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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靜日-不能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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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eae
時間:
2016-1-11 07:08:39
標題:
張靜日-不能沒有你
張靜日-
不能沒有你
她追愛的對象是青梅竹馬的大學朋友,
且堅持了八年,最后仍以失敗收場。
傷心之余,一通電話召來青梅竹馬解郁宣泄情緒。
妙的是,在與青梅竹馬的打打鬧鬧中,情傷很快即平復;
漸漸的,她發覺自己竟對向來花心的青梅竹馬有了異樣的感覺……
兩人決定試著交往。然而一段時間后,男人開始避不見面。
直辣個性的她決定去問個清楚明白……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11 07:09:04
第1章
第几次了?
到底是第几次被他狠狠拒絕了?
已經多到數不清了吧?就這樣不斷地掏出一個女人最私密的真心,但在這八年的歲月里,真心卻一次又一次被他無情踐踏。
想起方才的難堪場面,林曼如几乎忍不住要在計程車里潰堤;但她還是硬吞下,實在不想讓前座目光八卦的司機大叔看見自己崩潰的樣子。
她瞄了眼照后鏡里的自己,果然是糟得不能更糟了。腫成核桃般的大眼里蓄滿水光,雖百般强忍不落下,但很明顯就是剛哭過又要哭的跡象。精致的妝容早已被淚和汗糊成一團;清晨即起給專人梳理的優雅發型也早已不復存在,只剩下鳥窩一樣的亂發做為遺址;更別提她方才失心瘋般狂奔出宴會,高跟鞋早不知道被遺落到哪個爪哇國去了,配上身上的小禮服,現在整体造型根本與精神病院里偷跑出來的患者一般,難怪那個司機大叔一直不斷地偷打量她。
她不怪司機;誰在夜晚載到個疑似精神病患者,都要多留個心眼嘛。
無力地垂下頭,就看到自己昨天用心做的大紅指甲,原本應該是極嫵媚有女人味的,現在卻活像是女鬼索命——何苦呢?讓自己陷入這樣悲慘境地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啊。
是她軟磨硬泡、死皮賴臉地求他陪同來這商業晚會。
本也沒想過他會答應,所以成功之后她更是小心翼翼,深怕會有變數。知道他不喜歡她高調的作風,于是這次自始至終她都不敢多說什麼、做什麼。天知道她得多努力壓抑那種想要炫耀心上人的心情,逢人只說是朋友,普通朋友。
是的,苦追他多年,就算不曾讓他動心,至少他們之間不會再是陌生人,而算是朋友吧?那麼就算只是朋友,她也甘之如飴。
至少,當下的觥籌交錯、衣香環繞,一切都如她所預想,美好如斯的晚宴,是他陪著她,一同分享。
但夢再美,都是要醒的。
平日公司里一些好事的家伙突然湊了過來,多管閑事地打探他們的關系。見他眉眼間透出不耐煩,她當然是該說什麼說什麼,不讓那些人繼續糾纏。可恨有個曾被她打槍的同事,居然多嘴地說什麼要重新追求她。
當時他只撂下“隨你便”就轉身走人,獨留她傻站在原地。
焦急、驚慌、丟臉、心碎,各種負面情緒像海浪將她包圍,但最可悲的是,她還一心怕他生氣,于是急忙追了出去。
最后,卻換來他一句:“別再纏著我。”
那一瞬間,她覺得好累。
沒有人生來就是厚臉皮的。一個女孩子倒追男人,還不斷被拒絕,需要多大的勇氣與毅力?可是她從不灰心、不放棄,因為一開始就決定了要跟時間玩一場持久的拉力賽。她相信,漫長歲月里的等待只要她贏了,獎品就是他的心。未曾想,他的心比鋼鐵還硬、比冰山還冷。
所以那自以為是的堅持,換來的只有各種不堪。
連她都覺得自己好犯賤。
從來只知道朝他跑去,起初是因著喜歡、因為愛,很純粹;但漸漸地,她自己也知道,越得不到就越想要,執著、習慣、不甘,更多的情緒滲入,讓她不願意停下。
這一次,雖然真的感覺累了,但要說放手,卻還不甘心。還不夠,這點程度還不夠讓這八年的痴心化作塵埃。如果真的注定得不到,那就讓她重重地、狠狠地傷一次。她等著,她不怕痛,只怕不甘心。
始作俑者是自己,是她擅自決定要開始這場單戀的。
所以即使要停,也得是她喊停。
“小姐,已經在東區繞了三圈了啦,你到底決定好要去哪里沒?”前座傳來司機大叔不耐煩的聲音。開了一天車已經夠累了,晚上還載到一個怪女人,真是有夠倒楣的。等下若敢啰嗦裝瘋不付錢,絕對叫警察!
林曼如看著窗外,停頓了几秒后,才幽幽地報出一個地址。
司機大叔越發覺得這個女孩古怪,也懶得多說什麼,加緊油門,只想趕快送走這尊“大佛”。
漆亮明黃的車身在霓虹閃爍的街頭化作一束流光,射向夜的深處。
※※※
望著自己身邊熟睡的容顏,女子喜不自禁地竊笑著。
今天是每月例行性的公司聚餐,原本以為會和以往一般無趣,卻沒想到心儀的他居然破天荒地參加了。
他一向都是備受矚目的那一個。
陽光俊美的外型,卓越的工作能力,以及溫柔風趣的性格,她剛進入這間科技公司時,聽見每個人都這樣贊美他。原本對那些女人的盲目崇拜嗤之以鼻,卻沒想見到他后,也淪為了那群人其中之一。
他真的很好、很好。作為同一個開發專案的小組成員表現亮眼,還不時幫助大家完成進度。這些也就算了,還記得上次開會是由她報告,但因為過于緊張,險些搞砸小組一年多來的心血;好險那時他當眾跳出來解圍,化危機為轉機,公司上層不僅采納了小組的提案和設計,更有意讓其成為下一季的主打產品。
如果不是他,這一切不會這麼順利……幸好有他,幸好能遇見他。
而今天,她可以送喝醉的他回家,就等于把握住了難得的機會;不想和他只是單純的同事關系,至少……也要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啊。
從這邊望去,是他好看的側臉。烏黑的發整齊梳在頭頂,沒有絲毫凌亂,露出飽滿的額;雙目低垂,雖掩住平日里閃爍的繁星,卻意外張揚了那長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下,是形狀優雅的唇,豐潤而性感。
她忍不住咽了咽,逐漸逼近那熟睡的男子。
“朗佑……我好喜歡你。”
還未及靠近,卻見他忽然一動,桃花般的雙眼一睜,惺忪茫然地看著她。“Chole?”
“你……醒啦。”見他忽然蘇醒,Chole嚇了一跳,于是訕訕道:“你喝醉了,我就送你回來。”
“原來如此,謝謝你了。”余朗佑唇邊漾出一抹醉人的微笑,像罌粟花一樣絕美。明知有毒,卻讓人心甘情願地沉醉。
只因那般耀眼容光,剎那間真是連日月都為之失色。
“總不能這樣白白麻煩你,下周我請你吃午餐吧。”只見他徐徐地解下了安全帶。從沒見過哪個人能把這普通的動作做得這樣優雅好看,Chole心里又是一陣神魂顛倒。
“真的嗎?”話才出口,她就覺得自己太過于大驚小怪了,于是又矜持地垂頭道:“其實不用特別謝我的……”
余朗佑並沒有接話,只是雙眼帶笑地望著她;這樣的無言以對反而讓她心跳得更快,于是紅著耳朵垂下頭。“你酒都醒了嗎?要不要我帶你去買醒酒液?或是……扶你上去?”
因著這句話,氣氛頓時曖昧了起來。她可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氣,但等啊等的,卻始終沒聽見他的回應,甚至Chole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方才說太小聲了,是不是他根本沒聽見——狐疑地瞧向他,卻發見他的目光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看向車窗外的某一處。
順著那方向看去,竟發現這個社區的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個人,並且不斷地往這邊瞧來。
那明顯是個女子,高勻稱的身上穿著黑色小洋裝,看不出品牌,卻能感覺出衣服的質感很好。從頭飾到包包都是當季最流行的款式,可見這個女人極注重服飾品味。只是那一頭卷曲栗發散亂落在肩上,那樣的凌亂與她的裝扮格格不入。
Chole眯眼仔細瞧,只見那一身細皮嫩肉、白淨肌膚在路燈的照射下如月暈一樣晶瑩,仿佛輕輕一揉就能掐出水,遠遠一聞就能嗅出香,隔著車窗瞧,都覺得是個艷光四射的大美人。
只是可惜壞就壞在美得過火,美得有些狐狸氣——她撇撇嘴,深深地不以為然。
再回頭時,只見余朗佑伸手開了車門。“抱歉,我有急事要先走了。”他說。
“啊?”Chole還來不及反應,就見他瀟灑地揮揮手下車去了。
“謝謝你送我回來。”干淨醇厚的嗓音還在耳邊圍繞,可是副駕駛座上早已空空——她根本還來不及告白,今晚的男主角就離她而去了。
※※※
余朗佑沒有預期今晚會見到這個女人。
他三步並作兩步地向她走去。雖然已是早春,但夜晚的街上仍有些涼意。眼前女人卻未為自己多添件衣服,任憑赤裸的臂膀裸露在外;不怕冷就算了,也不想想現在多晚了,這樣站在路邊招搖,若是碰到居心不良的人,不知會發生什麼事。
“你在這里干嘛?”
一般情況來說,他是個斯文有禮的紳士,但只要這女人有狀況就絕不一般,所以他對自己僵硬的語氣並未有所覺。
“朗佑,把妹被我抓到嘍!不要害羞,告訴姐姐,這是這個月的第几個啊?如果我沒有來,你是不是就要帶人家上樓啦……”女人笑得一臉曖昧,語氣里盡是揶揄,可是余朗佑就是知道她這副三八樣是在顧左右而言它。
“今天不是你的大日子嗎?早就在新聞上看到了。你們公司的party聽說是名流云集、熱鬧非常。最重要的是,陸諒則不是答應陪你去了嗎?怎麼不見他,你卻一個人在這里?”他習慣性地用手將額上的發順了順,低頭想看看她的表情,卻意外發現她一雙雪白美足光溜溜地踩在地上。
“你的鞋呢?”聲音不禁提高了几分,其實不用問也猜得到她為什麼會搞成這模樣;可就是因為知道,才會這麼火大。
能讓她狼狽成這樣的原因,永遠只有一個。
天底下居然還有這麼個白痴,堅持著真愛無敵,追求一個男人長達八年。
對于這個女人的追愛史,他一直很清楚,甚至連她墜入愛河的那一瞬間,他也在現場。好吧,愛了就去追,身為好友的他雖不支持,卻陪著她度過了無數不開心的時光。
可到現在,她卻還是一無所成。換做是別人,早經歷了愛情里生離死別的各種過程了,她卻一直停在原地,像頭固執的牛,勸也勸不退。
這也就算了,要單戀是她的事,但為什麼要拖他下水,為她收拾爛攤子?
只是,搞清楚,青梅竹馬也只是青梅竹馬而已。
他的動作卻快過一切想法,雖然滿心抱怨,卻是立即將她橫抱入懷。說她傻,他自己也不遑多讓……
“又被甩了嗎?”他問,同時痛恨起自己的再度多管閑事。
林曼如一被抱起就扭來扭去,畢竟年紀不小了,這樣被他抱著多尷尬啊!可聽見他說這句話,心忽地酸楚不已,于是不再掙動,頹喪地窩在他懷里,“可不可以不說這個,我今天真的好累……”
“累?那就回家啊,跑來我這干嘛?”余朗佑繃著臉,卻還是抱著她走進大樓里。
“我不想一個人。”害怕掉下來,所以抓緊他衣服的領口。
不過他的腳步很穩,且雙臂有力地支撐著她——忽然覺得被這樣抱著也挺好的,分享另一個人的体溫,至少不孤獨。
一進到屋里,就被抓去洗腳。
這才發現,方才的赤腳狂奔讓嬌嫩的肌膚受了傷。余朗佑將她放到沙發上后,不知從哪里找來了醫藥箱,蹲下身細細替她處理傷口。
“下次發瘋可記著要穿鞋!”他用鑷子夾起棉花,沾了食鹽水清理她破皮的部位,又取了新的棉花沾上藥膏,仔細地替她抹上。“血都流成這樣了,你都不痛嗎?”
他抬起頭,卻冷不防撞進霧氣繚繞的深潭中。
“很痛啊……”林曼如的眼淚一滴滴落下,明明都用手背抹去了,苦意還是源源不絕地涌出,“他一點都不喜歡我、一點都不喜歡我……”
她就這樣不斷地重復這一句話。是事實,也是為了排解心中的痛。被人擁抱的感覺太美妙,腳底雖痛,卻只是皮肉傷,更何況朗佑手心的溫熱一直密密傳來,再大的傷也被撫慰了。可是心里的傷又該怎麼辦呢?
挫折后一遇到溫柔對待,好像只會更覺委屈、更想放肆的宣泄。
余朗佑低低嘆了口氣,輕握住那傷痕累累的美足,用紗布一層又一層環繞包裹住,又找了面紙塞到她手里。“自己擦。”
對她的眼淚,已是習慣到不能再習慣了,所以他能做到無動于衷。站起身,他到廚房拿出一包泡面,用尋常不過的語氣問:“餓嗎?”
方才的聚餐,實質上喝酒多過于吃飯,所以折騰到現在,他肚子真的餓了。
林曼如沒有看他,兀自垂著頭擦眼淚。笨蛋!沒看到她都傷心成這樣了嗎?誰還有心情吃東西——咕嚕、咕嚕,肚子卻似故意與她唱反調地叫著。
于是乎,當余朗佑端上兩碗熱騰騰的加蛋泡面時,她已擺好碗筷乖乖坐在桌邊等著了。
唏哩呼嚕大口將面吸進嘴里,興許是哭得餓了,她完全不顧形象的大吃大喝。好像曾經聽誰說過,治療失戀最好的方法,就是痛快的大吃一頓。
也的確是這樣沒錯。溫熱的面條和著咸香的湯頭,順著她的喉嚨進入身体里,她敏銳感覺到某部分的空虛被填滿了;不過,那種空虛也可能只是餓過頭。但不管怎麼說,她現在心情真的好很多。
“對一個傷心欲絕的人來說,你未免吃太多了吧。”余朗佑挑了挑眉毛,詫異地看著她把自己碗里的貢丸夾走。
“我得要吃飽才有心情想下一步。”嘴里嚼著食物,讓她的聲音聽起來含糊不清。
他不以為然地翹起嘴,嗤笑道:“你不就是永遠的原地踏步,哪里需要什麼下一步?”
林曼如聽完,立即垮下臉來,“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嗎?”知道是一回事,但被人赤裸裸地點出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放下筷子,盯著她;林曼如也不甘示弱,揚起下巴瞪回去。她倒是想聽聽他還想說她什麼。
最終敗陣下來的還是他。
余朗佑嘆了口氣移開目光,無可奈何地聳聳肩道:“下次你就不要哭著來找我。”
林曼如當然知道如果真有下次,他還是會心軟。
從小到大,余朗佑一直是讓著她、護著她的。雖然相處過程偶有齟齬,也總是打打鬧鬧,但她心里知道,只有他會永遠站在自己這一邊;就拿她每次被陸諒則拒絕后,第一個想要找的,永遠是朗佑。
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
自從她懂事起,他們的生命里就有了彼此,一起長大、學習、玩樂,這種情誼,甚至比親人還親密。如果說她是那艘歷經風雨的船,那余朗佑就是她所要尋找的安全避風港。
“才不會有下次。”她故意擠眉吐舌做鬼臉,忽又凝眉,認真道:“這麼多年,也該有個結果了。我……不會一直這樣下去。”
“所以呢?下藥把他迷昏,逼他就范?”余朗佑不正經地歪在椅子上,輕慢的眉眼里看得出嘲弄。
她冷眼一瞥。“我去哪里找藥來?你給我嗎?神經!”才罵完時,她卻突生一念,隨即輕聲道:“可如果真的有藥可以解決這一切就好了……”
只是她不確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讓陸諒則愛上她的靈丹,還是讓她別再追逐這場愛情的妙藥……
“好了。”余朗佑忽地站起身來,動手收拾餐桌上的杯盤狼藉。“我送你回家吧。”
“你不是喝了酒嗎?”
