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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靈兒]野人堡主耍心機(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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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d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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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7 15: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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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靈兒]野人堡主耍心機(全文完)
2016-1-7 15:10:45 上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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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天下誰人比她更苦命?只因算命仙「一只嘴花蕊蕊」
她竟被當成男孩養大,從此艾小姐變成艾少爺
脂粉不能施——無所謂,反正她天生麗質不擦也美
家業一身扛——剛剛好,她樂得女扮男裝四處闖
情人不許愛——沒關……有關系!人家還是有顆待嫁女兒心滴
只是,命中注定的良人遲遲不來
老天爺送上門的竟是……一只熊!!
人真的不能只看表面,熊男大哥雖然不修邊幅、滿臉胡子
但他的溫柔體貼與無微不至的照顧,令她逐漸動了心
不過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遲早要出事
果然——他看她的眼神怪怪的,還說不愛粉味只愛她這一味
糟了個糕!她現在還是男裝啊~~
朝夕相處的小弟竟是如假包換大美人!?她騙得他好苦哇!
當初,他都打算和「他」做一對不容于世的悖逆情人了
「他」卻不告而別,激得他由野人瞬間進化帥堡主
發誓將她拐回家,終生看管
為了達到目的,耍點小小的心機也是必要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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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old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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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7 15:11:54
第一章
曙光初露,該是許多人美夢正酣的時候。
一個輕巧的身影無聲地在偌大的走廊上移動著。
「少爺,你醒了嗎?我要進去羅!」巧兒端著一盆水站在一個房間門前輕聲喊道。
「進來吧!」柔柔的嗓音從房內飄了出來,不似一般男子低沈有磁性,反而像是微風般輕輕拂過。
巧兒推開房門,屋內的人正背對著她穿上外衣。
她將手中那盆水放在桌上,走向那人。
「小姐,你怎麼不早點叫我呢?這應該是由我來做的。」巧兒接手替那人系上腰帶。
「都不知道已經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能叫我小姐了,你怎麼就偏愛這麼叫呢?如果被人听到的話怎麼辦?」幸好天才微亮,房間附近還未有走動的人影。
巧兒聳了聳肩。就是想讓別人听到,她心想。
明明眼前的小姐長得這麼標致,脂粉未施卻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為什麼竟沒人發現她是個女兒身呢?只有從小就服侍小姐的她跟老爺、夫人知道這件事,其他人的眼楮都瞎了是不是?
「放心吧,方才我一路上走來連個人影都沒看到,不會有人听見的啦!」巧兒將腰帶系好,取出手中遞給艾以。
巧兒記得她們都還小的時候,艾以曾經跟她說過原由。
二十年前,艾老爺帶著大腹便便的夫人到廟里燒香拜拜,廟口有個鐵口直斷的算命仙,一看到艾夫人就嘆氣。愛妻心切的艾老爺緊張地直拉著算命仙問怎麼回事,誰知那算命仙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拉過他們夫妻倆的手端詳了起來,後來這算命仙便寫了兩句簽言給他──
為情落塵折雙言,需轉龍鳳化縹顏。
接著,人就不見了蹤影。
艾老爺認為這算命仙是神仙所化來指示他的,于是便拿著算命仙所留下的這兩句簽言,四處找人為他解答。
只是,簽言的下句是解開了,但上句卻是始終不得其解。
這樣的結果並沒有使艾老爺灰心,他照著簽言的指示,將甫出生的女兒當成男孩來教養,二十年來,揚州人們也只知艾家有位善于經商的艾少爺。
雖然巧兒並不認為這樣對于小姐能有什麼幫助,可是充其量她也只不過是個下人,沒資格開口說些什麼。
「小姐,你今天就要出遠門了,凡事可都要多加小心吶,你身子弱,天冷時要記得多添件衣裳,如果染上風寒就不好了。」巧兒有些擔憂,小姐這一去又不知道要多久才會回來,著實讓她擔心。
艾以將擦完臉的手中丟入水盆中,微笑道︰「你在說什麼啊?我可沒說我要自己去,這些事情到時候你再提醒我就好了。」
巧兒愣了愣,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接著才恍然大悟。
「小姐要帶我去?真的嗎!?」巧兒煞是驚訝。小姐每次送貨去北方都不讓她跟,這次竟然要帶她一起去?
艾以伸手摸摸她的頭,「之前我不是也曾說過要帶你去?可是後來因故作罷,這次的人數比較沒那麼多,貨也不是很趕,所以可以順便帶你去走走看看。」不然每次要出門都會看到她臉上掛著一副你騙人的表情。
「謝謝小姐。」巧兒高興地抱了艾以一下。
太好了,她可以順便回去看一下爹娘還有弟妹們了。
「那、那我去整理一下,很快就好!」巧兒端起水盆就要往房外沖去。
「不急、不急,還有兩個時辰才要出發,你可以慢慢來……」艾以話都還沒說完,就已不見她的背影了。
感受著巧兒的雀躍開心,艾以的心情也跟著大好。
她們倆雖然名為主僕,實際上卻是情同姐妹,她當然知道巧兒高興是為了什麼。每次要去送貨時,巧兒總會拿著一些辛辛苦苦存下來的碎銀托她送回家,就算再怎麼沒腦袋也知道她在想家。
艾以面帶微笑地關上房門,緩緩走回床上坐著。
像是想到了什麼,她將手伸入枕頭下摸索著,取出了枕頭下的一對玉佩。
看著靜靜躺在她手掌中的玉佩,她的眼神逐漸地流露出些許哀傷。
自她從父親手上接過主事權之後,每當要送貨到北方時,她總是刻意地避開水路,但這次對方指明要她走水路,就跟那時候一樣。
天總是不從人願,該來的,躲不掉。
她也只能盡量讓自己……不去想他……
三年前──
「爹爹,為什麼這一次要走水路呢?」艾以跟著艾老爺站在甲板上督促一切作業。
「以兒,在外頭要喊爹或是父親,爹爹是姑娘家的叫法,小心讓人給听到。」艾老爺正忙著清點貨物。
有什麼關系嘛……頂多讓人家說說閑話罷了。
「我知道了啦,爹。」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叫著。
「這次跟我們買貨的是天罿堡,你有听過嗎?」這批米的數量沒錯。
艾以點了點頭,「北天罿、南鷹堡,是傳說中最神秘且富可敵國的兩個家族。」沒想到這次竟然能有緣一睹其廬山真面目,真是令人興奮。
「他們的人指明要我們走水路,听說天罿堡得搭船才能夠進入,不然只會不得其門而入。」哎呀,這批布的數目多了一匹。
艾以還是覺得不妥,「但現在是寒冬,河道有些地方結冰不說,北風也使得我們無法順利前進,難道他們會不知道這點嗎?」找人麻煩嘛!
艾老爺勾了下嘴角,笑道︰「以兒,我們經商之人凡事以客為尊,你要牢記這一點。」
士農工商相較之下,商人雖較為富有,社會地位卻相對較低。艾以無奈地笑著。
「你瞧瞧有哪里不對。」艾老爺將貨單丟給艾以。
艾以照著貨單仔細地清點過一次,挑了挑眉說道︰「布料多了一匹。」
「對,那你會怎麼做?」
艾以想了想,接著彈了一下手指,「贈送給對方,未來若無價格與我們同等還可多送一匹的競爭者,對方也許就會再與我們合作。」尤其現在能把頂級布料價格壓到這麼低的商家,可能也找不到第二家了。
「好,說得好。」艾老爺贊賞地點頭。生這個女兒比生個兒子還值得,有當女兒的貼心,還有當兒子的聰明孝順。
不過女兒嘛!終究還是要嫁的……
……不不不,不嫁也無妨,反正也沒人知道他生的是個女兒。
可是她的幸福怎麼辦?大部分的閨女這個年紀也應當嫁了,舍不得啊……
艾以完全不曉得艾老爺心中的矛盾掙扎,見艾老爺發呆,伸出手在他眼前揮了揮,「爹,您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艾老爺回過神來,愣愣地盯著艾以越發標致的面容。
「爹,您想說什麼就說啊,別這樣盯著我瞧好嗎?」怪不自在的。
「呃……我說以兒啊,你……」他先是四處張望了下,見周圍沒人才又接著說道︰「你有沒有想過要嫁人啊?」
沒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艾以先是一陣傻眼,然後沒好氣地道︰「爹……您在說什麼啊?這種事情不是應該由父母來決定的嗎,您怎麼反過來問我呢?」
「爹就是沒法子下決定,不知該如何是好啊!」他拍拍她的手,「就由你自己來決定吧,幸福是由你自己來論定的,你知道怎麼做對你才是最好的。」
她反握住他的手,「爹,這事兒我沒辦法一下就決定,我也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讓我好好考慮考慮,回去後我會回答您的。」
「……這樣也好,你就自己想想吧!」看來他得從現在開始好好地想想有哪些好人家了。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12:41
第二章
夕陽西沉,幾只飛鳥盤旋在天際。
橘黃的余暉溫柔地灑在艾以的臉上。
站在船尾的甲板上,她一臉專注地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思緒則飛到九霄雲外。
稍早與艾老爺的那番談話一直在腦海里揮之不去,直到現在都還困擾著她。說真的,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也從來沒有這樣的念頭存在,在艾家當個少爺準備繼承家業好像是件理所當然又自然不過的事,自然到有時候連她自己都忘了真正的她是個女孩。
「嫁人……嗎?」這真的是從她懂事之後到目前為止,所面臨過最困難的抉擇啊!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她,全然不知船的另一頭此刻正慌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太近了!沒辦法轉開啊!」掌舵的船員緊張地大喊。
原來,方才負責掌舵的人將船舵固定住之後便稍稍離開了一會兒,站崗觀望的船員也沒發現遠方有艘船正行駛在他們要走的航道上,等到掌舵的船員回來才發現這個問題,但距離卻已經太近。
艾老爺將身旁的人拉了過來,快速地交代著︰「通知所有人全部進船艙,不要站在甲板上。」
他走到船舵旁,與掌舵的人換手。
「我現在要將舵轉到最底,全速前進,盡可能地閃開。」
大家見艾老爺依然冷靜沉著以對,就像吃了顆定心丸般壓下了心中的恐慌,不再那麼慌張無措。
艾以自己一個人站在船尾的位置,船員們大聲喊叫著進船艙她也壓根沒听到,仍舊沈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準備好抓緊了!」艾老爺蹙著眉大喊。其實連他自己也沒有把握,只能希望不會有事。
兩艘船互相擦撞了一下,船身劇烈地搖晃著,每個人都緊緊地抓著身旁牢固的物體藉以穩住自己。
劇烈的晃動來得太過突然,艾以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便摔進了水里。
什麼?怎麼了?
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的艾以還呆呆地望著水面上的船,直到水灌進了她的鼻子,這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在、水、里!
「救命啊!我不諳水性……咳……救命……咳……」她張嘴大喊想要求救,水卻整個灌進她的嘴里。
沒有人听到她的呼喊。
沒有人。
她不死心地拼命拍打著水,企圖讓自己能夠浮在水面上,只是沒想到這個舉動反而加速她的下沉。
好難過……
……爹……娘……
看著愈離愈遠的水面,她不管怎麼伸手都構不到,她絕望地放棄了掙扎,任憑自己漸漸沈入深不見底的河水之中。
艾老爺一直掛心著艾以,擔心她會出事,等劇烈晃動的船身慢慢趨于平靜之後,便趕忙跑去找她,但卻四處遍尋不著,他心急如焚,連忙叫大伙兒一塊找。
「老爺,我找到這東西,這是少爺的嗎?」家僕手里拎著一塊玉佩,沖進船艙找他。
艾老爺一看,的的確確是艾以的沒錯,那是他在她十六歲時買來送給她的。
玉佩上所雕著的是一只鳳鳥,原是一對,然而雕著凰鳥的玉佩一直以來都下落不明。傳說若由同一人擁有這對玉佩則能延年益壽、身強體壯;若分別由一對相愛的男女擁有,則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當初他覺得這傳說挺有趣的,就將它買了下來。
玉找到了,那人呢?
「帶我過去找到這東西的地方。」艾老爺的聲音有些顫抖。
一行人全到了船尾,水面上連一點漣漪都沒有,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
艾老爺心一緊,該不會……
其他人面面相覷,深怕艾以真的是失足落水。
「諳水性的全部下水找少爺。」艾老爺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他的聲音卻隱藏不住心里的慌亂與害怕。
幾乎全船的人都下了水,整整找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天色已暗至無法辨識。
「老爺,少爺吉人自有天相,我想他一定會沒事的,或許已經上岸了也不一定。」
這家僕才剛說完,其他人也應聲附和。
「是啊,少爺一副聰明樣,鐵定不會出事的。」
「對啊、對啊!」
「我當然也希望是這樣。」可是人到現在都還沒找到,這要他如何放心?
「現在天色都這麼暗了,要找就更難了,我們是要停止還是繼續?」一名船員看了一眼天空問道。
艾老爺很猶豫,只要有任何一絲可以找到艾以的機會他都不想放棄。
遠處漆黑的天空劃過一道刺眼的光芒,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老爺……那是……」家僕激動地指著夜空。
艾老爺點了點頭,眼眶逐漸泛紅。
那不是什麼奇怪的光芒,那是狼煙,是艾家特別制作的狼煙,在黑夜里會發出非常璀璨耀眼的金色光芒,是出外時為了避免失散用來報平安的。
「靠岸,把錨拋下去,我們今晚在這里停一宿。」艾老爺露出微笑,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水,對著還在水里的人喊道︰「大伙兒都上來吧,少爺沒事了,換件衣服準備上岸找人。」
大伙兒一听,全欣喜若狂地歡呼了起來。
夏琮崴靜靜地看著在他前方不遠處的那具東西,猶豫著該不該過去。
雖然四周一片黑暗,但那是人,他知道。
他不想過去。
因為他實在不想跟其他人有太多接觸,除非必要。
他不想過去。
可是那具東西動也不動。
他不想過去。
也許那個人已經死了,他過不過去都無所謂了。
這麼想著,他轉過身去想離開,才走了兩步,他卻停下應該大步邁出的步伐。
他發出一陣怒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沒用。
他回過身來,往原本該被他丟下的那個人走去。
那個人趴在岸邊,沒有任何動靜,他將那人翻過身來,確定了一下那人是否還有脈搏及氣息,雖然相當微弱,但那人還活著。
他將那人拉離岸邊放在較為干爽的地方,接著拍拍他冰冷的臉頰,想把他叫醒,「醒來!喂,醒來。」
重復了幾次,那人終于對他的叫聲有了反應。
他嘆了口氣,既然都救了,就送佛送上天吧!
……嗯……好痛……怎麼回事?
艾以虛弱地睜開雙眼,模糊的意識隨著逐漸睜開的雙眼慢慢地回復。
陌生男子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嚇了她一大跳。
「你醒啦?」見他開始眨起眼楮,蹲坐在他身邊的夏琮崴挑著眉問道。
她想撐起身子卻沒有力氣,只能皺著眉問︰「這里……是哪里?我怎麼……會在這兒?」頭好痛……腳好痛……搞什麼鬼?
夏琮崴一面伸出手扶他坐起身,一面向他解釋︰「你落水了,我想你大概是不諳水性吧,方才我發現你昏迷不醒地趴在河岸邊,氣息又非常的微弱,把你拖上岸後,差點以為你已經救不回來了。」
落水!?她想起來了,她從船上摔落水里,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謝謝你救了我。」艾以想看清楚他的長相,無奈眼楮尚未適應四周的一片漆黑,只能稍微看到輪廓。
好瘦。夏琮崴瞪著自己的手,他扶著這少年背部的這只手掌,幾乎快要可以一把抓住這少年的腰了。
爹現在一定因為找不到她而擔心,艾以從懷里掏出一個木筒,將它打開,取出里頭的狼煙,問道︰「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什麼忙?」太瘦了、太瘦了,一個男孩瘦成這樣成何體統!
「請你替我點燃這狼煙。」艾以將取出的狼煙遞給他。
夏琮崴瞪著他手上的狼煙,半晌沒有動作。
「放心,這還能用。」她看出他的疑惑,解釋道。
還能用?就算是裝放在木筒里,但他不認為狼煙在接觸到這樣潮濕的環境後還能使用。
帶著半信半疑的心態,夏琮崴還是接過他手中的狼煙,走到岸邊替他點燃。
他瞠目結舌地望著劃過天空的璀璨金光,這真的讓他大開眼界,原來還真有狼煙是如此耐濕的。
艾以見狼煙升空,這才松了口氣,她並不確定它一定能用,只是賭賭看,幸好老天爺沒有收回她全部的好運。
現在只能希望爹有看到,她心想。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13:20
第三章
夏琮崴折了回來,若有所思地看著坐在地上的艾以,好半晌才開口︰「你全身都濕透了,我看你還是到我那去換件衣服,而且現在天色這麼暗,也不曉得要找你的人有沒有看到剛剛的狼煙,你一個人待在這里有點危險。」
「呃……我也想,可我的腳……好像不能動。」不只是痛而已,這腳好像已經不是她的,就算想動也動不了。
聞言,夏琮崴蹲下身替他檢查。
「你的腳,骨頭斷了。」傷成這樣都不吭一聲,換作是其他人,可能早就不知道鬼哭神號到哪重天去了。
他眼帶贊賞地看著艾以,殊不知她其實是痛到連想叫都沒力氣叫。
什麼!?不會吧……艾以不敢置信地張大嘴巴,她還得回船上跟著爹去送貨耶,拖著這樣的腳只會礙事。
「上來吧!」夏琮崴背對著他蹲下,「我背你。」
背、背她?
艾以緊張地摸了一下胸口,檢查纏在胸前的帶子有沒有松脫。
等了老半天,身後的人還是遲遲沒有動作,夏琮崴疑惑地回過頭來看,「怎麼了?上來啊!」
「沒、沒什麼。」她心跳漏了一拍,他應該沒有看到她剛剛的舉動吧?她趕緊伸出手環住他的脖子。
「抓好。」他提醒著。
一路上,他們一直是沉默以對。
夏琮崴想打破這份尷尬的沉默,努力地在腦海中找尋話題。
「……本來覺得你有點瘦過頭了,沒想到其實還挺有肉的。」
「怎麼說?」他怎麼沒頭沒尾的冒出這句話?
「背著你感覺出來的,你前胸還挺壯的。」
前胸……挺壯的?
他的話讓艾以頭皮發麻,一時間慌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隨口瞎胡謅︰「嗯……平時都跟著父親送貨、搬搬東西。」
她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稍微拉開,盡量不讓前胸太過貼近他的背,幸好纏著帶子的胸部只是有些微微隆起。
夏琮崴點點頭,沒幾兩肉還能練成這樣。
「瞧你的穿著也不像一般的人家,應該不用作這些粗重的活吧?」他看得出來,這少年身上的布料是上好的綢緞。
「不……不、不能總是只出一張嘴在做事情吧,這樣是抓不住人心的。」天啊,再說下去她鐵定會瘋掉,得趕快想辦法轉移話題才行。
她的眼楮逐漸適應眼前的黑暗,身旁的景色也變得清晰。
他家怎麼那麼遠,走了這麼久還沒到?更奇怪的是還越走越往山林里去。
此時,夏琮崴開始加快步伐,頭也不回地說道︰「就快到了,這片樹林過去就是了。」
終于要到了,艾以才剛這麼想,就覺得好像有種浮在空中的感覺,她感到有點不大對勁,好奇地往下一看,不看還好,這一看全身的神經剎那間繃緊、肌肉僵硬,整個人像石像一般動也不敢動。
她……在飛?而且是往上飛?
艾以緊抓著他不放,深怕一個松手就會摔到底下。
夏琮崴略施輕功,輕易地跳上一棵高聳的大樹,大樹上有一間屋子,這是個空間頗大的樹屋,大樹旁是傾泄而下的瀑布,嘩啦啦的水聲像是巨雷一般轟轟作響,樹屋的下方是一處斷崖,而瀑布就流往斷崖之下。
「到了。」
什麼樣的人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艾以沒料到有人會在樹上建屋子,她懷疑這屋子不夠穩固,但他背著她走到門口,腳下承載著兩人重量的地板一點也沒有要坍塌的感覺,這才讓她相信,也許這地方是穩固的。
夏琮崴一腳踢開門,走進屋里將艾以放在椅子上。
「你先在這里坐一下,我去拿我的藥箱。」他將燭火點亮。
柔柔的燭光映照在屋內,她也在這時才有機會正眼看清楚這位救命恩人的廬山真面目,卻也更加深她對他的疑惑。
他看起來竟然像一只……熊!?
胡子長而雜亂,遮蔽了大半張臉,他的頭發雖然往後束起,前額的頭發還是長到蓋住了眼楮,整張臉只露出挺直的鼻子,身形高大壯碩,不似一般男子的精壯。
夏琮崴也因乍見艾以的容貌而驚為天人,同樣身為男子,艾以卻是貌如出水芙蓉,細致的肌膚白里透紅,紅唇鮮艷欲滴……他在不知不覺間看得入迷。
兩人各懷心思對望著,一個是滿心疑惑眼前這長得像熊的家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一個是惋惜這樣的傾城美人竟然是個男人。
「請問?」她朝他揮了揮手,不解他怎麼一直盯著她看。
夏琮崴驚醒過來,裝作沒事轉身去拿藥箱。
艾以則借著這個時候環顧了一下屋內四周。
整體來說這間屋子挺干淨的,僅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個矮櫃,牆上掛著幾幅大魚的拓印與字畫,垂下的布簾隔開了內室與外廳的通道。
那里面應該是臥房吧!她心想。
夏琮崴提著藥箱走回他身旁,接著一把將他攔腰抱起走進臥房,他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到床上。
「我先替你將腳骨固定,可能會有點痛,你忍著點。」
他拉起他的褲管,拿來兩塊木板和幾條布繩,用匕首在他腳上劃了一刀,替他放出傷部的瘀血,接著取出藥草敲至出汁敷在腿上,最後用布繩將木板固定住。
看著他全神貫注地替她放出瘀血、敷藥、固定傷肢,除了感覺到腳的疼痛之外,艾以的心里還有些許慌亂,這是第一次有男人看見她的腿。
「好,這樣就行了,不過你大概會有個把月不能夠走動。」他將東西一一收拾好,隨口問道︰「你怎麼都沒長毛?」
「這個……我爹也是這樣,連胡子都不太長。」爹,我對不起您。
夏琮崴了解地點點頭,由櫃子底部取出一套衣服,「這是我幾年前的舊衣,應該不會太大,你先把濕衣服換下來。」
「謝謝。」她從他手中接過衣服。
「你家在哪?」若不是太遠的話,明早就送他回去。
「揚州。」她回答。
這麼遠?他沉默了半晌才繼續開口說道︰「依我看,你就暫時先住在我這里養傷好了,反正你的腳傷成這樣,不管想做什麼都不是那麼方便。」
艾以想了想,也好,她這樣跟著爹行商去也不方便,等她傷好就直接回揚州吧!
夏琮崴取來另一件衣服,當著他的面脫掉原本穿著的那件。
「你在做什麼?」她瞪大了眼看著他的動作,驚呼出聲。
他停下手邊的動作,挑眉看著他,因他的提問感到疑惑,「你渾身濕透,而我剛剛背你回來,我的衣服當然也濕了,所以我正在換掉它,有什麼問題嗎?」
艾以小嘴開了又合,合了又開,最後只能轉過頭去,擠出一句︰「不……沒有。」
夏琮崴繼續換好他的衣服,回過頭來才發現這少年沒有任何舉動,皺著眉問道︰「你怎麼還不把濕衣服換掉?」
瞧他一副理所當然地站在她面前等著她換衣服的表情,艾以在心里翻了個白眼,「能否麻煩你先出去一下?我不習慣在人前更衣。」難不成他有看人換衣服的興趣?
這少年還真是麻煩。夏琮崴點了點頭,提著藥箱走了出去,將臥房留給他。
「將軍。」夏琮崴不疾不徐地提車吃將。
「啊……」又輸了,可惡,這只熊的頭腦怎麼會好成這樣?艾以恨得牙癢癢的。
經過幾個時辰的相處下來,她推翻了他的外表所帶給她的印象,原本以為他就如同她所想象的,只是個除了打獵之外什麼都不會的粗人,怎知這個被她認定是粗人的人不僅煮得一手好菜、會縫衣服,還精通醫術,腦筋也好得很,與他對弈了好幾局,她連一次都沒贏過,她只能想到一句話──真人不露相。
「你差不多該休息了。」夏琮崴開始收拾起棋盤。
她不甘心地搶過他手上的棋盤,「再一局就好,我就不信我贏不了你。」
「不行。」
雖然他的表情隱藏在茂密的毛發之後,艾以仍然听得出此刻他的聲音透著威嚴,以為他動了氣,她這才乖乖將棋盤交還給他。
「這才對。」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將東西收拾好,他再次將他抱起,放到屋內唯一的一張床上。
「躺好。」
我睡床上,那你要睡哪?話甫到嘴邊還未說出口,便見他已爬上床在她身旁躺平,還順便替她拉好被子,艾以只好硬生生把話吞回去。
「看什麼?」見他兩眼依舊睜得大大地看著他,他問。
她沒回答,逕自轉身背對著他。
夏琮崴也沒多想什麼,自顧自的睡了。
過了一會兒,听見起伏規律的呼吸聲,確定他已入睡,艾以才轉過身來面對著他。
若是尋常女子,怕不嫁他都不行了,她心想。
就這樣望著他的睡臉很久很久,她也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地進入夢鄉。
夏琮崴並沒有睡著,他只是假裝。
他知道艾以一直盯著他看,雖然他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可以讓他注視這麼久,但他沒有打斷他。
直到艾以睡著,他才睜開眼楮看著近在咫尺的美麗臉龐,嘆了口氣。
上天真是不公平,這樣的一張容顏竟是一個男子所擁有的,若是女孩該多好。
甩開滿腦子胡思亂想,他翻過身不再面對那張讓他覺得惋惜的容貌。
也許是對的。他忍不住這麼想。
也許這次,他做了件對的事。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13:58
第四章
刺眼的陽光不留情地爬到艾以紅潤的臉龐上,催促著她快醒來。
「嗯……」這里是?
