地。
殿內人們神色震驚死寂。
少女隻身站在大殿上,雙瞳溢出鮮血琉璃的光芒,若飲血的野獸。
「你們要是傷他,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她一字一頓地說,表情堅決冷靜。
說完,面向表情冷峻微微變幻的血帝輕輕跪下,垂首。
「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願意接受一切懲罰,可是,」她默默說,「請不要傷害他,父王……請您不要傷害他,求求您,我、我以後什麼都聽您的。」
血帝盯著她。
最後是克羅地亞自己和皇子上來圓的場。
期限已滿時進行的是訂婚禮,真正的結合需等到千日祭之後。
結婚本就為了回歸最純最原始的父帝血源祭祀創造出純正強大的後代,現在公主珍貴的貞操已被污濁的人類拿走,必定是受到了污染,繁衍純血的能力大大下降,克羅地亞提議進行千日祭洗濯公主身上的濁氣,血族壽命漫長,一千個日夜根本不算什麼,他可以等。
連新郎都這麼說了血帝也不好再做什麼定奪,把她拉下去逼著喝了沖胎避孕的湯藥,抽三百鞭拉到血族地牢裡進行面壁思過。
幸好只是三百鞭,有公主的身份護在那裡,只不過只護了數量沒護住質量,鞭子上不知誰與她有梁子塗上了聖水,傷口抽下去難以癒合。
出來之後名聲不再,流言蜚語瘋傳,說起浪蕩楊花的女子時常常拿她做例子。
克羅地亞回過神來時紅茶差不多涼了,也沒讓女傭再添一杯,對面少女盤子裡的糖醋排骨沒吃完,竟然很可愛地讓女傭打包她晚餐再吃。
約莫只是片刻的出神罷了。
喫茶吃得差不多時,克羅地亞長老的下人無聲趕到,低聲在他身旁耳語幾句。
「是嗎……教皇已經被……」說著克羅地亞笑起來,「看來計劃得加緊進行了。」
將懷表掏出看了後起身,「舞會時間到了,我得走了。」
少女點點頭。
克羅地亞走後她又在花園裡坐了會,才回了寢宮。
洗漱後坐在床上,房間裡有很多,關於歷史,關於血族,看累了擱下,無意中撞見了鏡子中的自己,巴掌大的一張臉,大大的眼睛,又瘦了一圈。
明明每天窩著不動的。
依稀還記得在人界哪個貴族小姐跟她說過不能太減肥,胸會變小的,男人會不喜歡的。她當時還很緊張地看看自己的胸前,貴族小姐便一臉嫉妒地不吭聲了。
想著想著她便笑了,那個時候的自己,真是可笑啊,其實無論怎樣都無所謂的。
「……」
……
……
他和公主,說不定都有孩子了吧。
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不管怎樣都會像他吧。
睡覺的時候徹骨的冷,明明都夏天了,叫女傭過來添了一條毯子厚厚地蓋在上面,還是冷,三年裡一直這麼冷過來的。
最初的時候,沒了那個人的體溫整夜地睡不著,後來也慢慢習慣了。
那個時候,還在不停地擔心他醒來以後會不會覺得噁心,她一想到他如果憶起與她親密的這件事就特別害怕,害怕他嫌棄她身子,她對人類而言只是怪物,跟一個怪物身體結合不管怎樣都是一件令人厭惡的事情。
天天祈禱著,趕緊讓他忘了吧。
真的就這樣慢慢習慣了。
她閉上眼,涼手涼腳地縮進被子抱緊自己。
帝都的盛夏季節多雨。
教皇之事一個月後事態意外地平息下來,上流社交界眾說紛紜,教團威信搖搖欲墜時血族那邊混亂情況多多少少傳了過來。
「大概真的是要開戰了。」
「你說那些野獸難道只知道掠奪嗎?吸食人類血液,何其喪盡天良的行為。」
「天空之神在上,我們皇家騎士團和國王軍不會善罷甘休,再強大的力量,終究只是野獸。」
偶爾閒言碎語,邊關那邊情況根本無從真實瞭解。
中央院一時間忙得不可開交,恩澤幾乎天天煮好八杯黑咖啡送進雅蘭的辦公室,文件厚厚擠滿整張大桌,一個多月幾乎就沒有回過自己的宅邸。
恩澤倒是因為拿東西去過,依舊一塵不染龐大華美的庭院,夏季裡大道綠樹成蔭,植物生長的極好,女傭每天都會打掃。
只是真的是空的。
他突然想起很早以前他來宅邸,事情不算緊急雅蘭就在大廳裡談事,突然樓上傳出了聲響,樓上走廊的鏤空欄杆上冒出一個銀色的小腦袋,頭髮軟軟的亮,揉著迷糊的睡眼望下來。
「啊,是恩澤啊。」少女的聲音軟軟的很舒服,迷迷糊糊沖樓下的他露出一個笑容,琉璃天頂的陽光打下來,竟然是耀眼的,「早上好啊,恩澤。」
恩澤怔神片刻後應了,無異瞥見雅蘭,他也在抬眸注視她,眼角無可察覺的笑意。
「恩澤,要不要一起吃飯呢?」
「菲特,回房把衣服穿好。」雅蘭開了口,大概是提示她這模樣不能輕易見外人。
這個場景他還真的就記住了,毫無緣由的。
恩澤幾年來的記憶中雅蘭是回了一次家的。
因為宮廷宴會的醉酒,當時他喝得異常多,這位大人有多長時間沒醉過了恩澤都忘了。
啊啊,三年了吧。
距離上一次。
三年前那次那個男人只是一杯一杯閒適淡雅地飲著,一整個晚上,喝到胃出血,被送到醫院,搶救昏迷中他唇邊只溢出了幾個模糊音節再不言其他,除了恩澤,誰也沒聽懂。
明明就只是一個名字而已,最後還是喚了出來,僅那一次。
架回家後雅蘭自己進了主臥的大床倒上去睡了,宴會上一起的女伴跟隨著他,在那間主臥裡伺候著,他醉得很深,臉頰有些暈紅,呼出的氣熱熱的,女子咯咯地笑,將紅艷的唇湊了上去。
男人伸手突然按住她的下巴,一頓,迷離深海的眸子注視她。
曾經有誰的唇,不曾塗抹就已這般紅艷。
軟軟嫩嫩的,第一次吻上去時還在微微地顫如同嬌艷的薔薇抽出了花瓣。唇上面是漂亮精緻的鼻子和靈動瀲灩的眼眸,琉璃一般的黎明色,長長的睫毛總是含著一汪水呆呆注視他。
喜歡笑,也喜歡哭。
手上的動作改為了輕柔小心的撫摸,如同在觸碰一朵及珍貴的百年嬌花。女子雖然吃驚,但顯然受用極了,輕輕哼唧著。
臥室漆黑,氣息沉沉地伏在木製地板上,逼仄的,窗簾隔開天空月華。
末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惡毒……?」
他低聲喃喃,暗啞開了口。
「我護你難至如此,萬丈深淵,你那麼脆弱,不能陪我跳……可你怎麼這麼狠……」他指腹一點一點蹭著女人的肌膚,想用力又不敢用力一般,「你完好的回去才可以有未來……你懂不懂……」
他閉上眼,長長睫毛壓抑地顫著。
「你什麼都給我了……你該怎麼辦……」
整個宅子沒有開燈,一片夜裡的寂靜,恩澤就這樣站在臥室門口,發不出一點聲音。
作者: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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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6 08:15:51
第46章
第二天雅蘭神色如常,處理公務忙到深夜,只不過恩澤再也沒見過那個女伴。
後來過了些日子,恩澤有些看不下去了,三年時間,對於人類而言,是得一天一天過完的。
可他覺得雅蘭在硬撐,說白了跟自己死磕,這個想法告訴赫倫後赫倫神色如常,升職為皇家騎士團團長後事情也是一大堆,後勁入隊的少年們血氣方剛,太陽下笑得十分燦爛,如同當年的他們一般。
「隨他去。」
「哈?!」
「他就是這種性格,我們能怎麼辦。」
恩澤氣得不打一處來。「他都二十七了連娶妻的苗頭都沒有,加裡弗雷德家族要是絕後了我們這些當部下的全都是千古罪人!」
他已經是家裡弗雷德家族最後一名嫡系子嗣。
「就他現在取得的權勢和成就來看,還是太年輕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
「他不是不願娶,是娶不了。」赫倫望著皇家騎士團本部大操場上操練的士兵,太陽有點毒,他瞇起眼,「他就想這麼耗下去。」
無論怎樣,生在顯赫王權貴族,手中權勢頗大的男子總是搶手的,何況是英俊優雅器宇不凡,整個帝都都聞名的貴族,說媒的投懷送抱的不在少數,雅蘭總是微笑,一件一件拒了。
現在想起來,這三年來他就這樣全拒了。
忙得太晚,夏日裡有些燥熱,赫倫去服裝店時赫蓮就穿著條單薄的棉布裙,家型的。凸凹的曲線全出來了,赫蓮存了涼茶等他回來,一見他就勾魂奪魄地笑。
「呀,來了啊。」
「嗯。」
赫倫坐在一旁喫茶,卸了兵器和鎧甲,赫蓮就窩在對面拿小扇子撲騰,他抬頭看了看。
「今天沒開店?」
「唔,太熱了,提早關門,受不住。」她把涼茶遞給他。
「嗯。」
「好喝不?」
「嗯。」
赫蓮拿扇子與他扇了一會兒道:「今天聽說有富商的姑娘想嫁給你,模樣還挺美。」
「嗯。」
「而且很年輕。」不像她,一把年紀了。
「嗯。」
赫蓮瞪了他一眼,這石頭男人,真是。
赫倫頓了半晌,在她目光下有些受不住了,才說:「我沒答應。」
「我知道你沒答應,來店裡看衣服的小姐們都說了。」赫蓮又開始晃扇子,「我就是想聽你說。」
赫倫看她的臉,黑髮柔柔盤起來,掉了幾縷在耳邊極顯嫵媚,黑白分明的美眸子忽閃的,忽然就像個姑娘家的。
這麼多年了,也沒見她容顏有半分時光的痕跡。
「赫倫,你說我是不是很幸福?」赫蓮笑悠悠,「你這麼高這麼帥的男人,多少千金貴婦覬覦著呢,你怎麼就看上我這個賣衣服的老女人了呢?」
赫倫喝口茶,「你不是老女人。」
「我怎麼不老了?」她湊到他身前臉靠上去,玉似的指尖指著眼角,「來看看看看,魚尾紋。」
赫倫就看了一眼,還魚尾紋呢,半根毛線都沒有,她近在眼前的香氣卻裊裊飄過來,喉結滾了一下便忠於身體反應地將她抱住了,擱到腿上用力地吻。
「唔……熱……」女人在他懷裡身子水蛇一般扭,小手推他胸膛,「大夏天的,好熱……」
他手直接從她裙擺下伸上去了,一路曖昧遊走,到達了雪白的雙峰,就這麼握住時他停了停。
這女人,沒穿胸衣?
「這是睡衣啦……」赫蓮還在推他,「我好熱,洗完再做……我要換衣服……」簡直就是撒嬌的口吻了。
她聽到自己聲音時心下震了一下,原來自己也有這樣的一天,可以對一個人,隨心所欲放下自己,去撒嬌去求索寵愛。
這是多少個百年前的奢望?
一想到這裡,她偎在他懷裡更深。
赫倫沒理她,手上技巧不停,女人就軟在他懷裡了,細細地顫,他抱她往房間裡出邁去,她環著他的脖子因為他的動作而輾轉呻吟。
夜深,忽然之間,窗外一抹濃郁黑影掠過,毫無聲息,鬼魅一般。
赫蓮的睫毛顫了一下,睜開了,朦朧地望了一眼窗外,復而閉上,抱緊男人的脖子。
中央院裡的燈大多都已經熄了,最亮的倒只是路燈,玉蘭花瓣的形狀,一盞一盞連綿在行政地區大道兩側,夜裡蟬鳴層層隨風而來。
雅蘭批完當日最後一個文件,將杯中剩餘的咖啡一飲而盡,涼涼的苦澀滑入喉嚨,辦公廳裡昏暗,蘭花檯燈的光芒彷彿倦了黃色調的古壁。他擱下杯子,慢條斯理將文件一本一本理好了,才十指交叉坐好了,挽了溫文的笑抬眼望向空無一物的門口。
「克林爾頓皇子殿下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殊不知間,一抹黑煙騰地而起,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緩緩走出,閒適地站定在門口,目光和氣息都是清瘦的,灰色頭髮長長遮了半邊臉,僅可見的一隻血色的眸子夜色裡散出微微的光。
「嘛,不必這麼氣嘛,老相熟了。」皇子聳聳肩,「對於人類而言夜晚可是好好養身體的時間,你這樣天天糟蹋自己身體萬一哪一天不濟了帝都的女人都要哭的哦。」
她也會哭的,這一句他沒加。
「這似乎不是皇子殿下應管的事情。」雅蘭微笑。
哦呀,還真沉得住氣,人類男子不是最討厭別人說自己不濟的嗎?
「在下記得應該沒有什麼虧欠於殿下的了,大駕光臨請問所為何事?」
「那的確,按照合同上的事情公爵大人的確都很好地做到了,說實話我還有些吃驚呢,若是生在帝王嫡系之家你該會有何等作為呢……?」皇子攤攤手,「不要老是擺張笑臉嘛,笑裡藏刀看多了會膩的,我這次大老遠過來,可是好心告訴你一些事。」
雅蘭抬眸注視他,幽綠的眸子裡無波無瀾。
皇子很自然地拉了條椅子坐過來,「以前的時候啊,我總說,其實血族雖然生性比較浮華殘忍,但動起情來,可是比人類專情一萬倍的,愛上一個人便會一直愛著。」
雅蘭沒說話,十指慢慢合攏。
皇子的眼神彷彿是看到了過去,卻又分明沒有沉陷進去,只是說著,嘴角帶著笑意,「這個時候啊,那丫頭就會反駁,其實人類也有非常癡情的例子,只不過我沒有看過。」
三百年前,那個總是一蹦一跳,天真愛笑的鄉村少女。
「這個世界怎樣,血族怎樣我已經無所謂了,我只想看一看。」皇子雙手環胸,懶懶靠在椅子上,「按照以前的合同,你答應我的條件,我派血族打通長老和皇室的眼線,護住她在血族的安危。」
血族紛爭何其殘忍,小公主無後台無支柱被利用只是時間的問題。
「嘛,不過你血族那邊也安排了人的,我可是很認真地履行了我的諾言你也知道,那麼,血族那邊的事情,你知道的也比較清楚我就不多說了。」
他淡淡悠悠說完,盯住雅蘭。
「可你知道所謂的,真正的『千日祭』是什麼嗎?」
——那些,血族皇族秘史裡,不堪回首的往事。
血族白日本已佈滿灰沉沉烏雲,黑夜來臨時的概念和界限總是模糊,莉露率著隨從騎馬從庭院大道繞道王宮後院,一路上傭人侍衛們都在忙碌,艷麗繽紛的花朵兩旁開放,抵達公主寢宮時夜就來了,兩輪明月忽隱忽現,宮裡一朵一朵點起了冷光藍火華燈。
婚禮。
莉露微微垂下眼,抿起唇。
「騎士大人,公主出宮時間未到,請在外等候。」
身著制服的守衛行禮恭敬道。
女騎士身上披著刺繡精美的皇家騎士服,環扣上的的寶石在夜色裡異常明亮,她下馬,身後一排隨從侍衛便齊齊低頭表示地位身份的敬畏。莉露直接走到大氣寢宮門前候住了,睜著紫色的眸望向寢宮大門。
寢宮臥室裡的少女正細細描著眉。
圍在少女旁邊的女傭們手旁腳亂地幫忙打扮,女掌事的管家橫了她們一眼,手上活沒停,一抽一拉束胸的帶子便輕巧地繫住了。
鏡子裡的少女呻吟一聲,胸脯因束衣而越發豐滿蕩漾,腰肢已細若柳枝。
女管家看一眼外面夜色,「殿下,行婚時候快到了,禮節和條令一一記下了嗎?」
「記下了。」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安靜回答。
過了些許時間有人造訪,來竟是血帝皇妃,她母親逝去之後血帝后娶的妻子,生得美艷異常。一身金線鏤空紋的長擺撐裙,身上首飾華美的難以直視,容貌上的妝更是精緻的,遙遙一笑便是絕色。
「克裡斯汀娜,今兒便是千日祭了,」宮裡規矩,稱呼她真名的極少,一般將其母姓作為代稱,帝妃笑道:「來看看,你這兒還缺什麼物什。」
「謝母妃,不曾缺少任何。」她提裙行禮,這個女人她多久沒見過了都忘了。
「畢竟你母親逝的早,該教的教養都不曾將你一一教會,嫁的是顯赫的克羅帝亞長老大人那是你的福分,該囑咐的得囑咐幾句你不要嫌麻煩,免得到時候丟了皇家的臉面……」說著便掩嘴笑了笑,「我們皇家真的是再丟不起什麼了,外面那些瘋言瘋語傳成什麼樣兒了。克羅帝亞長老是何其優秀的的人,克裡斯汀娜你應該知足了。」
女管家和身旁侍女一行聽得臉色全黑了。
菲特垂下眸,復行一禮,「我會記住的,謝母妃指點。」
帝妃瞇著鳳眸,顯然對她的反應極其滿意,「嫁人後別跟不乾不淨的人來往,克羅帝亞長老的名聲極好……」轉身叫侍女上來呈上一禮,「哎呀我差點都忘了,這是做禮物送與你的,好是對婚事的一點慶意。」
菲特繼續用平淡的聲音說,「謝母妃。」
帝妃又說了幾句,看看天色不早,便離開了。
她穿戴了差不多整齊時,身邊只有一名女侍,外面禮花炸響時她便可出宮上車去血族皇室的祀堂,整個寢宮華美而堂皇,鏡子裡的少女一身潔白婚紗,鑽石璀璨點綴,紅唇雪膚的美貌。她突然來了興致,湊近鏡子細細觀察著自己。
……
……這個,應該算是好看麼。
如果這張臉毀了,公主身份沒了,她是不是一點價值都沒有了。
可是即便有這張臉,有這個身份,那個人還是不喜歡自己。
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鏡子中女孩的臉黯淡下來,直到透過鏡子注意到了空蕩蕩的寢宮內另有一人。
她心下一驚,驀然回頭。
男性血族靠在牆壁上衝她笑,打了一個招呼。
「嘛,小菲。」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6:09
第47章
「嘛,小菲。」
「小……叔叔。」她改了口,聲音很低,四下看了看,皇室女子結婚前是不能見男性家眷的,唯一的一名侍女竟然趴在桌上睡著了,是被他下了術麼。
「還是叫我小魔好了,這裡沒有別人,放心。」
「……」
三年裡不是沒有見過他,血族暗潮湧動,能單獨說上話又沒人竊聽的機會少之又少。
「有、有什麼事嗎?」她避開目光,手指下意識抓住了裙子。
連這個小動作都和她母親如出一轍,克林爾頓無聲笑起來。
「小菲,你要結婚了。」
「嗯。」
「開心嗎?女孩子都是期望這一天的呢。」
「……」
她應該開心吧,做了那些丟進血族臉面的事情克羅帝亞還會要她。
她曾經期望過的,幻想過的,結婚的模樣,那樣的場景,可是身邊的人是誰,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小菲,」克林爾頓似笑非笑的,聲音清清落落,「我帶你走怎麼樣?」
「……什麼?」
「我帶你走,離開血族,你也不用結婚。」
面前少女的表情整個震驚了。
「……去哪?」
「人界。」
她身體一顫,宮外人聲喧嘩,宮內空蕩寂靜。
半晌,她頭埋得低低的,「謝謝你,小魔。」說著笑起來,「不必了,是我自願嫁給他的。」
禮花在落地窗外刺啦一聲騰空而起,綻開絢麗的彩花,照亮了她的側臉。
自己也好,別人也好,不要再做傷害別人的事情了,不要連累別人,也不要給家族丟臉了,身為公主吃穿這麼多年,公主的本分都沒有盡到,多麼不恥的事情。
祠堂。
高高青白色尖頂的古老建築,龐大精緻而詭異。
道路兩旁齊森森筆直站立著血族士兵,兵器泛出冷光,她穿著高跟鞋踩在紅絨延綿的地毯上,祠堂冷光幽幽清清,黑色蝙蝠在頭頂抖動翅膀。身旁身後是各族族人,威嚴莊儀的陣仗,他們一起來等待千日祭裡最強大最原始的血族血統的回歸誕生。
進入古老祀堂過後身後兩扇三人多高的巨大半橢圓門扇緩緩從兩邊合上了,偌大大殿內立定著血族長老和十幾名身穿密使長袍的守衛,燈火昏暗,極度華美精緻的牆壁浮雕在光芒中模糊而隱約,克羅帝亞身著禮服站在祭台前,而他身後便是血族長老大祭司。
……哎?
她怔了怔。
血族結婚……是這個樣子的嗎?似乎和她印象中不太相符。
克羅帝亞衣裝筆挺,回頭衝她露出禮貌有致的笑容,伸出手。她看著那只修長的手,走過去搭上。
禮樂輕悠悠奏響,周邊皇室親戚和長老目光如炬。
他們執手立於祀堂大殿上,祭司在他們身前念誦頌詞,父帝該隱的雕像巨大,黑暗中栩栩如生一般,身後的倒立大十字架上雕刻著密密麻麻的咒文。她靜靜俯下頭,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
無論如何,這就應該算是嫁給他了吧。
莉露站在人群中,沉默地注視她。
念完後舉行了諸多儀式和教令宣佈,最後祭司合上行禮離開,克羅帝亞側頭對她微笑。
「夫人。」
她突然失了所有力氣,沒有應,只不過低聲問,「不用交換戒指嗎?」
「請跟我來。」
由祠堂內祭司出面帶領,他握著她的手繞過雕像和祭台,眾人和祭司跟隨其後。
魔法陣在黑暗中撩起鮮血淋漓的光芒,陣法轉動,一條長而寬的甬道出現在面前。
菲特心中沒有來由的一緊,身後那些親戚貴族看她的眼神很奇怪,直愣愣的,火一樣,灼烈又冰冷,好像透過她看見了其他的東西——
某種,他們貪婪渴望的東西。
甬道之後是通下地底深處的平台,上去後平台自然勻速下落,視野全是黑暗。
「這是哪裡?」
「夫人待會就知道了。」
她看看克羅帝亞和血帝大臣,神色如常,「你們都知道這個地方?」
克羅帝亞這才轉頭好好的看她,透過婚紗是少女純粹姣美的臉,眼睛大大的,不禁笑了笑,伸手撫上她的容顏,因漫長歲月而沉澱下來的細長眸子裡有了新亮柔和的光。
「其實,我很喜歡你。」
他輕輕摸著她的臉,注視她呆呆的模樣,不可察覺的歎息,「其實你這種可愛的女孩子,真的不應該是純血種。」
菲特挪開臉,側過了目光,「你喜歡我什麼?」問了一句,自己都覺得可笑,「徒有外表無力自保,嬌身慣養一無是處,自艾自憐混沌過日,花瓶角色你有什麼可以喜歡的?」
克羅帝亞笑了出來,「你是這樣想自己的?」
「……」
「菲特身上,有種很柔軟的光,這種光就算是在人界我已經有幾百年沒有見過了。」降下平台速度減緩,看來是到了,「所以,你很珍貴。」
地底最深處是間大殿。
極其巨大的殿堂,就像一座剜空了的城堡。彷彿有月光照耀,整間殿堂鋪滿銀光,清澈流瀉,將一切佈局裝潢映照的夢幻般莊嚴美麗。
守候在殿堂裡的血族全部身穿奇異花紋的長袍,戴著雙耳帽和銀色面具,眼睛部分的鏤空是妖冶邪肆的形狀,黑洞洞的令人沒有來由地生畏,他們齊齊對血帝和她跪拜行禮,虔誠敬畏,然後無聲伏起幽魂一般聚攏到祭台。
「這裡是……」
莉露不掩訝色,四下一望,「……難道是『起源』?」
「女騎士閣下好見識。」克羅帝亞微笑,「這便是數千年前父帝被弒之地,同時也是我們血族的發源地,漫長歲月以來,我們一直守護這裡。」
兩名戴面具的祭司幽幽飄到菲特面前,向潔白的新娘伸出手。
「吾輩一直等待那位大人的甦醒——」蒼老的聲音從祭台飄來,瘦小老人佝僂拄著蝙蝠頭枴杖背緩緩走下,走到他們視野中,眼睛卻是炯炯發亮,好似燃燒一般。
「數千年過去了,花費百年的心血研究,吾輩終於等來了這一刻,創造承載血液與力量的完美容器。」他的目光刀刻似地打在菲特臉上,犀利引得少女一顫,老人聲音一併低沉狠厲下去,「但她卻不知此任重大,愚蠢無知被骯髒人類玷污,將吾等血族子民的終生期冀毀於一旦!」
大殿裡寒涼,鴉雀無聲。
所有血族低垂著頭,謙卑地聽取老人嚴厲的訴斥。
「少女。」老人將手杖直指於她,「你可知罪?」
她抬眸望著老人,沒有說話。
兩名面具祭司托起她的手,朝祭台走去。
「還好吾輩留下一手,千日祭,那至關重要的一刻吾等待千年,何況短短千日?」老人低笑一聲,來回踱步,步伐緩慢沉重,「如今便是這那一刻,吾輩終於等到,父帝重生,今後便是血族主宰的天下——」
血族貴族抬起頭,目光裡含著深深的期待和感動,又恭敬地朝老人深深拜去。
真的是期待和感動,他們在期待什麼感動什麼?菲特愣住了,目光裡一個個平日裡威嚴肅穆的血族長輩齊齊拜於老人身前,她被拖到三層之高的祭台上,魔法陣光暈攢動,偌大祭台上鮮花和倒十字架圍繞著一具碩大的棺材,上等萬年紅楠木,漆金鑲鑽,就算在皇室裡也難得尋見。
台下祭司聚在一起,手持結印緩緩唸咒,少女頃刻之間被銀白結界包圍。
「……公主?!」
莉露頓覺得不對一個猛衝上前,被祭司侍衛一把攬下。
「公主?」
她臉色微微變了,心中的不安呼嘯,怒視人群最前方的克羅帝亞的背影,在侍衛的阻攔下傾身向前,「這是怎麼一回事?!這不是結婚,汝等在做什麼?!」
「這自然是在結婚,回歸血統喚醒始祖的婚禮。」克羅帝亞回頭沖莉露悠悠笑起來,「最完美的婚禮,公主也是最完美的容器,始祖會是她的子嗣,以她的血肉為糧食饜足重生。」
「什——?!」
她臉色瞬間蒼白,抬頭望向遠處被結界包圍的新娘,手下欲拔刀被一旁侍衛總領攔下。
「騎士閣下,請自重。」侍衛總領掌下甚至動了魔力。
「你放開——公主!」
他眼神一使,幾個高階軍官一把將其按住。
她大叫出聲,渾身冷汗冒出來,心跳急劇加速,清秀的面孔發白。
她的公主殿下原來不是結婚。
原來不是結婚。
——是送死啊。
是她把她帶回來的啊,是她啊,是她……
怎麼可以,為什麼她要把她帶回來,為什麼要她痛苦,為什麼讓她千個日夜裡再也沒有真正笑容……
如果一開始身為自己的騎士不出現,她的公主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呆在她喜歡的那個男人身邊了吧。
都是她害的啊……
「——公主啊!!!」
克羅帝亞緩緩走到祭台前,仰頭看著高台上銀光包裹的少女,一名面具祭司已經雙手捧著寶石鑲嵌的古老長劍,緩慢而崇敬地從一側走上樓梯。
咒聲喃喃,悠長,古老,低沉,千年歲月的洗練沉靜,血色的魔法陣花紋以祭台為中心,沿著牆壁上紛亂交錯的刻痕蔓延到整間大殿,紅光映上每名血族的臉,彷彿是夜裡蠢蠢欲動的獸。
血帝負手立於一邊,法術微風拂動他銀色髮絲,表情隆重而沉寂。
克羅帝亞溫和地凝視她,台上那銀白祭司已走到她身邊。
將施予咒術的千年前聖器刺入她身體,血液流進棺材,始祖便會自動吸食她的血肉,然後甦醒。
始祖甦醒後同樣會吸食身為長老的他的身體,他身體裡的血液全部獻於最偉大的王,何等榮耀的一件事。
在同一個地方,身體上真正的結合,血肉相融,這不就是最完美的婚禮麼。
克羅帝亞想著便滿足地微笑起來,「菲特,我說過,我真的很喜歡你,只不過可惜了呢。在人界,你似乎被稱作為……聖盃呢。」
台上的少女四肢已經被棺材裡伸出的鮮紅荊棘纏繞住,棺材裡漆黑她什麼都看不見,視線漸漸朦朧,不知是不是咒文的原因。
台下那些血族的一張張臉是那麼熱切而期待。
她的父親,她的子民,她所認識的大臣貴族。
然後,她看見了莉露,她被侍衛扣住,衝她叫喊著,臉上佈滿淚水。她叫喊的聲音她聽不見,幾乎是什麼都聽不見了,她便沖莉露笑了笑,她是真心的想笑。
她記得很久以前,很小的時候,偷聽父親和某個長老談話。
她聽見了自己的名字,聽見了,容器,聽見了,始祖,聽見了,重生。
她不明白,但是被發現了。
父親的怒顏下是母親將她抱走護住了。
後來內亂時,叛黨踢開了寢宮的大門。
抓住她,現在就舉行儀式。
她可是珍貴的聖盃,得到她就是得到這個世界。
不要多說了,抓緊時間,現在就開始吧。
光束咒文打來,她的母親緊緊抱著她,很緊很緊,她感覺到有什麼濕濕的,大片大片沾在她衣服上,她覺得難受。
那是紅色的。
可她母親還是抱她抱得很緊,然後碎成白砂,在她眼前散了。
「公主——您!」
莉露看清了她的笑容,遠遠的,心疼的整個人都崩裂,淚水肆意地下了。
「您該不會……早就知道了吧……」
只不過,她真的沒有想過是以結婚的形式,這般到來。
「你有什麼遺言嗎?」
祭司無聲雙手托劍來到她面前,台下克羅帝亞微笑著說,「有什麼想做的事,我可以幫你辦到。」
菲特白光中低頭看他,片刻後,勉強伸手撩起了自己一縷長髮,荊棘嵌進肉裡滲出血,滴落於棺材中,漆黑裡一片沸騰。
她看了看,沒管,伸出另一隻手,指甲拉長切了下來,銀白髮絲卷在掌心垂落幾絲。
「把它……」
她又沒說了,閉閉眼。
聽赫蓮說過,在東方,女子斷髮送於男子,是表達願嫁為妻的意思。
可是她就算把頭髮送到那個人面前有什麼用呢,都三年了。
他的孩子說不定都能走路了。
啊啊,她在幹什麼,這麼傻的事情,他已經把她忘了吧,和艾莉蒂幸福生活在一起。
他現在一定很開心吧,他能好好的,她就滿足了。
菲特收攏掌心,斷髮在她手中化為灰燼。
「沒有。」
祭司托劍一旁,不動聲色。
克羅帝亞示意祭司一個眼神,回身走開。
菲特呆呆看著掌心的灰燼,放下了手。
咒語越來越密集,重重疊疊,她閉上眼,咬住了抽搐的唇。
不要哭啊。
詹姆說過,女孩子笑起來最好看的,不要哭啊,你看,那麼多人在底下,那麼開心呢。哭個什麼,三年來她不都是沒哭的麼,那時鞭子抽下來那麼疼不是也沒哭麼。
不要哭……
銀面祭司走到她身前,結印後,將長劍沖華麗的劍鞘中拔出,寒光凜凜,鋒芒畢現。菲特注視長劍後抬頭,張開雙臂。
「請你快一點好嗎?我……怕疼。」
她很認真地說完,閉上眼。
雅蘭。
祭司雙手持劍舉起她到頭頂,由上筆直劈下。
雅蘭。
雅蘭。
你在哪裡。
錚——
脆響似鐘鳴,由祭壇擴散到整個大殿。
「什麼……」
老人驚詫仰頭,大地震動,頭頂天花板灰塵簌簌下落。
魔法陣鮮紅的光芒彷彿凝結一般釘住,下一秒,辟里啪啦碎成瓣瓣碎片,光點星砂琳琅滿目流瀉在大殿上方,人群一陣騷動,驚恐四下張望。
菲特睜開眼,近在眼前是那張妖冶的銀色面具。
「哎……?」
一劍劈在她身側,劍光流轉,劍下銀白結界火紅荊棘若業火焚燒般轟成灰燼。
她呆住了。
祭司離她極近,她隱約聽見了呼吸的聲音。
他拉過她耳邊一束髮於唇邊輕吻。
「我要的豈止是你的發,我要你整個人。」
聲音就那樣,柔柔的,戲謔的,她聽見了。
真的聽見了。
面具在她視線裡滑落,她呆住的同時,祭司雙手摟住了她的腰,那麼緊,那麼暖,身下最古老的魔法陣術破散,純白光片似大鳥般騰起飛散,流光溢彩。狂風中她潔白翩飛的婚紗和他寬大的法袍都在翻滾抖動。
瞳中映出男子英氣微笑的熟悉容顏,黑髮綠眸,眼角輕佻而溫柔。
「好久不見,菲特。」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6:22
第48章
大殿內頓時混亂。
兵器咒術於紅光閃爍中紛紛顯形。
血帝望定祭台上兩人,甩袖冷哼,血瞳裡未曾起一絲波瀾,左右護法卻已向祭台直線逼去。
殺氣逸散,純血種的力量若無形巨大的爪牙直至抓了過來。血族貴族們紛紛現出獠牙,以驚人的速度躍向祭台。
青年後退一步,用劍橫堤在面前,結界憑空出世與衝擊力相撞成燃開綻放的巨大火花。
陣法正在消裂,天頂光暈漩渦中一個矯健身影跳下掀起塵埃,於祭台前震開一大圈攻上來的士兵祭司。
「啊呀,好多純血種」
血獵金色的眸子瞇起,扛起長刀,舔舔嘴角笑起來。
菲特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不能想,什麼都不敢想,怕就這麼晃了個神,夢就碎了。
可是……
她呆呆看看台下的混亂情況,血獵正殺得酣暢淋漓。
又看看眼前,男子笑瞇瞇,沒想到穿上祭司袍子還格外英俊好看。
「你、你在幹什麼?!」
她猛地去推他,整個人嚇傻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這裡是血族禁地,你不要命了?趕快回去!現、現在還來得及……」
她還可以求血帝,求長老們不要追究的。
「你快走啊,沒看見他們要動手了嗎?!」她急得都快哭了,「十三氏族長老都在這兒的你會死的,你——唔……」
男人不由分說地將她的嘴堵住了。
軟軟甜甜,還是以前的味道。
雅蘭發現三年來他做了那麼多,奪了政權抄了教團,想要的原來就是這個味道。
菲特在雙唇相觸的一刻已抵擋不住,渴望了多久成奢侈的吻幾乎將她擊得潰不成軍。
耳邊混亂危急彷彿雲煙般迅速淡去。胸腔中的酸澀感情積壓了三年還是花開一般絢爛綻放了,流淌在臉上成了止不住的淚。
是夢嗎?
是夢吧。
否則他怎麼會在這裡呢,怎麼會對自己笑,對自己說話,甚至……親吻自己呢?
他怎麼可能會……
她是純血種,他厭惡的純血種,他明明很討厭她的,他會嫌棄她的身子,他會娶公主,他會有小孩,會生活的很好……
雅蘭將她舌尖來回狠狠吸了幾次解饞了才放開,捏緊她哭成一片的小臉好好凝視,額頭相貼鼻息相哄地抱著。
「哭什麼,嗯?」
「你能不能……能不能……」她哭得話都說不全了,抽抽噎噎肩膀顫抖,沒有力氣抱住他,身體嬌弱得經不起風的折斷,眼淚珠花兒似地連成線兒往下砸。
如果這是夢,就讓我放肆一次。
如果這是夢,請讓我好好珍惜。
「能不能……再親我一次……」
雅蘭的手指細細地顫了一下,幽邃的眸子深處有什麼瘋狂滾動,震得心臟驟縮,蔓延到全身的隱隱鈍痛,原來這就是心疼,排山倒海的心疼。
他捧住她的臉頰不管不顧地吻下去。
她哭得越發厲害,踉踉蹌蹌的。
其實自己特別自私。
她根本不想讓他和艾莉蒂公主在一起,根本不想離開他,根本不想看到他的孩子,什麼只要他開心幸福就好什麼的全是瞎說的。
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風隼——?!」
血族在看到男子回頭的容顏時倒抽口氣,臉上風雲變幻間眸中血光頓起,祭台上血族若矯健的獸雙瞳赤紅凌空抓來,雅蘭摟住菲特的腰向下一躍,直達血獵拚殺的混亂中心。趁著大殿因古老儀式失敗而震動的當兒,千年聖器寒光乍現,一劍插到地上,一個嶄新的金光魔法陣旋轉擴張開來,豎起在空中。
「空間轉移……?」混亂紛雜的刀光劍影之中菲特睜大眼,她見過這種血族瞬間轉移的法術,金光咒應該是最高級的純血種才有能力使用的,「雅蘭你怎麼會……?」
青年眨眨眼笑了,豎起食指於唇邊,迅速望了一眼四周,時間把握的差了幾秒,果然,長老那邊迅速在咒術未完全打開前壓制下去。
「這個法術……」長老皺起眉,不是一般血族所能做到的,這麼大的咒術,打散需要時間。
更多血族侍衛兵趕到,其他人也從剛才儀式咒語的失敗混仗中反應過來,看來顧及到菲特作為聖盃對他們的重要性,他們想抓活的。
結界護身,雅蘭憑劍辟里啪啦接了數十支魔法幻化的血箭又劈掉一隻黑龍後,思緒一聲令喝截斷,遠處壓制咒術的長老被一劍狠狠劈來而中斷唸咒,紫色的身影在大殿裡一閃而過。
金光瞬間旋開。
「帶公主離開!」
女騎士持劍急速閃避了對方幾個致命的攻擊後回頭沖雅蘭叫道,蒼白清秀的臉上卻是決絕,手上一招帶倒十幾名血族士兵。
魔法陣破開了門,血紅荊棘從另一側鋪天蓋地湧來勢如破竹刺向菲特,她怔了一下便被雅蘭摟在懷裡護住了,男子背上穿出數個細細的血窟窿,一條一條帶著鉤刺駐紮在血肉深處。
「雅蘭!」少女嚇白了臉掙扎,又被雅蘭緊緊抱在懷裡無法動彈,只有一張小臉顫顫地望向他背後不遠處的血族長老,克羅帝亞,「克羅帝亞,你——」
「別動,它們可是會鑽進你身體裡面的,」不遠處克羅帝亞衣冠楚楚立著伸手,荊棘從掌心裡一條條冒出,若長蛇吐著信子抽動,他瞇起眼睛盯著雅蘭的肩膀不動聲色道:「誰在後面幫你?低賤的人類,你可知你在與誰為敵?」
雅蘭目光落到他身上,感覺到懷中少女朝他身上靠了靠,唇角浮了一絲笑,背上紮著的棘條吮吸著他的血液咕咚咕咚流到長老手上,蜿蜒進袖子裡。
「這便是大名鼎鼎的克羅帝亞長老麼,菲特三年來拜託您照顧了。」
「死到臨頭還擺著張笑臉,真想見見你絕望的模樣。」
雅蘭用餘光瞟了眼身後高處打開的金色大門,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抽了手杖拉出上劍一撇,破碎的劍光密密麻麻飛馳而去。
克羅帝亞眼中滑過一絲嘲諷,手袖一揮刀片粉碎成點點星砂在二人之間流轉,而在這個當兒青發青年已攔腰抱起新娘,足尖使力高高躍上祭台,又一個發力躍向真正緩緩消彌的空間轉移大門。克羅帝亞反手一扯荊棘就將青年拉了下來,背上荊棘撒出血珠。
青年將少女往門中一推,自己轉身而下手中手槍對準他一連串銀彈砸下來。
克羅帝亞瞇起眼,一道粗長血鞭以破空之勢從他腳下破土而出直貫向青年胸膛,而他本人側身閃過子彈,有一顆直衝腦門他伸手兩指一夾止住,唇邊尚未逸出一絲笑意耳邊一道冷風掠過。
身後放箭的血族中彈倒下,而他的頰邊,一條細細血痕。
他再回眸望去時,血色荊棘由中間被劍光齊齊斬斷,手上連擋了幾波劍氣他抬頭,一向溫穩的眸光瞬間變得冷厲。
女騎士亙在他們之間,輕輕喘息,劍尖對準他。
「帶公主走!」
莉露死死盯著克羅帝亞,對身後的雅蘭大喊,「已經沒有時間了!」
「莉露?!」菲特一驚,不詳預感鼓動胸膛,「莉露,你——」
「走啊!」
菲特聽得全身都涼了,她掙扎著從雅蘭肩膀上探出頭來,望見的只有騎士飛揚的披風而獵獵紫發,「那你怎麼辦……」
話未說完,雅蘭已抱起她撲進金光漸漸模糊的大門。
「莉露!」
耳邊是少女湮沒的尖叫聲,莉露咬咬唇,雙手握緊手中劍。
克羅帝亞見兩人身影被金光淹沒,臉色徹底冷了。一個瞬步落到轉移魔法陣前,女騎士緊追直上,凌厲高超的劍術如數使出眼花繚亂。
「吾絕不會讓汝通過。」
莉露的聲音男子般堅定,守在大門前。
克羅帝亞冷笑一聲,「真是忠誠的走狗一隻。」對她,他似乎不用手下留情,指尖血光大盛,凝聚成巨斧的輪廓。
那是巨斧。
很久以後,菲特記得依然清楚。
進入空間之門後是一條路段般的幻虛空間狹縫,那個時候她還看得見門外的光景。
不斷遠去的,不堪的,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的光景。
幾乎是一瞬間,女騎士手中劍被折為兩段,一截啪啦落在地上,另一截仍固執地被莉露握在手中。她那就算經過不斷修煉仍然纖細的女性身體,被鮮紅溢光的巨斧深深嵌進,由肩膀到腹部,斜劈了下去。
她無聲倒下時,都沒有回頭。
菲特渾身顫抖,她張開嘴,喉嚨裡卻擠不出任何聲音了,拚命伸手向那扇合攏的光門,指尖痙攣蒼白拉直,卻觸不到騎士的一片殘影。
雅蘭一手摟住她的頭將她按下懷中,越過了由血族到人界的龐大空間轉移法術。
血族禁地大殿上空是陰沉沉的黑暗。
克羅帝亞凝望空中金光法陣消失的位置,然後輕巧撣撣衣服上的灰塵,瞥了一眼腳邊女騎士的屍體,已經可以算上屍體了,瞳孔渙散,血液若鋪展的畫卷般淌開於身下,浸濕了衣裳。
他轉身走開,步向大殿血族聚集的中心,斯文得體的模樣彷彿未曾發生任何驚變。
血獵在轉移法術消失的瞬間就已沒了蹤影,但必然是在血族領地,王軍指揮官立刻下達了搜查令。
「低賤人類貿然闖入禁地還全身而退,劫走了千年來最珍貴的『莉莉絲』,這份恥辱大概是血族今生沒齒難忘的事吧?」
清亮卻慵懶的聲音響在毀壞得一塌糊塗的祭台上方。
眾血族望去,灰髮清瘦的男子翹著二郎腿坐在祭台邊緣,無所謂地聳肩,目光一瞬不瞬攫住了大殿最遠方的血帝,「這可怎麼辦呢,索斯拉兄長大人?」
「克林爾頓殿下——」血族裡響起紛紛低吟,殺意,敬畏,不屑,鄙夷,仇敵,莫名,震驚,諸多目光一齊聚攏於他身上。
看來血族其實也挺有感情的嘛,他想。掃一眼底下成員,清一色保皇右派,十三長老心裡就算琢磨得天花亂墜表面上還得算是中立立場風雨不動安如山,這麼算起來這次儀式算不上種族政史的變新,歸納到派別局勢變化來得妥當。
年輕公爵估得倒是沒錯,二十多歲的人類看得比誰都清楚,不容小覷,到底是他本身比較奇妙還是人類比較奇妙就不知道了。
嘛,無所謂。
「克林爾頓殿下,斗膽問一句,」台下克羅帝亞長老雙手攏袖溫文行一禮,聲音卻是全場皆聽得冷淡,「那『風隼』擄走公主殿下,是否有您的助陣參與?」
好傢伙,連「助陣」這種詞都敢用,你怎麼不用助興來著。
「如此繁複龐大的空間轉移陣法,人類週身流動的結界……這應是殿下您所為對麼?」衰老血族拄著枴杖從眾群中緩緩走出,佈滿皺紋的臉上似乎在這場混亂中蒼老更多。
血帝負手立於最遠處,周圍侍衛護著,依舊是面無表情盯著他。
「把睡得好好的祖輩叫起來統一大業主宰血族和人類這種叨擾老人家的事就算了,」克林爾頓閒閒換了姿勢蹺腿,台下血族們臉越來越黑,他打出招牌聳肩攤手的動作,血瞳裡的光卻一寸寸犀利,「將一切重任壓到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身上,還要人家把身體把命都獻出來,這是你們這些血族元老該幹的事兒麼?」
說著他歎口氣,「小菲身上擁有的東西你們再活一百萬年也擁有不了,我三百年沒有回來,貴族元老這麼短時間大換血我可以理解,可是怎麼就成了現在這樣的呢?」
「克林爾頓殿下,這並不構成身為純血種的您協助人類帶走公主,惡化大局的理由。」
「那麼,三百年前將我流放的理由是什麼?」
克林爾頓迎上血帝冰冷的目光,嘴角拉出一個毫無弧度的笑意,「兄長大人,當年詔下達立誰為帝,兄長大人應是最清楚的。」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6:36
第49章
「兄長大人,當年詔下達立誰為帝,兄長大人應該是最清楚的。」
血族貴族們有那麼一瞬間的變色。
血帝依舊面無表情,血瞳光芒寒涼。
克林爾頓一個瞬步,由空中轉眼之間越過大半殿堂,掠到血帝面前,弓著背,雙手□法袍兜裡,歪歪頭瞇起眸子,聲音輕下去,「理由是什麼,因為我覬覦了王嫂?克裡斯汀娜就是您的棋子不是麼,您娶她就是因為我喜歡她,我為此而離開,可以,」這麼近的距離,克林爾頓的聲音自然是放得極輕,懶散的臉上貼著嘲諷笑意,「可是索斯拉兄長,您有好好保護她麼?」
語畢,一個迴旋轉身,灰髮飄逸。
「風隼在不知『血族新娘』的真正含義前,早已知曉公主殿下是『聖盃』,可他還是把她送回來,人類都想要聖盃,他最初的目的是毀掉『聖盃』,可他還是把她送回來了。兄長大人,您永遠不會知曉,人類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血帝凝視他的弟弟的背影,半晌,唇邊逸出一絲冷笑,「你說完了?」
他打了一個手勢,左右血族高階護法行禮聽令。
「三百年來毫無長進,為兄十分失望。」
克林爾頓身形一滯,大意了,低頭看去,身上無知何時被一條條空靈虛幻的鎖鏈束縛。
語調若言靈,血帝輕啟手指,「將他押下地牢。」
血帝甩袖離開,華美的袍子輕輕抖動,數以百計高級血族同胞齊齊恭敬行禮,低首謙恭送帝王離開。
大殿殘破,銀光不再。
風隼……麼。
血帝唇邊挽出玩味笑意,今天這一切,原來自己不插手時會有趣的緊。
克萊什大陸。
南方小鎮洛林斯頓外圍一側,一套三層白色洋房別墅坐落於森林外圍,有前庭亦有後院,夏季裡植被大片深綠,藍天白雲下反倒鮮艷翠綠得有些耀眼。
恩澤從廳沙發上醒來時才發現自己竟然失態得睡著了,掀開身上毯子後急急忙忙望向二樓裡一扇門,還是沒有打開,又鬆垮了身體一頭栽在沙發上,太累了,腦袋嗡嗡嗡地無法運轉,不自禁回憶起昨天的的事。
昨天傍晚……
他和赫倫在林子前等得心急火燎,準確地說,他心急火燎,赫倫抱劍坐在馬車駕駛座上小憩。
然後,天邊夕陽昏昏欲墜,橘紅暖光漸漸灰沉,他們面前空氣中驀然豎直旋開一張純金魔法陣,這麼高純度精密的魔法陣恩澤還是第一次見,不禁呆了。
緊接著兩個身影抱成一團從金光中撕裂的口子裡滾出來,下一秒法陣倏地縮小消失,若一滴落入湖面的水珠,泛起淡淡漣漪。
看地上兩個人便是年輕公爵和銀白新娘。
只不過新娘在哭,聲嘶力竭地哭,她在他身下拚命掙扎,對雅蘭一動不動的身體拳打腳踢,恩澤驚呆了不好過去,赫倫抬抬眼皮,繼續小憩。
「讓我回去!讓我回去——莉露在那裡!讓我回去……莉露——莉露!!」
雅蘭只是抱著她沉默。
她哭聲越來越無力絕望,顫得旁人心肝都是疼的。
「不要……我不要這樣子啊……莉露……莉露……」
哭泣持續了許久,夜幕低垂四周黑暗,天際星光數點,潮而寒濕的風拂過。少女哭啞了嗓子,雙手死死攥住男人胸前的衣襟,埋在他懷裡一點一點啜泣,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若鳥兒淋濕了顫羽。
雅蘭仍是擁著她,不發一言,用屬於男子的氣息和熱度慰她濡濕的臉頰。
末了,馬車上赫倫開口,「時候不早,雅蘭大人請移步。」
恩澤這才從等待中緩過神來,雅蘭抱起少女,動作安穩而小心,朝馬車一步步走去,少女沒再抵抗,縮在他懷裡小聲嗚咽。
恩澤這才注意到了雅蘭身後,夜色不掩背上整片鮮紅,濕透了的布料間數個窟窿眼兒觸目驚心,有的甚至一股一股冒出鮮血,見得恩澤心都涼了,「雅——」
青年一回首,安靜地用眼神止住恩澤不可置信的驚呼,然後將她抱上馬車。
路上等少女睡過去時,雅蘭才處理起傷口,布料和血肉都粘在一起了。恩澤見得難受,挑開消毒時,他眉頭不曾動了半分,垂眸凝視少女,修長手指捻淨她於頰上的發。
「恩澤先生,請用餐。」
女傭從廚房走來,打斷恩澤的思緒。
「啊……好的,麻煩你了。」
幸而洛斯林頓郊外有加裡弗雷德家族一處地產,否則雅蘭的傷他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下午的時候赫倫便打點行李回帝都了,畢竟那邊還有事,堂堂騎士團團長不能這麼一溜煙地跑了。恩澤倒還好,帝都那邊文件和情報整理輸入中央院還是有人頂著,實在不行可以傳過來礙不了什麼事,教團之事平息好歹也能消停一陣子了。
況且血族那邊一時半會也不能有多少動靜,兩黨紛戰,一方儀式陰謀暴露,估計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對於人界這邊赫倫老早說過他們大不會以官方形式要人,這一聲張什麼都暴露了,連平靜安逸的表象都維持不住,雖然血族大部分主戰,但時機未到。
一陣子安寧是會有的。
他送赫倫離開時,回頭望了一眼森林中的宅邸,喃喃出聲,「如果換做你,你該怎麼辦?」
赫倫將馬匹的韁繩栓好了一把跨上去,恩澤仰頭,心想著雅蘭和那血族公主在臥室裡呆著快整一天了,沒動靜的也不知道怎的,也沒聽見哭聲,心裡還是比較掛記。
中途女傭端著湯藥進門時他瞅了一眼,兩人都在床上,少女蜷在男人懷裡,身上披著他的大衣,一動不動,恩澤看不見她的臉,也不知是睡了還是醒的。
銀髮在昏暗中淌開了銀河般的光。
男人身體尚是支著,也沒說話,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她的頭。
恩澤感覺無法想像這種事情,自己父母尚在,家庭也算和睦,他無法想像自己父親逼自己去死是什麼感覺。
深宮溫室中的少女,不諳世事,疼愛自己的母親早逝,自己的同族全部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應該去死,當作祭品並以此為榮,如何看都不是應該發生在現實中的事情。
只不過在她眼裡,這些早已麻木的事情抵不過一介女騎士的死亡罷。
那女騎士的確衝動又咄咄逼人,但她對公主的心是不可否認的。
「這不能算是殘忍,亦或是背叛。」
馬匹上赫倫淡淡說。
「血族人類之間觀念本就不一樣,漫長的壽命中生死度外,他們忠於血統和始祖,這如同人類對神的信仰,獻祭血族公主待他們而言是正常不過的事,他們以將自己奉獻於血統為榮。血族本就對某件事懷有莫名偏執的種族,此等舉動不成大礙。」
恩澤有些接不上話,「可、可是那小公主也這麼想嗎?」
她也以此為榮嗎?
赫倫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了,駕馬離去。
恩澤歎了口氣,回宅子。
洛林斯頓,加裡弗雷德宅。
「嘶——」痛呼出聲。
赤著上身的黑髮男人與他身後處理傷口的醫生一同「……」地望向恩澤,後者扶扶眼鏡,咳了一聲,「看起來,好疼。」
「那恩澤先生您叫個什麼,這會影響我的工作,」醫生煞有介事皺皺眉,手上沾著藥液的棉團和消毒棉簽沒停,作用在雅蘭背上那一個個血肉模糊的窟窿眼兒上。恩澤看得心驚膽顫兒,背過身去。
半日向換完藥,醫生和傭人將他的上身紗布纏住,囑咐了幾句又開了一大堆藥,列了最近飲食和作息的單子才離開。
恩澤立於一旁欲言又止的,「雅蘭大人……」
雅蘭坐在沙發上緩緩套上深色襯衣,動作帶了傷口,他眉毛沒動,只是笑笑,「沒事。」
恩澤見了也沒再說什麼,這傷心裡難受,其實擅闖血族禁地這種異想天開的事情,能活著出來的大概只有雅蘭這種脫離現實的人了,望望天色也不早,對他行行禮便告退回房處理公務去。
偌大的別緻廳一時間只留青年一個人,他先是靠在沙發上小憩,睫毛長長闔著,又還是睜開了,眸子眺向二樓的那間臥室。
從把她從血族帶回的那個傍晚算起,整兩天了。
他喚女傭備了點吃的端上樓,叩門,打開,房間昏暗,留有一線沉沉黃昏暖光,從窗簾拉開的小口間落進來。
淡淡的血腥味滯於空氣中,是他先前傷口殘留的味道。
少女坐於床前,凝望窗外暖光,身影纖細而渺小,光籠了她的輪廓彷彿將她這麼燃燒吞噬一般。
雅蘭立於門口,把門關上了。
片刻的沉默後,少女的聲音,清清又輕輕地飄了過來。
「我遇見莉露的時候,她看起來比現在的我都小。」
少女沒回頭,慢慢說著。
「那個時候母后還沒有去世,我活在一個溫柔的世界裡,那天是角鬥場比賽決賽,父王帶著我們去看,我們坐在又高又漂亮的看台上,角鬥場裡卻是又骯髒又血腥的。」
重重疊疊,一層一層通過試煉,弒殺無數對手踩著他們的屍體爬上來的血族戰鬥。
那是——最下等最低賤的血族奴隸,殺掉同伴和身邊的人後,以這樣的方式,面見最高貴的純血皇室。
「相互殺戮持續了很久,換了一批又一批,贏的得到賞錢晉級,死的屍體被猛獸分食當場處理。就算是最後贏了的奴隸,也只是在籠子裡靜等下一次角鬥比賽的到來,死亡或生存,繼續殘殺,無限這般循環下去。」
這是高階血族的一種娛樂方式,會下賭注,會猜贏,如同賽馬一般。
「在那裡,我看見了莉露。」
說到這裡時,少女的聲音輕輕一抖。
雅蘭仍舊站著,靜謐安好的眉眼,注視她的肩。
「在諸多強壯高大的對手大漢中,她真的,太嬌小了,怎麼看也只能勉強算個少女而已,但是,就是她……」
菲特閉閉眼,那年裡少女手中匕首一閃而過,血液花朵般飄灑般於角鬥場混濁的空氣中飛濺的光景腦海裡晃過。
「她幾乎殺了所有奴隸,到達了決賽。」
的確是震驚了的。
觀眾騷動一片,有興奮有質疑,在那些叫好叫罵的聲音中,少女持刀筆直立於場中央,風掠過,汗濕的髮梢獵獵揚起,身上是不合身的破布男裝,血污大片髒了臉,眼神卻乾淨決絕。
她漠視一切血族貴族發出的評議和批判。
「那個時候,我想,她明明大不了我多少,為什麼我可以窩在母后懷抱裡坐在看台上,而她卻立於台下,那麼細的身子,為自己的存在拚殺,一個一個殺掉,毫不動容,明明殺戮……是那麼悲傷的事情。」
窗前銀髮少女身子一動,她埋下頭去。
「為什麼呢……因為血統不同嗎……」
血腥與涼風中干冽的短髮少女,模樣清秀得如同血地蜿蜒生長出的一支曲折的花。
「我覺得她很美,真的很美。最後的角鬥中,她的對手是個異常強大而殘忍的男性血族,喜歡在最後捏碎對方的頭顱……她打不過的,我看出來了。」
明明那樣吃力去迎接,明明全身傷痕纍纍,明明已成定局,她還在支撐,絲毫不討饒地支撐。
「我不想讓她死,所以我抬頭對母后說,我要她做我的騎士。」
少女低垂的臉埋於她雙掌間,聲音小小的,一點一點從指縫間逸出來,「父王答應了,沒有顧忌血統和地位,作為我那年的生日禮物。從此以後,她一直在陪我,什麼都護著我,什麼都順著我,母后死後,我怎麼任性的要求她都會盡量滿足我,她還教會我好多好多東西……就像,就像真正的姐姐一樣……」
雅蘭無聲走過去,從後面將她摟進懷裡,她小小的身體彷彿就這麼陷進他肩膀間一樣,他俯下頭,下巴擱在她頭頂,溫度暖過去。
她的聲音因這突如其來的依靠和溫暖卸下了偽裝,就這麼顫了下去。
「她被我害死了,我害死了母后,還害死了她……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別亂想。」
她開始嗚咽,「都是我……」
「忠於公主,護主而亡是騎士無上的榮耀,」男人說話那麼靜又那麼穩,一字一頓,清清楚楚,柔軟落在她耳邊,「菲特,她追隨於自己的職責和心,安眠於永寧鄉。」
他抬手托起她的臉,她後仰被迫與他對視,她雙眼紅腫水光淺淺壓抑,他瞳中深邃目光卻不容置喙。
「菲特,讓她好好休息。」
作者: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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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6 08:16:50
第50章
那夜他擁她入眠,大而軟的床,人類的氣息,自己竟然就這麼回到人界了,昨日彷彿雲煙幻境,她觸碰不得不敢再想。
圈住自己的是她千個日夜奢望過的溫度。現在才恍然意識到,她有些措手不及,昨夜也應是他於身旁的,她卻沒有注意。還記得那身換下來的婚紗沾染了人類的鮮血,不禁又朝他那縮了縮,擔心他的傷,她一直沒有問,不知怎麼開口,到現在有沒有好好看過,而他依舊安穩睡著。
夢境如此,沒有理由不好好珍惜。
而在那真正的夢境中,夢見了莉露。
四周皆為乾淨純冽的白光,她一身銀白勁裝,身披墨綠披風緩緩向她靠來,紫發紫眸,格外清麗。
「莉露……」
女騎士跪地行禮,「公主殿下,吾來向汝告別。」
菲特怔住,去抓她的手,「你要去哪裡?」
「一個很遠的地方。」
她哽了哽喉嚨,夢裡記憶不清晰,她莫名覺得哀傷而失落。
「你,你不要走好不好?你陪我,像以前那樣……」
「公主。」女騎士搖首,表情蒼白,卻含笑,「沒有從前了。」
她呆住。
「吾非常開心,」莉露笑意若水仙花般柔柔抽出潔白,她戴著手套的手撫上少女的頰,「吾終於保護了汝,汝能好好活著,吾很欣慰。」她注視她自己的手指一寸寸拂過菲特臉上的輪廓,神情是少女未曾見過的溫柔,「還記得那個時候麼,吾一直記得的,今生今世莫敢忘記,角鬥場台上的那個小姑娘。」
睜著純淨無垢的大眼睛,指名選我為騎士。
「哪有女人為騎士的,殿下果真是荒唐。」莉露笑出聲,一直冷練的臉上散開身為女性的柔美,「可是,這便是吾之殿下,將吾從地獄之中救出,帶來光明的公主殿下。」
那樣的一個小姑娘,她跑過來,衝她甜甜地笑。
——你好厲害呀,當我騎士好不好?
她咬著小指頭,眨巴眨巴瞅著一身血污又奄奄一息的自己,模樣無辜又可愛。
菲特覺得那個純白的夢境裡,最終她是落了淚的,她雙手抓著騎士的一直手臂泣不成聲。
「請毋需為吾而流淚,殿下,吾擔當不起。」
騎士的聲音縹緲地遠去了,筆直的身體,從腳底開始緩緩粉化為簌簌白砂湮沒於越來越強烈的白光中,臉上的笑意依舊朦朧。
她抽出長劍,舉劍為誓效忠的姿勢。
「血帝與皇母在上,我莉露能遇見菲特殿下您,實在太好了。」
初次折變了敬稱便是離別,菲特怔怔含淚見她週身光暈浮花散去漣漪。
「所以,菲特殿下請保持自我便好,殿下的笑容可是世上最美的顏色,不要忘記啊……」
最後的字句,與身形一併消彌,尋覓捕不到半點蹤影,只留夢裡的白,依依稀稀似水中漂浮的蒼灰日光。
菲特睜開眼。
近在眼前是男人襯衣間露出的鎖骨,陰影裡輪廓凌厲依舊,然是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安穩緩慢的呼吸。
房間裡潮熱,窗簾擋住夏季晴日大好日光。
她抬頭,視線上移,捕捉他極好的眉眼。
「醒了?」男人開口。
她緩過神來,聲音小小,「嗯。」
「還睡麼。」
「不了。」
感覺到他微熱的手指輕輕觸碰她薄軟的眼瞼,又在她腫脹的眼窩處撫弄,舒服又溫暖,她安靜閉上眼。
他片刻後收手,「要血麼。」
她搖搖頭,主動窩進他懷裡,纖白的雙臂環住他的腰,「不用。」
再醒來的時候,她出門在洛林斯頓郊外一個小山坡上立了碑。
下午陽光極盛,雅蘭替她打了遮陽傘立於她身側。小山坡位置位於加裡弗雷德宅邸的後山上,站在那兒再往上爬一些可以望見洛林斯頓小鎮大部分景色,身處盆地風調雨順,蜿蜒著大片墨深森林,小鎮白牆紅瓦尖頂,建築群錯落有致。
若是再爬高一些,約摸可望見海港了。
沒有屍身,菲特便立了個衣冠塚的石碑,編了花圈套上去,跪於碑前雙手祈禱望安息。
夏季的陽光斜打在碑上,拉出長長小小的影。
「若她跟的不是我,她可以葬於皇家騎士墓林。」
她跪在碑前喃喃開口,「就、就算旁人因血統不許……至少她可以屍身完好地葬在血族家鄉。」
只有純血種死去時會粉化碎裂為一抔齏粉,其他血族的屍身安葬是件十分隆重的事。
雅蘭沒說話,她在碑前又發了一陣呆,盯著碑上刻上的字直到雙眼發澀酸脹,才揉了眼睛拍拍裙子站起來。
莫名的,她有種天地間只剩一人的感覺。
回家宅子時已經晚餐時間,她在餐桌上欲言又止,雅蘭倒是什麼沒發生一般優雅就餐,反倒是見了這場面的恩澤不知該說什麼了,只感覺菲特忽然之間變了許多。
晚上雅蘭在房裡忙公務,傷在身工作卻是一件沒少。
門叩響,來者不是經常這個時候因工作而找他的恩澤。
少女立在門口,沒換睡衣,直直望著他。
「雅蘭,謝謝你。」她絞著雙手低低說,「謝謝你……救了我。」
過於生分而小心的語氣,雅蘭不深不淺看著她細白的手指。
謝謝?兩人三年時光間隔,回到人間與一些時,她和自己還是疏離了麼。
這是什麼,劃清界限?