“沒喝多少。”他吐舌,不屑地揮揮手,“剛才那只是裝醉罷了,本大爺酒量哪有那麼差。”
“你干嘛裝醉?這是哪里學來的爛招?”這死家伙!勾搭女人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呀!連裝醉這種招式都使出來了,還有什麼不會的!
“你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他親密搭住她的肩膀,俯身看著她問。
實在靠得太近,她有些不適應地想往后退,卻被他攔腰摟住。“我像是那種人嗎?”他又問了一遍,灼熱氣息仿佛吹過她耳旁,讓她為之一顫,忘了掙扎。
“哈哈哈!”
見她呆子一樣任他捉弄,余朗佑忍不住大笑,松開圍著她的雙手,輕浮的桃花眼中,只剩下散漫與戲謔。
“如果我要出手,根本不需要那麼費功夫了,是不是呀小曼曼——”執起她鬢邊的一綹發絲,他慵懶朝她一笑。
這家伙居然敢嘲笑她!“喂,你——”想到自己方才竟被他……那樣……她就氣得發抖。
“我只是想快點逃離那種無聊的聚會,所以才撒了點小謊。”余朗佑眨眼,十分無辜的模樣,“誰知道有人要主動載我回來,我也不想呀。”最后,他小聲嘟囔:“明天還得去把車開回來……”
“你個性真的很差耶。”
趁他不注意,林曼如用力往他頭上一捶!
“唉呦!”余朗佑慘叫,“痛耶,暴力女。”
要是別的女人,早就被他迷得暈頭轉向,只有她會這麼粗魯地對待他;天生怪力還愛動手,名副其實的暴力女。
林曼如扳回一城,也不去管他怎麼說,只顧著轉回自己關心的話題。“所以剛才那女人不是你新歡?”
雖然天色暗黑,又是在車里,不過方才她確實看清楚了,那女子和上次、還有上上次出現在他身邊的女子都不一樣。朗佑從小就是這樣,異性緣極佳。長得好又風趣隨和,受歡迎也是很正常的事。只是這几年她眼看著,都覺得他實在太不像話了。身邊女人的流動率比換衣服還快,有時她才記住其中一個名字,可下次看到的卻又是另一個了。
后來她干脆不記,統稱女人,省得麻煩。
“只是同事而已。”他舉起雙手表示清白,壞壞地露出大白牙笑道:“至于她怎麼想,我就不知道了。”又托著下巴故作深思狀,很明顯地就是來者不拒。
林曼如嘖一聲,狠狠往他手臂擰去。
最恨他這樣的玩樂心態,明明從小一起長大,偏偏一個傻到固執單戀八年,另一個卻花心處處留情。
在她看來,朗佑這樣到處留情是不對的。雖然她沒有立場說自己的感情觀有多正確啦。
“拜托你對感情認真一點。”她說。
原先撫著手臂嘶嘶怪叫的余朗佑忽然停下,半眯著眼望著她道:“要像你一樣嗎?”
知道他是故意這樣激她,林曼如偏不生氣,“沒有要你跟我一樣慘,只是希望你能找到對的人,好好的交往過日子。”
花花公子的生活看似快活,其實哪里有人真的愛他懂他;而他也不愛誰、疼誰,和她一樣都是一個人,一樣可憐。
但至少她心里還有個掛念的對象,這算不算比他好些呢?
“世界上根本沒有對的人……”
他說得太小聲,她根本沒聽清,追問了几次仍沒得到答案,正待發作,就見他皺眉,“你到底回不回家啊?”
“你沒車怎麼送我回家?”
“誰說要開車了。”他食指不知何時套了一把鑰匙,甩呀甩的發出淡淡光圈。
“對喔,都忘了你還有台小折。”她掃了眼牆上的時鐘,猶豫不決,“可是現在都這麼晚了,好麻煩喔!今天就住這吧,我還真沒住過你家。”說來也妙,朗佑的家她很常來,卻一次都沒有住過,今天就當作初体驗吧。
他們可以聊到天亮再睡,反正明天是周休,或許還能一起做些事打發時間,就像小時候那樣……
“你有換洗的衣物嗎?清潔用品可以用男性的?保養的東西呢?你打算什麼都不搽?”他的一連串問題打斷了她美好的幻想。
“呃……”睡衣可以穿朗佑的衣服,清潔用品偶爾用一次男性的應該沒差,至于內褲和保養品都可以在樓下的24小時超商買齊吧……
“就算你都不care,我也不會讓你住的。”早一步摸清了她的想法,他斬釘截鐵否決了她的妄想,“你睡相差又愛說夢話,這就算了,自己醒著也不讓人睡,我可沒体力陪你混一整晚。所以,你還是回家吧。”
“回去就回去!誰稀罕住這破地方。”她鄙夷地左看右看,仿佛這屋里有多肮髒不堪。
忽地,她感覺臉頰被拍了拍,一抬頭,就望進朗佑的凝視中;那雙眼,褪去了平日里的輕佻慵懶后,竟化為那偌大夜空里的灼灼星辰。
可惜的是,那種美麗只是瞬間,華燦奪目的美眸很快就變成了不懷好意的眼神。
“我這里的房價不知是你家的几倍,哪里破了?”不滿她的胡亂批評,伸手掐住她的臉。
“認不認錯?”
“嗚……我錯了。”
這家伙,長了一張傾倒眾生的臉,卻是一肚子壞水,每次都欺負她。默默脫離魔爪后,她輕輕撫抹紅腫臉頰,心底不甘地想著。
但,許是這種吵鬧的氣氛使然,她自然而然地就不再去回想關于那個人的傷痛記憶了。
所以,幸好有朗佑。
“走吧。”
從櫃里找出一雙拖鞋,他彎下身來替她套上,動作輕柔。
“回家了。”他說。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11 07:09:19
第2章
當你身邊有個青梅竹馬,就極容易跟他牽扯不清;尤其他同時是鄰居、同班同學和家族世交時。
不管是學校朝會、同學會、親友聚會,甚至到里民大會,他們都被命運的線牽綁在一起;所以基本上朗佑根本占據了她生命中的所有篇幅。
而這樣堅固的情誼造就了什麼呢?那就是她孤零零的寂寞人生。因為,朗佑實在太過于優秀了。聰明英挺、運動全能也就罷了,品格更是與氣質一致,清和明朗,不管是誰與他相處,都有如沐春風之感。
然而,這一切與她林曼如有何相關呢?
關系可大著!余朗佑成天在她身邊出沒,很容易就會被人誤認他們是一對,或硬是要送作堆。
從小,余朗佑不管在同性、異性群体中都十分吃得開。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人們總是欣賞愛慕美好的個体。可是她不同,她當然也是優秀的,可是人們似乎都看不到她,而只看見那個“余朗佑的青梅竹馬”。
于是乎,同儕間默契形成,男孩一致不接近林曼如,盡管她是絕對美麗的,但那又怎樣呢?她已經有了匹配的青梅竹馬;女孩呢,則是分為兩派,一派友善,因為接近她等于有了接近余朗佑的機會,說不定哪天就可以反客為主;另一派則是極度厭惡她——余朗佑對誰都一樣好,但憑什麼她就是特別的那一個呢。
所以,她朋友很少,更別說男朋友了——連一個都沒交過。
更別說長輩的撮合了。雙方家長看他們郎才女貌,越看越滿意,私底下早已私定為親家。父母總是抱怨,這麼多年了,兩人怎麼始終沒走到一起。
通常像他們這樣的關系多少會有點那個……不純潔。也就是說,可能會偷偷來個暗戀多年、默默守候這一出。不過很可惜的是,他們之間什麼化學反應都沒產生。
女的呢,認認真真單戀多年:男的則是盡情逍遙花叢中。兩人都挺好的,各自有各自的感情世界,從來沒有誰越雷池半步。
她其實也感到奇怪,朗佑這麼好,自己怎麼就沒和他看對眼的時候?
可能愛情這東西並不能順其自然吧!
正當她開始思索放棄真愛,按著眾人的期待,試著把最好的朋友當成異性看待時,她的愛情就出現了。
高大、斯文、一身黑衣,是她對他的第一印象。
“這是我的室友,陸諒則。”還記得朗佑笑嘻嘻地介紹了他。
和朗佑不同類型,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相反;如果硬要說的話,一個是燦爛耀眼的天光,一個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低調、沉默,可是在朗佑那只花蝴蝶身邊,卻沒被那炫亮的光環所掩蓋,反而是平分秋色。
本來嘛,光與暗雖不同,本質卻是一樣的。
誰也掩不住誰。
“她就是你說的青梅竹馬?”他伸出手,五指修長而整潔,定格在她面前。“你好,我陸諒則。”簡短的自我介紹,聲線里的磁性卻霸道地停佇在她的耳廓里,不肯散去。
一瞬間的交握、分離,掌心的熱度卻依然存在。說不出是哪里不同,只知道這個人很不同——連時間都因貪看他的容顏而刻意放慢了速度,甚至,清晰到連塵埃的顆粒她都能正確地指出位置。
“怎麼樣,很正吧?跟我配不配?”朗佑不正經地勾著她的肩,神情無比炫耀。
那是第一次她對于他的親熱反感。她不自在地推開了朗佑,只因為不想被那個人誤會。
“我們只是青梅竹馬。”她快速而肯定地說出口,像是要撇清什麼。
余朗佑無所謂地笑了,優雅地擺了擺手,“是啊是呀!青梅竹馬,thafsall,we are nothing crctfriends。”
她想不起后來朗佑還說了些什麼,只記得再看向陸諒則時,在他得体的粗框眼鏡后,那雙眼漆黑無光,如被迷霧籠罩的黑夜,勾魂攝魄。
就像個無底洞,陷落之后,她的世界就再也沒有光亮,只余無盡黑暗;那成為了她后來八年的所有追尋。
不再多看其它閃亮的星辰,只為投入未知神秘的黑洞,即使知道會滿身傷痕、粉身碎骨也不怕。
她是那樣義無反顧的為了一眼瞬間的信仰而堅持著——人們總說fallinginlove,墜入愛河。
她想,指的就是這樣吧?
林曼如伸手滑掉手機設的鬧鐘。
她揉揉睡到蓬亂的發,不情願地走向浴室。昨晚她並沒有睡好,因為又夢見了過去的事。夢見自己的人生如何悲慘,又如何遇見他、如何一見鐘情,如何一步步地變成現在這副窩囊樣——沒談過戀愛,還倒追男人八年。
不就是為了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才開始的嗎?結果呢?結果是,什麼都沒有。如果今天是世界末日,那她真是庸庸碌碌白忙一場了。
可喜的是,今天只是個普通上班日,她還可以為了那個遙不可及的完美結局努力奮斗一下。
張著嘴把睫毛刷得根根分明后,她對著鏡子里艷光四射的自己拋了個媚眼,感到滿意后,才蹬上新買的名牌鉚釘高跟鞋,儀態万千地出門上班。
盡管她里子面子早輸得透徹,但那也僅限于少數人面前;至少,在多數外人眼里,她還是希望保有一點自尊。
“Mandy姐,中午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啊。”
午休時間,公司里的助理小妹走到她的辦公桌旁邀請。
“Mandy。”
林曼如强調了自己的英文名字,“叫姐太老了。”
“可是不叫你姐感覺太不尊敬了。”
助理小妹眨眨眼,露出甜美微笑,頰上酒窩靈動刺眼,“我們先去化妝間補妝,等等電梯那里集合。”
林曼如無奈地嘆口氣;實在不想被叫姐,感覺越叫越老。她這個年齡,可是敏感得很。
把歸類好的檔案存進文件夾后,順手啟動休眠模式;公司中午休息時間將近兩個小時,一直開機的話太浪費電。臨走之前,她還不忘關掉辦公室的日光燈,之前這些動作都是由大哥大姐們來做的,可是自從她調到了網路行銷部后,就成為了這里的老大姐。
歲月逼人啊,想想也不過几年前,她也曾被人小妹、小妹的叫呀。
只是小妹如今混成了小主管,明明是該高興的事,為何想來都還是有種淡淡辛酸呢?
“你們看!”
吃飯的時候,年輕的行銷助理將手伸到眾人面前,幸福洋溢道:“這是我男朋友昨天送我的。”
纖纖素手上套著一顆光澤閃爍的橢圓晶石,晶瑩色澤使得她的手看上去更加透白玉潤。
只要是女人,都知道那代表著什麼。
林曼如盯著那戒指,忽然覺得嘴里的排骨不再美味了。
“我男朋友,不,是我老公啦……”行銷助理神情間滿是掩不住的興奮,“他昨天吃飯吃到一半居然就對著我下跪,超突然的!我都嚇傻了……等他拿出戒指的時候,我眼淚就忍不住的一直流欸……”她邊說,眼眶也跟著泛紅,可見心中有多激動。
“恭喜你耶!到時候一定要請我們喝喜酒啊。”
“戒指好漂亮,是C牌的吧?”
在場的几個女同事大多受到震撼與感動,紛紛握緊她的手給予祝福。只有林曼如默默在一旁,怎麼樣都說不出話。
她記得這個行銷助理才從大學畢業,進入公司不到半年,也許連二十四歲都不到,竟已經被求婚了。
反觀自己,年底就要滿二十八歲了,事業上算是小有所成,不過跟別人比起來其實也算不上什麼;感情上,更是連說出來都覺丟臉。
是呀,多丟臉。
苦苦追求的人根本對她不屑一顧。愛情這種東西,不是你要,就可以得到的。
“Mandy姐,你上次帶來的男伴應該就是男友吧?”一個女同事見她一句不吭,想起這位小主管一直單身的傳言,原有些不好意思,后來又記起這件事,所以特地為她插入一個新話題。“郎才女貌的,平常也沒聽你提起過,沒想到竟藏了那麼好的一個人啊。”
此話一出,几個女人不約而同地轉向她,眼神里滿是好奇。
看她們的反應,似乎還不知道那天她和他的不歡而散;而這女同事素來就是個厚道人,必定不是故意挖苦。也是,那麼難得的宴會,誰又有閑工夫去管別人的感情事?
林曼如笑了笑,繼續聆聽行銷助理的求婚軼事——她沒有勇氣去否認陸諒則不是自己的男朋友,他們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
這一頓飯她吃得食不知味,結帳時,將八十五元排骨飯硬生生付成了九十五元的雞腿飯。
她沒發現,老板也沒說。
反正,終究是虧了。
下班之后,她鼓起勇氣撥了電話。
“嘟——嘟——”電話鈴聲在耳邊響著,可她覺得心跳的聲音强烈到快掩蓋過鈴聲。
“喂?”鈴聲瞬止,低沉富磁性的聲音傳來。
“是我。”
“嗯。”
“今晚有空嗎?”
“沒有。”他拒絕得很快,“我很忙,沒什麼事的話就掛了。”
“欸——等等!”林曼如急得大叫,深怕他真的掛斷電話。“我有重要的事……你能不能抽空見我?今天不行,明天也可以,給我一個時間,拜托。”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陣,要不是能淺淺聽見他的吐息,她都要以為是收訊出了問題。
“好。”男人終于還是說話了,“八點,你家樓下見。”
然后,電話掛斷。
“再見。”對著無人會回應的電話筒,她聽見自己這樣說。
八點整,守在自家樓下的林曼如遠遠地就看到一輛深藍色休旅車向自己駛來。
深藍,多適合他。
那是睿智、冷靜的色調,冷靜到几乎冷酷。
不出意料的,車子在眼前停下,車窗緩緩降下,街道陰暗,她看不清男人是用怎樣的眼神看自己,只聽見那熟悉的嗓音道:“上車。”
她乖乖聽話地上了車。
剛坐下,就能聞到熟悉的煙草味,參著清涼薄荷香;這是他的習慣,抽完煙后要噴點香水,他說不喜歡身上有煙味。她當然也不喜歡煙味,但這麼久了,只要聞到這混合的特殊氣味,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他。
不知不覺,這專屬氣味,總能讓她安心。
靠得近些后,才看清了他。還是那張讓她日思夜想的俊顏,一身挺拔的黑色西裝,剪裁俐落,身形是那般精實可靠。多少次,她渴望能被這個身子擁抱,可最終仍是痴心妄想。
“你吃過沒?”他問。
還沒。一下班就急著趕回家,只怕讓他等。可是這些她都不會說,為什麼要說?