陌生的景色映入她睡意惺忪的雙眼,耳邊傳來巨大的轟轟聲響,她皺著眉清醒過來。
看著身邊空無一人的床位,腳上的劇痛像在提醒著她昨晚發生過的事。
真是的,都差點忘了她現在是在恩公家中。
她想下床,可惜受傷的腳限制了她的行動,擱在床邊的一根作工簡陋的手杖映入她的眼簾,不用多想也知道這是誰放的。
她拄著手杖想慢慢走動,到最後還是只能半跳著走出房間,桌上擺了幾道簡單的菜肴以及碗筷。
他還真好心。艾以邊吃邊想。
直到吃完飯還不見夏琮崴的人影,艾以緩緩地移動到屋外,放眼望去也只能看到氣勢磅礡的瀑布與高度駭人的斷崖,如果不是站在這麼高的地方,她會覺得這里是一處不可多得的人間絕境。
她抬眼掃過一遍眼前能收進眼底之物,赫然發現他的蹤影。
她定楮一看,他正坐在瀑布中央一塊突出懸空的大岩石上打坐。狂泄而下的水流強力地擊打著他壯碩的身軀,讓她看得心驚膽顫。
仿佛知道有人在看自己,夏琮崴轉過頭來咧嘴一笑,起身,腳下一蹬,輕巧地落在艾以跟前。
「我有準備你的飯菜,吃了嗎?」夏琮崴全身濕透,額前的頭發濕漉漉的,隱約露出炯炯有神的雙眼和英挺的劍眉。
「吃過了。」原以為他再怎麼年輕起碼也有四十好幾,顯然她又錯了,雖然不能很肯定,畢竟胡子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但現在看來最多也不過三十。
一只翱翔在空中的老鷹,轉了幾圈後緩緩降至夏琮崴的肩頭,親昵地磨蹭著他。
「容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朋友,曜。」他順順它的翅膀,「打聲招呼吧!」
老鷹展開翅膀,朝她叫了幾聲。
艾以微訝,它听得懂人話?
她直盯著它瞧,腦海中突然有個想法。
瞧艾以眼里閃著奇怪的光芒,實在很難不懷疑他心有不軌,夏琮崴試探性地說道︰「你想吃肉的話,我去抓幾只山豬回來。」
她聞言,噗嗤一笑,「你想到哪兒去了?我不過是想請你把它借給我,讓它代替信鴿幫我送一下信罷了。」
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夏琮崴尷尬地揉揉鼻子,「請便。」
他將老鷹放到艾以肩上,它也好像同意似地用頭磨蹭她的脖子,癢得她咯咯笑。
萬里無雲的晴空。
藍得讓人不敢直視的晴空。
艾家的貨船上空一直盤旋著一只鷹。
他們沿著河岸找了整夜,連半個人影都沒看到,只好先回船上稍作休息。
「老爺,這真的是件怪事,有只鷹一直徘徊在我們貨船的上空不走吶!」一名船員指著天空向艾老爺說著。
艾老爺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那鷹直直地俯沖而下,他嚇了一跳,忘了要躲,但它只是自他旁邊擦身飛過。
在眾人的驚呼中,老鷹叼著一卷紙優雅地停在前方的欄桿上。
「咦?」
艾老爺愣愣地看了那鷹一會兒,才察覺它所叼著的那卷紙,見鷹沒有攻擊的意思,他這才上前將紙取下,打開過目。
孩兒平安無事,請勿掛心,腳雖受了點傷,但已屬不幸中的大幸,孩兒的恩公精通醫術,經過他的診斷包扎之後已無大礙,可惜暫時不能行走。請別因此而耽誤了預定的時間,傷愈後孩兒會自行返回揚州,先就此拜別。
記得道謝,它听得懂。
一路平安。
兒以
這是艾以寫的信,短短幾行字交代清楚了行蹤。
艾老爺雖然無法完全放下心來,但她說的也沒錯,若是因此耽誤了太多時間,而得罪了這個他們得罪不起的大客戶,那可不是只有一個糟字可形容的。既然她已經沒事了,也許照她所說的去做是最好的辦法。
艾老爺收起紙卷,喊道︰「收錨,起程。」
見鷹仍舊待在原地未飛走,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撫了一下它灰黑的羽翼,語帶懷疑地對它說著︰「……謝謝。」
它從喉口發出一聲低吟,展翅飛走。
萬里無雲的晴空。
藍得讓人不敢直視的晴空。
天空,很晴朗。
瀑布飛瀉猶如水簾凌空。
蒼翠顯綠的山色。
和煦的暖陽。
艾以坐在小船上隨口哼著曲子,等著魚兒上鉤。
船身忽然劇烈地搖晃,她害怕地抓緊船緣,沒多久,夏琮崴從水里探出頭來,將手上不算小的魚丟上小船之後,又潛了下去。
她撇撇嘴,抱怨道︰「真是的……魚都被趕跑了,這樣我怎麼釣得到?」
又一條魚被丟上小船,夏琮崴再次從水里探出頭來,恰巧听見他的嘟囔,他打趣地回道︰「這樣啊……可是我記得不管我有沒有下水抓魚,某個人好像一直都沒釣到魚,啊……還是我記錯了?」
艾以尷尬地笑著,沒辦法反駁他的話,因為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釣不到魚,試了幾次都是同樣的結果,最後總是由夏琮崴親自下水抓魚,否則當天他們只有單吃青菜了。
這些天來,她因為腳傷哪兒也去不了,每天過著不是睡飽吃就是吃飽睡的悠閑日子,閑著沒事或是無聊時,她會拉著他陪她下下棋,有時他會將她放在小船上讓她釣釣魚,雖然到目前為止她是一條魚也沒釣到過,而他則會去弄些山肴野蔌的來打發晚餐,兩人就這樣在這與世無爭的山林里過了一段平靜的時間,日子很平淡,但舒適閑逸。
夏琮崴抓住船緣撐起身子,大腳一跨便從水里起身坐到小船上,身上的水珠隨著他的動作飛濺到艾以身上。
她無奈地用袖子擦掉濺到臉上的水,「大哥,你起身的時候就不能夠小力一點嗎?現在是冬天,水很冰。」
聞言,夏琮崴開始甩動他那毛發旺盛的頭,故意將殘留的水珠用力甩了甩,冰冷的水珠讓閃躲不及的艾以哇哇大叫,他得意地露出一口白牙笑著,她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挽起衣袖伸手撈起水便往他身上潑去,可惜夏琮崴早已習慣這種冰冷的溫度。
見一點用也沒有,她賭氣地嘟起嘴來。
「男孩子不要動不動就嘟起嘴來,不好看。」他收回笑容叮嚀著。
其實不是不好看,只是如此的容貌再做出這樣的表情動作,容易讓人誤以為他是個女孩,所以他想他得好好糾正他這個惡習,不然會養成習慣。
夏琮崴在心里這樣說服著自己,可是其實他自己也知道,每當艾以不自覺地露出類似女孩兒的媚態時,他的心里總會不由自主地被牽動一下,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再度發生,不如直接制止他做出這樣的舉動。
艾以聞言縮回嘟起的嘴唇抿了抿,不好意思地笑著,「我會注意的。」
平時在艾府,除了艾老爺會叮嚀她這些事之外,其他人早已習以為常她的這些舉動,所以她也忘了去注意這些舉動看在外人眼里會有什麼想法。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14:39
第五章
光著上身的夏琮崴直接在小船上躺了下來,閉上雙眼享受著冬陽的溫暖。
「大哥,你不冷嗎?」艾以將視線落到水面上定住,小臉微紅。
雖說平時在艾府早已看慣luo著上身工作的男人,可是每當看見夏琮崴這個樣子,她總會覺得羞窘,她告訴自己,因為他是她看過的男人中身材最為壯碩的關系。
「不冷。」他回道。
半晌,像是想到了什麼,夏琮崴睜開眼楮看向艾以。
她只是默默地望著水面,不發一語。
「你會冷的話,我們就回樹屋上去吧!」
他坐起身來,抓起放在一旁的木槳,朝向岸邊劃去。
她松了口氣,她只希望他快點穿上衣服。
「好,恢復得還不錯,看樣子再過幾天就能取下固定的板子,但還是要記得不能夠隨便走動。」夏琮崴正在替艾以換藥。
「知道了。」聞言,她高興得差點不顧腳傷跳了起來。
這些日子以來,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只能夠擦拭身體,以往在艾府,她每日都會浸在水里好好的沐浴一番。否則總覺得不夠干淨,終于,板子能拆了。
「今天早上我進城去時,順便從書肆帶了些讓你無聊時可以看的書回來,等會兒拿給你。」奇怪,他今天看起來心情特別好,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謝謝大哥。」這只熊真的什麼都好,除了那頭雜亂無章的頭發和不修邊幅的大胡子,這兩點讓她怎麼看怎麼礙眼。
夏琮崴將固定木板的布條綁上最後一個結,拍拍艾以的腿,起身,「我去拿書。」
「沒關系,晚點再拿就好。」她拉住他的衣袖,脫口問出︰「大哥,為什麼我從沒看過你剃胡子?還有你頭發留那麼長也不見你梳起來,遮著眼楮不難過嗎?」
夏琮崴愣了愣,伸手撫了一下自己的大胡子,「不瞞你說,我在發願。」
「發願?你許了什麼願?」有听過拿頭發發願的,胡子倒是第一次听到。
「……」他只是噤聲不語,猶豫著該不該回答這個問題。這麼多年來,他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也從沒有人問過他。
他自嘲地笑了下。不是沒有,是他將自己隔離在人群之外,除非必要,他不與人接觸,所以沒有人有機會問他,他也從未回答過。
其實他也知道,他需要一個听眾,一個能讓他傾訴、能幫助他、鼓勵他走出那段過去的听眾。但是他害怕,害怕沒有人願意接受,害怕別人指著他,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我……說錯話了嗎?」
夏琮崴搖搖頭,扯了一下嘴角,「故事有點長,你想听嗎?」
他看起來很痛苦。
痛苦?她根本看不到他的臉,怎麼可能會知道?
但,她就是知道。
「……如果這會讓你感到難過的話,就別說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所認識的他雖然不多話,卻給人一種淡淡的溫柔與爽朗,眼前的他,讓她覺得不安。
夏琮崴只是在艾以面前坐下,靜靜地看著他,再閉上雙眼。
他不知道選擇告訴眼前這個人是不是正確的,也許說了,換來的是他意料中的指責厭惡,但是不說,也許他這輩子再不會有任何機會說了;畢竟,能在深山里撿到一個人不是常見的事,而且還是一個如此單純的人。
這麼多年了,他累了,一個人撐到現在,他真的累了。就像將溺死之人眼前出現的浮木,這少年的出現對他來說就如同那根浮木,讓他忍不住想伸出手抓住不放。
夏琮崴將雙手緊握,緩緩地睜開眼楮,望向窗外,目光定在遠方,他的思緒回到遙遠的過去,遙遠的北方,娓娓道來︰「我有兩個娘親,一個親娘,一個二娘。記憶中,我娘常對我訴說她有多麼恨二娘,恨她奪走了父親所有的注意、所有的愛與關懷。我娘也恨我,每當她談到這件事時就會打我,口中念著……我是雜種,我不該生下來……我不懂她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畢竟,我是她唯一的兒子啊!」
他欲言又止,深深的嘆了口氣,「後來,她自縊了,我變得越來越沉默、暴躁、易怒,沒有人敢輕易接近我,但二娘依然疼我、對我好。我很矛盾,我娘要我恨她,但在我的內心深處其實並不討厭她,有時甚至會有她才是我親娘的錯覺。」
他的頭壓得低低的,那黑暗的童年歷歷在目,依舊清晰可見,如影隨形。
艾以知道,他其實只是想有個人陪,他只是……很寂寞。
「你爹呢?」他難道也不關心他嗎?
「也許是受到我娘的影響,我不太親近他,就算見了面也幾乎沒有對話,他可能也因此不知道該如何跟我相處吧!」夏琮崴有點自嘲地笑了笑。
「我娘死前曾留下遺言給我,她說她活得很痛苦,而這痛苦的源頭就是我二娘,所以要我替她報仇,我那時還小,不懂得如何分辨對錯,只知照著遺言所說的去做。在某個下大雨的晚上,我故意跑到湖邊躲了起來,我知道二娘會到湖邊來找我,本想趁她不注意時推她入湖的,但那時的我年紀太小、力氣不夠,結果只是將她推倒,她的頭撞到了一旁的大石塊,從此昏迷不醒,我爹不管找了多少大夫都醫不好她。我一天一天長大,她卻昏睡依舊,我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他緊握的雙手顫抖得厲害,我想彌補這個過錯,所以在我十歲那年離家學醫。」
夏琮崴停了下來,低下頭,等待著他預期中應該出現的指責。
「然後呢?」艾以伸出手輕輕覆住他顫抖的手。
他驚訝地抬頭,瞧見艾以眼中的那抹溫柔,他漸漸停止了顫抖,鼓起勇氣繼續說下去,「在自認醫術已達爐火純青之時,我自信滿滿地回去了,我以為我可以醫好她,但是事實告訴我,我……還是一個廢物,我逃了,逃得遠遠的,再也不敢回去,我不敢……直到今天我沒再踏進家門一步。可是不管我走到哪里、接觸到什麼樣的人,每個人看我的目光都像是指責、怒罵,我害怕看見那些人的目光,所以我總是盡可能地遠離人群。」
艾以的溫度透過手心一點一滴地滲入他的身體,溫暖了他失溫已久的心。
也許他寂寞了太久,早已忘了如何去關心別人,也或許,他從來不知道要怎麼做。
「你來的這些天,我真的很快樂,這種確切活著的真實感已經離我很遠、很遠,遠到我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擁有這樣的感覺。」
艾以很心疼他,從小她樣樣不缺,包括家人的愛,而他呢?
「害怕看見而遮蔽自己的雙眼,事情依然存在不是嗎?這樣逃避什麼事都解決不了,你該做的是重新去面對這件事情,而不是在遠處發願希望她能夠醒來。」她苦口婆心地勸告他。
艾以的話一針見血地刺進他心里,他心虛地開始回避他的視線。
「命運是無法改變的,就算時間重來也不見得能避免這件事情發生,如果她真的再不醒,你也已經盡力了,其他的就交給上天來決定吧!」
夏琮崴知道,他一直希望能有人來拉他一把。
他閉上雙眼,雙手緊握著,似乎下了什麼決定。
艾以整夜難眠。
自听完夏琮崴的故事之後,不知為何讓她無法入眠。
艾以側過身子,用單手撐著頭,怕不小心吵醒他,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撥開他前額的頭發,露出如同孩童般熟睡的臉龐,她專注地端詳著眼前的睡臉。
他緊皺深鎖著的眉頭看在她眼里只覺得礙眼,她伸出手指想要輕輕地將它撫平,支撐著她頭的另一只手卻因此打滑。
嗯?
熱熱的、軟軟的東西堵住了她的唇。
什麼東西?
她抬頭定楮一看,天啊!她不小心……吻到他……
怦怦……
可是……這種感覺並不討厭。
怦怦……
她的臉開始微微發燙。
怦怦……
她的心髒好像快從胸口跳出來了。
怦怦……
好奇怪的感覺,她生病了嗎?
當他訴說著他的過去時,她的心跟著莫名地疼。她很想抱著他、安慰他,告訴他一切都過去了,希望他不要再因此而痛苦,可是她沒有,也不能。
怦怦……
她再次低頭輕輕吻了他。
她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15:19
第六章
冬天浸在天然的溫泉里可謂人生一大享受,艾以全身舒暢地哼著歌,邊想著。
那天過後,誰也沒有再提起夏琮崴那天所說的事,就這麼相安無事又過了一段日子,現在她的腳雖然已經能夠走動,但還是不能站立太久。
這天晚上,夏琮崴一听到他說想要沐浴,立刻二話不說抱著他跳下樹屋,一路跑到這兒來。知道他不喜歡有人在旁邊,他也識相地離開,給他半個時辰,等時間到再來接他。其實他並沒有走遠,一直徘徊在附近,守著他。
「呀——」艾以一個沒留意,腳下一滑,沈入水里,幸好水深只達胸口,她掙扎了一下就站了起來。
「咳,差點沒嚇死……」她拂去貼在臉上的濕漉頭發,拍拍胸口要自己鎮定。
還好沒事,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淹死的話,真的會丟臉丟回揚州。
夏琮崴在不遠處听到叫聲,以為艾以出事了,趕忙跑了過來。見艾以背對著他喃喃自語著,他才松了口氣,為了以防萬一,他躍上一旁較為隱密的樹,暗中守著。
她渾然不覺附近有人正看著她,等約定的時間差不多了才緩緩上岸。
夏琮崴看著艾以背對著自己走上岸,拿起放在一旁大石上的衣服穿上,目光卻只停留在那如同陶瓷般細膩白皙且看來吹彈可破的背上,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看著男人的背看到忘我,又想起不久前他所作的一個夢,夢里這少年紅著臉低頭吻了他……
艾以穿好衣服,回過身來在原本放著衣服的大石上坐下,等著他在約定好的時間出現。
半晌,夏琮崴才從恍神中醒來,躍下樹。
見他從前方樹上躍下,她愣了愣。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什麼時候在那兒的?」她忍不住開口問他。難不成他一直都在?
「你跌進水里之後。」他回答,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在艾以雪白的頸項上。
好細的頸子。
「那……你看到什麼了?」她微怒地問道,他說過他會離開的。
看到什麼?他腦海中浮現一片白皙無瑕的背。
「什麼都沒有,我在閉目養神。」他撒了個謊,是他答應走遠在先,總不能自掌嘴巴,況且,他也不想因為這件事情失了信用。
「真的?」她眼楮半眯,有些懷疑地問道。
「真的。」他故作冷靜地回答,手心還是因為緊張開始冒汗。
艾以眉心微皺,側著臉看了他一會兒,看他也不像是會說謊的人,終究還是相信了他的說法。
可惜她失策了,平常他不會,這次就是說了。
夏琮崴低頭閃避他的注視,這才注意到他的腳在微微顫抖。
「真該死,我都忘了你還不能站太久。」
他抱起他,迅速地從溫泉處跑回瀑布旁,躍上樹屋。
艾以不解地問︰「你怎麼跑那麼快?」
「讓你早點休息。」尤其在像剛剛站了那麼久之後。
又休息?她自從腳受傷之後,哪天不是在休息?都快成廢人了。
「我不要。」她抗議。
「听話。」他的語氣像是在哄小孩。
「不要。」
「听話。」
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情況下,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好,可是我有條件。」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仿佛受傷該休息卻鬧別扭的人不是她。
「什麼條件?」夏琮崴嘆了口氣,不懂眼前這是什麼情況,但他還是退讓了一步,問道。
「讓我幫你把額前頭發梳起。」她指著那蓋住他大半張臉的頭發。
「……」
「……不行也沒關系。」她有些喪氣地說著。
她以為自從那天他將事情說出口之後,他的內心或多或少會有些許改變,原來還是一樣,沒有什麼不同。
夏琮崴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站著,時間久到若不是看見他握緊再松開、松開再握緊的拳頭,她會以為他已經站著睡著了。
「你就當我沒說過吧!」艾以尷尬地笑著揮揮手,見他還是沒反應,她欲開口再說下去時,听見了他的回答,她以為自己听錯了,為了確定,開口再問︰「你說什麼?」
「……我說好。」
他將他抱到床上,順手拉了張椅子背對著他坐下。
她松開他束在背後的頭發,將束繩咬在嘴邊,一點一點地將他額前的頭發用手指梳順到後頭整理整齊,再取下咬在嘴邊的束繩,一圈一圈地將它束緊。
隨著艾以一點一點地將他的頭發往後梳順束起,他的心情竟也跟著輕松了起來。
「好了,這樣是不是感覺清爽多了?」她拍拍手,非常滿意自己的杰作。
雖然眼前這沒有阻礙的世界看起來是多麼清楚明亮,卻讓夏琮崴整個人怪不自在的,連眼楮都不知道該望向哪里才好。
她拍拍他的肩膀,要他轉身面對她。
夏琮崴轉了過來,將原本不知該看向何處的眼楮瞅著艾以。
當她對上他那毫無遮蔽的炯炯目光,漆黑的眼瞳仿佛要將她吸入似的,讓她的心再次漏跳了一拍,她趕緊將視線移開,像要掩飾自己的不知所措,她干咳了幾聲。
他皺了下眉,伸手輕撫他的額頭,感覺他的溫度,「受寒了嗎?」
「沒、沒有。」艾以拉下他那快讓她喘不過氣的大手,以防自己因呼吸困難窒息而死。
「你在咳嗽,臉有點紅,溫度好像也有些偏高。」語罷,夏琮崴又再度伸出手撫上他的額際。
這次她沒有再試著阻止他的舉動,只能紅著臉微微顫抖地看著他那雙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眸,讓快速跳動的心虐待著自己。
「你知道嗎?」她閉上眼楮,怕自己會迷失在他那雙漆黑的眼瞳里。
「嗯?」知道什麼?
「我好想看大哥的真面目喔……」她微微嘆息,說道。
他笑了笑,摸摸他的頭,「總有一天的。」
自己是怎麼了?
夏琮崴在瀑布中央懸空而突出的大岩石上打坐,激流飛泄而下的水柱猛烈地擊打著他的身軀。他無法讓自己靜下心來,每當一閉上眼,眼前不是浮現出那天晚上他所看到的那片白皙無瑕的背,就是浮現少年那抹常掛在臉上的甜甜笑靨。
一開始只是偶爾夢到,直到現在,無論是身在何方,無論他在做什麼事,他幾乎無時無刻都會想到;最糟的是,如果只是想到也就算了,可他竟然想著想著就莫名地……起了反應?
就拿方才來說好了,人家不過是腳一時無力倒在他懷里,他就……
他只能趕緊沖出來沖個冷水,好平息這莫名產生的欲火。
這根本不合常理,他怎麼會對一個男人產生欲/望呢?這沒道理的。
若有需求時,他也會到春花樓去,所以不可能是欲求不滿。
可……他到底是怎麼了?
「大哥?」艾以拄著手杖慢條斯理地走出來,方才他忽然皺著眉頭向外沖的樣子讓她有點擔心。
夏琮崴看著那張明顯寫著擔憂的小臉,心被狠狠地震了下。
他想,或許他明白了。
……喜歡嗎?
但,這不就代表著他有斷袖之癖?
想當初听聞有些大戶人家偏愛豢養變童時,他還私下暗罵那些人不正常,而如今……他卻喜歡上一個男人,那他豈不是也不正常?
「我沒事。」他全身濕漉漉地跳上樹屋,站在艾以面前一動也不動。
「你怎麼了?」她疑惑地張大著眼,側著頭看他。
如此無辜的表情及舉動,輕易地讓夏琮崴緊繃已久的理智啪的一聲斷掉,他無法控制地伸出手輕撫著艾以的臉。
他低下頭,吻住那張欲言又止的紅潤小嘴。
算了,不正常就不正常吧,他認了!
原來我有斷袖之癖……
艾以坐在馬車上,無言地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想著夏琮崴說的這句話。
在他吻了她之後,她本想對他說出自己的心意,她以為他們是兩情相悅,她以為他早發現她是個女孩,萬萬沒想到結果竟是如此地令她心寒。
他要的不是「她」。
而是男兒身的「他」。
第一次對一個人動情卻是這樣的結果,她的這份感情又該何去何從?
她自嘲地笑了笑。
這真的很可笑……她之前還大言不慚地要他不要逃避事實,結果她現在還不是同樣的選擇逃離,同樣的不敢面對現實。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15:56
第七章
一早醒來,他已進城去,只留了張字條在桌上。
我打算不再逃避,不管發生任何事。
希望你能接受我。
「……但你能接受我嗎?」如果知道我其實是個女孩,你的心意是否仍舊不變?
艾以不敢賭,她害怕這一賭就真的什麼都沒了,至少現在,能讓她帶著他的心意離開,讓她能夠假裝,假裝他就算知道了事實,也仍舊不會有任何改變。
車窗外的一草一木快速地往後飛逝,這幾個月相處的景象一幕幕如泄洪般在她腦中潰堤。
她的心像是被人用力擰住,揪得緊緊的,好痛……
留下字條後,她小心翼翼地順著夏琮崴從沒用過的陡峭梯子爬下樹屋,硬撐著發抖抽痛的腳走到附近的人家,她給了他們一錠銀子,請他們駕著牛車載她進城。
貧窮人家哪里見過這麼多錢,忙不疊的向她道謝,還順便叫了輛馬車送她回揚州。
大哥,會生氣吧?
氣她的不告而別。
氣她的無情。
氣她就這麼丟下他。
艾以從懷里揣出一塊玉佩,跟她隨身佩戴著的鳳玉幾乎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是這塊玉上所刻的是一只凰鳥,這是她在出城之後才發現的,她身上穿著的是夏琮崴的衣服,玉佩是他的。
握緊玉佩,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她掩著面,再也忍不住傷悲。
夏琮崴馬不停蹄地趕回山上,行至那天艾以沐浴的溫泉處,他在泉水旁停下腳步,低頭瞧著水中自己的倒影,瞧著那大半邊都被胡子佔據的臉龐。
「……也該是時候了。」他喃喃說著,抽出腰間的匕首,將胡子打濕。
我好想看大哥的真面目喔!
記得艾以曾這麼對他說過。
總有一天的。
他這麼回答。
不知道他看到之後會有怎樣的表情?夏琮崴滿懷緊張地想著。
他一刀刀剃下臉上那伴隨他多年的大胡子,逐漸露出旺盛毛發下那張年輕俊毅的臉龐。
他對著水面那許久未見的倒影笑了笑,「好久不見了。」
將匕首收回腰間,夏琮崴掏起水洗了把臉,順手摸了一下他還不習慣如此涼爽的下顎,接著起身繼續趕路。
方才擦身而過的那輛出城馬車上坐著的人長得真像艾以,他心想。
沒可能的,他的腳還走不了那麼遠的路程,想太多了吧!