菲特在他的目光下有種內心曝露在陽光下的無措感,咬咬牙,還是把心裡想的說出來,「傷口的事,對不起。」說著竟然對他提裙行了個禮,「雅蘭你那樣……救了我,真的謝謝你。」
這應該算是劃清界限了。
雅蘭批完一份文件,揉揉眉心才掃過去,表情不明。
「你喜歡那個克羅帝亞血族麼?」
他淡淡問著,眸底卻有夜深的月冷,靠上椅背,背後的傷口牽動神經末梢,密麻的疼。他不以為意,那疼痛便無聲填進了空洞的胸腔裡。
「哎……?」少女愣了愣,這和克羅帝亞有什麼關係。
雅蘭收回目光,政治與軍權交錯的人生,滴水不漏運籌帷幄待他而言自然不過,卻從未這般沒底過。
她離開三年,未婚夫名正言順一直好好待她,最後還向她告白,她怎可能不動心。
他不想承認,只不過真的沒底。他無從知曉她是否心意依舊。
她是那般純粹的女孩子,你待她好,她會一直記得,以克羅帝亞的手腕想讓她轉移心意不是不可能。更何況,他們說不定已經……三年來他一直試圖逃避,一想到有別的男人親吻她的身體,甚至,進入,每一根神經似乎都會焚燒。
想到這裡,他目光徹底深諳下去,身體裡有種骨架崩斷的錯覺。
菲特完全沒有發覺,過了會才低下頭,「克羅帝亞他人很好……他一直很尊重我,」三年來分房而眠,她真的感激,「可我,可我……」她又沒說了,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難道還要向他表達不成熟的愛意麼?他已經有自己的人生了,他來救她,並不代表著……他沒有娶妻。
他、他說不定只是好心念在當年她救過他,可憐她,才把她從祭祀中帶回來……他還要回去的,回帝都,和妻子團聚。而她的同族,都迫不及待地將她獻給始祖,母后不在了,莉露不在了,都不在了,她還能去哪裡。他們會找來的,一定會,她除了去順應同族的要求還能怎麼樣,況且,她會連累到他。
她最不願的事情是因自己而干擾到他原本榮華安寧的生活。
雅蘭細細凝視少女,唇角浮出自嘲的笑,她這樣低頭不說話,約摸是代表著認同了麼。
克羅地亞人好?他人好就是將她獻祭始祖?即便這樣她還是喜歡他,果然一如既往的傻……如同當年對他那樣。
她是瘦了,也變了,三年光陰對血族容貌沒有絲毫改變,換了模樣的只有人類罷了。
與當初雪原邊關地牢裡那個拳打腳踢衝他大喊大叫的小姑娘比起來,確實是變了。一千多日夜,變的是心意。
可她的心意怎麼可以就這樣變了。
怎麼可以。
「天色不早,你早點休息。」
他迅速壓下心中沸騰湧上來的東西,垂眸說,繼續改文件,留下菲特直愣愣站在門口,「你若想回到你丈夫身邊,我明天便可以送你回去。」當然,將自己作為聖盃獻出去,就算她因為克羅地亞心甘情願也不可以,他,雅蘭他不許。
又是這種口吻。
菲特心裡的酸澀隔了這麼久又湧了出來,她有些想哭,一股腦兒衝到他桌前,「雅蘭,血族那邊會找來的,他們會殺了你的,你本來在血族已樹敵許多你知道嗎?他們一直想找機會除掉你,他們想殺了你,你還那樣跑到血族禁地去,你知道這是什麼後果嗎?你把我帶到人界會激化兩族矛盾會帶來災難你知道嗎?」
她一口氣喊完,眼圈就紅了。
男人冷冰冰抬頭定定盯住她,表情漠然,半晌嘴角扯出一個寒笑,「我知道。」
她臉色白了白,緩緩收身。
是啊,他是誰,他比誰都早明白的。
可他為什麼還這樣……
雅蘭伸手去抽煙,又停下了,手指挪到一旁的黑咖啡上,苦澀冰純的液體,他喝了一口擱下了,眼眸先看著前方的虛無,目光緩緩抬起落到她臉上,清俊五官燈光下朦朧,又似乎被勾勒得分明。她一下子因他明滅不清的眼神說不出話來,她不懂,她什麼都不懂,可她不是從前的小姑娘可以大喊大叫橫衝直撞,什麼事都武力解決留下爛攤子讓莉露善後。
被一直以來的生澀的愛慕傷到後,她不敢再去奢望他的什麼。他不喜歡她,厭惡她,他說過的每一句嘲諷她的話她都刻在心上,她可以默默喜歡他,天天祈求他和他妻子的幸福,她願意藏在小角落裡什麼都不要,一輩子就這麼將自己感情全部埋葬,卑微到塵埃裡也無所謂。可他又出現了,在她最想見他的時候,對她好,對她溫柔,為她不惜與血族為敵。
可這是為什麼,千萬個借口中她不敢去覬覦那萬分之一的緣由,讓她白生無妄的念頭。
夜裡臥室陷入沉寂,她被他看著,全身針扎一般難受,想逃。
雅蘭靜靜望著她,很久,忽然輕聲開口,嚇了她一跳。
「我沒有娶妻。」
頓了頓,又緩緩補充:「也沒有未婚妻,三年一直一人。」
作者: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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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6 08:17:55
第51章
「我沒有娶妻。」
頓了頓,又緩緩補充:「也沒有未婚妻,三年一直一人。」
少女睜大眼。
「我父母的確為純血種所殺,因為皇室政治鬥爭中他們敗了,被設計坑害。」他說話平淡,目光鎖住她,字字句句分明,「聽懂了麼。」
菲特整個傻住了,有種世界觀都被顛覆的錯覺。
「……哎?」
雅蘭手指搭在桌上,指節緩慢不留痕跡地蜷縮,唇邊卻浸出一絲沒有顏色的笑,「隔壁房間收拾出來了,你去睡罷,剩下的明天再談。」
菲特一直處於游離狀態,輕飄飄的,心懸著七上八下噗咚噗咚跳,自己也不知怎麼地就真的聽他的話出房間了,臨走還把門帶上。腦子裡混亂一片,走了幾步就跟人迎面撞上了。
「啊,菲特小姐。」恩澤抱著一沓文件扶扶眼鏡,有些吃驚,「這麼晚還不睡嗎?」
「我……」
恩澤又望望雅蘭房間的門,跟赫倫處了這麼久也學會察言觀色了,「菲特小姐還是早點休息吧,雅蘭大人還要忙到很晚。」
她怔了怔,三年不見,他更忙碌了嗎。
「菲特小姐,雖然我們這些做部下的說不了什麼,但雅蘭大人他,並沒有心腸好到隨便為一個女人……做到現在這種地步。」恩澤有時候也沒有辦法在這個迷糊又遲鈍的少女面前把話說直,赫倫大人說得對,許多話,需要雅蘭大人自己告訴他。
可是,有那麼一件事……「菲特小姐還記得懷表魔法師嗎?」
「……哎?」她愣了一下,這話題這麼扯到這個上面來了,她怎麼可能不記得,那些無望的傷痛。
「那小姐應該還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吧,雅蘭大人想必也不會說出來。」
恩澤簡單地將來由告訴她,看著少女眼睛一點點睜大,最後幾乎是呆滯了。
果然,這種事情雅蘭大人是死都不會說的。
於是他衝她禮節點點頭,抱文件進房了。
沉沉的夜色裡菲特在隔壁房間翻來覆去睡不著,從血族那養來的生物鐘沒倒過來,菲特先是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不知發了多久的呆,那些回憶了許多次的記憶,她又回味了一遍。
看到的東西……似乎不一樣了。
她只記得他的眉眼,那麼深,她從來就沒有捉摸清楚,可他的背上的傷痕是真的,他擁抱她的溫柔是真的,在人間處處護她是真的,他還說,他沒有娶妻,一直一人。
如果這全部都是真的。
窗紗外深林透出的蒼白晨光落進來時,她猛地睜開眼睛,一把坐起來下床,鞋都沒穿直接冒失闖進雅蘭的房。
咚咚咚在木質走廊上踏出一串音符。
男人倚在大窗前,身材高挑而修長,窗簾兩邊挽起,窗外的天光微漠,樹林裡綠油油的葉尖簌簌隨風抖動,她推開門喘了一口氣,喉嚨哽住,直直看著他背影。
「雅蘭,你昨晚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她靠近幾步,雙手握緊,心跳莫名地加速,視線中男子轉過身,漂亮狹長的綠眸中暗沉若黑湖,眼下是疲倦,目光卻是深而柔的,她看不懂,心中的鼓噪聲卻一步步加大。
如果這全部都是真的——那她看不懂他眼底的感情,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明明已經告訴她了啊。
這個人,每一次縱容她對自己鮮血的恣意索求。
這個人,離奇擅闖血族禁地,眾目睽睽之下帶走她。
這個人,不顧自己傷,一直陪伴自己。
這個人,她在人間的每一個晚上都會替她捻被子;她難過了他會一點點哄她,她穿著睡衣到處跑他會提醒她把衣服穿好因為會著涼;他會買她中意的衣服和首飾還有美食,他買的她一直中意,因為他一直記得她的喜好。
「如果是真的,你昨晚說那些話,是不是……是不是告訴我……」她有些無措,突然想起什麼,絞起手指慌忙解釋,「我、我沒有喜歡過克羅帝亞,從來沒有,我和他什麼都沒有,我、我一直……啊不對,我想說的是,」她深吸一口氣,「雅蘭你是不是在告訴我……我可以不可以想成是……你喜歡我……?」
那曾經是她的奢望。
她說完她在他的目光下臉頰漸漸紅了,這、這算是什麼,怎麼聽都像自己自戀一樣。
她在幹什麼,大清早莫名其妙跑過來,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她根本就沒想好該說什麼,腦袋發熱衝進來,身為公主的架子氣勢端起來了一見他就軟下去,這不是明擺著她在意他的話麼,這不是明擺著讓他笑話麼。
可是如果全部是真的,她怎麼捨得失掉再一次的勇氣,他已經站在她面前了。
雅蘭放下擱在窗柩上的手朝她走了過來。
少女仍在困窘,頭深深低著,倏地一雙白皙的手伸來。他站到她面前,指尖撫上她柔嫩的頰,少女身子一顫,臉更紅了,暈開了熱暖暖的嬌媚紅花。雅蘭見了不禁微笑,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聲音低低的靜,游絲般曖昧,「你說呢?」
菲特心跳得厲害,囁嚅沒說話,男人便一直好心耐心地等,撫摸她的臉,半晌輕歎一聲,語氣隨著他的眼神一併軟下去,「你算是明白了麼,菲特,你非得聽我字字句句說出來才肯安心是麼。」
她呆呆抬頭,「說什麼……」
公爵大人一套慣常伎倆將她唇瓣封住。
她以為他娶妻,其實他沒有。
她以為他因父母被殺而厭惡她,他承認對純血種沒有多大感情,但父母的死並不是歸結於血族。何況,他又不是分不清愛與恨的癡人。
他總喜歡堵她的嘴,把她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從舌尖勾過來含在口裡,她其實不用說,什麼都寫在臉上了,胡思亂想的女孩子。他明明最擅長甜言蜜語,帝都多少女人在他的情話下軟如蛇泥,可他在她面前就是說不出一個字。
謊言隨意編織得太多,如今才發現說出照心的真話多麼困難。
菲特最受不了他的吻,他滾燙的唇一貼下來她別說心臟,五臟六腑就被他燙的一顫兒一顫兒的,他每每一次吮吸,她的身子都會小小地顫一下,大腦被蒸的一片空白還咕咚咕咚冒起粉紅色小泡泡。
他的唇好軟……氣息好好聞……舌頭好濕好滑,為什麼這麼軟還這麼有力呢……
她臉紅到滴血了,天,剛才她在想什麼?
「不專心,菲特,你進步了。」男人摟緊她的腰肢,含住她的唇喃出低暖的字句。她竟然還可以在接吻時走神,難道已經對這種事熟悉了嗎?
「唔!」下唇被重重咬了一口,她痛了呼出聲,他又含著她發麻的舌有一下沒一下軟軟吸著,吸得她四肢發軟,熱意群蟻一般爬上來。
「克羅帝亞吻過你?」
她簡直羞到哭了,哪有時間回答他,她發現她下面……好癢。
她動情了,她竟然只被他吻了一下……就動情了。
雅蘭繼續吻她,她已經開始喘不過氣,雙手無力地推,過了會兒她才咬唇開口,別讓羞人的呻吟溢出來,「……沒有。」
雅蘭嘴角彎了起來,即便事實早已看出,他何嘗不是需要對方親自確認才肯安心的人呢,貴族階級政治混亂,他失去太多,那種不安深深植入骨髓。
可這已成過去,他知曉了她的心意,便會讓她永遠安心,人類生命短暫,經不起猜疑和錯過。
少女真的快窒息時他抽離開來,雙手握著她的手腕將她攏進懷裡,下巴擱到她肩上鼻尖埋進軟軟的銀髮裡。
她的身體柔軟馨香,她愣了一下,被吻得暈頭轉向又被這麼溫情的一抱折騰的反應不過來,雅蘭只是摟著她,暖暖靜靜摟著,窗外早晨陽光隔了山林的白霧清清落到兩人身上,她驀然覺得溫柔踏實,眼眶還是沒出息地紅了。
她聽見他的聲,低沉醇厚,磁性的嗓音,迴響在她整個世界裡。
「菲特,我不想再虛度下一個三年。」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8:08
第52章
血族地牢。
荊棘如同蛇蟻籐蔓一般爬在天頂和牢欄的邊緣,黑灰的地牢走道兩旁皆是黑不見輪廓的牢籠,每兩間之間坐有一蝠翼翅角獸石像,怒目圓睜獠牙外露雙爪舉過頭頂,托起一盞灼灼火光照明。
牢籠深處的一間,灰髮青年懶懶坐著,除四肢鐐銬外更有一條條若隱若現的紅光繩索勾纏住他的身體。
他閉著細長的眸子打盹,忽然間牢外死寂中碰觸聲響,他緩緩睜眼,血眸熠出淡淡的光芒。
守崗的侍衛不知何時已被撤走,空蕩蕩的走廊風聲空寂,身著長袍的斯文男子立於牢前拉下影子,而牢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晃悠悠旋轉了一半,停下了。
「克林爾頓殿下,」長袍男人面容溫文和儒雅,行了行禮,「在下迎接您出獄。」
克林爾頓抬頭望了望他,「嘛,這不是克羅帝亞長老嗎?什麼風把閣下吹到這兒寒不溜秋的地方來了,嘛,無論如何這兒也是個避暑的好地方,」伸了個懶腰,卻沒有站起來的意思,「索斯拉兄長是迫於外黨壓力受不住了?還是說準備將我拖出去斬了還是再次流放?」
這位三百年前的皇子殿下如今說起話來直來直去毫不遮掩,什麼事兒都抖到檯面上擱給別人瞧著,之前風隼劫祭台後他出場當著所有血族的面那一席話鬧出不小亂子,現在人類和血族關係緊張如此也不知他現在出去又會說些什麼。
血族自古以來的規矩,同族純血種不得相殺,況且他還是個當年風頭正旺的二皇子,克羅帝亞輕皺了下眉毛,便雙手攏袖道:「克林爾頓殿下,現無外人,有些話我應是當講出來較為妥當,殿下若是不想爭奪王位,只想瞧瞧血族的一介笑話,」這話說得極諷刺,克羅帝亞頓了頓才繼續,唇邊卻舒展出一個溫文卻詭異的笑容,「殿下大可不必鬧得血帝陛下如此難堪,他對於您還是保有情分的,否則當時『風隼』這些低賤人類闖禁地時他為何不出手,血帝陛下的力量殿下可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克林爾頓閒閒抬抬眸,面前這位年輕而古老的長老笑得像隻老狐狸,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是血帝的授意還是他自己的?
「長老這是在勸我退出?」他拍拍身上塵土站起來,抖抖手腕腳腕,鐐銬叭嗒叭嗒碎成石塊落地,只有身上的紅光鎖鏈限制著他的行動,「長老對索斯拉兄長還是瞭解太少呢。」
克羅帝亞瞇起了眼睛。
克林爾頓幹幹笑了兩聲,「他自然是最強的,力量也好,心謀也好……可是這些對他而言,沒有意義。」
他的確可以撣指之間朝代變更萬人頃滅,可這又有什麼意義。無限漫長的歲月裡,除了枯燥和乏味還剩什麼。
「所以,克羅帝亞長老還是知純血種太少。索斯拉兄長他只是在尋找樂趣,以整個世界為遊戲,這戲鬧得越凶越離譜,他便越樂在其中,王位也好和平也好,千萬人生命也好……嘛,無所謂的。」克林爾頓聳聳肩,血帝一直保持沉默任由部下興風作浪,他何曾困擾何曾難堪,他在享樂,立於權與力的最高點享受他一星半點孤獨枯燥生命之外的樂趣。
這便是純血種,這般想來,他自己還不也是這般的麼。
「嘛,既然這樣我先走了,」克林爾頓聳聳肩從他身側走過,克羅帝亞仍是安穩的模樣,只不過在對方晃晃悠悠走到走廊盡頭時,他望著打開的牢門,輕聲吐出一個名字。
滋啦,火光飄忽跳躍。
灰髮男子抖動的影子如斯靜止。
克羅帝亞倚在牢欄上,望著牢內陰暗一角,無聲笑起來。
克林爾頓停了半晌,側了個頭,血瞳無波無瀾掃過來,長老的笑意越發深了,道:「即是你在三百年前去人間前對她身上下了數十道守護和隱匿的結界,我們還是發現她了,真遺憾。」
「長老閣下這是在威脅我……?」克林爾頓咧開嘴,細縫裡白森森的牙,「抱歉,閣下若是不提,我倒忘了有這個人了。」
「哦呀,那無論將她怎樣都無所謂了?」這皇子身上被血帝親手下了純血密咒,他再自由穿梭於人類與血族領地之間是不大可能的了,難道是派手下去保護她?開玩笑,每個簇擁克林爾頓的血族部下也巴不得她死,「殿下知道為何坐上王位的是如今血帝麼,因為殿下用情太深,不似一純血種作為——三百年前為一人類少女屠殺全城,這可是血族以來最根本的恥辱。」殺氣隱隱溢過來,克羅帝亞笑著收口,「話不多言,殿下。」又行了一禮,斯文和氣的樣子,「血帝陛下令召見您,殿下梳洗片刻便去吧。」
帝都商業街。
「夜鶯」服裝店後面連接的花園住宅。
輕柔低婉的女性歌聲隨意哼出,那曲目裡本應有的哀傷因唱歌者閒適的心情和夏日的大好陽光削減得淺薄,若窗外蟬鳴抖動的透明羽翼。
赫蓮將最後一道小菜擱在桌上然後轉了個圈回廚房洗鍋,棉布裙擺水波蕩漾似蹁躚的白蝶,赫倫就看著她那方裙角,夾了熱騰騰一口菜和著米飯吃了。
「別洗了。」
「嗯?」女人還在哼歌,輕輕柔柔腰肢隨著音節款款擺動,「我不洗誰洗?你這個貴族大人洗嗎?」
「好。」
赫蓮回頭嗔他一眼,赫倫沒接話,埋頭又吞了一口飯,「吃飯,涼了。」
「這可是你說的,你洗,不許叫女傭來。」赫蓮笑著開干手走回來,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面。一直以來他都想給她雇個傭人,她堅決不許,什麼事都自己做。她覺得挺好的,自給自足,她這種先前落難的女人,又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況且自己動手張羅生活的人生才有意義。
菜是自己做的,有東式有西式,幾樣擺了一桌還算可口,就不知這位大名鼎鼎的騎士團長大人賞不賞臉了。兩人坐在一起慢慢吃,赫倫不喜說話,赫蓮也只得陪著他不說,心想著待會他走時給他切盤水果。
「下午一定要走?」
「嗯。」赫倫啪啦著飯。
又是訓練新兵的事吧,天生就是操心的料子,「你該學學那公爵,什麼事兒一大撥交給屬下處理,自己逍遙快活的……嘛,這樣說也不對,他也辛苦。」畢竟忙的事情程度不一樣,「哎,要湯不,下火的。」
「嗯。」
她拿碗盛了,又給他添了飯,悠悠坐在對面。
過了會,他難得主動開了口,「什麼時候去看的?」
「嗯?」
男人用目光指指她的唇,她恍然,這人說話跳步驟跳得越來越猖狂了,「你說歌劇呢,『魔女與夜鶯的黃昏之歌』,我去看了哦,上個月。」剛才無意間哼的就是裡面的主題歌,他竟然聽出來了。
這麼大的男人了怎麼對事情這麼細心?還是說……對她細心?
雖然是三年前就開始流行的歌劇,不過也是帝都大劇院的經典劇了,如今半個月出演一次,觀看的人還是不少。
「嘛,怎麼說呢,這故事,還是算是命運的捉弄吧。」她眨眨眼,語氣放得輕鬆,男人沒應,過了會才說話,聲音一如既往的沉,「和誰去的?」
「我一戶送的票,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姑娘呢,隔壁的瑪麗想看,我就和她一起去了。」說著笑笑,眸中揶揄,「你以為我是和男人一起去的?誰說女人看歌劇非得跟男人一起去?」
他又沒說話了,埋頭扒飯。赫蓮笑著細細看他,這男人吃飯安安靜靜的,卻沒個貴族樣,可她怎麼就覺得這麼好看呢?
恍了個神他就擱了碗,赫蓮低頭,幾盤份量不小的菜橫掃一空,一如既往。
她記得幾年前她開始給他做飯時他就會把菜吃得乾乾淨淨,她又是驚詫又是微笑地望著他,他擦擦嘴,臉上還是沒表情,說了兩個字,「好洗。」
菜全部吃完了才好洗。
她笑的前仰後合。
看看表,時間也不早,她去給他切水果,他卻先一步起來,收了碗筷去廚房,她愣了愣,廚房裡傳來水聲,他還真洗了。
她走到廚房,男人的背是寬厚筆直的,有軍人的氣勢。
「我是開玩笑的,」她走到旁邊,「你可是大團長,手要握劍的。」
男人看了她一眼,把碗一個個洗完,濕漉漉的手掌抓過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女子手指纖白細膩,但還是有了大大小小的薄繭,表情和眼神都是深的,「你不願請傭人,沒關係,以後我來洗。」
她怔了怔。
「我不是外人。」
「你說什麼呀?」赫蓮笑道,「你可是大團長大貴族。」
就算因父親的罪過降了家族的爵位,他還是貴族,「我就是個市井女人,還讓你高抬貴手不成?你以後要是娶了哪家的千金,這事兒傳出去了不是笑話?」
男人面無表情盯著她。
她覺得都快被他盯穿了,於是臉上笑意越發挑釁明艷,這男人,一定生氣了。
赫倫的確是生氣了。
結果就是她直接被他抱到廚房檯子上,亙在她雙腿間,男人強壯力氣又大,她無力抵抗,棉布裙子滋啦一聲從中間撕開,將她折磨得全身燥熱卻只用手指滿足她,在濕軟顫抖的私密裡肆意抽插屈伸,她被他逼得崩潰,環住他的脖子一下一下地抖,雙頰緋紅面龐嬌艷,赫倫這次是真生氣了,他在房事方面向來不會為難她,她想要什麼給什麼,她真沒想到他還可以這麼狠……
可她說的不是真的麼?
最後她迅速到了極致,掛在他身上喘息,男人抱著她,安安穩穩的。
「好啦……我錯了啦,你洗碗,以後都你洗,煩死你……以後我想看歌劇只和你看好不好……別生氣啦……你這莽夫,就會欺負我……」
她沒有力氣,賭氣把話說完,臉挨在他胸膛上。
彭咚,彭咚。
他的心跳聲。
他抱著她等她慢慢平息,一直沉默,茶色的眸子裡光線明滅不清。
末了,他緩緩說,低下了頭,女人海藻般的黑色卷髮落在他臂彎間。
「六年前你說過的話,還算不算數?」
彭咚,怦咚怦咚。
那一瞬,她聽見他心跳聲,快了。
下午帝都陽光如道旁大樹枝葉般茂盛,洋洋灑灑的金光,十分襯映帝都輝煌繁榮的景象。
六年前的時候,還不曾是這般生氣勃勃的模樣。尚處於大陸領土統一的最後關鍵時刻,勝敗定在這一局,人心惶惶,皇室大臣繁忙晝夜不得安寧。
現在想來,他就是那個時候遇見赫蓮的。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8:23
第53章
六年前,國土與鄰國接壤邊界是戰爭的易發地,當時有大量偷渡者企圖越過國境來求一席生存之地,其中也不乏他國的恐怖愛國分子攜帶炸彈自爆,那時是明令禁止偷渡越境行為的,一切必須走國家規定的章程。
可是偷渡的人,還是有的。
當時在軍營裡聽見抓獲了一大批偷渡者,嫌疑分子似乎藏匿其中,赫倫當時手上事剛剛辦完便去看看了,所有人被圍在一圈雷絲網的柵欄裡如同被圈禁的畜牧動物,難聞的味道摻合在一起,各色的人各色的臉,聚攏在一起躲閃士兵的目光。
他在那裡發現了一個破舊麻布包裹全身的纖瘦身影,在擁擠的人群裡跌跌撞撞,應該是個女人,那時只是一晃而過沒多大在意,只不過後來嫌疑分子被揪出時,她出乎意料站了出來。
嫌疑犯是他一眼就看出來的,是個年輕矮小的男人,神色和動作完全在自己的估算之內。士兵去架住他時他瘋了一般大叫企圖自爆,這讓當時的情況沉重了不少,火藥味四散,士兵手持長槍圍在四周不敢貿然靠近,赫倫掃了一眼,準備一手抽短劍將他了結時,那矮男人突然就兩眼一翻,啪嘰一下暈在地上了。
士兵&群眾&赫倫:「……」
那個麻布裹著身體的人站在自爆者身後,收了手,很明顯是她把他劈暈了。
她拍拍身上的灰,聲音像珍珠落在玉盤上一樣,「好了,你們把他拖下去吧,我還不想被炸死。」說著抬頭,露出一張白皙沾著污泥的小臉,漆黑剪水的一雙眸,細鼻潤眉的,少許黑色劉海從斗篷下漏出來,是個東方女人。
士兵輕輕吸氣,東方女子,自古以來神秘和古老的代言詞。
「啊,別把他殺了,他還年輕,炸彈是可以取出來的,他就是被國家洗腦了才會自爆,你們也可以給他洗腦,他就是你們的一個士兵了,戰死了你們也不用慰問他的家屬也不用發慰問金,你看多好,人肉炸彈一般都是孤兒。」
說完,攏攏身上斗篷,躥進人群裡了。可她剛才一方驚世駭俗的話所有人都聽見了,也看見了,引起了一大方人的注意,想低調都難了。
赫倫不遠不近地看著,看著她融進人群。
這就是,偷渡者?
「剛才那個還是個美人兒呢……」
聽見一旁下級軍官竊竊私語,他轉身離開。
晚上如他所料的出事了。
軍人戰士在外,都是血氣方剛的男子,自然是要有生理需要的,身為最高首領的雅蘭大人便是攪亂軍心毀壞風氣的好榜樣,三五天硬是要附近小鎮的姑娘,還要挑好的,不過就他的能力三五成群的好姑娘花癡朝他投懷送抱,自然這種事赫倫也不好說什麼,他有時覺得這位公爵大人似乎永遠不會拒絕女人爬上他的床,也永遠不會對其中某一個女人動真心。
部下那邊便比較麻煩,做皮肉生意的女子來慰安就算了,有時候還會從關押的女性犯人中拉人出來輪著享用,這種事不能掐得太緊,也不能任意妄為,曾經讓身為文官的恩澤苦惱了很久。
夜裡燈火通明,外面一片喧鬧,有男人肆意曖昧的笑聲,赫倫平時都不甚在意的,今天不知道怎麼的就神使鬼差的出去了。
關押偷渡者的牢前一片沸騰。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個東方女人,身上的斗篷被拉扯掉了,裡面是一件髒兮兮的及腳踝衣裙,一頭海藻般的卷長髮爛漫的像夜裡盛開的花。她被一個個士兵壞笑著推來推去,幾乎要被團團圍住了,濕熱的男性汗味瀰散在空氣中,灼灼火光晃在她臉上,沒有過多的害怕和驚慌,只不過有些嫌惡地閃躲男人們的觸碰。
這女人,到底經歷過什麼。
士兵們開始調戲她,甚至已經划拳決定享用的先後。
赫倫尚未做出什麼行為時,女人大老遠看到了他。
「你終於來了啊,怎麼這麼慢?」
她彷彿認識他已久地衝他笑起來,黑色的眼睛發著光亮,像星星。
後來想起來,也許東方女人身上的確藏有什麼神秘力量了罷。
否則他怎麼會一次又一次地失常,他還記得他把她帶回自己營帳時身旁的軍人們是何其震驚的表情,齊刷刷盯著他,比軍訓還整齊。
最後竟然開始掐自己肉,揉揉自己眼睛,接著士兵一個個互掐。
「天啊,這不是夢吧?」
「赫倫大人原來不是斷臂啊……」
「石頭一般的大人原來也有需求啊……」
「這不是廢話麼,赫倫大人還是個男人。」
「……」
……
赫倫:「……」
進帳了他還沒開口,只是轉了個身,女人又衝他笑,污泥顯得肌膚更加晶瑩白皙,「謝謝你呢尤利金大人。」
「我不認識你。」他回答的冷漠。
「我也才剛剛認識你。」女人理理衣裙,話說得坦白,「剛才我一這麼說那些小兵們都會覺得咱兩認識,就不會碰我了。」接著很自然拉了把椅子坐了,在克萊什帝國國王軍副首領的營帳裡。
赫倫:「……」
女人笑笑,「怎麼?」
「……沒什麼。」
這女人,有夠特立獨行。
女人先看看他,然後問,「有盥洗室嗎?」
「左邊。」
天曉得他為什麼會回答她。
「謝謝。」她進去了,走路時裙擺飛揚,就那麼幾步,他第一次注意到原來女人穿長裙能夠這麼嬌娥多姿,即便是條破舊舊的裙子。
女人出來的時候他開始看文件看戰報,她便窈窕地走到桌前注視他,然後撲哧一聲笑了。
「果然啊,名不虛傳吶赫倫大人。」
男人沒看她。
「你知道嗎,剛才我在牢裡聽你們這士兵說,你從不近女色?」
男人繼續沒看她。
「然後你的士兵們是相當關注你啊,他們覺得你到底是性冷感呢還是柳下惠呢還是GAY呢?」
男人繼續繼續沒看她。
「真看不出來呀,」女人靠在桌子上晃動著腳,「你這麼強壯的男人……怎麼看都不會覺得——不行呢?」
匡啷。
大桌上一半文件被掃到地上,女人眼前一晃,就被放倒在桌上了,她吃痛地仰著頭看赫倫,丹鳳眸子曖昧地瞇起來,幾縷髮絲捲過她有些蒼白卻嬌嫩的唇,挑釁又魅惑。
男人俯□,落下深深濃黑的影,他冷漠的表情似乎也埋在這陰影中了。雙手用一種極其冰涼機械的姿態周到而熟稔地摸過她全身。
沒有練武的痕跡,沒有魔法回路,沒有帶任何利器和毒,甚至連身份證明也沒有。
她身上除了衣裳,什麼都沒有。
「什麼啊,害我白期待一場,一般男人被說不行應該會發怒吧?然後為了證明會強迫我之類的。」女人瞇眸子,細細的像貓兒,肌膚上的污濁已經拭洗乾淨,沾著水珠,潮潮的像花瓣一般。赫倫掃到她五官,清秀卻嫵媚的一張臉,如下屬所言的確是個標誌的美人兒,卻不是絕色傾城。
沒有必要絕色傾城。
他抽身,女人便緩緩支起身體,「如果你想問我白天劈暈那男人的一招,我只能說,我未婚夫只教會我那一招。」說完點點頭,語氣沒有任何轉折地補充,「我有未婚夫的,只不過他不要我了。」
赫倫抬眸,女人的表情平靜的如同一汪水。
「啊,對了,今晚能睡你這嗎?睡你這外邊那些男人們以後就不敢碰我了,」說著笑起來,「你是他們厲害的上司嘛。」
那時候赫倫覺得,這個女人一直在演一□角戲。他沒有說話,沒有任何動作,目光是冷的,氣勢是駭人的,她卻可以自說自話一個人平靜而自然地把戲演完。
他最後沒有理她,也沒有叫下人把她攆走,可能是之前沒有出現過這種狀況,他不是雅蘭,沒有應付過女人,他徑直進房間睡了,把女人一個人丟在營帳外間。
多麼離譜的事情。
夜深的時候他起來喝水,走到外間時在黑暗中察覺了另一個人的氣息,警戒了半秒才勉強憶起,似乎有個女人在這裡。
她蜷在他工作的大桌下面,一小團,明明這麼大的辦公地,她卻選在這樣一個狹窄的地方,將自己縮進去,躲在外人看不到的黑暗世界裡。赫倫聽見了均勻緩和的呼吸,屬於一個女子的淺眠。
第二天醒來時她不在,昨晚披在她身上的毯子疊好了擱在床頭,她從整個軍營裡消失了。
赫倫沒有多於找她,繼續自己的工作。只不過偶爾會出神,今後在哪遇見黑頭髮的女子時總會下意識多看一會兒,真的只是一會兒而已,確認面容後,迅速收回目光。
也僅此而已了。
再見到她時是某個重大戰役成功後回帝都面見國王,沙場荒蕪血腥,屍骸頭顱,號角鐵馬崢嶸,蒼白天空見證一次次殺戮,帝都裡的人知的只是他們的成功和榮耀。他們披了一身血回來。甚至是輕佻漫笑如雅蘭,從戰場回來時眸裡凌厲沉著的殺意也尚未完整收斂,挽回那抹滴水不漏的笑容也花了少許時間。
歡宴後同僚硬拉著他去喝酒,喝完酒鬧著去後街窯子找女人,帝都人向來稱那種奢靡混亂放蕩男女聚集的地方稱為後街。他沒去,也沒叫馬車,逕直步行回家宅。
然後在某個巷子裡傳來了她的聲音,他聽出來了,幾乎在一瞬間。
漆黑髒亂的巷子裡幾個男人一個女人,女人一隻肩膀上的袖子被撕裂,白潤的肌膚露了大片,結局自然是英雄救美,俗爛到赫倫開始懷疑起自己的人格。
什麼時候自己變成這樣了,明明是向來莫不管事的。
他把她帶出後街,女人的手一直緊緊抓著他的胳膊,最後她鬆開,繞到他面前,仰起頭,還是那張臉,笑意盈盈的,眸子裡藏了整個滄海桑田。
「謝謝你,你又救了我。」
「……」
「你回帝都了嘛,國王陛下召你回來的?」
「……」
「聽說你們又打勝仗了呢。」
「……」
「一將功成萬骨枯,你們都是好狠的人。」
「……」
她跟在他後面,一直一直,末了她突然說,「你借我錢吧。」
又是這樣莫名其妙,赫倫忍無可忍,回頭盯著她,字句像從冰塊裡擠出來的,一個個冷颼颼,「你怎麼在帝都?」
「嘛,我為什麼不能在帝都?」女人眨眨眼,又回到話題上,「你借我錢吧,我可以還的,你那麼有錢。」
還?他上下掃了一眼女人,看不出她能有什麼能力。
「我真的可以還的哦,當然,身體也行。」她無所謂聳聳肩。
這樣不知廉恥的話她這麼輕鬆說出來,赫倫有點不想再見到她,轉身就走。
「哎,別走啊,我叫赫蓮,赫蓮。」女人一把拉住他,「赫是姓氏,蓮是名字,蓮花的蓮。」
一個後街裡不知輕重的女人扯上一介上流貴族男子的衣服,這種事情身在帝都的赫倫怎麼也想不出來,何其失禮越界的一件事,要是可以甚至能夠對那個低賤的貧民判刑,可他就說不出話來,女人眼睛很亮,藏了很深的疲倦,他一直看的清人心的世界,他分明看見她的滄桑疲憊,可她還在笑,毫無道理地笑,就像他一直看不透的雅蘭大人一樣。
女人還在繼續說,「你看,你叫赫倫·尤利金,我叫赫蓮,其實你的名字在我們那裡,咱們是一個姓氏,一個姓氏就是上祖輩家裡有血脈的。」她竟然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寫下他的名字在她家鄉的拼寫,勾折的筆鋒,細嫩柔軟的指尖,一下一下,劃在他心坎上,「你看,赫——倫——這樣寫的,我是赫——蓮——」
那夜風很輕,夜很深,月亮很亮。
「瘋子。」
末了,他冷笑一聲,這女人無理取鬧莫名其妙,從懷裡抽了一張空頭支票簽字扔給她,他向來不怎麼花錢,支票在他衣兜裡折著他都快忘記了。
「拿錢回你的家鄉,帝都不適合你。」
他離開的時候,感覺到她一直注視他,注視他越來越遠。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8:35
第54章
他離開的時候,感覺到她一直注視他,注視他越來越遠。
那女人非常好意思地從他名頭下的賬戶裡取走了一大筆錢。
然後,他在帝都的商業街裡,看見了她。
名為「夜鶯」新開張的服裝店前,她靠在門沿上衝他勾魂奪魄的笑,身上的長裙將她身體的曲線托得玲瓏,頭髮盤起,臉上有細細精緻的妝。顧店裡人很多,大多是少女,歡聲雀語的鶯鶯響成一片,她就衝他笑。
很明顯,她沒有回家鄉,她拿他的錢在最繁華的商業街裡開了一家服裝店,就以後數年來看,是家非常吃得開的服裝店。
莫名的,開始出現在他的生活裡,最後是潛移默化之後最刻骨的嵌入。
「我說了會還你錢的嘛,現在我努力工作來還錢。」她笑,聲音靜靜的,柔柔的,眼神飄過來,骨子裡透出的嫵媚,「吶,赫倫。」
她靠了過來,女人身體的馨香,女人身體的柔軟,女人身體的誘惑。最私密的悄悄話,世上最烈的毒酒,香醇甘甜,回味無窮。
「你說,我當你情婦好不好?地下情婦。」
「你總會找個門當戶對的小姐結婚,這沒有關係,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我不要的你的錢,不要你的名分,我當你的情婦。」說著在他複雜的目光下無所謂聳聳肩,「貴族男人,養一兩個情婦很正常,時間久了等我人老珠黃了你玩膩了不要我了也成,你看,這麼好的一樁事兒,我不求你什麼,不要你什麼,也不纏著你,何樂而不為?」
赫倫依舊面無表情,堅毅的五官斧劈一般,過了很久,他說:「為什麼?」
「因為我啊,太寂寞了。」赫蓮淡淡笑開,「而赫倫你,是個好男人。」
從那時起,他一直覺得她就是個光彩夢幻的水泡,隨時在他眼前破裂消失。
「赫倫,這句話一直算數,我只是你的情婦,最盡職盡責的地下情婦。」
因遠離戰亂和災難,洛林斯頓這座南方小城市格外寧靜而安詳,階級觀念也不似帝都那般嚴苛,金光耀眼地潑灑在依地勢環繞而建的白色高低建築群中,朱紅尖頂瓦與墨綠卻發亮的郁蔥樹林形成鮮明對比。
「啊,老闆,請給我這個。」
年過六旬的雜貨店老闆抬頭,原本瞇起的老花眼一下子瞪得老大,手中報紙翻了一半隨著動作的僵硬而凝滯於空中。
「老闆?」
櫃檯前少女疑惑歪歪頭,陽光下一頭柔順銀髮熠出璀璨星光,雜貨鋪小小的門口探出一串兒小腦袋,一個接一個小男孩小女孩,全部齊刷刷朝少女直看,癡癡出神。
「啊,好的好的,是這種料醬是嗎?」老闆趕緊回過神來放下報紙去拿,時不時偷偷瞄她一眼。
哎呀呀,剛才差一點以為是天使下凡呀……這麼美貌的姑娘,不知識哪家好福氣的小姐。
「真是稀有呢,這種料醬很少有人來買,一般來的都是這兒住著的東方人。」
「呵呵,是嗎?麻煩您了老闆。」
「不用,不用,」老闆受寵若驚,連忙把醬料包好,「姑娘慢走哈。」
「嗯,老闆再見。」少女接著露出一個笑容,老闆瞬間彷彿看到了一支池中嬌美百合抽蕊瓣瓣綻放的全過程,不由得癡了,晃過神來時少女已離開,飛揚的裙角消失在門外。
「看什麼看,淨知道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還把不把老娘放在眼裡了?!」
身後老太太從裡間走出來,一聲令喝,老頭子趕緊捋了一把鬍子,裝模作樣繼續看報紙。
雜貨舖位於洛靈斯頓比較偏僻的外圍,房屋稀稀拉拉,行人寥寥,菲特從雜貨鋪裡走出來沒幾步不由得停下腳步,拿手遮住了臉上的陽光。
身後的一連串小腳步立即停止了,她轉頭一望,幾個小孩子連忙躲在一旁,還一個個露出半張臉眼巴巴地瞧著她。
「……」什麼狀況。
回過頭時又被這上午夏季炫目的光線刺了一下,眼前一陣花,手上提著的重物卻不知何時被消失了,絲絲涼意的陰影落下蓋了她全身。
「……哎?」
她抬頭,年輕男子立於她身邊,蒼白修長的手執著一把太陽洋傘打在她頭頂,露出了手背上漂亮的骨架,另一隻手提著她剛從雜貨店裡買來的東西。
「菲特。」他對她挽起一個如水的微笑,溫暖而英俊。
菲特心跳一時沒緩過來,怔怔的,「雅、雅蘭?」頓頓,又問:「你不是在工作嗎?」又看看他身後,沒有隨從,也沒有恩澤跟著,就他一個人,來到了山下的小鎮?
早晨起來時他都還在房忙,連吃早餐都沒出來,她也不好打擾,自己出去買東西了。這才過了多久,他就出現了?
「雅蘭,你的傷……東西我自己提就好。」
「無礙。」
她聽了低下腦袋,這男人絕對在敷衍。
「你想買什麼,可以要傭人帶,不必一人下來。」雅蘭很自然地她和並肩走在路上,「以後出門記得帶傘。」
「哦……」她撓撓頭,「我自己想看看這個城市……」畢竟對她而言,是新奇的,「而且……」
「而且?」
她偷偷瞟一眼雅蘭手上的袋子,裡面裝的是東方醬汁和一些佐料,搖搖頭,「沒什麼。」
他望了一眼四周,「累了麼?」
「嗯?」
他拉她進了附近一家飲品店,玲瓏剔透的裝潢,散發著一種甜膩的味道,很有帝都的風格。
「我想喝……可可。」
「好。」他叫店主來了一杯,店主是個女人,看到雅蘭時愣了半晌,臉紅了紅,才默默退去了。菲特看看雅蘭,簡單襯衣長褲,不是華麗精緻的衣著,卻是乾淨大氣,坐在那兒眼神和下巴微微輕揚,氣質一覽無遺。
可可是冰的,她喝得很舒服,一口氣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半。
他又點了核桃奶油西餅,「緩緩,胃別著涼了。」
「嗯。」她吃了幾塊,又開始喝可可,太陽大路又長,她的確是渴了。
可可也好,餅乾也好,的確敵不上在帝都雅蘭宅邸、在皇宮裡吃得美味,相比甚至可以說是粗糙,但在這家南方城市的小小店裡,和他在一起,莫名覺得一切都可口起來。
兩個人這樣安安靜靜坐在一起,多麼神奇,明明是之前最不敢想像的事情。
兩天前的早上,他抱著她,說了世上最動人的情話,至少她覺得是這樣的,聲音和字句,進入她的耳,她的心,將她軟軟熱熱地蒸騰成一個個夢幻爛漫的小泡泡,咕咚咕咚冒出來,眼前白成一片,他喜歡她,他原來是喜歡她的,何等美好的一件事情,她覺得自己要快樂到飛起來了,而那個時候她只是哭,哭得一塌糊塗,蹭得雅蘭名貴的襯衣上一把鼻涕一把淚。
大壞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偷偷抬眼望著雅蘭,正撞進他的目光,他一直在看著她,她不好意思了起來,雖然關係是明明白白地確立了,她還是有些不習慣,念起一塊餅乾,「吶,雅蘭也吃一塊吧。」說著就伸到他面前,發現對方目光有些微微閃爍她才反應了過來。
這、這個動作也太親暱了,她臉又紅了,剛想收回手,雅蘭已經一口咬下餅乾,離開時舌尖還壞壞地舔了一下她的指尖。
酥麻從指間竄了過來,菲特瞪了他一眼,雅蘭的笑意越深。
「那個,打擾一下……」
試探而小心翼翼的女聲打斷了她的回憶,店主站在雅蘭旁邊雙手拿著筆記本,怯怯又莫名激動地問道:「請問……您是『風隼』將軍大人嗎……?」
哎?菲特愣了愣。這是什麼狀況?
雅蘭抬頭望向店主,店主馬上眼睛直了臉頰紅了,他卻清清淡淡笑起來,「抱歉,我不是將軍。」
他的確已經不是將軍。
「啊,果然啊……那麼有名的加裡弗雷德公爵大人怎麼會來這種偏僻的小地方呢……」店主的頭馬上失落低下去,「明明還想要簽名的說……」又馬上抬起頭來,眼睛晶晶亮的,「話說,二位是來度假的?」
「是,準備在此住一段時間。」
「那請以後務必再次光臨!」店主有點興奮地鞠了一個躬,將筆記本攤開,裡面夾著一張照片,從報紙上剪下來的,轉頭對菲特道:「你先生長得真好看,你看,真像報紙上和傳說裡那位大將軍呢!」
菲特臉上熱了,「呃,他不是我的……」
雅蘭很認真的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兒,煞有介事道:「嗯,是挺像。」
菲特:「……」
店員一走她就悄悄說:「原來你還是大名人啊。」
雅蘭笑了一下望向窗外,算是應答。
出門的時候她問雅蘭,「餅乾,還可以再要嗎?」
雅蘭沒回答她,心下明白她要幹什麼,招手讓店主又包了幾份。
一出門,果然,那群跟著她的小孩還在,躲躲藏藏,只留一雙雙骨碌碌的眼睛,她叫那群小孩過來,蹲下來把餅乾全部分給他們,陽光映得地面金燦燦發亮,她的笑容彷彿也發亮了。
雅蘭站在她身旁,沉默地替她打傘,眼角溫柔。
回去的時候叫了馬車,菲特還想著店裡那事,說:「這麼有名的大名人啊。」
他應了一聲,算是回答。
「喜歡你的女孩子好多啊。」
他斜了她一眼,馬車上山路上顛簸,兩個人身體都搖搖晃晃的,菲特安靜了一會兒才開口,「雅蘭果然是很了不起的人呢。」
「是麼。」他慢慢接口,沉默不說話,菲特心裡輕輕一緊,這大概是他不願觸及的話題,也不要多問了,小時候母后教過,話問多了回招人厭的。
想到這裡還是有些失落,自己果然瞭解他太少。又過了十幾分鐘,菲特有些睏意時,他卻輕悠悠開口。
「殺戮,血腥,殘忍,以正義的名義來掩蓋殘暴的惡行,踏著人類和血族的白骨頭顱拾級而上的,所謂的榮譽,菲特覺得很了不起麼。」
他話說的平淡,流水冰涼。
菲特望著窗外的景色好久,才轉過身,眼睛蓮花一般水潤,「是的,很了不起。」她心底有點疼,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雅蘭而心疼,可又有點高興,雅蘭還是把話說給她聽了,這是不是意味著兩人更近了一些呢,「在歷史上總需要一個人來扮演這種角色,需要承擔美譽和罵名,人類也好血族也好,生命是很重的,一條一條需要背負,這麼悲傷的事情,雅蘭一個人承擔了那些逝去了生命,而且承擔的很好,攬掉了所有責任,所以很了不起,雅蘭不是『風隼』的話,總會有人是『風隼』。」
作者: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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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6 08:18:56
第55章
「雅蘭不是『風隼』的話,總會有人是『風隼』。」
說完了才覺得有點大義凜然裝腔作勢,趕緊道歉,「對、對不起。」
雅蘭靜靜注視她半晌,唇邊漾出一抹微笑,「菲特,誰教你的這些大道理?」
「呃……」
她有些結巴,不知道怎麼說,剛才那一席話,也是太酸了點,她語無倫次也沒有說清楚,「嗚,就當我沒說……」
雅蘭看她糾結的小樣,笑意更深。
「說、說起來!」她想到了什麼,趕緊轉移這個她不擅長的話題,「你剛才幹嘛打斷我的話?」
「嗯?」他支起下巴。
「就、就是剛才店主說你是我的……我的那個什麼的時候!我都已經說不是了你還打斷!」
男人眨眨眼睛,墨綠碧玉一般的眸子顯出無辜,「哪個什麼?」
「就是……那個那個什麼!」她臉在他戲謔而玩味的目光下有些燒。
「哪個哪個什麼?」雅蘭繼續裝無辜。
她被嗆到了,那種稱呼她真的就不好意思說出來,男人的眸底漸漸深諳,她索性轉過頭不理他,心不在焉望著山間變幻的景色。
身後的溫度卻慢慢靠了過來,暖燙人心。
菲特覺得自己脖子都緊張到僵了,心想著要不然一拳揮過去算了,等等,他還有傷,他那麼重的傷總不會對她動手動腳的吧,嗯嗯,而且這是在馬車上,嗯嗯,而且外面還有人,嗯嗯,他們這兩天都是分房睡的,嗯嗯……
呼——
雅蘭大人的確對她什麼都沒幹,朝她耳後低低呼出一口輕柔曖昧的熱氣,技巧拿捏完美,足以讓任何女人酥掉大半身子。
菲特「呀」地叫了一聲,嬌嬌嫩嫩的,雞皮疙瘩全起來,捂著後頸回頭瞪他,身子發顫。
雅蘭傾身笑瞇瞇地看著她,距離極近,朝她唇上咬了一口然後舔上她瑩白的幾近透明的耳垂,軟軟地含,細細地吸。少女嚶了一下就軟在他懷裡了,由著他膩膩地折騰。
快到別墅時她已經受不了了,嬌紅著一張臉被吻得上氣不接下氣,每次她想揮拳推開他他就地笑著說一個字,「傷。」說完她就僵,雅蘭身上有傷,她哪捨得怎樣,她一僵雅蘭就順理成章地把她摟在胸前親,如同品嚐一道皇家頂級的精美甜品,唇舌纏綿悠久甘甜。
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們二人。
末了她喘息,面頰通紅,他在她耳邊聲音低低,「我怎的不是你的那個什麼了,」然後尾音壞心地拉長,魅惑無比,手指也隔著衣料緩緩撫過她纖細的腰,引起一連波兒顫抖,「那夜菲特可是叫得我骨頭都酥了呢。」
她咬唇嗔他一眼便垂下,緋紅燒到脖子下,怎麼看都是女人家的羞怯嬌媚。
三年前的那個夜晚……那種火熱而霸道的佔有……他那樣□的對她……
「菲特。」
「……不要理我。」她害羞了,埋在他懷裡裝鴕鳥。
「菲特。」
「……」>_<
「菲特。」
「……」沒聽見沒聽見。
馬車搖搖晃晃的,細細碎碎地聲音,車轍滾過樹葉郁蔥陽光斑駁的痕跡。
「菲特,」雅蘭慢慢抱緊她,聲音低低的,悠悠的,「剛才你說的話,我聽了很開心。」
銀劍因嗜血過多而越見凜冽光芒,曾經的戰場是蒼白荒蕪的畫卷展開在他記憶裡。
少女窩在他懷裡,他的語調寂寂零落,若秋風的雨聲,離他更近了一點呢,她默默地想,閉上了眼。
晚上醫生又來了,看著雅蘭拆了繃帶然後診斷上藥,恩澤在一旁緊張的要命。
「嗯,恢復的不錯嘛,不愧是戰場上下來的軍人,不過這癒合速度……都抵得上半個血族了。」說著開了幾副藥,「不過不能折騰自己的身子,這幾個窟窿眼兒估計是要留疤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恩澤更急緊張地看了雅蘭一眼,沒讀出什麼。
送醫生走的時候恩澤撞見了菲特,她臉上有些白,愣了愣,才對醫生行禮問了個好,醫生點點頭便走了。恩澤回來坐在雅蘭對面把工作的內容跟他說了一遍,又講了幾個問題,雅蘭靜靜地聽,背上傷口只敷了淺淺一層藥透氣,末了恩澤將文件夾一合,「就這麼多了,教團那邊反應中立,他們還是因為雅蘭大人的原因作了讓步了,然後是銀行基金貸券,投資方要求分享四點三個百分點,不能再低了。」
「一個。」
恩澤被嗆了一下,「一個點?只給他們一個點?」
「下一個。」
「……」恩澤歎口氣,他這樣也忒狠了,又報了幾個新聞摘要,近期的工作算是完了,最近忙得焦頭爛額,應該可以休息一陣了。
「話說回來,雅蘭大人今天不顧傷下了山吧?」明明醫生囑咐不要到處亂走的,「還有啊……」
雅蘭抬起眸。
「這種敏感時期,菲特小姐就算要下山,也應該遮掩一下比較好,她那頭銀髮太容易辨認了……」戴條頭巾也是好的。
「不用。」
「雅蘭大人……」
「別讓她不安,」
「大人這是不想讓她肩負太多嗎?」跟了雅蘭那麼多年,恩澤還是懂的,「可是雅蘭大人這樣會很辛苦的。」
雅蘭衝他露出一個慣有微笑,隨意而溫雅。
那樣一個女孩子,保持自我已經很不容易了了,雅蘭大人希望的,大概是她永遠純粹的自由真心吧。
恩澤想著就歎口氣。
晚上雅蘭剛洗漱完,門就叩響了。
是菲特。
她先站在門口,眼睛睜得大大的,然後啪啦啪啦地走了過來,一手把他推坐到床沿,床上下晃了晃,她就欺身上來了,輕輕地,卻毋庸質疑。
「怎的,想與我同房?」雅蘭低頭笑。
她沒說話,也沒臉紅,小臉死白的,二話不說就解他襯衣扣子,柔嫩的指尖蹭過他的皮膚,他感覺上來了,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幹什麼?」
她抬頭看他,眼睛紅紅的,他手就鬆了,她埋頭繼續解他扣子,扣子落下後是他精壯的胸膛,暈黃的落地燈下泛著淡淡光芒,這是她第二次見到他的上體,肩寬腰窄的,繃帶斜著纏了幾圈又圍著他的腹部纏了幾圈,這麼一看很有男人味,她一把拉開他的襯衣,去看他的背,有些小的結痂傷口沒纏繃帶,指尖輕輕觸向那些猙獰而扭曲的可怖傷疤,又在前一刻顫顫地停住。
她的眼淚也吧嗒吧嗒地掉下來。
「我今天在門縫裡看到了醫生給你換藥……我都看見了……」
她聲音很小,他聽得清。
那樣的傷口,她當時看了幾乎尖叫。
他從不給她看傷,換藥換繃帶都是她不在的時候,她提了他也一笑帶過,可她還是記著的,菲特坐在雅蘭身後,手足無措,沒聲音地掉眼淚,「對不起……雅蘭,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雅蘭聲音很淡,「別哭,眼淚浸進紗布會感染。」
她抽了一下,馬上不哭了,擦眼淚,擦完了一看他的傷眼淚又下來了,閉上眼臉輕輕貼上他的後背,來回摩挲著,溫柔飽含情感的觸覺讓他身體輕微震了一下,他側過身望著她的淚水,瑩瑩閃閃的像琉璃珠子,不由得輕輕歎息,「你怎的這麼愛哭。」
她心疼,她難過,她澀的是眼眶,卻不知他澀的是心裡。她什麼時候才會明白,他受不起她哭。
他無奈張開手臂,她挪騰著小身子蜷進他懷裡,懷抱讓人安心。
「雅蘭,你還喜歡我嗎?」
「什麼話。」他眉頭挑了一下,她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我只會哭,還會讓你受傷。」
「菲特好好的,我便不會受傷。」他應了一句,抱著她望著窗外滿天星星的夜色,鄉下莊園就是好,寧靜致遠,「所以,要好好保護自己,菲特的命不是你一個人的,聽懂了麼?」
少女點點頭,埋在他懷裡更深。
又想到了什麼,才緩緩繼續,「以後別一個人下山了,想去哪裡,我可以陪你,不用顧慮我的工作。」他摸摸她銀色的小腦袋說,「菲特可以任性的。」
她真的不知道當一個人明目張膽對另一個人好時,可以這麼溫柔內斂,她想,這還是雅蘭嗎,那個帝都裡風流輕佻,帶著個假笑面具,戲謔又可惡的雅蘭嗎,還是說……他其實一直是這樣的人,她沒有發覺?
「雅蘭……」她咬唇緩了半天才說:「以後我替你擦身子好不好?」
第二天早上她準時來報道。
雅蘭身在貴族自然愛乾淨,早晚沐浴是少不了的,身為軍人沒有讓別人服侍的習慣,受傷了自己擦洗身子來潔淨。菲特想為他做些什麼,想來想去只有這個,反正他的身體她也見過了……大概。
浴池不似帝都加裡弗雷德的豪宅那個宛如一片小湖這大的驚人的溫泉浴池,卻已經暗地裡透露了雅蘭也很奢侈這件事情,純金鉤花鍍邊,紅雲大理石鋪面,三十多個普通浴缸排列起來的大小,鏤空七煌寶燈香薰爐,香氣裊裊。
菲特抱著衣物一進來就後悔了,浴池,白霧,暖氣,熏香,還有一個……幾乎赤身的,男人。
看了一眼就差點噴鼻血,這男人,怎麼可以這麼風情萬種。
水只到他腰部,男人背對著她,繃帶纏繞著寬闊挺拔的背,水汽蒸騰在他背上浸出一層薄薄水色,他回眸衝她笑了笑,「菲特。」
她差點就暈過去了,把衣服放到一邊赤著雙腳走過去,浴池裡打了水,抹了浴鹽給他細細地擦,她臉紅不敢看水下,後來才發現他□還圍著層浴巾,肩膀鬆弛下來。浴鹽擦好了就用濕毛巾輕輕揩,她一直埋著頭,不敢看下面也不敢看上面。
「傷口……疼嗎?」
「沒。」堂堂公主殿下為他服務,他敢疼嗎?
「嗯……」
他低低笑了一聲,「未想到你會幹這個。」
「哎,以前在血族時,女傭就這麼服侍我的,我看多了就……」其實也差遠了,水汽越來越熱,她的臉頰暈出了淺淺的紅,似水中燙開朦朧的花,雅蘭注視她,她的模樣羞澀而專注。
「菲特……」他輕輕喚了一聲。
他喚她的時候,Fate,淡淡的,短促卻有力,尾音很淺,卻給人一種深邃萬言的錯覺,他這麼軟軟的一喚,她心就慌了,接下來他一隻濕漉漉的大手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男人的氣息和味道透過來,她心更慌了,把最後一點趕緊洗完就一股腦端著盆子,站起來,冒冒失失,腳下一滑就噗通栽進水中,掙扎著嗆了一口水就被撈他起來了。
從血族回來後除了因為莉露之死崩潰的那兩天他是抱著她睡,其它一直都是分房,她睡在他隔壁,他忙得晚,夜裡兩個人也沒什麼交集,男女□,直到雅蘭吻她時她才回憶了起來。那是她三年間最後於他的記憶,也是僅僅一次的親密,她怎麼可能記得不清晰。
可是,也是三年前了。
水裡過一遭,身上濕透,夏季穿的薄棉裙半透明地貼在身上,山巒般妖嬈的曲線男人是看得一清二楚,胸衣的顏色也欲蓋彌彰的出來了,她的髮梢水珠滾落,肌膚愈加晶瑩透白,兩頰卻是極好的胭脂粉紅,睫毛濕嗒嗒惹人憐愛,精緻的五官在水汽裡越發柔美誘人。
雅蘭盯著她,直勾勾的像個地道的色狼。
菲特心跳又緊張,他一手握著她的一隻手腕,另一隻手挽著她的腰,兩個人浸在熱氣騰騰的水中,白霧朦朧,她的呼吸急促得像一隻受了驚的白兔,眼神真不知擱哪兒好,他、他接下來會幹什麼……?
作者: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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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6 08:19:13
第56章
他、他接下來會幹什麼……?
不、不行啊,他的傷……
這樣的場景她再不經人事也懂得曖昧,溫度直線上升,結果發展為限制級應該是看們期待的事。她正慌亂瞎想著,男人低頭,唇軟軟熨上她的眼瞼,她心跳了一下。
要、要開始了嗎?
嗚嗚,她好像,還沒有準備好……
雅蘭吻吻她的眼睛,然後把她抱出水中像放個洋娃娃似的放到邊緣坐好,她這般視線幾乎與他平行了,他握著她小腳看看有沒有崴傷,然後抽了疊好的白毛巾將她包起來,自己出水了。
「……哎?」
她有些沒反應過來,男人已經在一邊穿好了白浴袍,繫了帶子,「順帶洗一洗,下午出門。」說著對她笑笑,離開浴房,她正一個人愣著,女傭進來了,對她行禮,「小姐,雅蘭大人令我服侍您洗澡。」
……哎哎?!就、就這麼,沒了?
她一張小臉漲的通紅,她她她剛才到底在想什麼?!還、還那麼期待的表情!
雅蘭剛才笑得那麼……意味深長,他肯定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
她恨不得一頭淹死在水裡算了,女傭立在一旁,疑惑地歪歪頭。
下午出門原來是有原因的。
昨天在洛靈斯頓小城裡因為少女容貌一鳴驚人,有很多小孩子在說,多多少少傳了開來,加上最後是雅蘭接她回來,市長那邊一下就明白了加裡弗雷德家家主來此的山間莊園裡度假這一事實,把請帖發了過來,還有什麼來了這兒也不說一聲讓他這個市長當得十分慚愧什麼的套話,務必光臨寒舍共進晚餐好讓他盡地主之誼。
加裡弗雷德向來在套人際關係中低調,這種活動恩澤一直都是推掉的,可這次的有點為難,雅蘭看了一眼請帖,也就應了,時間定於數天後。
菲特看看雅蘭,回頭問恩澤,「雅蘭認識市長嗎?」
「半個認識吧,主要是跟他的大兒子比較熟悉……」豈止是比較熟悉,恩澤心裡有些沉,夏日裡悶著慌,過去的往事傾瀉在眼前,「該來的總是得來的。」
「?」
下午四點過後,太陽光線弱了便一起去城裡,城鎮一如既往安寧而喧鬧。
菲特頭髮紮成盤花馬尾,精神秀氣地垂到腰際,穿著一條淺粉鏤空花邊的純色洋裝,薄薄的布料,蓬蓬的裙擺,腰間有亮色綢帶束著打了個蝴蝶結,看上去真的就是個嬌嬌嫩嫩的小姑娘。身邊替她打傘的年輕男子倒只是穿著單衣如同一抹薄薄淺蒼灰色,靜謐清俊的,從頭到腳乾乾淨淨,若不是氣質斐然,倒有些少年的味道了。
走過時旁邊的人時不時看上幾眼,菲特有些不好意思,把傘從雅蘭手裡拿過,打低了些。
在這裡估摸是要住上一段時間,帝都那邊風雲變化尚未平息,雅蘭也不算徹底擺平教團,這兒反倒安靜悠閒,他的莊園除了自己的母親沒住過其它年輕小姐,物什下人置備周到,他發現她似乎喜歡自己買東西,便帶她出來,人間血族迥異,走走也是好的,何況她會快樂。
菲特有些興奮,淨看些吃的,冰激凌棉花糖,一些民間小女孩的愛好,一家店裡賣烤雞翅,香氣誘人,她坐在店裡連吃了好幾隻,手上嘴上全是汁,他見了便輕笑,拿紙巾替她擦,她紅了臉,「女孩子吃太多了……是不是會被討厭啊?」
雅蘭微笑幫她擦乾淨,女孩子唇瓣紅紅軟軟的,他覺得比雞翅好吃多了。
她臉更紅了,心裡卻泛出了甜。
出門後橫穿了洛靈斯頓的中央噴泉廣場,白石的地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馬車車轍滾滾碾過。因為城鎮在大陸上規模算小的了,人口不多,也沒有怎麼規劃過道路,大路段地區經常出現人流和馬車穿插的狀況,因是個慢節奏城市馬車行得不急不緩,也沒有多大在意了。
走到廣場街口時菲特突然加快了腳步離開了雅蘭,朝對面的一座屋宇小跑過去,雅蘭遠遠地望著,屋簷陰影下站著個瘦小的老婆婆,望著來回的馬車左右張望著,幾次想邁動腳步還是停下了。
只見菲特到她身邊,簡單說了幾句,少女臉上便展開了笑容,挽過了老人的細瘦的手臂攙扶著一點一點過了廣場。
回到雅蘭身邊時她還隔著噴泉向老人打招呼,察覺到男子落下來的目光,不好意思起來,「哎,走啦。」
之後去了飲品店,點的一如既往是可可,她捧著杯慢慢地啜,逛的時候還回頭瞅瞅昨天那群小孩有沒有跟上來,有的話她想買雞翅給他們吃。
「你當他們都是菲特麼?」這麼好吃。
「什麼呀?我、我只是看他們總是眼巴巴望著我,我以為他們餓了……」
雅蘭笑笑,「他們只是喜歡看漂亮姐姐而已。」
他說的不甚在意,她卻紅了臉,他這是在說她漂亮麼?