“沒胃口。”
聽見她的回答后,男人好看的眉毛輕皺了下,如果不是仔細看,根本無從察覺。
可她一直都是注意他的,每一個細微的小動作,她都細細觀察著;過去八年,一直都是如此。所以她知道,他開心時會咬咬嘴唇,難過時會繃緊下顎,生氣時……會皺眉。這些習慣她都無比熟悉,卻始終搞不清她究竟該做哪些事,哪些事可以讓他高興些。
她總是讓他皺眉,這也許是自己最失敗的部分。
“節食減肥對身体不好。”他冷冷冒出一句,冰涼的語氣不像關心而是指責,“何況你也沒几兩肉了,何必一直減。”
她沒有。
沒胃口,是因為每次面對他時都緊張到手足無措,也是因為接下來要對他說的話;節食減肥是大二那年的老黃歷了,自從知道他不喜歡后就再沒做過。
她很努力地讓自己吃得豐腴,為了自己的健康,也為了他。認識這麼多年了,他對她的印象仍然停留在過去,難道他都看不見?
他的確都看不見,因為他眼里始終沒有她。林曼如垂下雙眼,嘴角撐著微笑,心里已有了定論。
“不是有話要說?”陸諒則收回看著她的視線,望向前方的路燈,淡淡說道。
“那天真的很抱歉,讓你被誤會了。”她首先提起晚宴的事,畢竟是不歡而散,她想,總要有人為那日的事情負責。
所以她道歉,盡管難堪的也是她。
“同事們只是開玩笑,你不要在意——”
“約我出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嗎?”他打斷,“如果是的話,你大可不用再說。”
陸諒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墨黑瞳孔里的冰冷讓她不寒而栗。“你並沒有做錯什麼,所以不需要道歉。”長睫的影子映在他臉上,光影淺淺,卻加深了他氣質中的憂郁,林曼如一直很愛慕這樣的他,但此刻只感到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該道歉的是我,答應要陪你去,卻中途離開。讓你難堪了,我很抱歉。”
“你——”
“但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離開。”陸諒則說,眉間的皺褶是通向他心底的路障,而她從來不曾將它排除開過。“我沒有辦法回應你,所以也不該讓你產生多余的想法。那天的情況,雖然只是旁人起哄,但如果我不走,你或許會產生期待,不是嗎?”
彈性再好的橡皮筋,拉扯久了,也會變得疲乏,直到撐不住的那一刻;在那一瞬間,就會斷開。
再也無法成為一個圓。
沉默,像“永遠”那般彌漫在車廂內,其實只是彈指之間。
知道他是對的,這樣不會得到回應的情感,她的確不能再有多余的期待了。
只是,好不甘心……最后仍是被他拒絕了。不過這樣也好,傷得重些,才會痛,才不會再犯。
“陸諒則。”她喚他,“今天我找你出來,除了想跟你道歉,也是有件事要告訴你。”
“這八年,我不后悔我喜歡你。”因為是最后一次,所以眼神不再緊張,而是堅定鎖住了他,“喜歡你,一直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說到這里,她艱澀一頓,才繼續:“所以不再喜歡你,也是我的決定,並不是你不好或其它因素。”
終于,她在一貫冷淡的眼里找到了一抹訝色,這點小得意驅走了最后的不舍,“我不想再喜歡你,不要喜歡你,也不會再喜歡你了。”
“以后,如果有緣,就做朋友,沒有,我也不會强求。”
說得挺輕松,但真的要做到,實在很難。畢竟是八年的全心付出,說放棄容易,要做到很難。可是,在這樣沒有希望的單戀里,她只能自救。
“不會再纏著你了,陸諒則。”她淺笑,“還有,真的很謝謝你,我愛過的男人。”
語畢,往他無防備的臉頰輕輕一吻,不帶任何情愛,而是一種告別。
紀念過往的歲月,她曾經愛過他。
“我剛剛告訴陸諒則,說我不要再喜歡他了。”回家后,她打電話給余朗佑,鄭重其事地宣布。
“這又是什麼新手段?”她可以聽出朗佑的漫不經心。
就知道他不會相信。
林曼如輕笑了一聲,“不是什麼新手段,是真的。我、不、要、再、喜、歡、他、了。”她一字一字吐出心聲,最后再次强調:“聽清楚了,不只是不想,而且是不要、不會。”
對于方才的結束單戀宣言,她感到万分自豪,像是找回失去多年的傲骨。
這樣的戰績,使林曼如忍不住像只驕傲的孔雀,抬頭挺胸地在第一時間向最好的青梅竹馬炫耀。
似乎是從話筒中感受到了她的決心,余朗佑沉默了几秒后,忽然問:“你在哪里?”
“在家。”
“別動,我現在去找你。”沒等她回話,電話就掛斷了。
半個小時后,余朗佑出現在她家門口。
“你從哪里來的?好快。”
“這不重要。你家哪里可以抽煙?”只見他從包包里拿出一盒未拆的香煙和打火機,獻寶似地對她一笑。
“你哪里來的煙?”林曼如詫異地盯著他手中的煙。朗佑平時不抽煙,到底是去哪里搞來這東西?
“買的。”余朗佑理所當然地翻白眼,徑自走到陽台,不熟練卻可以飛快地點燃,就著深吸了一口才道:“好了,現在你快跟我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大抵是煙的滋味不好,他皺了眉一口吐出,又再吸了一口。
一定不是什麼好味道,她想。只是夾在手指間,不抽白不抽,所以才一口接一口。
余朗佑倚著陽台緩緩坐下,氤氳白煙緩緩上升、消散,最后連難聞的氣味也不留,最終消失無蹤。只見他晃了晃手中的煙,看樣子是在觀察風向,最后選擇了不會有氣味的一邊,示意她坐下。
“為什麼要抽煙?”她走向他身邊,低聲問。
“慶祝。”他抽了煙后,有些不適應地輕咳。
換她翻白眼,“你白痴嗎?”
“現在你可以說了。”他又咳了一聲。
朗佑爽朗的聲音和渾濁的煙氣實在不搭,可她再懶得糾正,便一五一十向他報告了方才所發生的種種。
故事說完后,她靜靜地看著煙蒂默默燃燒的火光。這是第几根煙了呢?她只注意到朗佑不停地點燃、熄滅。
“我說完了喔。”抬頭看向他,期待他會說些什麼。安慰也好,揶揄也好,總之他該說些話,替她這荒謬的八年感情史結局做些批注。
好一會儿,余朗佑才拖著語調開口:“你,為什麼突然會……”
“不是突然,而是想了很久。”她急忙又改口:“其實也沒有很久啦,就是想了一陣子了。”
“想什麼?”
“就……某一天,我發現我開始計較得失了。”她雙手抱膝,輕輕向前傾,“以前我不會這樣的。不會想他對我不好、想他讓我難堪、想我會累……可是最近我總是不停地在想,越想越累,越想……不如放棄又會如何。”
林曼如突然仰起頭看他,露出一個比哭還丑的笑容,“愛情里,一旦開始計較得失,就不好玩了。”
而她又是單戀,誰來與她商量,誰會想要替她挽救?
余朗佑皺起眉,大掌將她那張無比逞强的臉推開,“你別這樣看我,很丑。”
“喂,我失戀耶,你還罵我丑,怎麼這麼沒人性啊!”她抗議。
他又抽了口煙,向上吐氣,“就是有人性才提醒你。”
林曼如想要捶他,但手臂卻舉不起來。可能,就算心里放棄了,身体卻還是對那個人依依不舍吧。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希望渺茫,只是……就算渺茫,不去試又怎麼知道無望?”而最初的她,根本沒有想過會像今天這樣收場。“算了,他不適合我。你說的嘛,我愛熱鬧,他卻孤僻;我愛開玩笑,他卻不苟言笑;我吃肉,他吃素……就連我愛買衣服,他都看不順眼。自古以來都是女為悅己者容,可我每次見他時都不敢穿新衣服新鞋子,就怕他又要說我——”
“愛亂花錢。”余朗佑替她把話接上,而且把陸諒則那一板一眼的語氣學得維妙維肖。
這句話林曼如聽了多久,他也就聽了有多久。這兩個一樣是敗家的貨色,陸諒則這八年沒有少念過,他聽到耳朵快長繭,自然而然就能模仿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瞬時哈哈大笑。
余朗佑揉揉笑濕的眼睛,忽又轉為認真的臉色,“既然知道不適合,你又為什麼要堅持這麼久?”不適合,絕不只是一天兩天內發現的,所以他不解,是什麼能夠讓她拖到今日才放棄。
“就像你,明明不抽煙還不是硬要抽煙?”
“這你也能拿來比喻,完全是兩回事。”覺得這是强辯,他有些氣惱。
“哪里不同呢?你現在抽煙是因為氣氛合適吧。”林曼如太了解朗佑了,這家伙,就是一個長不大的死小孩。他一定認為失戀吐苦水的場合適合煙的參與,好增添傷感氣氛。她挑眉看他,果然見到他一臉被猜中的樣子,于是她又繼續說:“而我,是為了快樂啊!愛慕他的這些日子,我很快樂。”
心里想的,和說出來的效果不同。總覺得開誠布公說出來后,會衝淡一些積郁在心中的結。
“盡管我受了傷,也放棄了,但我沒有說我后悔。”不怨了,因為,這過程苦甜參半,沒人逼她,是她自願的。
“我真不懂,明明很辛苦,又怎麼會快樂呢?”
“等哪一天你真的愛上了誰,你就會懂了。”
她知道余朗佑情史豐富,卻不曾對誰認真過;所以在感情的事上,他們可以說是半斤八兩。
“我不會愛的……”他低聲呢喃,像是在對自己說。
林曼如沒聽清楚,于是追問:“你說什麼?”
他深深吐出一口白霧,低聲罵道:“說你是傻子。”
“要你管!”林曼如搶下他指尖的煙,就著吸了一口,嗆到咳嗽。
“好苦!”
“你才知道!”余朗佑奪了回去,另一手輕拍她的背。
“等一下。”她說,眼神堅定地看著他,“剛剛太快了,我想再試一
次。”說著,又拿回手上。這次,她緩緩吸入那無形的煙,等氣息彌漫了口內,再輕輕吞咽,感覺那股子涼氣流進鼻腔后,最后又不得不離開了她,化作白霧,消散。
煙抽完了。
余下的,是越加空白的思緒。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11 07:09:35
第3章
失戀了,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現實社會里,沒有誰有閑工夫去同情一個失意女子——她不僅失戀,還忙得要死。
二月,新年里的第二個月份,也代表著情人節的到來,以及其背后隱藏的龐大商機。這對某些人來說甜蜜的節日,對林曼如而言,只是再一次提醒自己是孤家寡人、形單影只,還有不斷增加的工作量以及越拖越晚的深夜加班。
距離正常的下班時間已經過了四小時,林曼如木然地看了下手表,轉頭繼續認命地包裝貨物。因應情人節,他們公司自詡為年輕時尚的網路購物平台,自然推出了許多花稍動人的促銷方案。消費者自然開心買單,只是老總發話了,為了應付這突然暴增的龐大訂單,可能要辛苦一些公司同仁,犧牲小我奉獻給公司,已確保可以正常出貨。
犧牲名單里,首當其衝就是網路行銷部門。為了保住飯碗,眾人只好接下這道聖旨,沒日沒夜地趕工,苦笑著為五斗米折腰了。
好在平日里時不時的加班算是打了預防針,習慣成自然,小員工們漸漸的也能苦中作樂,時不時想出一些新招,豐富無奈又無薪的加班夜晚。
像這一刻,林曼如就想著等會消夜可以叫個pizza外送。她記得樓下轉角那間手工披薩店的羅勒菠菜口味還不錯,那菠菜脆得……
“Mandy。”
聲音從背后響起,林曼如趕緊用手抹掉嘴角的口水,故作鎮定地轉頭,
“什麼事?”
同事指著另一邊堆成小山一樣的貨品,溫和地對她笑說:“我們把那邊的貨單都填好了,過來幫你包吧?”
“喔。”她點頭,也指著面前等待包裝的商品道:“那你們趕快過來,今天要包完這些才能回家。”
“我看你們也餓了,叫pizza來吃吧。”才說完,又連忙補上這一句。
然后也不管同事們說什麼,就自顧自地撥了外送電話。
手工披薩的制作是需要時間的,等待的時候,他們五、六個人分工合作把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所以消夜送來的時間剛剛好,正好適合小憩,不至于耽誤正事。
迫不及待將酥香鮮嫩的餅皮送入口中,還會牽絲呢!林曼如心滿意足地品嘗,卻又故意地憋著一張臉,就怕喪失自己部門小主管的威儀。
可美食當前,誰還管他職場倫理,況且平時几個人早就混得沒大沒小,此時更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几下子就把披薩吞食殆盡了。
滿足了胃,可是人也懶了下來,一時間誰也不想回去工作,圍著一張桌子,開始例行的閑聊大會。
身為部門里唯一的男性,行銷專員很有擔當地開了個頭:“照現在這個情況,我們情人節那天怕是也要加班了。”
“啊?不會吧。”年輕的小助理聽了就愁眉苦臉的,“我還想跟老公一起吃燭光晚餐耶。”
“燭光晚餐?你想得美喔!我看你連消夜都得在這吃呢。”有同事消遣。
行銷專員搖搖頭,一臉老江湖地說:“你也來快半年了,應該早發現我們這除了國定假日,根本過不了什麼節日吧。”
小助理嘟起嘴,看向一旁沉默的林曼如,“曼如姐,你今年就甘心情人節加班嗎?”
只想快點跳過這個話題的林曼如沒想到會中箭,一時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情人節什麼的,跟她完全無關啊……
一旁的同事卻對這話題很感興趣,馬上接道:“只要有心,天天都是情人節。”
眾人聽了后,都不禁點頭贊成。
“看看人家多成熟!”行銷專員開玩笑地敲小助理的頭,“你呀,多學著點吧。”
“是呀,何必在乎這些形式上的節日呢!只要喜歡,天天都過節啊。”有人感嘆附和。
消夜在一片和樂融融的氣氛下結束,同事們各自回到工作崗位,
再無人提起情人節話題,安靜的辦公室里只聽得見封裝紙箱的聲音,和偶爾几句無關緊要的對話。
林曼如則是面無表情地封上一個又一個紙箱。
她只想趕快完成手上的工作,好早點回,家。什麼鬼屁情人節,全都去死吧!
冠冕堂皇的話誰不會說。
反正林曼如只知道不管有心、沒心,她就是沒有過過一天情人節。
因應促銷活動而加班的情況持續了好几天,林曼如覺得,不管是身体還是心靈上,她都已經快到了臨界點。
這一天,好不容易提早結束工作,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一進門,就癱在沙發上動也不動。現在才不到十點半,她還有時間洗個衣服,甚至可以泡澡。
沒日沒夜的加班生活,讓她回家后往往倒頭就睡,家都不像家,反而像是個廉價的汽車旅館。
“累耶!”煩躁地朝天花板踢腿,正准備起身時,手機響了。
因為平時沒有分類整理的好習慣,所以她手伸進包包里掏了一陣,才找到手機。
大半夜的不睡覺,沒事打什麼電話!她懶得看來電顯示,不耐煩地接起:“誰啊?”