他搖搖頭,暗罵自己杞人憂天。
沒多久,夏琮崴回到瀑布旁的大樹上。
「我回來了。」他推開門,說道。
屋內只有一片沉默,沒有人響應他。
他感覺不太對勁,眼底閃過一絲不安。
「人呢?」他掀開布簾,房內也空無一人。
他開始急了,四處尋找著艾以的身影,廚房、樹下、瀑布旁,通通找遍了,就是不見人影。
「會上哪去呢?」
回到屋內,他拉了張椅子坐下,桌上的早膳沒有被動過的痕跡,碗盤下壓了一張紙,那張紙,比他出門前所留下的字條還大上許多,不斷擴大的不安幾乎快將他吞噬,他壓下那股不安,將它打開。
大哥,很抱歉。遇到事情,逃走的人是我。
跟你一起的這段日子我真的很快樂。
我很喜歡你,只是,對你而言我可以是家人,可以是朋友,卻不能是戀人。
我很痛苦,既然不能在一起,朝夕相處也只會增添彼此的痛苦,所以我走了。
總是要走的,只是時間提早了些。希望你能理解,我有我的苦衷。
紙張在他手中被捏得死緊。
走了。
他走了。
他就這樣走了。
這算什麼?回答嗎?對他的回答?
為什麼走了?為什麼?苦衷,什麼苦衷?
他不懂,真的不懂。
夏琮崴走出屋子,抬頭看著頂上那片夾雜著灰色的藍天,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為什麼……為什麼走?」他喃喃地念著。
「……為什麼……為什麼?」到最後,他忍不住對著天空吼了出來。
他就這麼站著,就這麼站著,直到太陽西下,直到四周只剩蟲鳴蛙叫。
終于,他轉身進屋。
看著屋內始終未變的擺設,曾幾何時,同樣的桌椅,同一張床,同一間房,竟顯得如此的大,如此的冷清?
他走進房內坐到床上。
不能總是只出一張嘴在做事情吧,這樣是抓不住人心的。
發願?你許了什麼願?
害怕看見而遮蔽自己的雙眼,事情依然存在不是嗎?
命運是無法改變的。
我好想看大哥的真面目喔……
那瘦小的身影,就算在丟下他離去之後的現在,依舊縈繞著他,久久不散。
他沒有問他的名字。
原本以為等他傷好離開之後,他們就不會再有交集,所以他沒有問。
沒有問。
朝夕相處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他卻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看著充滿那熟悉身影的各個角落,他下了決定。
「我會找到你,等事情都處理好之後,我會找到你,然後……」
再不會讓你走!
「小姐,你回來後幾乎都沒怎麼吃,這樣對身體不好,還是多少吃點東西吧!」
巧兒端著飯菜站在一旁,眉頭都快皺成了一條線。自從艾以平安返家之後,每次用膳總是吃沒幾口就要她撤走,一段時日下來,她整個人消瘦了不少。
「不用了,端下去吧!」艾以搖搖頭,輕聲說著。她是真的沒胃口。
「可是……」
「怎麼了?」艾老爺一推開門走進來,就看見巧兒那張快皺成梅干的臉,忍不住開口問她。
「小姐已經好幾天都沒怎麼吃了,您看看她,都快瘦得不成人形了。」讓她看得好心疼。
「我吃不下。」艾以單手撐著下顎,無精打彩地說著。
艾老爺朝巧兒揮了揮手,「你先下去。」
「是。」雖然不太甘願,巧兒還是欠了下身轉身離開,將空間留給他們父女。
等巧兒前腳一走,艾老爺隨即在艾以身旁坐下,一臉擔憂,「我的乖女兒,你這幾天是怎麼了?」
她只是搖頭,什麼也不願多說。
「好吧,如果你不想說,爹也不會勉強。」知道她不願多談,他只是微微嘆了口氣,拉過她的手,將刻有鳳鳥的那塊玉佩放到她手中,「你的玉佩,你落水時它掉在船上。」
艾以微訝地看著玉佩,她以為它早已沈在水里,再也找不到了。盯著它看了半晌,她從懷里拿出另外一塊刻有凰鳥的玉佩,一並放在手上。
「鳳凰……」艾老爺驚訝地指著那塊凰玉,問道︰「這玉佩是哪來的?」
艾以依然只是搖頭。
這孩子怎麼回來之後好像變了個人似的?艾老爺滿心疑惑地想著。
「爹有跟你提過這對玉佩的故事嗎?」
他以為她還是會搖頭,她卻只是張大了眼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傳說若由同一人擁有則能延年益壽、身強體壯;若分別由一對相愛的男女擁有,則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然而凰玉早已失蹤許久,多年來一直下落不明,我想你手中的那塊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凰玉。」艾老爺見她听得仔細,以為她有興趣。
相愛的男女?他要的是男兒身的她啊,這樣如何一生相守不離不棄?
現在這對玉佩又都在她的手中,她和他,終究是有緣無份啊……
他,現在好嗎?是回到他所逃離的那個家了?還是依舊過著那與世無爭的生活?
還記得她嗎?或是已經忘了?
忘了也好……也好……
可是她忘不了,忘不了那里的一切,每晚都會夢到那段時日、夢見他,總在半夜三更時驚醒,以為他還在她身邊熟睡。
怎麼忘得了?忘不了啊……
淚水不听使喚地涌了出來,怎麼也止不住,艾以無法克制地嗚咽起來。
艾老爺被她嚇了一跳,以為是他說錯了什麼
「別哭、別哭,你不愛听爹就不說了,別哭了。」他笨手笨腳地拍著女兒的背試圖安慰她,卻一點用也沒有。
大哥,我好想你。
好想你。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16:34
第八章
三年後——
「靠岸。」艾以吩咐著。
船員們一個個欣喜若狂地叫鬧著。
一路北上,他們在幾個熱鬧的城鎮都會靠岸稍作歇息,也讓船員們下船過夜尋歡,輪流替換。這是爹告訴她的,男人的需求得讓他們有適當的發泄。
巧兒好奇地拉著艾以的衣袖問道︰「少爺,我們要下船嗎?」
「嗯,我想下去走走,一直待在船上也挺悶的,怎麼,你不要嗎?」終于又回到這里了,這個她以為不會再踏進一步的城鎮。
「要、要,當然要。」巧兒趕忙回答。
她才不要一個人待在這,船上只有她跟小姐是女孩,小姐又是男裝打扮,所以整艘船上的男人一路上都直盯著她瞧,讓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真想拿把刀把他們的眼楮一顆一顆挖出來。
她的反應讓艾以無奈地苦笑,「你在怕什麼?他們又不會吃了你。」就算是打狗也要看主人,船員們還不至于那麼不識相,對她做出不合禮數的事來。
「可是,還是很恐怖嘛……」巧兒嘟著嘴,跺腳。
「你的年紀也差不多了,再不嫁就太老羅,我知道有幾個船員還滿喜歡你的,尤其是那個阿振,他對你的噓寒問暖可是照三餐來的,你可以考慮考慮。」連她在旁邊看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巧兒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我才十八,不急。」還說呢,小姐比她還大,要嫁也還輪不到她。
艾以聞言哈哈大笑,「好,不急,等你哪天急了,要嫁的時候,我一定把你嫁得風風光光的。」
她這可不是說著玩的。
巧兒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推著艾以的背往下船的方向走去,「不是要下船嗎?走吧!」
市集。
人聲鼎沸。
巧兒拉著艾以東逛西走,穿梭在熱鬧的人群中,一刻也不得閑。
正午時分,凍寒冷冽的空氣多了些許暖意。
「小……少爺,我走得好累,咱們找個地方歇著吧!」巧兒累得快走不動了。
艾以白了她一眼,真不知道方才是誰拉著她四處東摸西摸一刻也閑不下來的?
「平時府內的活都做假的呀?體力這麼差。」
「服侍你等于幾乎什麼都不用做啊!」巧兒嘀咕著。
「說話不要含在嘴里。」怕她听啊?
巧兒心虛地吐了一下舌頭。
這丫頭!脯以拿她沒轍地嘆了口氣,「再往前應該有家客棧,我們先用午膳,今天就暫時在那兒落腳。」
听到午膳,巧兒的精神一下全回來了,她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直拉著艾以往客棧的方向前進,「那快走吧!」
再度被拉著走的艾以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剛剛到底是誰在喊累的?
忽然間,她感覺到背後有一道視線緊跟著她。
她回過頭去,市集上的人們來來往往,各自忙著,沒有人在看她。
「太多心了。」她揉揉太陽穴,神經太緊繃的關系吧!
不對!她的確感覺到一道視線正緊跟著她不放。
艾以再轉過身來,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她在人群當中搜尋著那道視線的主人。
她閉上眼,感覺那熱烈注視的來向。
「少爺?」巧兒看著她怪異的舉動,以為她身子不舒服。
艾以倏地睜開雙眼,往右前方看去。吸引她目光的是一名頭戴黑色斗笠的大漢,不知為何,她知道緊盯著她不放的人,就是他。
「少爺,你還好嗎?」
艾以沒理會巧兒,逕自看著那名男子。
好熟悉的身影,難道是他?
仿佛察覺到她的注意,男子壓低斗笠稍稍側過身子,這看似不經意的舉動卻更加深了她的懷疑。
巧兒順著她視線的方向看去,目光越過那名男子落在他身後,會意地笑了,「你想吃糖葫蘆?我過去買。」
「……不……」艾以沒有將視線自那人身上移開。
「既然不是,那我們走吧!」巧兒又再度拉著她走。
艾以邊走邊回頭,那男子不知何時已消失在人群中。莫名地,她感覺有些失落。
客棧,門庭若市。
「掌櫃的,給我兩間上房。」艾以掏出一錠銀子。
見他出手大方,掌櫃的見錢眼開地趕忙陪笑著,「是、是,馬上替您安排。」
「我們想先用膳,還有位置嗎?」艾以環顧客棧,可見之處都已坐滿了人。
「有的、有的,小二!」掌櫃的搓著手,臉上堆滿了笑。
一個個頭不高,長得清清秀秀的男孩急忙跑下樓,邊跑邊扯著喉嚨喊︰「來了、來了。」
「這兩位客倌要用膳,帶他們到樓上雅座去。」掌櫃的對小二使了個眼色,轉過身來又是滿臉笑容,「兩位,請跟著小二走。」
「這邊請。」小二伸手示意跟著他走。
她們跟在他後方上樓,艾以眼尖地注意到巧兒不太對勁,她臉上掛著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巧……」她才說了個字便被打斷。
「小元?」巧兒對著小二的背影喊著。
小二的腳步微頓了一下,隨即沒事般繼續邁開步伐。
巧兒注意到他的停頓,卻不知他為何不理她,眼底閃過一抹傷心。
「很抱歉,現在只剩這里有位子,還請多包涵。」
小二帶著他們走到一張桌子前,是客棧內目前唯一只坐著一人的桌子,語罷,他朝已入坐的那名男子走去,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只見那男子點了點頭。
艾以微訝,眼前這人便是街上的那頭戴黑色斗笠的男子。
「二位請坐。」小二替他們拉開椅子,「要點些什麼?」
艾以聳了聳肩,「好吃的上來幾道就行了。」
「好的,請稍等。」小二替他們各倒了杯茶水,放下手中的茶水壺之後便走下樓去。
「你們……是夫妻嗎?」男子的聲音自黑色斗笠下傳來,爽朗溫和的嗓音。
艾以一愣,心跳開始不由自主地變快,胃里一陣翻滾。這聲音,難道真是他?
「不。」
男子伸手摘下斗笠,放到桌上,抬首直視著他們,笑道︰「夏琮崴,幸會了。」
這人沒有不修邊幅隨意束起的雜亂長發,也沒有她所熟悉的那遮掩半張臉龐的大胡子,雖然她不曉得現在的他變成了什麼模樣,但是如果眼前這個人真的是他的話,理應會認出她才對,可是他沒有,他只是客套地問候著她。
艾以以為她會松了口氣,涌上心頭的卻是失望與一陣心痛,見那男子仍舊帶著笑意直視著她,她收回心神,禮貌性地對他笑了笑。
「艾以,幸會了,夏兄。」
夏琮崴的剛毅俊朗與艾以的斯文俊美形成強烈的對比,引起客棧內許多人的好奇與注意。
「上菜了。」另外一位小二端著飯菜上桌。
在一旁沉默許久的巧兒終于開了口,她對著將菜肴放上桌的小二問道︰「剛剛那小二是打哪來的?」
「您說阿元?這我也不曉得,他是最近才來的。」
「嗯,謝謝。」
巧兒不同往常的怪異行徑讓艾以雖然擔心,卻又滿腹疑問。
「還有啥吩咐?」小二將毛巾甩上肩頭。
夏琮崴喝了口茶,「小二,給我一間上房。」
「客倌,房間都滿了,您不介意的話可否與人同房?今天城里很熱鬧,別間客棧怕是也滿了。」小二用毛巾抹了一下臉。
「無妨。」夏琮崴放下茶杯。
「您稍等。」小二趕忙跑下樓去。
過沒多久,小二又跑了上來,微喘著對夏琮崴說道︰「客倌,上房只睡一人的僅剩您同桌的這位公子與姑娘,和這公子同房可好?」
「不成!我家少爺怎可隨便和不認識的人同寢,不成不成。」巧兒輕拍了一下桌面,微怒。
「難不成讓這客倌和姑娘您同房?男女授受不親吶!」小二臉上寫著為難。
「胡說什麼呀你?」巧兒站起身來,怒氣沖沖瞪著小二。
「小的一時口快說錯話,姑娘請息怒,我沒惡意的。」他忙不疊地向她陪罪。
夏琮崴一派悠閑地喝著茶,置身事外。
「好了。」艾以嘆了口氣,將巧兒拉回來坐下,轉頭對著嚇壞了的小二笑了笑,「就照你說的吧!」
小二如獲大赦,趕緊腳底抹油溜走。
「少爺?」巧兒一臉不贊同。
「別讓人家為難,不過才一晚。」艾以挾塊肉放進她的碗里,「吃吧,你不是很餓?」
雖然還是不贊同,但自家主子都這麼說了,她還能說什麼?
巧兒只好低頭火大地扒著她的飯。
夏琮崴見艾以替巧兒挾肉的舉動,眉心緊蹙。以主僕關系而言,太親密了不是嗎?
「夏兄,一塊吃吧!」艾以指指桌上的菜。
「不了。」他語氣平淡地回絕,雖然臉上掛著笑,但他其實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從剛才彼此對視的眼神中他就知道,這小子壓根不認得他是誰。
太像了,眼前的這名男子不只聲音像、身形像,就連那雙炯炯有神的漆黑眼眸也像。艾以無法克制自己不去在意眼前這個能無端勾動她情緒的男人。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17:17
第九章
一頓午膳,一桌三人。
三個人。
三種心思。
「小姐,剛剛我听掌櫃的說今天晚上這里有廟會,咱們晚上去看看可好?」巧兒欣喜地沖進房里,悄悄地將雙手藏到身後。
艾以站在窗邊,看著街上忙碌的人群,緩緩回頭。
「就算我說不要你會听嗎?」她挑著眉,努了努下巴,問道︰「拿出來吧,你背後藏了什麼?」
被抓到了。巧兒吐了下舌,賊笑著拿出藏在背後的東西。
「嘿嘿嘿,你看。」
一件女人的衣裳和一些胭脂水粉。
「照慣例來。」巧兒調皮地笑著,一點也不見用膳時的怪異神情。
「這里可不是揚州啊!」艾以無奈地搖著頭。
在揚州時,不管大大小小的節慶,她都會恢復女兒身跟巧兒偷偷地從後門溜出府,不論做了多瘋狂的事,都不會有人知道她就是揚州大大有名的艾家少爺,她和巧兒樂此不疲,因為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真正覺得她是自由的。
她忽然想起曾有個富家子弟想要調戲她,調戲不成反被她狠踹了下命根子,隔天她陪艾老爺去談生意時,發現那人竟是對方的公子,他不但沒有認出她來,還左一聲艾兄右一聲艾兄叫著,害她回家笑了好久。
「不管啦!」巧兒拉著她的手左右搖晃地撒著嬌。
「好啦!」拗不過她,艾以只好答應,想起往事,又忍不住竊笑了一會兒。
巧兒又叫又跳地抱著她。
他們在高興什麼?
夏琮崴在隔壁房不斷地听見巧兒的興奮叫喊,臉色愈來愈沈,他煩躁地爬著頭發。
艾以沒有認出他,這件事已經讓他心情夠低落的了,又見那感情好到令人眼紅,一點也不像主僕的相處方式,更令他覺得生氣。
嫉妒。
他在嫉妒。
艾以身邊的那個位置該是他的。
「小姐果然還是這樣好看,穿男裝的時候男不男女不女的,丑死了,我真想不透為何有人會真的相信你是男的?」巧兒撇了撇嘴說著。老爺也真是的,好好一個美人胚子,被他搞成人不人鬼不鬼的。
艾以本就清麗的臉龐在略施胭脂後,更加美得不可方物,烏黑的秀發挽成髻,發鬢滑落些許發絲,更添柔美風情。
她抿了抿上了顏色的嘴唇,「你這些話從小到大都沒換過,說不膩嗎?」
「肺腑之言,沒得改。」巧兒雙手一攤。
「你喔!」真是拿她沒轍。
「時候差不多了,要走了嗎?」巧兒眼楮閃閃發亮,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她們後腳剛走,夏琮崴前腳就從房里踏了出來。
他眼尾的余光不經意地掃過樓梯口,卻讓他心里猛然一震,連忙沖下樓尋找他所看到的那道身影,卻不見任何熟悉的臉孔。
他看錯了嗎?
應該是看錯了,艾以是個男的,怎麼會身著女裝?再怎麼像也不可能是他。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在客棧里遍尋不著艾以的身影。
上街了吧!他這麼想著,接著也不假思索地跟著走上街去。
人潮一波一波蜂擁而至,整條街上人滿為患。
「好熱鬧啊!」巧兒四處看著。
「快看,有人在表演胸口碎大石。」艾以臉上顯露出的興奮不亞于巧兒。
「小姐,那邊有人在較量腕力,我們過去看看。」
她們一路上笑著鬧著,半點也沒發現自己早已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艾以的柔美縴細和巧兒的天真可愛,吸引著每個經過她們身旁的男人的目光。
幾個早已注意她們許久的男人走上前來圍住她們。
「你們自己上街來嗎?我們可以陪你們一起逛逛。」
「不用了,謝謝。」艾以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借過。」
「別這樣,有個伴也比較好玩嘛!」他們還是站著不動,一點也沒有想要讓開的意思。
「走開。」惱怒的巧兒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引來些許路人的側目。
見旁人投射過來的好奇目光,其中一個男人有點惱羞成怒起來,壓低了嗓子說著︰「我們肯約你們是給你們面子,不要不識相。」
「又沒人叫你來約我們,好笑。」巧兒杏眼大睜,隨時準備好要放聲尖叫。
「你……」
「你在做什麼?」
一只大手搭上那男人的肩。
「不關你的事。」那男人轉身,一堵如巨牆般佇立在他面前的高大壯碩身軀讓他把欲說出口的威脅全吞了回去。
「你們找我妻子跟妹子有什麼事嗎?」夏琮崴語含怒氣問著。
「問個路而已,沒事。」去,原來已經有伴了。那男人撇了撇嘴,沒趣地說著。
「那,你們問完了沒?」夏琮崴低頭貼近他的臉,眯著眼問道。
「問……問完了。」登徒子們一臉尷尬,識相地不是摸著鼻子就是搔著頭發走掉。
「啐,一群痞子。」巧兒不屑地對著那些人的背影翻了個白眼。
艾以對夏琮崴點了點頭,不忘道謝,「謝謝。」
他盯著她的臉看,不吭一語。
「怎麼了?」她被他看得全身怪不自在的。
「你……是艾以嗎?」
她心漏跳了一拍,強迫自己冷靜地回答︰「不是,你認錯了。」
他一雙眼還是緊盯著她,里頭寫滿疑惑。
「這是我家表小姐,少爺他剛剛在路上遇到熟人,說過一會兒才會回去,要我陪著表小姐。」巧兒趕緊跳出來替她解圍。
夏琮崴的視線在她們倆身上來回幾次,她們緊張地等著他接下來的反應,但他只是朝艾以點了下頭,丟了句「慢逛」,便轉身離開。
她們倆面面相覷,原以為他會繼續追問下去的。
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艾以心中浮現了記憶里他的背影,壓抑不下心里那股想要再見到他的沖動,她想回去那個樹屋看看,就算只是遠遠看著也好。
「巧兒,我要去一個地方,你先回客棧去,不準偷偷跟來,知道嗎?」
「不要。」巧兒拉住她,怕她一個人在外會遇到危險。
「听話,這對我很重要。」艾以拉下巧兒扯著她衣袖的小手,逕自走入人群中。
「小姐……」以前小姐不管什麼事都會告訴她的,到底什麼事情這麼重要、這麼神秘,連她都不能告知?巧兒有些喪氣,還是決定听話地先行回客棧。
沙……沙沙……沙……
樹葉因風的吹拂而發出窸窣的聲音。
艾以搜索著腦海中這片山林的記憶,憑著印象一步一步走著,盡管已闊別這里三年,在她腦海中,關于那段日子的記憶卻不曾隨著時間而模糊淡化。
如果沒記錯的話,再往前走就是她曾經沐浴過的溫泉了。她提著裙擺小心翼翼地走著。
穿著女裝真的很難走山路。她扯著裙擺,滿臉不耐煩地撥開樹叢,溫泉溫暖濕潤的蒸氣迎面撲來。
就快到了。她嘆了口氣。
已經許久沒有徒步走過這麼遠路程的艾以只覺滿身疲累,她停下腳步稍事休息,再次邁出步伐時卻沒留意腳下一塊突起的石塊,被石塊絆了一跤,向前跌趴在地。
她撐起身,拍掉身上衣物及手上因跌倒而沾上的泥土,想站起身來,卻只感到腳上一股劇痛。
「噢,該死的……」扭到腳了。
她命格一定跟這個地方犯沖,不然怎麼每次來這里都會受傷?
怎麼辦?這下子想去樹屋不行,想回客棧也不能,更不會有人發現她在這里,這樣的深山幾乎是不會有人經過的。
「唉……」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17:53
第十章
夏琮崴以為不會有人經過這條路。
他只想靜靜地待在樹上想些事情,想想剛才所遇到的那個女孩。
他不相信這世上會有如此神似的兩人。
他不相信自己會無法分辨出他們。
不管艾以如何改變,他也有能夠馬上認出他的自信,可那個女孩不同,他明明知道艾以是個男孩,但不管他怎麼看那女孩,都覺得她就是他。
當夏琮崴開始因想不透這件事而煩躁,那女孩卻忽然再次出現在他眼前,接著還跌了一大跤,他沒有細想她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本想她馬上就會走的,怎知她就這麼坐著不動,過了好一會兒見她還是沒有任何一絲要走的跡象,他忍不住下來看看。
「你在嘆什麼氣?」他從樹上一躍而下,落在她面前。
艾以被他嚇了一跳,她以為不會有人經過,吃驚地抬眼看著他,「你怎麼會在這里?」
「你又怎麼會在這里?」這應該是他要問的才對。
她沒理會他,不想為自己為何在這里的事情多做解釋,她嘗試著扶著一旁樹干慢慢站起身來。
見她站得吃力,夏琮崴皺了一下眉,下意識地伸出手攙扶她,「你受傷了?」
「扭了一下。」她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坐好,我替你看看。」
他扶她坐到一旁的大石頭上,脫下她的鞋襪,一手固定她的腳踝,一手開始緩緩推揉,直到覺得差不多了,他才替她穿上鞋襪。這時他才開始覺得奇怪,怎麼她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抬眼一看,她那張清麗的紅潤小臉此時不只蒼白且布滿細汗,下唇被上齒咬得滲出些微血絲。
夏琮崴在心底暗暗激贊,好個勇敢的小女人!
「還好嗎?」他問。
「很好、很好。」好個屁!痛死了!脯以忍不住在心底暗罵。
「你現在最好先休息,需要我帶你離開嗎?」從這里到城內的路程不算短,憑她那受傷的腳要走回去,不是只有吃力兩字而已。
他將她打橫抱起,準備帶她下山。
艾以連忙喊住他,抓著他臂膀的手指略略施力,「先等等……你還沒回答我你怎麼會在這?」
夏琮崴低頭看著懷中的她,似笑非笑,回問道︰「你不也沒回答我?」
「我……」她遲疑著,不知該如何回話。
「不說,那走了。」他轉身邁出步伐,作勢要離開。
艾以心一橫,索性就讓他幫個忙吧,反正他們倆只是萍水相逢,今後各走各的路,也許不會再有踫面的一天,告訴他也無妨。
「你先幫我個忙,我再告訴你。」
「什麼忙?」
「帶我去一個地方,很近的,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她將抓著他臂膀的雙手改圈著他的脖子,以防自己掉下去。
夏琮崴看著她伸出的手,懷疑地想著,難不成現在的女子都同她這般膽大?
「往哪走?」
艾以指出一個方向。
那不是要往他家去嗎?
壓下滿腹疑問,他按照她所指示的方向移動。
沒多久,果不其然,立于高聳樹上的小屋與傾泄而下的大瀑布映入夏琮崴和艾以兩人的眼簾。
「就是這里。」艾以目不轉楮地看著隱藏在一片黑暗之中的樹屋,臉上略顯失望,他從不曾在這個時候就寢的。「……看來是沒人在。」
這是怎麼回事?
他按著心中不停涌出的驚訝與疑問,以及那股莫名的期待,裝作若無其事地問︰「你來找人的?」
只見她先是搖了搖頭,再點了點頭。
「我不懂你的意思。」
又點頭又搖頭的,他都讓她給搞胡涂了。
「應該沒有人在,你帶我上去吧!」
沒等到她的回答,夏琮崴雖然滿腹疑問,還是順著她的意思,抱著她躍上大樹。
沒變,一切都沒變。
所見之處卻蒙上了一層灰,像是久未有人居住似的。
看樣子他離開很久了。艾以失落地垂下眼簾。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他問。心底有股興奮蠢蠢欲動,難道事情會如他所想的一樣嗎?