又坐了一會兒,菲特一手握著杯子,一手攤開,她低頭注視自己的掌心,然後莫名輕輕開口:「其實血族裡,很少能見到真正的血族的,比如長老啊大臣啊什麼的,因為壽命真的很長嘛,很多都熬不到那個時候就已經自我消亡了。」
雅蘭聽著她說,凝視她低垂的睫毛,手指搭在乾淨的桌面上。
「哎,其實來人間後才知道,原來人類是那樣蒼老的。」
她一直記得三年前月夜裡的那個老人,有著溫柔深情的藍色眼睛,他用嘶啞而滄桑的殘破嗓音,再一次呼喚她的名字——隔了半個多世紀。
人類那般脆弱易逝,掌心上停留著撫過老人手臂的粗糙感,枯樹枝一般的手臂,和詹姆的一樣。
所有人類都一樣。
「菲特。」
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動了動,男人伸手握住她攤開的掌心,拉到自己唇前,他吻了吻她的手背和指尖,「哭什麼,我還在這裡。」
菲特抬起眼睫,面前的男人有著年輕而英俊的面龐,這大抵是自己如今唯一能抓住的東西了吧,所以再也不要重蹈覆轍,坎坷無望後歲月短暫,相愛彌足珍貴。
至少現在,你還在這裡,在我眼前。
天色將晚,兩人準備回家時天空一陣炸響,沉悶悶倏地暗的徹底,過了幾秒,嘩嘩雨水砸了下來,劈頭蓋臉的猖狂。
雅蘭拉她進一家服裝店避雨,南方城市夏季雨水豐沛,來也洶洶去也洶洶,躲躲就好了。
等進了店後才發現……是一家內衣店。
「……」
店裡燈光不似其它店那樣明亮,除了老闆空無一人,內衣品種倒是很多,各種顏色和花樣一排排掛滿牆壁,很精緻的做工。還有女性睡衣和浴袍之類的,一般內衣專賣店裡賣的都價格不菲,純粹是小姐們偶爾穿穿看的,老闆見兩人進來了就擺上微笑,「您好,請問需要什麼?」
菲特臉紅了,悄悄拉著他的袖子意思他離開,雅蘭低頭微笑,真真是無害,「喜歡什麼顏色?」
她臉更紅了,這男人,怎麼這麼不害臊。
接下來他更過分,走到一套少女內衣前,內衣罩杯是粉紅色蕾絲小波點中間還有個小蝴蝶結,菲特臉都要出血了,死死拉著他,「走了啦。」
雅蘭抬頭對女老闆一笑,女老闆眼都被笑花了,「這裡碼數是全的麼。」
「是的,每一款都是全的。」
「每樣來一套。」他報了一個碼子,售貨的老闆聽了立刻睜大眼睛呢往她胸口瞟了瞟,露出了羨慕的表情。
「……哈?」
菲特崩了,頭頂冒煙。這這這。這是幹什麼?還有,她的碼子他為什麼知道?
「自己掂量過,能不知道麼?」他又低頭曖昧地笑,她恨不得鑽到地縫裡算了,這種羞人的話他都說的出來!
老闆不愧是老闆,腳下晃了一下就站直了,點頭金光閃閃地笑,她大概是看到了大把金幣在朝她招手,又飽含羨慕地望了一眼菲特,深情款款。
外面雨還在一陣陣下,他打電話叫莊裡的人來取,望了一眼窗外回頭道,「你好好呆著,我先出去一趟,恩澤來了你就上車。」
「……哎?」菲特愣愣,「雅蘭你出去幹什麼?」
「沒事。」他淡淡笑了。
找老闆借了傘出門,雨瓢潑的大,啪嗒啪嗒砸到傘面上,天空陰霾,街道無人。
他打傘靜靜走了一段,雨泥濺濕褲管也沒在意,到了一片小廣場上,四下無人,水潭淤積,空寂中雨聲陣陣,天邊偶爾炸響的雷隆隆滾了過來。
他閉上眼,幽綠的眸子再睜開時,一圈小孩已經無聲圍住他。
一個個六七歲大小,身穿平民衣裳的小孩,雨點裡包圍住他,又個個於他拉了好一段距離,正是昨日跟在小菲身後的那群。
雅蘭仍執著傘,五官深邃,靜謐的模樣。
「『風隼』……」
忽然之前,雨聲迅速遠去,蒼老的男聲從一男孩嘴裡輕輕吐出,若蒼天的洪鐘,男孩瞇起眼盯著雅蘭,似乎想看出什麼情緒的端倪,「與血族為敵,你想好了嗎?」
「追兵麼……?是派來殺我的,還是殺她的?」
「你不怕她現在有危險?」
「抱歉,在下一直對自己的血脈很有信心。」
孩童們沉默。
帝王血脈以及東方女巫之子,他在內衣店門口不露痕跡地布下結界,強行穿入會引起大的動作和反噬,無論怎樣看直接對付手無寸鐵的男人比較好。自古以來,人類皇室血脈的能力大多以「守護」為主,攻擊的不多,他現在是沒有多大能力殺死他們的。
孩童們目光漸漸冷峻。
「克羅帝亞下的令麼……」雅蘭低歎一聲,這種沒水準的事情,血帝大大不會做的。他收了傘,「一起上,她還在等我。」
孩童嗤笑一聲,「你以為你能護她多久?」
雨水冰涼急促,若泛光的子彈,一縷縷黑煙騰起,殺氣四溢,魔法陣與劍光交織,雨幕中歸於無聲,他們稚嫩的臉上出現死灰一般的冰冷,湛湛寒涼中已經出手,置於死地的狠。
六個孩子,雅蘭做掉他們還是花了點時間,恩澤現在應該到了。
他擰斷其中一個小女孩的脖子時想。
前些日也來了一批,潛藏中赫倫出手將他們幹掉了,這次的似乎不再小孩子家家,孩童模樣的血族似乎經受過異化訓練,死後還可以以扭曲的姿勢繼續攻擊。獠牙尖狠,劃過肌膚時傷口立即潰爛發紫,他利落將一個小孩踩在腳底,頭顱砸向地面形成地磚龜裂,腦袋就這麼深深凹地面,順便抽了腰間匕首□一個撲向他的小女孩的嘴巴,貫穿她的喉口。
一瞬間血如注。
小女孩還沒有死,舌頭伸長蛇一般順著匕首繞過來,舌尖長著一隻嬰兒的臉,張開嘴一哭,滿嘴倒刺,滴著毒液朝他電光石火地扎過來,嘶嚎如貓叫。
雅蘭手一動,匕首順著刀鋒將其切掉了。
整個就是那一眨眼的事,最後零零落落的屍體遍佈在廣場上,那根舌頭還在地上抽搐扭動,雅蘭一刀甩下去釘住,抬起了頭。
天地雨濛濛,夜色帷落寂寥。
他在濕氣裡聽得見自己喘息的聲音,背上的傷口似乎裂開,撿起了傘,也沒打,轉身慢慢消失在雨幕中。
雨停了,屋簷滴滴噠噠落著水珠,空氣潮濕,微微的涼,菲特看見他時跳了起來,跑到他面前,上身換了一件衣服,□全濕透了,臉白了白,「雅蘭,你去哪裡了?怎麼都濕透了?」
雅蘭靜靜注視她,目光很深,上上下下掃動著,貪婪一般,好像她下一秒會從眼前消失一般。
「……雅蘭?」她侷促不安起來,他這是怎麼了?
「沒事。」半晌他淺淺笑了,無力的味道,伸手抱住她,他手很涼,冰的她一顫,她隱隱聞到了血腥味……還有,其它氣息……
「雅蘭……?」
他的心跳很快,在她耳邊轟鳴。
「菲特,我們回去。」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9:27
第57章
去市長家的日子如期而至。
菲特覺得這是來這裡以來雅蘭第一次帶她出去做,應該是比較重要的,打扮也注意了些,穿了一條高腰碎花的淺青色大擺裙,露肩一字領泡泡中袖,黑色花邊繁複,印花是一簇一簇薔薇很是好看,領口和袖口都繫著絲帶,下面穿了一雙白色的高跟鞋,典雅秀氣的款式。
沒帶什麼首飾,雅蘭在她脖間別了一朵嫩粉的小花,真正的鮮花,將她整張臉襯得靈動了,芙蓉出水的鮮嫩。
她在鏡子前轉了又轉,身後恩澤眼睛都挪不開了,雅蘭掃過去才悻悻收了目光。
「雅蘭,那個,我好看嗎?」
她有些羞澀,這種話在三年前是絕對問不出來的,可是為什麼就問出來呢?
男人打好領帶,定定看她,「肩膀露多了,裙子短了。」
「可、可是現在一般的女孩子都這樣穿啊。」
他一眼橫過去,「菲特是一般的女孩子麼?」一塊破布在她身上都可以穿出模特般動人的效果。
她哽住了,這男人,不就是誇一句嘛,這麼彆扭。
他又說:「下次出門不准這麼穿。」
她扁扁嘴,「那我什麼時候穿?」這男人真討厭。
「床上。」
她臉紅了。
市長夫婦宅子在小城的繁華區盡頭,在這片建築群中算是大氣十足,有些年頭了,傭人侍女也多,他們一到立於兩邊齊齊鞠躬問候,氣場一下子就擺開了。
菲特越來越發現雅蘭的領地裡傭人真是少,偌大個宅子沒幾個人,清清落落的,是喜歡安靜麼?這個宅子好幾倍的面積卻是一半的傭人,她還記得傭女說過雅蘭挑下人很苛刻的,又想起以前她還給他打過工,不禁一個哆嗦。
市長是個年到五旬的中年人,幾乎也可以說是老人了,衣著乾淨得體,走起路來也是挺拔精神,頭髮一絲不苟地梳在後面,雅蘭見了他就行了晚輩的禮,老人便微笑起來。
「能再見到您是我們的榮幸,加裡弗雷德公爵閣下。」
「市長哪裡話,以前受您照顧頗多,一直未來拜訪是在下的失禮。」
「啊,這位是?」見到菲特,老人微微一怔。
「未婚妻。」
菲特心裡一跳,臉上熱了,他、他剛才說,未婚妻……羞赧地朝老人一笑,乖巧行了個禮,「市長您好。」
老人眼光裡流露出讚許的色彩,「真是個美麗的姑娘啊。」
送禮送的是什麼菲特不知道,但看老人滿意、下人瞠目的模樣也是個不菲的東西了。
參觀宅子是遇見了一個細瘦清秀的年輕人,穿著時下流行的貴族衣裳,這應該就是市長家的兒子了,看到雅蘭時愣了愣。
「今夜請務必住下來,公爵大人!」
年輕人顯得很興奮,「久仰大名,我一直很想見到您,您能來我實在太高興了!」
雅蘭微笑,菲特暗想,雅蘭真的是什麼時候都吃得開的有名啊。
「魯瓦,禮貌一點。」市長在一旁皺皺眉。
「可是,真的是雅蘭大人啊,父親您真厲害,把這麼厲害的大人都請到家了!我好崇拜您啊父親!」
雅蘭&菲特&市長「……」
緊接著他又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她沒聽懂,反正就是他的一些事跡和仰慕的話,突然手一拍「啊,對了公爵大人,我哥哥以前老提起您……」
「魯瓦!」
「哦、哦……抱歉。」臉上尷尬一晃而過,魯瓦摸摸頭,望了一眼方才打斷他的父親,又望向雅蘭,「對不起,公爵大人。」
「少爺客氣了。」雅蘭只是不深不淺地笑。
下午休息的時候年輕人一直纏著雅蘭,發現雅蘭看起來好接觸其實挺難挖料之後找到了菲特,當時她正在花園看園丁澆花,雅蘭就在一樓廳裡不讓她跑太遠。
「菲特小姐,您真好看,像個天使一樣。」
魯瓦說話直來直去,「城裡的人都說您是女神下凡呢。」
她不好意思了,不知道當這個少年知道她是血族後會有什麼反應,受神的譴責打入黑暗的種族,哪能說是天使呢。
「除了公爵大人的母親我已經好久沒見過這麼美麗的姑娘了。」
她一驚,「你認識雅蘭的母親?」
「菲特小姐沒見過嗎?也不算是認識吧,她在我小時候來過這裡,」魯瓦撓撓頭,「印象太深了,因為真的是十分美麗的東方女子啊。」
說起來,雅蘭的母親的確在洛靈斯頓住過一陣,她還和那家東方菜館的老闆娘很熟來著。
兩人又聊了一陣,她覺得魯瓦真是個好孩子,像個真正的少年,陽光,坦率,有夢想,有偶像,有願望。
多好的人類。
「我才不想接管父親的工作,市長有什麼好的,我想當去帝都,我想當騎士。」說著陽光下挺起胸膛,驕傲地仰起頭,「為國家而戰,穿著制服和盔甲,舉劍而誓,多威風吶!還可以看到赫倫大人,他是真正的騎士啊。」
菲特想起赫倫他那張萬年風雨不動安如山的石頭臉,有些想笑,「你喜歡赫倫?」
「是的啊,我們這不僅男孩子,女孩子都喜歡赫倫大人啊,好多女孩子夢想著想嫁給他呢!」
菲特聽了來了興致,這麼多女生喜歡赫倫,怎麼就不見他在意過哪一個呢?他在意的會是怎樣的女子呢?
「那你到底是喜歡赫倫還是雅蘭?」
「唔,公爵大人,離我們太遙遠了,優秀得就像神一樣,而赫倫大人,是我們嚮往的對象,這個之間沒有比較的。」魯瓦說得非常嚴肅,菲特卻在努力地想,雅蘭優秀?雅蘭像神?雅蘭優秀得像神?
她一想到他幹的若乾等壞事,輕浮,散漫,笑面虎,一肚子壞水,還有……色狼。像神?不靠譜。
「我就想成為赫倫大人那樣的人!我要去帝都,我要當騎士!」
她坐在花園的小涼亭裡望著魯瓦的笑臉,覺得這樣熱烈的情感真的只有人類才會有了。哪知房裡傳來一聲令喝,將兩人都嚇了一跳。
「說什麼混賬話!魯瓦你過來!」
兩人望去,一個穿深色長裙的中年婦人雙手緊握在身前直直盯著他,身後一排服侍追隨的女傭。
婦人頭髮高高盤起,眉毛很淡,整個人瘦高瘦高的,卻有分清落婉約的味道。她目光一掃,掃向菲特,菲特嚇得肩膀一縮,這女人,眼睛裡要飛出刀子來的。
「……母親……您怎麼下來了?」魯瓦站得筆直,撓撓頭,面有難色,「母親,這是菲特小姐,父親請來的人……」
「誰讓他請來的?!我說了不要讓那個男人進我家的門,他連那男人的女人都請進來了,他想害死我是不是?!」夫人皺起眉,極為不滿,不知為何情緒波動得異常,「魯瓦,那剛才在說什麼,你要當騎士?我說了多少遍了,改掉你不切實際的幻想,你已經十七歲了!是該好好學學如何治理城市這些知識了,可你還在游手好閒!」
「母親——」魯瓦憋紅了臉,難為情地喚了一聲,尷尬地看了一眼菲特,菲特笑笑,站起來提裙行禮,「夫人您好,我是菲特。」
市長夫人將她上下一掃,涼涼瞇起眼,身在富家的修養還是留著,回了回禮,「呵,公爵大人的品味真是奇特,喜歡這種白毛小丫頭。」
白、白毛?死穴啊死穴,銀髮是血族裡最尊貴的象徵有木有?……她忍。
「怎麼回事?」這時候市長來了,來得真及時,再晚一點菲特覺得這小涼亭的桌子她都要撇斷了,見到自家夫人一臉毫不掩飾的厭惡,市長皺皺眉,聲音倒是穩的,「你這是幹什麼,尊貴的人都在這兒,這樣訓他成何體統?這拿出去白白叫人看了笑話。」
「你兒子還想當騎士,你說我怎麼說他?你大兒子死了你小兒子還想陪他一塊兒,你說我怎麼辦,天天白髮人送黑髮人我受不了,你說我容易嗎?你還把他請回家,你想害死我們母子是不是?」婦人說的眼睛都紅了,拿手絹擦擦眼睛,「魯瓦,你過來,現在我就給你請老師。」
「母親……」魯瓦臉色難看極了。
菲特看市長一張臉都黑了,心裡不是滋味兒,她是不是做錯什麼了,還是說發生了什麼?這個市長夫人反應和情感偏激,她拿不準該怎麼辦,走還是留。目光到處掃,竟然就發現了雅蘭,他靠在從外進入廳的大門門框上,雙手環胸,一瞬不瞬遠遠望著她,見她回頭了,才慢慢走了過來。走到她面前包住她的手,笑意低低,「怎的,嚇著了?」
「你、你一直就在那裡看著?」她這樣看著家裡口子紛爭很難過呀。
「剛才不是和那男孩說得挺開心的麼。」他聲音淡,她愣了愣,他都看見了?
他還在說,在她耳邊,「把未婚夫撇到一邊,嗯?」
「呃……」
「菲特,原來你喜歡年輕的。」
菲特抬頭瞪他,卻不料撞進幽深的眸出不來,他好像……沒有在逗她,他好像,真的生氣,他在因為她生氣麼?因為魯瓦?
……吃醋?
可能嗎?
她被他盯得臉紅,小聲回答,「好啦,我錯了啦。」
雅蘭滿意笑了笑,摸摸她的頭,旁邊一直在爭吵的市長夫人突然一聲叫了過來,她指著雅蘭,眼睛瞪著市長,「這個男人害死了威爾遜!威爾遜死了他還在逍遙快活你還把他請到家!你是不是想讓魯瓦走跟他哥哥一樣的路?!」
「夫人!」市長突然低斥,聲音威嚴低沉,氣勢讓菲特震了震,不愧是市長,發起怒來還是挺嚇人的,「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這樣身為長輩,成何體統。」
市長夫人噤聲了,只有眼睛裡閃爍著淚光,哀怨而不甘的。市長對旁邊傭人使了使眼色,傭人上前扶住她。
「夫人該歇息了,請上樓。讓她把藥吃了。」
她遲疑了一下,狠狠橫了雅蘭一眼,「魯瓦,跟我上去。」
「是。」魯瓦不情願應了一聲,夫人這才轉身去了,他沖菲特做了個鬼臉便跟上去了,菲特忍著沒笑,眼眸彎彎地偷看他。
握著她的手的力道一緊,她怔怔回頭,雅蘭正微笑面對市長。人一走,花園裡就空了,下午的陽光碎碎灑下來,有些悶熱,估摸今晚也是要下雨的,菲特就算在涼亭裡也感覺到了熱度。
「進去罷。」
「嗯。」
市長開始對雅蘭道歉,中年人說話氣度不凡,態度卻是誠懇。
「對不住了,讓您見了笑話,賤內的話請千萬別放在心上。」
「市長言重了。」
「不,公爵閣下遠道而來,能光臨這裡是我們的榮幸,她從那時起就一直……一般都在樓上鮮少見,不知今天怎麼……請允許我為她表示道歉,十分慚愧,閣下。」
「哪裡,請不要責備夫人。」雅蘭頓了頓,眼神有些深了,相隔了霧一般,他嘴角浮現笑意,「威爾遜曾與我提過她,非常令人尊敬的母親,威爾遜也十分愛戴她。」
菲特抬頭,雅蘭的目光,幽幽沉在水裡似的,她看不懂。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9:41
第58章
回到市長宅子裡提供的房間後稍作休整便去共進晚餐,菲特一直欲言又止的,在走廊裡意外碰到了魯瓦,他一邊走一邊滿臉苦惱地撓頭,菲特覺得魯瓦真的是習慣撓頭,十分少年的舉動。
「魯瓦?」
「啊,是菲特小姐啊。」魯瓦看到她怔了一下,又晃過神,「菲特小姐真美麗,剛才我又看呆了。」
菲特臉紅了,這孩子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直白?
「魯瓦,你不是被你媽媽……」
「啊啊,是的。」他聳拉下腦袋,深深歎口氣,「剛被灌輸了一堆大道理放出來了,我頭疼死了,晚上還有家教。」
「她真給你請了?」
「是啊,什麼治理城市之類的,明天也有課,母親這次是真生氣了。」他趴在走廊欄杆上作伏屍狀,「我想當騎士地說……啊啊啊好累好累菲特小姐我的魂魄是不是從嘴巴裡幽幽冒出來了你幫我塞進去好嗎……」
「……」
她想了想,看看旁邊的門,雅蘭和市長在樓下談話,應該不回來找她吧,「吶,魯瓦。」
「啊?」
「你的哥哥……是叫威爾遜嗎?」
掛在欄杆上的屍體瞬間起屍了。
市長少爺的房間寬敞華麗,的確是大戶人家,一大面前全是,裝潢擺設不知為何總顯出一種優雅斯文的氣質,與這個少年的燦爛不太相符。
「這個是我母親設計的,她希望我從文繼承父親的事業,明明我喜歡騎士的說。」
她去看架,一本本全是治理,如何領導,如何取得民心,還有政治、商業、交通、金融方面,厚厚的氣勢十足,隨便抽一本都可以拍磚,還有一面牆上是克萊什大陸地圖和洛靈斯頓地圖詳址,還真的挺像未來領導人的屋子。
「就是這個,菲特小姐您看。」
魯瓦走到描金壁爐的檯子前,檯子上擺著一些藝術品和籍,時鐘,花瓶,上方掛著市長夫婦的油畫像。他在檯子上拿出一個相框,「這就是威爾遜哥哥。」
菲特接過去看,相框裡是一個年輕的男人笑容滿面地騎在馬背上,他身材很健壯,和魯瓦纖細的身子板大不一樣,笑容卻是相同的,身上穿著制服佩戴徽章和劍套,威風凜凜的樣子。
她看著制服愣了愣,藍白制服,「皇家騎士團?」
「是的,菲特小姐您也知道啊!」魯瓦顯得很興奮,「就是大陸裡盡人皆知的皇家騎士團,威爾遜哥哥是其中一個小隊的隊長哦,是不是很厲害?」
這個男人,死了麼?
她拿著相框發不出聲音,抬頭看看壁爐台,還有其他照片,大多數都是兄弟兩,從小到大,一點一滴,威爾遜成人照就這一張。
「哥哥的照片都被母親收起來了,只有這個,因為母親討厭身為騎士的哥哥,所以這張我才可以保留下來。」魯瓦把相框抱在胸口,「我最喜歡哥哥了。」
「……」
「哥哥大我將近十歲呢,他去參軍時我還是個小孩,呵呵。」
說到自己兄長,魯瓦十分開心,眼睛裡都閃爍著光芒,「以前洛靈斯頓的人都很喜歡哥哥呢,哥哥雖然脾氣不好容易生氣,但是是非常好的一個人。」
菲特忽然想起雅蘭說起威爾遜時的眼神,胸口莫名地一窒,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漸漸看清了他的眼神,雖然只有一點點,雖然他藏得還是太深,她還是看清了一些。
那是——
「只不過,哥哥他後來死了,五年前死的。」
大陸統一,是用他們的鮮血和白骨換來的。
「你母親討厭騎士,因為你哥哥的死嗎?」戰死沙場,建功立業,這種光榮背後是刻骨的悲傷。
魯瓦遲疑了一下,才猶豫著開口,「菲特小姐,後面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但是母親去打聽情報,回來精神就不大好了,她很傷心,她覺得是騎士團領袖的失職……我的哥哥就這樣死了,她覺得是雅蘭大人害死的,後來,後來,」說著肩膀垮下去,「母親的情緒一直不穩定,醫生都看過的,說是受了刺激,她有什麼不妥之處請不要在意。」
「啊,好的,沒有關係。」菲特趕緊點頭,「魯瓦你別想太多。」
當軍人,戰爭中死去是件無可奈何的事情,難道因為將軍還活著就要推到他身上嗎?
雅蘭是怎麼想的呢?
「母親得知了什麼,她一直不說,哥哥是作為克萊什的英雄而犧牲的,他永遠是最忠誠最勇敢的騎士,人們永遠記住他,我為我哥哥感到驕傲。」
魯瓦掩飾住臉上的傷心,挺挺胸膛,菲特怔怔站到一邊,有些呆,這時門叩響了,是女傭,告訴他們晚餐已經準備好。
晚餐的時候燭光閃爍,橢圓長桌鋪上刺繡的純白桌布擺上菜餚和酒汁,銀製餐具在面前擺了一排。
市長夫人沒有到場。傭人帶到的話是夫人身體抱恙,市長聽後搖搖頭歎口氣,再次向雅蘭為家族的失禮而道歉。
「這沒什麼,晚餐請為市長夫人留一份送至房裡便好。」雅蘭禮節道。
飯菜做得可口,很有洛靈斯頓當地的特色,菲特礙於在外面,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肉塊切得碎碎的,時不時望望雅蘭,帝都大貴族舉止氣質一流,進餐宛如藝術照。
她看著他低垂的英氣眉眼,覺得這男人怎麼可以長得這麼好看,要是這惡劣的性格改改就更完美了。
談了些瑣碎的事情,市長提到了她,她心裡咯登一跳。
「公爵閣下這位未婚妻進餐真是嫻靜而優雅,不知是哪家千金小姐。」
雅蘭柔柔望了她一眼,目光的意思是「我怎麼沒看出你嫻靜而優雅」,菲特準確地讀出來了,桌下一腳朝他踩去。他一閃,沒叫她踩著。
「北方那邊的親戚,那邊一場瘟疫,就剩下她,我便把她帶回來了。」他微笑摸摸她的頭髮,「髮色也是當時落下的病。」
市長哦了一聲,面帶同情。
就你瞎說,菲特瞪他一眼。
晚上住在市長家,房間舒適,估計是宅裡最好的房了。
「屋子破舊,請別見怪。」
「哪裡,市長這屋子修的是極好,應有半世紀歷史了。」
……菲特聽著官腔都快打呵欠了。等市長走後她才反應過來一個問題。
他只給他們提供了一間房,一間房。
未婚夫妻一間房,怎麼說也是理所應當的一件事,菲特想起了三年前那個夜晚,想起了早上給雅蘭洗澡時那些曖昧的思緒,臉上熱了。
「我、我去找他們再要一間。」
雅蘭拉著她,夜裡燈光暖暖,窗外有樹葉簌簌聲響,他的笑容也是暖暖的,菲特怎麼看都覺得那是奸詐,丟臉丟到家了,她才不要和他一起睡。
「菲特,一間便好。」
無論如何分開房睡怎麼也說不過去。讓市長家看了笑話就不好了。
一整個晚上她心都是七上八下的,雅蘭先去洗澡,然後是她,雅蘭出來時套著浴袍,胸膛露了一大片,她看著看著就臉紅了,腦海裡就嘰嘰喳喳掠過不良畫面,他曾經用他的上身碾過她柔軟□的身體,聳動的時候汗水從光滑的肩膀上落下,滾燙地滴到她胸口……
天,她怎麼可以記得這麼清楚。
小姑娘連滾帶爬地溜進浴室。
她出來時連睡衣都在裡面換好了,擦著頭髮走到床前,臥室裡只開著一落地小燈,昏黃照男人的輪廓,他已經躺在床上了,夏季熱,蓋著條薄毯子。菲特遲疑了一下走過去,床頭櫃上擱著杯倒好的人造血,她一飲而盡,上床熄燈,睡到另一邊。
臥室窗簾沒拉,月光隱隱,還是有些亮的。
「菲特。」
「嗯,嗯?」
「再往床沿縮就滾下去了。」
「……>_<」
「過來。」
她往床中間挪了挪,雅蘭翻過身盯著她,她咽嚥口水,又挪了挪。
雅蘭看不下去,手一撈把她撈進懷裡,抱穩了,抱實了,捋捋她的髮絲到腦後,才低低笑了,摸摸她的臉,「你臉紅了。」
「嗚……」她好緊張,一抖一抖的,像落進大灰狼嘴裡的小兔子。
雅蘭頓了頓,近在耳邊的聲音在夜裡低醇磁性,一句話點破,「你想要還是不想要?」
這句話聽得菲特臉上冒煙,恨不得一拳砸過去。
過了會,雅蘭輕輕說,「現在還會冷麼?」
「……哎?」
調了一個讓她舒服的姿勢,「睡吧。」
她呆了呆,他已經吻上她的鼻尖,真的打算入睡了。
真的就準備睡了?
她閉上眼睛也準備睡,無奈男子懷抱太暖,她心跳就沒緩下來,等了一會兒還是睡不著,只好偷偷叫他。
「雅蘭——」
「……」
「雅蘭——」
「……想要了?」
她捅他一下,臉紅紅的,「大色狼。」
「嗯?」
他還真認了。
「那個,魯瓦想當騎士,你幫個忙好不好?」她想想說,「哪天你去帝都時把他帶過去……我是說,如果他父母同意的話。」
男人睜開眼,眸子深深,半晌開口,「小女孩。」
血族和人界即將開戰,他去無異於送死,「菲特,市長少爺會長大的,每個人總有一天會長大,他會明白自己責任是什麼。」
「雅蘭,可是……」她哽了一下,男人接著打斷她。
「菲特,晚餐前你去了少爺的房間,是麼。」
「哎?」她呆了呆,沒反應過來雅蘭一個翻身壓倒她身上,身上一重,男子氣息撫過她的臉,雅蘭臉對著她,笑瞇瞇的,「你很喜歡他麼,原來菲特喜歡陽光少年。」說著撐在一旁的手伸來,慢慢摸她的臉頰和脖子順著往下滑,粗糙的指尖遊走在細膩柔滑的肌膚上,「把我丟到一邊,你玩得很開心呢。」
「呃,雅蘭,你聽我說……我哪有……」她開始顫了。
男人沒理,俯下頭一點一點舔著她的耳垂,舌尖描著耳廓和耳根,菲特嗚咽著,臉上緋紅一片,他的氣息捲了過來,獨有的味道,她喜歡的味道,她有點掉魂,麻麻的,感覺那隻狼爪正向她胸部靠攏,緊張到不行,又羞得不敢去阻止。
雅蘭又把她嘴唇吃了幾遍,看她面若桃花,將綻未綻的動情模樣很是誘人,戲弄到此為止,正準備罷手,在她身上的柔軟間感到手感不對。
「菲特。」
「嗯……?」
「你穿胸衣睡覺?」手下睡衣隔了層,雅蘭低聲問。
「嗚……」小姑娘害羞不行嗎,跟你睡緊張不行嗎,有點安全感不行嗎。
「穿胸衣睡覺對身體不好,以後別這樣了。」雅蘭無奈道,身子側到一邊,一隻手從下面裙擺伸了進去。
「呀!你、你幹什麼!」他的手掌游過她的身子,電流酥酥麻麻躥上脊樑骨,然後碰到了她背後胸衣的搭扣,啪噠解開了,然後,胸衣就這麼從睡裙裡被他抽出來了。
他一本正經對著月光看看,「粉紅色,嗯?」還是幾天前他買的那個款式,蕾絲蝴蝶結小波點,挺誘惑的,胸衣上留有少女的餘溫和香氣。又看看她,因為他剛才突然的動作,少女胸前的兩團還顫呀顫的。
菲特簡直要羞憤致死了,一個枕頭丟過去。
「你這——流氓!色狼!人渣!大壞蛋!大變態!」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19:54
第59章
結果兩人一夜沒睡好。
菲特很生氣,非常生氣,縮到床邊不理他了,還把被單全部扯過來將自己緊緊裹住,像只肉滌蟲,雅蘭看得好笑,湊過去哄她,她不理,他繼續哄。
「……不要理我!」
雅蘭覺得她生氣時簡直可愛到飛起。
「穿胸衣睡覺對女孩子身體不好,對胸部發育也不好,嗯?」他說話溫柔。
「這種事你怎麼知道?你身邊儘是女人,不要理我!」
「菲特吃醋了?」
「你才吃醋了!不要理我!」
「我不碰你,你以後不要這樣,嗯?」
這一說菲特聽得想哭,他、他要是真的不碰她了,怎麼辦?
「我最討厭你了,不要理我!」
雅蘭快笑抽了。
這時天邊一陣炸雷,轟隆巨響,天花板都震了一震。
下雨了,還是響噹噹的雷陣雨。
雅蘭起身去關窗戶拉窗簾,窗外白光亂閃雷聲陣陣,不一會兒有管家來敲門詢問是否需要些什麼。看來不少人被驚醒了,雅蘭將管家應付走後一看床,菲特坐在床上,被單在肩頭滑下。
「嚇到了?」他走過去抱住她,她沒躲,身子抖啊抖,估計是被嚇到,眼眶快紅了,「你們都欺負我……」
「沒。」
「老天爺都欺負我……T口T」
「真的沒。」
「嗚嗚嗚。」
「乖,不哭。」
「你最壞。」
「嗯,我最壞。」抱到床上躺好,「乖,睡了。」
「睡不著。」
「……」剛才不是說不理我的麼。
雅蘭有些失笑,他以前怎麼沒覺得她可以這麼粘人,還是說……太寵她了?
最初相遇裡那些小性子全使出來了。
她抱著他,抱得很緊,胸部都壓上來了,雅蘭覺得有些熱了,這姑娘天生尤物,他真不知道為了什麼可以一直把持。
是愛惜麼,還是因為不願她受傷,還是和三年前一樣捨不得?
雅蘭有些笑自己,她已經是他的人了,他本不應該急。
「菲特,」他吻吻她的頭髮,聲音柔軟的,清晰地沉澱在雨聲中,「我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然後他就給她講了半夜的童話故事,聲音溫柔而低沉,宛如古老歌謠,故事裡有英俊富有的王子,有善良美麗的公主,和她小時候聽到了一樣。
最後總是王子公主在一起,魔女得到懲罰。
「……雅蘭。」
「嗯?」
「我不要王子,」她纖細的雙臂環住他脖子,低低說,像失了羽翼的幼鳥,「我要雅蘭。」
雅蘭抱著她,嘴角漾起笑意,「我知道。」
直到天色微明時她在她懷中漸漸合眼,呼吸均勻,陽光照在她白皙的臉上,宛如真正的天使。
他低垂眸子凝視她的睡顏,潔白的如同一朵蓮花,如同三年前雪鎮她發燒的那個夜晚,守在她身邊整夜不眠。
你有沒有在某個時間,想傾盡所有去愛惜一個人?
他有,卻因此莫名安心。
菲特睡到中午才起來。
房間安靜,光線中微塵飛舞,
醒來後發現身處陌生的臥室,腦袋遲了遲才緩緩想起他們這是在市長家,她看看窗外,空氣潮濕而清新,花園裡濕漉漉的,葉子和水潭在陽光下反射著潾潾光芒。
沒叫傭人服侍,洗漱後換了套衣裙。上身是蕾絲小短衫,當季流行的流蘇飛飛袖,□是條印著太陽花的暗紅布裙,繫了條籐條編製的腰帶於腰側,腳踩上牛皮坡跟鞋,頭髮盤起來用簪子固定,又戴了串銀色薔薇花的手鏈便出門了。
一下樓立即有人前來服侍進午餐,她四處張望著沒看到雅蘭,卻正好遇見了魯瓦。
「早安,不,應該說是午安了,菲特小姐,」魯瓦一臉笑容地打招呼,「您今天好漂亮。」
菲特有些不好意思,提裙回了禮,「對不起,這麼晚才起來。」
「哪有,昨晚雨下得太大,大家都沒睡好呢。」
說了一會話進餐廳,看見市長,衣裝一如既往筆挺講究,菲特見到了趕緊提裙行禮問候,市長笑了起來,「昨晚招待不周,小姐請見諒。」
「啊,不,沒有,」她就不會打官腔,實話實說,「床很舒服,房間很漂亮,是我麻煩您了,謝謝。」想了想,又乖乖補充,「飯菜也很好吃。」
市長聽了哈哈笑起來,這姑娘真可愛,「那務必到場於半個月後的品酒舞會,菲特小姐的來臨會為舞會增色的。」
「品酒舞會?」
「是的,洛靈斯頓每半都會舉辦的,因為洛靈斯頓物產豐富,以果酒最為出名,有許多都是皇室特供呢。」魯瓦說,「父親已經向雅蘭大人發了請貼了,菲特小姐一定要來哦,我也會來的。」
她好想去,正準備答應又停下了,這事還是要問問雅蘭,左右張望,「請問,雅蘭呢?」
魯瓦愣了愣,「咦,沒和小姐一起嗎?」
菲特正納悶著,樓上彭咚傢俱倒地的聲音引起了三個人的注意。
「給我出去,出去!」
是女性的尖叫聲。
「母親?」魯瓦抬頭望著天花板,十分驚訝。
「你來這裡幹什麼,出去!」
緊接著是瓷器破碎的聲音,應該是是茶具。
魯瓦和菲特趕過去的時候,市長夫人慘白著一張臉正向雅蘭砸手邊的東西,旁邊女傭拚命阻攔,怎麼也攔不住。
「你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我已經聽了,你出去!」
雅蘭站著沒動,身材筆直修長,背影無聲。
夫人命中率極低,東西根本就砸不到他身上,他也沒躲了,倏地一個茶杯直直撞向他的臉,他伸手接過了,輕輕放到一邊的檯子上。市長夫人見了氣得全身發抖,「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母親!」魯瓦羞紅了臉一個箭步迎上去抓住她的手,這樣的舉動,太失體面了,「母親您這是幹什麼?」
菲特跑到雅蘭身邊,「有沒有受傷?」
雅蘭衝她笑,搖搖頭。
「你為什麼在這裡?」市長夫人房間在最裡面,怎麼樣都不會碰見的啊。
雅蘭沒說話,見市長已經來了,雅蘭摸摸她的頭,「我們下樓。」
午餐後菲特和雅蘭就離開了,臨走前市長和魯瓦再三道歉,又對品酒會做了邀請,菲特覺得市長夫人這麼不待見雅蘭,還是不要去算了。雖然,她自己還是很想去。
回去在馬車上她猶豫了半天還是開了口。
「雅蘭……」
「嗯。」
「為什麼要去見市長夫人?」還讓市長那麼難堪。
「威爾遜死前讓我帶話給她。」
「……哎?為什麼是現在?」
男人語氣淡淡的,也沒有多加掩飾。
——母親一定會生氣的,一定會的,她一定會恨你的。
——雅蘭團長,辛苦您了。
——哪一天那不那麼恨請你時將話帶到吧,這是我的心意,母親她總會明白的。
五年後憎恨依舊,也許還要個五年了。
馬車車轍咕嚕咕嚕,她輕輕問,「那你帶到了嗎?」
雅蘭笑了笑,菲特啞然,剛才市長夫人那麼激烈的反應,他是說了嗎?尚未從兒子的死亡陰影中走出來,聽到那些話後會憤怒成那個樣子嗎?
雅蘭說了什麼呢?
她沒問,氣氛有些沉重,總感覺他比較在意那個市長夫人,「雅蘭你不要想太多……那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因為你比那些士兵強就什麼都扛著。」
活著不是一種過錯。
雅蘭逆光望著她,薄唇浮出淡淡笑容,他笑起來無論怎樣都是好看的,唇線優美而漂亮。
「菲特,失去的時候,總得拿什麼去支撐才好,比如信念,不如憎恨,這種感情會支持活的人一直走下去,人之常情,我沒有去在意,只不過,」他的語調漸漸漠然,讓她聽了心裡沒來由浸涼。
他說話,一字一頓的,「菲特,威爾遜,那些騎士,的確是被我殺死的。」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20:07
第60章
一整個下午她都沒有和雅蘭說話,最後去找了恩澤。
恩澤聽後瞪大了眼睛,「雅蘭大人是這樣說的嗎?」
「……嗯。」她坐在對面低著頭,雙手絞著。
她覺得很難受,不是因為雅蘭的不否認,而是突然發現她根本做不了什麼去讓他好受一點,雅蘭的過去她什麼都不知道,她應該明白的,雅蘭並不如表面那般悠閒輕浮。
恩澤抓抓頭髮,深深歎口氣,「菲特小姐相信是他殺的嗎?」
她立刻搖頭。
「菲特小姐能這樣想,在下很高興,可是……」
恩澤欲言又止,她身子顫了一下,聲音連著顫了,「難道雅蘭說的是真的?」
「呃,也不算全真……」
她站了起來,恩澤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就懵了,少女的淚水溢了出來,晶瑩透亮。
「請別哭啊,菲特小姐,」趕緊左右瞧瞧雅蘭在不在,緊張得不得了,「在下話還沒有說完,你別哭啊,你哭了雅蘭大人會殺了在下的。」
他歎口氣,將文件放到一邊,「雅蘭大人不是所謂的善良正義的人,你知道的。」追隨他的自己,也不是。
他們只是不擇手段在一灘腐朽的淤泥中尋找光明而已,其間纍纍白骨,孤魂血淚,何嘗不是雙手鮮血。
「可是,這件事情,雅蘭絕對不會做。」菲特擦擦眼淚,鼻子都紅了,「雅蘭不會殺掉他身邊愛他保護他的人。」
恩澤怔了怔。有些失笑。
話說的大義凜然名正言順,她就這麼相信他麼?
「請先坐下來,菲特小姐。」
菲特咽咽眼淚,坐下了。
恩澤吸了一口氣,「這是皇室機密,在下不能說太多,請見諒。」
「你說。」
恩澤又看了看她。
「皇家騎士團,在克萊什帝國中算是國王軍統領的代名詞。」恩澤望著文件說,他做了那麼多年文官,最初進皇家騎士團的事情他記得一清二楚。
「武術家,陰謀家,政治家,最優秀的軍人聚集於此,為國家效命。但是大陸統一後,皇室以及中央院進行了軍隊的清剿。」
「什麼?」菲特睜大眼睛。
「身為皇族支脈的雅蘭大人成為了眼中釘,其實身為貴族,只需享樂就夠了,活得清明,便會被身旁的人排斥,若是優秀一些的話,大抵是會招來嫉恨的。大陸十五年的領土爭霸戰爭,以及日後的血族侵略戰,騎士團裡的人都太年輕,未曾想過結果,只想一心取勝。可是畢竟,很多事情不若表面,正便是正,邪只可能是邪。」
上流貴族之間關係複雜錯亂,暗中腐朽,根深蒂固,騎士團力量再強大也敵不過醜惡的人心。
「東方有一句話,功高蓋主,況且雅蘭大人是皇室,手掌軍權大多,又深得民心……赫赫戰功後是謠言和皇室保守派的恐懼,而在戰爭中,加裡弗雷德家族早已捲入權勢的內亂。」
而他的父母也在政治鬥爭中被陷害。
「那是對雅蘭的大人警示……大陸統一後,皇室和中央院鬥爭紛紜,內亂很嚴重,將皇家騎士團清剿,以被冠以莫須有的各種罪名對騎士團的成員處刑,將戰爭的後遺症和鄰國的尷尬關係全部歸結於騎士團,聲稱他們無視於國王旨進行燒殺搶奪,逼雅蘭大人卸職,威爾遜先生便是被處刑的其中一員。」
菲特怔怔的,身體坐得筆直幾乎要崩斷,手緊緊握成拳。
威爾遜,並不是戰死沙場……
恩澤聲音沉下去,他一點一點憶起了那些日子裡的爭鬥,各種黨派,各種嘴臉,各種指責,為了保全自我而不擇手段,「在下當時也關在牢裡……兩個月後,雅蘭大人來接我,再看騎士團,已經幾乎是全新的面孔。」
那場無硝煙的戰爭裡,戰士和軍人只是時代變更的陰謀下的犧牲品。
「雅蘭大人後來,只是雅蘭大人了,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只是公爵,會享樂的公爵,輕浮風流的公爵,這才是那些人想看到的。菲特小姐,和平年代容不下優秀的將軍,雅蘭大人當時年輕,謀略再周密終究敵不過內閣一大批終身玩政治的大臣,還是在謀權鬥爭中敗了,他的輸,導致了皇家騎士團的死亡。」
恩澤說到這自嘲笑了笑,「雅蘭大人要是不輸,在下和赫倫大人也活不了命,雅蘭大人是自己退出的,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只是那些大臣貴族拿來威脅的資本。」
他把文件夾重新抱在手上,理理衣服站起來,「說完了,我知道的,只有這麼多。」頓了頓,嚥下了後面的話,其實還有一些近期的發展,恩澤沒有料到。
三年前,那個男人的手段越加狠厲,中央院也好教團也好,那些傷害過他們的勢力,羽翼已經被雅蘭削割得殘破不堪——明明之前那麼多年,他只是穩中求勝不動聲色。
恩澤不由得看向銀髮少女,是因為不想再失去珍愛的東西麼。
過了一會兒,臨走前他補充道,「雅蘭大人和威爾遜先生,曾經是很要好的朋友。」
少女低著頭,銀髮披下,她出神了很久,再醒來時房裡只剩她一人,她慢慢張開握緊的拳頭,全是汗,手指用力到麻木了。
夏日裡的蟬鳴,一陣一陣,如松濤,在窗外。
晚上雅蘭在浴池裡洗澡,洗著洗著手中的毛巾被拿走了,少女馨軟的香氣合在浴池的白霧中。
「傷口惡化了。」她在他身後低低說,輕拭他的肩膀,動作若有似無地撩人。
雅蘭回頭,笑笑,笑意未達眼底,「不知羞了,嗯?」
菲特臉紅了,明明知道幫男子拭身這種極其親暱的事情她都好意思做了,就不要說出來嘛。
洗完後她一圈一圈解開他上身的繃帶,露出猙獰可怖的傷口,一個個窟窿眼傷口肉是長上來了,不同的肉色和血痂混雜在一起更加嚇人,她看得心疼,忍著眼淚,這是他為她留下的傷,深深的溝壑,需要漫長時光的癒合。
可那些往日裡死去的人們,他身邊的人,他因他們留下的傷刻在骨子裡,每一次呼吸,都會疼出痕跡。
她閉上眼,輕輕吻上那些傷口。
男人身體猛地一僵。
少女的舌尖,在他背後的傷口裡舔舐,打著圈兒,柔柔軟軟,濕濕的,那是最的毒,沿著傷滲進血肉裡,瘋狂叫囂,麻木他的意識,勾魂奪魄。
他除了身下那一處堅硬之外,都軟了。
菲特全部舔了一輪,才認真看看,傷口似乎……好了一些,她知道純血種有這種力量的,如同野獸,受傷時互舔傷口得到安慰。
她想安慰他,可又覺得膚淺,他不會需要。
「雅……」她沒說完,男人手一伸,她被拉進水中,全身浸濕水花飛濺,她還沒開口已經被嚴實堵住。
「唔……」
男人重重吻她,一個轉身將她按到浴池池壁上,衣裙從下往上脫掉縛住了她的雙手。
「雅蘭……」她臉頰若雲霞蒸騰,桃花爛漫,目光羞羞地垂下,「你、你不要這樣……」
「不要這樣,那哪樣?」他嘴角有輕微的笑意,眸中暗沉翻滾,極近與她對視,手掌從濕透的內衣邊緣伸進去,她呀地輕喚一聲,腰肢扭動,粉紅從胸口浸了出來,若渲染開的胭脂。
「這樣,還是這樣?」
她羞到不行了,她愛的男人在摸她,還、還摸她那裡,她好無措。
雅蘭嘩啦地從水中抱著她出來走向臥室的大床,三年後第一次親密,在水池裡她會受不了。一路水漬,圍在男人□的浴巾落下,她無意間看到了,呀地摀住雙眼,臉燒得冒煙。
被放在柔軟的床上,他欺身壓上去,細細密密地吻著,煽情而滾燙,她被他脫下最後的遮蔽,在他灼灼目光下紅玉軟軟春水連綿。
菲特躺在床上,銀白的發是夜裡玉蘭綻放的花,軟嫩嫩的四肢害羞地縮著,小小的一團,他耐心地一點一點打開,如同溫柔撥開初生嬰兒的細嫩的小手指,她的私密和敏感在他撫弄下熱騰騰軟乎乎地化在他的掌心,唇落上肌膚吮吸霸道地留下佔有的烙印,一串兒一串兒,她被他吻得失去意識,身體是美麗的顏色,眸子裡霧濛濛模糊映著他的倒影。
「菲特。」
「嗯……」
他手指壞心地撥弄她身下,反彈琵琶輕攏慢捻,她顫顫地吟,咬著嫣紅的唇兒不敢吭聲,被弄得實在難受,抓著他肩膀泫然欲泣。腿被打開成羞恥的角度,她害怕了,怕得不得了,「不要——」
「乖,」他吻吻她的唇,腰部用力緩緩挺下去,「不痛的。」
她皺緊一張小臉,半晌喘了一口氣,又吸了半口吊在半空中。
「菲特,放鬆,」□再盛也得忍著,他不想用重力,獸性大發也捨不得她疼,他聲音啞到不行了,「你太緊了,放鬆,看著我。」
少女迷迷濛濛睜開眼,他凝視她,緩緩深入。
她連氣都喘不過來了,臉緋紅緋紅,「雅蘭,雅蘭。」
「我在這。」
「……好深了……」她沒發覺這話說得多麼露骨,聲音嬌嬌媚媚,祈求一般的,「我好難受,出去一些……」
雅蘭被她聲音刺激得扛不住了,一用力頂到了花心,酥得她身子一顫,叫出了聲。
簡直是上等上等上上等催情劑。
作者: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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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6 08:20:38
第61章
雅蘭被她聲音刺激的扛不住了,一用力頂到了花心,酥得她身子一顫,叫出了聲。
簡直是上等上等上上等催情劑。
菲特說不清這種感覺,被愛惜被寵護被佔有,那種歡愉強烈到超出了她的認知,他帶她顛簸了一陣子她就洩了一次身,軟綿綿地哆嗦,他在她極致抽搐的身子裡用力進出,細膩,她卻哭了出來,無力拍著他的肩,「……嗚嗚,停一下,啊……」
她在那種持續的□裡崩潰了好一會兒,小死一回,雅蘭帶著她繼續,她在劇烈動作中嗚咽嬌吟,雅蘭的唇舌卻在她的酥乳流連吸吻,享受無比。
四角垂下的簾紗晃動,床也在晃動,軟香綿綿,旖旎芬芳,睜開眼時她細嫩的雙腿掛在他臂彎上,她臉紅到不行,男人的身子漸漸壓低與她廝磨,含著她的耳垂吻著。
「舒服麼?」
「嗚嗚……」
他是壞人,總是弄她哭。
雅蘭失笑,這小女人,難受也哭,舒服也哭,想要也哭,不想要也哭,她知不知道在床上哭很容易引起男人□的?
想著□的動作狠了些,她嚶嚶嚶哭的聲音大了,又一陣抽搐緊縮,下面熱熱流了一灘,瞳孔都渙散了。最初的火燎□過後他開始慢條斯理地享受,提著她的腰深深地抽動。
「菲特。」
「……啊……」
「菲特。」
「……呃啊……呀呀……」
他對這回答很是滿意。作者:= =變態!
後來她忽然淚汪汪地望著他,嗓子軟軟的叫他,「雅蘭……」
「嗯。」
她臉紅紅嬌花,「嗯……你怎麼……還不出來……」
都好幾個小時了,雅蘭弄得她一陣嬌喘後俯頭,聲音低啞魅惑,手撫到她身下,引得她顫。
「聽見了麼,菲特下面會唱歌呢。」
菲特被他們親密進出時身下發出的摩擦響亮水聲羞得幾近暈厥。
可他還在說,溫柔微笑,「唱得這麼好聽,我怎麼好意思出來,嗯?」
「不、不要說了……啊……」
最後他發洩時她都崩潰好幾次了,太燙了,她嘶啞著尖叫又極致了一次,用雅蘭的話來說,又舒服了一次。
第二天早上她醒來,骨頭散架骨碌碌滾落一地。
腰酸背痛腿抽筋,下面麻麻疼疼的,菲特花了好一陣子才動了一根手指頭,軟綿綿沒有力氣,眼睛緩慢眨了眨,好不容易聚了焦,呆呆望著天花板半晌,忽然拿枕頭蓋住了自己的臉,粉紅一直染到脖子。
沒臉見人了。
被子裡身子光溜溜的,被洗乾淨了,沒有來由的敏感,自己撩開被子一角瞧了瞧,火燒似的收了手,又拿枕頭壓自己的臉。
下面又熱又涼,應該是上了藥了,一直上到了裡面,她一想他是怎麼給她上藥的,臉又紅了。
……大色狼。
過了會兒雅蘭進屋了,端著粥,神清氣爽溫柔如水地笑,「菲特。」
「……」她躲在被子裡不吭聲。
「菲特。」
「……」繼續裝屍體。
「菲特——」
「……」她才不要見他。
被子一掀,她身子露了大半,肌膚上漫山遍野的嬌紅花兒令人驚艷,越是敏感的地方吻痕越是密集。只是一瞬她就手忙腳亂地遮住自己,羞赧地挪到床頭,低垂著睫毛。
雅蘭注視她,幾近貪婪,目光一點一點深下去。
少女雙瞳剪水,紅顏嬌羞,卻綻放出耀眼的艷麗,美如半開睡蓮,嫵媚動人。
被愛情滋潤過的女子原來是這般。
「乖,過來。」
她臉紅紅的不做聲。
怎麼害羞成這樣了,雅蘭想笑,聲音低軟的,「吃點東西。」
她真的沒什麼力氣,他就餵她吃,她一點一點抿著像貓兒的吃食。
「昨夜弄痛你了?」這麼怕他的樣子。
她差點噎到,臉紅得更厲害,囁嚅著不敢看他,「沒……」
他被她誘惑的樣子勾得受不了,一直以來兇猛小怪獸化身為害羞小白兔,他怎的沒成就感了。
結果粥喝了一半就擱在床頭了,床上男女糾纏,震動傳到了床頭櫃,碗有摔下去的趨勢。
菲特又被他逗弄到哭,小動物一樣哼唧著,身下那朵花一開一合水光瀲灩。雅蘭見得眼紅一個轉身將她抱坐在身上吻,她跨在他身上特別無措,這動作,太大膽了。
他把她一提一按就坐進去了,酥得她直顫,氣兒喘不過來地抱著他脖子,小臉紅成一個小番茄,「你……你……唔嗯……好脹……」她眼兒都睜不開了,嘴唇紅腫腫地合不攏,「你怎麼……這麼大呀……」
這話聽得男人受用極了,馬力全開。
她沒想到這個姿勢會坐得特別深,眼淚一波一波兒的,雙腿圈在他腰上,他弄了一陣說,「菲特自己動動。」
「……嗯?」動?
他提著她往上,又緩慢地按下去,她哈了一口氣,全身潮紅。
最後她無意識款擺著水蛇腰肢呻吟著,扭得幾乎要了他的命,捏著她的身放縱自己,又狠又重,她咿咿呀呀媚喚,柔軟的身體彎成了優美的弧度,跟不上他抽動的速度又開始哭。
做完後他又給她洗了一遍,每個部位都細細地洗,細細地瞧,愛極了就親一口,親一口她顫一下,他來了興致,慢慢在她脆弱上吸吻,她無力低吟,如此折磨了幾回。
第二日黃昏的時候,用晚餐時雅蘭問她,「還累麼?」
語氣無辜而溫柔,她聽了卻是真真切切的曖昧,嚼著飯菜不想理他。
「晚上陪我去個地方,嗯?」
其實不用這樣專門說出來的,他帶她出門,她哪裡都跟著去,或者說,她覺得他能帶她出門,她很開心。
晚上的天空因為前幾日雨水的原因清亮亮的,月光皎皎銀白溫柔地塗抹在深藍色的幕布上,空氣清新濕潤絲絲涼意。菲特簡單穿了條前面繫帶的蕾絲小裙子,外面搭了條披肩隨雅蘭出門。
一路顛簸,山間路並不好走,何況是晚上,花的時間也就長了些。下車後發現是洛靈斯頓小鎮的外圍,山巒原野稻田,風無形掃過此起彼伏,隱隱蟲鳴更加寧靜空曠。
她瞧了瞧,記憶裡那家東方菜館正坐落在這裡,後面蜿蜒著稀稀拉拉小屋子。酒店點著大紅的燈籠,紅玉一般。晚飯的時間早過了,門口有人慢慢掃地,大抵是該打烊了。
她還記得在這裡,從懷表魔法師那裡出來她再次遇見他,把懷表還給了他,那個時候她特別難過。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在意他的呢,她想不出來。
明明是輕佻又惡劣的人,她最討厭的類型。
雅蘭拉著她朝菜館方向走去,一繞,繞到了後面的小山麓上,不高,一眼幾乎可以望到坡頂,草叢石塊堆砌著,月光裡草木輕輕搖曳被鍍上淡淡銀輝。
她走上山腰不禁一怔。
山坡上有一棵巨大的古樹,枝葉盤虯,蔥鬱茂盛,樹幹有四人合抱來粗,樹是斜著長的,枝椏伸向空中,樹下是一座座銀白墓碑,整齊排列著,月色裡有著模糊的影子。上面鐫刻的文字有些折損,看起來有些時日了。
這裡是一個隱蔽的墓園。
她站在原地,啞然發不出聲音。
她的夜視看清了那些文字,不禁心裡一顫,血骨冰涼。
雅蘭慢慢走過去,走到小小墓園裡,這裡連風聲都是安靜的。
「許久不見。」雅蘭站定了一會兒輕輕說,目光沉靜,聲音溫柔,「事情忙了,來得少,抱歉。」
菲特摀住了嘴,望著冰冷的石碑。
戰爭中的騎士英靈長眠於此。
他靜靜站著,背影濃黑,她在他後面隔了段距離,他說了什麼她沒聽見,她只呆呆望著眼前這個畫面。
夜色,月光,墓群,古樹,男人。
人類光陰短暫數十載經不起生離死別,可他們偏偏要面對這些,這個男人站在他生命中重要的人中間,地下屍體數年,只有他依舊鮮活。
只有他活著了。
菲特眼眶發熱,她走上去與他並齊,「雅蘭,我可不可以和他們說話?」
她是血族,她不知道這些騎士會不會憎恨她,從而責怪雅蘭。
雅蘭垂眸看看她,目光裡默認。她便理理裙衣,雙手絞了起來。
她有點緊張。
「那個,你們好,我是菲特。」說著行了個禮。
她想了想,又說:「我在血族都聽說過你們,你們真的……很厲害。知道嗎,血族與你們不能相比,你們人生不及血族壽命百分之一,但是活出了精彩和篇章呢……我很羨慕你們。」
雅蘭毫無聲息地注視她微紅的面龐。
「雅蘭他……是個很溫柔的人,」說著鞠鞠躬,「謝謝你們陪伴他那麼一段時光。」
其實她很想問,他們有沒有怨恨雅蘭。
她還想說,如果怨恨,請一定原諒他。
說完了愣了愣,剛才她說的話怎麼都有一種「你們放心地去吧雅蘭交給我照顧好了」的違和感,不禁有些臉紅,偷偷瞧瞧雅蘭,他噙著抹淡淡笑意也望著她。
呃,果然是說錯話了。
又站了一陣,夜色深有些涼,雅蘭便轉身下坡,菲特正準備提腳跟著他走,回頭無意望了望那群墓碑,不禁呆住了。
徹徹底底地呆住了。
明亮皎潔的月華下,山坡上的墓園一片澄澈,而在那澄澈中,站著一個男子。
準確地說,不是站著的,他的□是虛無,漂浮在最前面的一座墓碑上方,身形隱隱透明,又有些發亮,她看見了他身上的藍白皇家騎士團制服。
男人肩膀寬闊,臉上是溫暖燦爛的笑容,佩劍扛在肩上,他的面龐她見過——在市長家的相框裡,她不敢置信地望了望他身下墓碑上刻著的的名字,胸口突然哽了一塊石頭,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了。
威爾遜·史密斯
Since KC 724—745
菲特回頭找雅蘭,他卻不知為何漸漸向山下走,走得很慢,卻不曾回頭。
月色裡男人笑著將食指豎於唇邊。
噓——
菲特睜大眼睛。
一個個縹緲虛無的英靈,從每一塊墓碑中浮出,相同的藍白制服,不同的年輕面孔。
他們都望著她,她心中驟然一窒,踉踉蹌蹌地爬上山坡到墓碑前,癱坐在地上,上方的威爾遜模樣沉斂而安詳,透明的五官中有笑。
「你們……」
她震驚著,終於發出了聲。
他們無聲聚攏在她身旁,沒有說話,只是望著她,然後,一個個都笑了。
威爾遜輕輕俯身,唇在她耳邊,用手遮著,他與她耳語。
簡簡單單六個字,她顫抖著睫毛,潸然淚下。
他說完,眨眨眼睛,與身旁的騎士們化為輕煙消散在月光中。
墓園仍舊寂靜,無風無聲,冰晶般明亮的月輝鋪展在墓碑上,如同一匹攤開的白絹,柔美地塗抹著銀光。
雅蘭走了一小段,菲特的腳步聲從身後細細碎碎傳過來。
她一路小跑跟上來,走到他身邊。
「好慢。」他柔柔笑笑,見了她又停了停,手指蹭蹭她的臉頰,聲音憐惜地軟下去,「怎的哭了?」
少女在夜裡眼眶紅紅,她搖搖頭。
為他而哭麼。
雅蘭心中軟下幾分,卻什麼也沒說。
「雅蘭,可以牽手嗎?」她倏地開口。
男人定定看她,最後還是握住了她的手,慢慢朝馬車走去,他的手很溫暖,她情不自禁握緊了些。
「雅蘭。」
「嗯。」
「……沒什麼。」
請替我們愛他。
那個時候,墓園裡,他們,他,在她耳邊說。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21:22
第62章
大好的晴日被窗簾隔在外面。
少女細細的吟從緊閉的門縫下溜出,恩澤抱著文件在門外站了站,面紅耳赤地下樓了。
屋內旖旎軟香彷彿結了一層無形的紗帳子水水地拖曳在兩人上方,被單還是蓋到了腰際,男人撐在少女上方,精壯的脊背有修長漂亮的線條,□埋在被單裡起起伏伏動作令人遐想。
再看少女,不知到了多少次極致,面龐嬌紅,呻吟難耐,雙腕被他握緊掙不開,只有妖嬈瑰紅的身子在他身下扭動成一朵欲瘋欲醉的花。
如此過了兩個小時。
她眨著濕漉漉的眼睛,床上的身子的軟紅褪去後是牛奶一般細膩的白,胸部白花花的像豆腐,只有□紅腫得厲害,都是這色狼害的,現在胸部都麻麻地疼,她都不敢看他一眼了,拿胳膊摀住胸口。他極溫柔地笑著,撫摸她的銀髮,在她耳邊軟軟喚她的名字,「菲特。」
「唔……」她從鼻子裡哼出了一聲,沒有力氣。
「喜歡麼?」
她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看他一眼,又望向床頭櫃上吃了一半的糖醋排骨,肯定涼了。
明明就是終於鼓起勇氣給他做糖醋排骨了,第一次,終於可以做給他吃了,他先是盯著那盤香氣四溢的排骨很久不做聲,她在他面前緊張得不得了,末了他嘗了一口,嚥下去了,又嘗了一口。
「加了蜂蜜?」他聲音比較淡,過了會補充道,「一般是不會加蜂蜜的。」
「哎?」她愣了一下,赫蓮教給她時就是加蜂蜜的,還囑咐一定要加。
雅蘭將吃了小半的排骨放在床邊檯子上,慢條斯理擦擦嘴又抬眸凝視她,沒有笑。
「雅、雅蘭?」不好吃麼,菲特心裡揪起來了。
半晌他歎口氣,傾身上去一下子將她壓在身下,「菲特。」
「噯……?」
「我母親很喜歡在裡面加蜂蜜。」
說完這句話後菲特的唇就被堵住了,口腔裡瀰漫著蜂蜜的甜香。
折騰來折騰去,她的裙子就被剝了丟到床下,他進入前她還是有點緊張,「雅蘭,雅蘭,排骨到底怎樣呀……」
男人聽了唇邊浮出一絲笑,綠眸深深,他咬了咬她的鼻尖,「小騙子。」這稱呼親密得見血封喉,又有些無奈的妥協歎息,「你真將把我騙得一乾二淨了。」
這個的意思是,還不錯麼?
菲特迷迷糊糊想著,總算放下了心,小小的歡喜沒來得及慢慢思量就被他進入的充實腫脹撐得一聲呻吟,大腦全部癱瘓。
又睡去了。
白白荒廢了一整天,睡醒時夜晚了,雅蘭在房裡,見她醒了就笑,眼睛在夜裡很亮。
她發覺的時候自己房間的洗漱用品已經搬到雅蘭房裡了,晚上他擁她入眠,她軟軟推了推他,「不要靠過來,大色狼。」
雅蘭笑得很得意,捉過她的手十指一根一根放到唇邊吻著,她還是害羞了,被他抱著,掌心貼著肌膚好燙。
「雅蘭……」
「嗯?」
「我、我能不能穿衣服再睡?」
他手挪到她一隻豐挺上一捏,她低叫一聲,摀住自己的嘴,剛才這是什麼聲音,是自己發出來的嗎?