“阿妹仔……”是媽媽。
“媽!”聲音忽然隱隱帶著點哭腔,因為是媽媽,所以讓她忍不住地想要傾訴委屈。
父母前几年就退休,移民去了國外,所以一家人主要用電話、網路聯系。
可最近她工作量大,也就沒時間打電話了。算了算,上次跟媽媽聯絡還是上個月底的事。
“你這死小孩,怎麼都不接電話啊!”媽媽在電話那頭生氣抱怨。
原本有些熱淚盈眶的林曼如頓時收起感動和委屈,打起精神應對媽媽的怒火。“不是啦,我最近每天加班啊,所以沒有接到你電話啦。”
“加班?那也要跟我們說一聲啊!”媽媽還是怒火難消,繼續念:“要不是我打給小佑喔,還以為你出什麼事咧。”
“他有跟你說,那就好啦!不用擔心啦。”死朗佑,也不提前跟她報個信。
“什麼話!你是我女儿欸,怎麼不擔心。”
聽到這一句,林曼如感動到眼睛都眯了起來。“媽……我好想你喔!你跟爸都好嗎?”
“都好、都好!”媽媽說到這里,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叫了一聲,“我打來可不是跟你閑聊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說啦。”
“什麼?!”
“還記得你爸爸之前的合伙人王叔叔嗎?”
王叔叔?印象里好像見過几次。她點頭。“知道啊,怎麼了?”
“你王叔叔的小儿子在這邊拿到博士學位,過几天要回去,想找個年紀差不多的人帶他逛逛,你不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哪里合適了?聽起來根本就是長輩們刻意安排的相親。
“唉呦,媽,我不要去喔!”察覺出媽媽這通電話的不懷好意,林曼如堅定表達自己的立場,“現在的年輕人很會自己交朋友,不用長輩安排介紹。更何況我沒見過那個人,一起出去很尷尬啦。”
“真的不要?”媽媽又勸:“人家可是長得一表人才喔。”
再怎麼一表人才她也不要!這種刻意安排的相親最討人厭了,她死都不去。“媽,我會自己找對象啦,你以后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哪種事?”媽媽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我還不是為你好!年紀不小了,爸媽又都不在身邊,沒有個對象媽媽怎麼放心?”
又來了!媽媽每次總是這樣軟硬兼施,不逼她就范不甘心。
“你表姊去年結婚,現在生了雙胞胎,是兩個孩子的媽了。你看看你,再沒几年就三十了,就算不結婚,身邊也該有個人照顧你嘛!”媽媽又繼續念:“我沒有要你一定跟這個王小哥交往啦,就是見見面也好,多個朋友也多機會嘛……”
林曼如聽不下去了,受不了地大喊:“媽!我一個人過得很好,你不要管那麼多啦!”
介紹對象就算了,還拿表姊跟她比較,這是她最受不了的地方。是,她在感情上是很失敗沒錯,可是她也沒覺得結婚有多好啊!表姊原本漂亮又時髦,現在進出都要帶著兩個哭鬧不休的小娃娃,她看了都害怕。就算有了對象,她也不想這麼快就邁向人生的下一階段。
所以,媽媽想用這例子來刺激她,那可是下錯棋了。
“反正,你不要總是讓我跟爸爸擔心啦!”媽媽這次語氣稍微軟了點,但又語重心長地說道:“女孩子喔,不要東挑西挑的,找個不錯的人就好了啦!年紀不小了,就別做那什麼王子公主的白日夢,再拖下去換別人挑你啦!”
直白的話語,句句刺中林曼如的要害。
畢竟是做母親的,這麼多年了,怎可能不看透自己女儿的心事?
說重話是為了提醒她別再執著,但多少還是心疼女儿,所以媽媽又說:
“你不想去,我也不逼你啦。”電話那頭又傳來重重的嘆息,“你從小就是個有主意的,我也勸不了——工作辛苦,還是要注意自己身体。有什麼事就找小佑。總歸他就在你身邊,媽媽還是放心點……我說,你怎麼就不考慮小佑咧?”
說來說去,最后還是跳回了這個話題。余朗佑永遠是她的最佳女婿人選,所以又不死心地追問了一次。
“媽,小佑自己有對象啦!”而且是很多對象。
林曼如覺得腦袋越來越痛,這通電話讓她神經緊繃,不得放松。“媽,你跟爸好好照顧自已啦,我下次長假再飛去看你們。”
匆匆做了結論,她飛快地結束通話。
無力地癱倒在沙發上,這次林曼如放棄了洗衣服、泡澡的念頭,打算隨便洗洗就上床睡覺。
望著天花板發了一陣呆,准備起身時,眼角不小心掃到牆上的月歷。
二月十四,正好是周休日。
等著瞧吧!她一個人也能好好度過那万惡的節日。
現實和理想往往是相反的。
情人節這日,林曼如做的最錯誤決定就是出門逛街。往日里看起來可愛可親的百貨公司里,到處充斥著亂放閃光的情侶,出雙入對的,很扎眼。
她不是不能忍受別人恩愛,可是看得愈多,就愈顯得自己一個人很突兀。
沒了興致的她,決定吃過飯就躲回家里,省得扎眼。
選了家氣氛不錯的餐廳,她請店員帶位到最角落的位置。
“小姐需要點些什麼?”上完水后,店員禮貌地朝她問。
林曼如來過這里很多次,不用看菜單也知道自己想點什麼。“一份番茄起司沙拉就好,謝謝。”
店員卻是面有難色,“很抱歉,本店今天不提供單人餐點。”
“為什麼?”
“因為是情人節的關系,本店今日只供應情人分享餐。”店員指了指店外張貼的海報,“我以為小姐有看到,所以帶位的時候沒有說,真是抱歉。”
林曼如此刻只感覺到自己努力想要維持的自尊終于被擊垮。
真是從所未有的羞辱。什麼情人分享餐!單身的人沒資格吃飯嗎?真是夠了!為什麼單身人士得受這種待遇?究竟是為什麼?
原本想要尖叫、起身走人,可是好强愛面子的她忍了下來。離開,很簡單,但那代表自己輸了。
她今天就要跟這家狗眼看人低的店耗上。
“是嗎?”她極力撐起一抹得体的微笑,壓抑著心里的怒火笑道:“那就點情人分享餐。本來想等男伴來再點的,不過先點也好。”
目送店員離去,她拿出手機一滑,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喂?”清朗干淨的男聲傳來。
“你現在趕快過來陪我吃飯,快點!”
十五分鐘后,余朗佑坐在她面前,止不住的捧腹大笑。
林曼如不懂她這陣子的悲慘遭遇到底哪里好笑,狠狠抽了他手臂一記,“笑什麼笑!別人都在看你了啦!”
“這麼蠢的事當然要笑。”余朗佑揉揉被打的手臂,往后躲開她的連環攻擊。“我真是沒想到你竟然可以偏激成這個樣子……哈哈哈……”說著,又開始大笑。
因為公眾場合不敢做得太過火,林曼如只能瞪他,以示警告。
爽朗的笑聲,又是惹眼的模樣,早就引起周圍火熱的目光。
死家伙,費洛蒙不用錢也不是這樣恣意浪費的——林曼如不喜歡那些女人看朗佑的眼神,太火熱了。
就好像蒼蠅看到肉一樣,惡心。
不過就一個賣相好的白痴有什麼好看的?她繃著小臉,冷眼一一掃過那些投射過來的目光。
這樣的示威果然有效,嚇阻了大多數的欽慕眼光。
那些女人都是有男伴相陪,竟然還有心思看別的男人——她忍不住厭煩地嘟起嘴。人啊,果然是貪得無厭。
“別嘟嘴。”笑夠了的余朗佑自然地捏住她的臉頰,眼底噙著笑意對她說:“很丑耶。”
帶笑的桃花眼像有電流似的,莫名地讓她心一慌。
“你才不要笑,最丑。”揮開他的手,也揮開那異樣的心亂如麻,她回罵。
神經病!笑得花枝亂顫做什麼,怕人不知道你帥嗎?
風騷男人。
對于她的反擊,余朗佑無所謂地聳肩,低頭切起了牛排。
“你等下要干嘛?”
“沒干嘛,回家啊。”她恨恨地往四周的情侶瞪去。心想,反正外面世道這麼亂,也沒什麼好逛了,不如早點回家,還可以玩電腦。
余朗佑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我真是看不下去了,年紀也不小了,再這麼宅下去還得了。”又搖頭,一臉擔心的樣子,“以后要怎麼辦?”
“誰宅了?”林曼如伸腳往他膝部踢去。
“淑女點。”他滿臉正經地說她,桌下的手卻捉住她的腳,任她怎麼踢都不放手。
兩人鬧了一陣,在加水的服務生的異樣眼光里,才找回了成年人的穩重,正正經經地坐好吃飯。
“不跟你鬧了。”她吐舌,扶好腿上歪掉的餐巾。
兩人剛剛弄出的聲音頗大,讓她覺得四周的眼光又聚集了過來。不過這次她沒膽再瞪回去,數著盤里的食物,頗沒滋味的胡嚼亂吞。
余朗佑倒好,完全不覺得丟臉,一口接一口,津津有味地吃著。
哼,嘴角還帶著微笑呢!很開心嗎?林曼如瞪著他,心里不住地吐槽。
只見他垂著頭,纖長的睫毛凝聚暗影,使得平時開朗的容顏多了些內斂。
這時,他拿起餐巾抿了嘴角,潔白布面擦過那弧度好看的唇,一氣呵成的動作,自然卻無比優雅,如經電影手法詮釋過,舉手投足間,盡是說不出的風采。
那一瞬,她稍稍閃了神。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因為做這個動作的人,是從小跟她在泥地上打滾的朗佑。
帥是很帥,但又怎樣呢?
只是朗佑罷了。
所以,她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我等一下想去看電影。”
余朗佑突如其來的發言讓她怔了一下,不解:“so?”
“你要陪我。”不是邀請,而是宣布。
“不要。”她連思考都沒有,直接拒絕。
她向來不喜歡進電影院,又黑又冷,還不如躺在床上看DVD來得輕松。
“不行。”他淡定地啜飲杯水,絲毫沒有被拒絕的尷尬,“你不管不顧的把我找來陪你吃飯,也應該做點什麼報答我的恩情吧。”
聽他這麼一說,林曼如才想到,自己方才根本沒問他有沒有事,就把他叫來了。
“對耶,今天是情人節,我該不會打斷你的約會了吧?”朗佑這麼受女人歡迎,照理來說這種日子應該有約會才對。
“是啊——”他眯眼,一臉被倒了會似的愁眉苦臉,“那個可是難得的美人,你看十場電影都不夠賠我。”
看他万般惋惜又捶胸頓足的怪樣,林曼如一點都不感到抱歉,反而是莫名的爽快。
什麼難得的美人,有本小姐美嗎?
暗暗吐槽后,她假模假樣地道歉:“Sorry啦,我又不知道,你就當不知者無罪,大人有大量的原諒我吧。”
“原諒可以,但你得先答應。”
余朗佑看著她,嘴角揚起的笑容讓她覺得很刺眼。
“去就去。”這小子,拿什麼喬呢。
基于道義,她雖不情願,但還是答應了;但想想還真是奇怪,這小子也挺可笑。
明明是約會比較重要,還巴巴的跑來干嘛?叫他來就來,叫他跳河不知道跳不跳?
“你也真奇怪,跟我說你在約會就好啦。這樣打斷你,我很不好意思
耶……”她完全忘記是自己霸道又任性地把他找來。
“你會不好意思才怪。”仿佛聽到了最不可思議的笑話,余朗佑奇怪地瞪過去,“從小到大,這種事你干得還少嗎?之前更過分,你發酒瘋,硬跟著我去約會,又吐又吼的,把對方嚇跑,不記得了嗎?”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沒錯;不過,那次之所以會喝多,也是他灌的呀……
“呃……”
“還有一次,我帶女朋友去參加同學會,你大小姐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竟把人家給轟走,別跟我說你都忘記了。”
“那次是你不對!”說到這一件,她也有一肚子火,“好好的同學會,干嘛帶莫名其妙的女人來,她是我們的同學嗎?是嗎?”
況且那女人從一見到她就不友善,處處針對,不趕她走要趕誰啊!白目。
余朗佑頗為無奈地看著她,兩手一攤。“你看看你這臭脾氣,今天只怕我說要約會不來,你就會借機往我身上發火!”
也是啦!朗佑說得對。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她的確會生氣。她有難,他豈可重色輕友呢。
瞧她一臉被說中的心虛樣,余朗佑忍不住偷笑,卻立刻假裝從容,“你從小就是這個性子,我看也很難改了。算了……想想你也滿可憐的,沒有朋友,我就多擔待一些吧。”說到可憐兩字時,還頗為同情地摸摸她的頭。
什麼鬼啊!誰可憐了!也不想想她沒朋友都是誰害的,林曼如揮開那只在頭上作亂的賊手,陰森森地磨著牙,“余朗佑……你欠揍了是吧?”
一邊說,還邊舒展指上關節,喀喀作響得好不嚇人。
“欸,別那樣弄。”
不怕死地握住那蓄勢待發的拳,輕輕地攤開指節察看。
“指頭會變粗。”他說。見她仍氣呼呼的,便順勢將她的手放在桌上,輕輕拍撫。“我是跟你開玩笑的——這世界上對我最重要的女人,除了在鄉下的奶奶,再來就是你啦!我不會為了剛認識的女人棄你于不顧的。”仿佛怕她不安心似的,他又重重地拍了她的手。
“我知道了。”她突然抽手,嫌棄地抹了兩下,“你都是用這些花言巧語去騙女生的吧?也不想想老娘是誰,居然敢對我用這招。”
說完,就往他頭上一敲。
“干,很痛耶!”可見是真的很痛,連老愛裝模作樣的雅痞青年都忍不住飆了髒話。
“活該。”
不痛才怪,她可是全力一敲。
誰叫他……他剛才說的話竟讓她有種觸了電的感覺,到現在,心頭仍麻癢難受。
都怪他亂說話。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的,他難道不知道嗎?
“怪力女人,早知道不管你死活了。”余朗佑仍是抱著頭亂叫,然而這樣吵鬧的相處模式卻讓她安心許多。
總比太過認真的好。
臉上的熱度好像有點不正常,所以她故意低頭整理包包,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模樣,“看你還敢不敢亂說話。”
“你力氣這麼大,誰還敢再說什麼。”仍是一直揉著被敲的腦袋,余朗佑似乎沒有發現她的異狀。
太好了,一定是她最近想太多,才會變得奇怪。
稍微緩和了情緒,再看對面不斷嚷痛的家伙,她忽然覺得自己的亂了方寸很可笑。那是認識了一輩子的青梅竹馬,有什麼可怕的——“真的很痛嗎?我看一下。”她站了過去關心,戳戳他頭頂,“好像真的腫了,不會變傻吧!”
“所以才說你是怪力女,沒事那麼大力打干嘛?”忽然被碰了痛處,他忍不住抬頭瞪她,“痛啦,輕點!”
林曼如本就莫名的心虛,被他這樣一看,更是雙頰發燙,趕緊轉過他的臉,“我幫你揉一揉。”
又怕余朗佑要說別的話,她慌忙地又說:“不是要看電影嗎?你趁現在趕快查有什麼片,不然等一下錯過時間了。”
她這要求合情合理,余朗佑于是立馬照辦。
一切,仿佛又恢復了正常。
偷噓了口氣,她不忘放輕按揉的力道,誰知道哪下按痛了,會不會又被他看一眼——搞什麼呀,她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奇怪?
他到底為什麼說那樣肉麻的話?重要的女人……她很重要嗎?朗佑對她而言也是這麼重要嗎?
盯著他頭頂的發漩,林曼如管不住自己的串串連想——他說,不會為了剛認識的女人棄她于不顧,那如果是認識很久的女人呢?喜歡的女人呢?會不會有一天出現了一個比她更重要的女人,然后他就不管她了?
“輕點、輕點啦!”可能是她按的力道大了,朗佑又叫了几聲。
可林曼如此刻卻覺得他那顆頭怎麼看怎麼討厭,甩手又回到位子上,“不按了,手酸!”還是一如既往的任性語氣,“你到底查到了沒啊?不然我要回家嘍!”
“耐心點,不要催。”余朗佑滑著手機,抬眸看了她一眼。
林曼如撇過頭,避開那視線,“慢死了。”
不知怎地,她心里就是浮躁得很。算了,想那些干嘛!莫名其妙!