「我們到外頭去。」
坐在大樹突向瀑布的粗壯枝干上,艾以閉著雙眼聆听她以為再也听不見的熟悉轟隆水聲。
「你為什麼想知道我來這里的目的?」她雙眼依然緊閉。
「好奇。」
她緩緩睜開緊閉的雙眼,臉上掛著一抹淡淡哀傷的微笑,訴說她未曾向任何人說過的那段深埋心底許久的記憶。
「我……曾在這里住過一段日子。」
夏琮崴沒出聲,等著她說下去。
「我受了傷,是這屋子的主人救了我,接下來的日子我就待在這里養傷,他對我很好,久而久之,我竟不知不覺喜歡上他。」
她從懷里揣出那對玉佩。
他依然一語不發,表面上雖不為所動,心里卻激動得無以復加,他曾幻想過艾以是個女孩,卻從不敢奢望這是真的。
原來他所有的內心掙扎全是多此一舉。
幸好,他沒有斷袖之癖。
幸好,他不是不正常。
「幸運的是,他對我的心意也是一樣的,不幸的是,他付出真心的對象不是真正的我,這樣的打擊讓我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他,所以我偷偷地離開了,如果他要的不是真正的我,那我留在他身邊又有什麼意義?」她看著滿天星斗,嘆息。
夏琮崴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沉默一會兒才終于開口︰「你不就是你,只要你是真心的,這樣就夠了,如果他對你也是真心的,不管面對的是怎樣的你,對他來說其實都是一樣的。」
艾以有點訝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若真是這樣就好了,不過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過了這麼多年,他的身邊也許早已有了別人,也或許早已忘記曾有我這個人出現在他的生命當中。」她輕撫著屬于他的凰玉,臉上的哀傷顯而易見。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他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玉佩,難怪他怎麼找都找不到,原來是在她那兒。
她臉上的表情讓他感到心疼,幾乎忍不住伸手將她擁入懷中,他想緊緊抱著她感受她的溫度,但終究忍了下來,他還不打算揭露身份。心里打著別的如意算盤。
他深深吸了口氣,臉上掛著一抹微笑,不讓自己努力克制想緊抱她的反應顯現出來,「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還沒努力過就放棄,怎麼對得起自己?也許他還在等著你,就像你永遠在心中為他留一個位置一樣。」
「來不及了,他離開了。」人海茫茫,找一個不知名的人談何容易?艾以自嘲地笑了下,將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回懷中放好,「你知道嗎?我好幾次以為你是他,你們……很像。」
夏琮崴微訝地挑眉,她白天在客棧時的態度讓他以為她對他並沒有特別留意,原來,就算他的外貌與以往不同,她還是認得出來的。
「我很榮幸。」他笑了開來,「放心吧,皇天不負苦心人,需要幫忙的話盡管告訴我,我想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他語帶保留。
「很快?」
「對,很快。」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18:31
第十一章
「到這里就好,放我下來吧!」艾以指著街口示意。
夏琮崴輕輕將她放下,讓她能平穩地站好。
「能走嗎?」他問。
她甩甩腳,已經不大痛了。
「可以。」她回答。
「那……再見。」簡單道別,他轉身走進街里。
見他進了客棧,艾以估算了一下時間才尾隨他進去,直奔巧兒的房間了。
「我回來了。」艾以推開門,以為巧兒會在房里等她,結果房內空無一人。
到哪去了?想歸想,她還是先抓起衣服迅速換裝、擦臉,將一切打理好之後,她在房里等了一會兒,遲遲不見巧兒回房,開始有點擔心起來。
去找找看好了,她心想。
她與夏琮崴幾乎同時從相鄰的房間舉腳踏出房門。
「你回來啦?」他臉上掛著大大的微笑跟她打招呼。
看見他,她心跳漏了一拍,臉上表情也不大自然,但還是跟他打了聲招呼,「嗯,剛回來。」
「你的嘴……」她臉上那不自在的表情讓他興起捉弄她的念頭。
她下意識地捂住嘴,心里暗叫糟糕,剛才只記得擦臉,忘記擦嘴。
「我……那個……這個我……」她支吾其詞了好半天,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夏琮崴饒富興味地含笑看著她的慌亂,替她找了個台階下,「你剛去春花樓了是吧?難怪身上那股胭脂味濃得化不開。」
艾以只是一陣干笑,不知道應該做何反應。
「還在忙?」
「找人。」
她朝他點了下頭,接著頭也不回地走下樓,遠離這讓她感到尷尬的場面,邊走邊用手背擦拭著嘴唇。經過中庭時,她隱約听到有人在爭吵,聲音挺耳熟的。
「為何裝作不認識我?」
「我真的不認識你,姑娘請回吧!」
是巧兒,還有早上那個叫阿元的小二。艾以悄悄躲到牆後,想知道他們為了什麼爭吵。
「你……」見阿元要離去,巧兒連忙拉住他的衣擺。
「姑娘請自重。」他甩開她的手。
「……這樣耍我,很好玩嗎?」她語帶哽咽。
阿元沒有回答,拳頭握得死緊。
「回答我……」巧兒強忍著,不讓在眼眶打轉的淚水滑落。
砰!
他一拳打在樹上,咬緊的嘴角咬滲出血絲。
「我能怎麼做?我能怎麼做?你倒是告訴我啊!」他緊扣住巧兒的雙肩,痛苦地嘶啞低吼︰「我答應過你的父母一定會出人頭地,然後回去娶你,可是現在呢?我什麼都沒有、什麼也不是,怎麼回去?怎麼娶你?」
她的小手覆上他的手,顫抖著,「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不要你被人瞧不起,我不要你跟著我受苦。」他壓抑地低聲吼著。
巧兒伸手輕觸他的臉,他卻躲了開來。
「你回去吧,就當從來沒認識過我,找個更好的人嫁了吧!」
她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
「你怎麼能這麼自私?我要的是什麼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難道你不明白嗎?」她不能接受地退了幾步,整個人痛到就像要被撕裂開來。
明白,就是明白,才更不敢回去。阿元背對著她,不發一語。
「今天,我總算看清你了。」巧兒深深呼吸了幾回,抹去未干的淚痕,「我會如你所願。」
听著她離去的腳步聲,阿元就像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力氣,癱坐在地。
「對不起……我只想讓你幸福,雖然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至少……你的生活會過得比較好……」
牆後的艾以眼眶泛紅,看著他,她仿佛看見了當年逃避的自己。
這幾幕也一絲不漏地映進了另一人的眼簾。
夏琮崴坐在窗邊垂眼看著癱坐在樓下中庭的阿元。
呆子,竟然將到手的幸福硬生生地往外推,功成名就真的那麼重要嗎?平平淡淡過日子就不行嗎?他嘆了口氣。
也許,他可以幫他一把。
「少主?」沈灝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沒事。」夏琮崴打掉眼前不停揮動的手,瞪了一眼沈灝那張沒有表情的臉。
「少主,我們這趟產業巡視有必要特地在這個城鎮停留這麼長的時間嗎?你不怕回堡後工作多到做不完?」沈灝像老婆子一樣叨叨念著,俊美的臉龐仍舊是面無表情。
「不怕,有你幫我。」夏琮崴一臉無所謂。
果然又是他。沈灝無奈地嘆氣。
一只手臂搭上沈灝的肩,範尚杰皮皮地笑著,「報應,誰要你平常有事沒事就把工作推給我。」
「那是因為你閑到讓我看得很刺眼。」沈灝使勁捏著那只手。
範尚杰吃痛地縮回手,「沒辦法啊,少主武功那麼好,我這護衛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別忘了你也是護衛隊的隊長,有空也該去訓練你的手下。」沈灝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腦袋。
範尚杰眼眶蓄滿淚水,「我也想啊,可是副隊長嫌我礙手礙腳。」
「看你多沒人緣。」嘖……又裝無辜!沈灝撇了撇嘴。
「你們很吵。」夏琮崴不耐煩地關上窗戶。
沈灝不想再理會範尚杰,不然到最後總是會變成沒意義的對話。
「少主,我們何時要回去?」
「明天一早。「夏琮崴不疾不徐地說著。
「明天一早?可是我們還沒來得及調船。」範尚杰倒了杯茶遞給他。
「不調船。」夏琮崴接過來,喝了一口。
「不調船?」難不成游泳回去?範尚杰不懂他在想些什麼。
夏琮崴不避諱地露出一臉好笑,「我們搭便船。」
「搭便船?」
艾以敲了好幾次巧兒的房門,里頭的人還是沒有應聲。
「我進來!」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壓抑不住的嗚咽聲從鼓起的棉被里傳出。
艾以在床沿坐下,輕輕地拍拍被子,「好了,別哭了。」
嗚咽聲依舊,還多了啜泣的聲音,她無奈地掀開蓋得密不通風的被子,露出那張哭得梨花帶淚的小臉,「別哭了,換個角度想想,他也是為了你好才這樣做的啊!」
「小姐全看見了?」巧兒抹去臉上殘留的淚水,坐起身來。
「原來你早就心有所屬了,難怪其他人你全看不上眼。」艾以將手絹遞給她,「願意跟我聊聊嗎?」
起風了,艾以走到窗邊準備把敞開的窗戶關上,不經意地向下看了一眼,阿元依舊還在中庭,有個男人在跟他說話。她看不清楚那男人的臉,只見那男人拿出一塊五角形的小木牌給阿元,跟他說了些話,阿元則一臉詫異。
「我……」巧兒的聲音淡淡地響起。
艾以回過神來,關好窗戶後走回巧兒身邊。
「我跟他是青梅竹馬……」
巧兒生活的村莊很窮,收成不好,所以在十歲就賣身進艾府工作,全家幾乎靠著她拿回去的薪餉過活。但艾府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凡嫁為人婦者契約便終止,以便專心顧全家庭。
阿元和她從小廣互許終身,在她十五歲那年,他到她家提了親,她父母為免斷絕了她在艾府工作的這條財源,要求阿元一定要有所成就才會同意這門婚事。
「……他留了封信給我,要我等他。」巧兒從包袱里取出一封信,有些泛黃。
信上的字體歪歪斜斜扭曲成一團,活像鬼畫符似的,艾以實在看不出那是畫還是字。
「我一直等,可是始終等不到他的消息,等到我決定要放棄了,上天又讓我在這里遇見他,誰知道……」
艾以了解地點頭,「那現在你打算怎麼做?」
房外傳來打更的聲音。
「我……」
叩、叩、叩……砰!
敲完門還等不及有人應聲,阿元就這麼撞了進來。
「你來做什麼?」巧兒的臉色沈了下來。
顧不得有外人在場,阿元一把抱住巧兒。
「對不起,我剛剛說的話都不是真心的,我知道我自私,但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要嫁給別人。」他急促地說著,「半年,再等我半年就好,我一定會回來。」
巧兒傻住了,一時之間無法理解他所說的話。
「我現在沒時間解釋太多,巧兒,我只要你一句話。」
艾以也有些愣住,但感情的事,她幫不上忙也插不了手。所以她只是退了兒步,將空間讓給他們。
室內一片靜默。
時間,在等待中流逝。
「好……我等你。」巧兒緩緩開口,作了決定。
阿元舒開緊皺著的眉頭,露出放心的微笑。
「我只等半年,只半年。」她悄悄將那封信藏至背後。
馬啼聲劃破寂靜的夜空。
「我該走了。」外頭那兩人可能等得不耐煩了。阿元深深地望進巧兒跟里,再次許諾,「我一定會回來,等我。」
接著,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你不怕他又悔約?」艾以在他身影消失之後,走上前將門關上。
巧兒喉頭緊縮,垂下眼眸,當她再次抬頭,眼中卻帶著堅定,「我還是想相信他。」
艾以溫柔地笑了笑,伸出手摸摸她的頭,眼里透露出些許羨慕。如果當年的自己有她這樣的勇氣,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19:09
第十二章
艾以悄悄地踏進房門,深怕吵醒床上熟睡的人。
確定夏琮崴沒醒,她反過身輕輕將門合上。
「回來啦!」
夏琮崴突然的出聲讓她嚇到汗毛都豎了起來,她深呼吸一口,要自己冷靜下來。
「吵醒你了?」她已經盡量不弄出聲響,沒想到還是把他吵醒了。
「不,我本就未入睡。」他好不容易才把那兩個吵死人的家伙打發去處理別的事,剛躺下不久她就進來了。
「怎麼還不睡?這麼晚了。」見到他,艾以還是有些尷尬,畢竟他是第一個讓她吐露心聲的人,雖然他並不知道那女孩就是她。
「在想一件事。」夏琮崴坐起身來,「我明天要趕路,得搭船北上才行,可是這附近只有供玩賞山水的客船,並未有長途載客的船。」
魚餌撒下,只等大魚上鉤。
「那你打算怎麼辦?」艾以全然不知自己已一腳踩入對方所設下的陷阱。
「不曉得,盤纏也快用盡了,得再另外想想辦法。」他撒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仿佛所說的話一切都是真的,「我娘病了,家里的人正等著我趕回去。」
听到他頗為可憐的遭遇,她的側隱之心油然而生,又憶起他今天的確幫了她不少忙,話就這麼脫口而出,「明天一早我也要北上送貨,你若不嫌棄的話就跟著我走吧!」
魚兒上鉤。
「那先謝過了。」夏琮崴眼里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相逢自是有緣,幫個忙是應該的。」她壓根忘了稍早時她還認為兩人是萍水相逢,不會再有見面的一天。
想捉弄她的念頭就這麼又爬上他的腦袋。
「對了。」他故意以拳擊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今晚我遇見一位與艾兄長得極為相似的姑娘,還異想天開地以為是艾兄喬裝的。」
艾以聞言,僵了一僵,隨即想起當時巧兒為了替她脫身而告訴他的話。
「這……你應該是遇見我表妹吧,大家都說我們倆很像。」
「嗯。」他有些困難地忍著笑。
「你不信?」
「相信。」相信你真的很不會撒謊,「我還在想她方才說的那番話。」
「哪番話?」
自己的事卻得裝成不知情,艾以不曉得該有怎樣的反應才不會令人起疑。
見她一副想裝成置身事外的樣子,夏琮崴挑了挑眉,接著說道︰「她同我談論她的舊情人,听得我挺感動的,而且她所說的那個人,我認識。」
認識?
艾以一把揪著他的領子,大聲問著︰「你認識?他人在哪兒?」
送上門來的艷福哪有不要的道理,別人他可以不要,但這個艷福是她。夏琮崴偷偷地將雙手伸到她的腰後,環住她。
「干嘛這麼激動?」他胡說八道的功力愈來愈好了,這還得感謝那兩個吵死人的家伙每天在他耳邊吵著一堆沒意義的架,讓他耳濡目染。
她被他問住,啞口無言。
「我知道,艾兄是幫你表妹問的。」他悄悄地將手臂縮緊。
艾以渾然不覺他做了什麼。
「不用擔心,我保證他們一定會再見面的。」夏琮崴定定地看著她。
他怎麼知道?又為什麼能如此肯定?
「那他現在……」
「我只能說,他很好,身邊也有許多關心他的人。」當時若不是她,他可能不會回去,更永遠不會知道其實還有那麼多人一直在他身邊。
听他這麼說,艾以一直懸著的心才稍微放下,嘴邊漾出一抹微笑。
太好了,至少知道他現在過得很好,那就夠了。
她欲轉身上床,腰上一股力量箝固著她,讓她動彈不得。她低頭一瞧,皺著眉,指著他那雙不知何時環抱著她的手,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沒什麼。」他緩緩縮回雙手,作勢打了個呵欠,走回床上躺好,就像一切都沒發生過。
艾以覺得好像哪里不太對勁,可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算了,想太多了。她也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熄了火,躺上床。
美夢……
才剛開始。
人呢?
艾以站在甲板上東張西望的,都要出發了,還不見夏琮崴的人影。
「少爺,還不開船嗎?」一名船員問道。
「再等會兒。」
踢踢 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艾以抬眼一看,一輛馬車停下,依序走下幾個男人。
夏琮崴一眼就看見站在甲板上的艾以,向她揮了揮手。
「不是說去辦點小事,怎麼這麼久?」
「抱歉,我盡量趕了。」他忙不疊地向她賠罪。
都是這兩個家伙,收拾東西慢慢來也就算了,一路上竟然連一個在馬車內一個在馬車外也能吵,專心吵架的範尚杰駕車速度便愈來愈慢。
艾以眼神飄到範尚杰跟沈灝身上,這兩人是打哪兒來的?
「這兩位是?」
「我們是來搭便……嗚……」
範尚杰笑咪咪地回答,話還沒說完便被夏琮崴暗中送他的一記拐子給打斷。
夏琮崴不理會範尚杰指責的目光,自顧自地說著︰「他們是我同鄉的友人,也有急事要趕回去,所以想請艾兄行個方便。」
敢情她的船成了免費客船?艾以挑著眉心想。
「可以是可以,可我們只剩一間空房,你們卻有三個人……」
一旁的範尚杰和沈灝已經開始猜拳看誰要睡地板了。
「艾兄,你不介意我跟你同房,另一間房就讓給他們倆吧?」
他知道她吃軟不吃硬,只要口氣秸軟,客氣地跟她要求,她也許會答應。
來者是客,艾以也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走吧,我帶他們到房間去。」
要是巧兒知道她跟他又同房了,一定又要不高興了,她已經能預見她跳著腳說不行的模樣了。
艾以所說的空房就在她的房間隔壁,此時只有一個人大刺刺地躺在床上。
沈灝推門而入。
「看完了?」範尚杰仍躺在床上,懶懶地問著,半點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嗯。」沈灝已大致將船上的作業摸熟了。
範尚杰翻過身側躺看著他。「喂,你會不會覺得咱們少主跟那艾少爺之間的關系不大對勁?」
「哪里不對?」
「你沒注意到少主的眼楮一直沒有離開過他嗎?」範尚杰彈起身,盤腿坐在床上。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沈灝不是很想理會他。
「你也沒注意到少主好像一直在討好他嗎?」如果連這麼明顯之處他都沒看到,那他鐵定是瞎了。
好像是有那麼一點……但,那又如何?沈灝並不以為意。
「而且,我老覺得這個艾少爺很眼熟,但卻想不起來在哪兒過他。」範尚杰爬了下頭發,覺得自己的腦袋實在有夠不中用。
「是挺眼熟的。」沈灝也有這種感覺,不過他也想不出曾在什麼場合見過他。
咕嚕咕嚕……
範尚杰壓著肚皮,發出虛弱的聲音,「我好餓……」
沈灝這才想起他們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不知不覺已到正午。
一陣巨大的銅鑼聲急促響起,他們倆被這震天聲響嚇到,以為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沈灝蹙著眉,準備出去看看,他才一打開門,腦袋就被賞了一記拳頭。
搞什麼?他瞪向手的主人。
艾以急忙收回手,「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正要敲門,你卻正好開門。」這人不是面無表情,就是像現在這樣一直蹙著眉頭,讓她覺得有點可怕。
「嗯,剛剛是什麼聲音?」他朝艾以點了下頭,接受道歉,雖然他還是蹙著眉頭。
「準備吃飯的聲音。」站在艾以身後的夏琮崴開口替她回答,順便探頭進門對著那趴在床上忍著餓,一動也不動的範尚杰說道︰「喂,吃飯了。」
夏琮崴第一次這麼討厭自己。
去食堂的途中,艾以與範尚杰有說有笑的走在一塊,看在一旁的夏琮崴眼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不想她對著別人露出那樣甜美的笑靨,也不想讓任何男人靠近她的身邊,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麼小心眼,也不該如此小家子氣,可是他無法克制自己不去這麼想。
他真的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19:47
第十三章
一晃眼,已過了十多日。
範尚杰還是整天無所事事地這邊晃晃、那邊晃晃,沈灝則是天天沒事找事做,不是去廚房幫忙洗菜、切菜,就是用完膳後幫忙洗碗,沒多久就跟廚子混熟了。
「大家好像都很喜歡艾少爺。」沈灝拿著干布將洗好的盤子擦干。
「當然啦,少爺他不只五官端正、頭腦聰明、客氣斯文,而且會體恤我們這些下人,很難不去喜歡他。不管你去問誰,在艾府工作的每一個人都會回答一樣的話。」廚子邊洗碗邊與他閑聊著,再將洗好的碗盤放到他旁邊,繼續說著︰「少爺會不定期地開放糧倉,救濟一些貧苦沒錢吃飯的人,像他這樣的好人,我看這世上也沒幾個了。」
沈灝停下手邊的工作,放下盤子。
還真看不出來,他只覺得艾以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對他沒有其他特別的感覺。
「阿灝,跟我說話很無聊吧?我好像沒見你笑過。」廚子問道。
怕被誤會,沈灝連忙揮手解釋︰「不是的不是的,我的臉從小就這樣了,一直都沒什麼表情,你不要想太多。」
「這樣啊,我還在想你是不是不太喜歡我呢!」廚子笑道。
沈灝有點尷尬地繼續擦著盤子。
「最近大家的胃口好像不錯,以往總會剩下一些飯菜的,但這些天晚上收回來的碗盤,等到我早上準備要洗時發現都還挺干淨的,是我的廚藝變好了嗎?」廚子語罷,仰頭哈哈大笑。
沈灝擦著盤子的手頓了一下,為了不在船上當個閑人,晚膳後的碗盤總是由他自告奮勇收回廚房放的,明明每晚都有剩下一些飯菜才對,廚子的話讓他忍不住泛起疑惑,那些飯菜到哪去了?難道是有人半夜跑出來找吃的?
哆——
廚子停下手邊的動作,「啥聲音?」
砰——
聲音從堆積如山的木材後方傳來。
沈灝將原要上前查看的廚子擋了下來,他對廚子搖搖頭,示意他別出聲,接著他走向木材堆,順手從一旁拿了把菜刀。
只是個小女孩。
一個傷痕累累的小女孩瑟縮在堆棧頗高的木材堆後的角落,身上傷口滲出的血水早已風干許久,殘留在髒破的衣物上。
「你在這里做什麼?」哪來的小孩?
沈灝將她拉起身來,小女孩忍不住痛,閉上眼緊皺著眉頭,手里拿著的小碗掉落在地,應聲而破,他看著地上那些碗的碎片,知道無端消失的飯菜是到哪兒去了。
廚子看不過去,走過去用力拍掉他的手,「小力點,你沒看到她全身是傷嗎?」
沈灝看著她,小女孩也回看他,全身顫抖著。
他們大眼瞪著小眼,僵持不動,廚子趁著這時候跑去通報。
過沒多久,艾以主僕與夏琮崴雙雙來到,範尚杰見他們匆匆忙忙地往廚房走,也好奇地跟了進來。
艾以蹲在小女孩前面檢查她的傷口,傷口雖然多,但都不是很嚴重,她伸手要抱小女孩回房替她擦藥,小女孩卻躲到沈灝身後抓著他的手。
沈灝有些訝異,她剛才不是還在瞪他?
「她好像比較喜歡你。」範尚杰挑了下眉,笑道。
嘖,麻煩!