「你別……」她氣息不穩去撥他的手,他更惡劣地開始搓弄敏感的粉紅頂端,剛剛消了腫又被如此折騰,她的聲音就止不住了,一下一下地喘。
後來他身體壓了上來,與她纏綿廝磨吻了一陣又放開,何其親密。
雅蘭夜裡給她套了一條睡裙,又把她抱穩了。
「菲特。」
「嗯……?」
「你好甜。」
她埋在他懷裡有些羞。這種親密來得太快太強烈,極致的幸福感,她招架不住。
「乖,睡了。」
太累了,醒了就已經是日上三竿。
他還在她身邊,她睜開眼,他就靠過來,眉眼彎彎微笑,幽綠的瞳裡細碎的光。
「早安,菲特。」
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每天醒來時心愛的人在身邊,她眨巴著大大的眼睛,被子暖烘烘的很舒服。
這個男人,總是在笑,現在的笑是發自真心的麼。
他知道那些騎士們真正的心意麼。
「雅、雅蘭……」
「嗯?」他在床上撐著胳膊看她。
她往被子裡縮縮,臉上有些熱,「你、你喜歡我什麼?」
他睫毛動了動,黑黑的很好看,「你說呢?」
又是這句話,她被噎著了,又底氣不足地問:「那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原來每個女人又會問這種問題的,單純如菲特也會,雅蘭有些失笑,曾經那些女人問他時他說得冠冕堂皇深情款款,如她們所願,是不是謊言她們不會去想,她們只在現實中沉溺幸福和虛榮。
他看著她,究竟是什麼時候呢,怎麼憐惜她也不夠的。
啊啊,是那個時候吧。
菲特見他不回答,心裡失落,努力不表現出來,可惜全寫在臉上了,聲音澀澀的。
「雅蘭,你看上我,是不是因為——是不是因為你喜歡……我的身體?」
雅蘭怔了一下,想笑,這小女人又在亂想,這種話都不害臊地說出來,眼神柔軟下去,「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因為這幾天你就一直在……」她說得自己臉紅,聲音小了,每天這麼狂風暴雨如狼似虎,見到她還是慾求不滿的樣子。三年前雅蘭曾經有半年沒碰過女人,一定是假的。
雅蘭看菲特的變幻多端的表情,她心裡想的每一個字都恨不得一排排敲在她臉上,讀不出來的人是傻子。
「嗯,菲特的確很好吃。」他說完這句,她漂亮的的眼睛果然黯下去了,心裡心疼捨不得再捉弄她,將她扳正了一口吻下去。
吻得很深,她被吻得疼了起來,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他放開她,她用力喘息,全身熱熱的,雅蘭用修長的手指摩挲著她嫣然紅腫的嬌艷唇瓣長長久久凝視,腹下蠢蠢欲動,果然只有她,罌粟的毒,令他魔怔了似地想要,一嘗再嘗欲罷不能。
「菲特,你是個傻姑娘,」他在她耳邊低喃,「我愛你,因為你是菲特。你待我好,待我真心,我為什麼不能愛你。」
他的世界從出生開始便如履薄冰,皇室與貴族,政權與利益,最可怖的是人心。面具千張笑意滴水不漏,唯獨失卻了最初那份容顏。
她是他二十七年來的唯一變數,純粹得不應存在,她卻硬生生闖入了。
你喜歡我,無關權勢與身份,無關一切。
菲特聽見那三個字時心裡顫顫地呆住了,胸口撲通撲通跳,她簡直無法呼吸了。他是第一次說,這麼低啞,這麼柔軟,甚至,深情。
雅蘭見她淚汪汪的樣子幾乎要笑出聲來,咬咬她的鼻子,「滿意了,嗯?」
她繼續發呆,臉頰還是粉紅的像只可口的水蜜桃,他上去啃了一口,啃了一口又想啃一口停不下來,直接壓了上來,菲特算是反應過來了,推他,「雅、雅蘭……」
他不理,繼續自力更生。雖然他也覺得該節制一下免得她瞎想,不過做完這次再說。
世間最美不過春風入羅帷暖光綿綿。
半年一度的品酒會如期而至,雖說是住在洛靈斯頓的貴族們自己的的高級宴會,也有遠道而來只為品嚐新鮮美酒的富豪紳士,相交甚歡聚集在一起,宴會不及帝都那般華麗奢侈隆重,禮節繁冗,多的是一份對味覺的追求和講究,一份身在南城的富饒與悠閒。
這次開展在市長產業旗下的一處小莊園,風景秀麗果園連綿不絕,同時也是制酒的一方大地,莊園裡的洋房古樸大氣,裡面金碧輝煌的裝潢極其迎合遠遠近近貴族們的喜好。
男男女女把酒言歡,未曾有太大拘束,釀酒師於大廳中親自為眾人講解,侍傭端著大盤擺上晶瑩剔透的高腳杯,倒上酒汁穿梭於人群中。
菲特顧慮市長夫人的事情,雅蘭倒不甚在意,手持手杖衣著得體乾淨地來了,衣裳不見得比那些貴族們要名貴,可一站在那裡氣質非比尋常不得不引人注目,不一會兒就有人上來搭訕攀談。菲特想,原來貴族與貴族之間也有差距的,雅蘭站在裡面完全是鶴立雞群。
想著她就笑了,這什麼比喻啊,情人眼裡出西施。
她穿的是條黑色蕾絲刺繡的魚尾禮裙,荷葉大擺前短後長,露出一截穿著絲襪的細腿和雙鑲鑽細帶魚嘴高跟鞋,頭髮一左一右兩邊紮成小麻花打折圈兒盤成圓髻別上珍珠為整個小人兒在艷色嫵媚中添上嬌俏和靈動,臉上一點點不費力氣的淡妝只不過是做個樣子,那極美的五官已使人挪不開目光。
來了不一會兒市長便舉著杯過來與之寒暄,雅蘭身份被點破,四周皆驚,紛紛上來示好,菲特有些不自在,便靠得他緊了些,他見了便垂頭在她耳邊低語自個兒逛逛,吃東西悠著點注意形象。
她瞪了他一眼,他當她是豬嗎?
話是這麼說,品酒會上的食物菜餚的確美味,與帝都的大大不一樣,既然是品酒會少不了酒,各色的果酒有著誘人的芳香和晶瑩的色澤,她每種都品一點舌頭就麻了。
「啊,這不是菲特小姐嗎?」
抬頭,是穿著宴會禮服的魯瓦,稚氣未脫,但西服一穿上去還是挺有那個味道的。魯瓦看到她後非常興奮,眼睛閃閃發亮,「菲特小姐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啊,剛才好多先生都看呆了呢。」
被誇多了就淡定了,菲特抿唇一笑,綻放了春天的嬌艷。
聊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就談到了雅蘭,魯瓦再次道歉,不管如何這少年家教是好的。菲特都被他這樣弄得有些招架不住,她目光落在魯瓦的臉上,清秀的五官,作為少年身子也纖瘦了些。
和他的兄長是大不一樣的。
那個男人的面龐成熟而霸氣,穩重如若燦陽,但他們的笑容卻是出乎意料的相似,菲特不知不覺憶起了那夜小山坡上的月色,皎皎白光,那些年輕而安靜的英靈。
她怔怔地,握著酒杯發呆。
血族生命漫長,喜好黑暗和獨,同時沉匿享樂與狂歡,感情也是,初看若凜冽劍光,冰冷,淺薄,一晃而過,實則是貫穿整個生命的漫長,寒夜湛湛,懷著回憶百年,深沉而痛楚。
那麼人類呢。
容易說出口的是人類,容易變心的也是人類,不顧生死也要在一起的是人類,因為瑣碎而分道揚鑣的也是人類,情感短暫卻絢爛。
「……菲特小姐?」
魯瓦小心翼翼地問,菲特回過神抱歉笑笑,「魯瓦,你母親來了嗎?」
魯瓦愣住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21:37
第63章
市長夫人和其他貴族女眷呆在大廳一角談笑。
菲特遠遠望過去,夫人穿著名貴的禮服,有優雅的氣質和謙和的笑意,妝容精緻而美麗。怎樣也無法與那日聲嘶力竭的婦人聯繫在一起。
原來每個人類總有另一面的,不同的場合,不同的模樣,因地位和身份而變換著,菲特以前不懂,現在約莫是明白一點了。
「菲特小姐您真的要……?」魯瓦欲言又止。
「沒事。」她笑笑,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魯瓦聽的,她握了握拳頭,深吸一口氣走過去。
隨著她的靠近,市長夫人以及她身邊的貴婦都停止了談話,望向了她,女人總是會被美麗的事物吸引,年輕美麗的女人是她們最關注又最不願關注的。
菲特朝她提裙行了禮,「夫人您好。」頓了頓,又說,「我有話想與您說,可以借一步談嗎?」
市長夫人眸中的涼意一閃而過,恢復了雍容華貴的表情後對女眷們抱歉一笑,便隨菲特走到大拱門窗前,紅絨窗簾刺著金線格外華麗,陰影下夫人閒淡開口,「請問公爵夫人什麼事?」
連公爵夫人四個字都用上了。
菲特先只是注視她,將杯中果酒飲盡後望向窗外,睫毛長長地垂下綴上窗外樹梢下的月光。
夫人挺了挺腰,雙手壞胸,低頭看了看酒。
菲特過了半晌,然後說,「把您這般叫出來,失禮了。」
「有什麼請說。」
「我以前有一個騎士,專屬於我自己的騎士。」菲特開口,清清楚楚的,市長夫人這才抬頭注意了她。
「她對我很好,一直在我身邊,後來她死了,為了保護我。」菲特說到這裡笑了笑,恍惚的,「我好難過,但是她很開心,她告訴我了,她很開心,因為她做了她覺得對了的事情,她盡了她的道義。」
「我不是不明事理的小姑娘,公爵夫人想說什麼大可不必這般繞彎子。」市長夫人臉上掠過一絲不耐煩。
「夫人,威爾遜先生他,從來沒有怪過雅蘭,所以請您原諒他。」
夫人的目光驟然鎖到她臉上,涼涼的,菲特咬咬唇,說:「威爾遜先生是個優秀的騎士,他有他的人生信仰,遵循騎士之道直到死亡無上光榮,他做到了他的職責和義務,他一直為人銘記,請夫人尊重他的信仰。」
市長夫人冷笑一聲,「公爵夫人這是在教訓我?當真是擔當不起。」
菲特心中一緊,她絞著手指低下頭。
「話說得冠冕堂皇,我的兒子真真切切的死了,你所說的那些虛浮的東西能夠換回他嗎?」夫人盯著她,「公爵夫人怎可能理解身為母親的悲傷?害死了我孩子的是你的未婚夫,你自然替他講話,可你這樣有什麼意義,我一介婦人,是否在意是否憤怒又會干擾到你們什麼?你們根本不會當回事。」說完,吸了一口氣,沉下肩膀。
菲特咬咬唇,「會,我們會在意,雅蘭他一直在意。」
她抬起琉璃一般晶瑩透亮的眸子,蓮花一般的光芒,血族最優秀的血統,彷彿一瞬間穿透人心,她認真地對視市長夫人的眼睛,「威爾遜先生他沒有後悔,請您尊重他身為騎士的犧牲,尊重他的信仰和人生。夫人,您應該為他而驕傲,威爾遜先生是個了不起的騎士。」
市長夫人一眼掃過去,「信口雌黃,你怎麼知道他不後悔不怨恨了?難道還見到他的幽靈不成?」
菲特努力看著她,目光純淨堅定,「是,我就是知道。」
市長夫人不說話了。
菲特等了一會兒,見夫人這般沉默,以為是她生氣了,不安起來,她會不會又向雅蘭發脾氣,她是不是因為自己的一席話而對雅蘭誤解更深?
「……非常對不起,夫人,剛才是我魯莽,請原諒。」
她行了行禮趕緊道。
市長夫人一直別著頭望著廳內歡笑飲酒的各位,這時回過頭來,聲音還是硬硬涼涼的,語氣卻也變了。
她望著這個有著銀白奇異髮色的少女開口。
「你剛才說的話,和威爾遜說的一模一樣。」
少女一震,呆呆抬頭,夫人垂下眸,聲音裡依舊不甘,卻有分毫的無奈,她松下神情繼續補充:「和他要加裡弗雷德公爵帶給我的話一樣。」
菲特驚住了,威爾遜死前要雅蘭帶給市長夫人的話嗎?
……什麼話?她剛才有說什麼嗎?
「音樂開始了,先告辭。」
頓了一下,市長夫人淡淡道,「魯瓦身子從小不好,不適合做騎士,你也勸勸他。」
「夫人……」
小莊園別墅內歌舞昇平,燈火瞭亮,音樂隱隱透出窗外,卻將夜中花園和遠處的森林襯托得更加寧靜空曠。
雅蘭緩緩走到空無一人的後花園中,夜深星空閃爍,土木氣息濃郁,遠遠近近鳥蟲的聲音有的沒的。花園裡灌木修剪得極好,草坪茵茵踩上去潮濕而平滑。
黑暗中一抹幽藍色的身影出現在花園外一棵樹下。
雅蘭靜靜望著那鬼魅一般的身影。
「見到你真是讓我不快,若不是克林爾頓殿下的命令,誰會來見你這低賤的人類。」
樹影下藍袍少年阿染靠在樹上,清秀白皙的一張臉上全是不耐煩。
「那辛苦了。」雅蘭微笑,「需要來一杯麼?這裡的果酒十分著名。」
阿染哼了一聲別過頭,「誰喝你們人類的東西,克林爾頓殿下讓我帶口信。」
「勞煩了。」
阿染又看了看他,眼睛在黑夜中有些亮,「什麼勞煩了,我真討厭你這虛偽的嘴臉,真不知那個血族小公主喜歡你什麼,克林爾頓殿下又那麼護著她……」似乎觸及到了什麼心中事他停住了,咬了咬牙,吸了一口氣說,「克林爾頓殿下問你,關於『聖盃』這段時間你考慮好了嗎?」
雅蘭沒說話,表情浸在夜裡,隱約而模糊。
「血族那邊已經開始採取行動,他們之前沒來怎麼找麻煩,那是時機未到,現在時機到了,『戰爭即將拉開帷幕——千萬人類的鮮血喚起聖盃祭獻的始祖永生』預言裡曾如此說道,年輕的人類公爵,你準備怎麼辦?」
雅蘭抬頭看了看星空,一顆一顆的鑽石,純粹耀眼,璀璨如同她的笑容。
大概是永遠無法挽回了。
末了,他唇邊溢出了一絲沒有顏色的笑,眼神悠悠地柔軟下來。
「阿染你,喜歡克林爾頓是麼。」
他慢慢說道,樹下少年聞言身體僵了一下,扭過了頭。
「你一個女孩子,不必為他做到如此。」
藍袍少年身體又震了一下,他驚異地看了看雅蘭,欲言又止的,「你怎麼知道的……」過了會兒垂下眸子,聲音壓下去,「這和你沒有關係。」
「阿染,如果克林爾頓背叛了你,你會恨他麼?」雅蘭靜靜問她。
阿染愣了下,不自然挪開目光,這個人類問這個幹什麼,他要問也應該問問那個傻瓜公主。
「我說了這和你沒有關係,人類,請把話傳給克林爾頓殿下,我有我的工作。」
雅蘭沉默了一分鐘,唇間吐出了五個字,「戰場上再見。」
阿染安靜了會兒,點點頭,「好。」又說,「不要拿你自己與尊貴的克林爾頓殿下相比,克林爾頓做什麼我都會支持,克林爾頓救過我,他是我一生追隨的大人。」
所以,背叛什麼的,不存在。
雅蘭笑了笑,「你真是個好姑娘。」
阿染哽了一下,胡亂理理身上的男性衣袍,堂堂皇子殿下的侍傭事實是一介女子,她想想為自己感到羞恥和無能,可殿下不甚在意,他甚至說,阿染女孩子模樣挺好。
可他不明白呀。
他眼裡只有皇室,戰爭,那個仍活在帝都的人界女子,還有那個小公主。
他永遠也是看不見她的呀。
阿染想到這裡暗下目光,這個人類真討厭弄得她心中亂亂的,嘴上語氣分明的又厭惡了幾分:「不要再叫我姑娘了!我走了,你和那小公主好好珍惜剩下不多的時光好了!」
說著一揮袖,嘩啦一聲,藍煙裊裊身形瀰散。
花園裡安靜下來,星空蟲鳴,夏季裡空氣潮濕而溫暖,彷彿被天地裹進母親子宮的羊水裡,安穩沉眠,蜷縮著隔開整個世界。
雅蘭一動不動站了一會兒,身材修長筆直,肩線凌厲寬闊。
也許是這黑夜太濃,本應墨綠的瞳孔此時似沉在深黑的湖水以一般;也許是這黑夜太沉,男人的身影輕薄得像一抹時光罅隙的剪影,又濃重得似淌不開的墨,沒有來由的窒息。
他緩緩往回走去,朝著明亮輝煌的別墅大廳裡,酒光迷離,舞聲爛漫,人們歡聲笑語享樂度過這個美好的夜晚。
如果這片刻的歡愉後,是長久的無法被原諒的別離。
那麼,還會從一開始起選擇遇見你麼?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22:19
第64章
雅蘭回去找到菲特時這姑娘已經醉了。
真的是醉了,魯瓦踉踉蹌蹌架著她,她喝果酒喝上了癮,一杯接一杯,每一杯量是不多,但她酒量本就奇差,再加上容易上臉,如今一張小臉酡紅,紅蘋果般光滑芬芳。
喝醉了就咯咯地笑,花枝亂顫,竟然還在眾人面前跳起了單人舞,音樂爛漫,一對對跳舞的男女也被她吸引,她在人群圍出的空地上舞蹈,歡快激烈,姿勢妖嬈優美,腰肢舞動令人瘋狂,她的笑容是那麼耀眼,美眸裡晶晶亮的如同鑲了整片鑽的銀河。
雅蘭從來沒有見過她這般瑰麗動人,挪不開目光,誰讓她這樣跳的,恨不得將在場所有看得癡癡的男人掃地出門再一個個崩上幾槍。
跳完一支出了一身薄汗,掌聲中她有些暈,周圍人的目光她看不不清楚,身子向後一軟便跌在了熟悉溫厚的懷抱裡。
「呼呼雅蘭。」她胸口喘息著,仰頭衝他甜甜一笑,雅蘭被她笑得沒脾氣了,好好抱住她,歎口氣,「你這是在幹什麼,存心氣我,嗯?」
那麼多男人面前跳這麼妖艷的舞,生怕不招惹到人麼,她把他擱哪兒了?
「呼呼雅蘭雅蘭。」菲特伸出小手摸他的臉,嫩白纖細的指尖摸得旁邊若乾等雄性妒火叢燒,一個個直直盯著她的手都喘不過來。而那些女伴們雖然也驚艷於少女的容顏和舞蹈,還是被伴侶這本態度弄的臉色很不好看,用力咳了咳。
他總算明白了菲特這姑娘傻一點是好,要是聰明了一等一禍國秧民蘇妲己。
雅蘭把她抱起來,向眾人道了別就上了樓,一路上她小身子在他懷裡扭啊扭怎麼撩撥怎麼扭,好不容易進了安排好的房,門一關,她就小怪獸化撲上來了。
「雅蘭。」
菲特捧著他的臉,咯咯傻笑,「雅蘭雅蘭。」
「嗯。」
他應了一聲,安靜而溫柔。
她沒有意識到他眼中的深沉,雙臂環住他脖子用力抱著他,全身酒氣和她的體香混雜在一起釀成了最干冽醇厚的美酒,「雅蘭呵呵。」
原來醉了只會喚他名字,她那麼喜歡他麼。
雅蘭憐惜得不知說什麼好,只吻吻她的額頭,「乖,早點睡吧。」
他還記得上一次她的醉,三年前,她拉著他的手,問他是不是喜歡卷髮的女孩子,如果是,她就去做頭髮。
她哪裡不好看,她可以改。
他想和誰在一起她不干涉,所以請不要趕她走,請不要嫌棄她。
她哭成淚人兒,字字句句都是對他的單純愛戀,她是公主,她不懂為人不懂迎合,她只是喜歡他,她不知道喜歡一個人該怎麼辦,想和他在一起不敢說,她只求他不要嫌棄她。
那時他心疼到抽搐,表面上卻只能不動聲色。
多麼虛偽的人類。
可是,如果能再虛偽一點就好了,不必導向那個結局,她是血族,生命漫長,再深的情傷也有淡去的那一天,何況那時他已化為塵埃。
能再虛偽一點,就好了。
她就不會受傷了。
脖頸處傳來刺痛,排山倒海的一瞬間,又迅速退潮。
血腥味散開,少女在他脖子上貪婪吞嚥,發出飽含滿足的歎息。
雅蘭喘了一口氣,擁住她柔軟的身體。她喝了一陣,舔淨他的傷口,瞧了瞧,又抬頭撞進雅蘭的目光裡。
兩人距離那麼近,她呼出的熱熱酒氣掃著他的下巴,少女的眸子血色四溢,純淨澄澈,她像個孩童般注視雅蘭,又咯咯笑起來。
「雅蘭。」
「嗯。」他軟下聲音,舔舔她唇瓣上的血,鐵銹的味道,「我在這。」
「雅蘭我好喜歡你。」她兩頰雲霞飛紅,笑靨如花,「好喜歡你呢。」
「嗯,我知道。」
「人家最喜歡雅蘭了!」
「嗯。」
「最喜歡最喜歡了呢!」
「所以……一定要在一起哦。」
他望著她,喉口有些澀,身體裡有什麼轟然垮塌,淋漓盡致地碎掉了,頓了半晌,才擠出了聲音,「……好。」
「永遠在一起哦。」
「……好。」
「嘿嘿,」她抱著他脖子往他身上蹭,喝完血精力十足,「那人家要親親,」她醉醺醺地笑,「要親親。」
雅蘭咳了一聲,「菲特,你醉了,別鬧。」
「不嘛,要親親」
他把她放在床上脫她的鞋,又去衛生間擰了濕毛巾,回來時動作就停住了,少女身上禮裙拉鏈開了小半,露出雪白的背,裙擺拱到腰際,一雙細長的腿橫在他面前。
極盡誘惑。
她正摩擦雙腿拉自己的肩帶,嘟著紅艷艷的小嘴一副要哭的委屈模樣,極盡誘惑的平方。
「唔——雅蘭,人家好熱……」
誘惑三次方。
她水盈盈的眸兒瞇起撩著他的心,雅蘭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額頭,不是發燒的溫度,她喝了多少酒喝成這樣?
「菲特,下次不許在別人面前喝酒。」要是被別的男人看見那還了得。
「唔嗯……」少女拿下他的手湊上去,紅唇按上他的薄唇,清清涼涼好舒服,她吸了吸,迷迷糊糊的可愛極了,「雅蘭,人家要親親……」
誘惑四次方,完勝。
她趴在他身上與他接吻,一邊吻一邊廝磨他的身體,黑絲襪若有似無蹭著他的腿,他哪裡受得了,手下去剝她的衣服,今晚菲特熱情得他有點失控,他脫她衣服,她自己去拉黑色的蕾絲胸衣,解不開就嗚嗚地哭。
「乖……扣子在後面……」
她醉的連胸衣怎麼脫都忘了。
解開了她呼了一口氣,估計之前是被悶著了,脫完沒看到雅蘭竭力壓抑的眼神竟然自己跪在床上從後面去脫底褲,小屁股一扭一扭的,胸前一晃一晃的,全身粉紅,絕對的視覺饕餮盛宴。
誘惑乘積到五次方,公爵大人徹底失控。
身體交纏,菲特幾乎以為雅蘭回到了第一次被下藥的時刻,先是激烈又難受,後來又退了出來將她的感覺吊在半空中折磨著她又遲遲不進來,她熱得受不了抱著他的背嗚咽,「……雅蘭……」
「嗯?」他開始使壞,失控了也不忘使壞。
「……你……你……嗚嗚……」
「嗯?」
「……你、你進來好不好……」她受不了了。
他笑了,這小女人醉了實在太可愛了,躺在床上,「乖,自己來。」
菲特真的顫著雙腿爬到他身上了,她好想要,自己又進不去,臉紅紅的全是淚水,下面的水兒一波兒黏在他腰腹間,他親親她的額頭,「乖,不哭。」引導她找到位置,進出時也溫柔了些,她坐在他身上起落,哼哼著滿足得像只吃飽了的小貓兒,腰肢款擺比方才在舞會上的那支舞更要人命。
後來沒力氣了,她在極致後迷迷糊糊想睡覺,雅蘭偏不讓她睡,把她軟軟的身子擺成各種壞壞的姿勢要了她一遍,她尖叫著哭得一抽一抽的暈過去時才發洩後放開。
大半夜過去,雅蘭把她從浴室裡撈出來裹好了擱在床上,撥了撥她濕漉漉的頭髮,露出那張白皙嬌媚的臉,恬靜美好。
少女的睫毛翩躚似蝶,唇瓣嫣紅如血。
他自己披了浴袍,開了床前一盞燈,靜謐中,凝視她的容顏,許久。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22:31
第65章
第二日菲特醒來時已經在雅蘭的莊園的臥室裡了,沒管他怎麼把她運回來了,嗚嗚嗚地頭疼。
自己惹事還叫喚,雅蘭無奈送上一杯熱騰騰的醒酒的藥茶,小姑娘坐在床上抱著喝了幾口就嗆了,眨著大眼睛可憐兮兮望著他,「雅蘭,雅蘭,我想喝可可。」
「不准。」
「……我要喝。」
「先把茶喝了。」她昨晚喝那麼多,身體遲早撐不住。
「不要>口<!我要可可!」
她小性子使上來了,把一股腦兒茶杯塞給他埋到被子裡不理他,雅蘭推了推她,她不理,雅蘭眨眨眼睛,又推了推她,手指溜進被子裡蹭她柔滑的肌膚,一點一點向胸部摸去。菲特抖了抖,忍了半天忍不住了又轉過來,臉紅紅地一拳砸過來。
「大色狼!」
被子滑下,吊帶小睡裙掩不住雪白春光,密密麻麻草莓種在上面曖昧開放,她掩著身體都快哭了,「大色狼,就知道欺負我!」
可可什麼的是其次,主要是她憋屈又羞愧,昨晚他又趁機把她吃抹乾淨了。
雅蘭見她害羞到不行的小樣兒笑了,無辜攤開手,「昨晚可是菲特主動的呢。」
「什麼主動的,我才沒有!」她真的要哭了,她一醒來身子就難受得厲害,酸酸痛痛,下面麻麻的,她偷偷看了看,竟然有點腫……昨天一定被狠狠地欺負了T口T
最重要的是,她身體深處竟然有種濃厚的滿足感,滿滿噹噹的甜,她羞到不行了,她、她這是變色了麼?
大壞蛋!
「菲特昨晚很熱情呢,」雅蘭溫文爾雅微笑,他有在考慮以後多給她喝喝酒,當然,適可而止便好,「那麼熱情,又那麼美,在下的確有些把持不住。」
你根本就木有把持好不好?
菲特臉紅成番茄,昨晚她真的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她一定做了很多丟人的事說了許多丟人的話,她沒臉見人了。
想著又把自己埋在被子裡。
雅蘭有種大笑的衝動,傾上前抱住她,「給你可可,嗯?」
「……」
「出來,悶壞了不好,嗯?」
「……我要茶。」
她頭好疼。
雅蘭有忍著笑把茶遞給她,她小口小口低抿,一邊喝一邊偷偷看著他,雅蘭穿著白襯衣倚在床頭,碧眸深邃笑意溫柔,閒閒散散又專注的模樣。
喝了茶果然好多了,身心舒爽,雅蘭看她愜意的樣子,悠悠開口,「今早離開的時候,市長夫人來找我。」
少女動作停了,市長夫人突然來找雅蘭了,她會對雅蘭說什麼?
夫人會不會,是因為她一席話而更加怨恨雅蘭呢……
她是不是給雅蘭添麻煩了?
菲特心裡一緊,躲閃著目光,「是、是嗎?」
雅蘭注視她,她嚥了咽喉嚨,「夫人,她說了什麼……?」
「菲特,」雅蘭有些失笑,這句話應該換他來問,聲音輕輕的,「你與她說了什麼?」
菲特臉色漸漸變了,果然。她看看雅蘭,對方英俊的面龐上神色不明,目光是深的。她呆了呆,有些怕了,她怕雅蘭生氣,男人以前的事她就不該插手,「對、對不起,雅蘭……」她低下頭,小聲說著,「對不起……」
是她做錯了,她讓市長夫人更誤會雅蘭了。
她果然為他什麼都不能做。
她有些想哭,心裡空空,鼻子酸溜溜的,男人卻突然伸手把她撈過來抱住了,鼻尖埋進她軟軟的頸窩,何其親密的姿勢。
他的呼吸她聽得分明,他在呼吸她的氣息,不禁臉紅了,「雅、雅蘭?」
「菲特,」男人低低地說,「謝謝你。」
「……哎?」她呆住了。
他笑了一聲,在她耳邊輕輕震動。
「等一下,雅蘭,雅蘭,市長夫人說了什麼嗎?她有沒有又生氣了?她是不是有為難你了?」菲特有些急地推他,他卻固執地抱著,力氣好大,安穩而溫暖。
「雅蘭,她說了什麼呀?」
雅蘭側過頭,少女很是急迫緊張,小臉紅撲撲地,他的唇角躍上自然而然的微笑,咬了咬她的唇,「沒有,什麼都沒有。」
真的什麼都沒有。
臨走前她召他見面,清晨的微光裡女人一直冷冷盯著他,沉默著。
末了,她極輕地歎息。
「威爾遜是我的孩子,我永遠尊重他,加裡弗雷德公爵,我不會原諒你,但我尊重他以及他的一切。」
語畢,她轉過身,語氣淡淡的,「你走罷,不要再來了。」
什麼都沒有。
但是,已經夠了。
出門,身形高大的男人倚在走廊上,風塵僕僕,面無表情。
雅蘭抬頭,將門帶上上前,嘴角笑意慢慢收斂成寒涼。
他走到他旁邊,身形修長,望了一眼樓下的廳,恩澤正在整理赫倫剛從帝都帶來的文件。
「帝都如何?」
「如你所說。」
一旁的男人,赫倫靜靜開口。
雅蘭望著樓下的恩澤,睫毛下的眸子瞇起,「國王呢?」
赫倫從披風裡抽出一份文件,他看了一眼,竟是詔。
來得比預料中要那麼早一點點。和平年代容不下優秀的將軍,趕盡殺絕只為自保。
那麼現在呢。
「那些中央院的政治家們果真聰明,巴不得我死,不如死在戰場上。」
「雅蘭大人言重了。」
「少來。」雅蘭擺擺手,結果詔,「跟恩澤說一聲,收拾東西上路。」
赫倫點點頭。
他記得三年前那個清晨。
雪鎮的旅館中醒來,身旁空無一物,床上的落紅分外刺眼,他坐著,坐了很久,說不出一句話,再次抬眼時已經是夜晚。
黑夜大雪紛飛,他騎著馬轉眼之間到了白翎鎮,然後,到了邊關結界。
雪花中靜謐無聲,滿目蒼白中有一個身影,等待他的是灰色長髮的清瘦男子,血紅的眸裡平淡而幽靜。
「別去了,」克林爾頓皇子靠在結界外一棵松樹下淡淡道,「她三百鞭已經抽完了,罪已經下了,你救不了她。」
他沒說話,面如冰霜。
「別這樣看著我,這種□裸毫無掩飾的眼神這可不像你的呢。」克林爾頓笑笑,寒風刮過他的灰髮飛過他的眼,「人類啊人類,血族都快忘了,你只是個人類,回去罷,她想讓你好好活著,那你就好好活著唄。」
克林爾頓攤手給他,掌心一顆紅印,上次和菲特締結血誓盟約的痕跡,「她愛你,不惜自己性命,好好活著,不要再傷害她了,你再有差池,她會受不了。」
——「回去罷,風隼。」
打點差不多的時候雅蘭推開房門,她正在換衣服,見到他呀地拿衣服擋住她身體,臉上羞紅,「不要看……」
今天的胸衣是嫩黃色的小可愛,把肌膚襯得雪白嬌嫩,雅蘭摸摸下巴,考慮是否就地做一次再出門。
這個當兒菲特已經面紅耳赤換好了裙子,頭髮亂亂地披著,一雙小腳赤在地上,他一望,拖鞋竟然在床的另一邊,走過去彎腰左揀一隻右揀一隻擱到她腳前,「穿好,別涼著。」
「哦……」又抬頭,見他正裝模樣愣了愣,英氣逼人的好久沒見著了,「雅蘭,要出門嗎?」
雅蘭看她把拖鞋穿好了才抬眸摸摸她的頭髮,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菲特,想回帝都麼?」
如果一開始便知這般的結局。
就算這樣的未來,就算你會受傷,就算永遠不會被你原諒,還是慶幸能遇見你。
人類本就是虛偽自私而卑鄙的種族。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22:45
第66章
到達帝都時正好是一場暴雨滂沱過後。
淡淡青灰的天空並未放晴,時不時有細鑽般雨珠兒落下,朦朧的天色下帝都的華美建築都蒙上一層清潤的水光,倒是有一些入秋的味道了,深色大街上行人寥寥,馬車隆隆滾過發出靜謐而急促的車轍聲。
空氣清新濕潤,菲特忍不住打開馬車的車簾深深呼吸,接連幾天的顛簸讓她有些吃不消,一張小臉發白。
算起來,三年多沒來這裡了。
她望著窗外,有些出神。
帝都的感覺……似乎變了。
說不清哪裡變了,就是變了,有些不一樣了,如同某種暗黃金色澤的金屬沉重感,無形無聲籠罩在帝都上方。
雅蘭望了她的表情,心下是明白,血族對氣息的感知,的確超出人類太多,他待少女欲言又止看過來時,慢慢開了口,「要打仗了。」
「……哎?」
豈止是戰爭,上階社會,皇室與貴族,中央院與大臣,爭權奪利已不可開交,那些潛於黑暗中的斗謀與人心漸漸浮出水面,變得堂而皇之而名正言順。
這已不是她初見時那安寧而繁榮的帝都了,昌盛虛殼仍在,崩塌的是內在。
一旁恩澤真想插口,攪起這腥風血雨的,不正是雅蘭大人您嗎?
不知是被這陰霾天氣還是那雅蘭的神色所影響,一直到加裡弗雷德宅邸前菲特都沒怎麼說話。下車時她望望天空,蒼遠而遼闊,屬於人類的天空,雅蘭牽著她的手走進庭園,那熟悉的鏤空黑雕花大門由兩側緩緩打開,老管家與寥寥少數女傭向他們行禮。
「雅蘭少爺,歡迎您回來。」
頓了頓,又恭敬道:「菲特小姐,歡迎您回來。」
她怔了怔。
宅邸一如曾經模樣,似乎更加乾淨,人的氣息稀薄幾近空了一般。那庭園裡的名貴樹木倒是瘋長,如今望去倒是郁蔥盤虯的一團團了。
「雅蘭大人已經很少回這裡了。」
空曠的廳內未開燈,琉璃天頂及落地窗外的蒼白光線單薄安靜地落進來,紅實木地板上幾方光明幾方暗。恩澤抱著文件站著,三年來似乎身為下屬的他來這兒更多,「他一直住在中央院辦公室裡多一些。」
菲特沒說話,上樓去主臥,臥室仍是那奢華寂寞的模樣,壁爐上方那幅巨大的油畫裡,金髮的男子與黑髮的女子仍舊笑著在一起,笑容依舊,未曾改變。她在裡面繞了一圈,鬼使神差地拉開了衣櫃。
整櫃子都是她的衣服,穿過的,沒穿過的,加裡弗雷德家族財勢豐足,給她做的衣服都是最好的,它們靜靜掛在那兒,樟腦的淡淡味道散開。
她關上櫃子,扭頭在窗台上發現了一小瓶百合。
由一個細長小玻璃瓶裡插著的一支百合,瓶裡的水新鮮而清澈,百合潔白綻放噴吐淡雅芬芳,那嫩黃的蕊兒顫顫立於空中一碰就酥掉了似的。
她看著百合,覺得熟悉,卻想不起來。
門口傳來聲響,雅蘭換了身單衣靠過來,揉揉她的銀髮,「累麼?」
「還好。」
「那洗一洗,」雅蘭對她笑笑,「想吃什麼,我叫人給你做。」
菲特想了想,眨眨眼睛,「我想喝可可。」
又是可可,他失笑,應了,「好。」
他望向她身後窗台上擺放著百合花,千日不謝,那還是很早以前她帶回來的百合花,她拿著潔白的花朵和埃利奧特王子站在他的宅邸門口。
她走後他用結界護住了花朵永不凋謝,他不知道除了這朵花外她留下過別的什麼——他可以抓住的東西。
「雅蘭……」男人的手臂自然而然摟過她的腰,她身體靠了上去,「人類和血族為什麼要打仗?」
男人手臂一頓,又把她攬過來往浴室裡抱,「這種事情,想多了會長皺紋的哦。」
菲特瞪了他一眼,這男人淨知道轉移話題,努了努嘴說:「血族一直遵循避世戒律,從小到大我都是被這樣教育的,為什麼要打仗呢?」
雅蘭已經把她帶到浴室了,宅邸裡的浴池偌大,熱氣騰騰水波浮動,抵達這兒之前傭人早準備好了的。
雅蘭只是揉揉望著她,解下她的頭花讓銀絲垂滿他的手掌,然後去解她的流蘇披肩。
菲特見他不說話,一陣出神,這種問題問出來又有什麼用呢,所有血族和人類都認為應該打仗時,她覺得不要打仗才好又有什麼意義呢?
「雅蘭……」她不由自主抱住他,「你、你覺得我有什麼可以做的……你直接說。」
她不是聖盃麼,她不是公主麼,總、總有她能做的……
雅蘭綠眸那微漠的光轉瞬即逝,手指顫了一下,便一根一根收攏,握住了她的肩膀。
「說什麼傻話,菲特做自己便好,不必為了誰而那麼拚命。」他挽出淡淡微笑,一字一頓道,「菲特是菲特,不是工具,所以不要看低自己,嗯?」
她呆了呆,咬下嘴唇,浴池裡氤氳的濕氣將她的眼睫都綴得沉沉甸甸,她的族人和他的同胞要打仗了,會死,會流血,他們因她不懂的事情而互相仇視,而她卻想和眼前的人類男子在一起,如此自私,可她就想和他在一起。
她是公主,伴隨而來的罪惡感讓她無措,那些血族一定認為她討厭極了可恥極了。
「雅蘭……」她咽咽喉嚨,喚了他一聲,「我不想離開雅蘭。」
「嗯。」他聲音淡淡,唇邊漾出了笑意。
他將她脫好衣服放到水池裡,舒適得她歎息,大腦空白了三秒才反應過來——這男人,把她帶到浴室,脫光了洗……?!
她摀住身體撲通埋到水裡,只露出一張紅紅小臉。
「你,你出去……」
「剛才不是說不想離開我的麼?」雅蘭蹲在池邊散散微笑。
「嗚嗚……出去……不要看……」
她這樣兒真真是超可愛,都親密這麼多次了還這樣害羞,雅蘭笑瞇瞇地捏了捏她的臉,起身招女傭進來服侍便離開了。
轉眼已到黃昏,王宮黑色的剪影鋪嵌在夕陽橘紅的天幕中,空氣漸漸潮熱。帝都的一半已沉在陰影中暗下去,一盞一盞燈火亮起,隱約而細密。
王宮大道士兵排排把守,他們的背筆直如石碑,雅蘭經過時他們冰冷而恭敬地行禮。
燈火灼灼,穿過一扇扇大氣大門和迴廊來到最高權力輝煌殿堂。
殿堂內燭光閃閃卻分外寂靜,一左一右兩名高階侍官,一名司法長袍長官,便是那背對他立於黃金王座前的年輕男子。
大紅金紋地毯由雅蘭腳下鋪去,拾級而上延展到王座下,那男人一襲雍容華服立於台階下,金色的發於昏暗中熠熠發光。
「國王陛下。」
雅蘭低首行禮道。
詹姆十一世回首,露出那張俊美年輕的臉,湛藍的眸子裡依舊溫柔,盛得更多的卻是疲倦。
夜中悄無聲息的會見。
聊了國事,血族那邊涉及甚多,年輕的國王揉著額頭,飲下侍傭恭敬端上來的一口茶,這般自然,在風尖口兒也不再試毒,國王感覺到他的目光,便無力笑了笑。
「試個什麼,他們殺了我也沒用,何況又少了那麼一隻好用的傀儡,他們捨不得的。」
雅蘭淡淡道:「陛下言重了。」
「若不是你把著,我早被他們吞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陛下定會是好的君王。」
國王沉默了半晌,便笑道:「當年她也這麼說。」
雅蘭抬眸,不卑不亢望著他。
「加裡弗雷德卿是否因她在乎我,才給我留著這個王位?」國王揉揉眼角無奈地笑,外面夜色黑重深宮夏也陰寒,他又飲了口茶,對上雅蘭目光。
雅蘭只是簡單道了套,「臣不敢。」
「那我給你如何,加裡弗雷德氏乃皇室至親血統,輩分算來,你乃我堂兄。」
「臣對此不感興趣。」
國王哈哈笑了兩聲,結束了玩笑話,聊回正題。
血族戰爭不得不去面對,詔上已得清清楚楚,他需提起劍,在戰場上再次殺出鮮紅的畫卷,邊關那已有數次規模不少的衝突,死傷加深了兩族矛盾,血族生命力強,力量強大而殘忍,如今情況必定是不樂觀的。
在外再怎麼對外宣稱皇家騎士團與教團的強大,也無法抹滅力量無法抵抗的事實,當年詹姆十世一直主張議和也是考慮其中原因,只可惜大多數貴族哪知血族真正面貌。
末了,國王目光望向遠方。
「你說,人類會不會滅亡?」
「不曾。」
「為何?」
「人類不懼怕陽光,害怕孤獨,害怕寒冷。」
國王笑了,頓了頓,道:「你離都半年,聽說你把她帶回來了。」
雅蘭含笑,「陛下當真是消息靈通。」
他望過來,「……她還好嗎?」
那樣美麗的少女,原來是血族公主,那年他知曉時感慨唏噓,心中虛了一角無力去填,如今也沒捨得再填了。
她是他碰不得的。
她是所有人類男子都碰不得的。
可這個人,國王注視雅蘭,他偏偏要碰。
「勞煩陛下憂心了,陛下應多保重自己身體。」
「加裡弗雷德卿,我並非薄情之人,只不過日後形勢變了,她身為公主,大可以……」
「不必陛下勞心,屬下再次謝過了。」
國王被這般利落打斷,也不惱,面前的男子黑髮綠眸,面容淡漠而禮貌,對他算是盡到了臣子之禮。他目光落到雅蘭那頭墨發上,遺傳自東方女巫端木氏,若不是當年家主執意娶那名世人不許的東方女子,如今政壇紛紜變幻,坐到這位置上的,恐怕已不是自己了。
雅蘭望望天色,不早,便行行禮,「陛下早些歇息,屬下告辭了。」
「好。」
「請代我向王后殿下問安。」
王后已有三月身孕,無論如何對帝都都是件喜事。
「加裡弗雷德卿還是替我操勞一下艾莉蒂的婚事比較實在,那丫頭,死活不嫁了,成天念著你。」
國王是笑著說的,雅蘭卻停了口,靜默地注視他,半晌才輕聲道:「抱歉。」
「玩笑話,不必當真。」國王擺擺手,「不過你若娶了她,許多事便可水到渠成。」說著暗喻似的望了一眼那金色的王座,大殿中的寶座即便在夜裡也是金光閃閃氣勢磅礡。
無上權力的象徵,永恆的榮華富貴,誰不想要呢。
反過來,血族公主在身邊,恐怕這年輕公爵以後會更加艱難,只不過他護定她,毫不猶豫,身為了旁人的自己也無從勸取什麼。
對她而言,國王也只是旁人罷。
雅蘭笑了一聲,那笑讓身後兩名侍官不滿地皺了眉。
「那種東西,我若想要,可隨時來取。」
淡薄而逾禮的字語聲聲讓侍官變了臉色,上前一步幾欲拔刀,而國王只有微微皺眉,雅蘭溫文爾雅地行了行禮,優雅的姿勢,回身離開。
「只不過,若為它連心愛的女人都不娶不得,又有何用?」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23:35
第67章
雨過的深夜有些潮悶,赫蓮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把被單一掀下床又把窗戶開了一扇,天空倒是皎潔無一絲雲絮,夜裡寂靜樹葉抖動,重重疊疊看不清形狀,只有搖曳時泛出的水色亮光零零落落,印在牆間的樹影也如撕裂的墨畫一般。
她在床前站了一陣驀然回頭,手邊操起一面銅質雕花相框向身後的黑暗中甩過去。
筆直凌厲的一條線,旋轉的相框尖尖稜角在夜裡有搖晃的冷光,只是在下一瞬歸於無聲。
赫蓮收了動作,松□體看著立於門口的男人。
他放下接住相框的手,走過去擱在桌子上,整個人彷彿與黑暗融為一體地靜默著,身形高大而強壯,他的呼吸卻是隱匿,應是身手極好的了。
赫蓮鬆下一口氣,「你怎麼回來了,我還以為是小偷。」
赫倫指腹摩挲著金屬相框的稜角,湛湛地尖銳,她這般力道釘瞎一個人眼不成問題,他開口說,聲音一如既往冷冷的,她也習慣了,「你這般對待小偷的?」
「嘛,不行嗎?夜闖單身女子公寓可是十分惡劣的行為吶。」聳聳肩斜睨他一眼,好像在告訴他「你就是其中之一哦」。
赫倫不動聲色望著她,黑暗裡茶色的眸子閃著亮光。
赫蓮卻自然而然地往臥室外走,「餓了嗎?想吃點什麼我做,還是先洗澡?」又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從洛靈斯頓回來了,那公爵不是也回來了?」
「嗯。」
「那他把血族小丫頭也帶來了吧。」
「嗯。」
赫蓮笑笑道;「那女孩怪可愛的,下次幫我捎個信兒將她叫來,還不知那糖醋排骨做好了沒。」那語氣自然的彷彿說的是一個平常姑娘家,頓了一下又抬頭問,「哎,你說你想吃什麼來著?」
大半夜誰會吃飯,這麼就回來了她什麼也不問。
赫倫說:「你先睡。」
「那你洗了再上床啊,我剛換了床單的。」說著看赫倫的表情,她嘻嘻笑起來。
赫倫沒說話,轉身進了浴室。
他有多久沒來了?
不知她想過沒,他是記得清清楚楚。
上一次他問她,六年前那句話還算不算數,她沒答,走了後皇家騎士團裡事情扎堆,他就沒有再來。
其實也是壓抑著的,偶爾會想她會不會想他,只可惜他不在她過得很好,她不在,他只會過得更不好。
浴室回來時她背對他躺著不知睡了沒,床空了一邊,他髮梢滴著水珠於她身側躺下。
她身子一動,翻了過來,蹭到他胸膛上。
「哎,你剛洗完澡,借我涼涼,我熱的慌。」
他沒動,她像只八爪魚似的黏住他,臉頰貼上他的肌膚,海藻般的卷髮軟軟地掃過他脖子,他把她長髮攏好了收到一邊,拉上被單睡了。
她睜開眼睛,睫毛長長的,黑眼睛裡的光像星星。
第二日傍晚赫倫才回來。
「忙到這麼晚啊。」
「嗯。」
「哎哎,等等,我先把菜熱熱。」她端了兩盤往廚房裡走,「每次回來也沒個準兒的。」
赫倫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她。
吃飯的時候提到了血族戰爭。
「你和那公爵要去邊關來著的吧。」她夾了一口菜,「什麼時候?」
赫倫抬頭看她,其實他想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她會真的在意嗎。
赫蓮見他不說話不滿皺皺眉,正欲開口,赫倫忽然望向她身後的窗戶,無聲擱下了筷子。
窗外一陣風掠過,樹影抖動。
「赫倫?」
「別出門。」
他站起來,四下一望,感知到了氣息,拿起了靠在桌沿上的配劍,赫蓮見他神色冷峻,也不好再開口。
赫倫轉身向門外走,走了幾步一停,又回身將碗中最後一口菜吃完,迅速出了門。
門外黃昏沉沉,血一般的顏色蔓延在天際,長街被鋪上匹練濃郁鮮紅。赫倫捕捉到了氣息,來自血族的味道,身子迅影一般掠向了人煙稀少的豪華住宅區,隱進了樹林間。
殺氣撲來,數十道血刃迎面刺來,他一一挌開後一個抽身瞬步到更前方,身後樹木辟辟搫搫斷裂,急速行動中看清了對方面貌。
果然是血族,那鬼魅一般的嗜血神情,共有兩隻,如他所感知到的氣息那般。身法段數不低,週身靈壓有在掩飾。
他抽劍凌厲迅猛地劈過去,瞬息收回,再刺,血族速度極快,一個眨眼已近至眼前,只不過黃雀在後,身後那高大霸氣的雄獅獸眸凜凜,一聲嘶吼,一掌將其拍飛。
赫倫將劍收鞘,拍拍獅頭,「記住不要吃進去。」
它呼嚕一聲,表示不想聽。
「嘿嘿嘿……騎士團團長麼……」
對方幽幽站起,那身體扭曲變形,正向一猛獸的形態發展,剃刀般的尖叫聲中血族的獠牙與指甲以驚人的速度增長著,身形一分為二,二分為四,零零種種包圍了赫倫,樹林間葉片四散枝椏碎裂,凶暴的攻擊四面八方鋪天蓋地,彷彿陷進洶湧波濤的漩渦中一般。
而另一隻血族,招手而來的是密密麻麻的蝙蝠群,夕陽中在天空形成一條暗黑的河流,朝這邊撲朔吱吱而來,那叫聲如同嬰號。
赫倫打了個響指,身邊一圈火焰突兀乍現,漸沉的夜色中火光映了他冰冷的臉。
再抽劍時,紅蓮一般的火焰若簇擁的楓葉旋轉分散,那燃燒著的是一張張哭號的臉,嘶叫撲向獸化的血族,週身樹木焦黑坍塌,煙塵中赫倫持劍掠去,劍鋒純白劈開了哀絕的黃昏幕布,披風上的雄獅族徽閃著跳躍的光。
轟——
窗外遠處一方森林群鳥驚叫飛出。
赫蓮望過去,那是豪宅區的方向。
白日裡最後一縷光若收起的傘消失在帝都外山脈的盡頭,她回身慢慢坐到桌前,將盤子裡所剩無幾涼掉的菜吃完。
吃完了擱下筷子,從桌子下抽了一盒煙出來挑了一支以一種優美利落的姿勢點上,靠在椅子上翹起腿抽著,慵懶嫵媚,十足像後街裡的酒肉女人。
她一邊靜靜抽一邊抬眸子望著天花板,一隻蚊子碰撞著天花板一角斷斷續續地朝窗戶靠攏,屋裡的光是暈黃的,花朵的吊燈,光線透出磨砂的琉璃燈罩朦朦朧朧落進她漆黑的眼睛裡。
房間安靜,她抽了一陣,眼睛還盯著那只蚊子幽幽開口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見我了呢。」
聲音清清落落的,沒有回音。
她等了一陣,繼續說:「嘛,我還以為,還得個三百年。」
她收回目光,隔著桌子,正前方雪白牆間,不知何時已有一名高挑削瘦的男子靠在那裡。
他靠在那裡,魔術師的衣裝,高高的黑帽,灰色的齊肩長髮不修邊幅,他默默抬眼,血紅色的細長眸子落不進任何光。
赫蓮撩撩頭髮吐出一口煙,煙幕將視野模糊了片刻,那片刻裡她至少可以將這畫面當做一個幻覺,幻覺裡那個男子的面容依舊模糊,隔了鏡花水月。
煙散了,她抿抿唇,坐直了身體,擺好了容顏,她覺得不會丟臉不會被恥笑的容顏。
「你來幹什麼?怎麼不說話,你三百年間話不是很多麼?」
她彎出了一個笑。
魔術師遠遠望著她,靜默了半晌才道,「來看看。」
簡短三個字,她挑了眉,「看什麼,看我過得好不好?」
他將房間上下望了一眼,「公爵答應我護你周全,原來保鏢竟是這般。」剛才那兩隻血族是克羅帝亞長老派出的,阿染一直在跟蹤,果然跟蹤到了這兒。那騎士團團長區區人類,卻對血族氣息敏感至此,的確不是泛泛之輩。
又看看她,血眸裡隱隱散光,女子纖細的身體週身數十道高純度魔法結界隱隱乍現,數百年運轉依舊。
「這般,哪般?你說赫倫?」赫蓮依舊笑,「克林爾頓殿下,您說他哪裡不好了?」
克林爾頓靜靜望著她,他眸裡埋了太深,他自己都無力去挖掘那最初被稱作感情的東西了,低下了聲音,「小蓮,你不要這樣。」
「那你要我哪樣?」赫蓮又吸了一口煙,剛見了第一見面就如此,氣氛不好,估計收場也不好。
「索斯拉發現你了,你自己小心。」
「你怕他拿我威脅你?我能威脅到你什麼?你不要的女人,怎麼可以威脅到你?」赫蓮聳聳肩攤手,她的動作,她的語調,都是當年她從他身上學來的,克林爾頓莫名地看到了三百年前的她,一個小姑娘,崇拜敬仰的目光。
她那時是多麼喜歡他啊。
「小蓮,你知道我的意思。」克林爾頓繼續說,聲音嚴肅,「他不會放過你。」
赫蓮將他上下打量一番,他沒有變,樣子一點沒變,沒瘦沒胖好端端的,變的是眼睛,三百年前待人那樣濃烈感情的眼睛不再——對克裡斯汀娜,對索斯拉,對鄉村裡那個救他的人界少女。
唯獨沒有對她。
可她卻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
「克林爾頓,早知如今我便嫁給他了,」赫蓮笑笑,「你也不會失去克裡斯汀娜,你在怨我,對不對?」她一字一句的,那年他一聲不吭自願流放,她被處於何地,他有沒有想過,「你不喜歡我,便直說,不要答應婚事留個念想給我,是,『東方女巫』的血統魔力是你們純血種所覬覦的,所以想收為妃,所以你才娶我,我不在乎,克林爾頓,我那時是不在乎的,可你的確是一見克裡斯汀娜與如今血帝結婚你就受不了,你闖了那麼多禍自我流放到人界從此不干皇權政治,你有沒有想過留在你家的那個未婚妻會怎樣?你走的那一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你知不知道?」
她一口氣說完,吐出一口氣,又抽了一口煙,目光挪向屋子某一處,手指有些抖。
還是,無法風淡雲輕地面對他。
還是,失態了。
她剛才這是幹什麼,指責他麼,表現出她還在乎他麼?
她又將目光壓了壓,低下頭去,真是不堪。
克林爾頓身子震了震,緩了一會兒才開口,「小蓮,那已經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是,三百年。」赫蓮抬頭,波瀾不興地笑,眉眼有稍縱即逝的冷,「都已經三百年前了呵,克林爾頓。」
他看著她的臉,屬於東方人的美麗的一張臉,突然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愛過的女人一一化為塵土,只有這個他最最對不起的女人依舊活著,倔強驕傲地像一朵深色的花。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23:49
第68章
他看著她的臉,屬於東方人的美麗的一張臉,突然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愛過的女人一一化為塵土,只有這個他最最對不起的女人依舊活著,倔強驕傲地像一朵深色的花。
「嘛,我編的那個劇你看過嗎?」赫蓮閒閒懶懶換了個姿勢,身材婀娜嫵媚,她瞇起眸子,「不用我說你也知道的,三年前那公爵的文官還找過我,那個劇你可是賺了不少少女的眼淚啊。」
魔女與夜鶯的黃昏之歌。
三年前,公爵與血族公主去北方雪鎮找克林爾頓,而那公爵的文官卻敲開了她家的門。
她被作為公爵籌碼與他談判,令她驚訝的是,成功了。
不過也只是驚訝而已了。
克林爾頓定定地注視她,過了會兒才露出了來見她後第一個笑容,澀澀的,「你把我寫成了情癡。」
「你不就是個情癡麼,只不過你用心的只有你眼裡的人,你看不見的人,他們再怎麼為你你也不屑。」
她句句是刺,他說:「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我知道。」赫蓮聳聳肩,「現在女孩子都喜歡你這樣的,」又望了他一眼,「你現在是以人類肉身□出現,血帝陛下把你逼得緊了吧?」
「這不重要,小蓮,」他上前,走到桌前,她的對面,他很高,幾乎蓋住了她所有光,「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去見索斯拉。」
赫蓮仰起頭,「你怕我去見他,他人為加強『聖盃』的腐壞?」
「……」
「克林爾頓,『聖盃』是克裡斯汀娜的女兒,」她笑著,眼睛晶晶亮,一字一頓認認真真說,「你為的還是她。」
「不是。」克林爾頓沉下語氣,「索斯拉會殺了你。」
「他想殺我,老早就殺了。」
他手搭在桌沿上,提著一口氣,末了,松下肩膀,他輕輕歎息,「小蓮,我希望你好好的章住壤鶚歉齪媚腥恕!
赫蓮手中的煙停住了。
過了半分鐘,裊裊青煙中她摁了煙,垂下了手,緊接著垂下來的是黑黑的眼睫,她恍惚了一陣,才慢慢開口,聲音平淡而古怪,「……你以為我真喜歡他?」
克林爾頓沒說話了。
「你說,我們這些怪物,能愛上誰麼?」她慢悠悠從煙盒裡抽出最後一支煙點了,「他是個好男人,我才找他,我只不過是寂寞了,寂寞了找個男人不好麼?」說著她自顧自冷冷笑了,「我怎麼會喜歡上他?我都說了只是他情婦了。」
「他喜歡你。」
赫蓮的睫毛極輕又極快地眨了一下,如同那瞬間崩斷的細弦,毫無聲息又頃刻恢復,「那又怎樣?我不讓他喜歡我我怎麼做他情婦?」
她說這話時低著頭,沒有看見克林爾頓的動作,直到她說完又過了一會兒發現他沒有出聲,才抬起頭。
克林爾頓面無表情望著她身後,目光遼遠而空曠。
她的心驀然一跳。
只是一跳而已,那抽搐的一瞬,她幾乎支不住身子。
她緩緩回頭,視線一格一格後移,手指發涼,最終落到門口。
赫倫站在那裡,身上沾染少許血跡,堅毅的五官裡透出的只是雨後夜沉樹林間的冰冷。
克林爾頓輕輕佻起眉,望了望氣勢滂沱駭人的男子,又望了望目光閃爍的赫蓮,她的手指抓著椅子,指節是那樣發白。
他壓了壓帽簷。
「阿染。」
身旁一縷藍煙浮現,藍袍少年叩首行禮,「殿下。」
「我們走。」
「是。」
門口的男人沒有阻止他們的離開,他只是看著她,只是看著她,天地間的所有縮為空白,只有眼前的女子依舊鮮明而心驚,他從她那美麗的黑眸子裡讀不出任何東西,她回首望著她,目光純淨。
他聽見了多少?
赫蓮眼睜睜看著他,男人沉靜許久後,動了。他動了一下,她的手指就顫一下。他默默走到桌前,把碗筷收拾了,然後默默端到廚房把它們一個一個洗乾淨了,架在架子上晾著。
赫蓮坐在桌前,聽著水龍頭沖洗的聲音,連出聲的力氣都沒有了。
末了,他擦乾淨手走出來,把劍鞘和外套拿好,然後把她家的鑰匙放到她桌子上,她的眼前,一句話也沒有說就出門了。
卡嚓,輕輕地關門聲。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那串鑰匙直到眼睛發澀發脹,直到模糊。
那是她以前給他的,她的房門鑰匙。
她應該明白的,他那種人。
他不會再來了,他不會再來了。
提不起力氣,只是坐在桌前看那串鑰匙,看著看著就低下頭,眼眶流動著液體滴滴答答往下落,花朵落在她膝蓋上形成深色的水漬。
她都快忘了怎麼哭了。
血族月夜,一大一小兩輪明月。
王宮燈火輝煌,夜中磅礡盛大的影,暗青石磚,尖尖的屋頂與切割成數個方格的窗欞,蝙蝠停息在屋簷下,眨著漆黑的眼睛。
她的眼睛也是漆黑的。
噠噠。
腳下是細細的高跟鞋,踩在光潔大理石地磚上,冷寂空曠中的迴響令人心悸。
噠噠。
跨進寢宮,那寬長的紅絨地大面積毯逶迤到遠處,天頂高高佈滿浮雕和壁畫,兩側石壁反射著火光。
噠噠。噠噠。噠噠,噠。
她停了下來,叉起了腰,挺直了脖子,下巴微微揚起,丹鳳美眸細細瞇著。
那樣嫵媚又那樣孤傲的姿態。
宮殿里長袍銀髮帝王站在窗前,他側過臉,血紅的眸子目光落到她妝容精緻的臉上。
她一身旗袍,大紅的暗花綢光料子,金色牡丹花盤扣,美好的身材一覽無遺,長髮盤的高高,耳垂上綴著血紅色的水滴寶石,金色的鏈子搖搖曳曳,還有那唇,那他曾經欲瘋成魔的唇,今兒見著的是烈焰一般的紅,艷麗如斯,心動如斯,她如此盛裝出席來見他,一如他當年初見她的模樣。
血帝不得不勾起唇,他心情極好。
「你來了。」
「是,我來了。」赫蓮眼裡盛著光,毫無一絲感情的光,極盛欲衰,嘴角卻是笑的,「你的部下都派殺手了,我能不來嗎,你不開心嗎?」
他行動了,她也該知趣地回來見他了。
「自然是開心的。」
「你開心,那你不折騰那些人類成麼?」她雙手環胸,那雙細白的長腿伸得筆直。
血帝看著她道,「那得看你是否有誠心了。」
「我都這樣站在你面前還不誠心嗎?難道要我洗好了爬到你床上勾引你?索斯拉,你想得太美。」
血帝哈哈笑了兩聲,那張面容年輕與成熟並兼的臉上浮出了淡淡戲謔,如今能這般與他叫板的也許只有她了。
他緩緩靠近她,她壓住了想要退後的壓迫感,筆直地站在那裡,三百年了,她應該看淡了,她應該習慣了。
血帝站在她面前,抬手托起了她的下巴,與她對視,他的瞳孔鮮紅深邃,「赫蓮,你記不記得你當年說過的話?」
「自然,」她笑,重複,「我死都不會嫁給你。」
「這句話如今也保留?」
「是,幸好沒嫁給你,克裡斯汀娜那麼愛你你還不是那樣對她。」
「我待她極好。」
「你不愛她,你娶她只是因為她是製造『聖盃』的成功實驗體。」她不卑不亢迎上他的目光,「索斯拉,你想要什麼?你不要你的妻子女兒,你要什麼?」
她還沒說完,血帝笑著俯頭,冰冷的唇按上她的。
她一怔,便死死咬住牙關,他的唇太冷了,沒有任何溫度,他的舌頭抵上她的牙關,手指輕輕用力,她便不得不張開了下頜讓他長驅直入。
她盡量放軟身體,不讓他發覺自己的僵硬。
「赫蓮……」他摩挲著她的唇瓣,宛如情人囈語般喃喃,「赫蓮,血族是不是太冷了,你不喜歡?」
她沒說話,口腔裡全是這個血族的味道,屬於一介帝王的冰冷寒涼,鐵腥氣息的戲謔,無形的威懾力,她開不了口,他之前一定剛剛進食過人類鮮血。
三百年前她只是個東方的小女巫,出生起魔力強大幾乎要超過東方端木氏,為了血統聯姻契約來到血族,她被許給的是血族二皇子,相比於大皇子的陰冷疏離,二皇子顯然要開朗燦爛得多,她漸漸地就愛上了,自己未來的夫君,這沒有什麼不好,只不過當她看見他望著那個名為克裡斯汀娜貴族小姐時那樣的眼神時,什麼都明白了。
他離開去人界的那夜是他們的大婚之日,不久後便傳來了消息,他為了人類少女一夜屠城,愛上人類本就是血族所不屑的,何況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他走時他來看她,這個他從未在意過的女子,她仰著臉天真的以為他會帶她走,他只是說,你要好好保護自己,是我對不起你。
他用法術護住她的容顏,他活得一日,她的年華便不會衰老一分,可這又有什麼用。
那般輾轉纏綿的血族愛情故事中,一介血族小姐,一名人類少女,兩位皇子,她只是過,只是局外人,他們的生離死別都與她無關。
血族冷麼?