還有,為什麼情人節非得和朗佑看電影?很奇怪耶!不過算了,她現在的狀態倒是挺適合去電影院吹冷氣。
臭朗佑,都是他害的!她心里想著,忍不住又朝他一踢。
“痛欸!”
“痛死算了!”
“小瘋子。”他罵。
不好好跟美女過情人節,跑來逼她看電影,他才是瘋子吧!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11 07:09:51
第4章
用八年的時間去喜歡一個人,那該用多少時間去忘記一個人呢?
六個月夠嗎?怎麼想,都好像有點比例不符呀……
可是沒有聯絡的這六個月里,她几乎很少想起他了。工作填滿了她生活中的空隙,所以現在閉上眼,純粹只是想睡覺而已,而不是想他。
是忙碌的生活讓她無暇去思考這段回憶,還是她自己對于想念也怠惰了?
但不去想念,也就少掉了難過,算是好事吧!原以為自己會委靡到不成樣子呢!畢竟那麼長久的時間一直把感情投注在那人身上,只看得見他,仿佛世界只有他……但現在再也不是了。
她不后悔這個決定,甚至覺得不再喜歡他的自己,也挺好。
喜歡,是必須要有交集的。
而陸諒則和她,從各方面都斷了來往,所以才能忘得這麼迅速吧——唯一的關聯只剩下朗佑。他們是最好的朋友,可是又怎樣呢?難道要她跟朗佑打探有關他的消息嗎?那也太沒志氣了。況且朗佑不會說的,他可是從頭唱衰到尾。
再說了,她也不想聯絡他。
暫時,她不想見到那個總是笑嘻嘻的青梅竹馬,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反正他才不是什麼最重要的人,只是個認識的比較久、知道她所有糗事的朋友而已。
Thafsall,只是朋友。
厘清了腦海里混亂的思緒,她綻開一抹笑,輕松攪拌面前早已退冰的檸檬紅茶。
“姊,我已經很少會想起他了……”她對著同桌的女子說道。
這是她的表姊,只比她大一歲。去年結了婚,如今已有了可愛的雙胞胎寶寶,目前正在享受幸福美滿的人妻生活。
也許是年齡相近的緣故,從小表姊妹關系一直很親密,總是無話不說,既是姊妹,也是朋友。
所以表姊當然也知道她過去八年倒追男人失敗的事。
“那很好啊!”表姊優雅地拿起咖啡啜飲,“我本來就不能理解暗戀八年這種事,現在終于結束了,真的為你感到高興。”
說到興頭上,她的音量逐漸提高。
“姊,我不是暗戀啦!”林曼如連忙糾正,又慌忙確認四周沒人聽見她們的對話。“我告白很多次了,只是……都被拒絕而已。”
感受到她情緒的低落,表姊安慰性地摸摸她的手,“沒事啦,反正你現在已不喜歡他了。”
不喜歡他了?
是嗎?真的可以說不喜歡就不喜歡嗎……
“其實呢!我從來都覺得你不是真的喜歡他,只是有點崇拜得過頭了,就誤以為是喜歡。”表姊放下手中的杯子,忽然這麼說。
“哪有!”她大聲反駁,激動得差點要拍桌了。
“好、好、好。”表姊揮揮手讓她冷靜點,“先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歡
他,只是就我的看法,感覺你就是個崇拜偶像的小粉絲。”
“才不是!”
以為她蠢得分不清楚崇拜和喜歡嗎?
懶得跟她爭論,表姊只是悠悠地開口:“隨便你。反正現在你們已不可能了,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她眼角帶著笑意,黑白分明的大眼如同玻璃杯中盛裝的水一般清澈。“我一直不贊成你喜歡他,這你是知道的,對吧?現在這樣,我還替你感到開心呢!你們啊……不適合。”
“為什麼……不適合?”其實她自己也是知道的,但還是想問問別人的看法。
“看起來就不配啊。他那麼正經嚴肅的人,跟你這只小狐狸精差異太大啦!”表姊說完后,還很故意地對她眨眼。
“姊!”林曼如生氣地翻白眼。
“我開玩笑的啦,哈哈!”說完又大笑。
真可惡……怎麼有人連笑人都能美得像水晶球一樣?老天也太不公平了吧。
表姊一直都是這樣,外表端庄無害,在外人面前也總是和善有禮,可對真正親近的人卻是惡劣得很,真不知道表姊夫怎麼會娶她。不過……看著面前晶瑩易透的可人儿,答案似呼之欲出了,好的皮相,果然可以騙倒一堆人的。
她們姊妹從小經常被人拿來比較,表姊呢,清純嬌美兼才學出眾,一直像個小公主般為人稱贊;而她,成績平平就算了,長相也因太過艷麗而不討喜;和表姊一比,就像是電視劇里常有的女配角,就只是個陪襯。
若表姊真的是表里如一的善良也就算了,偏偏卻是個善于掩藏惡性的高手,經常使喚奴役她,甚至將所有的惡行惡狀都推到她身上,有時候明明是一起干壞事,到最后被處罰的都只剩她一人。可憐的是她有冤無處訴,畢竟誰會選擇懷疑小天使一樣的表姊,而去相信她呢?
不過隨著年齡漸長,表姊除了時不時的嘲笑和使喚外,已不會再如從前那般欺負她,尤其在認識了表姊夫之后,更是收斂許多——應該說她是全心都放在了戀愛上面,根本沒空理會她這個表妹,害她有時候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虐狂,居然會想念以前被欺負的時光……
“喂,別看著我發呆啊!”表姊往她面前揮揮手,試圖召回神游的她。
“噢,喔。”
“唉……”表姊又嘆了口氣,連連搖頭低嘆,“你這麼呆,以后要怎麼辦呢?我還真擔心你耶。”
她也沒管表姊說什麼,只是又想起那個讓她好奇的、不速配的原因,“姊,你到底要不要說原因啊?”
這次表姊不再逗她了,而是撐著頭,一臉認真地看著她,“因為啊,他不是那個會讓你快樂的人。”
不會讓她快樂?林曼如搖頭,不解地問:“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自己想想,過去這八年,你稱得上快樂嗎?哪一天不是愁眉苦臉、凄凄慘慘的?”表姊恨鐵不成鋼地瞪她一眼,仿佛還不解氣似的,伸出纖纖玉指狠狠地戳她的頭,“大多數的時間啊,你不是唉聲嘆氣,就是愁云慘霧的,一副愛到要死的自溺樣子,要裝文藝少女也不是這種做法。”
頭被戳得一晃一晃的,林曼如都還來不及說什麼,表姊就又語重心長地勸:“姊姊雖沒談過很多次戀愛,不過我的經驗告訴我,喜歡一個人,是會讓自己變快樂的。當然戀愛當中酸甜苦辣各種滋味都會經歷,不過愛的人不快樂,你又怎麼會快樂得起來呢?不是嗎!”
她似懂非懂地點頭,認真思考表姊的話——表姊跟姊夫在一起之后,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出她明顯的幸福。她的父母邁入中年,感情平穩卻踏實,也是幸福的一種。可她喜歡陸諒則的這一段路,苦痛多于喜悅,既品嘗不到兩情相悅的美好,還要獨自承受得不到的煎熬;回頭想想,連自己都很佩服自己過去八年到底有多堅强,才能撐過來。
“我說得有道理吧?”表姊突然探過頭來,看著沉思的她一笑。那模樣,還真像小狗討獎勵似的……
“是、是、是,姊姊大人說的都對!妹妹承蒙您提點了,有如醍醐灌頂、瞬間開竅……”
“滑溜的死小孩!”表姊叩地又往她頭上狠狠一敲。
“姊!”林曼如摸頭大叫,“很痛欸!”
其實不痛,但裝個樣子總不會吃虧。
表姊瞪著她,滿臉的不相信,作勢又要打,結果在她苦苦哀求中才作罷。
“依我看啊,你這性子,也只有小佑那家伙最適合你了。”表姊忽然有感而發。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教她摸不著頭緒,而且——為什麼又扯到朗佑了?雖然從小跟他牽扯到大,不過最近特別不想聽到有關他的任何事,更何況是跟他送作堆。
“說什麼呢!”她脹紅了臉,別過頭去。
“呦!我沒看錯吧?你臉紅了,又不是第一次說你們,干嘛偏偏這時候臉紅啊?你們兩個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啊?還不跟我從實招來。”眼尖如她,怎會沒發現表妹的異常呢。
“哪……哪里有發生什麼事。”的確什麼事都沒發生,不過這樣才奇怪,好端端的,真不懂自己干嘛在意那個家伙。
表姊正想繼續追問,不巧電話卻響了。只見她接起,時笑時羞,有時還做做樣子的裝凶,想也知道是表姊夫打來的。想起那個眼角有痣的俊美男人,林曼如不禁又是一嘆。也不知表姊上輩子修了什麼,哪里來的這般好運,早早就遇到了真命天子,幸福得羨煞所有人。
真是太不公平了。
還沒等她怨嘆個夠本,表姊就結束了通話,對她眨眨眼道:“你姊夫要來接我了,你跟我走吧,叫他送你回家。”
聽到有免費的車可搭,林曼如當然是樂于從命,早就把所有煩惱都忘了。
結果,在她不聯絡的情況之下,余朗佑找上了她。
說是抽中了餐券,要請她吃大餐;抱著撿便宜的心態,她于是就乖乖地來了。
誰知道一進了餐廳,她就徹底后悔了。都說會主動找上門的不是好事,果然今天這個飯局就是個鴻門宴。
因為坐在朗佑身旁的那位,不就是陸諒則?
她,還沒有心理准備再見他啊……腳步默默地往后退,正要轉身逃跑,就被那清爽的男音給喊住:“曼曼!我們在這里。”
會這樣惡心叫她的男人只有朗佑。
見余朗佑笑得一臉天真無邪,但她知道,那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穩住几乎垮掉的心神,她告訴自己,要冷靜。
有什麼好怕的,不過就是……吃頓飯嘛!慌亂才會惹出笑話,反正都過了這麼久,趁著這次機會,正好測試自己是不是能以平常心面對他。
默默深吸一口氣,她舉步向前。
“我沒有遲到吧!”微笑坐了下來,像個沉著的成穩女人一樣,她可以應對自如的。帶著笑容,她轉向了陸諒則,直視他的雙眼。“好久不見。”
像這樣看著他,已經是六個月前的事了。同樣深邃的眼神,還有高挺的鼻梁、略薄的唇形。她曾經幻想過,若是和他接吻,那會是怎樣的感覺……只是現在看著他,卻不免想起,這樣的唇形,都說是薄情的。
“好久不見。”他點頭,對她露出了微笑。
這是個極為禮貌客氣的開場。
“哇,好生疏啊!”像是看見了什麼世界奇觀似的,余朗佑挑著好看的眉眼,笑嘻嘻地對他們兩人道:“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大家都認識這麼久了,就好好相處吧。”
說什麼奇怪的話……桌下,林曼如狠狠地往他小腿一踢,聽見叩的一聲,才滿意地朝他微笑。
再亂說試試看!
這是她笑眼里隱藏的威脅。當然,還包括了“騙我來的仇等等會報”、“敢再亂說話就死定了”等等涵義。
可能是威脅奏效了,一直到上主菜,氣氛一直都很融洽——至少,大家都平心靜氣地吃飯,加上朗佑這個氣氛調和者,時不時來兩句好笑的,倒是沒有冷掉場子。
“你的果香鴨胸不好吃嗎?”發現她几乎沒怎麼動這道主菜,余朗佑關心問道。
“嗯……鴨肉有點腥。”她點頭。
原以為這道鴨肉會充滿果香味道,結果卻不如預期。虧她還特地上網搜尋了評價,結果也不怎麼樣嘛!下次不會再相信網路上的評論了。
余朗佑切了一塊送進自己嘴里,偏著頭看了她一眼道:“還好啊。”
那是因為你只要是肉都可以吧!她暗自腹誹。
雖然都是肉食主義者,但林曼如是屬于“有品味”的,朗佑呢,則是“沒品味的”。
“那我跟你換吧。”他拿走了她的鴨肉,換上自己的牛肋排。
林曼如樂得差點偷笑。從上菜起,她就一直覬覦著香氣四溢的牛肋排,現在交換過來了,簡直就像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一樣。
豈是一個爽字可以形容的。
不過,要是以前,她可不敢吃這道牛肋排。沒有高超的切肉技巧,吃這道菜時,她只會拿起來啃。不是怕在餐廳丟臉,而是怕在陸諒則面前扣分。所以,有他的場合,她都只會選些方便入口的食物。
不過,現在就算被看見難看的吃相也無所謂了……偷偷覷了陸諒則一眼,確定他正專心切著杏鮑菇,這仿佛給了她極大的勇氣和信心,不管不顧的,就低頭狂嗑了起來。
好香、好嫩、好好吃啊。
全心全意沉醉在美食的天堂里,她沒發現陸諒則早已抬起了頭,看著她和余朗佑,沉思。
飯后,服務生前來詢問他們要用什麼甜點。
林曼如低頭看著密密麻麻、種類繁復的菜單,覺得苦惱得不得了。怎麼辦?想吃這個又想吃那個,根本做不了決定。
正當她煩惱之際,陸諒則已經做好了決定。他將菜單還給服務生,直接道:“我不用甜點,黑咖啡就好。”
點菜的時候,看見別人先點好是很有壓力的。林曼如飛快地瀏覽那一道道甜點,香蕉巧克力聖代、焦糖奶油布蕾、法式水果餡餅……怎麼辦,到底該怎麼抉擇呢?
在這當口,她卻看見余朗佑舉起手,對著服務生開口:“我要——”
“請給他一個超濃起司蛋糕,謝謝。”她搶先替他做了決定,無視朗佑控訴的眼神,繼續點餐:“我要熔岩巧克力蛋糕,麻煩幫我加兩球香草冰淇淋,謝謝。”
微笑送走服務生,林曼如這才慢慢回頭,略帶歉意地看著朗佑,“沒辦法,我兩個都想吃嘛!”
余朗佑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每次都這樣,吃那麼多不怕胖嗎?”
“哪有吃很多,我是好心幫你點好吃的,再順便吃几口而已。”她顛倒是非地强辯。
“你哪一次不是吃光光?”余朗佑反問。
“……哪有?”她心虛了。
這兩人的互動落入了陸諒則眼里。他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啜飲剛送上來的里仙咖啡。
這咖啡,還真是苦。
用完餐,三人走出餐廳。
“你要搭我的車吧?”余朗佑問她。
林曼如沉默地點點頭。
這不是廢話嗎!不然要搭陸諒則的車嗎?
“我車停得有點遠,不然你先在這里等我好了。”看出她眼里的不耐煩,他安撫地摸摸她的頭。
有點討厭地揮開他的手,林曼如不喜歡這種像摸小貓、小狗、小朋友的撫觸。
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余朗佑更是故意笑著撥亂她的發。
“你去吧。”一旁的陸諒則突然開了口,“我在這里陪她等。”
什麼?!陪她等——
她頓時一驚,求助似地往朗佑看去。拜托,千万別留下她一個人啊,這種場面太刺激驚悚了。
余朗佑卻沒有理她,只是帶有深意地望了陸諒則一眼,笑吟吟地說:“不要欺負我家曼曼喔。”
看著他步履輕盈去開車的背影,林曼如再次深深感嘆“不怕神一般的舊情人,就怕豬一樣的好朋友”。朗佑這家伙,一天里面,究竟要把她賣几次才甘心啊!
等等他就死定了!
不過呢,很有可能等不到收拾朗佑,她就會先死在這尷尬沉默的氣氛之下。
看著四周一間一間打烊的店家,林曼如覺得再這樣下去不行,是該主動釋出善意,打破沉默了。再說了,她現在對陸諒則已沒感覺了——好吧,是還有那麼一點點的依戀啦,但已經不能稱之為喜歡或是愛了;所以,根本沒必要顧忌什麼了。說穿了,他們現在的關系,就是認識了很久的人。
正常相處就好了,不是嗎?