沈灝抱起她走向艾以的房間。
將小女孩放到床上,沈灝想離開,卻被小女孩抓得死緊。
巧兒端來一盆水跟干淨的布巾。
「你們先出去。」艾以打開一旁櫃上的木箱,從里頭拿出一瓶藥。
「……我走不開。」沈灝試著想拉開小女孩的手,又怕太過用力會弄痛她。
艾以蹲到小女孩面前,輕聲說著︰「你先放手,等一下他就會回來的。」
小女孩先是看了她一眼,再抬頭看了沈灝一眼,這才緩緩放手。
「巧兒,去拿件你的衣服過來。」這小女孩身上的衣物又破又髒,活像剛經過大難般。
其他人都走出房間,只留下艾以主僕和小女孩。
「我們都出來了,艾少爺怎麼還在里面?」範尚杰不解地問。
不是要幫她梳洗擦藥?他一個男人在里頭作啥?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夏琮崴將他們兩人趕離艾以門口。
艾以和巧兒快速地替小女孩擦拭身體、換好衣服,雖然衣服稍嫌太大,但至少看來干淨許多。
「妹妹,你怎麼會在我的船上,還全身是傷?」艾以拉起她的衣袖替她擦藥,身上的傷只是小擦傷,兩只手臂就沒那麼幸運了,有的傷口已開始微微化膿,但真正嚇著她的是小女孩身上早己愈合的那些沭目驚心的傷痕。
小女孩沒有回答。
「你家在哪?」
「我沒有家。」
小女孩終于開了口,只是她聲若蚊蚋幾近無聲,還帶著些許氣音,不仔細听根本听不清楚,讓她們听得有些吃力。
「我會自己走,姐姐不用擔心。」
她看得出來?艾以雖然有些驚訝,但並沒有特別在意。
「你叫什麼名字?」
「羽兒。」
「羽毛的羽?」
小女孩點點頭。
「你先休息,其他的等你醒來再說。」艾以讓她躺下,摸摸她的頭要她安心。
羽兒乖順地點頭,「你可以等我睡著再走嗎?」
「當然可以。」艾以溫柔地對她笑了笑,替她拉好被子,在床邊坐著。
羽兒閉上眼躺著,听著艾以與巧兒說話的聲音,不知不覺開始放松下來。
她的家在一夕之間被滅門,她雖沒死,卻被仇人逮著過比死還痛苦的日子,身上的傷在在提醒著她的遭遇,好不容易終于逃了出來,跑到這艘船所停泊的港口,她趁著當成上船通道的木板尚未收起又剛好沒人注意的時候,偷跑上了船,只想著能走多遠就走多遠,還以為被發現之後她會立刻被趕下船的,但是他們沒有,不但沒有,反而還對她很好。
但是她不想說出這一切,就算他們是好人,就算他們對她很好,也是一樣。
听見規律的呼吸聲,等到確定羽兒睡著之後,艾以這才悄悄離開,不忘交代巧兒幫下陪著她,走出房間,夏琮崴還在門口等著。
「她睡著了,我們別吵到她。」艾以壓低聲音,用手指抵著唇,示意他別出聲。
他們走上甲板,她有些疲憊地倚著欄桿,感受那冰涼的微風吹拂。
「她說了什麼?」夏琮崴索性整個人坐到欄桿上。
「很危險,別這樣。」她深怕船身只要一個晃動,他就會落入水中。
他坐得穩穩的,雙手放開欄桿,「沒事的,不要窮擔心。」
「掉下去我可不會救你,到時候你得自己想辦法上船。」艾以打趣地說道。
「我當然會自己上來,你又不諳水性怎麼救我?」他閉上眼楮,享受微風輕拂。
「你怎麼知道我不諳水性?」艾以狐疑地眯眼,她不記得有對他提過。
他聳聳肩,唇邊帶笑,「說吧,那孩子說了什麼?」
真愛故作神秘。她撇了下嘴,「她叫羽兒,是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你打算怎麼處置她?」他躍下欄桿。
「不知道,現在也只能先暫時收留她。」艾以伸了個懶腰,老覺得好像把什麼事忘了,她閉上眼,認真地想著。
「對了,我都忘了咱們剛剛那盤棋還沒分出個高下。」她以拳擊掌,恍然想起,廚子去通報她之前,他跟她正在棋盤上廝殺。
「呵呵呵,這局我可是又贏定了。」夏琮崴大言不慚地說著。從以前到現在,她贏他的次數實在少到屈指可數。
「哼,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她不甘示弱地高仰起下巴。氣死了,十戰十敗,她就不信贏不了他。
「多說無益,比了便知。」夏琮崴搖了搖手指,擺明了就是瞧不起她。
夏琮崴和艾以走回中廳,準備要在棋盤上好好分出個勝負,一進門只見範尚杰跟沈灝早已接手下起那未完的棋局來了。
「將軍。」
「啥?可惡……」範尚杰不敢置信,把錯全怪到原來下棋的人身上,「我這方是誰下的啊?下成這樣早知道就選你那邊。」
沈灝面無表情地朝他努努下巴,暗示他注意身後。
「干嘛?你下巴怎麼啦?」
「我下得很不怎樣是吧?那可真要請教請教了。」艾以走到範尚杰身後貼著他耳朵說著。
範尚杰汗毛一豎,趕緊躲到沈灝背後,探出一顆頭陪笑著,「我是說我自個兒下得真是不怎樣,毀了你精心布的局,真是不好意思。」
他見風轉舵的功力可是堪稱一流,無人能及。
沈灝起身將位子讓回給他們,「那孩子呢?」
「睡了。」艾以重新排著棋。
範尚杰自動自發地拉了張椅子過來,跨坐著,手搭在椅背上。
「誰要跟我下?」艾以指著棋盤,已經等很久了。
夏琮崴甩甩手,坐到她對面,「當然是我。」
連著下了好幾盤,艾以依然一路敗北,她開始失去風度,氣急敗壞地大喊著︰「我不相信,換人、換人!」
範尚杰在一旁偷偷竊笑,被她眼尖地看到,「敢笑我?換你跟我下。」
一開始艾以慘敗了一局,接下來每當只要有危機出現,夏琮崴就會湊到她耳邊教她應該怎麼走,結果大獲全勝,氣得範尚杰直跳腳。
「有人幫你,不算!」
她得意地雙手環胸,斜睨著他,「喂,君子願賭服輸吶!」
他氣到說不出話。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轉頭看向夏琮崴,「我們目的地快到了,你們呢?」一直忘記問這件事,今天終于讓她想起來。
「你就這麼急著趕我們走啊?」範尚杰捧著胸口故作傷心樣。
沈灝直接賞他後腦勺一巴掌,他實在是看不下去。
夏琮崴拍拍她的肩膀。「放心,我們也快到了。」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20:25
第十四章
「她還沒醒。」巧兒對著走進門的艾以跟夏琮崴說道。
艾以上前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羽兒,發現她連在睡夢中也是緊皺著眉頭。
床上的人兒微微抽搐,接著緩緩睜開眼。
「醒啦?」艾以笑著對她問道。
羽兒從床上彈了起來,一臉戒備地縮到角落,等看清眼前的人之後才松懈下來,艾以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接連退了好幾步,直到靠在夏琮崴身上才停下。
「別怕,沒事。」他穩住她的腳步。
「姐姐。」想起早先發生的事,羽兒的眼楮在房內掃過一遍,「大叔呢?」
「她在說誰?」夏琮崴低頭問艾以。
「沈灝吧!」
「我是說……姐姐是在說誰?」他邪邪一笑。
艾以愣了愣,接著伸出手指向巧兒,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當然是她,不然還會有誰?」
「我去找大叔。」羽兒自顧自地下床,不再理會房內三人。
被當成空氣的三個人,無言地對看著。這算是差別待遇嗎?好歹幫她梳洗擦藥,起碼也多跟他們說幾句話吧?
「看來她挺喜歡他的。」夏琮崴說。
羽兒走了出去又折回來,一手拉著艾以,一手拉著巧兒。
「謝謝。」她對她們笑了笑,又走出門。
「她也滿喜歡你們的,看來我最沒人緣。」他嘴巴上這樣說著,但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巧兒掩嘴打了個呵欠,困意悄悄向她襲來,她眨眨逐漸沉重的眼皮,準備回房找周公下棋,「我先去跟羽兒說我房間在哪兒,讓她以後跟我同房就行了,晚安。」
見該走的人都走了,夏琮崴脫掉鞋,爬上床。
「這是什麼?」艾以拿起不知何時被放在桌上的卷軸,對于手上這東西沒有半點印象,她將它放在桌上攤開。
一幅畫。
飛瀉的瀑布,激流而下的水柱,斷崖邊聳立在大樹上的穩固樹屋,烘托出一大片蒼翠山林,她仿佛還能听見那轟隆水聲在耳邊響起。
多麼熟悉的景色。
她微訝地睜大眼楮,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手指輕撫過那幅畫。「這是……」
「這幾天無聊的時候畫的。」夏琮崴知道她會喜歡的。
「你畫的?你怎麼……」艾以抬眼看他,想起那天晚上他人也在那里,所以的確能夠畫出這樣的景色,她收回欲說出口的話,由衷稱贊他,「你畫得真好。」
「謝謝。」他笑著拍拍身旁的位置,「很晚了,也該睡了。」
她收回游走在畫上的貪戀目光,收起卷軸,動作緩慢且輕柔,就像手中所拿的不是一幅畫,而是易碎的貴重珍品。而後她吹熄燭火,脫了鞋上床,拉過被子,在他身旁躺好。
「我想問你一件事。」他很自然地將手放到她的腰上。
「什麼事?」
又來了。艾以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把他的手從腰上移開,才安份沒多久,他的手又自動爬回她的腰上,她耐住性子再次把他那不安份的手移開,果然過沒多久,他的手最後還是回到她的腰上。重復了幾次同樣的動作,她在心里嘆了口氣,放棄再因那只不听話的手浪費自己的力氣。
每晚總是這樣,他說這是他睡覺的習慣,習慣是改不太過來的。但這不是她的習慣,只是任她說破了嘴或是以行動表示拒絕,依然無法阻止他那不受控制的雙手,這樣一來一往的最後,總是結束于她的妥協。
「如果……只是說如果,你很在乎的人騙了你,你會怎麼想?」見她最後還是放棄掙扎,夏琮崴嘴角勾出一抹得逞的笑。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騙了一個我很在乎的人。」
艾以聞言,抬眼看他,正好對上他的眼。他的眼,火熱而專注,像要將她燃燒吞噬,他的黑瞳深不見底,她竟無法將眼楮自他身上移開,那一瞬間,她像跌入那不見底的幽黑當中,找不到回來的路。
夏琮崴下意識地將她拉得更貼近自己。
她回過神來,把手抵在胸前,拉開兩人之間太過靠近的距離,他則在此時收回放在她身上的手,翻過身背對著她。
夏琮崴壓抑著身上那股讓他無比難受卻只能裝作沒事的燥熱,天知道他有多想跳進水里冷卻自己在下腹翻騰的熱流。
雖然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反應是為了什麼,卻也讓艾以松了口氣,她翻過身與他背對著。
有時她會多心地覺得,夏琮崴看她的眼神不對、態度不對,言語也帶有太多的曖昧,可是跟他在一起時的熟悉感卻能令她感到安心,當他不經意地踫觸到她時,會讓她的心跳加快,久久無法平息。
艾以知道,她的多心是因為她在他身上尋找著心中的那道影子,她甚至自私地想從他那份莫名的熟悉感中尋求她所渴望的慰借。
他不是他,她知道。
不管多麼相似,但他不是他,她真的知道。
可是她真的……
很想他。
不知不覺中,她帶著混亂的思緒睡去,作了個夢。
夢中的她回到樹屋,過著那平凡樸實的生活,每天都開心地笑著。
夢中的他身形不變,隨意束起的雜亂長發和大胡子依舊,同樣地溫柔爽朗。
「大哥……」
夏琮崴將她輕輕地翻過身來,摟入懷中,「我在這里。」他低頭輕吻她的額頭。
睡夢中的艾以漾出一抹笑,更往他懷里鑽,仍然沉浸于美好夢境。
擁著她,她身上的香氣充斥在鼻間,他能感覺到她的柔軟、她的溫度,甚至她的脈動,但他什麼也不能做。
今晚,他又不用睡了。
「大哥,你在做什麼?」
他蹲在水邊,背對著她,艾以看見他拿著匕首在臉上抹過來抹過去。
她站在他身後,好奇地探出頭。
「剃胡子啊!」
她眼中帶著期待,乖乖地站在一旁等著。
「好了。」他低頭洗了把臉,轉過身來,一臉燦爛笑容。
「哇——」艾以大叫著從床上彈起身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有余悸。
是夢。
她看著四周熟悉的擺設。
原來是夢。
大哥怎麼會在一個轉身之後就變成了夏琮崴?
她看了下身旁本該睡著他,現在卻空無一人的位置,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因為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
一旁的被褥沒有余溫,夏琮崴早在不知何時已經下床,她卻一點也沒有發現。
現在什麼時候了?
房內光線昏暗,她以為天還未亮。
房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還沒來得及等她應門,巧兒神色慌張地推門跑了進來,一把拉著她就要往外走。
「不好了,你快來看看。」
艾以完全摸不著頭腦,就這麼被巧兒拉著走上船頭。
船頭上,正在交談的夏琮崴三人與船員們見艾以走來,全停下手邊動作看著她。
「醒啦?」夏琮崴神色自若地半倚著欄桿,若有似無地笑著。
「怎麼回事?」
「少爺,羅盤失靈了。「掌舵的船員聲音微顫。
「什麼?」
聞言,她原本還有些惺忪的雙眼睜得大大的,也終于發現天色還如此昏暗不是因為天還未亮,而是四周的濃霧緊緊包圍著他們,根本無從辨識出正確的行駛方向,羅盤在此刻失靈更是雪上加霜。
「怎麼辦?」船員問著。
艾以也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應該如何處理,她是第一次遇到,「只能先等霧散開再說了。」
「听之前跟老爺一同送貨到天置堡的那批人說,他們當初也是遇到這樣的情形。」一名船員說道。
「後來他們是怎麼處理的?」她問。
她不曉得這件事,爹從沒跟她提過。
船員搖頭,「沒說,就算問了也不肯說。」
在這種詭譎的氣氛下,範尚杰自動走到船舵旁,接手掌舵,他將船身稍微駛偏,接著固定住船舵,維持著穩定的緩慢速度前進。
過了一段時間,濃霧開始散去,能見度變高了點。
「艾家的人還真信守承諾。」沈灝有感而發。
「別忘了他們今年整批人都換新了,沒看到熟面孔。」範尚杰拍拍他的肩,要他別高興得太早。
一艘船身比艾家貨船更大的船向他們行駛而來,甲板上站著看似訓練有素的隊伍,船頭最前方是一個身著銀色軟甲的人,明顯與其他人不同。
「你們是揚州艾府的船?」羅毅朝著對面同樣站在船頭的人揚聲問道,語氣不帶一絲情感。
「是。」艾以回答。
雖不知對方為何而來,又是何方神聖,但看來對方似乎很清楚他們的身份。
羅毅見夏琮崴三人也在對面貨船上,彎身鞠躬,身後人員與他同時動作,齊聲喊道︰「恭迎少主,恭迎總管、隊長。」
少主?
艾以不敢置信地睜大眼,回頭看向他們,對上夏琮崴沒離開過她身上的視線,他眼中帶著笑,卻有些心虛。一股受騙的怒氣自她體內涌出,她忍住不讓自已做出失態的舉動,身體卻因此而微微顫抖。
什麼盤纏用盡、什麼母親臥病,看來都是騙人的。
夏琮崴可以猜想得到她此刻的想法,但他沒有為自己多作解釋。
「請跟著我們走。」
大船掉頭,他們尾隨在後。
艾家貨船跟著大船往前行駛了一段不算短的距離,霧幾乎完全散去,晴朗無雲的天空與蔚藍的海面連成一片。
再往前,一道佇立的高聳城牆直入雲霄,君臨天下的氣勢佔據了所有人的視線。
羅毅向城牆上的守衛點了下頭,城門緩緩開啟,他們行駛入內。城門內是一處港口,大大小小的船只全停靠在此,放眼望去,其實就像是一個普通城鎮。
夏琮崴對船上的人說︰「到了,卸貨。」
一匹匹布與一袋袋米糧被搬下船,幾十輛馬車很快就被貨品放滿,一輛接著一輛駛往在遠處山邊的天置堡。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21:09
第十五章
堡主有令,來者是客,不得怠慢。
羅毅另外命人準備了幾輛馬車接送艾以等人入堡。
「天置堡看起來好像跟一般城鎮差不了多少。」巧兒抱著羽兒坐在馬車內,邊看著外頭邊說著。
「天置堡是一座小島,我們自給自足與世無爭,偏偏這兒的土壤無法種植米糧。」沈灝解釋︰「我們不希望讓外界知道這里的確切位置,以避免衍生事端,畢竟外頭有許多人覬覦著這里。艾府的風評一向很好,所以我們才會跟你們合作。」
「嚴格來說,天置堡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普通住家罷了。」範尚杰補上一句。
「那你們不就幾乎與世隔絕?」巧兒好奇地問著,想知道更多關于這神秘地方的事情。
「也不盡然,在島外的許多城鎮都有我們隱藏名號開設的客棧,但沒有人知道老板的真實身份,你也知道,在茶余飯後小道消息特別多,我們也因此得到很多該知道或不該知道的消息。」沈灝耐心地回答。
艾以一路上只是听著,一句話都沒說,夏琮崴也只是坐在一旁閉目養神。
下了馬車,巧兒瞠目結舌地望著眼前綿延不斷看不見盡頭的圍牆,她白了範尚杰一眼,這算是哪門子的普通住家?
羅毅迅速地替船員們安排好落腳處,接著就讓他們一切自便。
沈灝帶著巧兒跟羽兒離開,他另外安排了房間給她們。
「我呢?」沉默了許久,艾以終于開口,對著一直走在她前頭的夏琮崴問道。
「你先跟我去見個人。」他頭也不回。
夏琮崴和艾以先是經過廣大的中庭花園,走過拐了好幾個彎的回廊,終于在一個房間前面停下。
他在門前站了一會兒,接著深深呼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這只是很普通的房間,沒有比較特別的地方,艾以跟著他走進內室,床帷是拉下的,里頭躺了個人。
夏琮崴拉起床帷,將它綁在兩旁。
「這是我娘。」他在床沿坐下,靜靜地看了床上的人一會兒,伸出手替她把脈。
原來他沒有騙她,他的母親真的臥病在床。艾以為自己的魯莽感到慚愧。
他放下母親的手,替她蓋好被子。
艾以回想起今早的夢境,眼前細心呵護著母親的男人,與她心中那個溫柔的影子又再度重迭,她的心莫名地一緊。
壓著發疼的胸口,她告訴自己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她怕自己最後會將在他身上尋求慰借的感覺當成了真,她怕最後他會在不知不覺中取代心中的那個影子。
「崴兒——」
一名笑容可掬卻隱約透出威嚴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扯著喉嚨拉長尾音叫著,打斷了她的思緒。
艾以抬頭看了出聲的人一眼,再回頭看向夏琮崴,眼尖地注意到他的眼角正在微微抽搐著。
「這位是……」夏 岢走到她面前,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一次,接著咧出一口大大的笑容。
明明就是個可愛的姑娘,怎麼偏偏穿著男人的衣服,可惜了她那張漂亮的臉蛋。
夏琮崴將艾以拉到身後,閃避他那充滿興味的雙眼,儼然一副保護者姿態,不甘不願地替他們介紹,「這老頭是我爹,臭老頭,這位是揚州艾府的公子,艾以。」
夏 岢先是張大著嘴,接著一臉恍然大悟,「就是你呀!」
離家多年的崴兒回堡之後曾提過一個人,也希望他能幫忙找,經他尋訪查證後得知原來是艾府的公子,雖不明白他怎麼會變成了個姑娘,不過這樣也好,他夏家不至于絕後了。
夏 岢滿心歡喜地看著艾以,嘴邊的笑容咧得更大。唉呀,這孩子真是愈看愈得他的緣,呵呵呵!
「您認識我?」她問。
「不,不過以後就認識了,我認識你爹倒是真的。」他跟未來親家還挺合得來的,每次送貨來,他們倆若不在棋盤上廝殺個一兩晚,他可不放未來親家走。
艾以點頭。想起這幾年來,天置堡可是個別處無法比擬的大客戶,她爹總是會親自將貨送來,她也是,所以她現在才會在這里。
「你可別跟著別人喊我堡主,叫我夏叔就成了。」夏 岢拉過她的手,「這幾天你就好好住下來,熟悉一下環境。」
熟悉環境?住幾天?
「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能在這里逗留太久。」艾以沒有拒絕他的踫觸,卻開口婉拒了他的邀約。
「你若還想做我的生意就住下。」夏琮崴將她的手從老爹手上搶回,威脅道。
這是哪來的野蠻人……算了,短短幾天應該是無妨。她心想。
「走吧,我帶你去你的房間。」他不想理會夏 岢臉上那饒富興味的詭異笑容,拉著她逕自離開。
真是一對怪異的父子,表面上好像相處得不是很好,卻又感覺得出他們很在意對方。
艾以在走出房間前,還是禮貌性地回身點了個頭。
夏琮崴帶著艾以來到一處湖邊小屋,附近的人煙與另處相較之下顯得特別稀少,房子也寥寥無幾,但環境清幽。
「我房間在你隔壁,有事可以來找我。」他從懷中拿出一塊五角形的小木牌放到她手上,「這是通行令,不要弄丟了。」
她看著手上的木牌,覺得它很眼熟,好像曾經見過。
「我有事要處理,晚點才會回來,你一切自便。」
他得先去看看這些天來他撇下的工作積到什麼程度了,那臭老頭一定連個忙都沒幫,全丟著等他回來處理。
艾以在他離開之後將門窗全數打開,讓屋內封閉已久的氣味流通,雖不像常有人居住的樣子,但屋內保持得很干淨,她想應該是有人定期做清掃。
她靜靜地坐在窗前望著湖面發愣。
「我的天……我可終于找到你了,這里簡直大到不象話,若非剛剛在路上遇到少主,我鐵定到現在還找不到你呢!」巧兒牽著羽兒走進門來,劈頭就是一陣叨念。
「姐姐。」羽兒撲到艾以身上,除了她們,她現在只肯跟沈灝說話,其他人一概不理會。
艾以笑著摸摸羽兒的頭,看著她有些瘦弱的蒼白小臉,開始想著接下來該拿她怎麼辦?
羽兒像看透了她的心思,拉下她擱置自己頭上的手,「我想留在這里。」
沒料到她會這麼說,艾以有些訝異,但看見她眼神中所透露出的堅定,艾以使確定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雖然想照著她的意思去做,但總要經過主人的允許,看來要等晚一點再過去隔壁問夏琮崴了。
「應該不是我眼花吧?」
範尚杰用手肘撞了下身旁低頭認真做事的沈灝。
他們正在書房替夏琮崴代批公文折子,沈灝知道他最後一定會被夏琮崴拖來幫忙,索性自己先認命地過來,順便把從他眼前閑閑晃過的範尚杰給順手抓來,省得他看了刺眼,一個不小心就錯手將他掐死。
「什麼啦?」沈灝抬起頭來,蹙著眉瞪向那個說話不好好說,經常動手動腳的人。
範尚杰指著右手邊懸掛在櫃旁的畫像,「那個啊!」
沈灝不耐煩地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將視線移回到折子上。
就一幅畫也能讓他大驚小怪?
「你到底有沒有看清楚啊?」範尚杰伸手擋住他專注在折子上的視線。
「不過是幅畫,你有必要……」沈灝打掉擋在他眼前的那只手,正想開口斥責,卻在看清楚畫中女子的臉時失了聲。
他終于了解範尚杰的驚訝是打哪兒來的。
畫中女子,明眸皓齒,巧笑倩兮。
很勾人。
卻只勾起他們倆的疑惑與訝異。
「應該不是我眼花吧?」沈灝還沒回過神來,「她……」
「難怪之前一見到艾少爺就覺得似曾相識,原來是在這里看到過。」範尚杰想起在船上與沈灝的對話。
夏琮崴一走進門就看見他們倆乖乖地坐在桌前替他批閱折子。
「我還沒去找你們,你們倒自己先來了。」天要下紅雨了。
他們只是悶不吭聲地看著他。
夏琮崴微愣,奇怪于他們與平時吵鬧多話的不同。
「少主,這是怎麼回事?」沈灝指著讓他們滿腹疑問的畫像。
夏琮崴看了一眼畫像,嘴邊勾勒出一抹笑。
「什麼怎麼回事?」他聳聳肩,裝作不懂他的問題,「不過是我的心上人。」
「別開玩笑了,少主,艾以究竟是男是女?我可不要男的少夫人。」就算臉蛋長得再美,一想到要由男人來當他們的少夫人,範尚杰就忍不住直打哆嗦。
「少主,原來你不大正常。」沈灝倒是還能接受,反正又不是他要娶。
最後夏琮崴隱忍不住大笑出聲,上前取下那畫像,好心地為他們解惑,「她是女的。」
以前不曉得艾以真的是個女孩,基于心中的渴望才會畫下手中的畫像。
她不會知道當他得知真相時,是如何地為自己感到慶幸。
她也不會知道他對她的渴望因此更加無法抑止。
他不會再讓她離開他。
夏琮崴回來了。
听見他開門的聲音,艾以猶豫著該不該過去問他羽兒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應該要過去,畢竟她在這里人生地不熟,而他似乎也挺忙的,若此刻不問,到時候她也不知道該到哪里才能找到他的人。
只是,她開始害怕與他接觸,她怕的不是他,是她自己。
怕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艾以再三思索著,無法下定決心過去找他,羽兒堅定的眼神此刻卻在她腦中浮現,她終于還是認命地嘆了口氣,起身走到隔壁。
敲了幾次門都沒有人響應,艾以悄悄推開夏琮崴的門,探頭進去,房內不見任何人影。
奇怪,她明明有听見他回來的開門聲,怎麼沒人?
她走了進去,輕輕關上門,打量著他的房間。
牆邊排著一列大小不一的刀劍與木棍,習武之味濃厚。
架上擺滿了書,她隨手拿起幾本翻閱,不是醫藥的書就是一些內功心法的口訣,她看不懂,也不想看,隨手將書放回架上。
桌上放著幾幅畫軸,她知道不該隨便翻動人家的東西,可是她實在抑制不住好奇,最後還是將其中一幅拉了開來。
熟悉的景色映入眼簾,與夏琮崴在船上所畫那幅幾乎一模一樣,可她記得那幅畫他放在船上沒有帶下來。
不對,不一樣。
雖然很像,可是船上那幅純粹只有山水景色,她手上這幅卻有一個小小的人影坐在小船上釣著魚。
艾以手指微顫地再拉開另一幅畫,接著捂著嘴退了幾步。
畫中的人兒沐浴在溫泉之中,皎潔的月色泄下,爬上畫中人兒露出的白皙背部、縴細頸項。
是她!
雖然只有側臉,她知道,那是她。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21:46
第十六章
你又不諳水性怎麼救我?
他為什麼知道她不諳水性?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他為什麼能這麼篤定?
如果,有一個你很在乎的人騙了你,你會怎麼想?
他看她的眼神、曖昧態度及言語、莫名的熟悉感。
因為我騙了一個我很在乎的人。
眼前的畫、昨晚的夢、臥病的母親……
所有的巧合與不合理,都在這時出現最好的解釋。
艾以應該要生氣的,氣夏琮崴的欺騙,氣他的隱瞞,可是充斥全身的喜悅取代了她的氣憤,取代了她的慌張與混亂。
她的眼眶逐漸泛紅,渾身輕顫,像被抽走了力氣般,雙腳一軟,癱坐到床上。
喀——
床板發出細微怪聲,她被聲音嚇了一跳,回過神來。
艾以站起身來,低頭查看床是否被她弄壞了,卻沒發現有任何不對。
帶著些微暖氣的風輕拂過她的臉,她蹙起眉頭。就算是在室內,現在是寒冬,哪來的暖風?