冷下來的的是自己的心吧。
「索斯拉,不要打仗了。」
她垂下眸淡淡說,「你一手便可將人類全體覆滅,為何又要走這般戰爭形式讓他們掙扎痛苦,你若想得天下,天下便是你的,你想喚醒始祖……你是真的想喚醒他嗎?」
血帝銀髮在夜裡泛出光亮,他依舊撫摸著女人的下巴,眼裡還含著絲笑,他彷彿沒有聽見她說的話,自言自語一般,「赫蓮,原來你覺得血族很冷,這很好,我也覺得冷。」
他的手順著她的身子緩緩往下遊走,冰涼的手掌停在她小腹上,隔著絲滑的衣料,摸著她平坦的小腹。
「人類會溫暖一點,赫蓮,那我將把整個人類世界給你,」他殘忍話語間多了一絲溫柔,「赫蓮,我得不到你,別人也不會得到你,我把這個世界給你,你也是我的了。」
她驚異地看著他,「你在說什麼瘋話?」
血帝充耳不聞,他按了按她的小腹,輕柔的動作與力道,垂下眸輕聲喃喃,一字一頓地。
「這裡的小生命,那個男人還不知道對麼?」
她身子驟然一顫,掙扎著想退後,他一把勾住她的腰拉到他懷裡,貼在她小腹上的掌心朝裡面摁下去。
赫蓮驚恐地睜大眼睛,「不——」
女性淒厲的尖叫聲劃破月夜上方,下一瞬間倏地消失,湛湛破碎了的音節跌落在月光下宮殿大理石地磚上,清潤得宛如玉蘭花瓣化開的淚。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24:03
第69章
歌劇裡血族與人類的苦苦愛情,古往今來無法勝數。
他們只是想在一起而已,相守相愛,身份差距萬丈溝壑。
少女死前始終微笑,血色黃昏裡被燒成灰燼,皇子仰天狂嘯悲愴至極,血洗高城,屍身淋漓堆砌卻找不回她的笑顏。
多麼驚心動魄的愛情。
她看著,她寫下,那成了一支曲折的歌,歌裡有年少時的她所嚮往的情,由世人傳頌。
她還記得第一次遇見他,在那軍營中,人頭攢動,偷渡者一張張驚慌緊張的臉,越過士兵的肩膀她遠遠望見了他,冷漠如磐石的男人,軍裝筆挺,高大而沉默。
她還記得他們第一次上床,他竟然是是第一次,而她的第一次早已在三百年前由血帝狂暴地強制奪取,僅僅一次是刻骨至今的疼。
身上的男人卻是小心翼翼的,鋼鐵般精壯的身軀,對待她卻分外柔軟。
真是個溫柔的男人,那個時候,她想。
瞬移魔法陣光芒漸漸消失,週身的場景是皇家騎士團的軍院大樓前。
她一步步朝裡走,天好黑,一個人都沒有,她敲開了團長辦公室的門,他果然是在的,就站在她面前,垂著茶色的眸子,薄唇緊緊抿著。
他面無表情盯著她,眼裡是不動聲色的寒冷。
她衝他虛弱地笑了一下,哈出一口氣,她好冷,抬抬眼皮,就這麼倒了下去。
赫倫眼中光芒微閃,他極快地接住了她,半是抱著的,他臉色微變,朝她□一摸,滿手膿血。
血腥氣息漸漸濃了,她身下的血如潑灑的杜鵑花瓣鮮紅地淌開,赫倫望了一眼門外,她來的方向是一路血跡。
他的肩膀僵住了。
「我本來想好了名字了的,叫赫文Heaven,」她聲音輕輕的幾乎要消失在空氣中,她極力微笑著,「多簡單的名字,只不過可惜了,對不起,赫倫,對不起。」
赫倫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嘴唇壓抑了片刻,微微發抖,才隱忍地吐出了話,「你不要說話,我去叫醫生。」說著便起身,赫蓮拉住他,沒有力氣,他卻是定住了,女人目光迷離的,彷彿醉了一般。
「別去了,在這裡陪我。」赫蓮慢慢說著,一個字一個字地咬在蒼白的嘴唇上,「本來孩子生下來,我就不叨擾你了的,孩子陪我,我就不寂寞了,赫倫,可他沒有了,沒有了,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他。」說著眼角溢出一滴淚來,男人將自己抱的越來越緊,她莫名心安,要是能這樣一直下去就好了,她想要的就是這個,這種平凡的心安。
可她已經感覺到了生命如指間沙的迅速流失。
「你不是問我還算不算數麼……」她沒有力氣了,身下的血嘩嘩地流,涼涼的,明明血是熱的,她想摸摸他的臉,還是放棄了,這個男人的五官好看得幾乎是雕刻上去一般,「女人嘛,總是喜歡心口不一,你說對不對?那種話還放在心上認認真真對待的就只有你這種傻瓜了……」
赫倫的眸子深深,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壓制了低低的嘶吼,每一根骨頭在作痛,他抱她緊得自己的手指都要麻木了,聲音啞了下去,他知道他再也看不到這個女人的笑容了,「蓮,孩子還可以再生,你別難過,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他第一次嘗試說安慰她的情話,那麼笨拙,聲音在抖,可惜聽起來更需要安慰的是他。
她蒼白地笑了笑,眼前已經徹底黑了。
一直以來有他在的地方即是她的天堂。Heaven。她想要的天堂。
「好。」
克萊什皇歷七五零年十月,血族外交信使與人類政府談判破裂,其一個月後,血族宣戰。
二月。
雪花尚還是稀稀落落地落,銀裝素裹的,整個城市陷入深灰與雪白交織的牢籠。天灰濛濛幾欲壓下來似的,帝都建築物的屋頂覆上白白厚厚的一層,屋簷凝垂著尖尖冰稜,街道兩旁儘是堆著掃出的雪團,大塊大塊地摻雜各種枯黃的樹枝和葉子,看起來有些髒了,馬車濕漉漉地滾過,行人穿著大氅和皮草,攏著衣領匆匆走過。
菲特穿著呢子長外套和羊毛裙,腳踩著長筒流蘇牛皮靴,狐狸毛耳罩暖暖護著小耳朵,她下了馬車,抬頭望向正對著自己的,商業街間的一家店舖。
「夜鶯」。
已經沒有再營業了。
大門關的死緊,原本玲瓏剔透的琉璃落地窗已經蒙上灰灰的一層,模特還在窗架上擺著,身上的衣服還是夏末秋初的老款式。
她哈出一口白氣,上前瞧窗裡望了望,黑□□的什麼也看不到。
……還沒有回來嗎?
「哎呀,菲特小姐您早啊。」
她循著聲音側頭,隔壁雜貨鋪的小姑娘向她打招呼,紮著兩條麻花辮,身上也是厚厚的冬季襖子,有些雀斑的可愛小臉上是興奮的表情,「菲特小姐起得好早呢,大冷天的我們這些幹活的都不想起來的說。」
菲特衝她笑笑,「早安,瑪麗。」
瑪麗覺得她這麼一笑冬天太陽都出來了,哎呀呀,這位小姐長的真好看,赫蓮姐姐盡認識一些好看又貴氣的人吶。
「又是來看赫蓮姐姐的嗎?還沒有回來呢。」
菲特有些小失落,不死心地又朝窗戶裡望了望,「是嗎……」
去年從帝都回來沒幾天她就想著來看看,哪知大門緊閉一副人去樓不空的位置,一問隔壁的小姑娘卻說是出門了,也沒說是什麼時候回來。
出門了,去哪裡了?
現在都沒回來,其間不死心來看了好幾回,和隔壁的小姑娘瑪麗也就熟了。
「其實來問的不知菲特小姐一人呢,好多小姐都是赫蓮姐姐的戶,她這一走他們還擔心自己穿什麼呢。」瑪麗笑笑說,「不像我們小老百姓,哪能管自己穿什麼啊,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
「瑪麗,你是聽赫蓮店長自己說出門的嗎?」
「啊,不是啊。」瑪麗擺擺手歪頭想了想,眼裡流露出欣喜羨慕的神色,「是個英俊的大哥哥呢,看起來好凶但是好帥好高大呢,我去看時赫蓮姐姐不在了,那個大哥哥說的。」
「哎……」原來赫蓮店長也有戀人啊……也對,那麼美麗又吸引人的女子。
回加裡弗雷德宅子的時候紅髮神官約瑟夫已經等得心急火燎地了。
「一大早你去哪兒啦啊我的姑奶奶?」他幾乎要跳腳了,抓著自己那頭紅髮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確認完整無誤後吐口氣,「現在都是什麼敏感時期了你還往大街上自個兒跑,跑出事兒了雅蘭不剁了我。」
菲特愣愣的,看他真的很擔心的樣子,「呃,對不起,約瑟夫神官。」
「唉唉,你沒事兒就好,」他擺擺手轉過身自言自語,「誰叫我答應他看好你的呢……」
想來也奇怪,堂堂公爵大人竟然要一介教團高級神官照顧一個純血種,這事兒要是傳出去還以為是天外怪談,真不知他怎麼想的。
約瑟夫歎口氣,今天還有事他也不能多留,例行公事確認她今天的行程才點點頭,「那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隨便跟壞人走掉哦。」語氣簡直是跟一個六歲小女孩說的。
菲特看了看他,笑了,「約瑟夫神官人真好。」
「……哈?」
「每天都來看我,謝謝你,」她提裙行了禮,「有人這樣照看我,我很開心。」
怎麼突然說這個,還這麼直白不害臊嗎?雅蘭可是說她害羞得不得了的。約瑟夫實實在在被哽到了,不好意思又抓抓頭髮。這姑娘,堂堂公主,怎麼和咱們皇宮裡那個金髮小公主那麼不一樣,是因為環境嗎?
「哎,因為雅蘭拜託了嘛……」也有一部分別的原因,眼前這個銀髮血瞳少女身上背負的未來,他不得不去在意,他想看一看。
況且,他對她這種不經人事呆呆的性格真的是討厭不起來。
又說了一陣,臨行前菲特突然問他,「戰爭,怎麼樣了?」
她的眼神有些閃爍,約瑟夫不知道怎麼回答,撓撓腦袋,「這種事不是一句兩句說得清楚地,你想聽什麼樣的答案?」
「我……雅蘭,雅蘭他怎樣了?」
這個問題她是第一次問。
兩個月前雅蘭受詔去了邊關,血族與人類的衝突交織密集地。
血族雖然正式宣戰,但還是沒有動真格,邊關暴動雖然頻繁也沒有引起大的損傷,直到一個月前突然加大了兵力,白翎鎮死傷慘重,大多甚至變為喪屍。
雅蘭也不得不去了,作為將軍,氣勢和名頭擺在那裡,出手壓一壓應該是沒有問題,況且年輕公爵的外交手段中央院早已見識,和血族那邊再談一陣子不是沒有轉機。
消息卻遲遲傳不過來,大面積侵略是制止了,卻再無其他。
約瑟夫看看眼前的小姑娘,她攥著裙子,有些猶豫的樣子,她和雅蘭在一起才多久?兩個月,對她而言是什麼呢?她忍了好久不問他,是因為知道他也不好回答吧。
她是血族,愛上了人類,住在人類這裡,自己的同族卻在侵略這裡,她心裡在想些什麼,約瑟夫他想不出來。
約瑟夫咳了兩聲,放軟了聲音,「他知道你在等他,會開心的。」
少女眼睛裡這才有了些光彩,也只是一些了,她勉強笑了笑,低下了小腦袋。
他在去年的最後一天離開,連新年都沒有一起過的,小時候她和她母親一起過新年,血族裡這個節日和人類意外地相似,倒數,放煙花,辦宴會,直到母親死前她都很喜歡新年的。後來日子久了,一個人的時候也就多了。新年裡宮廷宴會,她也只是循規蹈矩地坐在高台上擺上公主的模樣望著台下作樂的貴族們。
也只是這樣了。
回房間的時候她看了看日曆,用紅筆在今天的日期上打了個叉,打完了就覺得好傻,真的就像個六歲小女孩,等自己父母回家似的。
只不過她的母親早已化為塵埃,她的父親只想將她祭獻。
祭獻給始祖,其實是血族至高的光榮,她知道的,可光榮這種東西有什麼用,她不懂。
作者: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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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6 08:24:16
第70章
下午的時候拉蜜婭找她出來玩。
「哎呦,瞧你這副深閨怨婦的小樣兒,雅蘭大人瞧了還不掉胃口,」拉蜜婭白了她一眼,晶瑩透亮的指甲和唇彩,妝容嬌嬌媚媚的妍麗,「趕緊回去補補,來,下會兒找個時間晚上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菲特被嚇到了,趕緊找出小鏡子瞧瞧,她真的很在意自己的模樣,她怕他會厭倦。
「哎呀,逗你玩的你還當真,夠美了夠美了不用看了。」她拿下菲特的鏡子,「我發現了一家好看的服裝店,咱們去瞅瞅?」又看看她的臉,「我真羨慕你,不用化妝皮膚這麼好。」
菲特望望窗外天色,蒼白蒼白的,她真沒想到有一天可以和拉蜜婭這麼說話……她明明還吃過拉蜜婭的醋。
與拉蜜婭的奇特相遇還要追溯到雅蘭離開後幾天。雅蘭一走當時知道的貴族不多,過新年送禮的還是大把大把往家裡送她手足無措的忙不過來,其中有一份禮送的極其珍貴管家和約瑟夫說的,她不懂,總覺得還有其他的意味在裡面。菲特覺得這樣不好,管家就建議她登門拜訪一下算是禮尚往來。
「哎,可以嗎?」她有這樣的權利嗎。
老管家鞠躬微笑道:「請務必代勞,雅蘭少爺定會這樣做的。」
家族裡總得出個人,她就打扮一下去了,準備了謝禮去拜訪,對方是個普通貴族,卻因為經商的原因而格外富有,宅子龐大的人丁興旺,她進去的時候發現了拉蜜婭,不禁一怔。
拉蜜婭盛裝出席,原以為會見到雅蘭大人,見到她也是一怔,然後杏目圓睜:「白毛女?!」
那個時候菲特才知道拉蜜婭在她離開的三年間嫁人了。
「女人嘛,總得現實一點,愛著誰癡癡等著誰這種事情太不適合我了。」拉蜜婭高貴而雍容地啜著奶茶細細道,「我是喜歡雅蘭大人,可雅蘭大人從來就不喜歡我啊。」
語氣淡淡,菲特愣了一下,她還記得幾年前拉蜜婭向她氣勢洶洶無比驕傲地說,她是雅蘭大人最寵愛的女人,誰都不可以搶走雅蘭大人。
「那個時候年輕嘛,現在都沒這資本了,能找個願意娶自己的男人都是一輩子的福分了,」拉蜜婭身上的首飾珠寶金光閃閃,一舉一動直晃菲特的眼,十足的貴婦人氣派,她精緻的容顏間有著小女人婚後生活美滿的濃濃饜足,「這有什麼不好,年少輕狂,老了又收穫了穩當的幸福,我真覺得雅蘭大人那些情人中我是最好的了。」
愛上他的女人大多失控,結局能有幾個好的,他那樣的男人,又願意給幾個女人幸福?
注定悲劇卻無法自拔,她懂得退出,她懂得妥協。
菲特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些東西,有不明白,拉蜜婭看起來那麼幸福,她卻覺得隔了些什麼。
「反倒是你,小白毛。」拉蜜婭抬起睫毛,唇間有了無了奈何的笑意,「我一直以為艾莉蒂公主是最大的障礙,任何女人無法跨越的,雅蘭大人會娶她,這才是他的未來。可原來不是這樣的,他愛上了誰,未來就不是那個既定了的方向了,不是我們不夠好比不過艾莉蒂殿下,而是他沒有愛上。」
幸而有拉蜜婭,雅蘭不在的時候她不至於那麼空虛。
一來二去也就熟了。下午吃了會兒茶就被拉蜜婭拉到了她所說的那家服裝店,下午時光顧不多,定位在二十出頭的女性年齡,嬌媚成熟又帶有些青春的光彩,菲特看拉蜜婭試衣服想到了赫蓮,她去哪裡了呢?
想著目光漫無目的地掃,忽然落到店內一角的一排服飾上。
「哎……」
「你說那件嘛?是旗袍呢,這店裡什麼種類都有的。」拉蜜婭從試衣間裡走出來,身上是一件蕾絲拉絨的長裙,看起來華麗又嫵媚的,「來來,看看我這件兒,你說行嗎?」
菲特覺得拉蜜婭穿什麼都好看,點點頭,目光又落向那件旗袍,和其他服裝掛在牆邊,是件月白加厚的料子,深紅的勾邊滾底,漂亮絲綢的盤花扣,簡單又氣質的。
她走過去又細細看了看便放不下手了,料子是綢光的,暗紋薔薇印花刺繡,盤扣上針線也繞出了薔薇的花樣,菲特記得赫蓮穿旗袍那動人的模樣,她有些羨慕,隨著時間的流逝,赫蓮也好拉蜜婭也好都給人一種成熟婉約的嫵媚感,她沒有,雅蘭不可能永遠喜歡小姑娘模樣的女子的,男人口味總會變,這是拉蜜婭告訴她的。
她好想試一試,可又不好意思,在那裡好糾結,這時拉蜜婭已經將衣服收下包好了湊過來,眼睛眨了眨,「呦,想穿吶,買了唄,來,試試試試。」說著就把衣服塞進她懷裡往試衣間推。
菲特更不好意思了,可心裡也想試,在裡面穿好了出來,拉蜜婭一抬頭眼睛都不眨了。櫃檯那裡店長都看呆了,驚為天人,半晌才出口,連套讚美的話都不會說了,「這、這位小姐……」
菲特有點緊張,往試衣間裡縮了縮,這旗袍穿起來感覺很奇怪,料子滑滑的貼在肌膚上,全身都包裹的緊了,身子山巒般曲線全出來了,胸部還有點緊。
拉蜜婭反應得最快,雖然說吧旗袍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但這小白毛詮釋得也太好了吧?完全是限制級了。趕緊衝過去把她推進試衣間,「脫了,你這樣簡直是犯罪!」
「哎……」
拉蜜婭又衝門外喊了一聲,「老闆,把這旗袍包起來,對對,就要這個碼子的!」
晚上吃了回來她就縮進臥室裡又把旗袍試了一遍,第一次買的衣服,用的是雅蘭給她的支票不知道雅蘭會不會說她,鏡子前的銀髮人兒一身月白的旗袍,頭髮要是盤起的確有些嫵媚的味道了,她想穿給他看,回頭看一看屋子,空蕩蕩的。
戰爭還要多久,結束的時候,會是個什麼結局呢。
她垂下眼。
二月過後月末就是快到了社交季了,指導跳舞的老師另教了一支新舞,還是三年前的那位,來帝都後雅蘭發現她喜歡跳舞,便推了其他課專門給她上舞蹈,他走了老師還是給她上的,跳完後老師準備離開,她開口問:「老師知道戰爭的事嗎?」
舞蹈老師是個細高的女人,年過四旬氣質斐然,以前專門為皇室服務後來退休了的女教師,她盤著一絲不苟的頭髮望著眼前這名少女,當年來這裡時管家已經暗示過這必定是未來的公爵夫人。
這少女是練舞的好料子,長得美不說,全身散發的高貴氣質和純淨的氣息令她這位在皇室本應見多了粉蝶嬌花的女人感到咋舌和喜歡,幸而她遇見了公爵,否則必定是紅顏坎坷的薄命。
「戰爭嗎……」她對此不感興趣,帝都太平安太繁華,她概念不深,當年大陸戰爭時那麼混亂的情況敵軍都未曾殺到帝都來,「如果失敗了的話,人類就此會成為奴隸吧。」
「……」
「因為吸血鬼是殘忍而霸道的生物吧。」
菲特眨了眨眼睛,「老師,是不是所有帝都人都這麼覺得?」
「這個我不清楚,畢竟吸血鬼熱愛人類的鮮血,我們對他們而言是食糧一般的存在,有什麼人道可言?」說著她看了菲特一眼,「別想著有的沒的,明天上課前你把舞在我面前跳一遍,錯了休怪我不氣。」
菲特被嚇到了,趕緊點頭。
哪知晚上的時候拉蜜婭意外地叫她出來玩。
「我不是說了哪天有時間帶你去個好地方嗎?」拉蜜婭笑得一臉神秘,「來來,穿得隨意點,我們走。」
拉蜜婭硬是拉著她要去,初春的晚上天氣冷,她也就穿了條簡單的白色刺繡高腰喇叭袖的裙子,高領花邊繫上領結,外搭了個蒼青色牛角扣毛呢斗篷跟她出門。
「你怎麼怎麼穿都這麼貴族小姐啊……算了。」
下了馬車是平民住宅區,有些風,她攏著衣領跟拉蜜婭走,拉蜜婭拉著她拐進巷子裡,左拐右拐進了一條濕濕細細的喧囂街道,燈光在路面上反射出曖昧的光,來往的人大多是男女一對,神色也是曖昧而市儈。
「這裡是……」
「後街啦,」拉蜜婭眨眨眼睛,菲特發現拉蜜婭今天的妝特別醒目,有些妖艷,眼影重重的,唇色嬌艷欲滴。
「等等……後街是……」她記起來了,以前來過這裡,再往裡面走就是黑市了。
「哎來玩嘛,年輕女人就是要享樂的呢」她拉著她輕車熟路進了一家酒吧。
酒吧裝潢很別緻很漂亮,金色的燈光和腥紅的酒液折射出一種奢靡的氣息,暖氣開的足拉蜜婭一進酒吧就把外套脫掉了,裡面是件露肩一字領的收腰衣裙顯得腰肢格外地細,剛坐到櫃檯前就有男人迎上來了,拉蜜婭拋了一個笑過去開始看菜單,顯然對這裡是熟悉無比。
菲特有些侷促,這種地方她只在以前打工時路過,從來不敢進去,她連賣人造血的黑市都去過卻沒來過這裡。
不管怎麼樣,總比黑市強吧。
「拉蜜婭小姐這次帶來的女伴是哪家的千金,這麼漂亮?」點了酒不一會兒幾個穿得隨意又名貴的男人上來了,望著菲特笑道,「這次我請,還不介紹介紹?」
「呦,看到漂亮姑娘就慇勤成這樣,把我擱到哪兒了?」
「哪裡,拉蜜婭小姐帶來的人咱們總得好聲招呼不是?」帶頭的傾下頭來笑,眼裡有異樣的光,「小姐您長得真美,髮色瞳色如此罕見,怎麼稱呼?」
菲特望望四周算是摸清楚了,這是一些年輕貴族玩樂的酒吧,沖男人點點頭笑了一下,「你好,我是菲特。」
幾個男人硬是被這淺淺一笑失了片刻的魂,轉而對拉蜜婭道:「你這女人,帶這種尤物過來,純心害我們是不是?」
「哎呦,你不喜歡我這就走。」拉蜜婭翻了一個白眼,說著去拉菲特的手,男人連忙按住賠笑,「哪裡哪裡,怎麼會不喜歡,拉蜜婭帶來的小姐我們怎麼不會好聲招呼著,說著這頓我請,你們隨意。」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24:28
第71章
寒暄片刻後男人就走了,酒汁上來了,檸檬黃色的液體,拉蜜婭喝得很歡,菲特喝不慣,又找服務員點了可可,兩個人聊著天,這裡氛圍是很好,和在花園裡完全不一樣,就是總有人看她。
「拉蜜婭,你來這裡威廉先生知道嗎?」她指的是拉蜜婭那多金的丈夫,長得不錯,紳士有禮的,菲特見了一次就為拉蜜婭感到高興。
「哎正好,白毛這件事你可千萬別和他說啊,他每次出門好幾天不回來我不是悶得慌?他要是知道了我說死我。」
過了一會兒便有男人上來搭訕了,邀請一起打遊戲,拉蜜婭選了玩牌。
「我做莊。」拉蜜婭仰起頭。
「好。」男人笑得胸有成竹。
打了幾輪,男人女人邊聊邊打,過了會兒拉蜜婭狡黠一笑,「呵呵……」
「怎麼,贏了?」
她把剩下的牌全部攤到桌子上,得瑟無比,「自然。」
男人睜大眼,「哦——『國士無雙』,厲害。」
又打了幾輪,男人贏了一次,其餘的全是拉蜜婭贏,男人歎口氣,「真厲害,不愧是拉蜜婭小姐。」
因為打的賭是男人的那塊金色懷表,他非常不樂意還是拿出來給她了,拉蜜婭喜滋滋地收下還飛吻過去,眼睛妖媚的,「謝啦」
「下次請你吃飯。」
「那得看你有沒有那個——能力了哦」
男人眼神深了深便離開了。
菲特愣了愣,她看不懂,「拉蜜婭看不出你那麼厲害……」
「當然嘛,也不看看我是誰,」她一口酒灌下朝菲特靠過去,「今天手氣特別順哦,肯定是小白毛帶來好運的。」
好運麼,菲特聽了心裡熱了熱。
夜有些深的時候酒吧裡的音樂越來越激烈,開始有人跳舞,還原了後街原本無夜享樂的紙醉金迷模樣。
打牌,玩一些曖昧遊戲,聊聊天,有人邀向菲特拉蜜婭邊喝酒邊攔住,後來拉著菲特去舞池跳舞,兩個女人一起跳看起來而妖嬈,於是男人上去了,拉蜜婭毫不介意地和他們貼身跳,菲特則坐到了一邊,看她笑得那樣開心。
等出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拉蜜婭有些醉,菲特架著她走,夜深深燈光昏暗,她們走著拉蜜婭頭靠在她肩膀上,迷迷糊糊說著話,忽然間聲音清晰了。
「小白毛……你說為什麼他不喜歡我呢……」
菲特低下頭去心裡一跳,她在說誰……
「你說……他為什麼偏偏喜歡你呢……還那麼喜歡你……」
答案很明顯,菲特不吭聲了。
拉蜜婭過了會兒才輕輕說,眼睫是閉著的,閃爍著星光,「你走的那三年我都看見了……我沒見過他那樣……我真討厭你,可是我又討厭不起來,你說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人……你離開他了他就誰也不要了,他一直在等你……他不要我了……」
菲特架著她一點一點走離開後街走到了路口,小巷子裡黑黑的,午夜寒涼,墨藍的天空中月亮朦朧,估計明天要下雨了。
原來誰都不會付出真心後雲淡風輕的。
路口面對著大街道,她停下腳步,面前馬車拴著的馬兒呼哧著白氣,一身貴族服裝的男人立於車前,見到她便行了一禮,「菲特小姐您好,拉蜜婭麻煩您照顧了。」
是拉蜜婭的丈夫威廉先生,菲特暗暗吃驚,他在這裡等著,那他什麼都知道了?
「夜深不安全,我來接她回家。」威廉說。
菲特呆了下男人靠過來,身上一輕,他已經把醉了的拉蜜婭抱起來,朝她點了點頭便轉身往馬車車廂裡走。
她看看拉蜜婭的臉忽然覺得心安,這麼好的丈夫,接受了她的過去,夜裡接她回家,拉蜜婭會知道的。
「菲特小姐。」
「啊,是的。」
「拉蜜婭有說什麼嗎?」
「她說嫁給您是她的福分,請不要離開她。」這個算撒小謊嗎?不算吧。
男人笑了,禮貌道:「我知道了,謝謝。」
回去沒過幾天拉蜜婭又來找她。
又是去那個地方。
「哎……算了啦,威廉先生知道了會生氣的。」
「不會不會他不知道!」拉蜜婭這次又穿得格外漂亮,「另一家酒吧啦,那裡老闆約我打牌的,裡面有很多帥哥哦!」
菲特無言,「威廉先生知道了會更加生氣的。」
「不多說了,晚上我來接你哦,今天天氣暖的,把那件旗袍穿上吧嘿嘿。」
菲特聽了就有些心動了,那件旗袍她好想穿來著,一直沒有機會,女人總想在外面展現的美麗一些的,菲特自從和雅蘭在一起後身為女□美的意識大概是覺醒了,有的沒的少女情懷。
晚上她帶她去另一家酒吧,裝潢更加大氣,一進去歌舞音樂聲就轟得耳朵聽不清別人講話,拉蜜婭顯得很興奮,在她耳邊大聲說:「這家我還是第一次來呢!」
進去走到裡面菲特就感覺男人們的目光齊刷刷聚到她們這邊來了,少女銀髮盤了起來綴著髮簪,一身罕見的月白旗袍身線真是驚心動魄地勾人,看的異性們各個像毛頭小子一般一愣一愣的,帝都男人們庸俗大裙擺宮廷刺繡蕾絲粉脂見慣了,哪裡看過東方神秘韻味又浮想聯翩的旗袍女子呢?
拉蜜婭見得心裡得意,怎麼著怎麼著就是讓你們吃不到趕哪天我也穿旗袍試試。
那些男人們也在心裡想,趕哪天也讓自己女人穿旗袍試試。
菲特外面的鉤花坎肩沒脫隨拉蜜婭進去,很快就有人上來招呼,看來自己果真是貴的,到場地中心的中央酒廊中拉蜜婭和男人們吃酒玩笑又跳舞,很快到了玩牌環節。
對方是個大腹便便的男人,一身珠寶名貴,一笑起來連牙齒都是金的。
「這可是後街裡最會玩牌的『開膛手傑克』大人,拉蜜婭你小心一點。」旁邊熟人竊笑,「他最愛女色的,小心把自己也輸進去了晚上回不去了。」
「我呸,盡說些喪氣話,我是什麼身手你還不知道嗎,這麼個男人——」長得就像個暴利軍火商販,她瞇起眼得意一笑,她拉蜜婭就喜歡挑戰。
玩牌架勢威武,在酒吧大廳里拉了一張大桌,這一擺許多人過來看熱鬧,舞也不跳了。
「拉蜜婭……」菲特覺得有些不對,這好像不是玩玩的。
拉蜜婭衝她笑了一下撩撩頭髮,「可不要被我的英姿所拜倒哦」說著對那「傑克」拋了一個媚眼,那男人眼睛先是直勾勾盯著菲特,她媚眼這麼一拋□撩人,又朝她看去了。
一個男人在初見女人時很容易對其下定義的,拿來欣賞的亦或是弄上床的,顯然傑克更喜歡後者。
一開局拉蜜婭很快進入了讓角色,一直笑瞇瞇的,不讓人知道得了什麼好牌,那傑克也是老手,表情不溫不火的,硬是像個世外高人而不是軍火販子。
兩人打了很久,發牌員手中的牌都快發完了,旁邊的一行人聚精會神的看。第一局,傑克勝。
三局才出結果,拉蜜婭不以為意笑笑,「不愧是『傑克』,這局我輸了,算是對『傑克』先生的氣。」要了杯烈酒對他敬了一杯一仰而盡,動作利索。
男人眼中微微驚艷,也笑道,聲音洪亮,「好。」也乾了一杯敬了。
菲特看了有些急,拉蜜婭是個女人,再輸一局就不好辦了,不知道他們會有什麼要求,這時後街,不是什麼紳士君子聚集的地方,她想著要不要將威廉先生叫來又抽不開身。
拉蜜婭看她一眼,做出了一個可愛又怨氣的表情,一如當年她在雅蘭宅子庭院裡第一次見到她那時一般,「你咒我輸啊,我告訴你小白毛我只在一件事上輸過別人,其它的不可能,再者你放心,我就算輸了也會保你出這扇門。」
「我沒有這個意思……」菲特急了,她最怕別人誤會她。
拉蜜婭眨眨眼,「逗你玩的。」又投入到下一局中。
下一句拉蜜婭果然玩得風生水起,不過多時就贏了,旁人紛紛讚歎。
「竟然連『開膛手傑克』也……」
拉蜜婭愜意無比,傑克道:「我很期待第三局。」
「行啊,我贏了你就把『開膛手傑克』這個名字給我。」
「好。」
人群一陣唏噓,這戲有夠看的,傑克旁邊的隨從目光閃爍,對傑克欲言又止的。
拉蜜婭理理裙子起來,「我先去趟洗手間。」拉著菲特往洗手間裡走。
一進洗手間拉蜜婭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白著一張小臉開水龍頭洗手,都是汗。
「天空之神在上,我都快被嚇死了。」她洗完手又洗臉,用紙巾擦乾了再細細地補妝。
「拉蜜婭?」她不是玩的很好嗎?
她看看洗手間,沒有人便低聲說,「那男人出老千,真他媽不要臉。」說著又罵了一句俚語翻了個白眼。
菲特愣住了。
「還開膛手傑克呢,信邪。」
「那拉蜜婭你為什麼不說出來?」
「我說出來他們會信嗎?道上賭博最忌諱出千,我要是指出來了他不找人作死我,作死我就算了威廉也得跟著遭殃我能說嗎我?」
菲特真的被嚇到了,「那他下一局還不是會出千?」
「是啊,」這一局是勝的,只有打牌的他們自己知道她是險勝的,「媽的,這回栽上了。」
菲特看看衛生間,有一扇窗戶,「要不……我們逃出去?」
「今天要是逃了我永遠不能在這混了,我才不要。」
菲特哭笑不得,這個當兒了她還想著玩,「可是拉蜜婭你好厲害呀,他出老千你都可以贏,還看出來了。」
拉蜜婭哼了一聲,「練出來的呀,要不你說我們這些貴族大小姐能幹什麼,還不就是玩,換著花樣玩,小白毛你以為所有大小姐都和你一樣規規矩矩的呀,這是帝都。」
說著推門就出去,菲特跟著往前走,她們去的衛生間是比較裡面的一間,連接著酒吧裡的包廂,走廊是紅軟的地毯,兩邊都是紅木門,有些是虛掩的裡面隱約傳來談笑和縱樂的男女聲。
拉蜜婭踩著細細的高跟鞋走著走著突然停下來了,她呆了幾秒後,退回方才經過的一扇門前。
門是虛掩的,裡面傳來男女的曖昧笑聲。
菲特見她動作古怪,沒吭聲也湊了上去,門縫開的大,她一瞇眼就看見了。
「唔嗯大壞蛋不要嘛」
「嗯,怎麼不要了?」
「不要在這裡嘛人家好羞的說……啊……那裡不行——」
菲特看見包廂的沙發上一個衣裝考究的男子將一名身材火爆衣著暴露的年輕女孩摟在大腿上吻著,看姿態兩人已是來熟已久,女孩畫著精緻的妝,雙頰緋紅,裡面燈煌昏暗,男子的面目側著的,聲音她聽著有些熟悉。
「哪裡不行?這裡?你不想在這兒做?」男人將女人側了個面,在菲特面前露出了他的臉,「那我們去房裡。」
菲特一瞬間張大了眼睛,摀住嘴努力不發出聲音。
「威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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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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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6 08:24:40
第72章
拉蜜婭站在面前,睜著眼睛眨也不眨看著這一幕。
她出生於經商的富有貴族家庭,她很漂亮,也很聰明,懂得玩樂,懂得經商,懂得花錢,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她想要的東西,會不顧一切地去追,她想嘗試的東西,她會不計後果地去玩,明知是火坑也會跳。
她只在一件事情上輸過,只在一件事情上輸過。
她手指顫了一下,望著身旁的銀髮少女,她只輸給了她,這沒有關係,因為不止自己,太多的帝都女人都輸給了這個小丫頭。
她還記得那位大人說,拉蜜婭其實是個小姑娘。
他深海碧玉的眼眸可以一眼看穿。
很好,很好,現在又多出了一件。
菲特猶豫又難過地望向她時,她一把推開了門,大大剌剌踩著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啪啦啪啦走進去。
菲特呆住了,她還沒想過拉蜜婭會怎麼做,要是她撞見雅蘭這種事情,她自己大概會默默走開躲在一個牆角哭吧……
她就是這麼沒用的。
拉蜜婭叉著腰站在威廉面前,將女人扯下來丟到一邊,女人尖叫一聲狠狠瞪著拉蜜婭,又哀怨地望著吃驚的威廉。
拉蜜婭掃了她一眼,一甩卷髮,「看什麼看,你不就是個破小三嗎?有本事跟我對著幹,來啊,你家裡有多少錢來跟我對著幹?長的這副模樣也不照照鏡子。」說完懶得跟跟她再多說一句,回頭高臨下看著威廉,杏眸一挑,「摸得爽吧,比我爽是吧,那你去跟她好吧,我不攔你,真的,」她搖搖頭,「我不是個好女人,可你喜歡她什麼?因為她是處我不是處?行啊,你哪天喜歡上幾個處女了玩完了記得回來,不想回來也行記得離婚。」說完歪歪頭,威廉已經完全被她這一席話震到了,她又看看自己的指甲,「啊,對了,」回頭望了一眼傻掉的菲特,「這時候應該打上這臭男人一巴掌不是?」
於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拉蜜婭打得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打完了,甩甩麻掉的手,對地上的女人拋了一記媚眼扭著腰走了,還不忘關上門。
門一關她趕緊拉著菲特走了幾步,轉頭一看菲特,皺了皺眉,「你哭什麼,我還沒哭呢。」聲音有些顫,想必也忍得受不住了。
菲特紅著眼眶只是搖頭。
「我說你哭什麼啊又不是你男人偷人……」拉蜜婭自己說了一半說不下去了,她望著銀髮少女眼角的濕潤,自己的眼淚一嘩啦掉下來了。
菲特一旁看得說不出話來,她是第一次見拉蜜婭哭。
她抹了把眼淚吸著鼻子,妝全花了,「我嫁了他之後,再也沒有碰過其他男人了,他做生意走一兩個月我都不碰。」她嚥了咽喉嚨,抱住了菲特,「我不是好女人,可我就見不得他和其他女人好,我知道我不是好女人。」
菲特不知說什麼好,她抱住了她,拉蜜婭比她高一些又踩著高跟鞋,她頭埋在她肩膀裡,軟軟的棕色卷髮掃著她的臉頰,菲特聞到了她的氣息,溫暖的身體,人類女子的氣息。
拉蜜婭白皙的脖頸就在她嘴邊,她努力壓下了獵食的衝動,她心裡難過。
「拉蜜婭,我感覺威廉先生很愛你的……他就算……還是愛你的,真的。」
她記得前些夜裡男人的笑臉,小心翼翼抱著拉蜜婭上車的樣子,絕對是疼惜的。她是吸血鬼,她感覺得到。
拉蜜婭從她身上起來擦了眼淚,「咱們不說他了成嗎?」
又去了趟廁所補妝,再回到酒吧賭桌前已經隔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抱歉。」拉蜜婭妖媚一笑,「來晚了。」
「我還以為你逃了。」傑克笑道,「讓我等了可久,這是要代價的。」
「先生請說,有什麼拉蜜婭可能做到的?」
傑克微微一笑,聲音依舊洪亮,聲線卻低了下去,他傾上身子於桌前,直直盯著她的臉,用在場所有人可聽得見的聲音說,「我要小姐的今晚,你看如何?」
語落立即引來一片口哨聲。
拉蜜婭笑笑,「好的,望傑克先生盡興。」
菲特抽了一口氣抓住了拉蜜婭的肩膀,「你不是說……」
「沒事,白毛。」拉蜜婭的眼裡還有紅絲,她彎了一個笑,「我絕對不會輸,我永遠不會再輸了。」
弄丟了兩個男人,她已經夠失敗的了。
第三局從開局起便緊張不已,但結果如拉蜜婭所說,她贏了。
眾人嘩然。
「被拋棄的女人力量是強大的。」拉蜜婭在菲特耳邊笑著說。對傑克拍拍手站起來,「好了,很榮幸與閣下擁有這個愉快的夜晚,那麼我也該……」
「等一下。」傑克身旁的隨從突然出聲,聲音很大所有人都聽見了,「小姐,您是不是弄錯了?」
拉蜜婭撩撩頭髮,「哦?」
隨從冷笑一聲,「小姐使的小手段難道我們道上的看不出來嗎?」望了一眼四周,「大家真的以為這位小姐可以打敗傑克先生?」
拉蜜婭和菲特隨即愣住了,菲特緊了緊身上的衣服,不祥的預感在心中蔓延。她看看傑克,那男人鎮定自若坐在桌前喝著酒,眼睛斜斜地瞄著拉蜜婭的身子,顯然對此事胸有成竹。
果然不會那麼簡單。
隨即隨從開始指責拉蜜婭了,說她出老千。
拉蜜婭說得對,道上的人最忌諱出千,被發現的下場相當淒慘,剁手指摁眼珠什麼的家常便飯,隨從一說一渲染,人群的目光開始變了。
拉蜜婭咽咽喉嚨不怒反笑,挺直了腰,「先生若當真在意這名號我還給先生便是何必說些莫須有的東西,我出千?我出千的時候怎麼不阻止我,等你輸了再來說?我出老千,請問證據在哪裡?」
她心裡冒汗,果真不妙,得罪了不得了的主兒,事情真鬧大了。
隨從隨即說出了她怎麼怎麼使得小動作,那叫一個詳細,那叫一個高技術,連拉蜜婭自己聽了都要咋舌,原來老千還可以這麼出的,她算是學到了。
「這點小技巧傑克先生見得多了。拉蜜婭小姐,請不要得寸進尺,您知道道上的規矩,退一萬步講,這輪兒也算是您輸了。」
這不是白的抹成黑的彎的掰成直的嗎,菲特皺起眉頭想開口,拉蜜婭一把攔住衝她使眼色。
開膛手傑克名聲在那裡,人力物力財力權力在那裡,他是道上混的,她只是個愛玩樂的小姐沒什麼靠山,怎麼不能扭曲事實了,扭曲事實了人們都信。
這一來使陰招的反倒是她自己了,她橫了一眼傑克道貌岸然的樣兒心中唾罵千萬遍,嘴上卻氣氣道:「你說出我怎麼使得了就算我出老千了,那我說出你怎麼使得了也算你出老千了,傑克先生,你我心知肚明,事兒外傳可不好,您這不是欺壓人嗎?要是您不願意了我賠禮道個歉算是我冒犯您了,這輪兒牌我只當壓根沒打過,您隨從這般說我我就不高興了,這樣以後誰還敢跟您玩兒啊?」
她話是說白了,有分寸給了對方台階下。傑克瞇起眼,啐了一口酒慢慢道:「那拉蜜婭小姐這算是不承認了?」
你這禽獸!菲特在心裡說道。
「我沒有做過,怎麼算是承認了?」
拉蜜婭話說了漏洞,剛才一席話明擺著告訴傑克她看出他出了老千,那他怎會放她走,眼神一擺,旁邊兩個男人就靠上來了。
手還沒碰上被一把捏住了。
男人橫過去,卻是拉蜜婭身旁那美貌的女伴,他嗤笑一聲,另一隻手朝菲特雪白粉嫩的臉頰摸去,菲特眼睛一壓,想也不想一個使力一轉,那高大的男人就隨著她的手腕空中翻了一個圈砸到地板上了,彭咚一聲。
眾人皆驚,拉蜜婭也驚。
菲特心裡咯登一響,完了,闖禍了。
「敢情小姐這還帶著保鏢來?這保鏢也生得好生漂亮。」傑克冷笑一聲,招招手,群眾退到後面去了,空地上酒吧裡的人員各個人高馬大地擠上來,圍了一圈。
菲特咬咬牙護住拉蜜婭,這可好,以一當十。
拉蜜婭都愣住了,「小白毛,你會身手?」
這根本不是身手的問題,菲特看著腳下那個被他打翻的男人揉著臉頰爬起來,男人一邊咒罵一邊抓了過來,明顯是發了火的,菲特見著他的手,上面的血管她看的真切,真想這麼一口咬下去。
這麼想著,喉口便在那頃刻間乾澀了,她眸底熠出血光,手中的指甲伸長瞬息動作——
啪。
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聽見了。
身旁拉蜜婭低低驚呼。
一隻手莫名由後上方伸來,輕巧地抓住了她、菲特揮向男人的細白胳膊。手掌寬大指節蒼白,是男子的手。
貼在背後的是溫暖的溫度,男子氣息漫了過來。
她呆了呆,大腦先是空白,那種溫暖一直浸到了她心底,酥酥的,軟軟的,又安穩的,她回過頭,手中的指甲縮回原來的長度。
身材修長的黑髮男子是少女出手的一瞬間由人群裡走出從後面握住她的。他的手指由著她胳膊向前爬,摸索到她細軟白嫩的手指,便十指相扣不鬆開了。
眾人的目光下男子將少女翻了過來,拿著她的手放到薄唇邊輕咬了一口,英氣逼人的氣場與容貌,卻是眉眼彎彎的十分溫柔,
「怎的,這麼久不見你又變成小怪獸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25:03
第73章
100問
1、請問您的名字?
雅蘭: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她是菲特.克裡斯汀娜.克勞爾.阿爾維斯.德古拉。
菲特:雅蘭你搶我台詞。
雅蘭斜睨:你記得住麼?
菲特:……
雅蘭:你把我剛才說的重複一遍。
菲特:……>口<我記不住就怎樣?
2、年齡是?
雅蘭:馬上二十八。
菲特:呃,我想想……
雅蘭:她六歲。
菲特:哎?
某千里:雅蘭大人您是想說十六歲嗎?
雅蘭:心理年齡六歲。
菲特:……我不理你了。
雅蘭思考了一下,微笑:七歲。
菲特:……
3、性別是?
菲特認真:女。
雅蘭不想回答:……這問題誰出的?
千里:我、我網上搜的。
4、請問您的性格是怎樣的?
菲特:容易發呆,比較冒失,雅蘭說我很傻很天真。
雅蘭:溫文爾雅,風流倜儻。
千里:……雅蘭大人您確定後面一個詞您用的是褒義?
5、對方的性格?
雅蘭:單純炸毛小怪獸,沒戒心,迷糊遲鈍,害羞發呆,很傻很天真。
菲特:笑面虎,大色狼,一肚子壞水的大壞蛋。
千里:那你還喜歡他?
菲特臉紅:嗯,還有很溫柔。
雅蘭:微笑
6、兩個人是什麼時候相遇的?在哪裡?
菲特:三年前,大陸邊境白翎鎮。
雅蘭:四年前,血族首都。
菲特驚訝:雅蘭?
千里驚:地點不一樣嗎?
雅蘭笑而不語
7、對對方的第一印象?
菲特:輕浮討厭的男人。
雅蘭:炸毛兇猛小怪獸。
8、喜歡對方哪一點呢?
菲特:溫柔厲害。
千里:哪裡厲害?
菲特:一直在保護我,還有……
雅蘭溫文爾雅微笑:菲特想說床上麼?
菲特臉紅:閉嘴啦大壞蛋。
某千里:咳,那雅蘭大人呢?喜歡小菲哪一點?
雅蘭:都喜歡。
菲特臉紅:雅蘭……
千里:咳咳,這裡是會廳。
9、討厭對方哪一點?
菲特:太色了啦。
雅蘭:菲特真的討厭?
菲特:……>_<
千里:雅蘭大人呢 ?
雅蘭:對異性沒有戒心。
千里抹汗:您那是吃醋吧?
10、您覺得自己與對方相性好麼?
菲特:好不好都喜歡他。
雅蘭:非常好。
11、您怎麼稱呼對方?
菲特:雅蘭。
雅蘭:菲特,乖。
12、您希望怎樣被對方稱呼?
菲特抿嘴:菲特就好了啦。
雅蘭:親愛的。
菲特:……>_<
13、如果以動物來做比喻,您覺得對方是?
雅蘭:小白兔。
菲特:大灰狼。
千里:相性果然好。
14、如果要送禮物給對方,您會送?
菲特:做一頓糖醋排骨。
雅蘭:吃的。
千里:民以食為天麼……
15、那麼您自己想要什麼禮物呢?
菲特:雅蘭送什麼都好。
雅蘭:洗完澡躺在床上什麼都不穿的菲特。
菲特臉爆紅:……
16、對對方有哪裡不滿麼?一般是什麼事情?
菲特:太色了啦,說了不要還那個什麼……還有就是,老是欺負我。
雅蘭摸下巴:哦?菲特明明很享受呢。
菲特:……我沒有>_<
千里:雅蘭大人呢?
雅蘭:對異性沒戒心。
17、您的毛病是?
菲特:容易呆。
雅蘭:沒有
菲特&千里:……
18、對方的毛病是?
菲特:好色,容易醋。
雅蘭:胡思亂想,不把自己當事兒。
19、對方做什麼樣的事情會讓您不快?
雅蘭: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菲特:跟別的女人在一起。
千里:相性果然好。
20、您做的什麼事情會讓對方不快?
雅蘭:同上,過。
21、你們的關係到達何種程度了?
菲特臉紅:該做的都做了。
雅蘭:她一夜七次,我看情況。
菲特:大色狼你不要說了>_<!
22、兩個人初次約會是在哪裡?
菲特:一定要說的話,歌劇院?看《魔女與夜鶯的黃昏之歌》時。
23 那時候倆人的氣氛怎樣?
菲特:很傷心。
雅蘭:她看入迷了。
24、那時進展到何種程度?
雅蘭:為了釣到埃利奧特,協議未婚夫妻。
25、經常去的約會地點?
雅蘭:床上。
菲特臉紅:……
26、您會為對方的生日做什麼樣的準備?
雅蘭:帶她吃東西。
菲特:做糖醋排骨,然後,嗯臉紅,晚上主動一點。
雅蘭微笑:這可是你說的。
27、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菲特:我……
雅蘭:直接告白的是我。
菲特:在雪鎮的那個早上我先直說的。
雅蘭:我沒聽見,不算數。
28、您有多喜歡對方?
菲特:他就算賣了我也沒關係,什麼都可以給他。
雅蘭先看了看她:拿全世界換她半分也不許。
29、那麼,您愛對方麼?
菲特臉紅笑:嗯。
雅蘭:自然。
30、對方說什麼會讓你覺得沒轍?
雅蘭:喚我名字的時候。
菲特:他說什麼我都覺得沒轍。
31、如果覺得對方有變心的嫌疑,你會怎麼做?
雅蘭:她不會。
菲特想像一下,淚汪汪:祈禱他們幸福。
雅蘭:你不要嚇她。
32、可以原諒對方變心麼?
菲特: ……可以。
雅蘭:這傻姑娘不會變心。
33、如果約會時對方遲到一小時以上怎辦?
雅蘭:住在一起,不存在遲到。
35、對方性感的表情?
雅蘭:所有。
某千里:……=口=雅蘭大人重口味。
菲特:認真的時候,對我溫柔微笑的時候,沉思的時候。
36、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最讓你覺得心跳加速的時候?
菲特 :他堵我嘴巴不讓我說話。
雅蘭:脫她衣服的時候。
千里:親,不要這麼重口味……
38、做什麼事情的時候覺得最幸福?
菲特:在一起時都很幸福。
雅蘭:□做的事情的時候。
千里:……
39、曾經吵架麼?
菲特:有過。
40、都是些什麼吵架呢?
菲特:以前他老說我喜歡別的男人,我很難過。
千里:他彆扭。
41、之後如何和好?
菲特:以前自然而然就好了,現在是他哄我。
千里義正言辭:雅蘭大人您以前太過分了——被刀片PIA飛
42、轉世後還希望做戀人麼?
菲特:希望。
雅蘭:自然。
43、什麼時候會覺得自己被愛著?
雅蘭:在床上明明害羞還是熱情回應我的時候。
菲特:大多數時候。
某千里:那剩下的小部分時候是什麼時候?
菲特臉紅:說了不要了他還欺負我。
44、您的愛情表現方式是?
雅蘭:替她承受一切。
菲特:為了雅蘭開心我什麼都可以做。
45、什麼時候會讓您覺得「已經不愛我了」?
雅蘭:沒有這種時候。
千里:雅蘭我真羨慕你。
雅蘭:嗯,我三生有幸遇見她。
菲特:沒有想過……如、如果真的、真的有的話……淚汪汪
雅蘭:你別欺負她。
46、您覺得與對方相配的花是?
雅蘭:白薔薇。
菲特:蘭花,應該是墨蘭。
千里:為什麼是蘭花?
菲特:因為名字,而且蘭花稀有名貴。
千里:雅「蘭」麼……那為什麼是墨蘭?
菲特:他腹黑。
雅蘭:……
47、倆人之間有互相隱瞞的事情麼?
菲特:他什麼都瞞著我。
48、您的自卑感來自?
菲特:他不喜歡我。
雅蘭:沒有自卑過,不知道。
49、倆人的關係是公開還是秘密的?
雅蘭:所有讀者都知道。
50、您覺得與對方的愛是否能維持永久?
菲特:我希望。
雅蘭:會。
=======================================
51、請問您是攻方,還是受方?
菲特:雅蘭,受是什麼?
雅蘭轉頭:這是BG向的100問麼,千里你確定你搜對了?
千里:呃,您湊合用一下吧……
52、為什麼會如此決定呢?
雅蘭:我是男的。
53、您對現在的狀況滿意麼?
菲特:滿意。
雅蘭:十分。
54、初次H的地點?
雅蘭:雪鎮的旅館。
55、當時的感覺?
菲特:好脹好痛好難受。
雅蘭:極致享受。
菲特驚訝:你、你還記得?
雅蘭微笑:化成灰了都記得。
56、當時對方的樣子?
菲特:好可怕……
雅蘭:美得不可言說。
菲特臉徹底紅了:……
57、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話是?
雅蘭:我那天沒說一句話。
菲特:莉露,我們走罷。
千里:好掃興……
58、每星期H的次數?
菲特:……沒、沒數過。
雅蘭:兩位數。
千里:= =難道你想三位數嗎?!
59、覺得最理想的情況下,每週幾次?
菲特糾結:能、能承受就好。
雅蘭:三位數。
千里忍無可忍:請適可而止好嗎雅蘭大人?!
60、那麼,是怎樣的H呢?
菲特歪頭想了一下,咬唇臉紅:……不知道啦。
雅蘭:奪魄,回味無窮。
61、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菲特:這個,應該是嘴唇吧。
雅蘭:她摸哪裡都敏感。
62、對方最敏感的地方?
菲特:嘴唇和傷口?
雅蘭:耳垂,左耳耳廓,脖頸頸動脈處和後頸,鎖骨,左手無名指,掌心,胸,腰部笑腰穴處,□骨,腿心,大腿內側,右腳腳踝和大拇指,右胸比左胸要敏感一些。
千里震驚:這這這……都是最敏感的地方嗎?
雅蘭:是。
63、用一句話形容H時的對方?
雅蘭:傾城傾國。
菲特:他好凶,感覺自己會被他吃的連渣都不剩。
64、坦白的說,您喜歡H麼?
菲特臉紅:應該,也許,大概,可能是……哎哎,雅蘭他、他喜歡就行……
雅蘭:自然。
千里:您能不能不要在說這個時如此斯文?
65、一般情況下H的場所?
雅蘭:床上,有時浴室和桌。
66、您想嘗試的H地點?
雅蘭:花園和廚房。
菲特驚:!!!
67、沖澡是在H前還是H後?
雅蘭:一般前後都會洗,菲特我會給她洗。
68、H時有什麼約定麼?
菲特:雅蘭,這種事要約定嗎?
雅蘭微笑:我可以慢慢教你。
69、您與戀人以外的人發生過性關係麼?
菲特:沒有。然後小小失落地看了雅蘭一眼。
雅蘭:以前有,為了菲特更舒服一點而磨練技巧。
菲特:不要找理由>_<!
70、對於「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這種想法,您是持贊同態度,還是反對呢?
菲特糾結良久:……贊同!
千里:……好勇敢。
雅蘭:對象是菲特的話,不會這麼做。
千里:好意外……
雅蘭:不想傷害她。
71、如果對方被暴徒□了,您會怎麼做?
菲特望天呆呆的:暴徒好厲害,有這麼厲害的暴徒嗎?
雅蘭:沒有如果。
千里擦汗:說了如果有呢?
雅蘭:誅九族。
千里:……暴徒同志您節哀順變。
72、您會在H前覺得不好意思嗎?或是之後?
雅蘭:不會。
菲特:之前之後都會。
雅蘭:菲特在過程中熱情就夠了。
73、如果好朋友對您說「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請…」並要求H,您會?
菲特:我沒這樣的朋友,雅蘭不會讓我有。
雅蘭:有了菲特後沒遇到過。
千里:那這麼說以前有的嘍?
雅蘭溫文爾雅微笑:抱歉您在說一遍。
千里:……我什麼都沒說。
74、您覺得自己很擅長H嗎?
雅蘭:自然。
菲特:完全不行>_<
75、那麼對方呢 ?
雅蘭:學得很好,青澀可愛。
菲特: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那麼多花招和姿勢的……TAT
76、在H時您希望對方說的話是?
菲特:叫我名字就好了啦。
雅蘭微笑:菲特只需要呻吟就可以了。
菲特:……>_<
77、您比較喜歡H時對方的哪種表情?
雅蘭:羞澀的,熱情的,迷醉的,難受的,無措的,所有都喜歡。
菲特:嗯,嗯,有點狂野又有點沉醉的,不要微笑就好啦,他一笑我就害怕。
78、您覺得與戀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嗎?
菲特:絕對不可以。
雅蘭:嘗了菲特對別的女人沒興趣,菲特比較好吃。
79、您對□有興趣嗎?
菲特:雅蘭,□是什麼?
雅蘭:不許教壞她,過。
80、如果對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體了,您會?
雅蘭:順其自然。
千里:……好意外,雅蘭大人您不崩潰嗎?
雅蘭:菲特的心比較重要。
千里:那菲特呢?
菲特:那一定是雅蘭不喜歡我了……低頭
雅蘭:你不要欺負她。
81、您對□怎麼看?
雅蘭:無能的表現。
菲特:好過分,太可怕了。
82、H中比較痛苦的事情是?
雅蘭:和菲特H沒有痛苦。
菲特:他總是欺負我……
83、在迄今為止的H中,最令您覺得興奮、焦慮的場所是?
雅蘭:第一次在雪鎮的那個晚上。
菲特:三年後在雅蘭的莊園裡第一次。
84、曾有過受方主動誘惑的事情嗎?
雅蘭:有的,喝醉的時候,非常迷人。
85、那時攻方的表情?
菲特:不記得了……就記得他眼睛好深。
雅蘭:我失控了。
86、攻方有過□的行為嗎?
菲特:雅蘭沒有強迫過我。
雅蘭:菲特有。
千里:哎?!
雅蘭:第一次時給我下藥。
菲特:人家是想救你……而、而且後來都是你在動……
千里:咳咳,小菲你不知道有些話是不能直接說的呀。
87、當時受方的反應是?
菲特:先開始不讓我碰,藥性發作後又好可怕……
88、對您來說,「作為H對像」的理想是?
雅蘭:菲特。
菲特:雅蘭。
89、現在的對方符合您的理想嗎?
雅蘭:當然。
菲特:我沒有這方面的理想……>_<
90、在H中有使用過小道具嗎?
雅蘭:我健康狀況良好,不需要這種東西。
菲特:雅蘭,小道具是什麼?
雅蘭:過。
91、您的第一次發生在什麼時候?
菲特:三年前。
雅蘭:不記得了。
千里驚:!
92、那時的對象是現在的戀人嗎?
菲特:是的啦。
雅蘭:不是。
93、您最喜歡被吻到哪裏呢?
菲特:嘴唇,眼睛和指尖。
雅蘭:菲特吻哪裡都喜歡。
94、您最喜歡親吻對方哪裏呢?
菲特:嘴唇吧。
雅蘭:耳垂,左耳耳廓,脖頸頸動脈處和後頸,鎖骨,左手無名指,掌心,胸,腰部笑腰穴處,□骨,腿心,大腿內側,右腳腳踝和大拇指。
千里:……
95、H時最能取悅對方的事是?
菲特:應該是……抱住他脖子。
千里:為什麼?
菲特:因為之後他就會……臉紅不說
千里:那雅蘭大人呢?
雅蘭:喚她名字,多多用力。
菲特:不要說啦>_<!
96、H時您會想些什麼呢?
菲特:沒想。
雅蘭:還想要。
97、一晚H的次數是?
菲特:呃……
雅蘭:她七次,我看情況。
菲特:不要瞎說!
98、H的時候,衣服是您自己脫,還是對方幫忙脫呢?
雅蘭:我脫自己的也脫她的。
99、對您而言H是?
菲特:和雅蘭的一種親密,只有雅蘭才可以的親密。
雅蘭:用最本質的愛她。
100、請對戀人說一句話
菲特:雅蘭,我、我好喜歡你。絞著指頭。
雅蘭:我三生有幸遇見你。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2:27
第74章
「怎的,這麼久不見你又變成小怪獸了?」
菲特大腦當機好久才瞠目結舌,「雅、雅——」
她還沒雅完拉蜜婭一手橫進來摀住她的嘴,對她狂打眼色,菲特吐了口氣,心膽兒都不知怎麼收回來了,「你、你怎麼在這裡——不對,你怎麼、怎麼回來了?」
男人對她笑了笑,一笑那貴族氣場全開,讓周邊酒吧裡的人都無聲收緊了眼神。
雅蘭穿的是件普通的領結襯衣外面套著黑呢子雙排扣大衣,脊背筆直身材挺拔,髮梢濕濕的,風塵僕僕的模樣,他揚眉輕聲道,「你淨給我生事,還不希望我回來?」
菲特還是呆呆的,花了好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沒——」
男人不再管她,將她拉到身後走上前與桌子前的傑克先生對視。
傑克看他一個人也不帶隨從,也沒有說話,等著他下一步。
雅蘭走到桌前,拉了玻璃杯過來,又拿過酒瓶,高純度的烈酒,他不溫不火到了一滿杯,酒氣散開,泡沫翻滾著溢出來很是激烈,持杯的人斯斯文文的,對傑克舉了舉,便一口仰下,底朝天的乾淨。
旁邊的人看得眼睛都直了,這酒老闆喝了都得皺眉,拿來是給傑克先生贏得一夜慶祝的,這年輕人喝得倒是利索。
喝完了雅蘭把杯子擱在桌沿,臉上乾乾淨淨的,「這杯,是在下為他們賠罪,她倆都是小姑娘心性,若是有所得罪,先生莫多在意。」
傑克一旁隨從寒聲開口,「閣下瞭解道上的規矩嗎?出千可是最不齒的了,今兒我若是放了以後這後街裡的規矩我還怎麼立,凡事得有個章法,章法對人不對事不是說能過就能過的。」
「章法對人不對事,還請先生包容。」
「那得看是誰犯得事了,請問閣下是哪輩的?」
拉蜜婭一聽氣的眉毛都豎起來,這金牙軍火商,還真是趾高氣昂。
雅蘭不怒,垂眸,修長的手指拂過玻璃杯沿,他一圈一圈打著圈兒,「在下未曾算是道上什麼大人物,先生說得好,對人不對事,她倆不經事頂撞了您,是在下這裡的過失,按規矩來酒我喝了話我放在這裡,您有什麼不滿盡可開口,兩個女人家您跟她們過不過的去,您『開膛手傑克』的名聲是否還擺在那裡就是您一句話的事兒。」
他話說得清楚,要是傑克不放人那是他小氣計較了,又給了他一溜兒台階,他現在若是放了那是他高抬貴手大人大量。
傑克身旁隨從盯著他,這男人,說話溫文爾雅的點到為止,氣氣的,不笑還好,一笑便覺得裡面藏了東西,他在道上混那麼多年怎可能看不出來,這種人是最不好對付的,想著摸底開口,「再怎麼著也得報上姓名,我們老大憑什麼聽你的?」
雅蘭抬了眸,微微笑道:「傑克先生真是體恤部下,自己的話都由他們代勞了,不知是如何讓傳達自己的意思的令他們如此有底氣?先生是明白人,我家姑娘自作聰明得罪了先生,只不過今天的事若是要爭些什麼那便失了多了,牌局上不測繁多,若是先生不滿那牌第三輪作廢便罷。」
傑克開口,「那你意思是我無視一介女流在我的地盤上肆意出千耍手段?」
「先生言重了,只不過出千一事,先生說有何人敢說是沒有,先生說沒有,那便是極好,在下在這裡謝過,」雅蘭眼睛注視傑克的臉道,眸子裡無波無瀾,「出千講究證據確鑿,若是我家姑娘冒犯到您頭上了那按照規矩應是將後街裡這鼎鼎有名的幾家老闆叫來,有他們看著,好對後街的有個交代,如何如何悉聽尊便,那才是規矩,空穴來風的事先生是大不會做的,您說對麼?」
他笑瞇瞇地望著傑克一行人,傑克那隨從臉色都變了。
拉蜜婭心中竊笑,跟雅蘭大人玩,你們一個個疊羅漢再過個一百年都不夠,就算真是她出老千他都能扭曲成清白的,你們想鬧大是嗎?好的,雅蘭大人幫你們鬧大,鬧大了丟臉了你們自己收場子去。
雅蘭又倒了半杯烈酒挪到唇邊,等了一陣,覺得他要的效果到了九分,便道:「在下自知先生肯定是不願意作罷那第三局的,」又搭了一溜兒方才自己拆下來的台階,「不如在下陪先生玩一局如何?」
菲特愣住了,雅蘭跟他玩牌?拉蜜婭卻在一旁興奮得眼睛都亮了。
雅蘭自然是會玩牌的。
桌子兩邊,發牌員一張一張地發,雅蘭似乎毫無攻擊取勝之意,傑克發什麼攻什麼他拆什麼,悠悠閒閒的,末了,對面傑克倏地開口。
「綠瞳……」
他看著手中的牌,壓在桌子上,「前些年內亂紛多,支脈綠瞳如今是比皇室的藍眸又要少見些的。」
雅蘭含笑,綠幽幽地望著他。
傑克站了起來,盯著他說,「上任『傑克』可是一介風流的貴族公子哥,黑髮綠瞳,年少的時候被戲稱為『女巫之子』。」
說完,定定看著雅蘭半晌,才繼續說;「失敬了。」
旁邊隨從瞠目結舌不知在演哪出,晃神的當兒雅蘭已經站起來撣撣衣服,挽出笑意。
「天色不早,多謝先生包容,在下告辭。」
直到出門吹來了寒涼的風時,菲特這才反應了過來,他們已經走出那間酒吧了。
現在回想,冷汗一身,她有些後怕。
雅蘭走在前面,她們走在後面跟著,拉蜜婭倒是舒坦到不行了,月色裡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放聲笑起來,「真是太爽了,小白毛你看見那軍火商的臭樣沒?跟吃了糞似的。」
「拉蜜婭……」好歹她也算是個貴族,說話能不這麼開放嗎?
「哈哈哈,你知道嗎當年我的技術就是」她笑呵呵地在菲特耳邊低語,瞅了瞅雅蘭的背影,「就是雅蘭教的哦。」
菲特一怔,「哎?」
雅蘭教她……?