“你買了新鞋子?”不等她開口,他先說話了。低頭看著她的鞋子道:
“這雙從來沒看過……”
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話題,卻讓她心里一突。因為陸諒則最不喜歡她愛購物的習慣,每次被發現都會招來一頓念。
林曼如按照往常的習性,自然又緊張了起來,扭扭捏捏了半天,才支吾著開口:“這是特價的時候買的,不是很貴……所以……”
陸諒則卻突然一笑,看著她,“你真是一點也沒變。”
林曼如被他一笑,忽然就不緊張了。而且,她干嘛要怕?就算被說了又怎樣,反正她也不祈求他的喜歡了。
“你倒是變了許多。”會這樣說,是因為他過去很少會對她笑。不知道是裝酷還是故意嚇她,總是一張扑克臉,讓她猜不著他的想法,只能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可他今天卻對她笑了好多次。
難道被她喜歡,真的是一件很有壓力的事嗎……這樣的想法,讓她不禁有點沮喪。
“曼如……”他喚她。
“啊?”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叫她,以前都是直呼全名的。過去,她曾朝思暮想地期盼著他會用這種溫柔親膩的語氣叫自己名字,卻每每失望。
如今被這麼一叫,只有驚訝,和一點淡淡的、無以名狀的,近似惆悵的感受外,就再沒有別的感覺了。
原來,長達八年的愛戀,是可以很快就忘記的……原來這段愛情並沒有深入骨髓。曾經天真地以為,他會是自己一生的摯愛,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原來,她愛他的深度,遠遠不及自己的想象。
這是不是代表,她確實已經放下了呢?
“那天你跟我說的話,我反復想起。”他掏出一支煙抽了起來,“有些話,我想要告訴你,所以今天這頓飯是我請他找你來的,你不要怪他。”那嗓音低沉持穩,莫名地讓人心情平靜。
原來是這樣。不過,朗佑沒事先報備一聲,還是不夠義氣,所以等等仍是免不了要教訓他一頓的。
從她閃爍的眸光中不難讀出她的想法,陸諒則無奈一笑,繼續道:“我想說的是——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為什麼?”
林曼如不解地望著他。
他低笑一聲,平靜地回望她。“過去八年來,你對我的付出,我一直都看在眼里。”而且,不是不感動的。“你關心我,甚至比關心自己還多。天冷了,你織手套送我。熱了,時不時送冷飲給我。我搬家時,你自告奮勇來幫忙。升遷時,你主動籌辦幫我慶祝。高興時,你為我笑;難過時,你比我還傷心……這些,我都知道的。”
她聽著,也一樣樣地回想了起來。原來……她曾為他做過那麼多啊……手工織手套,她是一家一家地去挑選毛線,還請老師教學,只為了那手套可以合他的心意。買飲料、幫他搬家,是她在太陽底下能為他做的小小事情,所以她不怕曬、不怕累;更不用提那些喜怒哀樂,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可是明明已過去那麼久了啊。
眼眶,不知何時泛起了濕意。
“可是我從來不曾回應你的心意。”他說。
低垂凝望她的漆黑眼眸里閃過的情緒太快速,她讀不出。
“一次也沒有,反而是次次讓你失望,不斷地傷害你。”苦笑了下,他轉移了視線,望著街角。“找各種理由拒絕、挑剔,甚至傷害你,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說到這里,他稍為一頓,復又道:“曼如,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一個美好的女孩。聰明、獨立,而且美麗。你的喜歡,對我而言,一直是個意料外的甜美收獲,可惜的是,我無法收下。”
可能是天氣太冷,他低嘆了一口氣,“我希望你能知道,你真的很好,你會遇到比我更適合的對象,所以……我真的不太會說這些話,你知道的。”
他無奈地聳聳肩,“能像今天這樣,再見到你、和你說話,我很開心……你呢?”
就算他再不會說話,但他想說的,她也懂了。
林曼如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開了口:“其實呢……我覺得滿生氣的。”她故意停頓了一下,觀察對方的表情。在找到了預想中的焦急之色后,才大發善心地繼續說:“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你了,居然還發我好人卡。剛剛朗佑不是要你不要欺負我嗎?結果你還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點啊?哈哈!”
說著,她對他綻出一抹笑——過去從未對他展現的輕松笑容。
太在乎,往往會失去最真實的一面。
現在,可以輕松地看著他,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說真的,不是一點感覺都不存在了。心里多少是記掛著他的,但一頭熱的愛戀早已不復存在了——而且她知道,必須要跨過名為陸諒則的關卡,才可能真的向前走。
陸諒則有些微失神地看著她的笑容。片刻間,他很快便揮去了其它想法,只是看著她,同樣綻開笑容。
愛與不愛,都已不重要了。
普通的距離,普通的關系,只需要微笑,就足夠了。
“嘿……少抽點煙吧。”她開玩笑道。
“難哪。”他無奈地笑了,吐出的煙圈裊裊上升,恰似明月之暈,淡淡柔柔,融入這城市的夜色里。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11 07:10:07
第5章
“你換了新鞋?我怎麼沒發現?”朗佑握著方向盤,眼睛卻不專注看著前方,而是瞄向她的新鞋。
聽完她的敘述后,朗佑最先關心的,居然是這個?!
“好好開車啊大哥。”她提醒。
上了車后,還來不及給他一頓教訓,他倒是反過來逼問了許多。這小子,還挺八卦的嘛!
手支在右方的門上,她看著窗外,那些霓紅閃爍的街道正在快速地往后飛逝。
“他應是無意間發現的吧。”
畢竟,陸諒則不可能特意去觀察她的穿著打扮這種細節的事吧。
“那可不一定……”仿佛他知道得更多,余朗佑小聲吐槽。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每次都說那麼小聲,是說給鬼聽哦?
“說你像個老婆婆,耳朵不好的那種……”他故意拖長尾音,是慣用激怒她的伎倆。
才沒那麼容易中計!
她挑挑眉眼,裝模作樣地打了呵欠。“啊哈……好想睡喔,我好困,到家叫我……”
“喂!”余朗佑搖搖她肩膀,“別睡啊,你還沒說完呢!我們還沒討論到他最后說的那些……”
“你這個八卦男人!”像是捉住了他的小尾巴,林曼如緊咬著不放,偏要讓他著急。“他說什麼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我的事。”余朗佑挑起好看的桃花眼,曖昧輕佻地朝她眨眼,“我當然得問清楚,他到底是哪句話這麼厲害,可以讓你不記仇又對他死心啊!我學會之后,好拿來對付那些死纏爛打的女人呀。”
這風騷男人,一天到晚想著把妹!不正經!
林曼如狠狠地往他大腿一拍,“你這敗類,我怎麼可能告訴你!”那可是助紂為虐,她可不干!
“小氣巴拉的暴力女!”
“滿腦壞事的花心男!”
兩人又開始了新一輪斗嘴大賽。
無意義的爭執,終于結束在她公寓前的巷口。下車前,她面上神情無比認真,問他:“朗佑,你覺得我可以忘了他嗎?”
縱使心里已經有了答案,她還是想聽聽第三人的說法,尤其是他的——可能只是幼稚的需要他的鼓勵或支持吧!
盡管如此,那仍然很重要,那種幼稚。
似乎被她的情緒感染,余朗佑也斂住了神色,專心看著她。
“你正在忘記,不是嗎?”他云淡風輕地笑了笑,想了想,又肯定地再說一次:“會忘記的。”
說完,又往她頭上摸了摸。
又是那種哄小狗、小貓似的觸碰——可林曼如這次沒有閃躲,因為可以感覺到那其中帶著安慰,或許還有一點心疼吧……所以,盡管很討厭頭發被弄亂,就當作是來自于他的加油打氣吧。
她低低嘆了口氣,狀似哀怨道:“你當初怎麼就沒有今天的好心,像幫他約我一樣,幫我追他呢?如果那樣的話,陸諒則早就被我追到手了。”
她扼腕似地握緊拳頭。
“你想得美……”余朗佑毫不留情地吐槽,還舉起雙手表示中立,“我可不想被卷入感情糾紛中。”
“你每次都這樣。你自己就可以亂談戀愛,人家的就是感情糾紛、是是非非……”她忍不住抱怨。過去八年,每次遇到挫折或是心情受打擊時,朗佑是會安慰她沒錯,但若說到實質上的幫助,他向來都是狠心拒絕的。
按照他的說法,那是保持中立,以免他們真的在一起后,發生了問題,夾在中間的他里外不是人。不然,以朗佑和陸諒則的關系,她就算不成功,也能有更多進展吧……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我說,已經很晚了耶,你還不想回家嗎?”他笑得一臉風騷地看著她,眼里是一閃一閃的光芒,“還是想要我帶你去什麼好玩的地方呀?包准讓你把別的男人都忘光光喔……”
又來了,這家伙每次都不正經。林曼如狠狠地啐了他一口,道:“朗佑是笨蛋,虧我還想跟你聊些正經的……”
無視她的不滿,余朗佑只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又百般恭敬地,像個忠心的守護騎士般,將她請下車,安安全全地送進公寓內。
等到確定這位大小姐安全回到家之后,才默默走回了車上。
開車門時,他小聲說了一句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話。
“反正……沒有誰會永遠愛著誰……”
那句話的余韻,隨著冰冷的晚風,消失在深沉的夜里。
平凡無奇的周三夜晚,林曼如閑閑無事地在家里轉著電視看。
轉過一台又一台,都是些八卦新聞或無聊的政治議題。像這一台新聞,畫面正播著几名議員在議會打架的現場。混亂推擠、咆哮尖叫,丑態百出。
這跟某女明星穿著暴露不慎露點的新聞根本沒啥兩樣,都是炒新聞而已。
她頗感無趣地轉開那些鬧劇,正想關掉電視,卻在某新聞頻道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孔。
液晶螢幕里那穿著西裝、頭發梳整完美、手上拿著一支手機,滿臉正經的帥哥不就是朗佑嗎?
螢幕下方的標題打著——企業推出最新智慧型手機,可望擊敗多國品牌,成為最新趨勢;而朗佑身旁的字幕是——開發工程師:余朗佑。
就見他沒了平時玩世不恭的作態,拿著全新手機產品,信心滿滿地對著鏡頭說明各種功能。當面對提問記者刁鑽又犀利的問題時,不僅能條理分明,同時還能幽默應對。林曼如張著嘴看完整篇報導后,也想買下這支手機了。
這小子工作的時候倒是挺人模人樣的。
不知道跟他買可不可以打折?
從事科技業的就是跟她這種小老百姓不一樣。朗佑這家伙明明跟她一樣年紀,卻能上電視發表新產品,她呢,網購公司就算做到死,也沒什麼機會。
唉……老天爺還真是不公平,明明是在差不多環境下成長的小孩,際遇怎麼這麼不同呢?
心血來潮之下,她就撥了電話號碼,想要恭喜那位上電視的有為青年。
嘟……電話響了很久,對方都沒有接。
她有些掃興地撇撇嘴。好啊,上了電視就拽啦,變成大忙人了,都不接電話了。
當她不耐煩地想要掛斷時,電話終于接通了。
“喂?”
“Hello大明星,在干嘛啊?”終于接了,她開心地掛上微笑。
“在喝酒……”
輕軟的語調,聽得出來他心情不錯。
“這麼晚了還在外面?”她今天下班晚些,到家時都已經九點多了,現在應該也快要十一點了吧。看看時間,果然,十一點半了。
“對啊。”他仍舊輕松回應,“你剛剛叫我大明星,應該是已經看到報導了吧……研發了這麼久的產品終于上市,心里像是放下了塊大石,很開心,所以出來喝兩杯。”言語輕快,不用親眼看見,她都知道他在笑。
“我打來就是要恭喜你的。恭喜、恭喜!”
他好像很開心的樣子……算了,本來想勸他早點回家,不過既然是這樣難得的好日子,就讓他好好慶祝吧。
可能喝得有點茫了,他難得呵呵地傻笑了兩聲,“謝謝你,曼曼。”
林曼如也笑了。
正想再說什麼時,卻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嬌滴滴的女人聲音。“朗佑……別說了,你陪我嘛……”
模模糊糊、斷斷續續的聲音明明不清楚,可又像是石子掉入水里,漣漪一圈又一圏,在她腦里散開擴大。只聽余朗佑低聲咕噥了几句,具体說什麼她沒聽清楚,可卻聽見女人笑了。
“不說了,我還有朋友……”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麼的松快。
見色忘友的家伙!林曼如搖搖頭,雖然不爽,但也不能怎樣,只好恨恨道:“風流鬼……再見!”
“掰!”清爽的聲音結束了通話,電話里只剩下嘟嘟聲響。
什麼嘛!這朗佑,之前還大言不慚的說她是他最重要的女人之一。
現在呢,竟為了別的女人把她拋到腦后,未免變得太快了吧!是啦,他們只是比普通朋友好一點的青梅竹馬,雖不像家人、情人需時時牽掛,可是關系好歹比別人還要親近啊!他怎麼可以……好吧,他的確可以盡情和女人廝混,沒必要把她放在心上。
本來就是你過你的、我過我的,這種普通關系罷了!雖然不想承認,但的確,僅僅只是這樣。
是她太輕易就相信了他不過說說的甜言蜜語。何況朗佑的個性本來就很懂得說些討人歡心的話;所以,本該聽聽就好,不用認真的。
果然大家都說——男人的話不可以輕易相信。
都是假的!騙人的!大騙子!
她用力捶了捶枕頭,又恨恨地拿起來左咬右扯。等發泄到沒力氣后,才又把枕頭丟回床上。
咚的一聲倒在床上。她告訴自己,沒什麼好氣的,沒必要為了沒良心的青梅竹馬生氣。
奇怪?她干嘛這麼生氣……明明道理都懂得,但還是好生氣。
更奇怪的是,除了生氣之外,她竟然有一點點小小的失落。
莫名的復雜情緒淹沒了她,直到睡去。
台灣的氣候多變,有時和人的心情一樣復雜,上一秒天晴,下一秒則是滂沱大雨。
你永遠說不准。
就像明明已經到了冬天,卻忽然來了台風;這種怪事,誰又能預想得到呢?
辦公室外正狂風暴雨。
林曼如閑閑沒事地嗑著零食,等人來接她;而那個人,就是余朗佑。
由于台風肆虐,市內各處都傳出不少災害,市政府決定停班停課。這是個睿智的決定,可以減少意外事故發生,唯一可惜的是,太晚宣布了。
大部分的民眾都已經出發上班、上課了,勤奮的林曼如正是其中之一。
冒著風吹雨打的危險,極盡辛苦又狼狽地到了公司后,還來不及把濕透的發給擦干,就得到了可以放台風假的消息。
對回家得要轉兩趟公車、走路十五分鐘的職業女性來說,放台風假這種事早些宣布是喜訊,晚公布則是噩耗,因為這害得她一天之內得歷經兩次風雨的吹襲。
她當然不想要!
當她正考慮是否要搭同事便車或叫計程車的時候,英雄降臨了!
余朗佑知道她沒車,回家肯定要一番跋山涉水的長征,反正他倆的公司距離不遠,干脆發發善心,當作積德,主動提供載送服務。
有免費的車不搭是神經病,林曼如自然是千肯万肯的接受了。
不過,那個家伙動作也太慢了吧!她都等二十分鐘了……嘴里叼著薯片,她有點不耐煩地敲敲桌子。
這時,手機傳來了訊息——
你可以下來了!
剛好的很討人厭!
這個朗佑用什麼表情符號裝可愛!她不以為然地努嘴,順手回給他——現在就下去。
哈哈……誰叫你讓我等那麼久!
“好凶喔曼曼,怎麼你傳個line都這麼凶?”
一進到車內,就聽見某人小可憐似地控訴。
“讓我等這麼久,你還敢說!”系上安全帶,她懶洋洋地回應。
余朗佑笑了一下,確認她坐穩后,才緩緩開車前進。“我也不是故意的,剛剛在公司里發生一點事……”
“什麼事?”她追問。
倒是想聽聽到底是什麼擔誤了他。
余朗佑神態悠閑地開著車,看來並不打算回答問題。
越是不說,她就越想知道了。拉著他的衣袖,不放棄地持續追問,“到底是什麼事,你趕快說啦!”