她貼著床,雖然很不明顯,但她可以感覺到風的確是從床板底下吹來的,她使勁掀起床板,果不其然,一道階梯深入地底。
艾以此刻的好奇更勝恐懼,壓抑著內心的害怕,她鼓起勇氣一步步往下走,稍嫌陡峭的階梯逐漸變得平緩,暖風也變成熱氣。
走到最底部,她看見一處石窟,溫熱的泉水自一旁的小水柱流入中央的水池,裊裊熱氣上升,經由上方那不大不小的洞口消失于外,水池內撒有些許花辦,淡淡香味撲鼻而來。
夏琮崴在沐浴,听見有人走了下來,認出是艾以的腳步聲,他故意躲入水中,等待著她走向他。
好棒的地方。她在心里無聲贊嘆著。
像被無形的力量所牽引,她緩步走向前,在水池旁蹲了下來,伸手觸踫水中的花辦。
突然,她被一股力量往下拉,跌進溫熱的水池里。
水深只達胸口,她浮出水面,抓著池邊的石頭穩住自己的腳步,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一雙手臂自她身後伸出,緊緊抱著她,有人將頭深埋在她的頸窩。
艾以先是全身緊繃,接著放松下來,不管何時,能夠給她如此安心感覺的人,只有一個。
「大哥……」她閉上眼感受他的存在,臉頰輕蹭著他濕漉漉的頭發,輕吁了一口氣。
「你都知道了?」他輕吻她的頸項。
艾以點頭,為這過于親昵的舉動羞紅了臉。
她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將她轉過身來與自己面對面,環在她腰間的大手仍舊沒有移開。
夏琮崴當然不會告訴她,他決定一切等將她帶回來之後再說,這樣她就再也沒有機會離開他身邊,若沒人帶路,她是回不去的。
「我們在客棧重逢的時候,你沒有認出我來,我猶豫著是否應該要告訴你。後來在山上與你相遇,得知你的身份與心意,我真的很高興。記得我在樹屋跟你說的話嗎?你就是你,不管你是男是女,我對你的心意不會有任何改變。」
他注視著她的眼里沒有半分遲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艾以喉頭一緊,當初她的離開,現在想來都沒了意義,只是徒增兩人的痛苦。
「查出你是誰之後,我因為忙于學習接手天置堡的事務,挪不出時間去找你,結果就這麼拖著。後來听那個臭老頭說,你爹開始將事業轉移給你,今年換你接手堡內所訂的貨,我想你也許會經過那里,剛好我也有事經過,就在那里等著,還真的讓我等到你。」他露出孩子氣的笑臉。
「所以你爹也知道我們的事?」她問。
「瞧他今早看你的眼神,我想他應該已經看出你是女孩。」那個臭老頭,之前提到她時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一看到她本人,眼楮都亮了,高興得跟什麼一樣,白痴也知道他在想什麼。
「你們感情好像不錯。」她說。
「回來之後,才知道因為我以前不太說話,他不知道該如何與我相處,所以我們父子倆每次見面都很沉默,才會變得像陌生人,其……其實他是個好老頭。」夏琮崴說著,臉上露出一絲不自在。
他在害臊。
他那顯而易見的尷尬表情,讓她覺得可愛極了,忍不住笑出聲來。
知道艾以在笑他,他撥開她濕貼在頰邊的頭發,低頭吻住她的唇,將她的笑聲含進嘴里,他一點一點地加深這個吻,貪戀地吸吮著屬于她的氣息,緊貼的身軀可以明顯感受到彼此急促的呼吸。
他的黑瞳因欲/望而收縮,他輕拉開她的腰帶,大手從衣襟伸了進去,不著痕跡地扯掉纏在她胸前的帶子,覆住她的柔軟。
艾以驚呼出聲,壓住他肆虐的大手,她雙眼迷蒙,幾乎站不住腳,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與滾燙的肌膚,但她對于接下去會發生的事感到不安。
夏琮崴收回手,抱著她的雙臂更加緊縮。他不是聖人,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可他不想嚇著她,強迫自己一定要克制,不能逾越。
「抱歉。」他努力壓抑住翻騰的欲火,調整好呼吸,讓自己平靜一些。
艾以將自己深埋在他的懷中,感受他身上傳遞過來的溫暖。
「我不問你為了什麼喬扮成男子這麼多年,只想問你從今以後你能不能恢復原本的模樣,留下來,陪著我?」他抬起她的臉,誠心地問她。
經過範尚杰的大嘴,他猜想也許堡內上上下下都知道他跟她的事了。
看著他專注且真誠的跟神,她表情有些為難,「……我還不能留下。」
為什麼?
他以為他們之間已經沒有阻礙,但他沒有問出口,他知道艾以有她的顧慮,他也很不想勉強她,只是他真的沒有辦法讓她離開,他做不到。
夏琮崴抱著她離開水池,走上階梯,他蹬了下最底的那階,盡頭處的床板應聲而開。
艾以濕透的身子開始發冷,不斷顫抖著,他似乎早就有所準備,從櫃中取出一件女子的衣服要她換上。
她欲從他手中接過衣服,順著他拎著衣服的手看過去,驚呼了聲,俏臉通紅地轉過頭去,「大哥,你沒穿衣服……」
她今天終于看清楚男人跟女人之間最主要的差別在哪了。
她甩甩頭,想把剛才映入腦海的畫面甩掉,又好奇地想再多看一眼。
「我知道我沒穿。」夏琮崴自顧自地伸手替她褪去身上早已變得冰冷的濕衣。
她又羞又窘,轉過身背對他,直想找個洞鑽下去躲,「我自己來,你轉過去。」
他賊賊地笑著,故意貼在她耳邊說話,「我都看到了,你也不用遮了。」
艾以臉上的熱氣竄到耳根,往下延伸到胸前。
像煮熟的蝦子,他想。
「現在,你只能嫁我了。」
「嗯……」她羞到說不出話,只能點頭,微顫的手悄悄拿過他手上的衣服,硬著頭皮在他的熾熱目光下換上。
她才剛換好衣服,門就被撞開。
「少主——你師父雲游四海來到這了。」範尚杰不管現在是什麼時辰,說話依然大聲如常。
耶?他是不是打斷人家的好事了?
範尚杰定在門口,看著房里頭發濕透的兩人,一個好像剛換上衣服,濕衣堆在地上,一個沒穿衣服,惡狠狠地死瞪著他。
喔,大事不妙……
「死阿杰,你是不會先敲門是不是?」夏琮崴怒吼。
幸好她已穿上衣服,不然若是被看到不該看的,他會把這家伙的眼珠子挖出來。
範尚杰識相地關上門退出去,站在門口說道︰「他老人家想見你,要你過去二夫人房間。」
「知道了。」夏琮崴沒好氣地回答著,取出一套衣服穿上。
他知道艾以明著撇過臉不看他,實則不時地用余光偷偷瞄他。
「好看嗎?」他問。
被他發現她在偷看,艾以心虛地裝傻。
他將濕衣內的玉佩拾起,用手梳理她微干的秀發,把玉佩放進她手中。
「走吧!」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22:23
第十七章
「師父。」夏琮崴恭敬地向一個看似年輕,頭發卻已全白的人喊著。
正在跟秦燁聊天的夏 岢听見,心里頭有些不是滋味,他這個當爹的就從沒听到兒子用這種恭敬的語氣叫他。
「崴兒?長這麼大了?」秦燁對夏琮崴的印象還停留在少年時的模樣,他看向站在旁邊的艾以,「這位姑娘是?」
艾以很不自在,這是她頭一次以自己的身份穿著女裝出現在他人面前。
夏琮崴看著她,眼里充滿笑意和疼惜,「我未過門的媳婦。」
她偷捏了他一把,她什麼時候答應他了?
夏 岢看著她,滿意地直點頭。
「你好,我是秦燁,崴兒的師父,他是我最驕傲的徒弟,可惜半途跑走。」秦燁搖頭嘆息,對此感到很惋惜。
她抬頭看見夏琮崴僵在臉上的尷尬表情,笑了出來。
「我哪是半途跑走?當初是師父說我已經可以出師的。」結果回來之後還是醫不好二娘,他這才躲到樹屋去的。
「不是指這個,後來我去到苗疆那邊,見識到許多中原沒有的藥與毒,實在是大開眼界吶,你沒到那邊去真的可惜了。」這些年他就逗留在那里學習。
夏琮崴對這些並沒有多大興趣,他學醫自始至終只有一個目的。
「秦大夫,那就麻煩你了。」夏 岢抱著一絲期待,將床帷拉開,床上的人兒依然沈睡如昔。
「師父,我完全查不出病因。」
每個大夫都放棄了,有神醫之稱的秦燁雲游四海,不肯為特定人物看診,走到哪就看到哪是他的原則,請也請不來,若不是這樣,夏琮崴不會千里迢迢直接去拜他為師。
秦燁在床沿坐下,伸出手替嬗妍把脈,半晌,他蹙著眉打開她的眼皮,仔細看著她的眼楮,猶疑了下,接著再扳開她的嘴看著她的舌頭。
「飄雪……」
「師父?」
秦燁將嬗妍的手放回被內,替她垂下床帷,「她沒事,抓幾帖補藥補補身子就行了。」
果然,這已成了千篇一律的答案,而且他們也是每天這樣做。
「師父……」夏琮崴不相信真的連他也沒有辦法。
「在苗疆有種叫飄雪的藥,少量會讓人昏睡一段時間,劑量重的話,會持續呈現瀕死狀態,這種藥無色無香,在人體內也查不太出來。」秦燁觀察著他們的表情,「唯一的癥狀就是舌頭發黑。」
「師父的意思是我娘被下了藥?」夏琮崴問。
「她服的量極少,所以每隔幾天就得再讓她服一次藥,這樣才能使她這麼長的時間都無法醒來,若不再服藥的話,過幾天自然會醒,就怕藥性殘留在體內無法排出,會有什麼後果還不曉得,現在找出下藥的人才是當務之急。」
他們思索著有哪些可能下藥的人,但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
艾以扯著夏琮崴的衣袖,他轉過頭來便看見她含笑的眼眸,會心地一笑。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以為是他的錯。看來,一切都是庸人自擾。
夏 岢直覺地想到一個人,可是那實在是太荒謬了,他的正房夫人曾到過苗疆,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她早已過世多年了。
「就先這樣吧,多注意接近她身邊的人。」秦燁轉轉脖子,有點累了。
夏 岢決定接下來的幾天不分晝夜,他都要陪在嬗妍身邊,直到她醒來,就算有人想要下藥也得先過他這關。
夏琮崴與艾以兩人走回湖邊小屋,月夜早已過了一半,他們毫無睡意地坐在屋前的大石頭上,月光銀暉輕泄而下,湖面因風的吹拂掀起微微漣漪。
「這塊玉佩是我離開那天在身上穿的那件衣服里找到的,一直找不到機會還你。」艾以拿出他的凰玉,想要物歸原主。
「那是你的。」夏琮崴的大手覆著她的手背,將她手中的玉佩握緊,然後再將她的手拉到唇邊輕吻一下,「這是夏家的傳家寶,先給進門的媳婦,等我們的孩子大了再傳給他。」
「我都還沒進門你就提到孩子,不嫌太快了點?」她靠在他的胸膛上,笑著問。
「不會。」因為他不會等太久。
環在她腰上的手又開始蠢蠢欲動,漸漸往上移,她沒有拒絕。
夏琮崴輕吻著她的眼、鼻,溫柔地攫住她紅潤的雙唇,反復吻著,沒有狂野熱情,純粹而孤獨的靈魂糾纏著彼此,輕輕的、柔柔的。
艾以以為他會更進一步,可是他沒有,這次她反而有些失望。
他看在眼里,暗自竊喜。
「你不想我停下來?」他撫著她的小臉,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只感覺得到彼此溫熱的氣息。
「我……」她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能再繼續下去,心里的聲音卻說著她不希望停下,她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感到不安,卻又期待著想要接受他的溫柔,復雜矛盾的意念交雜著。
「我不知道。」她無法回答他。
「可是我不想停下來……」夏琮崴眼底布滿情|欲,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痛苦,他呼吸急促地將頭埋入她的頸窩,悶聲問道︰「你這輩子是不是非我不嫁?」
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她雙頰微紅地點頭,「嗯。」
「我這輩子也是非你不娶。」他抬頭,細吻輕落在她的臉龐,像是許諾。
艾以聞言,為之動容,眼眶泛紅。
「所以……可以嗎?」他停下動作,深沈的黑色眼瞳直直地望進她泛著淚光的迷蒙雙眼,等著她給他答案。
「……嗯。」她躲進他的懷中,替因如此大膽的回答而羞窘的自己找一個藏身之處。
得到她的肯許,他溫柔地將她攔腰抱起,走進他的房里……
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
是夏琮崴的母親曉晴夫人的忌日。
也許沒有人記得,他卻永遠不會忘記。
走到後山,夏琮崴在一座墓前停下,放下手中他剛摘的花,合掌祭拜。
童年的記憶沒有消失,也不會有消失的一天,他只是選擇全部接受,也因此能自在地活著,就算回想也不再難過。
每年這個時候,他總會在祭拜過後靜靜地坐在墓前的樹上,陪著她一整天,今天也不例外。
沒有人聲的吵雜,只有鳥兒啁啾與微風吹過的聲音,時間仿佛就這麼靜止不動。
整個上午只有寥寥數人前來祭拜,時間一久,以為會一直存在于記憶里的人,始終還是會在無形中逐漸消失、漸漸淡忘,這就是人性,他早知道的。
腳步聲緩慢接近。
誰來了?
夏琮崴低頭看了看,他所待的這棵樹枝葉濃密,不仔細瞧不會發現他的存在。
李嬤嬤?
他有些詫異于眼前所見之人。李嬤嬤是二娘的奶娘,與娘一直處得很不好,但對他很好,每當被娘打之後,他總會跑去找李嬤嬤,而她也會唱著歌哄他入睡,在他童年里算得上是溫暖回憶的代表。
李嬤嬤會前來祭拜母親,讓他頗為吃驚。
她沒有在墓前停留太久,轉身便往山的更深處走去。
她一個年歲已高的老人家,沒事怎麼會往深山里走?
夏琮崴想裝作不在意,可是隱約嗅到一絲不對勁。
待李嬤嬤走遠,他隨手拔了一片葉子貼著嘴唇,吹出哨聲。
遠處天空盤旋的一只鷹,飛了幾圈後緩緩降在他的手臂上。
他對它說了幾句話。
曜展翅飛去。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22:58
第十八章
「在哪啊?怎麼找不到?」
雖然不願意承認,可是艾以真的可以確定——她,迷路了。
已經在這多住了好些天,想走又走不了,有人吩咐不準任何人帶路讓她們離開,她幾乎可以確定是夏琮崴搞的鬼,想當面問他,結果一大早他人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她四處問人,最後是範尚杰晃過她面前時跟她說,她才知道今天是夏琮崴母親的忌日,所以他會在後山他母親的墓前待著。
這幾天,每個人都用一種雖然含著笑意但說來又很怪的眼神看她,她穿女裝有這麼奇怪嗎?這也不是她願意的啊,她原本的衣服全都被他丟了,只能穿他準備的衣服。
路上遇到艾府的船員們,他們先是一副大吃一驚的表情,接著又露出安慰不已的神情,她都快搞不清楚他們到底在想些什麼了,幸好沒有人問起她為何女扮男裝這事情,因為她壓根懶得解釋。
最高興的人非巧兒莫屬,她等小姐恢復女兒身已經等太多年了,抱著她又叫又跳的。
等艾以終于走到後山之後,她發誓,回去一定要拿把刀把範尚杰大卸八塊丟到湖里去喂魚。
什麼叫作直直走上去,等看到刻著川字的大岩石再右轉,沒多久就會看到了?
她是直直走沒錯,可連個鬼都沒看到,更不用說什麼刻字的大岩石了。現在她連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四周都是樹,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從哪邊上來的,要下山談何容易?
「只好踫踫運氣了。」她無奈地嘆氣。
艾以漫無目的走著,也許等晚一點會有人發現她不見而出來找她。
走著走著,她覺得有點累了,停下腳步休息一下,赫然發現眼前有處山洞。
這是山洞嗎?居然有門?
她驚奇地看著前方那有門的洞穴,又看看四周,懷疑在這罕無人煙的地方會有人獨自居住。
門微微開著,她好奇地探頭進去看了一下。
有桌椅、櫃子,還有一大張放著被子的木板。
是床吧?她心想。
艾以走進山洞,挺干淨的,表示的確有人居住在這。
「這可奇了,大哥住樹屋我就覺得奇怪了,還有人在山洞里造房子啊!」這年頭什麼樣的人都有。
這些都是什麼啊?櫃上擺放著許多瓶瓶罐罐,她忍不住好奇地伸手拿起放在右邊最小的瓶子,打開瓶子嗅了一下。
沒味道。她將瓶子放回櫃上。
還是不要逗留太久,省得主人回來後以為她要偷東西,她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她離開山洞,將門輕掩,再度走進樹林里。
走了一段不算遠的路後,艾以開始覺得頭昏。
怎麼回事?她甩甩頭,想把不舒服的感覺甩掉,不料這樣的舉動不但沒有用,還更加深那暈眩的感覺,眼前的物事開始扭曲變形,眼皮也愈來愈重,她努力地想睜開眼保持清醒,身體卻愈來愈不听使喚,手腳也開始變重。
眼前一黑,她倒地不起,黑暗中,隱約听見老鷹的叫聲。
「嗯……」好難過,全身無力,好渴。
艾以的意識漸漸回到她的腦海中,吵雜的說話聲像打雷一樣傳入她耳中,讓她頭痛欲裂。
「醒了,她醒了。」
是夏叔的聲音。她緩緩睜開眼,夏琮崴跟巧兒焦急的臉映入眼簾。
她想起身,卻渾身都使不上力,巧兒扶她坐起身來。
「好點了嗎?」秦燁伸手替她把脈。
「我怎麼了?」艾以撫著額際,不懂他們在緊張些什麼。
夏琮崴將她擁入懷中,緊緊抱著她,微微發抖。
「你昏倒在山上,是少主抱你回來的。」範尚杰一改吊兒郎當的態度,難得正經地回答。
他跟沈灝才剛知道二夫人的事,就見少主發瘋似地抱著艾以沖回來,很難不將這兩件事聯想在一起。
山上?對喔,她剛剛還在山上,她昏倒了嗎?
「你中了迷香,還記得怎麼回事嗎?」秦燁臉色沉重,這種迷香跟飄雪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
「我只記得走進一個山洞,里頭好像有人住,我隨手拿了一個櫃子上的小瓶子打開來聞,接著就離開了,等我醒來人就在這里了。」原來那瓶子里的東西是迷香,她還真是夠幸運的了,這種事情也讓她遇上。
夏琮崴撫著她的臉,他真的嚇到了,天曉得他是如何抱著她從後山的樹林里離開回到這里來的,當他看見艾以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時候,還以為他會失去她,他怕上天只是跟他開了個玩笑,讓他好不容易才能夠擁有她,卻又再次將她帶離他的身邊。
眾人可以感覺得出他的害怕與慌亂,卻說不出話來安慰他。
「那山洞在哪?」沈灝沉默許久後開口。
艾以搖搖頭,她真的不知道,一切都是誤打誤撞發現的,她連怎麼去跟怎麼回來都不認得。
夏 岢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最重要的人倒在眼前卻束手無策的心情,在場眾人只有他懂,那種恐懼不是三言兩語能道盡的,尤其在嬗妍昏迷了這麼多年之後,他知道兒子也害怕艾以會跟她一樣。
「我們走吧,讓她好好休息,有話等她好一點再說。」夏 岢幫忙清場,讓他們倆能好好獨處。
吵雜聲遠去,房內靜得只听得見他們倆的呼吸。
「你怎麼知道我在哪兒?」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哪兒了。
「不是我,是曜。」夏琮崴的額抵著她的,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上,「它一直圍著我叫,然後飛在前方帶路,我跟著它一路走向山里,才發現你倒在地上。」
艾以微訝,她還以為他將曜留在樹屋那兒,沒想到連它都在這里。
「以後若沒有我陪著你,你哪兒都不準去,听見了嗎?」他緊握著她的手不放,仿佛只要一放手她就會消失在他眼前。
又在耍野蠻了!
「听見了。」她嘟著嘴,不怎麼甘心地回答。
夏琮崴再次將她擁入懷中,感受她身上的溫熱,確認她的確是存在的,「就算是為了我好嗎?」
艾以這才體認到他是真的害怕,這個男人真的怕會因此失去她。
心疼、不舍、愧疚與感動,同時涌上她的心頭,她喉頭一緊,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她伸手回抱住他,給他堅定的回答︰「好。」
蹲在房外偷听的五個人小聲討論著。
「我家小姐啥時跟你們家少主變成這種關系的?」巧兒抱著羽兒蹲著,她一直在小姐身邊,怎麼都沒看出來?
沈灝跟範尚杰只能搖頭,他們真的不知道。
「我可以跟你們說,可是我要回二夫人那兒去,想听的話就跟我來吧!」夏 岢竊笑著。反正你也沒交代不能說,就不要怪爹多嘴,呵呵呵!
房內的夏琮崴突然感到背脊發涼。
「大哥?」
錯覺吧!他想。
「你到山里去做什麼?」人生地不熟時還敢亂跑。
說到這,艾以就一肚子氣。
「我想去找你,阿杰說只要直直走上去,等看到刻著川字的大岩石再右轉,沒多久就會看到了,可我怎麼走都沒看到那石頭。」
夏琮崴無奈地揉揉太陽穴,真是兩個天兵。
「阿杰可能很久沒去了,那顆大石頭早就移走了。」
艾以張大嘴巴,氣到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難怪她怎麼走都沒看到,還把自己搞到迷路,這家伙真的是……
夏琮崴啼笑皆非,拍拍她的頭要她消氣,「別氣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如果他是故意的,我才不會就這樣善罷罷休。」她小聲嘟嚷著。
這樣的生氣蓬勃才適合她,而不是像剛才那樣毫無知覺地躺著。夏琮崴撫著她因生氣而泛紅的小臉,這剎那,他似乎能夠體會夏 岢這些年來的心情。
那臭老頭總是讓他們看到最堅強的一面,私底下到底吃了多少苦?
他的手指描繪著艾以的眉、眼、鼻,最後停留在她的唇邊,她閉上眼感覺他手中的溫柔。
他低下頭,輕吻著她。
門被撞開,範尚杰沖了進來,「少主——夫人醒來了!」
咦?喔……糟……又撞見不該看的了……
夏琮崴緩緩離開艾以的嘴唇,臉上青筋暴露,他深呼吸一口氣,微笑地轉過身來。
「第二次,最好不要再有下一次。」他的聲音隱含著隨時可能爆發的怒氣。
範尚杰頭皮發麻地後退好幾步。
好恐怖……這樣比吼出來還恐怖……
「哈哈……我知道了,再見。」他陪著笑,找到機會趕緊腳底抹油逃走。
艾以把臉埋在手中,雙肩不停顫抖,以為她在哭的夏琮崴緊張地拉下她的手。
「哈哈哈哈哈……」她忍不住狂笑,連眼眶都閃著淚光。好好笑,她開始期待下一次若範尚杰再闖進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了。
夏琮崴瞪著她,搞不清楚她為何笑成這副德性,但是他知道跟自己有關。
「剛剛他好像說你二娘醒了,要不要去看看?」艾以止住笑,喘著氣。不行,笑過頭了,好累。
他只顧著生氣,根本沒注意到範尚杰說了什麼,幸好有她提醒。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23:33
第十九章
夏琮崴很緊張。
艾以知道他很緊張,因為她的手很痛。
這個牽著她手的男人因為太過于緊張,渾然不覺他正很用力地捏著她的手,本想就這樣讓他紆解他不安的情緒,可是如果她再忍住不講的話,她的手一定會廢掉。
「大哥。」艾以試著叫他。
「嗯?」夏琮崴死命地盯著眼前那扇門,猶豫著要不要打開。
「不要緊張,放輕松。」她試著安撫他。
緊張?不,他才不緊張。
她無奈地說道︰「你再不放輕松,我的手就要碎了。」
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手用力的捏著她的手,連忙松開,對著她發紅的手又吹又揉。
艾以替他推開門,拉著他走進去,省得跟他一起在外頭吹風。
床上沉睡已久的人兒,此刻正依偎在夏 岢的懷里喝著補藥,她虛弱地瞧了他們一眼。
「……崴兒?」嬗妍不確定地叫他。
「娘。」夏琮崴朝她喊了一聲,卻站得老遠,腳像灌了銅鉛似的。
「……你都這麼大了啊,我真的睡了那麼久?」也許是太久沒有說話,她努力擠出的聲音听來很沙啞。
艾以將夏琮崴推向前,鼓勵他,「過去啊!」
他僵著身子走到嬗妍身邊。
「你看,那是我們未來的媳婦。」夏 岢指著艾以對嬗妍說道。
艾以略顯羞澀地對她點頭示意,嬗妍也回以微笑,她所倚靠著的夏 岢從頭到尾像個傻小子一樣地笑著。
「雖然我知道堡主很高興,可是你不覺得他這樣很像腦袋怪怪的嗎?」範尚杰對著沈灝咬耳朵。
「是有一點。」沈灝也快看不下去了。
夏琮崴將嬗妍沒喝完的補藥遞給李嬤嬤,這些天來為保萬一,夏 岢會事先嘗過所有給她的食物,為此惹得原本負責照顧嬗妍的李嬤嬤不太高興。
「老身下去了。」她駝著背,以緩慢的小碎步離開。
「李嬤嬤!廚房有吃的嗎?我肚子餓!」範尚杰在她耳邊大吼。
李嬤嬤耳朵不好,跟她說話若不這麼吼,她是听不到的。
「有,自己去拿。」她用沙啞的聲音回答。
「我幫你拿。」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範尚杰接過李嬤嬤手上的碗,跟著她一起離開。
夏琮崴想起稍早李嬤嬤去墓前祭拜之後又走入山中的事,依她的年歲與身體狀況來看,能走到墓前已屬不易,但她不休息還繼續往山內走,這一點引起了他的懷疑。
還有一個人也帶著懷疑的眼神看著她。
秦燁從第一眼見到李嬤嬤就覺得她整個人不大對勁,可是怪在哪兒他一時間還找不出來。
「只不過睡了一覺,醒來整個世界都變了,這幾年來你們發生的事我全沒有參與到,不知不覺就老了。」嬗妍嘆了口氣,摸著夏 岢臉上為數不多的皺紋,說好要牽著手一起變老的,她食言了。
「別嘆氣,以前的份沒有參與到沒關系,我們還有很長的未來啊!」他什麼都不要,只要她健健康康的。
「是啊,只是還是覺得可惜。」她悵然若失,「你把這幾年的事情慢慢地說給我听好嗎?」
這個空間不適合太多人在場,艾以牽著夏琮崴悄悄地走開,留下不識相的秦燁與沈灝兩人厚臉皮地繼續待著。
西沉的夕陽駐足在山的一旁,溫和的余暉灑下,四周像是染上一片橘橙色彩。
「我們會像夏叔他們一樣嗎?」那始終不離不棄的情感讓艾以看得好生羨慕。
「不會。」夏琮崴面無表情地回答,眼底帶著笑意。
聞言,她放開與他牽著的手,逕自往前走去。
他笑了出來,從背後抱著她。
「我們兩個會一直像現在這樣,偶爾胡鬧,偶爾吵嘴,然後換成我們的孩子們在身邊吵鬧著。」他加深擁抱的力道,「有些事,一次就夠了。」
艾以鼻頭一酸,眼眶開始變得濕潤。
他的弦外之音她懂得。
他們的孩子會幸福的長大,不會像他一樣,他也不會讓夏 岢與嬗妍之間的事在他們身上重演。
「答應我,不會離開我。」夏琮崴懇求著。
她輕輕蹭著他,「我答應你。」
離開他?就像他說的,有些事,一次就夠了。
而她已經笨過一次。
安逸的日子就這樣過了好幾天,也無風雨也無浪,幾乎讓人忘記曾經發生過的事,但這也許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秦燁在回廊上狂奔,與閑著沒事四處亂晃的範尚杰在轉角處撞個正著。
「秦大夫?」範尚杰揉揉被撞得發疼的胸口。
秦燁一句話也沒說,繼續拔腿狂奔。
範尚杰眼楮一亮,也跟在秦燁身後跑著,邊跑邊問︰「秦大夫有何急事?需不需要幫忙?」
「等會兒如果李嬤嬤在場的話,你幫我個忙。」秦燁沒有停下腳步,轉頭說道。他真是老糊涂了,竟然連這點都沒發現,如果他沒猜錯的話,下藥的人是……
「什麼忙?」有事做就好,他快生銹了。
「大聲在她耳邊喊,說什麼都行,愈大聲愈好。」
秦燁推開嬗妍的房門,夏 岢正在喂她吃粥,夏琮崴跟艾以打算就來陪他們兩位老人家。
李嬤嬤動作緩慢地用顫抖的手倒著茶水。
秦燁二話不說就拿起杯子看了一會兒,接著抬頭向範尚杰眨了眨眼。
沒問題。範尚杰回眨了一下。
房內四人雖疑惑,仍舊靜靜看著他們倆的舉動。
範尚杰走近李嬤嬤身旁,扯開喉嚨大喊︰「李嬤嬤!我也想吃粥,還有沒有?」
正好他今早有參加護衛隊的晨練,喊口號喊到嗓子都開了,所以此刻聲音听來特別大聲,不過對耳朵不好的老人家而言,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剛好而已。
李嬤嬤頓了一下,回答他,「有啊,還多著呢,要吃就快去盛,冷了就不好吃了。」語罷還咳了幾下。
她將茶遞給嬗妍,嬗妍張口便要喝下。
「不能喝!」秦燁大喊,手里還握著那只杯子。
夏 岢直覺有異,立即打掉嬗妍手上的茶。
「抓住她,下藥的就是她!」凶手一直在身邊卻沒有人察覺,秦燁慶幸自己發現得早,幸好,還來得及。
李嬤嬤趁還未有人反應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出房間,身手靈巧敏捷,全然不像是七、八十歲的老人家。
範尚杰回過神來,追了出去。
「怎麼可能是她?」嬗妍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她跟李嬤嬤就像親生母女一樣,她怎麼可能會害她?