也對,她以前是雅蘭的情人之一……想到這裡她心裡糙了起來,小小的難受,酸酸澀澀。
拉蜜婭看她那樣又忍不住了,「你瞎想個什麼啊,猴年馬月的事了。」笑著笑著就停住了,如今已走到後街的出口,一輛馬車靜靜停在那裡。
威廉立於車前,遠遠望著她,隻身一人。
今晚月光極盛,落到她眼裡,宛如閃爍的星光。拉蜜婭僵硬了幾秒,鬆開了菲特。
「拉蜜婭,你去吧,威廉先生等你呢。」菲特小聲說。
她瞪了她一眼,走出路口,大晚上朝相反的方向大步離開。威廉見她如此也不驚,邁開步子緊緊跟上去,不一會兒在菲特視線的遠方,街道的一側他追上她,一把抓住她的手。
拉蜜婭用力甩開,他繼續上前拉她。
她再用力甩開,男人鍥而不捨地拉她,如此幾次後,她驀地回身,甩了男人一耳光,迴盪在寂靜月色裡相當響亮。
拉蜜婭真狠,菲特縮縮肩膀。
男人被打了踉蹌,回首看她,女人眼裡晶晶亮亮的,有淚。他對她說了什麼菲特聽不見,只看見大老遠的,男人輕輕抱住她。
她推他,罵了一連串話,用腳踢,用拳頭砸,他還是抱著她不動,他抱得很緊,女人漸漸垂下了手,半晌後嗚咽出聲,棕髮在月光裡泛著金光,她埋在男人寬厚的肩頭低低顫抖。
兩人在大街上擁抱,月光落在他們身上,菲特站在原地望著,覺得真是浪漫而美好。
她望著他們出神,直到耳邊響起了男人低沉的聲音。
「好看麼?」
「好……呀!」菲特嚇得像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開,他聲音太近了,她小心臟受不了。
男人站在夜色裡,目光淡淡的。
「這麼喜歡,嗯?」
「雅蘭?」她眨眨眼睛緩過來,細細看著,面前的男人,快三個月不見,他瘦了些,眼中疲倦,下巴有些青碴,邊關風塵的味道。真的是雅蘭,她想了好久的雅蘭,她一下子眼睛就紅了,「雅蘭……」
她有好多話想與他說,太多了,她無法一一理清,腦子亂亂的,千言萬語擠在喉口,末了她只會叫他的名字,澀澀地叫著。
雅蘭大人原本火氣極大的,這女人,什麼時候和拉蜜婭好上了就不談了,竟然和她一起去後街酒吧這種地方,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她知不知道那就是個狼窩,見著他了還只顧著看人家的花前月下愛情故事婚姻關係,人家都走遠了還癡癡看著,她把他放哪兒了?……他千里迢迢回來就看見她在一群烏煙瘴氣男人中間,還穿的如此……
他掃了一眼她的身,腹下發熱了,月白旗袍,如此……撩人。
那些男人活該瞎眼,他恨不得將那間酒吧夷為平地。
可這小姑娘一見他就紅眼睛,軟軟叫著他的名字,叫得他肝都顫了。
又沒脾氣了,雅蘭失笑。走過去摸摸她的頭,玩笑著,「人家的那麼好看,有我好看麼,嗯?」
菲特只顧著看他了,看他清俊的眉眼一陣一陣呆,然後拉下他蓋在她頭上的手,讓他的掌心貼住自己的臉頰,她覺得溫暖得要化開了似的,輕輕蹭著他的手。
雅蘭心中微微一動,他指尖撫摸著她如花瓣的肌膚,湊過去低低地問著:「有什麼話對我說麼?」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2:44
第75章
雅蘭心中微微一動,他指尖撫摸著她如花瓣的肌膚,湊過去低低地問著:「有什麼話對我說麼?」
男子好聞的氣息和她的呼吸掃著她的面額,他這麼一說菲特耳根有些熱了,怎麼也不好意思把想念的話說出口,左想右想找了話題,「雅蘭,拉蜜婭的丈夫在外面找了情人。」
雅蘭聽到這話也沒多驚,眸光還是緊緊鎖住她,應了一聲。
「拉蜜婭是撞見了才知道的……雅蘭,是不是男人喜歡換胃口……?」
菲特不知道提到這個問題後她竟然越想越多了,咬咬唇,手指都絞了起來,「你為什麼會在那種地方……你是不是……?」
她再也不會去那種地方了,她真的害怕有哪一天,包廂裡傳出的是他的聲音。
雅蘭心裡著實被嗆了一下,很好,他還沒問她怎麼在那種地方呢她就來興師問罪了,這姑娘有長進。
只不過……她這樣想他的?
菲特見他沉默了心裡被揪了一塊,吸了吸鼻子掉頭就走,寒風一面一刮她冷得一抖,這男人以前是幹什麼的,他有過多少女人她怎麼會忘了呢,他還教拉蜜婭打牌,拉蜜婭打得那麼好他一定教的很用心很久,她只認識拉蜜婭一個,那麼其他女人呢,他和她們又有些什麼故事?
雅蘭在她走了兩三步就把她拉回懷裡了,她的身子軟軟香香,一旦觸碰他才發現思念比他所預估更加蝕骨的瘋狂,男人雙臂鎖住她,頭埋了下來,呼吸著。
「你怕我找小老婆?」
他在她耳邊低低地笑,聲音曖昧,她那樣難過,是因為在乎他吧。
菲特一聽他笑眼眶更酸了,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她搖頭摀住耳朵,「你說別說出來,我什麼都聽不見,雅蘭,是我錯了,當我沒有問這句話好不好?你、你不要告訴我……」
她害怕她真的從他口中聽到肯定的答案,怎麼現在成這個樣子了呢,三年前他能多在乎她一點都會開心,可現在怎麼越來越貪心了呢。
懷中的人兒開始微微發抖,雅蘭撥開她的小手,熱氣哈進她的耳廓,哈得粉紅。
「你覺得我哪裡對你不夠,你說。」緊接著熱熱的唇印上她鬢角,觸上了便不願放開了,在她肌膚上連綿輾轉著,他嗓子沉下來,「你想我對你哪般,我去做,別想的有的沒的,你生這麼大的事,那老闆不是泛泛之輩,我去收攤,還冠這般的罪名給我,我可是委屈了,菲特你真變回小怪獸了。」
菲特愣愣的,還沒消化他在說些什麼,「雅蘭……」她怯怯喚了一聲,男人便趁著月黑風高裡吻住了她。
他的唇極燙,一旦觸上她身子就軟了,相愛的人之間的親密永遠美好得無法言說,譜成一字一句便令人動容,菲特被吻得心裡啪啦啪啦開出無數朵花兒,顫顫巍巍的。
她抱住雅蘭的腰去嘗試著回應他,沒過多久便受不了,男人的舌靈巧如蛇,一遍一遍深吻纏綿,吸著她的舌尖,少女鼻息中呼出呻吟,他下巴胡茬紮著她嬌嫩的肌膚,她嗯嗯了幾聲他便覺得嬌媚的要掐出水兒,來越發用力地吻下去,月色下她小臉嬌紅春意滿園,顫抖的睫毛彷彿綴著水珠,雅蘭深深凝望她,在她喘息的片刻裡啞著聲音問著:「真的沒有什麼想說的麼?」
菲特嚥了咽喉嚨,唇瓣麻麻腫腫,她半眨著水眸紅著臉抱住他。
「……雅蘭,我好想你。」
男人重新吻住她,摟住她的腰,摟得比她更緊。
「我也想你。」
菲特往被他吻得暈暈乎乎,原先覺得十分美好,吻著吻著便覺得不對勁了,睜開眼水汽迷茫地四周望著,不知何時兩人已在後街路口一旁的小巷子裡,月光照不到黑□□狹窄的一條,四下無人,他的呼吸她聽得格外分明,有些重了。
身上的鉤花披肩已經不見了,只有那身月白的旗袍,她有些冷,往雅蘭懷裡縮了縮。
雅蘭正在看她身上的衣裳,那時他一進酒吧就看見了她,太過於耀眼,那身旗袍將她的身段勾勒得魅惑令人遐想,胸前鼓鼓漲漲的的顯然是尺碼小了,可又是將她的腰身收得剛好,白嫩的胳膊和腿兒就這麼露在外面,明明是那般端莊氣質的清麗衣裳,她穿的也是冰雪美麗,卻不知怎麼透出一股誘人犯罪的純情味兒來。
真恨不得一把衝上去撕碎了就地處決。
菲特這麼朝他懷裡一縮雅蘭手便向下游去,從旗袍的開叉縫兒裡伸進去,手到之處細膩軟香,便越發地摸到裡面去了,少女低低呀了一聲,抓緊他的胳膊。「雅蘭,不要……」
「嗯?」
他吻著她的臉頰和眼瞼,菲特害怕了,「雅蘭,雅蘭,這裡是外面,你不要這樣……唔嗯——」
公爵堵住她的嘴自行其事。
方纔威廉夫婦一走他就想這樣做了,為了菲特不老覺得他是為了□。現在當真是忍不下去了,他拉起她一條腿,在漆黑的巷子裡,手指用力——
嘶啦,那漂亮精緻的旗袍在他指間成了破布。
「雅蘭!」菲特驚叫了一聲,「我的衣服……你……」
這個時候她還在關心自己的衣服,雅蘭沒理她,扯開了她的胸衣頭俯了下去,一掌捧得滿滿挺翹柔軟。
粉紅色的小□被吸得酥酥麻麻,動了情的少女開始嗚咽,她又驚又羞又難過,這是她買的第一件裙子,她好喜歡,就被雅蘭這麼給撕了,她推著他掙扎的厲害,「雅蘭你放開我……嗚嗚嗚嗚……放開我……」她哪裡敢在大街上做,隱約有些哭聲了,「雅蘭你這大壞蛋……」
雅蘭在她肌膚上咬了一口,「叫我壞蛋,嗯?」將她整個身體托起來抵在冰涼的牆上,然後拉掉她的底褲火辣辣地擠進去,「你若喜歡,明天我叫裁縫給你做三十二套來,一色一套。」
「我才不要,我就要這件——哈啊——」她喘了口氣,他進來了,全身顫抖著泛起紅。
「……不要……在外面嗯啊……」
「沒人看見的,不哭。」雅蘭吻吻她的額頭,將她赤條條地擱在自己雙臂間,一邊動著一邊□地揉捏廝磨,菲特身子敏感得緊,被他撩撥得輾轉反側,不一會兒極致了一次,地抽搐,他被緊得受用無比,將她丟到無邊無際的大海波濤中拍打,孟浪地索求她的回應,菲特當真只是一葉扁舟了,找不著方向只能隨著海潮上下起伏,仰著頭紊亂而壓抑地顫抖嬌吟,全身軟軟的只剩腰肢和臀部在款擺扭動。
菲特迷糊了一陣忽然間聽到了遠遠的人聲,全身寒毛都醒了,睜開眼睛,雅蘭還在動,她酸酸麻麻地抱著他,沒有力氣,「啊……啊……雅蘭——停一下……」
男人自然是聽見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幽綠的眸子像夜裡的寶石亮著,他唇邊一抹笑,身下一用力——
「唔——」
她趕緊摀住嘴。
路過的是一對情侶,走過時菲特在黑暗中緊張得一身汗,下面絞得越發緊,雅蘭受不住,勾著她的腿兒她上上下下地折騰,刺激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喂,你有沒有聽見什麼水聲?」
巷子外那情侶中男人說。菲特聽了羞得埋進他脖子裡。
「哪有,大晚上的,是水管吧?咱們快點回去。」女人聲音倒是不以為然。
「喂喂,我真的聽見了啊,有水聲呢,聲音還不小。」
兩人聲音遠去了,雅蘭糾纏她的身子一陣終於發洩,她被燙得嗯嗯啊啊全身痙攣,緩下來時看看菲特,她眼睛嘴唇都是腫的,怨念地看著他,兩條淚痕清清亮亮,全身粉紅色極其漂亮。
「你、你——」她哭了拍他,「你這個大壞蛋——」
眼淚真掉下來了,雅蘭抱著她一點一點吻干,又把她放下來過上自己的大衣,一點一點清理收拾,她在大大的呢子大衣裡嚶嚶嚶地哽咽,腿兒站不穩又並不攏,羞得更厲害,索性轉過頭去不理他。
右手中指一涼。
她心裡一跳,唇瓣顫了顫,雅蘭拉著她的右手抬起,細緻的模樣。
微寒的夜裡有了他的聲音。
「本想新年給你的,遲了,抱歉。」
她望過去,手指上的一小圈鉑金戒指,泛著淡淡清潤的銀光。三年前他早已戴給她的,三年前那個清晨她還給他的戒指。
「不許給別人,嗯?連我也不可以。」雅蘭口吻輕輕,在她耳邊柔軟蕩漾。
「新年快樂,菲特。」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2:59
第76章
「新年快樂,菲特。」
那個時候,男人溫柔嗓音裡溢出了半分蒼涼,她沒有聽出來。
第二日清晨,天色尚泛出了魚肚白,雅蘭從臥室裡走出來。
在外等候的恩澤望了一眼房內,寂靜而安逸,少女還在沉睡,而男人出來時那一瞬的眼神也是柔和的,恩澤見了不禁怔然,等雅蘭關上了門再抬頭時,眸中已經淡去了色澤。
恩澤隨他下了樓,雅蘭穿好大衣準備出門。臨走了,又對房屋的一角陰影處招了招手,兩名黑衣死士顯形,無聲單膝跪地叩首。
「跟著她。」
黑衣死士埋頭,進而在恩澤眨眼的瞬間消失。恩澤看看雅蘭,算上之前的兩個,菲特已經有四名死士暗中保護跟隨了。
想起從邊關回來的原因和與血族談判時收到的密件,恩澤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看著他的側臉,從那英俊挺拔的側影中辨不出任何關於感情的痕跡,只得深深埋下頭隨黑髮公爵出門上馬車,晨曦中從加裡弗雷德家宅駛向王宮。
神官約瑟夫等到雅蘭回來已經是晚上。
「這麼晚才放你走?」神官挑挑眉。
「嗯,陛下那裡耽擱了一些。」
「那些中央院大臣怎麼說?你還能活著出來真是不容易。」家宅會議室裡,約瑟夫攤開了克萊什大陸的地圖和戰況文件,又將從教團裡帶來的情報遞過去。
雅蘭笑笑,沒做聲。
「教團那邊送來的信,明天再秘密會談,新任教皇還算聰明,需要的都順過來了,要辦的事情也辦了。否則咱們廢一個再立一個我神官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他不是欲立你為大祭司麼?」
「哎呦算了吧,要我多活幾年,權力什麼的最折壽了。」約瑟夫擺擺手,這時管家送來了熱騰騰紅茶,兩杯,約瑟夫瞟了一眼,「哦,終於不用黑咖啡作踐自己身體了?」
雅蘭看著文件,抿了一口茶,約瑟夫看他那樣,也端起來喝了。
教團那邊的事情算是安排了妥當,餘下的明天和教皇談便好,他這個做接應和報信工作的也算是完成了任務。
會議室裡一時安靜。
「那血族那邊密使……你怎麼打發的?」
約瑟夫沉默了一陣,猶豫了一下才開口提起了昨夜雅蘭回來時他才知曉的敏感話題。
「回去了。」
他倒是沒有否認,乾脆利落的回答。
「廢話,難道還住你那不成?」約瑟夫翻了個白眼,「別跟我繞彎子,難道你真的得……將她還回去不成?」
話一說完神官頓時覺得屋子裡溫度下降了好幾度,他哽了哽繼續:「你在那小公主面前裝裝就算了,裝的還真好,別在我這兒什麼都瞞著,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呢,你在邊關,那好幾場暴動,明顯是做給你看的,然後……那血族皇子就來找你了,是不是?」
皇子要他把小公主交給血族,他就停戰,多麼可笑,可他連血誓盟約都立了,交出一介純血種,立即停戰。
「這事兒你根本沒對國王和大臣說吧?」
他說完,就屏息看著雅蘭,心跳的厲害,他們十幾年好友,他怎麼會不懂他的為人。
雅蘭慢慢飲著茶,眸子垂著,靜謐得如同月光下的冰面。
血族停戰,聽著就覺得不可思議。
血誓盟約是血族裡最古老最牢固的言靈結界,一旦定下雙方簽訂便永不可逆轉,血統越純正,誓約能力越強大。
約瑟夫停了一會兒,忍不下去了,他本是火燥性子,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怎麼往下說,硬著頭皮道:「雅蘭,你倒是說句話啊,你藏著掖著不累嗎?」
雅蘭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說話了。
「血獵告訴你的?他消息果真靈通。」
約瑟夫被嗆了一下,抓抓紅髮靠在椅子上,移開目光,「是啊,他是我哥哥,這不是廢話嗎?」
「他終於來見你了。」
「因為要打仗了嘛,」神官說到血獵時聲音有些懶洋洋,他瞇了瞇眼睛,「嘖,見到他一面真不容易,教團那邊他的通緝令還沒撕呢。」
對著燈光他伸出自己的手腕,蒼紫的血管,條條經脈,他身邊的人曾說是因為兄長在母胎中承擔了所有關於血族的血統魔力,他才可以作為正常人類而生下來,而他的哥哥,成為了半吸血鬼的魔物。
他為了幫助兄長抵制血族魔力而加入教團,吸血鬼之子成為了帝都神官,生活中處處都是諷刺,只不過最後還是失敗了,他暫且只希望那個人能繼續逍遙活著了。
想到這裡約瑟夫換了個更加閒散的姿勢坐著,換了半玩笑半認真的口氣說:「嘗到了溫暖的滋味後,再回到原本的寒冷中,是不是越加無法接受?」
與其這樣,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溫暖好了,一直冷下去就好了。
雅蘭這才有了分毫的笑意,未抵達眼底,還是淡的,「你說反了,她更怕冷。」
神官仰頭望著水晶吊燈,口氣又分明靜下來,「開戰幾個月還沒有正式打響,可邊關死了的人,已經太多了。」
公爵垂眸飲著茶。
「你把她這般永遠帶在身邊,肯定是不可能的,她是血族公主,她是聖盃,和她在一起,你要承受多少雅蘭你知道嗎?你丫的是不是和她過得腦子都混了,她看不清楚,你也得自欺欺人什麼也看不清楚嗎?」
說著說著約瑟夫口氣不知覺就重了,他緩了一口氣望望房間,自己可以在這地淡然自如地說話的時間,還有多久,帝都繁華昌盛的表面還能維持多久。他沒有愛過女孩,他可見了太多,身旁這位公爵深陷進去多多少少他有預感,數年前,他邁進家門,看見一身女傭裝的銀髮少女被管家訓斥時就應該意識到的。
那是劫。
約瑟夫沒有覺得自己在勸他,他在賭,雅蘭不可能不遲疑過,不可能不掙扎過,只是他們都看不見而已。他賭那游離中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的意思是,我把她交出去?」
末了,雅蘭清淡開口,擱下了茶杯,臉上沒有多少表情,約瑟夫卻被震得說不出話來,等對方抬起那雙幽綠的眼睛時,他哽了口氣說:「這不是兒戲,雅蘭,失去的是不可挽回的生命,你記得你答應過皇家騎士團大家什麼嗎,我還記得的。我們這多年了,你就不說你在想什麼,什麼都自己扛著。」
年輕公爵定定望著眼前的好友,他是天空教堂十二神官之一,見證的生離死別比他要多得多。
半個月前深夜裡,恰是一場□過後,遍地荒屍,那曾經向他拋媚眼的站長夫人被血族撕咬裂開了一半肢體,站長魁梧的身體劇烈顫抖,仰著頭嘶吼著。被襲擊的婦女兒童有變為喪屍的危險,他看著他們被哭叫著處死,那些平民不可抑制地絕望,他們在控訴,在控訴血族,在控訴他,他這般下令,與殘忍血族有何區別。
他靜靜聽著,回身進了軍事大樓。
那夜裡銀髮皇子來到,掌心攤開,血誓盟約。
他不動聲色,連套的話都不再多說,末了皇子笑得風流,血瞳裡是十成十高傲。
「人類啊人類,原來你也是眷念片刻歡愉的愚昧之人,一個女人而已,有這麼難麼?她待吾等而言是至尊的『莉莉絲』,待你們人類而言只是殺戮的血族,你有何捨不得的,或許說,你沒有必要捨不得。」
他當時沒有說話,桌面上燭光跳躍,黑暗中半方光暈,腐蝕著他拿來呼吸的氧氣。
神官被他的目光壓得受不了了,雅蘭這才慢慢開口。
「你若真是為了蒼生,現在也不會在這裡遊說我了,」他靜靜道,「血族停戰,多好的條件,你怎的不上報試試。」
神官被氣到了,「靠,我這不是讓你好好想著嗎,你對那小姑娘怎麼樣,那小姑娘又是個什麼樣我還不清楚嗎?氣死人了的,好端端一個小女孩被扯進這種事公平嗎?我也不想……」他撓撓頭,扭開臉,「我也不想她被血族父帝吃掉,那麼好的女孩子,可惜了。可是你說我們能怎麼辦呢?」
雅蘭笑了笑,餘光落向瓷杯中剩餘的水紅茶水,水面上燈光下輕輕浮動著微光。
他一直以來都拿與她在一起的每一秒當做和她的最後一刻。
只不過,那最後一刻便是他世界的終焉。
門被禮貌叩響,是女傭,朝房內一望,便行禮開口道,「打擾了,雅蘭少爺約瑟夫先生夜安,請問可見過菲特小姐?」
約瑟夫身子一直,望向了女傭,「怎麼了,她不是睡著的嗎?」
「回約瑟夫先生,她醒來有些時候了,吩咐我準備茶點,說來找雅蘭少爺,我便告訴她在這裡了,不過在與約瑟夫先生談事,她便朝這個方向來了,請問未看見菲特小姐嗎?」她有些遺憾地看看推車,「給小姐準備的茶點要是冷了就不好了。」宅子裡的下人都喜歡她,一說她要吃東西廚子是從床上爬起來興致勃勃給她做的。
約瑟夫睜大了眼睛,心中咯登一跳,趕緊望向雅蘭。
後者已經站了起來。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3:26
第77章
初春還是涼,夜裡便更冷了,風似細細密密的冰針,掠過時麻麻地紮著她的臉頰,她坐在高處,抱著一條腿,另一條腿懸在空中,銀白髮絲在無月的夜裡飛揚。
於高高的懸崖上俯望腳下帝都縮闊了的夜景,那些屋宇人家的玲瓏燈光,匯聚成暗黑中連綿的橘紅河流。
三年前她也是在這裡,等待詹姆十世逝去那天的黎明來臨。悲慟籠罩在上空,隨著金色的陽光刺目綻出,它降臨在每一個人身上。
人類太脆弱,容易失去,容易流逝。
「菲特。」
她發了一陣呆,身後不遠不近地有了他的聲音,微微的喘息,也是嵌進寒風裡的,男人站著,喚了她一聲便不再上前。
她回頭沖雅蘭笑了一下,「雅蘭。」
他注視她,在黑暗裡。
「你是不是以為我跑掉了?比如自己去哥哥那裡,然後讓血族停戰之類的。」菲特拍拍裙子站起來,雙手絞在背後,「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她的眸子在夜裡很亮,雅蘭沉默一陣,才道:「跟我回去。」
他沒有說在離開家宅時已經封鎖了整個帝都的防禦結界,她身為血族,離開帝都,他大會發覺。
她望望腳下的都市,「其實我啊,那一刻真的這樣想的,可是雅蘭,我不想離開你呢,我還沒有……那麼偉大,」她咬了咬唇,「我走了你們就會好好的了,可是我就見不到你了。」
雅蘭慢慢走上去,距離五步之遠時,菲特開口叫住他,「哥哥掌心的血誓盟約是真的印記嗎?」他是風隼,他應該辨認的出來。
雅蘭盯著她,聲音沉沉,「你不要多想,和我回家。」
她睫毛顫了一下,回家,多誘人的詞,他是她的家嗎,他已經是她的家了嗎。
她伸出手指,手指拂動,慢慢與空中劃出一個印,雅蘭眼神驟然一收,壓下聲音,「你這是幹什麼。」
「那應該是真的了,哥哥的血誓盟約,若不可靠,我可以再和他結一個,血誓盟約在實行之後在結約者身上有十年浮動契約,十年,雅蘭你可以想出來的,對應戰爭的方法。」
風吹起她的頭髮,銀髮糾結,手中法陣線條由虛空中逐漸明亮,在她背後緩緩逸出幽幽光芒,那回到血族的魔法光芒,瞬移魔法陣,正侵蝕著漆黑的夜幕,雅蘭肩膀明顯一震,黑色風衣抖動似翼,他低低地說:「菲特,不要胡鬧,跟我回家。」
「雅蘭,你不可以自私的,這是最好的方法,」她咬著唇,她想最後留給他一個笑,可是好難,熱熱的液體在眼眶裡打轉,她後退了幾步,退到懸崖邊,身後是旋轉魔法陣,她低頭看了看中指的戒指,「……你知不知道,你說你愛我,我聽了很開心。」
語畢,手一伸向法陣,光芒大盛籠罩了她的身體。幾乎是一瞬間,男人瞬步而上一把壓下她,她腳下一滑尖叫一聲,就這麼滑下了懸崖。
雅蘭跟著她跳下去。
急速墜落中狂風在耳邊呼嘯,他抱緊她,一把抽出長劍,雪白劍光與黑暗中一晃而過,□了懸崖峭壁之中,向下斷斷續續地減速緩衝一陣後停下來了,灰塵石粒簌簌掉落。
那頃刻間的靜謐裡,徹天徹地空白,世界濃為她的心跳和他的喘息。
她驚魂未定,死死抓著他,他摟她摟得越發緊,她的嗓音裡擠出了不成調的嗚咽,臉埋進他懷裡,全身顫抖。
雅蘭在她耳邊,聲音竟然輕微地發抖,壓抑低喃著:「別逼我,菲特。」
她末了還是崩潰地哭了出來,「對不起,雅蘭……對不起,可是我……」她吸著鼻子,委屈而無力,「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她留在人間,那只是浩劫,她回到血族,只會被拿去祭獻,可她可以換回人間十年平安。
終是逃離不了死亡,她想為雅蘭做些什麼。
雅蘭應該把她交出去的,這才是最好的,如此好的條件,如此高的性價比,她應該乖乖回去。
他一手握著劍柄,人吊在空中。
腳下是百丈黑暗,森林在夜裡模模糊糊,風穿梭於峭壁之間,他沉默了一陣,慢慢開口,「我送你回血族。」
她聲音一停。
男人的唇落向她柔軟的眼瞼,羽毛般,他握住劍柄的手指已經青白,綠眸裡除了濃墨般的黑暗再也裝不進其他東西了。
他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身體裡最後支撐他的東西正在一點一點破裂,「菲特,我送你回去,你不會死,相信我。」
果然,還是得走到這一步。
「雅蘭……」她一怔仰起臉,卻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們先回家好不好,回家後慢慢說給你聽。」
他的聲音已經啞了,輕輕的,一折便碎。
「菲特,你不可以死。」
雅蘭的計劃說的很簡單,
菲特聽後震驚不已,房裡光暈暖暖,她手中的可可散著甜甜的熱氣。
聖盃本於血族之用,為『莉莉絲』,父帝之母,喚醒始祖並將自己獻出作為糧食,使其重生。
「那麼,換而言之,聖盃擁有重生始祖的力量。」
既然如此的話,如果反而將始祖作為自己的糧食,自己成為始祖也不過分吧。
菲特睜大眼睛,呆呆看著眼前的平靜的雅蘭,忽而覺得他陌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外奇談。她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情,任何血族也不可能想到這種事情,父帝對他們而言是最高信仰根本不允許替代褻瀆。
包括她也是這麼想的。
「雅蘭……你……你在瞎說什麼……」
「菲特願意的話,可以做到。」他直視她,一字一頓的,讓她幻覺般以為自己深潭淹沒,那越來越靠近真相和種族的秘密讓她心跳漸漸加快。
「你成為始祖,他們自然服從於你,」雅蘭說,「菲特,你不會死,戰爭也會停止。」
「……血族也好,人類也好,都不會受傷,不會死亡……嗎?」
她呆呆問著,他沒有回答她。
如果這是真的話,多誘人的條件,誰都不用死,她還可以好好活著,雅蘭也不用辛苦,可是……
「他們不會想到這個,更不會想到你會這樣做,你會很順利。」
雅蘭望著那盞燈星點的光暈靜靜道:「有任何差池,我都會出現,不用擔心。」
「不是……我不是擔心自己……」她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腦子亂亂的,心口像被誰很很揪過一般,她難受,說不出話來。
這是什麼現實,騙人的吧。
越來越多的事情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範圍,她的世界觀價值觀一次次被強行更改。
雅蘭沉默了一陣,才開口,聲音很輕,「不要勉強,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過分,菲特若不想做便罷了,這本不是你的事情。」
這明明就是她的事情。她咬咬唇,低頭想了一陣才說:「如果我成功了,雅蘭你會和我在一起嗎,我還可以回到人界嗎?」
雅蘭垂下眸。
「可以,相信我,」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清清明明的,「……只要你還願意。」
菲特怔了怔,低頭想了許久,雅蘭立於她身邊靜靜等著,末了她又抬頭,手絞的緊緊的,「告訴我,怎麼做。」
方法比她所預想的要簡單許多。
舉行祭祀時她反念禁咒,吸食始祖血液便可,有了第一口,始祖的血液魔力會隨著咒語自動進入她體內,魔法禁忌古被結界保護在起源之地的宮殿內,她可以找到的。
「無論發生什麼,絕對不能停下咒語。」他望著她,「可以做到麼?」
菲特點點頭,雅蘭便把其餘一些事情交代給她,聲音單薄,彷彿壓制什麼一般,甚至是血族王宮地圖和守衛情況都標得清清楚楚,甚至魔法結界佈置,菲特聽著聽著便漸漸心寒。
這個男人,到底滲入了血族多少,他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這個想法,這個計劃的。
末了,她有些遲疑著問道:「雅蘭……這個方法這麼容易,又沒有什麼損失,為什麼你現在才說?」頓了頓,小聲補充,「我能做的事情,你早說就好了啊。」
男人伸手摸了摸她頭髮,「你會被血族憎恨。」
「……哎?」
「你破壞了他們的希冀和野心,他們的信仰,他們會恨你。」
菲特心裡驀地一跳,又拍拍胸口,長舒一口氣,不自覺笑了起來,「原來只是這樣啊,那就無所謂了。」
雅蘭定定看著她,「被自己族人憎恨也無所謂麼。」
「可是不會有誰死掉了吧,而且我……」說到這裡她臉紅了紅,低下頭去,「我也想和雅蘭在一起啊……」
燈光下她的眸子水潤潤的朦朧,那微紅的面龐若染了霞光的軟紗,雅蘭深深凝視,嘴唇動了動,沒有出聲。
「那要不然我現在就走吧,早點結束就好了呢。」
菲特想到這裡心情驀地陽光起來,很多觀念對她而言太遙遠,現實的溫暖是她最想珍惜的,她拍拍手,向雅蘭點點頭,「你放心,我一定會做好的,魔法我還是懂的,只是使出來而已,雅蘭你等我消息好了。」
說著就轉身往門外走,雅蘭伸手一把拉住她。
「今天就算了。」
「哎?」
黑髮男人反手一拽,輕輕鬆鬆把她扔到桌上。
「今晚陪我。」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3:39
第78章
她沒想到雅蘭真的在桌上把她給折騰了。
雪白的身子攤開在桌面上,男性滾燙的身軀擠在她顫抖張開的腿間,她雙手撐不穩桌面還是軟了下去,顛簸中桌面蹭紅了她背上的肌膚,她難受得直哭,沒眼淚,嚶嚶嚶哼唧著。
雅蘭見著了將她翻過來翹著小屁股跪著,手掌撫摸著她背上那片細膩的紅。
這個姿勢入到了她敏感處,顫的越發厲害,他便抵著那窩狠狠地碾,碾得她整個人兒燈光下水波蕩漾地呻吟媚喚,不一會兒膝蓋也紅了,雅蘭揉了揉,索性將她抱起來架在雙臂間進了臥室。
走動中腿心流出的水兒滴滴噠噠往下落到地板上,一路水漬晶晶亮,菲特挽著雅蘭的脖子燒紅了臉。
那一夜雅蘭沒有像以往那般折騰她,不過還是逼迫著她渾身粉紅在他身下一直叫,發洩時她又極致了一次險些暈了過去,他給她洗了洗,便摟著她睡去。
早上的時候她最先醒的,軟軟地窩在他懷裡,清晨微光下男人的睡顏十分靜謐,她看著看著,目光就順道了他白皙的脖子上,喉口一陣滾動,有些乾渴,還是忍住了。
瞇了一陣,有些忍不住了,趕緊背過去自個兒在那裡數羊,沒數到五男人手就伸過來了,把她翻過來,臉和脖子都湊了過來,鼻尖在她柔嫩的臉頰上輕輕蹭著。
氣息一股腦兒噴過來,她腦袋一陣一陣蒙。
「沒事。」他抱住她,「菲特也許久沒喝了不是麼。」
她臉紅了紅,他怎麼就看出來了呢。
雅蘭對她笑了笑,閉上眼。
她嚥了嚥口水,男人散著甘甜血液香氣的脖頸就橫在她眼前,她真的就覺得是饕餮盛宴。
雅蘭閉著眼睛等著少女舌尖的潤滑和牙齒的冰涼,那一瞬間的痛,他記憶猶新,明明對他而言不算什麼的疼痛,因少女時時吞嚥的歎息而越發鮮明。
可是遲遲沒有等來。
他正準備睜開眼,溫潤柔軟的觸感卻落到了他唇上,是少女嬌嫩花瓣般的雙唇,羞澀又溫柔,還有那隱藏在深處的火熱深情。
她獠牙輕輕蹭著他的唇瓣,低開他的牙關,舌尖纏進去。吻得淺淺而溫柔。
許久之後她鬆開,雅蘭睜開眼,少女垂下眸有些羞赧地笑了,「這樣就好了啦,已經夠了。」
不需要別的什麼了。
他壓低聲音,「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她不答,臉上的紅暈更明顯了。
雅蘭壓到了她身上,肌膚相貼讓她深深吸氣,他垂頭反吻過去,霸道而灼烈,「小怪獸,學會勾引人了,嗯?」
菲特一直磨蹭到晚上才開始準備回去的東西。
「我不曾記得你會瞬移的魔法。」
「唔,之前在血族自己學會的。」她站在花園裡,「就是……我從人間回到血族那幾年,因為比較閒嘛……哈哈。」
月光澄澈,她沒有說那時她那些小心思,由人間到血族的通道不是那麼容易學的,好在她是純血種,資質擺在那裡,學會了卻從來沒有用過。
那時她想,以後平靜下來了,她可以偷偷去人間看他,看他過得好不好,看他從年輕到衰老的一生,他死後她會去祭拜他的墓,就不知道他接不接納了。
偷偷看看就好了。
雅蘭定定看著她,忽而輕輕歎口氣,揉揉她的銀髮,「傻姑娘。」
菲特臉紅了,他一定是明白了,這個自戀的大色狼。
「雅蘭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在想,這世上怎麼就有這麼討厭不要臉的臭男人呢,第一面你就、你就——」她畫開法陣紋路,夜中散出光芒軌跡,第一面,這男人就強吻她,把她嚇傻了。
雅蘭笑了笑,「菲特那時候很兇猛呢,還想把我斷子絕孫來著。」
「那個時候我覺得你這種渣活該斷子絕孫,真是太討厭了,還把我騙的團團轉……」她忽而有些想哭,那個時候,多美好的詞,她懷著純粹美好得愛戀去尋找那個小男孩,誰知殺出來只大灰狼,搶了她的初吻,她的初夜,最後還騙走了她的心。
她怎麼就喜歡上這種人呢。
法陣剖開了空間長廊,深邃漩渦在裂縫中洶湧。
她銀髮微微浮動,「那,雅蘭我走了。」
「嗯。」
「你……記得要來接我啊……」
雅蘭望著她,「你怕我丟下你?」
菲特搖搖頭,「現在在血族……我會害怕。」
那些貴族看她的眼神,她感到害怕。
「很快就會結束的對不對?雅蘭,以後,我們就不會分開了吧?」
男人眸中掠過一絲薄光,他只是道:「你不會有事。」
那個時候你若還願意。
菲特怔了怔,面前男人目光理由中她看不懂的東西,她沒有來由的一陣心悸,還是壓下了,「那我走了。」她走向魔法陣。
雅蘭注視著她的背,小小軟軟的身體,飄逸的長裙,披散的銀髮。
她第一次見到他是在白翎鎮邊關雪地,而他第一次見到她,卻還是戰爭時。
很久以前。
那時血族與人類之間的衝突戰爭接近尾聲,他和一行教團的人,在眾多血族的目光下走進了血族首都,那些吸血鬼望著他的神色莫名而古怪,更多是冰冷。
他作為人類外交使來到王宮,溫文爾雅地笑,滴水不漏地言談,簽訂暫時和平條約,和那些美麗而冷漠的血族貴族們周旋。
在人類眼裡,吸血鬼如傳說那般,總是美麗而蒼白的。
他們活著的壽命於他數倍的滄桑,眼眸中有人類所沒有的漠然寂靜,歲月與黑暗沉澱下來後模樣雋刻在他們優雅淡然的面龐上。只是眼神,足以將人類瞬殺到無形。
他在那個時候看到了她,折回時途經王宮花園走廊。
「你們為什麼那麼做?!」
夜裡白薔薇花華美綻放,永不及少女那一襲銀髮耀眼輝煌。
她扯著血族總長官,背對著他們說著。
「打仗而已,你說勝了還是敗了,就是那倆字,可是這其中有多少血族在流血?他們有多少死在人界了回不來?你們拿他們的性命作為自己戰功的階梯不覺得很過分嗎?」
總長官是個強壯威武的血族,不同於其他高階血族的蒼白纖瘦,一身鎧甲氣勢十足,雅蘭也是在戰場上見過他的,他似乎和這位少女還有些熟悉,被她這樣拉扯著也沒有鬆開,不知少女是什麼身份。
他沒有見到她的臉,銀髮,還能是什麼身份。
「你憑什麼處決那些逃跑失敗的士兵?他們一個個死在戰場上很光榮嗎?光榮又不能當飯吃。」
原來是在指責對逃兵的處理。
只是路經長廊,這般盯一個少女看是十分失禮的,何況她——
「傳說中血族第一美女,純血種尊貴公主。」
隨從的教團人員在他身邊低低驚歎,不顧領路血族的冷淡目光,「大人,您看那銀髮……」
雅蘭笑笑,拄著手杖隨領路離開。
於人類,於血族,逃兵都是一個下場,所有人都知道的,許多都認為理所當然。
只有她問出來了。
再過了一年,人間早已表面安靜,局勢雖然岌岌可危,也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在邊關地牢裡聽見了她的聲音,隱隱熟悉,在雪山中她發上顏料掉色時明瞭,原來是她,那個小姑娘,他勾起了玩味的微笑,從此以後的人生將會極其有趣。
只不過他高估了自己,成就了現在的結局。
菲特剛走進魔法陣中,一股力將她拉下。
幾乎蠻力地被男人拉進懷裡,她驚了一下,男人抱著她,抱得很緊,好像下一秒她就會灰飛煙滅一般,他的呼吸很重,一下一下錘擊她的心。
雅蘭將臉埋進她頸窩裡,聲音低沉而抑制,「別去了,不要回去,菲特,留下來,我們在一起。」
她愣了愣,心下感動,還是有些疑惑地推推他,「怎麼啦,雅蘭你今天怪怪的?」
他抱她緊得幾乎要揉碎在他身體裡,肩膀僵硬,他只是重複,「別去了,那個禁術不要用,我會解決一切事情,留下來陪我,不要走。」
菲特笑了出來,「雅蘭你瞎說什麼,剛才不是說的好好的嗎?這不是最好的辦法嗎,誰都不用死,你看多好,更好的辦法要是有雅蘭你早就用了還需要輪到我嗎?」
他沉默。
菲特從他懷裡出來,踮腳在他唇上吻一下,「我知道你是不想把我牽扯進去,我會做好的,雅蘭你放心,我可以保護好自己。」她眨眨眼,「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了,所以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男人凝視她的笑靨,什麼都沒說。
「好啦,那我走了。」菲特拍拍裙子,轉身進了魔法陣,「雅蘭你要等我哦。」
月色很深,他在只有他一人的花園裡立了許久,銀輝落到他肩膀上,似她的發拂過的銀霜。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3:52
第79章
月色很深,他在花園裡立了許久,銀輝落到他肩膀上,似她的發拂過的銀霜。
末了,他緩緩走進大宅,穿過前廳,走到一樓的一間小房裡。從那架上取出一本《克萊什字典.七四三年新版》後,打開紅色封面的字典,於第一面的克萊是帝國國徽上按上自己的手掌,一時間金色細光繚繞從字典中騰空飛出,織成了兩隻金色蝴蝶。
轟——
架一轉,暗道出現。
他緩緩走進地下室,樓梯長而深,黑暗中只有那兩隻蝴蝶在他身邊熠熠散著光芒,尾巴搖曳出長長的金粉軌跡。
地下室偌大,燭火吊燈明亮,四周砌著古老石磚,應是許久以前就已存在的。他慢慢走進地下室最底層,推開了木門。
一間沒有窗戶的尋常臥室,檀木雕花的桌椅,整面牆的架,牆壁上結界花紋蕩漾,因他的出現而反映出微微白光,嗡嗡轟鳴著。
煙幕裊裊,桌前坐著名窈窕的女子,一身紫羅蘭繡金花旗袍,海藻般長卷髮慵懶地披在肩頭。
她細細抽著煙正出神著,他來了,便抬起了烏黑的眼眸,將煙桿抖滅了擱在小皿上。
「她走了?」
雅蘭走過去拉了把椅子坐下來,女人調了調姿勢,「你不應該告訴她太多的,你什麼都不說,就讓她那麼做,她也會去的。」
雅蘭笑了笑,「赫蓮小姐,在下之前就說過不會浪費小姐的犧牲半分。」
女人聳聳肩,「嘛,你能記得都不錯了,我還能怎麼著,隔了三百年回一趟血族可不是白去的,我讀心時索斯拉也是對我有戒備的,我容易嗎?也辛苦您把我救回來了。我要是不知道些什麼回來,您還會救我就奇了怪了。」
遠古的東方巫術,沒料到真能用到。
她垂下眸,索斯拉殺掉她孩子的瞬間,她讀出了整個血族的巨大秘密。
大部分如雅蘭所料,剩下未知的,也漸漸摸清楚。
「你現在這是什麼表情?」赫蓮瞅瞅他,靠在椅子上,「後悔了?」
雅蘭沒說話。
「兜兜轉轉,最後還不是回到了那個最初的起點上,起初你找聖盃不就是為了那個麼,到頭來,不管聖盃是不是她,你都這樣做了。」赫蓮瞇著眼睛,「別否認,你最初見到她時,就已經發覺了吧?」
雅蘭微笑,「不愧是三百年的赫蓮小姐。」
「所以你接觸她,也是另有所圖,讓她愛上你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赫蓮扯扯嘴角,他剛才這是誇她老是吧,「赫倫怎麼能在你這潭黑水裡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呢?」
她望著眼前燈光下的男人,生命短暫的人類。
人間太脆弱,而對於人類而言,世界過於龐大,整個興衰,鮮血白骨,屍骨頭顱,一個男人的感情真的是太渺小。
誰都不會去真正在意他是否陷進去後再也爬不出黑暗。
最後還是陷進去了,可是陷不陷進去到頭來對結局沒有任何改變。
兩人一時間的沉默,赫蓮抬頭想說話時,雅蘭已彈指解開了抑制結界。
那一瞬間她開始乾渴,男人神色如常,拿了高腳杯,倒滿鮮紅的液體,腥甜的氣味。
人造血。
他把被子推過去,赫蓮靜靜盯著他,然後拿起杯子一口飲盡,表情閒適。
「決定好餌了麼?」
「沒,還沒想過,我這樣連半吸血鬼也算不上的。」她擱下杯子淡淡道,雅蘭用菲特的血救活了她,明明血族救活一人類必須要初擁將其變成吸血鬼,可他只用了她的血。
因為是聖盃麼。
傳說中始祖的力量,那個小姑娘明白多少呢。
「她去血族了,我們之間的合同也到此為止了。」赫蓮站了起來,「我可以走了對麼,公爵大人?」
她還細聲細氣加了句公爵大人,雅蘭笑笑,也站了起來,「馬車已在□備好,赫蓮小姐,後會有期。」
「應該是後會無期才對。」
她過了一會,又道,「你答應我的事不要忘記了。」
雅蘭朝門外走,微笑道:「赫倫現在應該在東方帶著你的『骨灰』旅行,過些日子才會回來。」
一說他去了東方,赫蓮身子停了半晌,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指尖才緩緩說:「記住你說過不會告訴他。」
「自然。」
赫蓮看他笑的樣子直翻白眼。
這樣大概也就結束了。
臨走前他說了一句,「赫蓮小姐覺得這樣真的好麼?」
「你什麼意思?」她其實明白的,提著包裹。
都應該結束了,世界也好,戰爭也好,一切已與她無關,過去得紛往已成飄蕩在夜裡的那曲無望的歌謠,在她心裡成了細細的塵埃,她沒有必要再去追究。
「他終有一天會娶上適合他的小姐,你也希望你的下屬能過得舒坦一點吧,我死了,反而更好。」赫蓮走出宅子,新鮮空氣,清晨的天空微茫蒼亮,她很是喜歡,深深呼吸著。
那唯美的愛情故事中她是局外人,如今也有了自己的故事。
有些人在生命中停留過便是美麗的風景,她覺得已經夠了。
「那赫蓮小姐好走。」雅蘭溫文爾雅地笑,送到□便止了步,「在下還有事,先告辭。」
清晨的氣息是潮濕的,加裡弗雷德宅子的後院極大,宛就是一方賽馬花園,兩旁種植的花朵和名貴樹木都散發著清爽的香氣,她穿過後院到了後門,已經接近帝都外圍的森林了,放眼望去大道遠處墨綠皚皚森林中霧氣縹緲。
門前馬道上的確停著一輛馬車,馬兒喘氣悠閒踢著步子。
她走出雕花大門,抬起頭,一時間不由得停住了。
高大俊朗的男子手握著馬匹的韁繩,站在馬車前,靜靜候著,茶色的眸子茶色的發,冷峻而沉默。
赫蓮站在原地,沒有動,半晌,才緩慢而自然地走過去。
那個黑心公爵,絕對的奸商,絕對的大騙子。
她靠過去,心裡把公爵詛咒了數遍,在男人身旁停了停,男人深深注視她,沒有表情,赫蓮本想彎出一個笑的,最後沒有,只是上了車。
男人隨即也上了車,馬匹踢開步子,車子動了。
赫蓮坐在車廂裡坐了一陣,便掀開簾子望著男人的肩。
「你上司說你去東方了。」
「回來了。」
「你這是把我帶哪?」
男人短短的髮梢在清晨裡輕輕晃悠,她看著他的耳廓和他微微露出的下頜,心想著就這樣吧,她本是個隨意的人。
許多事情,許多決定,逃一次就夠了,若改變不了,若又返回原地,那麼就好好接受。
那麼多次,讓我遇見你,讓你把我抓住。
她垂眸笑了笑,微風拂過她的髮絲,她湊過去在他耳邊輕聲調笑,「尤利金團長大人,你說把我請到你家宅裡看看可好?」
男人的脖頸有瞬間的輕微僵硬,她本想開個玩笑,點到為止,哪知這個冷石頭開了口,「好。」
她眨眨眼睛,「那以後,你洗碗。」
「好。」
她雙手搭上他的肩,又緩緩環住,悠悠望著前方的路,他皮膚熱熱的,熨得她心裡舒服,「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說完這句話後她竟然發現自己臉上有點熱,都多大的人了。
男人喉口裡滾出一聲輕笑。
她怔了怔,她是極少見他笑的,這個恍惚的當兒他回頭看了看她,茶色的眸子微微瞇著,隱約有著溫柔的影子,唇角卻是明顯的勾起的,一下子春暖花開。他笑得好看,她看得有些呆。
這世道究竟是怎麼,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蓮,這個問題,我們可以晚上慢慢討論。」
馬車悠悠駛向遠方,又拐了個折兒,輾轉回到了帝都。
如果愛,請深愛,千萬不要放手;如果不愛,請離開,千萬不要回頭。
他不要她片刻溫存,他要的是一世陪伴。
不可能放手的,更不可能任她放手,只不過他在永遠等她回頭。
那日清晨後,晴天極好。
菲特仰起頭,望著血族宮殿天頂上的華美油畫和浮雕,玲瓏輝煌的水晶吊燈重重疊疊,散發著幽藍的光。
血族本是夜間生物,無需光亮,只不過自古以來血族好冷光,尤為喜歡月夜,住地便慢慢掛上了燈,磷磷藍色,似夜蝶撲朔而過落下的蘭粉。
兩名血族高階女傭已經將她的身體檢查完,向血帝行禮點頭。
無魔法,無結界,無武器,她沒有帶任何東西回來。
不是間諜……麼?血帝身旁的克羅帝亞瞇起細長的眸子。
她先是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又看看克羅帝亞長老,垂下了眼。
「看看,這個關頭,那男人還不是選擇了人類那邊。」一旁侍衛管嗤笑,「畢竟是低賤的種族,公主殿下您這可算是看清楚了?」
菲特沒說話。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4:03
第80章
回到自己的寢宮時,她望著偌大華美的宮殿,有些提不起力氣,她想起了女騎士,最後長眠於人類世界的山麓間。
春天來的時候,那碑前應該會開滿花吧。她走進寢宮,從桌子前拿起那幅油畫。
畫上的的銀髮小女孩笑靨如花。
「詹姆……」
如果世界如你那般美好該有多好。
不一會兒女傭進來行禮,「公主殿下,皇子殿下來了,您準備準備出來見他吧。」
她簡單洗了臉,梳了頭發出了內宮,大廳上銀髮血族坐在大軟沙發上飲杯中鮮血,上衣開了大片露出白皙的胸膛,是人類的鮮血,她聞出來了。
「哥哥。」她提裙行了行禮,男子一眼掃過來,唇邊的笑意使他整張俊美的臉顯得更加妖魅,他笑吟吟地望著她,「你總算是回來了,我親愛的妹妹,人間可是有趣?」
她不知怎麼回答,站著。
「怎麼,那男人不要你了,你就啞巴了?」
「雅蘭沒有不要我……」
她心裡一緊,忍不住打斷。
「沒有?愚蠢的妹妹呵……」皇子笑了兩聲,抿了一口血,對她舉舉杯,「需要來點兒嗎,上好新鮮的,再擱些時候壞了就可惜了。」
「哥哥,你立了血誓盟約,十年之內不可以對人類出手,」她咽咽喉嚨說,「我回來了,你要履行諾言,謊言是血族的恥辱。」
無論是誰,對人類出戰,都算是皇子違反契約,血族崇尚純血並且敬畏,他們不會讓一位皇子送命。
「恥辱,妹妹你還知道恥辱二字呢,真不容易。」
她抓抓衣裙,「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呦,翅膀長硬了?」皇子挑眉笑了,「你以為你愛上的那個男人是好人?最後了你還不是為了他回來,說白了他對你是否真心你清楚嗎?妹妹啊,看看鏡子,」他目光悠悠落向面前的銀白茶几,幽暗燈火下隱隱反射出他們倆的模樣,銀髮血瞳,一模一樣,「看清楚了麼,和人類一樣麼?」
菲特壓下了想逃的衝動說:「你不要說了,哥哥你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明天不就祭典了嗎,長老說了要祭品好好休息的。」她說這話時有些澀澀的,為什麼會是無上光榮呢,為什麼會是血肉相融的重生呢?在血族,一個血族把另一個血族吃掉也算是一種生存,在其他血族的身體內存活,另一種方式,她如果真的作為糧食被始祖吃了,那她其實還活著,活在始祖的身體裡,無上光榮,幾近永恆。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誰知道被吃掉的血族的真正心思呢。
皇子先定定看看她,後來才道,聲音沒有什麼變化,姿勢也是張揚閒散的,翹著腿,「血誓盟約在純血種體內存在期限是十年,」他攤開手掌,掌心是空的,血誓盟約已經消失,對面少女的眼睛立即睜大了,臉頰一瞬間慘白,「純血種的力量你知曉多少,將自己身體時間向後推移十年,對於一介純血種來說,不算什麼。」
況且純血種壽命漫長。
菲特震驚了半晌沒發出聲音。
皇子漫漫笑著站起來,雙手揣在兜裡靠過去,於她身邊俯下頭,「親愛的妹妹,你真的太單純了,你知道麼……」他在她耳邊溫柔寵溺地喃喃,「我們血族軍隊已經進入人間了,就等著明日夜晚裡始祖的出現了。」
她突然憶起雅蘭的話語和眼神,她不知道這種毀壞契約的方式雅蘭是否知道。
如果她無法成功,人類會怎樣?
皇子見她咬著唇不吭聲,便無奈笑笑,拍拍她的肩膀,在她耳邊細細道:「明天可別耍什麼小把戲。」
她身子一顫。
「妹妹,只是人類而已,沒有必要對其動情,」他玩著她的銀髮,最後慢慢笑道:「你還小,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
總有一天。
到底是哪一天呢。
明白的話,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罷了。
菲特知道很久以後都這樣覺得的,許多東西,頃刻間滄海桑田,心的衰竭是那麼容易,她有些措手不及,知曉一切哪裡需要總有一天。
第二天的時候,祭祀舉行,血族迫切需要父帝的甦醒,她認為那是個恍惚的概念,她被淨身施法,一身潔白長裙之外無其他首飾,她被帶到了曾經去過的起源之地,血族領地禁忌最底層。
「公主殿下,我真為您感到驕傲。」帶領她的軍官血族如是說道,「您做的是件多麼正確的事情啊,能在父帝陛下的血液裡永生,是我們這些血族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說起父帝,眼神變得崇敬而莊嚴,認真行禮,「我真誠期待父帝陛下的甦醒。」
她曾經見過的鮮紅結界重新布起,鮮艷鋪滿整間銀白大殿,祭司與長老虔誠垂下首,開始了祭祀。
「千年『莉莉絲』……」克羅帝亞在送她到祭台上時衝她微笑著,「血族為了製造你,迎接你,花了一千年。」
菲特看了他一眼,走上了祭台。
如果她沒有去過人間。
如果她沒有去過人間,沒有遇見過他,這個世界的模樣,是不是真的不一樣。
她當真是要在血族做了小公主,然後渾渾噩噩地被送上祭壇,不知道一千年有多長,不知道『莉莉絲』為何物,不知道什麼是喜歡,不知道什麼是愛慕,不知道什麼是歡愉。所有血族覺得那是榮耀,那時令人嫉妒的永生,她也會堂而皇之地這樣認為。
如果沒有遇見過他。
腳下盛開結界緩緩騰起,巨大棺材的棺蓋開了一半,裡面漆黑一片。菲特咬咬唇,掃了一眼台下的眾多血族,開始小聲吟誦記住的咒語。
如果沒有遇見過他。
她唸咒的聲音縹緲而夢幻,若低回淌過的夜水笙歌,又如珠玉似的清澈,她抬起手指,浮光花燈乍現,一圈一圈月白光暈急速擴散在大殿牆壁上堙於無聲。
台下克羅帝亞聽見後猛地抬起頭,一向溫文祥和的臉上出現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手一揮,長髮裙擺無風自動,空氣中氣流翻滾嘩啦啦似暴風雨中洶湧激騰的濃重厚雲,一團團擠壓在她面前,如同一張張臉在哭號。
隨著她的咒語和週身綻開的與祭祀截然相反的結界,氣流飛竄又「崩」地一聲炸開,光芒四射中一本暗紅金紋的破舊古書憑空浮現在她面前。高純度的密集魔法金光一時間令人睜不開眼。
台下血族大驚。
「等等,這是……」克羅帝亞瞇起眼,瞬移而上,少女魔法屏障使身為長老的他也不得不停□形。
他的表情在剎那間變得猙獰——他看見棺材裡一股一股正在流出烏黑的液體,像少女腳下緩緩彙集。
是血液。
「趕緊停下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一道身影出現在祭台上,風一般掠過去又被少女週身的結界彈開。
克林爾頓後退了數步,開啟了魔法陣直逼過去,表情是沖未有過的震驚,「是誰告訴你回天逆轉咒的?!你知不知道這個結果是什麼?!」他幾乎時吼出來的,聲音喊出一半,驀地停住了。
身體裡有什麼在瘋狂攢動,密密麻麻,似沸騰湧散的黑蟲。
他後退了幾步,喘了一口氣,摀住了眼睛。
手拿下來時,眼前模糊,滿手鮮血。
雅蘭望著人間的天空。
在邊關郊外,天空總是深邃遼遠,亦或者是蒼涼。
青灰色的天光,微微發冷。身下的馬匹喘著氣,銀白鎧甲泛著金屬冷光。
身後是大片國王軍,整齊的裝備和戰馬,凜凜武器,威嚴磅礡。
目之所及是一片荒原,旁邊荒山環繞,前方滾滾煙塵,越來越濃,越來越大。那是血族的主力兵,以及大群的喪屍。
身後有士兵吸氣的聲音,雅蘭收回目光,靜靜望著遠處那片煙塵。
視野盡頭的天邊一小抹血色,妖冶若冥河兩旁的彼岸花,慢慢浸染天空,朝這邊延伸過來。
時間剛剛好。
如果我沒有遇見你。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4:19
第81章
如果我沒有遇見你。
她覺得很難受,視線一片模糊,身體在疼,彷彿血肉銷蝕又重新組建那般地翻滾疼痛,面前的書頁嘩啦啦自己翻動,無數金色符文隨著書頁鏤空流溢出來——一枚一枚釘在她身上。
她艱難抬起頭,隔著屏障,她隱約看見小魔捂著臉跪下去了,那個藍袍少年衝了出來,台下好多血族都倒下去了,她隱約聽見了哭嚎與嘶吼,重重疊疊,與身體的疼痛一併若黑色的潮水般漫上來,漫過她的四肢,她的頭頂。
她沒有力氣,跪了下來,沒有再唸咒了,可是咒語符文仍舊不停從古書中飛竄出來,無數鮮紅荊棘由地面上破土而出,張揚舞爪瘋狂生長,直至貫穿天頂交織在整個銀白大殿的空間。
……怎麼回事……
噗通。
她心裡一跳回頭,身後那具棺材裡的漆黑,動了。
黑色血色在她腳底盤桓成一張小型魔法陣,詭異的紋路是她從未見過的,尚未出口,眼裡有什麼熱熱地流了下來,她用手一摸,是血。
視線也變成鮮紅的了。
緊接著嘴角和鼻孔裡也流出來,她震住了,恐懼與驚惶瞬間控制了她的心神,她四下一望,再收回目光時,棺材裡倏地伸出一隻漆黑的手,血淋淋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漸漸收緊。
她無法呼吸,身後古書漸漸翻完,結界也漸漸薄弱。
快失去意識時,黑色手臂被一股力量切斷了。
「傻妹妹啊,是那個男人讓你做這般危險的事情的?」
銀髮血族出現在她身旁,指尖力量勢如破竹衝向棺材,「你想吃掉它,它正在做垂死掙扎,想成為始祖不是那麼容易的。」
菲特模模糊糊抬頭,心血冰涼,皇子已經是滿身鮮紅,露出的肌膚上是瓷器破碎一般的裂紋,蜘蛛網一樣密密麻麻。
「哥哥……」
皇子對她笑了笑,用了最後的魔力,光爆席捲而去轟隆作響,狂隨怒卷的大風將他們的銀髮吹得翻飛交織。那棺材裡飛出了無數漆黑的蝙蝠,從她頭頂上貫下來,腳下黑色法陣綻放出豎直光束,包裹了她全身,隨之而來的是漆黑的旋風,從她腳底生成。
身後那本自千年以來便傳承的古老□翻下最後一頁,失卻了光澤落到地上。
書頁上已是一片空白。
血族起源之地,銀白大殿裡鮮紅荊棘肆意交錯盤虯,旋風刮起狂暴的力量嘶嚎著將一切吞噬,那是地獄裡深黑的泥淖,冥間的幽魂一隻隻從幽邃黑暗中縈迴飛出,巨大的聲響中她的意識漸漸不清,只記得有許多東西一遍一遍沖刷進了她的身體裡。
她的最後視野中,她的哥哥對她露出了無奈寵溺的微笑,零零碎碎碎成齏粉。
雪白的粉末極快地消失了。
人間的天空此時一片血色。
深紅與黑暗交織,籠罩了整片大陸,天際隱隱烏雲翻滾雷聲陣陣,濃稠的黑暗中時不時有刀鋒般冷光掠過。
邊關荒原,一輪碩大的紅月,幾乎侵佔整片天空,靜靜停在那裡。
身後的國王軍鴉雀無聲,只有指揮官發出令喝。
逾萬支附魔箭的銀光劃開夜空,帶走先譴隊一半以上的性命。此時距離尚遠,只有腐敗的氣息隱隱約約傳來。
「防禦——」
一輪劍雨並不能完全抵禦下第一波攻勢。吸血鬼擁有遠超過人類的單兵能力,官方的數據是一對十八,而在實戰上,這個數據可以提高到三十五——沒有任何軍隊能承受被他們衝入陣營的代價。
騎士們拉起厚重的盾,準備好承受四周和上空的撞擊。這需要強大的臂力和意志,只要一個人出了紕漏,整個小隊都會死去。
戰場上的所有人都在見證這一刻。
如果我沒有遇見你。
想像中的重擊並未到來,取而代之的是輕微的力度,血液傾盆而下,順著盾牌間的空隙淅淅瀝瀝留下來,聞起來好像壞掉的奶酪。
「解除。」
雅蘭的聲音在荒原上響起。
騎士們順馴而疑惑地放下盾牌,於是,他們來到了地獄,並且自此終生無法忘記。
目之所見皆是盛大的死亡,耳邊是血液被灼燒發出的滋滋響聲,鼻端,是腐爛的味道,混合著硬土的腥氣。
衝鋒的血族敵軍正在自毀,猶如此刻那輪紅月變成烈日。斷肢沉悶地落地,腹腔被剖開,內臟下落的聲音則帶著一份粘膩。在濃墨重彩的血色裡,軍隊震驚看見,蝙蝠嘶聲力竭的尖叫,卻沒有聲音,一如他們的將軍——在一輪紅月下,那身姿平靜得難以描摹。
那筆直的背影,好像與荒原合為一體。
「那的確是將自己成為始祖的□,可誰能理解『始祖』的真正含義呢?血族裡最古老的禁術,能開啟使用的,大抵只有當今純血帝王亦或——千年聖盃。」
帝都「夜鶯」服裝店裡,赫蓮坐在桌子前,望著眼前的虛無開口。
窗戶外天色暗沉而赤紅,血腥鋪滿天空。店外擁集了大量行人,帝都人民走到大街上,紛紛驚歎於這一奇異景象。
「所謂始祖,便是世界唯你獨一無二,將所有血族之力納為己用。」她低頭慢慢道,這件事,她也參與在其中,□的真正所在地和召喚□法,那是她從血帝的眼中讀出的分毫,這一切是不是命中注定呢,她默默想。
「她之所以被稱作是聖盃,實現任何願望之物,而人類的願望,一直以來不正是不老不死麼?世界兩大定理,時間不可超越,生死無可超越,而這正是超越光陰和生死的最終根源的達到。」
有誰動過癡心妄想,力量永恆,於是有了這個法術,被封印在血族禁地裡,而那位公爵,只是將它做了另一個用途。
消滅血族。
赫蓮轉開了目光,低頭望向倚在桌子旁喘息的藍袍少年,他,不,應該被稱作「她」全身淌血,血肉彷彿有無形的蟲蟻噬咬吞食,寸寸腐爛。
阿染的面孔幾乎分不清楚,她幾乎是在哭叫。
「求你……救他……」
「你走吧,我幫不了你,阿染,我救不了他。索斯拉也好……克林爾頓也好,再強大的血族,都會因她而化為塵土白骨。」
那是以全世界同族為代價而獲得的力量永生,超越世間一切限界。
可怖如此的禁術,那是血族裡最古老的機密,從古傳今,那是人類口口相傳的傳說中不老不死永葆青春的秘密。
也是無數血族所嚮往的最強力量的擁有。傳說總歸美好而誘人,蒙蔽了其中的最悲慘的現實。
不老不死,青春永生,怎麼可能毫無代價。
赫蓮再看去時,桌子旁已經是一堆肉末,燃燒焚化。
「所有血族都消失,就算只剩她一個,戰爭也算是結束了。」
這就是那位公爵策劃好的結局。
***
直至數百年後她都記得那般的場景。
她再睜開眼時,花了好久視線才聚焦。
成片的漆黑中,她見得分外清楚,大殿似乎已經崩塌,巨石荊棘,她緩緩爬起來看了看,沒有感到疼痛,如往常那般。
「醒了?」
銀髮血族一身血污,靠在岩石壁上躺著。
菲特望過去便一聲驚叫,那是血帝,她的父親,華美的袍子殘破不堪,下半身已經砂化。她驚得渾身顫抖,踉踉蹌蹌爬過去。
「父王……?!」她聲音已經不完全了。
血帝定定望著她驚惶慘白的臉,無力閉了閉眼睛。
「父王……這是怎麼回事?」
血帝拿他那雙已經污濁的眼看著她,唇邊逸出一聲笑,幽幽歎息:「好你個『風隼』,原來最終贏的竟是你,是我低估了。」
「父王!父王!」菲特嚇得眼淚都出來的,哆哆嗦嗦摸到他的□,白砂從她指間簌簌落下,她手抖得厲害,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畫面,完全震驚了,「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成這個樣子?」
「我撐不了多久了,原來這就是血族的命運,」血帝歎了一聲,「這樣便是終結麼?」他活了那麼久,原來等到的是這樣的終結,「菲特,他騙你,利用你,我現在再把這句話說一遍,現在你該是相信了罷……整個血族葬送在你手上了,你可知足了?」
他說完,不等她失措的回答,垂下眸,砂化風雪覆蓋般蔓延到了上身,漫過了頭頂,只剩那曾經精美的刺繡長袍攤在那裡。
她一直記得的。
望向大殿時所看到的,她尖叫著跑到地面上看到的,她推開血族城市一扇扇房門時看到的——
何為人間地獄。
毫無生息,唯有她一個的人間地獄。
血族的天空再也沒有了厚重的烏雲,陽光燦爛普照大地,第一次照亮了這座居住著夜行生物的華美糜爛城市。玲瓏空寂時光迴廊,寧靜而安詳。在那刺眼的陽光中,她沒有感到任何不適,只是仰著頭,第一次直視陽光,眼前一陣一陣發白。
白砂灰燼血肉模糊的空城。
那個時候她在想什麼呢,她不記得了。
後來她走了很遠,多久她不知道,她來到了血族與人間的邊境,大片的荒原上都是密密麻麻白骨頭顱,她從氣息辨出了是血族。
數以千記的血族埋葬於此,他們不是純血種不曾砂化,只有屍骸。這應是戰場,荒原間有馬蹄交錯踏過的痕跡,凌亂得宛如聽見他們的嘶嚎與戰慄。
他們未曾拔刀便已消亡。
所以她真的聽見了,那些同族死前的哀叫,他們絕望的面孔擠在她面前,質問她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聲聲詛咒。
驀然她明白,一切只是一個局,他步步為營設計好的局,其間他是不是動過真心已經不再重要,他要的是結果,將世間所有血族歸於塵埃的結果,天下從此太平的結果。
剛烈陽光下她赤著腳走在無邊無際的荒土上,被白骨貫穿了腳掌,那一瞬間的疼後,血肉自動生長,淌開的血液回流,那個血淋淋的窟窿頃刻消失,她低頭看著她的腳,光潔柔白的腳背,不帶一點淤泥。
夾雜著沙礫的風,乾裂地吹起她的長髮,銀光抖動如匹練,閃爍在這片滿目瘡痍的荒原上。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4:32
第82章
據後世史書上記載,血族與人類戰爭將近千年,於克萊什皇歷七五零年春結束。
人類取得了戰爭的勝利,在後世的記載中這場戰爭記載得非常簡略而模糊,只將取得重大決定性勝利的那場戰役被稱為「白薔薇之夜」。因為那日正是帝都所有白薔薇開花的花期。只不過那勝利的具體過程,史書上卻呈述得寥寥。
從那之後的數百年,未有任何一人親眼再次目睹過血族,吸血鬼在歷史和人類的舞台間終於殆盡。關於他們的去蹤,有的書上說去往另一個時空,有的說他們還存在,用結界蒙蔽人類來避世生活,而更多的說法是,那年戰爭中血族已經被人類軍隊消滅乾淨。
真相被埋於時光罅隙中再也看不見。
翌年,克萊什皇歷七五一年,春。
今日陽光極好,將華美壯觀的王宮映得閃閃發亮。藍天萬里無雲,帝都人民沉浸在歡慶之中,綵帶和禮花在天空炸響流瀉,白鴿成群在人們頭頂嘩啦啦飛過,家家戶戶的窗欞和陽台上都綴上了白薔薇花團。
淡淡的花香縈繞在街道間。
天空大教堂的小神官阿瓦達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從歡鬧人群裡擠出來,一手捧著經書,另一隻手抱著一大把綵帶束著的白薔薇花束,急急忙忙爬向大教堂雄偉大門前的潔白階梯。
走到門前回頭望望,人聲鼎沸,無數人擠在教團前,臉上洋溢著笑容,為即將成婚的新人送去祝福和他們的祈願。人數太多,以至於王宮不得不派出更多的士兵來把守維持秩序。
阿瓦達歎口氣,拖著長長的神官袍子走進教堂。
今天,克萊什的英雄將在這裡與「克萊什瑰寶」之稱的金髮公主將在這裡接受淨水洗禮,為三日後的婚禮進行祈福。
「今天也太熱情了吧,我怎麼不記得帝都又這麼多人?」
阿瓦達咕噥著將花束送到教堂大祭司手上,新上任祭司身著藍白相間的祭司長袍,將那頭火紅的頭髮襯得更加耀眼。
祭司無奈笑笑,「因為他是英雄啊,結束了戰爭,帶領國王軍消滅了血族,取得了勝利。.