“很無聊的小事而已,你確定要聽?”他轉開了音響,想聽點音樂放松一下。車子這時剛好駛出地下停車場,盡管是台風天,室外光線較暗淡,但仍是照亮了某些角落。
例如,他的側臉。
雨點疾速打在車身上,風聲不止。如此滂沱大雨下,竟還有些微陽光。同樣的帥氣笑容,往日總帶著三分不羈,但現在看來,竟是如此純粹,不禁讓她想起了小時候。
什麼時候開始,朗佑已不再是那個天真質朴的孩子而變成了風流世故的大人?
“喂!小呆子……”
他的聲音,讓她回神了過來。
只見余朗佑笑吟吟地看著自己,而他們正停在路口待轉。窗外仍是風雨一片,陽光,早就不知去向。
“干嘛看著我發呆?”他問。
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林曼如忽然很認真地梳理發尾。
“沒有啊,你看錯了……”她支支吾吾了一陣,又理直氣壯地對他說:
“你還沒有說欸,到底是什麼事讓你這麼晚才來?”
前方的綠燈亮了,余朗佑踩下油門直線前進,直到開至寬暗一點的街
道后,他才開口:“也沒什麼,只是看有些同事沒有車,就陪著叫車和等車了。”
“喔……”林曼如沉吟一聲,又道:“是男的還是女的?是女的吧?”雖然是問句,但她几乎可以肯定是女人。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要追根究柢,不然就會覺得渾身不對勁。
“女的。”他神色自若地看著前方,看起來心情不錯。握著方向盤的手甚至隨著音樂打節拍。
這家伙,心情居然這麼好!
才剛浮現念頭,林曼如就生氣地關掉了音響。
“你干嘛?”好聽的音樂中斷,余朗佑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不好聽嗎?”
莫名的火氣涌上心頭,可她卻不知道要怎麼開口。要怎麼說?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氣什麼。
“我需要安靜!”林曼如大吼。她的確需要安靜,剛剛的音樂吵得讓她無法思考。
“你大姨媽來嘍?”面對她的壞脾氣,他合理懷疑是跟生理期有關。
林曼如聽了更加火大,手環著胸轉身面對窗外。
冷靜,得要冷靜下來。不管朗佑跟那個女同事怎樣,都不關她的事啊!有什麼好氣的!
可是就真的好生氣!
一定是因為他又為了別人而把自己放到一邊,所以才生氣的。不管怎麼樣,青梅竹馬總比普通朋友多了點特別吧!如果是為了這樣才生氣的話,那就說得過去了。
和一個人相處久了,就會產生依賴,這時如果對方有了別的關系,會吃味也是在情理之中。這樣很正常,全世界的青梅竹馬都是這樣的。或者說,感情好的朋友,也會因為對方疏忽自己而吃醋啊,所以不需要擔心。
找到了說服自己的理由,她忽然覺得,那種近似于吃醋的情緒十分合理,心下也跟著安定許多。
那為什麼過去沒有這種感覺呢?
或許……可能……應該是,因為那時候有陸諒則,所以沒心思去想這些吧!
一定是因為這樣。沒錯。
“是女朋友嗎?還是……在追的女人?”雖然冷靜了一些,可一開口還是繞回這個話題。
“只是關系比較好的同事。”他聳聳肩,仿佛在說一件不重要的事。
看他的態度,的確不把對方當回事。不過,那個女人可不是這樣想的吧?
林曼如眯著眼打量著他——這家伙,從以前開始就很會招蜂引蝶。不管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總之關系曖昧這點,不用懷疑。
想到這里,心中涌動的情緒不住翻騰,讓她忍不住開了口:“那你干嘛不送她回去?”
反正,就算他不來,她也沒差。
余朗佑沒有多想,只是自然地望她一眼,笑道:“因為不想讓你淋雨回家啊。”
什麼……只是不想讓她淋雨?!那是不是說,她還是比較重要?
一股喜悅油然而生。那種感覺實在有說不出的怪異,是驕傲,是優越,也是心滿意足。
她忽然明白了。最近這些沒來由的情緒起伏只是因為她希望自己對朗佑而言,是特別的。
至于目前,她也不懂為什麼會這樣……
“我可以搭計程車嘛……”她小小聲地說,像是自言自語。
“那樣我會良心不安的,小姐。”他拍著左胸,一臉糾結,仿佛想都不敢想的誇張表情,“想想看,外面這麼大的風雨,我怎麼可能放著你不管?”
簡直是唱作俱佳的頂級演員。說得好像她真有那麼重要似……
“到時候你媽就會打來關切了。”他捏著鼻梁,根本不曾發生過的事,偏要做出很困擾的樣子。
果然,就知道他是在演戲,而且,還真是掃興,干嘛扯到她媽媽。
“你放心,我不會亂告狀。”把她當成什麼人了,真是的!
見她氣呼呼地鼓著臉頰,余朗佑笑得越發燦爛。玩笑般地捏住她的臉,
“知道……而且我也沒不管你啊!所以你媽如果真的打來,也一定是誇我幫她照顧女儿。”
“你想得美!”哪里照顧了?摸著被捏紅的臉頰,林曼如覺得那里又熱又燙。
她煩躁地揉開那種滾燙感覺。擺動的手,就像車前的雨刷,極力想要刷去雨水。只可惜,雨落得太快,不是想刷掉就能刷掉。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11 07:10:25
第6章
最近是淡季,公司的業務量趨于平緩,員工們不必再日夜顛倒地加班。這對林曼如這種宅又不愛工作的懶情鬼來說真是一大福音。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活動,每天下了班就是回家。
毫不膩煩地過著這兩點一線的生活節奏。
反正網拍可以滿足她時不時的購物欲,所以出門逛街對她來說並不是那麼必要了。
簡直是自甘墮落,居然還異常滿足于過著大齡宅女的生活。
朗佑那家伙,是這樣形容她的。
他那個不良風騷夜店男,又怎麼能体會這種居家生活的美好呢?況且窩在家里總比他天天買醉鬼混來得好吧?她才擔心他要是哪天醉傻了,被陌生女人給仙人跳呢。
躺了一會后,她起身走向浴室,接了一盆溫水后開始卸掉臉上的妝。洗完臉,順便洗了澡。擦干身体后,拿出一片面膜為自己敷上,仔細地對著鏡子抹平所有的縫隙。這很重要,一個不小心,那些縫隙可能會讓她長出皺紋呢。
沒辦法,愛美是女人天性嘛!而且她快三十了,不好好保養是不行的。
做好了臉部保養,也不忘保養身体。這就像是某種固定的儀式,想要維持美麗的儀式。做完這些事后,她踏著歡欣雀躍的步伐走回客廳——她喜歡臉上那種冰冰涼涼的實在感,好像敷完了臉,就真的可以變年輕似的。
打開電腦,搜尋了最新的八卦新聞后,她點開最常逛的拍賣網站。確認了自己的出貨狀況后,又迫不及待地逛起了本日新品。
這就是她最近日復一日的生活。
敷臉、逛網拍……逛完了一家再換一家,等全部都逛遍后,她還可以看漫畫或是打電動。
要是被媽媽看到她這種糜爛的生活,一定會被罵死吧……不過媽媽在國外,她根本不會知道的。
她忍不住賊笑,手上卻不忘把剛看上的包包加入購物車里。几乎是同一時間,手機響起。
手機螢幕上出現的是“風騷男”三個字;而上頭的時間顯示現在已經九點半了。
原來她逛網拍這麼久了……把看到一半的網頁加入“我的最愛”后,她接起電話。
朗佑這家伙,這麼晚打來不知道又要干嘛。
“喂?”她吊儿啷當地接起電話。
“你好,我是朗佑的同事,他現在喝醉了,可以請你來接他嗎?”對方聲音清甜,明顯就是女性。
什麼鬼!朗佑喝醉了就給他叫車啊!關她什麼事了?
“呃……不能幫他叫計程車嗎?”她說。
而且她都洗好澡了,才不想出門呢。
“可是他現在鬧著不肯走,也不讓我載,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我才……”
那家伙沒事發什麼酒瘋——她想掛斷電話,假裝不知道,可是又沒有辦法真的狠下心撒手不管。
猶豫掙扎了好一會后,最后還是妥協了。
“好吧,你們在?”
死朗佑,看在上次台風天載我的份上……唉呦,不管怎麼想,都好懶得出門喔!而且她都洗好澡了耶。
早不喝、晚不喝,那家伙干嘛偏偏選在今天喝醉啦!
拖著不情願的腳步,林曼如終于出了門,搭計程車來到市內最熱鬧的夜店。她找了好一會才看到他們——余朗佑看起來就已經喝掛了,癱在包廂的沙發上動也不動;而一旁的女人則是時不時給他擦汗、拓風,關心得不得了的樣子。
看得她一肚子火。
很好,他在這邊享受帝王般的待遇,她卻得來幫他善后。這小子,死定了!
“喂,給我醒醒啊!”才走到桌邊,她就往他鞋底一踢。“欸,你別裝了,給我起來!”
沒想到那女人卻出手阻止,“哎呀,朗佑會不舒服的!”
林曼如想瞪她一眼,可礙于初次見面,不好太囂張,所以還是忍住了。抬眼看她,稍點個頭,就當作打過招呼了。“剩下的我來就可以了,謝謝你照顧他。”沒有自我介紹,因為根本懶得自我介紹。
反正朗佑身邊的女人很少會出現第二次。
“我是Chloe,初次見面,你好。”女人朝她遞出一張名片,十分客氣地自我介紹。
林曼如默默收下,心底卻盤算著等等就丟掉。
“朗佑、朗佑,快醒醒。”自稱Chloe的女人溫柔地靠在他身邊,輕輕地喊著他。
貼得也太近了吧,這女的到底想干嘛?而且這樣小小聲的叫,最好是會醒啦——林曼如在心里嘀咕。
而且這女人搞什麼啊,朗佑、朗佑的,倒是叫得挺順口!她跟他很熟嗎?!
喚了几次余朗佑都沒有效果,Chloe局促地站起身來,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她笑,林曼如更加不爽了。
“我是在他電話的常用聯絡人里找到你的。本來是几個同事下班出來小酌,后來大家都喝開了,還約去別的地方續攤。可是我發現朗佑已經醉了,所以留下來照顧……但他睡得太熟,我一個人搬不動他……所以……”
Chloe一邊解釋一邊偷偷觀察著林曼如。
果然是上次在車里看到的那個——素淨的臉上沒有化妝,肌膚白晰無瑕,即便是在燈光昏暗的夜店里,都能透出自然的光澤。一頭卷曲的栗色長發如瀑,連接的是白晰頸脖,但最吸引人的還是那雙微微上挑、極其勾人的大眼。
太艷麗了,像狐狸精似。
這樣的女人,跟余朗佑又是什麼關系呢?剛才那麼隨意的態度,不像是戀人……可是,就是那份隨意讓她在意到不行。
“請問……你跟朗佑是什麼關系?”Chloe忍不住問出口。
林曼如早就發現了那刺探的目光,本來就不美妙的心情變得更糟,也懶得應付。强忍住心中的不耐,才對她開口:“只是朋友。”
他們是什麼關系,難道還需要跟外人交代嗎?真搞笑。
直接拉起余朗佑,把他癱軟的身子往自己身上一靠。她不想再跟這女人廢話下去,還是趕緊把朗佑送回家,她也可以早點休息。不過,這家伙是吃了什麼啊?怎麼會……這麼重啊?
不滿地往他身上戳了戳,但那觸感不像肥肉松軟,而是結實的肌肉。想不到朗佑這家伙看起來挺散漫的一個人,倒是有在鍛煉。
不過……她干嘛贊嘆起他的身材啊?又不關她的事,還是把他送回家比較重要。林曼如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想要這樣半背半扶地帶著他往前。
“你打算這樣帶他走嗎?看起來很不穩耶。”女人本就偏細的嗓音,因為擔心過度而變得刺耳。
到底有完沒完啊!管很多耶……林曼如最討厭別人啰嗦,索性也不扶了,直接把余朗佑推到那女人身上,自己卻蹲下身子。
“喂,把他放到我背上。”完全粗魯的口氣,她已經不想管什麼禮貌不禮貌的問題了。
“可是……你背得動嗎?”Chloe明顯懷疑她的能力。
這女人真的話很多耶!
“你到底要不要幫忙啊?”她偷偷翻了個白眼,最受不了這種愛大驚小怪的類型,朗佑怎麼會跟這種家伙混?!品味還真是差……
說不定上次台風天就是被這個女人盧得沒辦法,所以才晚到的。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倒是完全能理解了。
等到chloe終于把余朗佑放到她背上時,林曼如也差不多耗盡耐心了。她一鼓作氣背著余朗佑站起,只略站穩了腳步,就轉頭對一旁的女人揮揮手,“那我們就先走了,Bye——”也不等人回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閃得飛快,根本就是懶得應付人家。
沒辦法,她本來就不喜歡夜店那種吵雜的環境,一秒都不想多待。再加上實在懶得應付那個喋喋不休的Chloe。
喜歡朗佑的女人何其多,他又是個愛招惹的性子,如果每一個她都得打交道,那豈不是會累死?何況那些女人都假假的,裝得和善的樣子,心里還不是打著別的主意,根本不是真心要做朋友,所以啊,她才懶得理呢。
背著一個男人本就不容易,當林曼如走出煙霧彌漫的夜店時,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了。
入冬的天氣,深夜的街道上,可以感覺到陣陣寒意。
但背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大男人必須要用上很多力氣,所以她就像是去了趟健身房一樣,滿身大汗自然也就不冷了。
“你車子停哪邊啦?”
從他身上掏出車鑰匙到現在,林曼如已經在這個停車場繞了近一圈了,卻還是沒找到他的車。又渴又累的,還要一直背著他,全身怒氣快要爆表。
醉得一塌糊涂的余朗佑根本沒有反應,仍是昏沉地靠在她身上。
她忍——忍不住啦!
“你到底把車停哪里啦?!”終于爆發的林曼如朝他一吼。
其實叫計程車會更方便的,但她實在不想多花這一筆。況且朗佑一定會懶得回來開車,還不如現在就把車開回去。
可這番考量以現在看來,徹底錯了。
一點都不方便啊。
“……唔?”終于被她的高分貝獅子吼給吵醒,余朗佑有點反應了。他微睜開眼,但好像一下子無法適應外界的光線,所以又緊緊閉上。
林曼如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時機,一把握住他的手,急著問道:“朗佑、朗佑!你的車停哪?”
他起初只是搖搖頭,然后被她追問了好几次,才模糊地指了個方向。本來林曼如有點不敢相信,可是又能怎麼辦呢?只好抱著“再找不到就搭計程車”的心情,背著他繼續前進了。
沒想到,卻還真的讓她給找到了!
大概是各路神仙看不下去,慈悲顯靈吧。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醉漢塞進了副駕駛座,又幫他系上安全帶,她這大大吐了一口氣。
背著一個大男人走了那麼一大段路,她不累死才怪。
“等你醒了就知道了!”她咬牙切齒地關上車門。
開著車,終于平安到了他家。幸好他喝醉時不發酒瘋,只是人變得半夢半醒、迷迷糊糊,不然也無法這麼順利送回家。
最后把他甩到床上的時候,她已經氣喘吁吁說不出話了。
“呼,呼——”她喘著氣,不停地把手當扇子,給自己制造一點涼風。
“不行了,沒力氣,今天先睡這邊。”
做了決定之后,她再為昏迷不醒的男人脫鞋子、脫衣服,還好心地拿了沾水的毛巾幫他擦臉。水是溫水,雖然很想潑他一點冷水報復,但她還是有點良心的。
看著床上睡得舒舒服服的家伙,林曼如雖然還是很生氣,但心里卻莫名的有種滿足感——大概是她把個醉漢安全送回家的成就感吧。
搞定朗佑后,也該輪到自己了。
雖然先前已洗過澡,但是經過這一折騰,她早就流了一身汗。是不是該洗個澡?可她根本沒帶換洗衣物啊……唉,再看看時間,原來已經午夜了。若說要回家的話,她實在沒了力氣。
回頭看看那家伙,全身酒味,還好意思睡得那麼熟……她眯起眼睛瞪著余朗佑,盤算著到底該怎麼跟他算這筆帳。
“媽……”
正摩拳擦掌想揍他消氣的同時,卻聽見他叫了這一聲。
盡管聲音很小,但她還是聽見了……拳頭緩緩松了開來,朝他伸去的是溫柔帶點安慰的拍撫,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她忽然覺得,什麼氣都生不出來了。
只想好好對待這個人。
剛才,他說了夢話吧。
朗佑他從小就沒有媽媽。聽大人說,是在他兩、三歲的時候跟別的男人跑了。他們之間從來沒有談論過“母親”這個話題,而他又一直表現得很堅强,所以她還以為那對他而言也是個能一笑置之的往事。
沒想到,如今都已經獨立成人的他,竟然會在夢里泄漏心事……就算是再如何云淡風輕的人,也都有無法和人談起的脆弱心事吧。他會想媽媽嗎?應該會的吧……不然怎麼會夢到呢?