秦燁將手上那只杯子內部面向他們,「飄雪遇水會變黑,你們瞧,這白色杯子的內壁都已微微變色。」
夏 岢不解,「可我來這里時也會喝這里的茶水啊!」他一直都好好的啊!
「我在想,她只有要下藥時才將藥涂在杯子內壁上,事後再清洗,而不是下在茶水里,之前負責喂食夫人的不都是她嗎?」
秦燁將杯子放回原處,「剛才阿杰向她大喊時,她的眉頭在那一剎那微皺了下,很細微,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來。」
「你是說李嬤嬤其實听力很正常?」夏 岢大膽假設。
秦燁點頭,「我懷疑她根本不是李嬤嬤,一個女人再怎麼天生麗質,脖子的紋路是不會騙人的,依她的歲數來看,脖子的肌膚怎麼也不可能那樣平滑。」難怪他每次看她總覺得不對。
「嬤嬤連我小時候的事都忘了,我還以為是年紀大了的關系……」嬗妍恍然大悟。
那李嬤嬤本人到哪兒去了?
「李嬤嬤會沒事的。」夏 岢握著嬗妍的手給她鼓勵。
說時遲那時快,範尚杰風馳電掣地回到房里。
「她跑了……她輕功太好……跟不上,呼,她不可能是老人……」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
「我去別的地方找找。」丟下這句話,夏琮崴便拉著艾以離開。
範尚杰體力才恢復了一點,見他們又要再去找假的李嬤嬤,他也只好舍命陪君子,「等等我,我也一塊去。」太久沒動,差點喘死,明天開始,每天的晨練他一定準時報到。
來到李嬤嬤居住的地方,夏琮崴他們感到滿腹疑惑且不可思議。
房內布滿了灰塵與蜘蛛網,梁柱上垂下一條白綾,白綾越過柱上打了個結,一張椅子橫躺在地。
平日甚少有人經過這位于堡內最角落的獨棟小屋,可是不管這里有多罕無人跡,到底還是有人居住在這,理應不至于如此像極了荒廢多年的房子。
懸掛著的白綾如此沭目驚心,不禁令人猜想曾發生過的事。
「你確定李嬤嬤是住在這里?」艾以一手撥著蜘蛛網,一手捂住口鼻問著夏琮崴。
「沒錯,只是我也很久沒來過了。」他還記得小時候他會趁著娘睡著後,偷溜到這兒來,李嬤嬤總會帶著慈祥的笑容坐在桌邊等他,而桌上也總會放著她親手做的糕餅。
「我看這里起碼十年以上沒有人住了。」霉味真重,她聞到有些反胃。
範尚杰四處看了下,「現在說這個可能不太適當,可是……我看真的李嬤嬤已經凶多吉少。」
不用他說,他們心里也已經有個底了。
「那這假嬤嬤這些年來都住在哪兒呢?」反正不可能是這里,範尚杰心想。
夏琮崴像是想起什麼,一言不發地走出屋子,他從樹上拔了片葉子,吹出哨聲。
遠處出現一個幾不可見的小黑點,黑點愈來愈近、愈來愈清晰。
一只鷹。
它在他們頭上盤旋,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帶我去之前那里。」夏琮崴仰頭對它說著。
曜長鳴一聲。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24:10
第二十章
「阿杰,備馬。」
範尚杰在短短不到一刻鐘內迅速牽來兩匹駿馬。
夏琮崴尾隨著曜來到後山,他們經過墓前,接著愈來愈深入山中,四方所見之處都是樹林,艾以分不清東西南北是在何方,只覺得這一路上的風景她好像不久前才看過。
終于,曜停了下來,停在一處山洞前的樹枝上。
「就是這里。」夏琮崴率先下馬,伸手將艾以從馬上抱下。
他在來此的途中,已簡單地將在墓前看到的情景及拜托曜跟著的事說了一遍。
「那天我就是來過這里之後,在回去的途中昏倒的。」艾以說。這就是她那天發現的山洞,她非常確定。
範尚杰早耐不住性子先行進去了。
東窗事發,假嬤嬤若回到山洞無疑是自投羅網,他們篤定她暫時不會回來。
「這麼多藥跟毒?」夏琮崴環顧屋內的擺設,檢查著櫃上的瓶瓶罐罐,他看得心驚膽顫,如果那冒牌嬤嬤想,只要將毒倒進井中,天置堡的人與島上居民早就死得一個不剩。
「她一定住這兒。」是肯定,沒有任何疑惑。
「可是,如果她是真心想要害死夫人的話,這麼多年來她隨時都有機會,為何到現在還不下手?」範尚杰的腦袋處于打死結的狀態。
隨手抓了塊布,夏琮崴開始搜括櫃上所有的瓶罐。
「如果她並無置人于死地的念頭,也許我會听听她的理由,不過現在更重要的是,不能再讓這些東西留在這里,不然我們再多人都不夠死。」
達成共識,他們開始動作。
回到堡內,夏琮崴將瓶罐交給秦燁,不出所料,飄雪就在里頭。
晚膳時,夏 岢命人備了一整桌的飯菜,這頓飯不僅僅是慶祝嬗妍的清醒,同時也慶祝找出了潛藏而不知其人的凶手。
「來,我敬各位一杯。」夏 岢首當其沖站起來敬酒,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高興了。
在所有人吵鬧著慶祝的同時,羽兒只是靜靜坐在沈灝身邊,從頭到尾埋頭吃飯,抬頭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次的大功臣可是你啊,秦大夫。」夏 岢再敬秦燁一杯。
「言重了。」秦燁回敬他。
艾以平時飲食稍偏清淡,滿桌的大魚大肉實在引不起她的食欲,她只是作作樣子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
「怎麼了?」夏琮崴注意到她的異樣,有些擔心地湊近她耳邊問。
「沒什麼,只是沒有胃口。」她朝他微笑,要他不用擔心。
夏琮崴巡了一下桌上的菜色,伸手挾了計道菜放到她碗里,「多少吃一點。」
雖然真的吃不下,艾以還是乖乖听話,將他挾給她的菜吃光。
「你們倆決定何時要成親了嗎?」
夏 岢突然爆出的這句話,讓全桌人瞬間鴉雀無聲。
听到他的問話,艾以被剛吞到喉際的菜噎到,咳個不停,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夏琮崴趕忙遞了杯茶給她,大手順著她的背拍著。
即使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一桌十幾雙眼楮全盯著她瞧,她就是想躲也躲不掉。
我還不能留下。
夏琮崴記得她在水池那時曾這麼告訴過他。
也許暗示過,但他從沒正式問過艾以何時才要嫁給他,正巧借這個機會了解她的想法。
「等抓到冒牌的李嬤嬤之後再說吧!」她說。
「是啊!」夏琮崴附和她,眼里有掩不住的失落。
艾以看在眼里,心有些發疼。其實她不是不想成親,只是有些事她還未找出解決的方法……
「這樣啊!」夏 岢其實並不是很在意,因為他相信這媳婦已經跑不掉了,早入門晚入門都一樣。
「不好意思,我想先回房。」艾以實在是吃不下,想到外面走走,透透氣。
夏琮崴也放下筷子,隨著她起身,「我陪你。」
走到中庭花園,艾以停下腳步抬頭仰望漆黑的星空。
「十五月圓了啊……」她目不轉楮地看著那輪碩圓的月,離家這麼長的一段時日,爹也許正在為她擔心。
「在想家?」夏琮崴揉揉她的發。
「說真的,有一點。」她側著臉朝他甜甜一笑。
他沉默地站在她身旁,覺得她比那明亮的圓月更耀眼,緊緊吸引他的目光。
「你……還不想嫁我嗎?」他雖然表面上看似灑脫,其實耿耿于懷。
「你很想馬上娶我嗎?」艾以好笑地反問。
夏琮崴握著她的雙肩,沉聲說道︰「別鬧了,你知道我一直在等。」
她垂下眼眸,偎進他的懷里,悶悶的聲音從他胸口傳來。
「我不會刺繡、不會縫衣、不會下廚,也不想當個什麼也不會的賢妻良母。」
「啊?」他濃眉微蹙,以為自己听錯了。
這就是她所擔心的?
「開玩笑的。」沒想到他會當真,艾以在他懷里失笑出聲,「我只是在想,爹娘膝下就我一個孩子,我嫁你之後,該由誰來照顧他們?家業又要由誰來繼承?」
夏琮崴靜靜听著,沒有打斷她的話。
她沒有抬頭看他,繼續說下去,「除非能找出解決的方法,不然我沒辦法只考慮自己。」
他一定對她很失望,她心想。
艾以閉上眼,等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卻只等到一陣沉默,她不安地離開他懷中,抬頭看他,卻看見一雙飽含笑意的眼眸。
「認識我這麼長的時間,你覺得我會連這些事情都沒想到嗎?」夏琮崴說,將她拉回懷中。
「你放心,我跟你保證會有一個能夠信任的人接手艾府的家業,他也會好好照顧老人家的,現在你能做的,就是安心地嫁給我。」他仰頭望著皎潔圓月,一切都如他所想的進行著。
聞言,艾以睜大了眼,她沒想到他連這點都安排好了。
「那個人是誰?」雖然她終于得以放下心中那塊一直壓著她的大石,不過還是得搞清楚狀況才行。
「你相信我嗎?」夏琮崴反問她。
她點頭,這不是多問的嗎?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他故作神秘。
小氣!她嘟著嘴心想。
他們肩並著肩坐到圍欄上,賞著月,感覺他們之間難得擁有的靜謐。
範尚杰慢慢踱步走了過來,「少主,你們不是回房去了?」原來偷跑出來幽會。
夏琮崴看也不看他一眼,「我們在賞月,你這麼快就吃飽了?」這小子真的很愛煞風景。
「二夫人身體不適,堡主帶她回房去,接著大伙就散了。」範尚杰壓根不覺得自己的出現有何不對。
夏琮崴和艾以對看了一眼。
「我們去看看。」
嬗妍靠在一臉無措的夏 岢身上,床邊的地上留有一灘血跡與一只空杯。
「怎麼了?」夏琮崴上前探看她的情況。
夏 岢無法止住身體的顫抖,她好不容易才真正回到他身邊,難道就只能如此短暫?老天為何不多給他一點時間?他要求的並不多,只求能讓她在他身邊待久一點,這樣很過分嗎?
「她咳得厲害,想喝口茶止咳,喝完不久就開始吐血,已經吐三次了。」夏 岢顫抖的手將嬗妍抱得更緊。
艾以轉身要去找秦燁,卻在門口被推了一把,重重地摔倒在地。
「想找人?放心,她沒那麼快死。」李嬤嬤穩健地走進門,聲音依然沙啞。
「你到底想怎樣?」夏 岢怒不可遏,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
李嬤嬤仰天大笑,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她捧著肚子聲音顫抖地看著夏 岢說道︰「我不想怎樣,只是想讓你們過不了好日子,她的解藥在我這,勸你們最好別輕舉妄動。」
夏琮崴扶起坐在地上的艾以,目光凶狠地瞪著李嬤嬤。
「你為什麼笑?」艾以問。
「什麼?」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李嬤嬤愣了愣。
「你為什麼要笑?你明明就很想哭的……」
「你胡說什麼!我為何要哭?死丫頭,你想找死嗎?」艾以的話一針見血,戳破了她刻意武裝的防衛,她惱羞成怒。
其他人也不明所以地望著艾以。
明明她眼底那抹被壓抑著的悲哀與心傷是那麼清晰可見,卻沒有任何人發現。
艾以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不明白李嬤嬤眼中為何藏著那麼深沉的悲痛,但她卻能夠感受到她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泛起淚光。
「你為什麼要活得那麼累?」盡管眼前這個人犯了錯,艾以寧願相信她是有苦衷的。
李嬤嬤一巴掌摑了過去。
夏琮崴在她的手踫觸到艾以的臉之前,千鈞一發地抓住她揮下的手。
「解藥在哪?」他扣緊她的手,力道加重。
李嬤嬤一掌打向他的胸口,他側身閃過,她趁機抽回手向後退了幾步,撫著吃疼的手腕,冷笑著。
「要解藥,甭想。」
夏 岢也開始展開攻擊,一腿掃向她的下盤再回過身取她頸喉。
李嬤嬤不知在顧忌什麼,只躲不攻。雖然他也覺得奇怪,可這攸關嬗妍的性命,他並不想手下留情。
他襲向她的門面,赫然撕下一張人皮面具,現出面具下那張陌生的女子臉孔。
「你究竟是誰?」夏 岢從未見過眼前的女子。
听見打斗聲而趕來的沈灝和範尚杰正巧看到這一幕。
女子突然抽出匕首刺向嬗妍,夏 岢擋在身前護著她,夏琮崴情急之下拔出範尚杰為防萬一而帶來的劍,一劍刺向女子。
劍身沒入她的背。
匕首緩緩離開她的手,落地。
時間……
靜止了。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24:48
第二十一章
沒有人動,沒有人呼吸。
女子低頭看向穿透她身軀的劍身,嘴角漾起一抹微笑,倒地。
她躺在地上痛苦地喘息著。
夏琮崴愣愣地看著自己手中滴血的長劍,半晌才回過神來,視線移向癱躺在他腳邊的女子,他蹲下身為她止血,他不想殺她,只是情勢所迫才逼不得已這麼做。
他想看清楚她的臉,突然發現她頭頸的交接處有塊微微掀起的皮膚,其余地方則有微微的接痕,他沿著掀起的皮膚撕開,女子整張臉掉了下來,原來又是人皮面具,不同的是,面具下那張熟悉的臉孔卻令眾人傻住。
「娘……怎麼會……」如果眼前的女子是他本該已死的親娘,那……他究竟做了什麼?
曉晴嘔出一灘血,用力地喘息著。
「……誰去叫師父,快去啊!」夏琮崴眼神逐漸渙散,小時候嬗妍倒在湖邊的影像與眼前的曉晴重迭在一起,同樣的,他又出手傷了他身邊重要的人。
夏 岢將曉晴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怎麼會是你?既然還活著,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他實在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曉晴半眯著眼,努力撐著,不想讓眼楮太快閉上,「我不甘心付出,你卻始終不正眼看我,她什麼都沒做你卻愛上她……咳……」她又嘔出一灘血。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夏 岢哽咽到說不出話,只是一直搖頭。
曉晴向夏琮崴伸出手,他緊緊握住。
「對不起,我太自私……才會讓你受苦……」她的眼淚潰堤,無法抑止。
「我不要緊,你別再說話了。」他從未怪罪過她。
曉晴看著艾以,笑了,「你說的對,我活得很累……終于可以休息了……」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也許就是這孩子吧!
艾以已經哭到無法出聲。
「若是你們不知道是我就好了,至少我還是……你們心目中的那個夫人……」曉晴開始喘不過氣,鮮血不斷從她胸口涌出。
夏琮崴按住她的穴道,設法止血。
「別說了,你別再說話了,求求你……」夏 岢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沒用的,咳咳……呼……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沒有……在乎過我……」她撐著最後一口氣,等著夏 岢的回答。
「……你這不是廢話嗎?」他摟緊她,淚水滴落在她臉上。
她笑了。
夏琮崴手中緊握著屬于曉晴的手,漸漸松開。
「娘?娘!不……你醒醒、醒醒啊……」他輕拍著她的臉,試圖喚醒她。
艾以從身後抱住他,「別這樣……」
沈灝帶著秦燁踏進房內時,已來不及了。
消息被封鎖,除了那天在場的人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夏 岢辦了場盛大的葬禮,美其名是為了厚葬李嬤嬤。
李嬤嬤年事已高,沒有人懷疑她是怎麼去世的。
除了葬禮夏琮崴有出現,其余時間他都一個人關在房間里不出來,不吃不喝也不見人,公事也就這麼荒廢著。
夏 岢只好接手,好讓堡內一切事務能夠繼續運轉,一方面又擔心著夏琮崴的情況,連艾以他都避不見面了,更何況是他?
看著放在夏琮崴門外的飯菜依然沒有用過的跡象,艾以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不能讓他再這樣下去了,我該怎麼做才好?」她扯著巧兒的衣袖問道。
巧兒嘆了口氣,她也不知道能怎麼辦啊!
「小姐,別氣餒,說不定他最後自己想通就會出來了。」巧兒拍拍艾以的肩膀替她打氣,雖然她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
艾以嘆得比她更大聲。
「他這個人就愛往牛角尖里鑽,若是他能那麼容易想通一件事的話,就不會離家那麼多年了。」
巧兒啞口無言,這下她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對了。」艾以突然擊掌大喊︰「巧兒,陪我去個地方。」
夏 岢公事正好告一段落,想來看看夏琮崴的情況,遠遠就看見艾以主僕倆快步向後山走去。
「你們要去哪?」他叫住她們。
「去曉晴夫人生前住的地方。」艾以頭也不回地答道,腳步一點也沒有放慢。
「我也去。」他跟上前去。
現在的年輕人都不知道要敬老尊賢嗎?他跟得這麼累,她們都沒看到嗎?夏 岢氣喘吁吁地走在後頭。
在終于發現身後喘個半死的夏 岢是個中老年人這事實之後,艾以放慢腳步,「我在想,也許曉晴夫人有留下一些東西,我想用那些東西誘使大哥開門。」他不能再不吃東西了。
然而夏 岢只想知道曉晴這些年來究竟是過著怎麼樣的生活,他知道夏琮崴多少會知道分寸,不至于真讓自己餓死。
「妍姨還好嗎?」那天之後艾以就沒有再見過嬗妍,並不清楚她這幾天的近況。
說到這,夏 岢更覺心痛,「她很好,曉晴根本就沒有下毒,只用了會吐瘀血的藥,那對身體沒有任何壞處。」
「那曉晴夫人為何……」要故意作戲誤導他們?
她要說的話他心底有數,「我也想知道。」
年輕的時候他不懂曉晴,往後的日子他也沒機會懂了。
巧兒完全听不懂他們之間的談話,只覺得這些天來大家都怪怪的,尤其是少主,沒事關在房里幾天不出來也不吃不喝。
「巧兒,我看我跟夏叔一起去就好了,你先回去吧!」省得等會兒她又要問東問西的。
「喔。」巧兒嘟著嘴,心不甘情不願地回答。
山洞。
夏 岢看著洞內的一切,久久不能言語。
「夏叔,你怎麼了?」怎麼不動也不說話?
他輕輕撫著原本放置了許多藥罐的櫃子,「她堂堂一個堡主夫人……到底為了什麼,委屈自己在這種地方生活這麼多年?」
為了你!脯以心想,但她沒有說出口。
她甩甩頭,先不管那些,找東西要緊。
她翻箱倒櫃地找著,希望能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山洞很小,沒兩下就找得差不多了。
不可能什麼都沒留下吧?還有哪里……還有哪里是她還沒找過的?艾以不相信地環顧屋內。
真的沒有,可惡!她掄起拳槌了下牆。
櫃旁的牆上露出巴掌大的四方形裂縫。
艾以仔細瞧著裂縫,確定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輕推了一下,那塊四方形的牆應聲掉地,里頭有一迭紙。
「這是木頭做的。」夏 岢撿起那片所謂的「牆」。
「應該就是這個了。」艾以取出那迭紙,將它遞給夏 岢,「有資格看的人是你,夏叔。」相信曉晴夫人也是這樣想的。
夏 岢接過手,猶豫著該不該看。
半晌,他深呼吸一口氣,還是決定看了。
「一起看吧!」他在桌前坐下,對艾以招招手。
艾以靜靜陪著他,沒有說話。
紙,一張張翻著。
事實,一次次地撞擊著他們的心。
夏 岢激動得無以復加,如果沒有找到這迭曉晴親手寫下的紙,有些事情將永遠石沉大海。
「夏叔,你……還好嗎?」艾以心中的起伏不亞于他。
「很好,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沒有奉父母之命娶曉晴的話,這一切也許都不會發生。」他很自責,若不是因為他,曉晴會有一個美好的人生,而不是這種無止盡的痛苦。
這父子倆真是如出一轍,只會把錯往自己身上攬。艾以搖頭苦笑。
她站到他身後,抓抓他繃緊的肩頸,輕聲說著︰「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都過去了,再怎麼自責也不會讓事情往更好的方向發展的,所以說,與其沉浸于緬懷過去的感傷,我們是不是應該要更珍惜現有的一切?」
夏 岢喉頭一緊,現有的一切?
「你要連曉晴夫人的份好好活著,幸福地活著,和妍姨一起。」艾以停下動作,「就當是你欠她的。」
夏 岢抱著那迭紙,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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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d2009
時間:
2016-1-7 15:25:26
第二十二章
夜幕低垂。
夏琮崴門外的飯菜依舊沒有動過的痕跡,屋內也未點燈,一片漆黑。
艾以抱著那迭紙站在門外,伸手敲門。
果然沒有人應門。
她吸了口氣。用微大的音量對著房內那數天不見的人影喊話,「大哥,是我,我帶來了曉晴夫人的遺物,這上面寫著你真正的身世,開門好嗎?」
屋內不見一絲動靜。
果然還是不行。她喪氣地轉身蹲下,不知接下來自己能怎麼辦,鼻頭一酸,淚珠滾滾而下。
門,打開了。
夏琮崴看著背對他蹲在門外哭泣的嬌小身軀,拳頭緊握,那一聲聲的啜泣就像針一樣一針針刺進他心底。
艾以渾然不覺房門已打開,她拉過飯菜,拿起筷子戳著飯,「……嗚……臭大哥、笨蛋,不開門就算了,不吃就算了,都不要吃,餓死算了……」
「好,你說的。」見她孩子氣的舉動,他嘴角微揚。
「對,我說的……」她終于發現站在身後已久的他,抬起梨花帶雨的小臉呆呆地看著他。
夏琮崴作勢再關上門,沒料到她的啜泣轉眼變成嚎陶大哭。
「你……嗚,再關門……我馬上叫夏叔帶我回揚州……」她哭得喘不過氣來,還不忘威脅。
夏琮崴嘆了口氣,將她摟入懷中,大手輕拍她的背替她順氣,「乖,別哭了,我不關門就是了。」
她緊緊攀著他,深怕一放手他又縮回他的殼里。
他將她攔腰抱起,用腳把門踢關上,抱著她坐到床上。
「乖,看著我。」他哄著她。
她搖搖頭,「很丑,不要。」
「沒關系,來,看著我。」他耐心地哄著。
靜默了下,艾以乖乖地把臉離開他的胸懷,張著無辜的大眼望著他。「你不是不理我?」
她依然停不了啜泣,淚痕未干的小臉帶有責怪。
夏琮崴將額抵著她的,磨蹭了下,「我沒有不理你,只是在想一些事,我需要整理自己的心情。」
「想事情想好幾天?飯都不用吃了?」她扁嘴問道。
「吃不下,就沒吃了。」他沒有細數自己到底有幾天沒吃,也沒有想過。
「在想曉晴夫人的事?」她仔細地打量他,除了有點憔悴之外,看起來都還好。
夏琮崴微笑。
「我娘這件事情的確讓我很自責,就跟小時候一樣,我又傷害了自己身邊重要的人……我開始害怕哪天我也會傷害了你,我真的很怕,差一點就又逃走了。」他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吻了下她帶淚的眼。「可是這幾天我反復想著回到堡內的日子,大家的臉孔開始一一浮現在我眼前,離家的那段時日,我讓懦弱自責蒙蔽了雙眼,沒發現我因此失去了什麼,我已經後悔過一次,我試著問自己,難道同樣的事還要再重復一次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這次,我會好好地珍惜跟前的一切。」
艾以才剛停住的眼淚再度潰堤。這麼多年,他終于真正走出來了。
夏琮崴注意到她手上緊抓著的一迭紙,知道這就是她今天來找他的目的,雖然他並不是很想看,但卻不得不看,因為他必須知道她所說的……真正的身世是什麼意思。
「那是我娘的?」
艾以將那迭紙交給他,「嗯,你可能要做一下心理準備再看。」
夏琮崴只是輕揚著嘴角,抱著她翻開他所謂的身世之謎——
為什麼她能贏得他所有的注意和愛?自打第一眼看到他,我的心就已經屬于他,也許是上天眷顧我,讓我能嫁給他,那又為什麼讓她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我努力地當一個人人敬重的好夫人,當一個好妻子,只不過是希望他能看著我而已,這樣的願望很奢侈嗎?