「我知道啦,約瑟夫祭司大人您都說了好多遍了。」
「英雄結婚,自然是要浩大點的。」
約瑟夫沒有收回笑容,只是望著還是小少年的阿瓦達。
他說了好多遍,同一句謊言,那麼多次,去年他們在邊關掩蓋下來的真相,那些士兵他按照計劃進行了記憶改造,然後處理戰場和其他工作,準備工作從很早以前就開始進行了,將一切做得完美無缺,好似真的是他們廝殺消滅了血族一般。
他現在都覺得那已不是謊言,那就是真相,歷史的真相。
「啊呀呀,說起來,阿瓦達你以前很討厭他呢。」紅髮祭司恢復以前大大咧咧漫笑的模樣,揉揉本來梳好的紅髮,阿瓦達愣了愣,臉紅了,「那、那是以前吶!雅蘭公爵大人是英雄,我怎麼會討厭他呢?約瑟夫祭司大人您真是亂說!」
約瑟夫掛上嘿嘿嘿的笑容。
「聽說艾莉蒂公主殿下和雅蘭公爵大人是青梅竹馬呢,他們很早以前就兩情相悅了!」阿瓦達仰頭想了想,「過會一定要看看呢,公主殿下的美麗容貌我一直想看來著。」
「你這小東西,淨想著看漂亮姐姐!」約瑟夫拿經書扣了扣他的頭,「好好做功課,今天要你背的《聖樞·公約》第十五章你背完沒有?」
「哎~~~?」小男孩發出了一聲哀嚎,「祭司大人您今天就給我放個假吧~~」
兩情相悅。
那抹銀色,大抵也成為了被人遺忘的塵埃。
那天帝都一片歡騰,絢麗的禮花和歡呼聲在四周,人民夾道歡迎,前方後面彩對馬隊陣仗十足。
黑髮綠眸的青年身著一身精緻大氣軍裝,騎在威風凜凜被緞帶和寶石裝扮的雄馬上對人們揮手致意。英俊的面龐上有著溫文得體的笑容。
嬌媚的金髮公主眨著水靈靈的湛藍眸子坐在他懷裡,打扮得貌美動人,正開心地笑著,綻放出令人驚心的光彩,隊伍在城市主道上進行的很慢,向佇立數百年的大教堂緩緩靠近。她又驚又喜地四下望著,對人們那些敬仰而驚羨的目光感到十分滿足。
「雅蘭。」她側過頭問溫柔護住自己的青年,「你說我們今天就結婚好不好?」
「傻姑娘,」男人當眾點點她的鼻子,露出寵溺的笑容,「也不急這一兩天的不是?」
「可是人家……」艾莉蒂公主羞澀地扭扭身子,「人家好想和你在一起的說。」
「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嗯?」
聽到承諾她露出開心又得意的笑容,小紅嘴一撅,「哼哼哼,答應我的不許反悔哦~~!我可是公主哦,反悔了要你好看!」
馬上俊男美女,天生一對,耀眼的不可直視。
大道兩旁的建築裡,柱子後的銀髮少女一身披風裹住自己的臉,一雙血紅的瞳孔靜靜望著喧鬧歡騰中的他們。
末了,她閉上眼,轉身離開。
克萊什英雄,結婚的那天自然是隆重而盛大。
深夜,白日的過分喧鬧歡樂被透支幹淨,歸於沉沉寂靜,濃稠的夜色被清朗的月光拓開了一圈一圈柔白,銀輝澄澈地落滿寢宮的白石雕花柱陽台,暈出了朦朧的色澤,雪白的落地紗簾因風而輕輕拂動,被月光填充得通體透明。
新婚之夜,一切是寂靜而美好。
男人坐在金絲軟帳大床邊,單衣長褲,沒有點燈,只有那玉蘭花瓣一般的光暈鋪撒在地板上,他的輪廓卻是埋在陰影裡的。
金髮公主睡在床上,呼吸均勻。
他靜靜坐著,坐了許久,毫無聲息,房內的熏香即將燃盡,他站了起來,慢慢走到房間一邊,身旁即是陽台,銀白光芒下他點了一支煙,垂眸抽著,吐出了的雲幕似染在水中的墨淺淺散開。
星點的光落上他黑長的眼睫,風拂過,他抬起眸子,望向陽台。
她站在月光下,一身輝煌。
風掀開了紗簾,她傾世容顏綻放於他面前,銀髮血瞳,還是那麼美,還是那麼純,月色裡極盛繁華宛如夢境泡影,她一身長裙綴滿鑽石細光,亭亭玉立地站在陽台邊緣。
菲特凝望男人,對他展開一抹驚艷絕倫的明媚笑容,盈盈俏麗,髮絲與她鬢邊飛揚。
男人修長的身體立在原地,指尖煙雲裊裊。
「雅蘭,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她滿面笑容地說,聲音柔軟,眼裡全是細細的光,「你放心,我不會殺人類來洩恨的,這不是復仇,這都是我自找的,」說到這裡,停了一下,聲音輕了,似乎不是講給他聽,「雖然我真的很想殺了你呢。」
雅蘭眸中一片漆黑,只是注視她。
見他沉默,她只是歪歪頭,自顧自笑著自言自語,雙目空洞像一個洋娃娃,「雅蘭,可不可以告訴我是什麼時候開始這個計劃的?把我從血族救出來的時候?發覺我是聖盃的時候?……還是剛遇見我的時候?」
歷史事實被蒙蔽,他成了百世英雄,她成了千古罪人。
這個男人,利用一介少女的純粹愛情,不費一兵一卒,讓她的同族統統化為白骨,得到了功名,得到了至高權力,得到了流傳萬代的美譽。
而她從小生活長大的地方,她的父親,她的哥哥,她的叔叔,那些照顧過她的血族。
「我不怪你,這都是我的愚蠢,雅蘭,你說我為什麼就不聽父王的話呢?」少女微笑著伸出一隻手,手指攤開,一把寒光湛湛的雪白長刀突兀浮現在她掌心上,她抓住刀柄,毫無猶豫朝自己脖子直直送了上去,骨頭斷裂聲中血花四濺。
男人的手指輕微一抖,又迅速壓抑下去。
那把刀明晃晃插在她細瘦的脖子上,她眼睛都不眨一下,依舊笑盈盈看著他,鬆開了手。
那把刀從她傷口間滑了出來,噹啷墜地的同時,流下的鮮血如同有意識的鮮紅蟻群,簌簌倒轉爬回自己的傷口,一滴不剩,血肉急速收斂癒合。
「你看,雅蘭,是不是很厲害?」她出神般說著,眼睛大大的望著他,笑得像發現新玩具的孩童,又變出一把鋒利尖錐,狠狠插向自己的胸口,整個地貫穿。
「不管怎樣都不會死耶,真正的不老不死永生呢。」
肉塊擠壓生長的聲音在寂靜安詳的月色裡分外清晰。
男人閉上眼,說不出一句話。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4:54
第83章
男人閉上眼,說不出一句話。而她還在繼續,一把一把武器插入自己的身體,機械而麻木,彷彿身體整個地被掏空急切需要填充。
「這都是拜雅蘭所賜啊,可是雅蘭你知道嗎?」她緩緩抬起漂亮的血紅眼睛,嵌入嬌軟身軀裡的武器紛紛粉化成星屑消散,她身上大大小小的窟窿填回自己的血液,破碎的布料中癒合如初的片片肌膚暴露在空氣中,她喃喃道,「這些,都會痛的啊,疼痛並沒有改變。」
可是傷痛總比心痛要好,流血總比流淚要好。
她垂下眸,朝他提裙行了禮。
「雅蘭,再見。」
她一直在呼喚這個名字,被殘忍地刻在心口上的名字,一次又一次,逼著她憶起她那時睜開眼後的孤獨世界。
只剩下她一個了。
不過幸好,這是她此生無限時光中最後一次呼喚這個名字。
月光柔美地恩賜整片城市夜的光輝。
雅蘭望去,陽台上空無一物,只有紗簾拂動,一切彷彿只是錯覺。
手中香煙燃盡,那微微的星火,苟延殘喘在偌大安靜的寢宮中,成為了那唯一的暖色。男人立了許久,才動了一下,摁滅了煙。
他轉身走到寢宮一角的櫃子前,拉開了其中一間抽屜,手指掀開了白布包裹的油畫。畫布已發黃,他在黑暗裡靜靜看著,看著畫上的嬌小女孩子,銀白的長髮,對著自己燦爛地笑。
你來了啊。
我等你好久了呢。
他不自覺伸出長指,細緻溫柔地撫摸女孩的眉眼,小心翼翼,一遍一遍,隔著層冰冷的裱畫琉璃。
「唔嗯……」
床上的金髮少女發出迷糊的嗚咽,翻了翻身,「雅蘭,你還沒睡啊……?」
男人把畫放進抽屜,他轉身走到床前坐下,停了一會兒才柔柔回答,「沒事,艾莉蒂,你繼續睡。」
艾莉蒂揉揉眼睛,面前夜裡的男子面容她看不清晰,她愣了愣,「雅蘭,你怎麼了?感覺好像……」她說不上來。
有種他已經陷入黑暗中萬劫不復的錯覺。
「沒事。」雅蘭一如既往地笑,「睡吧。」
艾莉蒂很快把這個拋在腦後,臉有些紅,「雅蘭,你看今天我們新婚之夜,你都、你都沒有碰我。」
玩得太累,他竟讓她睡去了。
「你不想要嗎?」她靠過去,哪個男人不想要她呢,她知道自己的美麗。
男人只是對她微笑,掩住了眉眼裡深藏的世界,蒼白荒涼的世界。
「這件事明天再說,你先睡。.
背叛也好,欺騙也好,即便對你來說那是不堪的生不如死。
這是我的卑鄙與自私。
我寧願你憎恨著我一世孤寂,也不要你為了愛我片刻溫存後祭獻生命。
四百年後。
今年《大陸時報·旅遊特別刊》裡的重頭戲當屬位於克萊什大陸東南部小城摩羅克。
位於希莫拉爾河南邊以及洛靈斯頓偏西位置,小城被連綿山脈和層層綠林環繞,氣候濕潤,物產富饒,當地風情十足,溫泉十分有名氣,西方文化和東方同時交織在這裡。最重要的是因為地屬偏僻,未曾受十幾年前大都市科技高新化大改造熱潮,保留了多處教堂和城堡莊園遺址,如今吸引了眾多旅遊商家在這裡投標建園。
傍晚,小城的建築物埋在朦朧陰影中,中央廣場的圓形噴泉邊上三三倆倆坐著人,情侶老人,旅客流浪漢,夕陽的暖金餘暉朦朧地落下來,將噴泉中心佇立著的銅像折射出金子一般的光芒,在彩色鎏漆小石磚路面上拉下長長的影子。賣冰激凌的人推著冰激凌車停下來,迎面跑來了三個孩子,攥著硬幣伸出短小的手,買到了甜筒又嬉笑著跑了。
一行修女來到了這座小城。
去這裡的修道院必要通過中央噴泉廣場,而汽車是禁止開進的,只好停下來,幾輛黑色汽車在路邊停成了一條直線,穿著黑色修道服帶著修女帽的女人們下了車,其中有十四五歲靈動純真的小少女,也有四五十歲穩重慈祥的中年女子,手捧經書,胸前掛著銀十字架。
他們形成一隊,有最年老的修女帶頭,成為了小鎮上夜前一道引人注目的風景,行人紛紛側目,這個年頭,科學技術發達,魔法漸漸衰退,極少見到這般陣仗的修女了。
「哇,這就是摩羅克呀,就是和蔡斯不一樣,太有電影的調調了。」
隊伍裡一個棕髮的年輕修女感歎道,轉頭朝後面望了望歎口氣,對隊伍裡最後一個修女喊道,「怎麼落到最後面了,你來過摩羅克沒?」
「這就來,茱莉。」那個被喊到的修女扶了扶修道帽不緊不慢趕上來,抬頭沖名為茱莉的女孩淡淡笑笑。
修女的著裝黑色為主,統一著裝總讓年輕的女孩子覺得古板,不能在著裝上打扮而修道帽蓋住了女孩大部分髮絲,她們便想著花樣在劉海上下功夫,茱莉便是一頭棕色齊劉海,倆邊鬢髮垂下,做了燙髮,微微的卷兒很是俏麗可愛又時髦。
而這位修女不是,頭髮完全塞進了帽子,看不出一點痕跡,只露出光潔的額頭。讓人格外注目她的臉,只可惜並不算得上是好看,雪白的一張小臉上有大大小小的雀斑,只有那雙罕見的血紅眸子宛如怒放的蓮花,讓人移不開目光。
「你老是不緊不慢地。」
「我這不是跟上來了麼。」
露出額頭的修女跟上隊伍,走向了中央廣場。茱莉左顧右盼著四周的建築物,「菲特你以前來過這兒嗎?環境空氣一級棒耶。」
「應該來過的。」
「什麼叫應該?」茱莉大大的眼睛瞪了她一眼。
血眸修女無奈笑笑,「我不記得了。」
「我記得旅遊手冊上說這兒中央廣場很有名,啊,就是那個。」茱莉指向前方,「就是那個,真的好大啊!」
她抬頭,中央廣場上的銅像在夕陽裡閃閃發光,它所雕刻的深邃眉眼模糊在時光中。
「立在這裡的銅像便是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將軍。」老修女經過噴泉時望著噴泉中心的高大銅像解說道,於胸前劃了一個十字,「克萊什的英雄,四百年前將人類帶離被血族威脅的黑暗,戰勝了血族,同時也是位非常優秀的政治家和軍事理論家。」
摩羅克東方人極多,大多認為摩羅克是他母親端木氏的故鄉,當地人倍感驕傲,便建了一座巨大的銅像立在這兒。銅像雕塑著男人身材修長,衣著得體,手拄著手杖,目光遼遠望向遠方。腳下踩著的昂貴大理石台上鐫刻著他的生平記載,金色的文字古老而優美。
「哇,好帥呀!」
「早就聽說這位有名的將軍很帥了呢。」
修女隊中發出驚歎,目光紛紛花癡了,老修女柔柔額角,這年頭,女孩子心是越來越不能靜下來了。
「這男人,嘖嘖,死了真可惜,」茱莉搖搖頭,轉頭看那露額頭修女,「菲特,這男人刻得比書上帥多了,是不是?」
少女默默抬頭望著銅像,聽她說話才回過來,便笑著說,「有什麼好看的,我們走罷。」
修女們嘰嘰喳喳鬧騰了一陣才離開。
菲特踏著腳下的步子,經過了噴泉,她低頭看著自己一步一步遠離,夕陽的光芒漸漸橘紅暗沉,霞光佈滿雲絮交疊的天空。
她一陣恍惚,不自覺摸上自己的臉頰,大大小小的麻子,貼得不是很牢固,不小心摳了一個下來,收了手。
這麼難看的樣子,你也看不到了。
「哎呀——!」
身後一陣悶響,然後嘩啦啦。
她轉過頭,噴泉邊緣的坐台上,一個男人彭地從檯子上摔了下來,明顯是大大咧咧睡熟了以為在床上,手上頭下的書本撒了一地。
她離他最近,有些書甚至滑到她腳下,只好走過去幫忙一本一本把書揀好。
男人悶哼著揉著後腦勺坐起來,「哎呀呀,真是謝謝你了。」聲音有點啞。
他一身白大褂,看起來像個醫生,漆黑的頭髮卻是亂糟糟的一團,微微的卷,戴著黑框眼鏡,怎麼看都像個邋遢的科學家了。
菲特彎下腰把書遞過去,「你沒事吧?」
黑框眼鏡的男人抬起頭,夕陽最後的光輝照到他臉上,她透過鏡片看到一雙幽綠色的眸子,細長微微瞇著,五官深邃甚是好看。
與身旁銅像上異常相似的臉,與她遙遠沉睡的記憶中的面孔重疊在一起。
她以為她都忘了。
她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男人無所謂地拍拍白大褂站起來,直直腰,接過了書,揉揉亂髮衝她溫暖一笑。
「真是麻煩你了,這個時日真是難得見到修女啊,從蔡斯來的吧。」
他對她伸出手。
「你好,我叫端木鐳。」
夕陽的最後一點影子沉入天際山脈蜿蜒的巒線間,無數白鴿在他們頭頂振翅嘩啦啦飛過,噴泉的燈光驟然亮起流光溢彩。而在那漸漸收攏的橘紅光芒中,花樣噴泉的水柱繚繞成了一朵盛放的晶瑩薔薇,環繞在高大的男子銅像四周,將一切蒸騰得水光朦朧。
如果我沒有遇見你。
只可惜我已經遇見了你。
我寧願你憎恨著我一世孤寂,也不要你為了愛我片刻溫存後祭獻生命。
我愛你,所以我要你活下去,即便你永不會原諒我,即便我此生失去你,我也要逼你活下去。
(正文完)
————————————————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結局了,有很多感慨,到頭來一個字一個字打完時什麼都說不出來。
如果有的讀者覺得這個結局很好很真實,這才是命途。那麼就此止步便好,如果沒有,或者想繼續看下去——千里心中那個更加感性,更加自私我所希望的結局。那麼,明天中午我會繼續日更。
他們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關於菲特,關於雅蘭,關於端木鐳。
所謂真正的truth ending?我也不知道,如果大家願意和千里一起看他們的故事,千里會很開心。
定制印刷是包括所有的,後面的真結局,以及所有番外都包含在裡面,如果有誰願意可以舉個手……千里會很有動力……
結局不長,但是足以讓我自己滿意。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5:43
第三卷.True ending
第84章
有時候,記憶真如鏡花水月一般不可靠,朝自己臆想的方向發展勾勒。
千萬個日夜裡她幾乎已經忘記了他的模樣,說話的聲音,微笑的樣子,擁抱她的溫度,一點一點消褪了,沒有任何痕跡去挽回去銘記。
指尖的記憶,耳朵的記憶,眼睛的記憶。
她只記得有這樣一個人,已經消逝的人,顛覆了她的世界。任何的感情在這面前都是無力累贅,沒有必要去恨去愛,沒有必要去揣摩遙遠過去他眼裡的深邃。天空下整片大陸換了模樣,滄海桑田裡一切隨時間銷蝕遠去。
她已經忘了的。
可是,那張面龐擺在面前時,她就明白那就是一模一樣,不是相似,就是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明明之前已經忘記了。
可她就是知道,他長的就是這個樣子。容顏裡殘像重新拼接在一起,真真切切的,或許她還要個四百年去淡忘了。
摩洛克的修道院頗具規模,建於曾經焚毀的教堂遺址上,算起來有三百多年歷史。
茱莉一行人靠近教堂那雪白的層層台階時,茱莉哀嘆了一聲撫住了額。
「噢,天空之神在上,瞧瞧我看見了誰?」
身後的菲特看過去,一輛加長的高級老爺車停在教堂門口的道路上,派頭十足,這年頭復古最猖狂,老爺車的拍賣價格已經漲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車前三個衣裝革履的男人站得端端正正,一見到茱莉馬上行禮。
「參見大小姐。」
茱莉翻了一個白眼。「我可以說你們認錯人了嗎?」
三人恭敬道:「老爺身體抱恙,請大小姐回家。」
「他天天身體抱恙。」
「大小姐,請跟我們回家。」
茱莉不理他們,轉頭對菲特說:「我們走。」
菲特一年前去蔡斯做修女時就已經知道茱莉的身份了,洛靈斯頓市市長大小姐,天知道她為什麼跑過來做修女,上個月家裡似乎出了一些事天天有人請她回去給蔡斯的修道院惹了不少麻煩,一聽說修道巡游趕緊拉著菲特出來了。
沒想到又遇上了。
晚上用完餐時分配了一下房間,畢竟只是短暫停留幾日,房間不大但是很干淨,牆壁雪白燈光暈黃,菲特剛把床鋪整理好茱莉就黑著一張臉從那三個人那邊回來了。
「茱莉?」
「老天啊現在都是什麼時代了那老頭裡竟然讓我嫁人!」
茱莉大小姐語出驚人,菲特眨眨眼睛然後問,「是怎樣的人?」
茱莉被嗆了一下,「菲特啊我這是嫁人啊啊,他們逼我嫁人!」
「所以說是怎樣的人嘛。」
茱莉嘆口氣,「菲特你應該雙手捂頰說:『噢天吶這個時代竟然還要逼著嫁人!』而不是這個啊,你的思維總跟人家不一樣。」
菲特沒覺得有什麼不一樣。
「啊,不談這個了,話說你今天在中央廣場上掉隊了。」
茱莉開始鋪自己的床,隨口問著,「我看見你幫一個路人甲撿書。」
「嗯,是的。」
菲特背對著她脫掉了修道帽,一頭銀發在燈光下熠出漂亮的光,她甩了甩頭,那銀光便若流動的銀河般璀璨,茱莉看過去不禁一陣呆,這麼久,她還是看不厭這頭銀發。
「你這頭發真應該拿到帝都博物院裡供著。」要不是她那張臉,哎,真是可惜了,改天她應該拉她去美容機構看看能不能去麻子。
去年茱莉發現她時她是個剛進來的修女,規規矩矩的,比較沉默,說話也溫柔,笑起來安靜,長得並不算的上好看的一張臉卻給人種寧靜淡泊的感覺,她知道這種形容詞不能拿來形容小姑娘,可她就這樣想的。
「呵呵。」
「我還沒問完,是個男人吧,我還記得朝你搭訕來著,長得帥不?」茱莉坐在床上望向她,「我看見你很站了一會兒呢。」
銀發少女回過頭,衝她柔柔笑起來,「我沒看清楚。」
菲特真沒想到茱莉那位「老爺」速度這麼快。
一大早修道院門口開始不清淨了,修女應遵守的「絕財」、「絕色」、「絕意」的須發三願被茱莉大小姐打破的一干二淨,神父與老修女只能劃十字祈禱上天了。
「你又怎麼不願意嫁給我了?!」
男人衣裝革履但是氣勢洶洶,眉毛飛揚的一表人才,只可惜太凶狠,站在車前狠狠瞪著茱莉,茱莉雙手叉腰毫不示弱瞪回去,尖聲尖氣回嘴,「我就是不嫁給你了怎樣?!」
男人氣得不打一處來,「你還在為那件事生氣?」
「誰生氣了?我說了你再找女人我就出家做修女!」茱莉哼了一聲,「行了你趕緊回去,這可是修道院容不得你在這裡吵。」
「我都解釋過了沒有什麼女人!」
「你們男人的話誰信啊?!」
「反了你!跟我回去!」
「誰聽你的,你以為你是誰啊?!」
「我是你男人!」
這句話是吼出來的,一吼完整個世界都靜了。
圍觀者目瞪口呆。
男人臉紅脖子粗地喘氣兒,雙手握成拳呲牙咧嘴,茱莉沒說話,吸著氣盯著他,眼睛有點紅。
「跟我回去,別在修道院添亂了,我知道你沒認真。」他突然放軟了聲音,低下頭去拉她的手,「我知道你在跟我賭氣,別生氣了,我都放了你一年,你該回來了,我真的沒找女人,一直就喜歡你一個。」
他這麼一軟茱莉也軟了,抽開他的手,「誰、誰沒認真了?我、我就是要做修女來著……」說到這裡大眼睛完全紅了,聲音委屈地小下去,「……你怎麼現在才來接我……要不然我真的就一輩子做修女了。」
果然還是在賭氣。
群眾依舊瞠目結舌於這二位新新年輕男女感情轉變如此之快,說變臉就變臉,現在都好的不知道怎樣了。
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戀愛新時代呀。
菲特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著,看他們抱到一起就轉身離開了。
市長千金大小姐就是不一樣,賭個氣都可以做修女,想回來就回來,想不回來一堆人請,跟玩兒似的。
不過愛情不就是這個模樣麼。轉了那麼多圈還是指向那個結局。
畢竟是單純沒有心機的相愛。
這一天就沒有在看見過茱莉了,她覺得是跟那男人回去了,老修女在院裡給當地修女主持傳教讓她去拿書,摩羅克最大的圖書館便是摩羅克大教堂圖書院,她按名單拿了書,三厚本疊在一起一轉身便撞到了人。
「啊——」
嘩啦啦。
又是嘩啦啦。
她低頭,黑發黑眼睛框的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十幾本書又撒了一地。
又。
「嗚哇——痛痛痛……」
男人大驚小怪地呻吟著捂著頭,衝她可憐巴巴地眨著眼睛,「痛死了,小姐你轉身的速度真是跟抽了風的馬達一樣啊……」
她僵硬在原地。
三秒後。低頭自然而然一本一本撿起書,目光無意識掃過去,都是關於人體學和生化學的科研書籍,晦澀難懂,他一個人竟然借了這麼多,「對不起,十分抱歉。」
黑發男人扶扶厚重的眼鏡框,呵呵笑起來,「啊啊啊,沒事沒事,我開玩笑的。」
圖書管理空曠而安靜,她不敢發出太多的聲音,把書揀好了遞給他便匆匆轉身。
「哎呀,等一下。」
男人爬起來叫住她,還是和上一次一樣穿了件皺巴巴的白大褂。
「我是不是看起來很嚇人呀,上次看到我轉身就走,人家好傷心的說,」男人繞到她跟前,用手指著自己,「還記得我嗎?上次中央廣場的人吶,你也是幫我撿書來著。」
菲特抱著懷中的書,抱得越發的緊,手指伸直有了痙攣的痛感,她不動聲色望著他。
男人撓了撓頭,衝她不好意思笑笑,「那個,能不能請你喝一杯?」
圖書館裡自然是有露天咖啡廳的。
即便是教堂旗下的圖書館,她一身黑色修女服顯得依舊有些顯眼,捧著手中的熱可可飲了一口,在香甜的白氣中抬頭,目光落向男人笑眯眯的臉。
她迅速垂下了目光,閉了閉眼。
自己這是在干什麼。
「噯,說起來你叫什麼來著?」
如今細細聽進去,連聲音都是一樣的。
耳膜內鼓動著喧囂的忙音,空空朧朧,將她丟進萬籟俱寂的世界裡。
「……菲特。」
「Fate?命運?好奇怪的名字,」男人依舊呵呵笑著,幽綠色的眸子彎彎,「你是摩羅克新來的修女?」
「不,只是巡游,」頓了頓,補充一句,「過幾天就走了。」
「哎呀,這樣麼,真可惜。」男人抓抓亂蓬蓬的頭發,「嘿嘿,那麼,菲特小姐,您有時間麼?」
到底是在干什麼。
他已經死了,化為塵土了。
這個人,端木氏,也許只是他母親那邊的後人而已。
或許,只是容顏相似而已,可這有什麼意義呢。
菲特突然記起拉蜜婭的墓碑,過了四百年她還是記得她的墓碑,她在那個人結婚的當晚離開了帝都再也沒有過去,游蕩在整片大陸上,不用吃喝,不用飲血,連血族都算不上了,只是怪物而已。她經常一覺睡起來,鎮裡的人家已經換了新的日歷。
聽說了她的葬禮才回到了帝都,她的丈夫後來成為了大陸有名的巨富,她去的時候已經下葬倆天,身旁的人沒有一個她認識的,雨天裡墓碑安靜而潮濕,她站在墓前看著上面刻著的字。
已經過了六十年。
去世的時候拉蜜婭的三個孩子都已經結婚。
光陰長河中只有她還在停留,所有認識的人都已老去消失在歷史中。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5:55
第85章
修女站了起來,理理黑色的衣裙。
「抱歉,先告辭了,修道院裡事情比較多。」
她的聲音靜下來,「我先走了,謝謝你的可可。」
隔天收到了茱莉結婚的消息,不得不再次感嘆如今年輕人結婚的迅猛。
那個時候她正在和其它修女去摩羅克人家裡傳教,聽說了這個消息時沒有一點驚訝,安安靜靜做完了工作後離開,臨走前那家主人笑著道:「在這住了這麼久,很難見到您這般的修女了。」
她怔了一下,因為臉上的麻子她拿修道帽圍住了自己的臉,只留出一雙眼睛,那戶人家的夫婦說:「您身上的純淨氣質,真像我奶奶故事裡那樣聖潔美好的修女,帶來心的寧靜和希望,天空之神在上。」
她道了謝離開。
茱莉的婚禮就在摩洛克教堂舉行,事情來得突然整個教堂都開始忙碌,院長神父對能夠主持洛林斯頓市長女兒這件事感到十分驕傲,況且這次能得到一筆不菲的費用。
茱莉發來短信說,「我要你當伴娘!」
菲特坐在床上失笑,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銀發摁著手機鍵,這年頭什麼都日新月異,修女神父照樣玩手機看電影,「修女好像不能當伴娘的吧。」
「我才不管。親愛的晚上沒你睡我好孤獨~T T」
「你不是有他陪著麼?」
「切,那個凶巴巴的臭男人」
這句話沒打完就發了過來,過了大概一個小時手機才震動了,茱莉發著,「嗚嗚,他看見了了。」
「短信?」
「嗯。」
「先去洗澡,被折騰的夠嗆吧,我先睡了,晚安。」
菲特可以預想到茱莉窩在被窩裡被男人抱著臉通紅咬牙切齒的模樣,關了機睡覺。
宿舍房裡就她一個人,窗簾沒有關,月光靜悄悄的落到桌面上。她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摸摸自己的身體,還是很涼。
不要再想了。
她拉拉被子,閉上眼。
四百年裡她不敢再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生怕會起疑,一般八年十年換一個地方,過了一百年再回去,那裡的人就沒有認識她的了,一直循環。當身體失去需求時時間的概念會變的非常模糊,她混混沌沌地過,知道未來沒有盡頭,自殺的方式試了千種也麻木。
茱莉結婚的那天特別熱鬧,因為是市長女兒,許多政界人士和貴族富商都聚集在摩羅克這座小城上,一下子豪車鮮花得擁擠起來。
茱莉在准備室裡哭花了妝,造型師只好再跟她畫了一遍,菲特還是那身修女裝,抓著她的手讓她鎮定。
「菲特,他以後要是欺負我你替我打他。」
「嗯,我替你打他。」她含笑,淡淡應著。
茱莉拿鏡子照自己的臉,「我現在是不是很醜?怎麼辦啊,馬上就要出去了。」
「沒有的事,你今天是最美的,你是新娘啊茱莉。」菲特說得很認真,「他是個好男人,一定會照顧你的。」
茱莉想了想,收了眼淚挑起了眉,「那你羨慕不?」
她笑,「羨慕呀。」
「你羨慕為什麼還當修女?」
「因為沒有人要我嘛。」菲特握了握她的手,指指自己臉上的麻子,「這麼一大把的,沒人敢要啊,一大早起來看見了不嚇到心肌梗塞。」
茱莉撲哧一聲笑出來。
「好了啦,那我走了,」她眨眨眼,「菲特你要在旁邊看著啊。」
「好好好。」
教堂的音樂莊嚴神聖而美好,神父宣讀著結婚的誓言,一對新人彼此相望,而其他人們也在望著他們。
七彩琉璃窗,浮雕天使,神像壁畫。
菲特用白布蒙了自己的臉,望著交換戒指然後接吻的那對夫妻。
歡呼聲和口哨聲如潮水般從四周洶湧噴出,淹沒了他們,教堂外禮花炸響,白鴿撲騰著雪白的翅膀飛過教堂天頂。人們在鼓掌,她也鼓掌,移開了目光,正准備低下頭,人群中無意捕捉到一個身影。
人影晃動中他站在教堂一角,喧鬧中望著那對夫妻,黑色西裝,黑發綠眸。
沒有眼鏡,側臉的輪廓干淨地沉在光影裡。
嘩——
一個東西向她迎面直撲了過來,她不得不回頭接住,芬芳撲鼻,竟然是新娘的花團。
遠處茱莉挽著丈夫的胳膊朝她擠眉弄眼,她想笑,沒笑出來,四周嘩然一片,沒想到接住花球的是個蒙面的修女,緊接著又開起了玩笑。
菲特再朝那個方向望過去,已經空了。
你願意娶這個女人嗎?
愛她、忠誠於她,無論她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
你願意嗎?
晚上教堂裡做最後的清掃工作,年輕的修女正嘰嘰喳喳討論著今天的婚事,身旁的一個修女就這麼結婚了,她們不免感到新奇有幻想。
菲特昨晚大掃除回到宿舍,老修女說明天有新的修女搬進來。
過了幾天,收到了茱莉從洛靈斯頓發來的帖子,請她參加結婚的慶祝會。
「哎,來嘛來嘛,人家想你的說。」電話裡茱莉擺出可憐吧唧的口吻。
「茱莉,我是個修女……」菲特無奈了。
「那又怎麼樣,請修女來為我們唱詩祝福不是很好嘛?」茱莉歡快地說著,完全不給她回絕的余地,「而且修女巡回大陸的傳教下一站不正是洛靈斯頓嗎?正好的,老媽媽那邊我會請假的,哼哼,也不看看是誰的慶祝會。」
洛靈斯頓。
想了一下,似乎有個一百多年沒有去那裡了,之前去過一次為了給莉露掃墓,意外地發現了以她的墓碑為中心建起了紀念館,紀念這位歷史上第一位女騎士,在封建制度更為腐朽的血族中更加難得可貴。
生平歷史記載真假摻半,可這又什麼關系呢,歷史本就是成功者撰寫的。
她匆匆掃完墓就離開了,洛靈斯頓,這個地方有過最溫柔的回憶,在日後顯得越發猙獰而可笑。
再次啟程去洛靈斯頓,景色變了許多,南國風味仍在,但曾經紅頂白牆的建築群被鋼鐵都市替代,陽光下海面波光粼粼,港灣停泊著船只和潛艇。茱莉的慶祝宴舉行在當地最奢華的南國大酒店,兩百多層樓高,一枝獨秀。
她換了身比較講究的修女裝去了,一般在修道院舉行大型活動時才穿出來的滾金邊黑色長裙,依舊拿修道帽遮住了臉,在玲瓏剔透金碧輝煌的會場有些格格不入。
「親愛的,你怎麼還是一身修女裝?」茱莉看到她先是一個擁抱,然後上下將她一看皺皺眉頭,茱莉今天光彩動人,金色刺繡釘珠的抹胸禮裙,美艷的妝容和閃閃發光的珠寶首飾,怎麼也無法想到是昨日那個她身邊的棕發修女了。
果然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抱歉,給你丟臉了。」菲特還是淡淡笑著,茱莉只看到她那雙蓮花般的眸子漂亮的彎起,趕緊揮揮手,「哎呀,你想到哪去了,天空之神要是知道有你這麼虔誠的修女一定會開心死的!你好歹也穿條亮點的裙子吧。」
「我是來看茱莉的,不是穿給別人看的,」菲特搖搖頭,「這樣就很好了,我看到茱莉你很好就夠了。」
茱莉愣了一下,又感動到不行抱住她親了一口,「親愛的,我愛死你了,你怎麼這麼會說話~~」
宴會辦得很成功,有許多名人參加,她自然是握著一杯酒躲到角落裡遠遠看著茱莉如何笑鬧,她的丈夫一直陪在她身邊。
真幸福呵,人類。
她呆呆望著。
有誰知道他們曾經差點被毀滅呢。
莉夫婦和到場的貴賓一個個舉酒笑談,直到走到她附近對只身一人在會場的旁的男人舉起了酒杯。
茱莉丈夫雖然骨子裡是個溫柔的人但向來風風火火,看起來凶巴巴,說起話來脾氣暴躁,可菲特看見他對那個男人立刻露出了恭敬的表情迎上去。
「您竟然真的來了,為什麼不提前知會一聲,我們真是太榮幸了。」茱莉丈夫又是驚喜又是敬仰地說道,「招待不周,請博士見諒。」
菲特靠前一點看過去,便發現了那個男人的背影,露出了微微的側臉,指間把著一杯紅酒,身材修長筆挺,黑色西裝,黑發微微的卷,他對茱莉夫婦禮貌而斯文地笑起來。
漆黑的長睫毛下幽綠的眸子越顯深邃。
菲特眼前白白地晃了一下,拿穩了手中的酒,她多麼想移開目光,可又移不開,像是黑洞揚起了黑色的旋渦,將她牢牢吸引住。
四周的人聲漸漸蒸騰般遠去消彌,他們在聊什麼她根本聽不清,空白與寂靜間她只勉強看得清眼前的人,有種時空回流的錯覺。
四百年皇室宮廷歌舞升平觥籌交錯。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6:09
第86章
「哎呀,找你半天沒有找到,原來你在這兒啊。」
茱莉跳躍的話將她捉回現實,她滿面笑容地把菲特拉到男人面前,「來見見,這可是很難遇見的哦,端木博士向來不願意來這種地方的,博士,這是我最好的朋友菲特。」
男人露出讓她恍惚的笑容,太熟悉了,他衝她伸出手,「菲特小姐您好,今晚又遇見了呢。」
茱莉一聽驚了,轉頭看菲特,「菲特你見過端木博士?天啊你竟然見過端木博士?你怎麼不說一聲?」
端木鐳笑笑,「前些日因為研究正好去了摩羅克一趟,恰巧碰見了。」
「哎呀是嗎?」茱莉拉拉菲特,「菲特,正式向你介紹一下,這是端木鐳端木博士,如果對人體生物學領域有所接觸一定對這個名字如雷貫耳呢,這可是所謂的頂尖人物哦。」
「茱莉小姐言重了。」
「我說的是真的嗎,都是端木博士您太低調了,否則一定超有女性緣的。」
端木鐳禮貌笑笑,目光輕輕落向修女,她只是望著他,出神一般,似乎透過他望見了更多的東西。
「啊,父親叫我了,」茱莉朝會場另一邊望了一下,對端木鐳行了禮,「端木博士,我暫且離開一會兒。」
「無礙,我正巧想和菲特小姐聊一聊。」
會場裡人聲有些喧嘩了,茱莉夫婦走後兩人之間一陣安靜,半晌,端木鐳喝掉了杯中的酒,擱到一邊衝菲特聳聳肩,收走了方才禮貌套的模樣,「又見面了哦,我說咱倆很有緣吧?」
語氣輕松,笑意滿滿。
菲特先是看著他,然後垂下眸。
剛才發什麼傻。
「你想聊什麼?」她聲音淡下去,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見到他。
可是一見到他,就不可抑制地移不開目光。
「唔……」端木鐳捏下巴想想,「那麼,這次菲特小姐總會有時間了吧?」
「……什麼?」她懷疑自己沒聽清。
「我的意思是,我能夠約你出來玩麼?」
菲特腦袋蒙了一下,「端木先生,您想干什麼?」
端木鐳定定注視她片刻,然後無奈笑了起來,有種溫暖的味道。
他嘆了口氣,「菲特小姐真的很遲鈍呀,我的意思很明白了呀,」他攤開手,手指修長干淨。一字一頓道:「我這是在追求你啊,菲特小姐。」
菲特怔了怔,突然說不出話來,有什麼不知名的東西往頭頂衝去。
這種事情不是沒有,在某個地方生活時總會遇見看上她的小伙子,扭扭捏捏跟她告白,亦或是立天起誓。
她看著他們老去死去,有這副身體,哪裡還談得了情愛,何況——
「這年頭真是越來越露骨了……」
她抬頭望著男人幽綠色的眼睛。
「你見我幾次面?你根本沒有真的在意吧,不要開玩笑了,你看我像是那種隨便的女人嗎?」她也一字一頓回復,手指一根根收緊,「你連我長得什麼樣都沒看清楚吧?」
她一把扯下她的面紗,臉上的麻子大大小小,乍一看過去令人頭皮發毛。
「你看清楚了,我長得就是這個樣子,我身上沒有什麼供你喜歡的,茱莉說你很厲害?那肯定有別的女孩子喜歡你了,不要在我這裡浪費時間,抱歉。」
說完她甩頭就走,男人一把拉住她,神色莫名。
「你這是怎麼了,我只是說了想追求你而已,你不喜歡可以拒絕,」他輕微皺皺眉。「可你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還說我不可能喜歡你?」
喜歡喜歡,現在的男人都是這樣隨便把喜歡和愛掛在嘴邊。
菲特一陣無力,那個時候,她為了等他一句喜歡,做了多少傻事。
可是最後連那個都是假的。
她閉上眼,胸腔中一陣抽搐。
為什麼事到如今她還會想,有什麼可恨的,有什麼可怨的,她又有什麼還拿他和現在的男人比較,她的叔叔過了三百年風淡雲輕看慣一切,甚至連人類都懂得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摔下兩次,可現在都四百年了,她變了什麼?
光陰只是虛度。
「我沒有發火,端木先生找錯人了。」
她甩開他的手,迅速離開,「先走了,代我向茱莉說聲抱歉,告辭。」
洛靈斯頓的夜晚空氣很好,可以看見星星,一顆一顆的。她走出酒店時呆呆看了一陣,不想回修道院,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漸漸靠近港灣。
有星光的晚上沒有月亮,海邊停留著大大小小的船,隨著水面浮動。洛靈斯頓港灣夜景寧靜而迷人,星星點點的燈火更像是指引亡魂回到故鄉的船,她走到岸前,由希莫拉爾河的分支引進來的河流在夜裡漆黑一片,又由這條河通向大海。
神使鬼差地解開了了胸前的扣子,細細的銀光在胸前閃耀。她低頭用手指拈起來,垂眸凝視,那是一枚用細鏈竄起來的古老鉑金戒指,色澤有些黯淡了,卻依舊折射著溫潤的銀白水光。
只是幻覺而已,只是長得像而已,他已經死了好幾百年了,不要犯傻了。
那個男人毀了你的一切,背叛你利用你。
想到這裡她扯下鏈子,用力扔進了水中,連水聲都細不可聞,那一圈圈細細的波漾輕微散開,又融進夜色裡了。
菲特站在河前,緩緩平息躁動的心跳。站了半晌,往回走去。
不要再想了。
她閉上眼。
走了幾步,驀然停下,回頭望著河,她怔怔地咬下唇,衝過去跳進了河裡。
鮮紅色的瞳孔在濃墨般的水中散出光。
她先開始不是特別急的,夜裡看得清楚,潛在水裡一點一點找,細白的食指摳開烏黑的淤泥摸索,一會兒上來換一口氣,其實不換氣也沒有關系,她不會死,可她還是神經質地這樣做。
夜越來越深,水越來越冷。
呆得太久,有些失去知覺,她腦子裡一片混亂,只悶在水裡到處找,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沒有,哪裡都有沒有。
她開始發抖了,冒出頭來換了一口氣,天地安靜,有一種只有她一個的錯覺。
找到最後眼眶開始發熱,冰冷的河水刺激得她閉上了眼睛,她雙手抓進淤泥裡,指甲全部髒兮兮的。
如果能真的死在這裡就好了。
她默默想。
「喂————」
一股力將她整個地拎出水中,嘩啦一下水花四濺,她吐了幾口水,眼前模模糊糊的。
「你這是干什麼,自殺嗎?」
菲特緩了一下才看清了近在眼前的臉,記憶裡的五官。黑發男人眼鏡上全是水珠,他衝她大吼大叫的,「大晚上的不要嚇人啊,我說了追你而已你至於這樣嗎?」
「……好吵。」
男人全身也是濕漉漉的,被哽了一下,皺起眉頭,「有沒有搞錯?我這是救你耶菲特小姐!」
她在黑暗裡看著男人,突然覺得自己一直在冒傻。
這個男人做科研研究,笑起來胸無城府,冒裡冒失,出個宴會還要裝禮貌得好辛苦。
那個人從來不會做出這樣生動的表情,他永遠不會把面部肌肉神經發揮到極致。
所以,你不是他。
差別這麼多,為什麼還要強迫自己弄錯。
她垂下眸,「不需要你救。」
她聲音一遇到他就會變冷,她推開他的手,「你讓開,我要找東西。」
「你瘋了嗎?找東西?比命重要?」他瞪她。
「是,請讓開。」
她重新埋進水中,又被他一把提起來,菲特掃過去,「你————」
「你回岸上,我替你找。」男人聲音靜下來。
「不需要。」
「你是小姑娘,浸在冷水裡對身體不好。」他拉著她不由分說往岸上游,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天,這水真夠嗆。」
「誰讓你多管閑事了,你走開,不要你管。」菲特有些急了,她掙扎起來,「……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男人回頭橫了她一眼,鼻子裡呼出一聲冷氣。
「男人送的東西吧?」
「端木鐳!」她有些氣急敗壞。
「哦,終於喊我名字了,我真高興。」男人聳聳肩,竟然對她笑起來,「我替你找好了,一定找到,」頓了頓,聲音柔軟下去,「所以不要哭了,嗯?」
她呆住,摸摸自己的臉,冰涼的面龐上有溫熱的液體,溫度反差太大,她甚至以為那是滾燙的。
「你、你不要管,那是我的東西,我自己找——」她抽開身一抬頭就愣住了。
夜色裡水波蕩漾,男人手裡捏著的戒指細細散著清光。
「是這個吧,」端木鐳嘆了口氣,無奈望著呆立在水中的少女,「其實計算一下高度和射程,還有水流的速度就可以算出具體位置了,你看科學家還是很有用的吧。吶,你這樣找凍死在水裡都找不到的。」
她嘴唇有些抖,一把抓過戒指項鏈緊緊握在掌心,一拳揍了過去。
「你這——混蛋!」
端木鐳一個人住,家在洛靈斯頓東部外圍,應該是城裡最早看到日出的地方。
「喏。」
菲特抬起臉,端木鐳的頭發上蓋著條毛巾,換了身襯衣,一杯熱可可遞了過來。
她接過,不自然理理身上的男性T恤,一頭剛洗干淨的銀白長發披在肩頭,顯得身材越發嬌小。
她縮成一小團,一邊喝可可一邊低頭默默注視掌心的銀戒。末了,緊緊收攏。
端木鐳望了一眼,收回目光去了廚房。
他家很大,有前庭亦有後院怎麼看都是有錢人家的別墅,但是不算干淨,意思不是垃圾多,而是東西堆放的十分雜亂,剛才他找了一個杯子就翻箱倒櫃恨不得將整間房翻個底朝天,又為了找一件她能換洗的干淨的T恤又翻了個底朝天。
「啊哈哈,比較亂,不要見怪。」
何止是比較亂,她搖搖頭,欲言又止的,「……謝謝你。」目光又指指他臉上那一塊紫的,「……對不起。」
端木鐳抓抓頭發,湊過去蹲到她面前,笑嘻嘻的,「不討厭我了?」
「……哈?」
「你從一開始起就很討厭我吧,我感覺到了,雖然不知道哪裡得罪你了……」他呵呵呵地笑,厚重的黑框眼鏡下露出一口白牙,「現在不討厭我了就好。」
「……我沒有討厭你。」她怔怔說了一句,就沒有再說。
為什麼要討厭這個人,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關系。
「唔,菲特小姐。」
端木鐳摸著下巴想了想,「那個,不知道你洗澡時注意了沒。」
「……?」
他又東翻西找摸出一塊鏡子出來,「哎呀,可能是浴室的鏡子太小了,對不住哈。」
菲特接過鏡子一照就愣住了,鏡子裡的少女面如春雪,嬌如桃花,麻子痘印全被衝洗掉了。
「菲特小姐長得真美呢,不過的確是會引起麻煩的,偽裝一下的確是個高明的手段。」端木鐳捏捏下巴煞有介事道。少女拿著鏡子看自己的臉有些僵,他便繼續蹲在她面前說,「吶吶,你這麼漂亮,我更是要追求你了吧?」
「……」
菲特自己都說不清楚事情發展到什麼狀況了。男人喝著茶,移開了目光望向房間一角,「那戒指是個相當值錢的東西呢。」
她抬頭。
「不談材質和做工,一看就知道是個老東西了,應該是一對吧。」端木鐳家裡陽光充足,窗簾拉開時大面積的光線透過落地窗落到干淨的木質地板上。
「這就是你把自己畫醜的原因?那個男人知道了會傷心的哦。」
她望著那塊光,沉默半晌,抱起了膝蓋。
「他扔了。」
「哈?」
「另一枚戒指,」她安靜地回答他,「他已經扔了。」
端木鐳睜大眼睛,「不會吧小姐你開玩笑?這麼貴重的東西他舍得送給你還舍得扔?」
「應該是扔了的,」她喝完最後的可可站起來,頭發快干了又用毛巾擦了擦,一邊擦一遍淡淡說,「他娶別的女人了,戒指沒來得及還給他,應該是扔了的。」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6:24
第87章
房間裡又陷入沉默。
菲特望望窗外陽光,不知道衣服晾干了沒。
「菲特小姐,啊不,菲特,請聽我說。」
男人雙腿一攤坐在地板上,懶懶散散的樣子,眼鏡片在光線裡泛出發白的薄光。
「你們女孩子一般喜歡的都是那種高富帥又溫柔又專情又穩重的男人吧,」他一手撐在腿上一手撐在地上抬頭,表情似認真又像是在開無關緊要的玩笑。
「嗯,我離那個,還差得遠,不過我起碼可以讓你過上比修道院舒服許多的生活。」
「我不在乎這個。」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我在乎,可能我離你喜歡的那種人差的還很遠,但我可以試一試的,至少你已經不討厭我了吧。平常雖然都在忙研究什麼的……」端木鐳摸摸頭,猶豫了一下,又不好意思笑著,「不過陪伴你的時間一定比那個男人多得多,我也會盡量地更多了解你,如果你不排斥,我們可以結婚。」
菲特一口氣沒嗆出來,這算什麼,告白嗎,求婚嗎?在他有些炙熱的目光下不自覺後退了幾步。
「你……開什麼玩笑,我說過了——」
「菲特,」男人溫暖地笑起來,幽綠色的眸子好看地眯起,「我沒有在玩,我喜歡就是那個喜歡喝可可,把拋棄自己的男人送的東西當寶貝的小姑娘,你介意以後和我一起生活嗎?」
從遇見他開始,他第三次向她伸出手。
「菲特,這個房子需要一個女主人來打理,PS:我討厭女佣。」
茱莉結婚兩個月後菲特才再次見到她,這位市長千金大小姐和丈夫度蜜月周游全大陸,把肌膚曬成了蜜色,妖嬈狂野的味道。
「我喜歡皮膚像你這樣白的,也喜歡皮膚像你這樣黑的。」
聽了菲特說的話後,清晨裡端木鐳博士咬了一口土司邊看報紙如此道。
「就你沒正經。」
「那你喜歡啥樣兒的?正經的還是不正經的?」端木鐳笑嘻嘻湊過去,菲特避開了他的臉把牛奶遞過去,「來,喝了。」
「嗚嗚,咱們都住了這麼久了你還不讓我親一口,人家可郁悶了。」端木鐳開始可憐兮兮。
「放屁,我在修到院裡住得好好的哪裡住你這兒了,請不要說令讀者誤解的話。」
想到三周前他竟然不經過她直接把她隸屬蔡斯的修女戶籍調到了洛靈斯頓她就無言,這世界究竟怎麼了怎麼了,連個科學家都可以如此猖狂。
「我可是端木博士啊,那些院長見了還不誠惶誠恐。」端木鐳得意洋洋,「你不願意還俗沒有關系,我可以等,反正是遲早的事。」
真自戀啊。
「啊對了菲特,今天我得去開會,那群老頭子又請我,嗯,所以……」
「沒事,」她收起桌子上的碗筷應道,「修道院那裡事挺多的,我也抽不開身。」
端木鐳看了看她嘆口氣,「好啦,就知道你就不能小女生一點,那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端木鐳走後她又把家裡清了一遍,第一次打掃這裡時花了她整天的功夫,好歹也有了整齊的模樣了。當時端木鐳一進家門眼睛就睜大了,「天,菲特你是個天才!」一把抱住她,「我一定要娶你過門呀啊啊。」
她被抱住的一瞬間整顆心都提了起來,有種說不清的巨大罪孽感差點將她湮沒,她逃似地推開他,站到一邊。
端木鐳愣了愣,才摸摸頭笑了,「對不起。」
為什麼是罪孽感,她說不上來。
她擦桌子的時候把報紙收起折好擱在一邊,突然一條新聞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停下了動作。
過了一會兒,抹布被她一點一點攥進手心,全皺了。
「蔡斯帝都博物院的展覽?」
端木鐳從桌前抬起頭。
「嗯,是的。」
他又看看報紙,「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個人專題收藏展,彙集了全大陸各個權威收藏家所收藏的關於『風隼』將軍的一切物品,帶給您最完整最權威的克萊什英雄的生平……」
報紙上印著男人的黑白畫像,端木鐳看看挑起眉,「哎呀,不愧是將軍吶,連個展覽都在帝都博物院,讓我們這些人情何以堪……說起來,菲特你對這個人感興趣呀?」
菲特低頭注視著男人生動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開口。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鐳你忙你的工作就好。」
「可是蔡斯很遠耶,不管怎樣我也得陪你……」
「不用,」菲特對他笑了笑,「我以前就呆在蔡斯的,那裡的人我也認識,你還生怕我出事不成?去一趟就回來,況且蔡斯那邊還有事需要忙,不用擔心。」
端木鐳放下報紙嘆口氣,「菲特呀你真是太不給我面子了。」
「……?」
「你應該說的台詞是『哎呀鐳陪我去嘛人家好想想看看的說』,我就沉思一下,你又說『陪人家去嘛求你了』,然後我勉為其難地答應說『好吧』,你就歡呼一聲親我一口說『鐳你最好了!』……這樣,」端木鐳演完雙角色戲攤開手,一臉委屈地看著菲特說:「你就不能滿足一下我的男子主義嗎,菲特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善解人意?我是你未來的老公耶!」
菲特無言半晌,「可是你的工作的確抽不開身吧。」
端木鐳一下子像吃了爛柿子一樣垮在桌子上,「啊啊啊我那該死的工作……嗚嗚嗚我和菲特的浪漫約會……」
她不由得笑了起來。
其實只能由她獨自去的。
那是屬於她自己的,旅行。
那個男人在她道別的晚上都沒有解釋一句。
連對不起也沒有,其實她最害怕他的對不起,可是現在連一句對不起都是奢望。她離開帝都直到拉蜜婭的死亡,她去掃了墓立即就離開了。
沒有打聽關於他的分毫,她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個人後來怎樣了,或許一直是她逃避知道。
再回到帝都都是幾百年後的事情了,最近的一次是七八十年前。
克萊什這個國家自從帝王封建主義制變成君主立憲制後邊改名為蔡斯,如今已是繼盧科之外大陸第二科技發達的城市,高科技的影子無處不在。
帝都博物院由原皇宮的一處改建,大氣磅礡的外形,優美雅致的雕塑,仿佛讓人回到數個世紀前劍與魔法的古老世代。她隨著旅游人群進入,館內所陳列的物件一排排展在她面前,她比其他人都走得慢,解說員的聲音慢慢遠去了。
那些玻璃櫃裡展出的物件,日常家,裝飾珠寶,武器籍,被後人小心翼翼地擱在絲絨墊底的展台上,它們好似鋪開了蒼白的畫卷,織出了當年的繁華景像,歷歷在目的是曾經血淋淋被凌遲的記憶。
一刀一刀劃了下來,揭開了痂,她看著它們走過。
鑽石袖扣。
——宮殿歌舞升平,他伸出手對她邀舞,裙角飛揚時她踩不小心到了他的腳,他卻對她笑笑繼續著舞步,袖口的鑽石扣子水晶燈光下泛出璀璨的光。
鴿血紅寶石頭花。
——第一次舞會,她穿上潔白的禮裙時他別了在她頭上,挽出了一個花苞。
白瓷燙金雲紋茶杯。
——她從歌劇院回來被故事裡的男女傷到,悶悶的不發出聲音,他坐在她身邊摸摸她的頭發,哄著她一點點喝下奶茶吃掉餅干。
七煌寶燈鏤空熏香爐。
——她在熏香冉冉的浴室裡給他擦身,他卻把她拉下水,水汽蒸騰中霸道濕吻。
金尖羽毛筆。
——深夜他放下筆抬頭看向赤腳站在門口的她,露出無奈的笑容,說話的時候,黑色睫毛溫柔地覆住了幽綠色的眼眸。
菲特,睡不著麼?
她最後在陳列館最大的展館內看見了鎮館之寶,加裡弗雷德家族的手杖。
風隼族徽,筆直干練的杖身,抽出來便是一把寒光凜凜的銀雪長劍。
——她在夜裡跌下了山崖,他跟著跳下去,用劍停下兩人下墜的的趨勢,她在懷裡抖,他的聲音也在抖,他說,別逼我,菲特。
她閉上眼,身旁游一波一波流動般掠去。展覽館裡的光很亮,開著的空調冷氣讓她發冷。
她捂住了臉,幾乎支不住身體,微微顫了幾下,還是蹲了下去。
自己果然不應該來這裡。記憶是那麼鮮活輾轉,可是他已經不在了。
誰都會為自己喜歡的人找借口。
不是故意的,有原因的,有苦衷的,就算是的,也一定是被逼的。
她曾經是是多麼希望他是真心愛她的,可是現實就在眼前,如今繁華安定的人間。那一場血災之後,愛啊,喜歡啊什麼的,都成了蒼白可笑。
可是如今又怎樣呢,他已經死了,死了很久再也回不來了,無論如何她都再也見不到他了,他是真的死了,除了那個戒指沒有留給她任何東西,其余的所有被展出在空曠冰涼的博物館裡。
她真的是孤零零一個了。
轉到最後一個展間時人已經很少了,解說員是個年輕的女孩站在一旁。
「啊,小姐您好,需要解說嗎?」她微笑著示意展廳中間的玻璃展台,「這是第二件鎮館之寶哦。」
她抬起頭,展廳正中央陳列著一幅油畫,裝裱的工整,冷光打了下來,照亮了古老油畫上小女孩的笑臉。
「它之所以珍貴是因為它是詹姆十世國王為數不多的真跡之一,眾所周知,詹姆十世年輕時頗愛繪畫,有不少名作傳於後世,這幅是他早期所繪,據專家考證是十三四歲的少年時期,大家看,」她指向油畫中小女孩的臉,「其筆法之精到令人驚嘆,色彩和光線的運用已經超出一介少年了,由此可見詹姆十世在繪畫方面天賦卓絕,這也是這幅畫十分可貴的原因。只不過這幅畫在加裡弗雷德家宅發現這一事也令人匪夷所思……」
圍觀的人紛紛贊嘆,解說員後來說了什麼她沒有聽清,直直看著眼前的畫。
原來它在這裡。
「那個,關於『風隼』將軍的妻子是怎麼回事?」
人群中有個人舉手問道,「我們其實更想知道這個啦。」
人們發出笑聲,果然野史比正傳更具有誘惑力。
菲特聽得一怔,便隨即聽解說員笑道:「這個我哪裡知道,『風隼』妻子是當時國王詹姆十一世的親妹妹,也是歷史上有名的美人艾莉蒂公主。」
「可是她後來改嫁了吧。」
「因為嫁給公爵後五年公爵就去世了呀,據說是在戰爭中留下的病根。」解說員笑笑,「這些我之前都講過了,展館入口和宣傳冊上都有寫呢。」
菲特腦袋裡嗡地一響,她不自覺抬起頭,「……什麼?」
「雅蘭公爵在三十三歲時就已病逝,他的妻子隨後改嫁給另外一名貴族,請問有什麼問題嗎?」解說員禮貌問道。
三十三歲……?
身旁人發出唏噓,「可是公爵並沒有留下子嗣,繼承爵位的是他的旁親不是嗎?」
「呼呼,我可聽說那位美人公主殿下改嫁時還是處女啊……」
她站在原地,什麼都聽不見了。
解說員咳了兩聲,「這裡是公共場合,請注意,現在我們來看下一件藏品……」
一轉頭就看見了最前方出神的修女,「哎呀……」她微微睜大眼睛,笑了起來,「小姐您長得跟畫中真像啊。」
她沒有蒙面,也沒有化妝,被這麼一說才反應了過來,旁邊的人見了也稱奇,「真的呢,連瞳色都這般稀有……」
「出口處紀念品館有賣這幅畫的掛畫,小姐您一定要出去買一幅呵。」
出門的時候還真看見了,這幅畫當做紀念品仿出了好幾種,掛畫台歷海報什麼的,菲特走上前就買了一張海報,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詹姆。
或許他是她世界裡惟一待她純粹的人了。
放大了才發現當年詹姆的簽名也保留下來,除此之外,在簽名下方她又發現了幾個字母,她還是這幅畫的主人時沒有出現的字母,不是詹姆寫的。
貴族漂亮的花體字,淡淡的墨水浸在發黃的紙張上,暈開了朦朧的痕跡。
Fate。
她站在博物院前捏著畫發不出聲音來,手指無意識摸向挎著的包,從包裡拿出博物院的宣傳冊,翻到雅蘭公爵的簡介。
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公爵
SINCE KC 722755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6:39
第88章
回洛靈斯頓的車票定在晚上,她穿過了帝都外圍的平民區提著行李走向車站。
「啊呀……」
身後一聲蒼老的輕呼,她轉身,一位老婦人的包掉到了地上,她顫顫巍巍想彎腰,菲特趕緊上前撿起來遞給她。
「謝謝呢。」老人蒼老的有些厲害,頭發全白了,又瘦又小的提這個籃子,聲音如同折斷的枯樹枝,菲特衝她笑笑正准備離開,那只老人眯起眼湊上她的臉,「哎呀……你是……」
「?」
老人想了半天才記起來,呵呵笑開嘴,牙齒幾乎掉光了,「看我老糊塗了……」她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說,「你一定是菲特小姐的孫女吧,嗯,我記得是叫菲特的……」
菲特怔了怔,收回了步子,「您是?」
「呵呵呵,果然啊,跟你祖母長得還真像,你媽媽當年就住我們那個院子的,長得真漂亮啊,有多少男孩子天天跑去看她呢,要不然我這把年紀了怎麼還記得?」
老人這麼一說她有了點記憶,畢竟是帝都,在帝都的記憶總是深刻的,「您是……」她小心翼翼問道,「您是安娜小姐?」
「哎呀,果然沒有認錯啊,還小姐呢,都這把年紀了……」老人呵呵笑起來。
果然是安娜。
菲特眨眨眼睛低下頭,安娜小姐,那個時候她看起來只有三十歲不到,帝都醫院的護士。
那年她下雪天裡發了燒,她原以為自己是不會生病的,雪天裡也怠慢了穿著單薄的衣裳,剛來到帝都沒有什麼錢,就在街上游蕩,燒得狠了暈在了空無一人大街上。
醒來時就在帝都醫院了,照顧她的是名為安娜的護士,好心替她墊付了醫藥費,知道了她的狀況還低價把院子裡一間房租給她住長達數年,又時時照顧她,非常熱心又親切的女人。
「你祖母那個時候,哎呀,不知道她知道了沒……」
「什麼?」
「啊啊,你祖母一定跟那個男人在一起了吧?」
「哎?」她心裡一愣。
老人搖搖頭,「只可能跟他在一起嘛是不是?」
「等一下,您說……」她剛想問,手機就響了起來,只好對老人抱歉笑笑轉身去接。
是端木鐳。
「唔,菲特你在哪裡?」
「鐳?」她聽到聲音後心裡跳了跳,「我還在蔡斯。」
「嗚哼哼~~~~」男人在電話那邊哼唧著,「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怎麼了?」
「嗯……我,嗯,菲特,」他遲疑了一下才小聲說,「菲特,我好想你。」
「……」
「我學會做新的菜了,回來做給你吃好不好?」他口吻有些撒嬌。「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菲特,我想你回來。」
她想了想,說:「好。」
***
從蔡斯回來後她開始嘗試著和端木鐳在一起。
一無所有,沒有什麼可讓他覬覦的。然而不得不說的是,端木鐳的確是個好男人。
真實的,有血有肉的,好男人。
喜歡毫無修養的笑,喜歡天天蹭在她身邊,喜歡接她回家,工作再忙也會和她一起逛超市買菜買東西,傍晚牽著她的手穿過小公園夕陽下慢慢走回家,會做可口的菜。他嫌外面的即沖可可不純正,還專門買回了做朱古力的機器,隨時可以做出一杯熱騰騰醇香可可。
「你為什麼喜歡喝可可啊,好多女孩子都怕胖的說。」
菲特含笑飲了一口,「因為這是我喝的第一種飲料啊。」
那個人遞給她的,她來到人界的第一種飲料。
矛盾在過了一段安寧日子後出現了。
那天端木鐳回來的時候已經極晚,學術研討會後被那群科學崇拜者架去喝酒,菲特去開門時被噴了一臉酒氣。
無奈說了他幾句就把他丟到沙發上,轉身去廚房泡醒酒茶,水燒了一半身體被人從後抱住。
她驚懼回頭,男人已經吻住了她。
唇間的記憶被喚起,他在吻她,滾燙的唇瓣含住了她的唇重重吮吸著。
原來不止容貌和聲音,連唇間的氣息和味道都可悲的一樣。
她一陣恍惚,男人已經開始喘息地拉扯她的衣服。
「菲特……」他在她耳邊曖昧低醇地輕喃。
那種熟悉而遙遠的聲音,令她崩潰。
他把呆呆的她抱到床上,同樣滾燙的身軀壓了上去,火一般的情慾的激情如同洶湧的海潮將倆人吞噬,他在她脖頸肌膚間吸吮出嬌媚的紅花,她低低呻吟著沒有掙扎,眼睛看著天花板。
她知道已經是時候了,這個年代**不加阻攔,他已經忍了很久,也顧及了她很久,他對她那麼好,應該有所報酬,況且她也不是處女,沒有必要的到他的疼惜。
男人在她身上掠奪,衣料的撕裂聲在夜裡格外刺耳。
他滾燙的手掌貼在她光裸的肌膚上,她渾身一顫,收起了四肢。
她發現她動情了,下面漸漸濕潤,身體相隔數百年,還是對那個人身體本能起了反應。
可是他不是那個人。
「……不要……」
她驀地睜大了眼睛,張開嘴巴喉嚨擠出不成調的音節。
「不要……」
她開始害怕,開始恐懼,「不要,鐳,停下來,不要!」身子用力掙扎,眼淚大顆大顆從她眼角滾了出來,「不要!鐳!停下來,求你了!」
他還在動,摸上她光潔的雙腿,她奮力打他哭叫著,「鐳!停下來!不要——鐳!」
最後她隔了四百年聲嘶力竭喊出了那個人的名字,「雅蘭——」
喊出了一聲,感情破土而出,眼淚越發凶猛,她沒有再掙扎,只是委屈地不斷哭喊著那個人的名字,全身抽搐。
「雅蘭,雅蘭,雅蘭,雅蘭……」
你在哪裡。
身上男人身體慢慢僵住了,他頓了半晌,停下了動作,她哭得抽抽噎噎像個失去母親的小孩。端木鐳看了她很久,抿著唇翻身離開,他一起身她立馬受了驚地爬起來抓了被單遮住了自己,縮到床上一角,顫顫哭著望著他。
端木鐳皺皺眉毛,還是嘆息,拿了衣服站起來,煩躁地抓抓頭發,撇開了臉低聲說。
「不是他就不行麼?」
菲特的睫毛濕沉沉地蓋住了眼睛,她咬咬唇,嘴唇蠕動了許久才勉強擠出了音節,「……對不起,我……」她捂住臉埋在膝蓋間,一陣陣難受,「我不知道……對不起……」
不是他就不行嗎。
可他都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了,她覺得自己可笑,自己竟然在為他守身。
這個男人跟他一模一樣的容顏和一模一樣的聲音,連親吻和撫摸都是一模一樣的,可一想到不是他,她就無法接受。
真的不是他就不可以。
鐳站了一會兒,見她沒有再說話便離開了臥室。
關門的那一瞬間,臥室裡傳出了壓抑的哭聲。
因為這件事倆人一直沒怎麼說話,過了兩天,正准備入睡時端木鐳來到她的房間。
「我不碰你,」他無奈笑笑,「但我想在你身邊。」
菲特怔怔看著他,心口向被暖了一樣,點點頭。
那晚她第一次和另一個人睡在同一張床上,端木鐳睡著的時候安靜而清俊,沒有戴眼鏡。她看著看著就合上了眼,她可以假裝他還活著,莫名安心下來。
然而過了幾天,卻在睡眠裡夢見了那個人。
他站在那裡,白光中對她溫柔微笑,跟以前一樣。
Fate。
他輕輕喚她,Fate。
然後,聲音漸漸遙遠。
她一直卑鄙地以為可以找到一個替代品,可是她悲哀地發現那個人根本無可替代。
第二天早上她就清理了東西向端木鐳告辭。
她提著行李箱站在打開大門的門口,她向他鞠躬,
端木鐳神色不明地注視著她,似乎想從她臉上讀出半點不舍的影子。
「對不起。」
她低頭說,「真的對不起,鐳,我不能愛你。」
她以為他會生氣的,起碼也會挽留也會問為什麼,可男人只是看著她,身子靠在門框上纖長利落,綠色碧泉一般的眸子裡第一次有了她看不懂的東西。
末了,他低低地說:「無論如何也不行嗎?」
菲特聽了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閉了閉眼。
「在我生命中,有一個最恨的人,恨到沒有力氣有其他感情,我所有的感情都給了那個人,憎恨也好,悲傷也好……」她很努力地把字音咬清楚,抬頭默默看端木鐳,聲音很輕,「這對你來說不公平。」
「如果我寧願要這樣的不公平呢?」他忽然笑了,有些冷,這個表情有那麼一瞬間像那個人,她眼睛一陣刺痛,低下頭繼續說,「可是鐳,如果要說是愛的話……我想我是愛他的。」
這句話是她拋開了一切說出口的,拋開了身份和種族,拋開了仇恨和罪孽,說出口了,心口越加空虛,沒有著力點的無力。
男人沉默了。
「非常抱歉,鐳,我不求你原諒我。」
她再次對他行禮,「一直以來打擾了。」
她回到了洛靈斯頓的修道院,拿麻子印記遮蓋自己的臉。做禮拜,唱詩,傳教,洗禮,和其它修女做一樣的事,又做得更為虔誠,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向神像祈禱自己的死亡。
茱莉聽說後大為吃驚,「天,你跟端木博士黃了?」緊接著又在手機裡衝她嚷嚷,「這樣一個金龜婿你竟然不要?菲特你一輩子是不是不要男人了?」
那個時候她很想點頭的。
直到世界終結的那一天,她或許就可以死去了,就可以見到他了,如果身體無法接納別的男人,那麼就一直這樣好了,就讓自己那樣麻木不仁地過下去。
三個月後蔡斯教團來了通知,將她調回首都。她開始清理東西告別這個地方,意外地發現了一串鑰匙。
她一愣,這是鐳家裡的鑰匙,她以為她已經還給他了,望望窗外天色不早,想著不會耽擱太久,還是去了。
通往鐳家的路是一條蜿蜒上坡的青灰水泥道,路燈在夜裡發出安靜的光芒立在兩旁。遠遠望去,兩層的別墅裡一片漆黑,像夜鷹影藏了的翅膀。
這個點他不會睡,應該是沒人的。她走到大門前准備把鑰匙擱在報紙箱內,想了想還是算了,看著屋子半晌,拿鑰匙打開了門,走進花園,然後進了屋子。
她不得不承認,她對鐳的確是有某種感情的,一種微妙的感情,這個男人莫名其妙闖進她的世界裡,毫無城府地衝她溫暖微笑,跟那個人截然相反。
走進屋子後發現房間一如她離開時的整齊,有些愣了,桌子上堆放著信件和論文,還有一支百合花,嬌嫩地插在一個裝著清水的玻璃瓶子裡,溫柔的香氣融在夜色裡。
她在客廳裡靜靜走了一圈,又神使鬼差去了廚房,拉開了冰箱,她想知道他最近吃得好不好。
冰箱裡都是些時令的水果蔬菜。
她還記得她住著的時候冰箱裡永遠有排骨,他總是嚷嚷著吃糖醋排骨。
她站在住過一段時間的宅子裡,眼前晃過和鐳在一起的記憶,恍惚而柔軟。她把鑰匙擱在桌子上准備離開,看到沙發上有幾件穿過的男性衣服,便順便收起來折起一件件放進換洗的簍子裡。
她正想著這個男人什麼時候才會照顧好自己時,有什麼東西從手間剛拎起的襯衣口袋裡滑落,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在地板上濺起月光的水花格外響亮,她心裡一跳向下望去,心跳驟然停了。
菲特低頭呆呆看著地上的懷表,血管裡的血似乎慢慢結了冰。
那是一塊古舊的懷表,純金的表身,精致的雕花,不是這個時代的產物。
她壓下了身體裡巨大飛馳而過的呼嘯感低頭將它撿起來,仿佛拾起了數百年的沉重心酸,她還記得那年洛靈斯頓東方菜館的後門前蘆葦浮動,她把懷表還給那個人,說這個東西很重要不要再給別人了,還說我們以後再也不要相見。
她把懷表翻過去,背面刻著古老貴族的風隼族徽,手指就這樣顫了起來,她把它打開,表盤已經停止走動,然而在表蓋光滑的內部,她借著今晚銀白的月光看見了上面刻下的花體字,用細細的利器刻上去的小小名字,Fate。
菲特幾乎失去呼吸了,有什麼白花花的在眼前晃動,她穩了穩身形一步一步走向關著的臥室。
這不是真的。
不可能是真的。
男人睡在床上,沒脫衣服,顯然是累極而眠,月光鍍到他干淨側臉上勾出了漂亮雅致的銀輝,菲特在門前站了一會兒走到床頭低頭注視男人的臉,然後目光緩緩移到床頭櫃上的黑框眼鏡間。
她拿起黑框眼鏡,戴在自己臉上。睜開眼是與之前無異的視野,沒有鏡片帶來的眩暈和扭曲,只是隔了一層平光玻璃罷了。
她突然覺得一切萬籟俱寂。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6:51
第89章
到達蔡斯的那天是清晨,天空灰白白的有些秋天的涼意了。
平民區的人早起,小店和攤販已經開始擺起張羅,菲特穿過重重疊疊的街道胡同來到一方小院子裡,老婦人正在給院子裡一棵枇杷樹澆水。
「安娜婆婆您好,還記得我嗎?」
她提著水果走上前向老人打招呼,老人一看,扶了扶老花鏡便笑了,「呦,來了啊。」
菲特對她露出平淡而柔和的笑容,「婆婆,關於我的祖母,我有些事想問您。」
「哦,小姑娘你說我提起的那個黑頭發男人呀,他一定就是你爺爺了。」老人坐到竹椅上,「那都是上個世紀的事兒了,讓我想想……」
「婆婆不急,慢慢想,」她站到一旁給她搖扇子。
「這哪裡記得清……不就是……哎呀,那天可是蔡斯雪最大的一天啊,交通都癱瘓了醫院裡人特別少,然後我就看見那個男人了……」老人眯起眼睛想了一陣。
那天的確是大雪,收音機說是十年難得一見的雪天氣,整個蔡斯白茫茫的,驟冷的空氣裡白雪將一切映得慘白。
那個男人進來時她正好經過大門,門外微漠的白光中男人披一身銀白風雪走進來,雪粒綴上了他黑長的睫毛。
「現在想起來,真是個漂亮的男人呀……那個時候還年輕,不就和現在小姑娘一樣喜歡好看的男人麼,好看頂個啥用啊……」老人明顯是陷入回憶。
那個時候她看過去才發現那個男人懷裡還抱著個人,厚厚的外套裹住了小小身體,揭開了露出一張少女嬌美的臉,呼吸急促泛紅,發燒的症狀。男人肩頭積了一層霜,她卻被護得好好的沒受半點雪吹。
一定是他非常重要的人吧,安娜那個時候想。後來也證實了,醫院病房裡他一直守著她,她高燒不退昏迷了兩天,他也就守了兩天,坐在床前,偶爾用修長的手指描摹著她的面孔。因為長得好看,安娜也偷偷看過他,卻被他望向少女的那種深沉目光攫住了心智。
溫柔的沉澱在長久歲月裡的那種目光,並不像是一介年輕男子所能擁有的。
不過她對這個男人記憶深刻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他來拜托她。
「他要我不要跟那個女孩說起他,只當是我將她送到醫院的……又詢問了一下這個院子的事情。」老人望了一圈這座寧靜偏僻的小院子,「那個時候……還真是好大一筆錢呢。」
他提供了數目不小的一筆現金,拜托安娜照顧那個女孩子,低價給她租房,生活中多照顧她一些,唯一的條件是,絕對不可以說出他的存在。那筆現金數量是安娜從來沒有見過的,神使鬼差就答應了,等那個女孩子醒後只當做是她在幫助她。
安娜還記得那個男人走前來到女孩的床邊,光芒中垂首去吻她的唇,那個場面太美麗以至於只停留於他觸上她唇的前一瞬。
他最終還是沒有吻下去,只是極近地凝視她,然後離開。
「後來嘛,呵呵,你祖母就在我這兒住了,真是美麗的一個姑娘啊……」
菲特站到一邊沉默著。
「那個時候我以為就沒了呢,哪知道那男人還是天天來哦,哎呀我想想……什麼時候……」老人歪歪頭,「姑娘你祖母沒有說起他的事情嗎?她到現在還不知道真是可惜了啊……」
菲特開口回答她,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是干澀的,像是吐出一顆皺縮了的核,「……他後來怎樣了?」
「還能怎樣,天天守著唄,白天不見人影每天晚上站在樓底下看著她那扇窗戶,風雨無阻呦,其實當時從那扇窗戶根本看不到她的,偶爾有影子晃過去吧……可他就站在那裡看著呀,好幾年天天都是這樣……就是沒有進去過,我那時就想,那姑娘怎麼就這麼好福分呢,他倆到底怎麼了他就是不去見她?」老人明顯是那一連串回憶都記起來了,「我當時還勸他來著,就是不聽,就在那裡笑,我這輩子沒見過哪個人能笑得那麼好看,可他一笑我看著就難過啊,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堵得慌。每天就看著他站在你祖母樓下望著她那間房,暴雨天打著把黑色的傘怪嚇人的。」
安娜老人用枯樹般的雙手抓住菲特的手,盛滿皺紋的臉上堆出了笑意,「姑娘,學學你祖父母,以後找個好人家呢,那樣的男人,你祖母一定是和他在一起了的。」
老人說話像漏了風的舊音箱,她被她握著,低頭看著那雙手,腦袋一片空白。
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
你有沒有恨過一個人?
明明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明明是永遠不會發生的事情,為什麼還要幻想期冀呢?
蔡斯大教堂裡的塔樓不高,七層樓,尖頂鏤空花,天使與神獸的浮雕,若是因太過老舊被廢棄了的便無人打掃,塵埃蜘蛛網連綿一片。
她就窩在塔樓裡,不知今夕是何年地坐著,縮成一小團在滿是灰塵的角落裡,這樣的狀態維持了多少天她不知道,日出日落,她的身體時間早已停止,沒有必要去在意其它。
腦袋埋在雙臂間,一只手上還無力握著那塊暗金懷表。
不可能是真的,那不可能是真的。
他早就死了,死了幾百年了,他是人類,不可能還活著。端木鐳說不定陰差陽錯得到了懷表,說不定他有戴平光鏡的習慣,那種是根本不可能的。她不知道花了多大的代價才漸漸放淡了過去,她都想好了,等到世界終結的那一天她也會死,就可以再次見到他了,她可以等,海枯石爛地等。
她經常拿夢和幻想來欺騙填塞自己的空虛。
可是,如果現在這一切都是假的呢。
菲特抬起臉恍惚地看著手中的懷表,眼睛全腫了,澀澀地疼,啪嗒打開,表蓋裡面刻著花體字,Fate。
又坐了些時日,也許有兩三天了,她才緩緩站了起來,塔樓外一片漆黑,正是深夜。她走到露台前,雙腿有些虛軟靠在了台子上,她摸著懷表的紋路,盯著靜止的表盤一陣出神。
四周沒有聲音,她害怕這樣的安靜,手指摸索著懷表表側的開啟按鈕按了下去。
喀嚓。
細碎的響。
滴答滴答指針重新奏起,而在這聲音中,表側彈出了一個暗槽,一圈銀白掉到滿是灰塵的地板上,骨碌碌向她腳下前方黑暗中滾去,碾出一條細細的銀線光澤。
她腦袋中轟地一響,正准備去撿,那小圈銀色滾到一半時被一雙不知何時出現的皮鞋擋住停了下來,打著轉兒躺到地上。
戒指。
月光落進來,切割了一半身體,男人上半身隱在黑暗中,他緩緩俯身撿起腳前的戒指捏在指尖,在衣服上拭了拭然後直起身,抬起頭,幽綠色的眸子在黑暗中泛著深邃如玉石的光芒。
他走近她又停下,月輝澄澈地一寸寸描亮了他清俊的容顏。
「菲特。」
她一瞬間就認出了他,那個表情,那個眼神。
四百年後還是這樣的光景。
站在走廊前,逆光,身後是天地月色。他站在她面前,不遠不近,身後是濃墨黑暗。
懷表清脆的滴答聲裡她望著他闔上表蓋,男人望著她,遼遠靜謐,她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才打破了這種凝滯粘稠的氣氛。
「……可不可以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她竟然是在微笑的。
「雅蘭,我曾經做過很多夢,都是與你在一起的幸福時光。」她輕輕說著,「你低下頭來對我微笑,綠色的眼睛就像碧泉一樣好看,你用好聽的聲音念著我的名字,Fate,Fate,你總是這樣念我,然後……然後一切就變了,真的就那樣變了,夢裡全染上血紅,血族的亡靈在四周哀嚎。遠遠的,我仍可以聽見你的名字……原來那麼溫柔的聲音,也可以這麼冷。」
男人捏著戒指靜靜聽她說完,末了才放進口袋裡,菲特還在出神般自言自語,似嘲諷似嗔怪,她眨眨眼睛,「你還在這裡干什麼呢,我身上沒有什麼你可以利用的了。」
「菲特,」他聲音有點啞,「你不要這樣子。」
「……這樣子?」她仰起頭笑了兩聲,從喉嚨裡擠出來的,「端木博士,你說你要我哪樣子?角色扮演游戲是不是玩得很盡興?」
為什麼她會弄錯,性格差別再大都可以偽裝,可明明氣息和味道是獨一無二的,明明他那雙眼睛都是一樣的。她真的是被他騙得團團轉,天真以為世界上真有一個端木鐳。
她笑聲越來越大,搖晃著頭,眼睛卻始終盯著他,「——你為什麼還活著……你為什麼不去死……」手上的懷表狠狠砸向他,胸腔中的疼痛幾欲將她逼瘋,「——你為什麼不去死——?!」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7:07
第90章
「——你為什麼不去死——?!」
男人沒有走上前,安靜地看著她漸漸發抖,「我是你的餌,是你盛血的器皿,也是你第一個男人,追隨始祖。」
「所以你沒死?這是什麼鬼道理……?」她冷笑一聲,壓下顫抖,扶著走廊圍欄斷斷續續地努力呼吸著,嘴唇哆嗦了片刻才吐出兩個字,她抬頭冰涼盯著他,「……你走。」
雅蘭看著她。
「不要逼我出手……你走。」她幾乎都站不穩了,轉身朝樓梯走去,「——別要我再看見你。」
菲特慘白著一張小臉從他身側離開,雅蘭抬手握住她手腕,「菲特——」
啪。
她轉身給了他一耳光,狠厲至極。男人沒有躲眼鏡被打飛,臉偏向一邊,手卻仍緊緊握著她,她甩開他的手,胸口劇烈起伏提腳就跑,他卻一個步子把她拉住。
菲特毫不猶豫再甩了他一耳光。
「你放開我!」她幾乎要尖叫了,五指指甲尖長劃向他的臉,「你走——我不要見到你!」
「菲特,你聽我說。」男人呼吸有些重,他死死攥著她任她踢打,「如果你希冀死亡,我可以做到。」
她身形一顫,雙目鮮紅起來,他抓她越來越緊把話一口氣說完,沉沉道,「你不是一直想死麼,我研究出解除不老不死禁術的方法,菲特,你可以得到終結。」
她怔住了。
人體生化學……
是因為這個麼?
「是我讓你生不如死,」雅蘭繼續說,眸子垂了下來,「所以我會負責。」
菲特停止掙扎了,大顆眼淚從眼眶裡滾落出來,她痛極望著近在眼前的男人,是這樣的麼,只是因為這個麼?她生不如死因為有個人不在了,她想見那個人,發了瘋的想見那個人,無數個夜晚用利刃貫穿自己身體又崩潰地看著它們愈合,她逃不過那些蝕骨的思念和不可饒恕的罪孽,她想死。
「……滾。」
半晌,她咬出了字,淚流滿面,她認認真真盯著他,一字一頓,「我恨你。」
雅蘭眼裡深處出現了崩塌裂痕,他去拉她,低而無力,「菲特,你不要這樣。」他從來沒有這樣低聲下氣,少女已經轉身衝下樓梯,忽然間轟隆一聲巨響,廢棄的木制塔樓因年久失修樓道炸開了一條裂痕,灰塵四溢。
她條件反射地一閃,腳下木制樓板坍塌,身子不受控制地跌出了走廊外,跌出了塔樓,向距離七層樓的地面凌空摔下去。
那時他在呼喚她的名字的。
下墜只是頃刻的過程,耳邊風呼嘯時身體突然被抱住,突如其來的溫暖使她一怔,銀白發絲在她眼前飛揚交織,而在那片刻的怔忪後砰然墜地,她聽見了骨頭斷裂穿進血肉的聲音。
不是自己的。
身下是寬厚溫暖的身軀而不是冰冷僵硬的地面,男人喉嚨裡僅僅擠出一聲輕微地呻吟。菲特愣愣地從他身上爬起來,看見了鮮紅若上好的杜鵑花綢緞鋪展開在他身下。
血液沒有回流。
菲特剎那間大腦一片空白,身子晃了晃開始檢查他的身體。
「……雅蘭……?」
她發現了他跟她不一樣,他似乎只是不老,身體卻和常人一樣。
發現這個事實後菲特眼睜睜看著血從男人鼻子裡流出來,他喘了半口氣,血液也咕咚咕咚從燒開了似的嘴巴裡冒出來。
少女發出了幼獸一般的尖聲嗚咽。
「……雅蘭,雅……」
她全身不可抑制地發抖,蒼白著臉跪在他身邊,隱約有了哭聲,「雅蘭……你、你這是干什麼……我不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雅蘭睜開眼看了看她,嘴角勾了勾,聲音嘶啞,「剛才忘了。」說出一個字,嘴裡湧出一汪鮮血,「……對不起。」
她的睫毛和嘴唇顫的厲害,眼前地上的男人眼裡漸漸失去光彩,巨大的恐懼侵蝕了四肢百骸,身子像被剜空了,可心口卻在鮮血淋漓地抽搐。
這不是真的。
絕對不是真的。
「不行……雅蘭……你不能死……」她哆哆嗦嗦地用指甲劃開自己的手腕動脈,好幾次沒成功,她急得哭了出來,一口咬下一塊肉吐到一邊吸了滿口鮮血對著他蒼白的唇喂下去。
「……雅蘭你不能死……你聽見了沒有……」她抬起頭時那塊肉已經長了起來,她用獠牙扎穿動脈吸血再俯下頭。
他吞咽的聲音微弱到消失。
「你不可以死……雅蘭你聽見了沒有……雅蘭,雅蘭……?」
他有些遲緩地伸出手,在她怔怔中指尖抬起撫過她的眉眼,綠色的眼睛溫柔地眯起來,彎彎的很好看,菲特被他這樣子震驚得呆住,他張開口發不出聲音,她急急忙忙把頭湊上去。
眼淚洩了閘似的淹沒了她的知覺和意識,淹沒了她的頭頂。
「我以為這一生你都不會主動吻我了。」
她聽見他用細不可聞的虛弱聲音在她耳邊輕輕說。
發現自己身體的異樣是從雪鎮回來之後。
「身體的恢復能力幾乎可以跟一個普通血族掛鉤了,」赫蓮檢查完他的身體如此說,「你到底做了什麼?」
他沒回答,這件事在三年後得到了證實,血荊棘穿滿了他的背部他卻依舊活了下來。
緊接著,指甲和頭發的生長漸漸緩慢,直至停止。
「克林爾頓死了,附加在我身上的法術也消失了,我會老,」赫蓮聳聳肩,「挺好的不是麼,和他一起變老,多浪漫的事情。」
恩澤去世前去看望他,蒼蒼白發垂垂老矣的老人全身枯瘦地躺在床鋪間,他見了他,渙散的渾濁瞳孔中聚起了一點光。
「雅蘭大人……」
老人嘴角生澀地扯開了一點弧度,他的面部肌肉已經僵硬了。
「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夠陪伴她的機會的。」
為什麼聖杯會是一介少女呢。
因為聖杯太寂寞,才想讓誰陪著麼,他唯一未料到的便是原來她的第一個男人會被賜予這種權力,亦或是——責任。
在身為人類的時間裡,是不是已經失去太多東西了,是不是承擔到自己麻木了。既然已經完成了身為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這一身份應該做的所有事情。
那麼,剩下的時間裡,去陪伴她吧,那個被自己傷得體無完膚的女孩子,作為一個男人。
茱莉踩著高跟鞋風風火火趕到醫院時接近清晨了,她喘息地跑到手術室門前把包一擱四下找菲特的身影,終於在椅子旁的角落裡發現了她,她縮成了一團雙手握著手機一動不動。
「菲特,怎樣了……?」她走過去蹲下來,少女沒抬頭,像斷了線的木偶,茱莉皺皺眉望了一眼緊閉著的手術室,她本來是擔心端木博士的安危的,這樣一看反到應該擔心的是這姑娘了。
「菲特,菲特……?」她嘗試著伸出手搖搖她,手碰上去嚇了一跳,好冰。
過了會兒丈夫也趕到了,問了情況,看見菲特愣了一下問茱莉,「……她還活著嗎?」
「烏鴉嘴!」茱莉氣得一腳踩過去,「就你瞎說!她是我的親愛的!」
手術室燈亮了已經是接近中午的事了,茱莉緊張得在樓道裡走來走去接近發飆,門一推開她嚇得幾乎要跳起來趕緊迎上去,「醫生——」
茱莉還沒說完最前面的主治醫師的身形停住了,醫生低下頭,一只纖白的手攥住了他白袍的衣角。
手術室外一下子安靜了,護士和醫生都望向她。
菲特癱在地板上,一只手無力攥著他,緩緩抬起頭,這時茱莉和其它人發現她的眼睛腫的厲害,「他……」她花了好久才干澀擠出了聲音,吐出了一個字就低下頭,雙肩壓抑地顫抖著,她不停咽著喉嚨,失去光澤的銀發遮住了她蒼白狼狽的臉,花了好久重新抬起來開口,仿佛這個動作已經用盡她所有力氣了。
「他……還活著麼……」
消毒水的味道極其濃厚。
他醒的時候眼前是大塊擠壓在一起的白,窗簾沒有拉,陽光像撲朔的白蛾羽翼熨著他的眼瞼。
床沿一邊是沉的。
他目光移過去,氧氣罩扭曲了一半視線,少女趴在床邊,臉埋進袖子裡,銀發鋪了一床波光粼粼的鉑金。
他在心裡笑了笑,那鉑金般的光點好似落進了他的胸口,目光定格了許久才下移了些許看到了她的袖子。
她穿的是單衣長袖,枕著臉的那片衣料全部被透明的液體浸成了深色。
他突然就笑不出來了,閉上了眼。
作者: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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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6 08:37:26
第91章 True ending
再醒來時她是醒著的,見他睜開眼睛,她緊張地湊了過來,想碰他又不敢碰,眼睛腫成兩個大大的粉色核桃。
「你……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菲特聲音斷斷續續的有些啞,「你哪裡不舒服……我、我去叫醫生……」
「菲特,」他的聲音在喉嚨裡回旋了片刻還是拼湊了出來,喚她,輕輕的,「抱歉,又讓你哭了。」
她呆了一下,身體裡有什麼嘩啦啦噴湧了出來,有些招架不住。
過了一會兒,她忍著哭腔臉埋進枕頭旁,五指發白地握成拳,「你怎麼能這樣子,我好不容易才……」
她怎麼可能一而再地面對他的死亡。
他死在她面前,無論幾百年前幾百年後,她都受不了。
「雅蘭,你放過我好不好……」
就算恨他,她也受不了。
關於端木鐳的傷,帝都醫院的醫師表示震驚。
「他真的是從七層樓摔下來的?」
醫師搖搖頭。
「如果是這樣,他活著算是個奇跡了,怎麼說吧,送回來時還吊著口氣。他身上的魔法回路純度極高,這個年代很少見了,」醫師說到這個時也驚了一下,想了想說,「大概是這個護住了他吧,天空之神會眷顧這樣一位出眾的博士的。」
身體的確好得迅速,菲特每天守在VIP病房裡照顧他,茱莉見了不止一次嘖嘖搖頭。
「端木博士您真厲害,我還真沒見過菲特這姑娘對哪個這麼上心過,她對誰都是一杯白開水不鹹不淡的。」
雅蘭只是笑,沒有說話。
她的確是在照顧他,可眼神中總有躲閃,大部分的時間裡他們都是在沉默。
只不過有一次她主動開了口,在他做完檢查吃了藥後。
「歷史上你三十三歲就死了。」
「是。」
「作假的麼?」
「畢竟沒有衰老。」
「那……」她停了一下,小聲問,「那艾莉蒂公主呢……?」抬眼猶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心口跳得有些快。
她覺得自己已經很不堪了,這個男人一直都知道,她在水裡發了瘋找戒指他看到了,她去博物館他知道了,就連……她想起了那時跟鐳的告別,她還說她沒有力氣把感情給別人了,她愛他,他聽得清清楚楚。
她總是在做傻事,可件件他都知道。
他現在連她身體無法接納其它男人這種羞恥的事情都知道了。
「艾莉蒂後來嫁給別人了,以前未統一時的一個國王的長子,那時歸順於克萊什。」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
「我沒碰她。」
「……」
雅蘭坐在床上,身上是白色的病號服,肩線凌厲,襯得臉色更加蒼白,而那雙眼睛卻更加幽邃寂寥,「這些事已經過了幾百年,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相信,可我會告訴你,」雅蘭低聲沉沉道,「她是完整地嫁給別人的。」
菲特手指絞了起來,過了會兒才故作鎮定問過去,「你現在說這些干什麼?」
雅蘭無辜眨了眨眼睛,「是菲特問的。」
她哽了一下,扭過頭。
為什麼到頭來,那麼多質問裡她卻問了最不相關的一個。
她不會原諒他,不會允許自己原諒他。她跟自己說了多少遍,又有多少次那些血腥的畫面出現在她夢魘裡。
雅蘭等了一陣,她不說話,他便微笑著開口,笑容因為虛弱而無力,「菲特,如果你想殺了我,你可以動手;你想忘記我,我也可以幫你,你不會記起有我這個人;你想我消失,我也會做到,你只當我早已死去從未出現過……你想死,」他頓了一下,目光閃了閃,還是蒼涼地垂了下去,「你如果渴望終結,我也可以讓你死亡。.陪你一起死亡。」
「可是菲特,你不要現在這個樣子了,我一直看你這個樣子,我很難過。」
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個男人總是完全准備地出現在她面前,什麼都想好了策劃好了,擺了所有可能性的選項在她面前,而她總是毫無防備,她咬咬牙才看著他說,「我哪樣子了,你看著我生不如死地崩潰不是很開心嗎?你現在來說什麼,來贖罪嗎?」
「不是,」雅蘭抬起眼回答,氣質剔透靜謐,眼神卻是認真,「我想遵循你的願望。」
「……」遵循願望?她想笑,她的願望是什麼?血族全滅嗎?
「當年我除了這個法子找不到能讓你活下去的辦法。」
「不要為你的卑劣行徑找借口,都是假的。」
「是真的,」雅蘭注視她,「菲特,我愛你。」
她如同被燙傷了一般站起來,眼眶迅速泛紅一巴掌打了下去。
「兩年前,蔡斯天空大教堂見習修女。」
他只看著她說著,少女的手揮到一半僵住。
「十四年前,索拉瓦貧民窟;二十九年前,盧科白虹之塔;四十一年前,永殤島;五十三年前薩哈爾沙漠;六十八年前,希拉莫爾河岸侯羅村;八十年前,蔡斯平民區;九十一年前,賈母拉斯鎮;一百年前,洛靈斯頓給莉露騎士掃墓住在南山倆層樓的小屋;一百一十二年前,洛靈斯頓後山;一百二十年前,樛裡穆凱大峽谷村;一百三十三年前,東方安興;一百四十六年前,從深山出來來到摩羅克住在馬戲團宿舍;一百八十九年前,重新回到山洞把自己關了四十年;二百年前,白翎鎮。」
病房裡一時間陷入死寂。
謊言說多了,他一直以來不擅長說出真話,特別是,藏在心裡血肉烘暖的事情。
可是如果她永遠不懂呢,她永遠不明白呢,他除了把自己的心掏給她看還能怎麼辦。
「菲特,」雅蘭垂下眼,黑色濃密的睫毛蓋住了眸子如同半睜的漆黑眼睛,「不久前我記得你說過你愛我。」又停了停,抬起眼有些縹緲地微笑起來,「其實,那時我聽了,很開心。」
她心中那片荒涼孤獨的世界,他願意用漫長光陰和腳步來丈量出無垠土地。四百年他看著她白天在別人面前露出從容笑容,夜裡一次次偶爾壓抑不住的低泣傳到門外。
而他就在門外。
她害怕寒冷與孤獨,他卻除了寒冷與孤獨什麼都給不了她。
少女站在床前一陣無力,她喉嚨裡的字句翻滾了許久才吐落出來,「……你是不是一開始就計劃好了……?」她捂住自己的臉,「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拿你沒辦法……你憑什麼……」
雅蘭沉默了一下唇角有了溫柔的影子,「要聽兩百年以前的嗎?可能我記得也不是很清楚了你住的地方了。」
菲特受不了他這種笑容,她伸手捂他的嘴,肩膀一抽一抽的,她在忍,忍著不要哭出來,忍著不要在他面前丟臉繳械投降,「我恨死你了,你不要說話……」
他被她捂著嘴,沒有說話了,只是用那雙綠色的深沉眼眸默默注視她,她反而更受不了,扭開臉吸著鼻子,胸口不斷起伏,最後被溺死一樣的窒息感俘虜,她倏地站起來,快步離開了病房。
臨近出院時菲特得知了茱莉有喜的消息。
傳說是來醫院看端木鐳時順帶著就檢查了一下,哪知還真查出來了,她丈夫一聽就怒了。
「你都是有孩子的人了還敢穿高跟鞋?!茱莉,你好大的膽子!」
茱莉也跟著跳腳,「我當時不是才知道嗎?你吼什麼吼?」
「難道你沒一點感覺嗎?真受不了你這女人了!」
「我就是沒感覺了,你有感覺你懷孕試試?」
「你這不是胡扯嗎?!」
「哎呦喂你還這麼大的火?你知不知道不可以對孕婦大吼大叫的啊?」
丈夫君立即偃旗息鼓,茱莉得意洋洋,眼角有藏不住的喜悅。
菲特站到一旁就覺得他們是天生一對。
倆人攜著這個消息火速回了洛靈斯頓,菲特送他們離開後去了醫師那裡取出院證明,在走廊裡她抬頭望著天空望了很久,風吹過,樹葉簌簌的抖動聲響摻進醫院空白的消毒水味裡。
她從來就不是果斷強勢而聰明的女性,就算活了人類女子的幾輩子也不是。
叫來護士把出院證明給她,「這是707病房的,麻煩你送過去。」
護士走後她望著空曠的走廊和護士離去的背影,轉身離開了醫院。
菲特又提著行李一聲不吭回到了洛靈斯頓。
「蔡斯畢竟是總教團地,呆在那裡更有發展,你為什麼回到這個小地方來了?」識得她的老修女聽到後很是吃驚,「洛靈斯頓再如何也只是個南方小城。」
她搖搖頭笑道:「這樣就很好了。」
她不知道能躲他多久,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一輩子能這樣逃避下去,他還活著,這個事實已經令她安心,至少她還活在有他的世界裡,夜夜是同族亡靈的夢魘,無法允許自己和他在一起,那麼只能祈求和他一片天空下。
回宿舍整理東西時意外地院長打來了電話,「菲特小姐你怎麼回來做修女了?」
「……哎?」她記得她有遞交過申請。
院長隨後一句疑惑的話讓她一愣,「你不是已經還俗了嗎?」
「什麼?」
「菲特小姐不是已經辦過退出手續了嗎?我這邊有收到通知?」
「可是我……院長您在辦公室嗎?我來找您——」
她沒說完,電話裡一陣雜音,她不得不把手機拿遠一點,等嘈雜過去了又挪到耳邊,「院長您還在嗎?」
另一邊沒有聲音,只有人清淺呼吸的細微聲響。
「院長?」
她等了一會,以為通話出故障正准備掛掉時,低低聲音傳了過來,就算隔著千萬條光線訊息依舊磁性的嗓音,傳進了她的耳朵。
另一個人的聲音。
「菲特。」
一步一步走下宿舍樓,推開了修道院宿舍的木門。
宿舍面前是教團的花圃,像牙白的石砌小道由腳下貫穿花田鋪到前庭,木制雕花的小小籬笆圍欄。
此時正是傍晚,天邊有一道隱約赤紅的煙霞,暖金的光芒稀稀簌簌凝成尖細密碼的光針閃爍著落到花朵和灌木從中,斜斜拉下來的暗沉光線使整個修道院陷入一半陰影裡,仿佛是古舊電影裡浸了墨的膠卷,又似一幅已橘紅為主的濃彩油畫。
她站在門前,剛邁下一級被夕陽塗上暖光的白石台階,就望見了站在花圃小道中間的男人。
他提著行李箱,上身是白色單衣,發梢微微的卷,極好的眉眼,英氣逼人卻又靜謐的一份容顏穿過了時空回廊,踏越了四百年的枯黃光陰,來到她面前。
眸子因輪廓深邃而被積上了陰影,她看不清晰,他卻微微抬了下巴,使那雙幽綠色寶石般的眼睛落進她目光裡,彎彎的,瞳孔眯起。
菲特震了許久才低下頭看著腳尖,雙腿灌了鉛一樣,「你……」她咽了咽喉嚨,不停眨著眼睛,嘴唇抿著,過了會兒才出聲,「……你來干什麼?」
「你說呢?」男人聳聳肩,回答得利索向她靠攏,菲特又半天說不出話來,為什麼自己總在這個男人面前無法思考潰不成軍呢?
等到他握住了她的手,她像被火燎了一樣想抽開,卻被他握得更緊。
「你、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你憑什麼自作主張……」她都不知道自己說什麼了,做著最後的掙扎,男人手一伸她就在他懷裡了,那種擁抱的火熱厚實感令她一陣恍惚,抬頭剛想說話,他卻低頭吻住她,如同鷹疾疾飛馳而落,攫取了她的唇。
沒有很深的霸占進入,他只軟軟含著她的嘴唇,用舌尖輔助輾轉吮吸,額頭相貼,鼻息相哄。
最簡單最溫柔卻是最煽情。
菲特又想哭了,她都沒有原諒他,他就在吻她了,他到底在想什麼?可他這樣一吻她偏偏就軟了,身體根本不聽使喚,低低顫著,身體裡蟄伏著一朵朵潔白花兒,他的舌尖令它們啪啦啪啦開了出來。
雅蘭輕輕淺淺吻了許久,末了抽開時又咬了咬她的鼻尖,濃重的呼吸緩緩才暗啞地在她頸邊說,「我知道你不願意,可我想這樣做已經等了四百年。菲特,我等不下去了。」
菲特有些紅腫的唇顫了一下,呼吸不穩,垂下纖長的睫毛。
雅蘭拉著她往台階下走,兩人的身影在花田的小道上一前一後落下纖細的影子。
她呆呆看著男人的背影,四百年裡,她時時恍惚,經常把路人當做他,不斷告訴自己,他已經死了,壓下追逐的腳步。
那麼,那些路人,時時於她眼前晃過的身影,是不是真的就是他呢?
「菲特。」
「……唔?」
「我們回家罷。」
她沒吭聲,腦海裡浮現出那棟兩層樓的別墅。
家麼……
「我想吃糖醋排骨。」他又加了一句,很輕又不容置喙。
她低著頭由他拉著走,那只手太暖,她一時間抽不出來,猶豫了一下才小聲說,「家裡沒排骨了……」
雅蘭停了停,不由分說帶她朝修道院外面走去,回頭對她挽出溫文爾雅的笑容。
「那先去超市好了。」
END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7:40
第92章 福利番外1號
***關於家具***
菲特喜歡白色。
所以在為家裡添置新的床鋪時雅蘭給她買了張白色的大床,KING SIZE 價格不菲。
換床的原因是菲特跟他「抱怨」臥室的床不夠結實,雅蘭想了想,那是張檀木雕花的精致古董大床,漂亮是漂亮,只不過在「某些方面」的確不夠結實。
菲特就是在某個夜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跟他說的,那個時候她全身紅得像只煮熟的蝦子縮著小身子,雙腿還在痙攣,他一下一下撫著那雙細白熨著薄汗的腿,心情極好。
她一提他一想,也是,那麼漂亮的檀木床搖壞了就可惜了。
買回來的那張床彈性十足,床墊柔軟,鋪上了雪白暗花滾金紋的一套床具果真是賞心悅目還有些夢幻的味道了,像童話裡冰雪城堡裡的寢宮,再配上床頭櫃上那盞玉蘭花瓣的床頭燈,真真是有意境。
菲特喜歡的不得了,有事沒事就往床上滾。
雅蘭當夜就發現了這張床的妙處。
雪白的床單雪白的牆,少女一身白色的浴袍在床上擦銀白色的長發,冰肌玉骨好不誘人。
那畫面看得唯美至極,雅蘭上去直接拉開她的浴袍吻下去。她癱在軟軟床鋪間,浴袍敞開,胸前兩點嫣紅顫顫巍巍成了雪原裡唯二妖艷的景色,把他的心丟在大雪天火爐裡滾了幾遭熱騰騰地撈出來,都快融了。
那天晚上他一進去,她就呀地叫了一聲,臉頰上布滿暈紅,十指無力抓著他的肩膀,浴袍掛在腰上隨著動作一晃一晃。
他一挺,吱呀一聲,床動了。
她臉更紅了,幾乎要燒著似的。
「這床似乎也不怎麼結實。」雅蘭笑意盈盈看著她,身下動作沒停,「要不改天換張?」
接著,吱呀吱呀吱呀吱呀吱呀,進去一次在裡面磨一圈,她受不了了,咬著艷紅的唇兒哪有時間回答他。
不一會兒她身體開始抽搐,長腿夾緊了他的腰磨蹭著。
「到了?」他繼續。
「——」她正在顫抖,呻吟從唇間破碎地溢出來。
菲特身子向來在他面前敏感,過不了多時她開始渾身粉紅地在他懷裡顫抖尖叫。
他看著這張床,雪白雪白的,留下些什麼才有意思,把她架起來,兩腿左右一分扛到他肩上,她睜開水光迷離的雙眸迷茫地望著他,他微微一笑,埋首深吻。
菲特當真只是個小姑娘,哪裡經得起這種刺激,渾身顫。
「……求求你……那裡不行……別舔……嗚嗚嗚……」
她開始哭了。
他興致很好地繼續,唇舌技巧力道完美,她那裡很嫩很軟,也很甜,一開一合的,水光瀲灩很是漂亮,她哭得更厲害,瑟縮無助地搖著頭,「……啊……不要伸進去……嗯啊啊……雅蘭——雅蘭——」
她極嬌媚地叫了一聲,夾住他的舌頭泄了,雪白床鋪上一大片滿滿的深色,甜膩的香氣噴薄而出。
他滿意了。
第二天早雅蘭說,「要換張床麼?」
她臉紅,「不、不用啦……」反正換不換都一樣,這不是床的問題,這是這個大色狼力氣的問題……
他見她臉紅滴血的小樣,心情繼續大好。
***關於約會***
洛靈斯頓城市西部順著蜿蜒的山腳開了家老大的游樂場。
之前宣傳做得足,車站很大很高的廣告牌上都張貼著大宣傳板,「愛她,就帶她去奇遇歡樂谷」。
大學開水房裡小廣告,「憑學生證可半價哦親,試營期間入場可享受果汁八折優惠哦親~」
電視上妖媚女人一甩波浪流動卷發,「奇遇歡樂谷,你值得擁有。」
廣告這東西,再不濟你看多了也會萌生念頭的,何況是菲特這種小姑娘。
她想去主要是因為大學裡的狗血傳說,咳,如果它能被成為傳說的話。
她和雅蘭住一起後雅蘭的實驗研究漸漸放下了,洛靈斯頓克萊什王立學院有屢屢聘請他做教授的意思,王立學院自從血族消失後建立起來的擁有四百多年歷史,大陸裡唯一皇室認可的貴族學院,其名氣以及學府高深可見一斑。
原來雅蘭那麼有名啊,菲特當時這樣想。
雅蘭做了教授後菲特去學院的次數就多了,那個時候聽到了這種說法。
——如果在摩天輪轉在最上方時戀人相互親吻的話,會得到月之女神的祝福而終生廝守。
非常狗血的說法,菲特聽一群大一的女孩子嘰嘰喳喳的時候正好望見了路邊的廣告牌,奇遇歡樂谷游樂園的全景,黛青的山脈前那巨大的摩天輪撐開了雪白筆直的鋼筋骨架,彩色的乘客廂掛了一圈與轉盤相比顯得十分渺小。
回去之後她猶豫了半天沒開出口來,幾百歲的人了還想去游樂場,雅蘭會笑的吧。
哪知吃飯的時候男人突然開口。
「學生給了票,西邊的歡樂谷要不要去一次試試?」
他說這話時一身干淨清爽的淺色單衣,胸口的扣子沒扣露出的鎖骨切割出漂亮的陰影,睫毛低垂地望著她,語氣不甚在意又十分柔軟。
「哎,票?」她愣住了,「學生?」
「嗯,」雅蘭眯眼微笑,「很可愛的兩個女學生,送我票時扭扭捏地臉紅。」
菲特瞧他如沐春風的樣兒就知道他在得瑟在逗她,可惜她還是上套了,英俊多金又有才華的年輕貴族教授,學院裡的小姑娘哪裡敵得過雅蘭四百年老狐狸妖力,何況他二十多歲時已經運用得爐火純青。
那些女學生一定清純又可愛。
……= =
想到這兒她就不說話了,埋頭吃飯。
雅蘭笑著捏捏她臉,她不理,他又給她夾了一筷子肉,她毫不猶豫拌飯吃掉,啊嗚啊嗚的。
他很明顯看到她兩只狗耳朵聳拉下來了。
雅蘭繼續道:「周末我們去一趟,嗯?」頓了頓,他又給她夾了一筷子,無名指上銀戒光芒一晃而過,「她們給了兩張,要我帶太太去玩來著。」
耳朵呼啦,豎起來了。
「那去麼?」他又柔柔問了一遍。
「去!」菲特含著一口飯抬頭星星眼,耳朵上下擺動一翹一翹。
周末出去玩,哈哈好開心好開心。
還是和雅蘭一起出去玩,哈哈更開心更開心。
豈止是開心,還小鹿亂撞心潮澎湃,這個,算是約會對不對?他們在約會有木有?約會哦親,一起哦親,包郵哦親。
菲特起了大早整櫃子地試衣服,床上攤了一攤,左比比又試試都覺得不滿意,回頭問雅蘭:「我穿哪件好看?」
雅蘭對答如流,「不穿最好看。」
「……」
最後挑了件清爽的亞麻寬松白襯衣,下面藕粉色的短裙褲,菲特把襯衣下擺打了個結又把銀發扎起來,配上木屐底高跟涼拖,嗯嗯很休閑很美好。
歡樂谷人山人海,耳邊全是啊啊啊的尖叫聲。
首先玩的就是過山車,一個俯衝呼啦啦下來菲特三魂六魄飛了一半,一邊轉圈一邊抓著雅蘭的手磕磕絆絆地說:「你~~~不~~怕~~嗎~~?」
風吹得她嘴巴都張不開了。
雅蘭說,「還好。」
「你~~~~~~為~~~什麼~~~~~~就~~~不怕呢~~~~~」
雅蘭掃她一眼,「我是男人,怕的話豈不是很沒面子。」
過山車都一個俯衝,菲特緊緊抓著他的胳膊,後面的聲音流瀉在她耳後銀發間她沒有聽見。
「況且,你很安全。」
他還記得四百年前的山崖上她不小心跌了下去,那一瞬間他心髒都停止了。
晚上在一家講究的餐廳吃飯,山腰上可以俯瞰整個游樂場夜景,五彩斑斕閃爍很是美麗。吃完了肚子還是有些餓,她望望窗外那輪巨大的摩天輪,骨架上一排排彩燈正變換著花樣織出不同的圖案。
「雅蘭,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好。」
去的時候有點晚了,園裡游客漸少,他們坐進車廂後,吱呀吱呀聲音中視線緩緩上移,燈光,房屋,山頂,漸漸拔高。
「好高啊。」菲特望著窗戶外的景色。
「嗯。」
天色寂靜漆黑,濃墨的沉默被游樂園的光芒渲染了紛紛點點,反而呈現出一抹深厚的紫。
她又瞅了瞅上面,什麼時候才會到頂呢?
一點一點上移,她算著距離。
「那個,雅蘭。」
「嗯?」
「我們……接吻吧。」
男人抬起幽綠色的眸子。
快要到了。
菲特也顧不上不好意思了,離開座位傾上身壓住男人,按著他的肩膀吻下去。
她臉紅得要滴血了,太緊張牙齒都磕到了他的嘴唇,淡淡腥味漫開。
咣啷。
還差那麼一點點時就到最頂層時,摩天輪震了震,停住了。
「哎……?」
月光半斜著落進了車廂,菲特把雅蘭壓到了座位上抬起了頭。
……哎?!
停住了?
轉頭一看,摩天輪上的燈光全滅了。
「故障嗎……?」畢竟是試營期間。
菲特徹底窘了,這下可好,臭大了,她手足無措地趴在雅蘭胸膛上,「那、那個……」
男人眼睛在夜裡極亮,幽幽的綠如同狼最犀利的眸,唇角一絲鮮紅,他衝她眨眼笑了笑,「菲特力氣好大呢,摩天輪都被你震垮了。」
「唔……!」
她更窘了。
哪知男人一手伸來按下她的後腦勺,她的銀發垂在他耳邊,他的呼吸拂過她的鼻尖,他吻上她,慢慢深入。
「怎的不繼續?」
他含著她軟軟嘴唇低低調笑。
菲特被他吻得暈暈乎乎,車廂裡月光撒了一層,二人世界隔開了門外整個夜沉浩渺的天空。
緩過神來時,已經到了最底部。
她雙眼迷離地望過去,車廂門正在被工作人員拉開。
「非常抱歉,讓你們受驚了!」
工作人員十分愧疚地說道。
菲特嘟著一張紅艷艷的唇迷迷糊糊沒有反應過來,雅蘭將她抱在懷裡回以笑容。
「無礙,今夜月色很美。」
後來想起來,算是錯過了。
自己完全不知道什麼時候摩天輪重新開始轉動的,也不知道怎麼腳下發軟地被雅蘭帶出去的。
原本心裡描繪好的在頂端接吻的夢幻場景完全破滅,菲特有點小郁悶。
車上雅蘭一只手伸過來捏捏她的臉,「這麼希望月之女神的祝福?」
菲特被哽了一下,「雅蘭你也知道?」想了想也對,他可是學校裡的教授。
「這種事情,不如向我祈求來得實在。」雅蘭手把著方向盤,目光平視前方,聲音淡淡的柔軟,「廝守在一起,這個可是由我來決定的。」唇角一點一點有了笑意,「菲特。」
「……嗯?」
「今晚你可以好好告訴我,你向神祈求了什麼。」
他目光落了過來,微微笑著的,「我可以考慮能否實現哦。」
漫長一生,可以用來相愛。
吶,你看,多麼美好的事情。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6 08:37:53
第93章 福利番外2號
***關於過去***
大學放假,雅蘭得以有了清閒的假期。
洛靈斯頓暑期十分濕熱,到了八月中旬時出了大門馬路上視線都要扭曲,空調什麼的吹多了也甚是覺得不舒服,一覺起來頭暈乎乎地疼。
雅蘭別墅安的是中央空調,菲特早晨起來不舒服這樣的問題還是解決不了,大概身子被養嬌了。
菲特不得不這麼想。
於是雅蘭提了建議:「回趟蔡斯罷。」
蔡斯帝都位於大陸偏西的北部,冬季極冷,這個時候是要涼爽一點的。菲特想了想就答應了,兩人收拾了一下就去了蔡斯。乘了飛機,機翼劃過高空長長雲彩時拉出廣褒的痕跡,頭等艙舒適而愜意,暈黃的琉璃小燈恰當好處地打著光線,寂靜安穩的機艙內菲特靠著雅蘭肩頭睡著,身上披了男子的外套。
雅蘭側過頭,少女的睫毛光芒下如同透明的蟬翼,他調了一個讓她更舒服的姿勢,闔上了眼睛小憩,兩人身下兩只手相互柔柔握著。
到了蔡斯時菲特有點後悔。
因為她一下飛機就看到了帝都博物院的宣傳片,放在機場的液晶熒屏上。
——四百年前“克萊什英雄”巡回文物展。
難道博物院一直在辦這個專門的主題麼,劈了那麼大一座側宮作為展示廳,加裡弗雷德公爵大人的名氣到底有多大。
「可能是每年例行的展出。」雅蘭倒是一臉松散的解釋,「畢竟也有學校組織的團隊每年來參觀,這是克萊什古代史考試的重點考點之一。」
菲特不知道說什麼的好了,心裡也不只是什麼滋味。
雅蘭拉著她的手。
「明天去看看罷,」他衝她笑笑,「我還未和菲特一起去過呢。」
菲特覺得,和雅蘭去博物館,就如同帶著他去自己的墓碑前一樣。
很微妙。
雅蘭是皇家科研會的最高成員,安排的住處也是頂高級的,只不過還是不能與四百年前的豪華奢靡比。
菲特開始思考當初雅蘭這個出生起便富貴權勢之人,如何拋開一切假裝死去,活下去的。
博物館裡的陳設還是那個模樣,講解員倒是換了個更加年輕漂亮的,有許多男游客上來搭訕。
一進門便是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的大幅油畫,幾乎占了大半面牆,下面是他的生平介紹,菲特望著那油畫出身一陣,耳邊是講解擴音器的聲音以及偶爾細碎冒出的「好英俊吶」「真的是歷史中說的美男子啊」「長得完全可以和現在偶像KO」之類的小女生討論,女生嘰嘰喳喳的笑聲她聽得分外清楚。
油畫上的男人黑發綠眸,五官和眼睛都是深邃的,淡漠的模樣,表情倒是和其它歷史人物的資料無異。
她看看油畫,又看看身旁的男人,他穿著黑色的單衣,戴上了墨鏡。
「這樣反而更顯眼吧。」
她突然有些喘不過氣來,勉強笑道當做漫不經心的玩笑。.
墨鏡男人握著她的手對她挽出了溫柔的笑容。
一間間走過,博物院內燈光地磚玲瓏剔透。
轉到鎮館之寶——那把加裡弗雷德長劍時,菲特忍不住去看雅蘭。
那把長劍和刀鞘並排豎在透明玻璃架子上,位於整個展廳中心,陳列台那巨大的鋼化玻璃隱隱反射著天頂的燈盞光線,映出身後的模樣。
成列台四周拉起了鎖鏈防護,她只能不遠不近地看著,看著那把長劍,加裡弗雷德祖傳之物。
那年他用這把劍那麼多次救過她。
後世的加裡弗雷德家族由支脈繼承,如今真正的嫡系已經絕後。
雅蘭也在看著,眼神寂靜而平淡,她望了一眼四周的文物,又望望那把雪白長劍和手杖外殼的劍鞘,那加裡弗雷德風隼族徽,突然落下淚來。
平白無故地哭了出來。
那個時候,自己孤身一人來臨時都沒有哭,這個時候卻掩飾不住。
她淚眼朦朧,雅蘭的眼神有片刻的錯愕,之後又暗了下來,她握著他的手怔怔站在那裡,發不出一點聲音。
這些,全部,都屬於雅蘭。
屬於死於歷史中的那個雅蘭。
那些輝煌至高的一切,那麼現在她身邊這個男人,又擁有什麼了呢。
離開博物院時她眼睛還是紅的。
走在路上雅蘭給她買了兩個甜筒,滑膩的可可味和芳香的芒果味,一人一個,實際上雅蘭也只是等菲特把可可味的吃完,後再把自己像征性嘗了一下的芒果味遞給她,一次給她買兩個她肯定不干的。
可惜這小姑娘到現在都沒會過來,她拿著雅蘭那份舔干淨時雅蘭開口:「菲特陪我去一個地方好麼?」
菲特轉過頭,男人把從博物院拿出的宣傳單折好放起來。
地點是蔡斯當地一個大貴族,歷史悠久家境富貴,只不過行事低調倒也不是特別出名。菲特看著宣傳單,這才在一角發現了這個家族的名字,這個展覽最大的贊助承辦商。
尤利金家族。
她看著覺得熟悉,卻又想不起什麼。
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年輕健壯的男人,很難想像他是這家的家主,如今從事經商,有著棕色的眸子和眼睛,東西方混血的面孔,十分英氣好看的男人。
雅蘭道了作為皇家教授的身份,又不知說了什麼,家主很熱情地接待了他們。
宅邸古老華麗,家主帶著他們穿過了一條掛有一代代家主巨大畫像的走廊,菲特挨個朝畫像看去,被其中一幅格外巨大的油畫驚住,不由得停下腳步。
她微微睜大眼睛,畫像中畫的是尤利金家族第十七代家主,於詹姆十世和詹姆十一世擔任皇家騎士團團長和家主的伯爵及其夫人。
赫倫.尤利金
她怔怔望著油畫,油畫裡的強壯男人穿著四個世紀前的華貴西服坐著,他的身旁站著的是一位高挑白皙的女子,黑色卷發優雅盤起,同樣黑色的眸子望著畫外的人露出淡淡笑容。
「天空之神在上……」事實太過驚人,她忍不住祈禱了一句。
她還記得的,她想過赫倫那個不苟言笑的男人會有怎樣的女人,也想過赫蓮那個嫵媚閑淡的女人會有怎樣的男人,可、可他們竟然是一起的……她竟然覺得般配?
「小姐您指十七代家主麼?他可是位了不得的騎士啊,而且是家族裡第一位娶東方女子為妻的男子,要知道那個時候這個是個壯舉呢。」
年輕的家主見菲特呆呆停住邊走回來,滿面笑容地介紹道:「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得這位幾代前的先祖母十分美麗呢,我的哥哥也是娶的東方女子,生出來的小孩好漂亮呢。」
菲特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了,只能呆呆看著油畫,直到雅蘭牽住她的手熱度使她驚醒,怔忪地看向雅蘭,「雅蘭……」
「他們後來有了三個孩子,兩個男孩一個女孩。」雅蘭微微抬眸注視眼前的色澤依舊鮮麗的油畫,握住身旁女孩兒的手,「赫倫想要女兒,她連著兩次生了男孩,家族裡的人都說這個女人是福音,第三次總算是女孩,否則,」說到這裡雅蘭眼角眯了眯,流露出一絲笑,「伯爵夫人打算生第四胎,赫倫會擔心她的身子成天說不出一句話的。」
聲音最後輕輕,菲特聽了卻覺得其中有幸福的滋味,原來兩個人最後很幸福地相伴在一起了呀。
無論怎樣,真是太好了。
之後菲特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作完客回到住處,菲特又在浴室裡洗了好久,最後雅蘭忍不住進去和她一起洗了。
「雅蘭……嗯啊……嗚嗚……」
她攀著他哆哆嗦嗦,聲音根本止不住,「……雅蘭,嗚嗚,水、水兒進去了……」
「我知道,乖。」他含著她瑩白的耳垂,手掌托著她滑膩的肌膚愜意進出著,在她濕嫩的裡面這兒磨磨那兒蹭蹭,磨蹭到她那塊軟肉就往死裡鑽,菲特抽搐得十分厲害,掙扎著想起身留個空隙又被他一按填得滿滿當當。
她極致的時候他猛地把她小屁股托出水面,她雙腿抖著一左一右搭在男人肩膀上,他就這樣直辣辣看著她那裡噴出了一大股汁液,淅淅瀝瀝落進水面發出嘩啦聲音,濺了幾滴□地在他下巴和鎖骨上。
菲特羞愧得要燒暈過去了,小手無力打著他想從他身上下來,「你、你就知道欺負我……」說著淚汪汪地扭著身子,「你放開我,你這個不要臉的大色狼……」
「乖,別動,」雅蘭一只手穩穩托著她的小屁股,另一只手伸出手指朝她那裡的小點兒上一捏,菲特一聲尖叫,又是一股,水流了他滿掌,他微微笑道,「你看,這不是還沒完麼。」
結果就是晚上睡覺時菲特小姑娘羞憤地將雅蘭大人踢下了床,雅蘭也不爬上去使壞,就鋪了毯子在地上背過去睡著,不消半個小時菲特抱著枕頭邁著小腳步兒到他身後。
「雅蘭,你、你起來,會感冒的。」
大夏天哪裡會感冒,可這裡是低樓層又在北方的蔡斯,她就是害怕呀,她戳戳雅蘭的後背,「你起來好不好?」
雅蘭轉過身,把她一並拉到毯子上抱住了,結果兩人這個晚上是在地鋪上度過的。
地板硬硬的睡得不是很舒服,她便往他那裡靠了靠,房間裡黑黑的,空調溫度剛好合適,她想了想,才輕輕喚了一聲:「雅蘭。」
「嗯?」
「我是不是……我是不是……」她臉上有點熱,「雅蘭你不要騙我。」
他呼吸掠了過來,很暖,還有好聞的氣息,將她抱緊了些,「你說。」
「我、我……我真的可以麼?」
「嗯?」
「我是指……」她臉越來越紅,聲音越來越小,「我能有……小寶寶麼?」
雅蘭聽了有些失笑,是不是赫倫赫蓮的事情刺激到她了,心不在焉就為了這事兒?
「可以。」
「那、那為什麼我一直……一直沒有……」
「血族與人類結合的受孕率比較低,特別是女方是血族時,本身血液具有力量和毒性,精子卵子結合幾率比較小。」雅蘭側臉在她額上親了一下,「孩子一定會有的,別急。」
最後一句話聲音極其溫柔,他感覺得到懷裡的小身子漸漸放松下來,軟軟應了。
「……嗯。」
「菲特。」
「唔?」整顆心落下,她的倦意就來了,旁邊的身體熱熱的很舒服。
「我以前什麼都沒有,」他抓過她一只手擱在自己胸口,財富也好權力也好,那都不是他的東西,可以填滿他心口的東西,那裡曾經是片荒蕪大陸,「但是你看,現在我什麼都有了,已經很多了。」
如果有了孩子,就更多了。
男人的胸口很溫暖,菲特眨眨眼睛,臉頰貼了上去,銀色發絲夜裡綻放在他指間,他的心跳很穩,她莫名安心。
「我只覺得委屈的是你。」
男人又低低說了一句,她往他懷裡縮好了,原來她在博物館裡留下的眼淚,他還是看到了。
這般便夠了,縱使未來無限光陰,她也不想失去與他的分分秒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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