她有身孕了,是不是意謂著她將替代我的位置?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至少得保住正宮的位置才行。所以今天起,我,也有身孕了!
夏琮崴翻到下一張。
肚子是瞞不了人的,我只能假借著散心的名義離開天置堡,等到她即將臨盆之時才回來,帶著兩個買來的死胎,一男一女,以防萬一。
她生了一個活潑的男孩。
孩子被我偷了過來,我,生了個男孩。她,生了個死胎。
知情的人全都不能留下活口。
夏琮崴的手開始顫抖。
不對,為什麼他還是只看著她?
一切都是白費,這孩子不該出生的,不應該是這樣。
我知道孩子是無辜的,可這是他和她的孩子……
不要怪我,怪這孩子自己找錯肚子投胎,所以他娘犯的錯,由他來扛。
「二娘……才是我娘?」久久,夏琮崴才有辦法吐出這句話。
被李接嬤發現了,那孩子是她接生的,她發現那孩子跟她接生的孩子身上有一樣的胎記。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無情了。
我逼著李嬤嬤自縊,看著她的尸首整晚,腦中有個念頭逐漸增大。我得不到的幸福,他們也休想得到,我要他們一輩子自責痛苦。
我照著書上說的去做人皮面具,很成功,而李嬤嬤將會變成我。
今晚,天置堡的夫人留下遺書自縊身亡;而我,從今晚開始重生。
夏琮崴像著魔般,一張一張地仔細翻著,深怕漏掉哪個環節。
那孩子乖乖地照著遺言去做,在湖邊推她下水,可惜失敗了。
她昏迷了,我覺得死好像太便宜她了,如果讓她一輩子醒不過來的話,他會如何?
正好,我手中還有許多先前到苗疆去時取得的毒與藥,如今剛好派得上用場。
未來,變得可以期待了。
「妍姨的事你根本用不著自責,這些都是曉晴夫人一手策劃的。」一個人的一念之差會導致多麼嚴重的後果?
想到這,艾以不禁打了個寒顫。
夏琮崴只是看著字紙,翻紙的聲音規律地響起,一次又一次。
我累了,這樣的日子是在懲罰他們還是我自己?
那孩子回來了,也長大很多。
從小他幾乎不笑的,現在看見他常掛在嘴邊的那抹微笑,我竟有種釋懷的感覺,其實這樣的表情才適合那孩子,是我抹煞了原本該屬于那孩子的天真、快樂,是我愧對了那孩子。
而相公,我還是愛著他,還是不希望他們倆能幸福的過日子,我說過,我得不到的,他們也休想得到。
但,他老了,這麼多年來,他還是守在她身邊,看見他嘆息、哭泣的背影,我為什麼總是高興不起來?這不就是我想要的嗎?
夏琮崴停下動作,喉頭一陣緊縮,他閉上眼讓自己放松。
「其實她很在乎你,只是不願意承認。」曉晴夫人的心情不難明白,每個人都希望所愛的人能快樂。
「我……一直希望她能對我笑,就算只有一次也好。」知道她在乎他,足夠了。
他接著看下去——
這些日子因為相公,我沒有機會下藥,所以,她醒了。
她又重新回到他身邊了,他很高興,每天笑得跟孩子一樣,有多久沒有看到他這樣的笑容了?
我終于了解,不管我有多恨,不管他愛上誰,在我心底,其實只想要他快樂地活著,只希望他能夠一直開心地笑著,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他那樣……
該放手了,也許這樣對大家都好。
這些年來,自責痛苦的是我自己,而我,也已經回不去了。
我好累,如果不能死在他手上,至少讓那孩子動手吧!
今天,終于可以做個了結……
為什麼我會把事情都寫下?也許,在我心里還是希望能有人發現這些事情。
那是不是表示我還有良知?還是其實只是無聊的罪惡感?
我想這輩子我是不會有答案的了。
紙上的字一點一點被浸濕,熱熱的東西滑過夏琮崴的臉頰。
他抹了下臉,是什麼?
眼淚。
他並不想哭,但是他的心比腦子更早一步作出反應。
「她不是壞人,只是傻得可憐。」艾以永遠無法忘記她那抹深藏著悲痛傷心的眼神。
「我知道……」他把臉埋進她的懷中,嘶啞著聲音請求。「不要動,就這樣讓我抱一下,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她心疼地抱住他。也許這些事實對他來講很殘酷,可這是他必須去面對的。
靜默代替了他們之間的言語,也連結著兩人的心。
半晌,夏琮崴抬起頭,臉上掛著的不是淚水,是笑容。
艾以微訝于他整理情緒的快速,挑眉問道︰「笑什麼?」
這幾天他應該讓她陪在身邊的,有她在,他的思路變得清晰,情緒也平復得特別快。
「我在想,要在揚州還是這里成親?或者,兩邊各一次?」他嘴角上揚,腦中勾勒著婚宴的情景。
「你……」她呆了,眼前這男人不只是平復了情緒,他的思維竟然可以直接跳脫方才的哀傷。
「我覺得還是在揚州成親好了,省得岳父他們老人家還要大老遠跑來。好,就這樣決定。」夏琮崴自言自語地說著,擅自下了決定。
艾以張大了嘴,才想回話卻被他打斷。
「我明天就捎信去揚州,過幾天我們就出發……」他一古腦地說著,壓根沒有她說話的余地。
就這樣,婚期莫名其妙定案,而艾以只能乖乖地等著把自己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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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d2009
時間:
2016-1-7 15:26:07
第二十三章
揚州艾府要嫁女娶媳的消息鬧得沸沸揚揚的,成了人們茶余飯後討論的趣事。
「你有听說艾府的事嗎?」
「有啊,可艾府哪來的女兒啊?」
「听說我們知道的艾少爺其實是個女孩,只是從小夠當成男孩來養育。」
「有這樣的事?不對啊,那娶媳的又是誰啊?」
「听說艾老爺後來收了個義子……」
夏琮崴一行人下了船,走在往艾府的街上,原本要直接坐馬車過去的,巧兒卻笑著說,要知道最新的消息,只要在街上走上一圈就能知道了。果然,一路上幾乎每個人說的都是同樣的話題。
「小姐,你有听到嗎?老爺收了義子耶,而且還要讓你們同一天完婚,你有听老爺說過這方面的事嗎?」巧兒蹙著眉,滿臉疑惑地直拉著艾以問。
艾以也是同樣的表情,猛搖頭,不要說听說了,爹根本沒提過要收義子的事。
她靈光一閃,抬頭看向身旁的未婚夫婿,想起那天在中庭花園,夏琮崴曾對她保證過,會有一個能信任的人接手艾府的家業,也會好好照顧老人家的。
夏琮崴迎向她的目光,眨了眨眼。
她笑了開來,這下她真的安心了,她就知道他不會食言的。
範尚杰和沈灝一人一手牽著羽兒,時而把她拉起騰空,時而放下,逗得她直笑。
他們一路談天說笑,不知不覺來到艾府門前。
「我回來了。」艾以牽著夏琮崴的手走上門前石階,對著守衛的兩名家僕說道。
家僕一時間沒認出她,盯著她看了許久,又看到她身後的巧兒,突然瞪大雙眼。
「少爺……不,小姐?」
「我回來了。」她含笑看著他們驚愕的表情,她是有想過艾府的人看到她的反應,可是當親眼看到之後才真的覺得好笑。
「小姐帶姑爺回來啦——」其中一名家僕沖進府內大吼。
所有听到的人全放下手邊的工作,跑了過來,圍著艾以他們高興地又叫又跳,太過的熱情讓巧兒和艾以之外的人嚇個半死,不知道該如何響應才好。
好不容易突破重圍進了大廳,沒想到有更多的人等在那兒。
「我終于知道你舍不得這里的其中一個原因了,艾府內的所有人都把彼此當成是家人,對吧?」夏琮崴對這樣的場面很沒轍,天置堡的居民跟艾府的人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艾以滿足地笑了,就算她的身份從少爺變成小姐,他們也還是完全無條件接納她,讓她好生感動。
艾老爺滿臉笑容地走向夏琮崴,自從看了捎來的信的內容之後,他才曉得三年前收留照顧落水受傷的艾以的人是誰,也才知道那年她回家後的異狀是從何而來,巧的是他一直都滿欣賞這個他見過幾次的天置堡少主,真是父女一條心啦!
「我的好女婿,好久不見!」艾老爺給了夏琮崴一個大大的擁抱,「親家呢?」
「好久不見,岳父,我爹帶著我娘逛大街去了,隨後就到。」夏琮崴不吝嗇地回給他一個大擁抱。
稍微寒暄幾句,艾老爺拉著他們倆離開喧鬧的大廳,經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一間房外。
「爹?」怎麼突然帶他們來這里?艾以不解地問著臉上掛著怪異笑容的父親。
「乖女兒,我帶你來見見你弟弟。」艾老爺推開房門。
房內有個少年含笑看著他們,很眼熟。
「阿元?」艾以驚愕地大叫出來。
夏琮崴捂住她的嘴,走進房內。
艾老爺配合地關上門,「你們先聊聊,我有事要去跟巧兒講。」
艾以反應不過來,忘了扯下捂住她嘴的手,只記得要張大眼楮盯著眼前的阿元。
為什麼阿元會來艾府?又怎麼會變成她弟弟?他也要娶妻,那巧兒呢?
「我知道你的小腦袋有一大堆問題,有什麼問題等听我們說完之後再問,好嗎?」夏琮崴放開捂著她的手,牽著她走到桌旁坐下。
艾以乖乖坐著,等著听他們怎麼講。
「阿元,解釋一下那天在客棧的事給你姐姐听吧!」讓他自己說會比較清楚。
阿元替他們倆各倒了一杯茶。
「那天我在客棧中庭跟巧兒說完話之後,有人拿著天置堡的令牌給我,要我跟著他們回到他們投宿的客棧,他們先稍微教我一些經商的道理,接著隔天便要我拿著令牌與一封信到艾府來找艾老爺,後來我就一直跟著老爺學習。」
「他們就是阿杰跟阿灝。」夏琮崴補上一句。
艾以想起來了,她的確看到有人拿著五角形的小木牌給阿元,難怪在天置堡再看到令牌時會覺得眼熟。
「老爺覺得我頗有慧根,又收到你要嫁人的消息,就把我收起來當義子了。」
阿元到現在還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兩人帶給他的,滿腹的感激不知該如何傾吐。
原來夏琮崴早在相遇的那天就算到這一步了,真賊。艾以邊笑邊瞪著夏琮崴,腦中閃過一個差點忘掉的問題。
「你不是要娶妻了嗎?那巧兒怎麼辦?你不是要她等你?」
艾以連忙質問阿元,當天她也在場,親耳听到他對巧兒許下的承諾。
夏琮崴和阿元相視而笑。
「我是要娶妻,我的新娘就是巧兒?」阿元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艾以先是呆了一呆,接著笑了開來。
門外傳來巧兒隱含著怒氣的聲音,「老爺,您就別再說了,我說不嫁就不嫁!」
「你先見見新的少爺再決定也不遲。」艾老爺的聲音充滿笑意。
「好,我倒要看看這家伙是何方神聖,問問他為何想娶我。」
門被用力撞開,阿元背對著門,故意不回頭。
「你,就是你!天底下這麼多女孩你不選,偏偏選上我,我可告訴你,我已經有心上人了,你就娶別人去吧,我是絕不會嫁給你的!」巧兒不管還有別人在場,劈頭就對著那背對她的人大吼。
艾以嘴角在抽搐,她很想笑出聲來,又不想漏掉好戲不看。
那人還是沒有回頭,這對巧兒來說是火上加油,她雙手擦在腰上,眼楮半眯著。好啊,這家伙也太目中無人了吧?
「喂!我在跟你說話,你聾啦?我說,你最好去娶別人,我是絕不會嫁你的,听到了沒?」
「听到了。」背對著她的阿元已經笑到快沒氣了。
這聲音?巧兒愣了愣。
「這可是你說的。」阿元轉過身來,笑盈盈地看著她,「你確定要我娶別人?」
巧兒傻了,顫抖的唇吐不出話來,兩行清淚卻忍不住先滑下臉頰。
「唉呀,怎麼哭了?你不高興嗎?」阿元走過去將她摟入懷中。
她搖頭,還是無法言語。
夏琮崴從背後環著艾以,「這樣的結果你還滿意嗎?」
艾以眼眶微熱,窩進他的懷里。她果然沒有選錯人,她知道自己這輩子不會後悔選擇這個男人。
「看你們一對一對的,我也要去找我的夫人。」艾老爺有點吃味。
听見他這番話,所有人都笑了。
「難怪人家說人愈老會愈像小孩子。」巧兒破涕為笑。
「我還沒老,誰說我老了?」艾老爺不甘心地回道。
「爹,又沒人說是在講你。」艾以幫腔。
「我……現在可好,聯合起來對付我是吧?」
夏琮崴一直面帶微笑隔山觀虎斗,這樣的家庭溫暖深深撼動他的心。
在揚州,艾府是地方上數一數二的大富商,平日又樂善好施,在艾府的大喜之日,許多官員及地方仕紳都送來貴重的賀禮,登門祝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兩對新人的拜堂很快地結束,艾以跟巧兒分別被扶進各自的房間。
好重……頭快斷了……
艾以獨自坐在大紅喜氣的房內,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把鳳冠拿下。
可是娘說,夫婿招呼完所有的賓客後才會進房,在這之前都不能亂動,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而且娘也說,一定要等到喜帕讓夫婿揭開才能安心,如果在這之前就掉落或讓別人掀起的話,這段婚姻就會不幸。雖然艾以並不是很相信這樣的說法,可是這事關著一輩子的幸福,她也只好寧可信其有。
門被打開又關上,她只能看到眼前人的腳。
喜帕被揭了開來,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
夏琮崴撫著她的臉,心滿意足地笑著。她終于真正屬于他了,這一天,他等了好久。
艾以松了口氣,二話不說馬上把鳳冠拿下,動動她僵硬的肩頸,「還好我這輩子應該不會再嫁第二次,不然我一定瘋掉。」
夏琮崴臉色微變,慢慢貼近她的臉,眯著眼道︰「你還想嫁第二次嗎?」
嗯……好像說錯話了。見眼前俊朗的臉孔布滿陰霾,艾以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何不妥。
「沒有啦,因為戴這個太重了,才順口隨便說說。」她趕忙陪笑,她可不想因為無心的一句話而毀掉新婚之夜。
「嗯。」他點點頭,算是接受這個說法。
「你怎麼那麼快就進來了?外面不是很多人嗎?」娘說,要等到他進門可能會有點晚,但是她也沒等多久啊!
夏琮崴尷尬地咧嘴一笑,「要我應付那麼多莫名其妙跟我裝熟的人,實在是很痛苦,所以……」
她知道,畢竟有很長一段日子他幾乎沒跟什麼人接觸,就算這幾年回歸正常生活,也極少會有這麼多人同時熱情地與他問候寒喧。
艾以掩嘴笑著。他這種靦腆的模樣,她已經很久沒看到了,仿佛又回到了樹屋。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1-7 15:26:45
第二十四章
夏琮崴抱起她走到桌旁坐下,讓她坐在他的腿上,桌上擺了兩杯酒,他端了其中一杯給她,自己也端起一杯。
「喝完這交杯酒,我夏琮崴從此與艾以一生相守,不棄。」他深情的眼神專注地看進她眼里,他發誓,永遠不會違背誓言。
一陣陣感動如洪水般向艾以襲來,她有點哽咽。
「我……艾以,喝完這交杯酒,將一輩子愛著夏琮崴,直到永遠。」這輩子她的心再也容不下別的男人,自始至終,只有他。
他們端酒的手彼此繞過,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他抱著她回到床上,手滑過她的眼、鼻,停留在她的唇邊,手指磨蹭著她的芳唇。我的妻子。
「我愛你……」他的眼神開始迷蒙,俯下頭輕輕將唇覆住她的,大掌膜拜似地慢慢往下滑過她的身體,手指開始輕解著那繁復的衣裳。
「少主,艾老爺要你出來跟客人敬酒……」範尚杰門也不敲,直接推門進來。
喔……喔不……他這次真的死定了……
只見夏琮崴緩緩起身,再緩緩轉身,臉上看不出表情,但範尚杰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夏琮崴臉上堆出一抹微笑,青筋開始浮現,最後他的理智還是啪的一聲斷了。
「範尚杰——」
「我……救命啊——」
兩人一前一後追逐著,艾以笑不可遏。
她想,這樣的日子過再久她也不會膩。
天置堡書房。
「將軍。」
「……不算不算,重來。」艾以扁著嘴,無理取鬧地喊著。
「我說乖媳婦啊,已經重來好幾次了,你就認輸吧!」夏 岢無奈地勸她。
嬗妍在旁邊掩著嘴偷笑,這樣的戲碼每天總要上演一次,她卻怎麼都看不厭。
「不要,以前在艾府我從沒輸得這麼慘,在這里我卻連一次都沒贏過,我就不相信有這麼邪門的事。」輸大哥也就算了,偏偏每個人跟她下都贏,是見鬼了嗎?
「我看那是因為大家都讓著你吧……」夏 岢小聲嘟嚷著。
「啊?爹你剛說什麼?」講那麼小聲給鬼听嗎?
「沒、沒說什麼。」他搖頭否認。
現在天置堡最大的不是他這個堡主,而是他唯一的兒媳婦,可能是男兒身時壓抑得太久,漸漸地艾以鬼靈精的個性慢慢顯現了出來,常整得他們又好氣又好笑的,偏偏大家都疼她,真的拿她沒轍。
「那我們再重下一盤吧!」今天一定要贏一次,不然等大哥回來又不讓她下了。
對她跟夏琮崴而言,「大哥」這個稱謂有著特別的意義存在,所以她私底下還是這樣叫他。
拗不過她,夏 岢也只好舍命陪君子,「好啦……」
夏琮崴無聲無息地走到艾以身後,暗示其他兩人噤聲,就這樣默默地看著她下棋。
不可能,怎麼又輸了?艾以嘟著嘴,直瞪著棋盤。
「我知道了,一定是有人對這棋盤下了咒,故意要讓我贏不了。」她斬釘截鐵地說道。
夏 岢哭笑不得,他現在只希望她別耍賴著要再下一盤,下了一整天,他都快瘋了。
夏琮崴有趣地等著她接下來的反應。
「所以……爹,再一盤,拜托,不然等會兒大哥回來,一定又說我在欺負你,不讓我繼續下。」艾以心有不甘。
她是在欺負他啊,一下棋就不讓他走也就算了,還一直賴皮重來,死不認輸。
夏 岢心想。
「他這麼壞啊?」夏琮崴突然出聲。
艾以不覺有異,點頭回答︰「對啊,只是下棋而已,就說我欺負人。」
「你是在欺負人沒錯啊!」他還沒瞎,看得到她在干嘛!
「我哪有……」她轉頭瞪向出聲的人,理直氣壯的聲音倏地變小。
夏琮崴挑眉看她,嘴邊勾起笑意,「嗯?」
「哈哈哈……你回來啦?」她想用傻笑帶過。
「還笑?我跟你說了幾次要適可而止,你根本沒听進去。」夏琮崴雙手環胸,準備開始念她。
嬗妍飽含笑意看著眼前的一切。真是一物克一物啊,她心想。
听著夏琮崴的長篇大論,艾以開始覺得昏眩,她有點難過地扶著頭,昏眩退去,一陣惡心的感覺沖了上來。
「嘔……」她捂著嘴,深怕真的吐了出來。
「不舒服嗎?」夏琮崴先是順順她的背,等著她把惡心的感覺壓下去,接著抓起她的手腕替她把脈。沒多久,他皺著的眉頭逐漸松開,嘴邊的微笑也慢慢擴大,樂不可支地抱起她。
「我要當爹了、我要當爹了!」他抱著艾以興奮地直轉圈。
爹?為什麼他要當爹了?艾以一時反應不過來。他要當爹了,那表示她要當娘了……娘?
「我……有身孕了?」她驚醒過來,愣愣地問。
「嗯。」夏琮崴停止轉圈,依然緊抱著她。
她撫著依舊平坦的小腹,還不太能相信里頭已經存在一個小孩,可是喜悅的感覺整個涌上心頭。
她有他的孩子了,她的身體里有他們的孩子了。她喜極而泣。
他攔腰抱起她,要讓她回房好好休息,邊走還邊念著︰「從今天起,你不能用跑的、不能用跳的、不可以搬重的東西,還有,不能……」
夏琮崴的叨念逐漸遠去。
夏 岢張大了嘴看著他們離去,才慢半拍地轉頭問嬗妍,「乖媳婦有了?」
未待她回答,他也抱著她轉起圈來,興奮地大叫︰「我要當爺爺了、我要當爺爺了!」
閑著沒事晃過書房的範尚杰正巧听見他的大叫,立刻很盡咕份地告訴所有路過他身邊的人,「喂,少夫人有身孕了。」
沒多久,天置堡內上上下下開始慶祝,期待著數月後即將造訪這個世界的小少主,抑或是小小姐?
天界一天,人間已數年。
鏡池里清楚顯出艾以跟夏琮崴兩人那仿佛已擁有了全世界的幸福笑容。
「太好了,他們過得很幸福。」稍嫌稚氣的聲音飽含笑意。
「嗯,真是多虧了月老爺爺,不然他們根本沒辦法相遇。」較為低沉的嗓音接著說道。
一名白發老人拄著手杖慢慢走向他們,「紫湮、子遴,你們兩個沒問過我就直接從我的鏡池叫出影像來看,不怕我罰你們嗎?」
專注看著鏡池的兩人嚇了一跳,認命地轉過頭來,以為真的要受罰了,卻見眼前的白發老人一臉慈祥的笑容,這才松了口氣。
「月老爺爺,我們只是想看看他們兩人的近況而已,沒別的了,您不會罰我們吧?」紫湮拉著月老撒嬌。
「小不點,你們拜托我一定要想辦法讓他們相遇,我也已經偷偷下凡扮成算命仙了,以後他們怎樣我可不會再管了,省得換我被罰。」月老微微埋怨,如果不是因為太疼紫湮,他也不會淌這渾水。
「月老爺爺……那個……」子遴走了過來,揉了揉鼻頭,思索著怎麼開口。
「嗯?」月老摸摸紫湮的頭,看著眼前半大不小的子遴。
「……謝謝您,他們因為動了凡心才被打入凡間,若在凡間又遇不到對方的話,他們所犧牲的一切都將變成白費,謝謝您為他們所做的事。」他很少向人道謝,有些羞窘。
月老攏了下胡須,微微地笑了,揮了揮手讓鏡池的影像消失。
「子遴、紫湮,記得一句話,有得必有失。雪玉與子吳寧可放棄在仙界修成正果,也要陪著對方走入輪回之道,你們覺得他們這樣的選擇是正確的嗎?」月老盯著紫湮問道。
「不,凡間的愛恨嗔痴太重,常讓人看不清一切而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況且雪玉和子昊或許沒有想過,不是每世都能像今世一樣當對方的戀人,也許下一世會變成親人,或變成朋友,這都會和他們的期望背道而馳。」子遴雖希望他們能幸福,但事實卻讓他不得不對他們的選擇存疑。
這番話是事實,紫湮無法反駁,她的眼神黯了下來。
「我不知道這樣對不對,可是我想姐姐他們一定有想過這些問題,既然如此,他們還是選擇了這條路,我覺得一定有他們的道理在。」她閉上眼,再睜開時已恢復清澈。
月老搖搖頭,嘆了口氣。老實說,他雖掌管姻緣,但始終不懂為何「愛」能讓凡間的孩子們這樣甘心沉淪于輪回中,一世又一世。
「月老爺爺,我有一事想請教。」子遴臉上帶著疑問。
「嗯?」月老挑了下眉,聰明如他,會有怎樣的問題?
「您寫給艾老爺的簽詩中第一句,為情落塵折雙言,折雙言的意思為何?」他跟紫湮想來想去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
「呵呵……他們下凡前不是許下誓言說一定會找到彼此?誓言的寫法不就是折雙言嗎?」
子遴與紫煙翻了下白眼,簡直是強詞奪理嘛!
「哈哈哈……」月老爽朗的笑聲充斥著天庭,綿延不絕……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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