兩、三歲時已經懂一些事了。那時候的朗佑又是怎麼接受被生母遺棄的事實呢?
關于那段時間的記憶,林曼如怎麼樣都想不起來,只依稀記得媽媽有一陣子很常把朗佑帶回家,養個几天。
唉,可憐的家伙。她輕輕地拍撫他,好像這樣做,就能減輕他的傷痛。
夜越沉,原先有規律的手慢慢緩了下來——緩緩躺在床的另一側,她決定稍微眯一下。
只是眯一下而已。
待會她就會起來去外面睡的,現在就停止拍撫的話,万一他等一下又作夢怎麼辦?所以,就讓她稍微躺一下吧。
閉上雙眼,手掌更能感覺到他背上的溫度。在黑漆漆的房間里,依稀可以聽見朗佑微弱卻平穩的呼吸聲。
一點都不會吵,反而像是讓人安心的催眠曲,讓她漸漸地、輕輕地也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希望那里的朗佑,不會再經歷那些苦痛。
余朗佑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個女人。
睡姿和優雅全然扯不上關系,頭發像蜘蛛網一樣隨意散亂著,張著一大嘴,以怪異的姿勢在他的床上躺著。
喉間還時不時發出呼呼聲。
據他觀察,那應該是張嘴一整晚,喉嚨太干造成的。
就是過去見識過太多次這樣的恐怖睡相,他上次才會極力拒絕她留下來的提議。因為小時候的印象實在太可怕了,所以不想再見到。
她的睡姿除了丑又吵之外,最可怕的莫過于她還會回旋踢。低頭看看自己有些酸痛的腰和腿,應該是昨晚被踢的吧……就算在睡夢中踢人,她的力氣還是那麼大啊。
憑著自己這張臉,他曾和許多女人共度到天亮。通常女人們睡著后,就算不是儀態万千,也都睡得安安穩穩。起床的時候,也總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而像林曼如這樣,旁邊有動靜都還能酣聲雷動、照睡不誤,睡死了似,根本不曾遇過。
只有她會這樣——正這麼想的時候,她鼻子里又發出了怪聲。
他忍不住笑了。
過去尋求擁抱的其它夜里,往往只有肉体得到滿足,心卻仍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發生的這一夜,他的心卻比任何時候都還要充實。
側著身子,余朗佑靜靜地看著她——睡相還真是丑。
因為側睡的關系,白淨的面頰都擠在了一起。也許又夢到了不好的事,眉頭也皺成了一團,這模樣,實在與美感搭不上邊。紅潤的唇又開開合合,時不時囈語,明明睡覺是一種放松,可她卻忙碌得可笑。
奇怪的是,明明很丑,可是這樣的睡顏看在眼里,卻覺得可親可愛。
看得他玩心忽起,壞心眼地捏住了她小巧鼻頭,想看她這樣的狀況下要怎麼繼續用干澀的喉嚨呼吸。
這下,一定會起來吧……
“呵——呵——”鼻子不能呼吸后,從她嘴里吐出來的聲音越來越大了。
看著她張著紅唇的小臉先是一皺,然后又有些不適地想把他甩開,几番掙扎無效后,還是繼續熟睡,只是呼吸聲越來越急促,臉也逐漸變紅。
毫無預警地,她忽然就大力咳嗽起來。
然后驚恐地睜開了眼睛。
余朗佑看著她慌亂嗆咳的樣子,止不住的在一旁哈哈大笑,就像是一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笑容純真,卻很欠揍。
林曼如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發狠地往他身上揍去几拳。
“你很變態耶!玩弄睡覺的人很有趣嗎?”喉嚨有些干澀,聲音自然啞啞的。
“我看你睡得那麼熟,忍不住想試試看嘛……”他努力止住笑聲,身体卻還是歪在床上抖著。
“變態!”又狠狠一拳捶了過去,“虧我好心帶你回來,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嗎?”她氣急敗壞,又氣呼呼地轉到另一邊去生氣。
好心?帶他回來?
余朗佑這時才想起昨晚發生了什麼……而為什麼這家伙會睡在自己的床上……
“喔!”他擊掌一笑,昨晚的事雖然記不全,但依稀還是能想起某些片段。
“喔個屁啊!”林曼如還是背對著他,氣得不想看他一眼。
忘恩負義的臭小子,不知道昨晚——虧她為了讓他好過些,拍得手都酸了……
他伸手握住了那小巧圓潤卻顯得格外倔强的肩頭,涎皮賴臉地靠了過去,“真是多謝你帶我回家耶,曼曼。”
“放手……”她不開心地想甩開他,只是卻沒想到力道沒有控制好,兩人下一刻即滾成一堆。
形成了男在上女在下的曖昧姿勢。
最尷尬的是,她手不知怎地還勾著他的脖頸,就像是不讓他起來似的。兩人俱是一呆,瞬間皆喪失了言語能力,只是瞪大眼睛地互看對方。
大概是平常都有運動健身,余朗佑乍看之下清瘦,身体卻十分結實;相反的,林曼如長期懶散不愛動,一身軟肉,兩人有了極大反差。
簡單來說,就是貼緊緊的,甚至都能察覺到對方的身体與自己的有極大差異。
“你快起來——”林曼如紅著臉,率先打破沉默。就算和對方再熟悉,她還是無法接受這麼曖昧的姿勢。
實在是太靠近了。這種緊密的貼合讓她無法控制地臉紅心跳起來……而她最無法接受的是,讓她感受到這種强烈的害羞對象竟是朗佑。
“那你要先放開我啊……”他無奈地指著頸后的手。
她馬上放開。余朗佑坐起身來,順手拉了她一把。
兩人又回到正常距離。
“你……趕快下床去!”追根究柢,就是因為待在同一張床上,才會發生剛才那種奇怪的情況。
“喂,大姐,這是我的床耶!”說歸說,他仍是乖乖下床。
“那也不行。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嗎?”她也連忙爬下床。只要想到剛才那一幕,就好羞;更何況,還是躺在他床上。
余朗佑無所謂地打了哈欠,手插口袋地走出房門。
“好意思說,昨天晚上是你自己爬上來睡的吧?”
“我那是……太累了,不小心……不小心睡著的好嗎!”林曼如惱羞成怒。
“哦,是嗎?”他進入浴室,拿出新的牙膏、牙刷遞給她,接著就自顧自地刷起牙來。
“反正就是這樣!”她仍舊跟在他身邊嘮叨不停。
他咕嚕咕嚕漱了口,順便洗好臉。拿毛巾擦臉時,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偏頭看她,“你要新毛巾嗎?”
林曼如頓時氣結。
這人為什麼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啊!剛剛明明就是他壓住了自己,沒不道歉就算了,居然還問她要不要毛巾!
都什麼時候了,誰會像他一樣若無其事刷牙洗臉啊!
“欸,我好餓,你去買早餐啦。”回頭看時,余朗佑已經舒適地躺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在使喚她了。
“你自己去買!”她怒吼。
“無情耶……”他挑挑眉,像是控訴她罪行般地看著她,“我宿醉頭很痛,你就好人做到底嘛。”
真搞不清楚是誰無情了!林曼如怒極反笑,也跟著坐下來,指著他道:“你……剛剛的事,你難道都不覺得該跟我說些什麼嗎?”
“說什麼?”桃花眼疑惑地眨了眨。
“至少……該說對不起吧?”雖然不能解決已發生的事實,但道歉是基本的吧。
“可是是你力氣太大,我才會跌過去啊。”他無辜地說。
她哪有用力……根本只是輕輕的,誰知道他會跌過來,還……不管!一定要他道歉。
“雖然是這樣沒錯……但那也是你先拉住我的呀。”
余朗佑有些頭疼,閉眼按了按太陽穴,無奈嘆氣,“好,是我錯了……對不起。這樣可以了吧?”
還真是敷衍。林曼如不滿地嘟嘴。
“不過,那只是意外而已。”他忽然站了起來,在客廳來回走了兩圈,接著,停下腳步,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看,眼神高深莫測。
林曼如不解,有些困惑他的舉動。
“純粹以一個意外事件來看,你剛才的反應也太在意了吧……我覺得很不對勁。為什麼從剛才到現在你臉都是紅的?”不疾不徐的和緩語氣,可這番推敲卻讓林曼如頭皮發麻。
因為聽余朗佑這麼一說,她這才發現自己真的臉紅得不正常。
“都是被你氣的!”她迅速遮住發燙的雙頰,掩飾道。
“不過就是壓了你一下,有必要一直追著我討道歉嗎?你以前不會這樣的……嗯?”余朗佑彎身逐步靠向她,慢慢把她逼到牆邊。
“你低著頭干嘛?看我啊。”捉住了她的下巴,逼她迎向自己的目光。
林曼如當然極力反抗,“放手啦!”
“是在心虛嗎?”玩味欣賞她的窘迫,他心底冒出一個想法。雖然難以置信,但並非完全沒有可能。
原本只是想逗逗她,開個小玩笑,可是越想就越覺得奇怪。不知何時起,他已經認真了起來,銳利的目光凝視著她,語氣卻又極度溫和誘惑:“是不是我一靠近,臉就更紅啊?”
“哪有,你亂講!”她立馬否認。
歪著頭想避開他,無奈被抓得緊緊,林曼如只好故作鎮定,但心里早亂成了一鍋粥。
“你說謊,小騙子!”眯著雙眼,他的神情越發深不可測。望著她沉思許久后,突然的開了口:“我本來還想不通你是怎麼了,不過依照情況看來,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你喜歡上我了。”
她一怔,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你……你說……你說什麼?!”
“承認吧,曼曼。”他說,眼神是從未有的認真。
“你喜歡我。”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11 07:10:42
第7章
“真是太可笑了!”
林曼如脹紅了臉,仿佛受到了很大的侮辱一樣。
“居然說我喜歡你,哪里來的自信啊!”雙眸上下掃過他,做出很不屑的樣子,“自戀狂!”
不只是自戀狂,且是超級自戀狂!朗佑一定是瘋了,才會對她說出這種話。算了,不該和瘋子計較,會降低格調的。
“不要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我。”余朗佑大掌伸出,遮住那討人厭的視線。
溫熱覆蓋在臉上,林曼如大動作閃了開來,臉紅大喊:“現在開始,禁止拉拉扯扯、動手動腳的!”
“你看!”
余朗佑像捉住她的把柄,像只狡猾的狐狸般眯起眼朝她笑,“只是普通的肢体碰觸,你就不自在了。”
“哪有?”
“哪沒有?”他反問,伸出修長手指一一說來:“看到我就臉紅,所以基本上會選擇避開視線。還有,只是一點點的肢体接觸,你就會有很大的反應。”
他忽然笑了一下,靠得極近道:“像這樣。”說完,往她耳旁吹氣。
林曼如渾身酥麻一顫,臉上紅暈已經超越煮熟蝦子等級,直接到達紅包程度。
“你是變態嗎?”她后退几步,仿佛覺得這樣還不夠安全,順手從沙發上拿起一個抱枕擋在身前。“況且吹氣算什麼,只要是人都會有反應吧!”
余朗佑噗嗤笑出聲。
“說的也是。”只見他偏著頭像是在思考,嘴角掛上可疑的弧度,開口道:“不然我們來試試別的動作?”
“才不要。”她果斷否決這項提議,並且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以防他有任何突如其來的不軌。
“你如果再亂說話,或是做奇怪的事情,我就要回家了。”她沒有威脅的本錢,氣勢弱弱地說。
“奇怪的事不會再做了,不過,我可沒有亂說話。”他認真不過地說。
“我原本只是懷疑而已,可是你剛才所表現的再明顯不過了。我想,就算你沒發現,經過我提醒之后,應該也知道了吧。”
林曼如此刻就是那種心事被說中,卻又不想承認的心情。
不會吧?她該不會真的對朗佑……有了那種感覺?為什麼呢?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不可能的啊。
“你喜歡我耶,曼曼。”刻意地再次提醒,余朗佑幸災樂禍地看著她,期待會有更激烈的反應。
的確是種惡趣味沒錯,他承認自己有時候挺變態的。
“啊啊!不要再說了!”果不其然,她大吼了。
“這……我承認,我對你有跟以前不一樣的感覺。但是這可能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我只是太寂寞,才會誤把你當成感情寄托對象——不對,這根本不算是喜歡,只是暫時變得奇怪而已。我是說,如果真喜歡,不是早就該喜歡了嗎?我們認識都快三十年了,怎麼可能現在才……”她現在心里太混亂了。無法否認面對朗佑已經無法像過去一樣自然;可是也無法相信,這樣輕淺卻又心癢的感覺就是喜歡。
喜歡,應是更濃烈、深刻的感覺。
就像她對陸諒則的那種。
“八十歲的老婦也能墜入愛河。誰說認識半輩子的青梅竹馬不能在一夕之間忽然看對眼?”他修正她的觀念,“何況愛情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不知道會在何時、何地,與何人發生。你不知道因緣何時會到來,會不會開花結果;但我很早就明白了這道理……所以一直都很珍惜每一段因緣……”
他解說著自己對愛與人生的看法。
“前面說得挺有道理,但后面那句只是想幫自己的花心解套吧。”虧她那麼專心聽他說,結果他只是借機胡扯一通。
心思被揭穿,余朗佑可沒有覺得尷尬,反而是扶額哀嘆,一臉傷心的模樣。
“我真是罪孽深重。都怪我長得太好,才會害了你……”說著,忽然衝了過去,一把抱住林曼如,一手摸著她的頭,“不過沒關系曼曼,我會負責的,這下伯父伯母應該可以放心了吧。”
他到底在說什麼啊?
林曼如這次並沒有掙開,一來知道他只是在演戲,不會真的做什麼;二來,是因為他身上的洗面乳味道很好聞,所以……不過,聽他越說越誇張,于是忍不住打斷。
“自戀也要有個限度好不好。”手刀直擊他頭頂。
祭出這招后,果然順利逃出魔掌,保持著安全距離,馬上切入重點問道:“而且你說什麼負責?又關我爸媽什麼事了?”
余朗佑仿佛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話,好笑地看著她,“當然是負責跟你交往啊!你爸媽不是一直很希望我當他們的女婿嗎?”
聽他說完,林曼如再度臉紅。
在開玩笑嗎?交往?跟他?那什麼……女婿71:
這家伙,也太胡來了吧!
“我都還沒有承認……我喜歡你,你怎麼就說到交往的事去了?”她失控大吼。
沒有受到打擊,余朗佑笑得一臉燦爛,“這不是很正常嗎?認識多年的朋友,最后愛上彼此,然后幸福快樂地在一起。Happyending!”
“你在跟我開玩笑吧!”這下換林曼如頭痛了,有種被耍著玩的感覺。
“不要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好嗎?我有說我愛上你嗎?你有愛上我嗎?”
“沒有。”他很快地說出答案。
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樣,回答得沒有任何猶豫。
她早就料到了,沒有絲毫失落感。本來嘛,就只是一點點莫名的心動,根本算不上喜歡,更不可能是愛。
所以,她不會為了朗佑不喜歡她而感到傷心。因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那就對了!”她語氣堅定,像是在宣布規則一樣。“我們之間,不需要改變什麼,以后你不要再說這些奇怪的話了。”
“不要。”他淡笑,拒絕。
“嗄?”
“我是說真的,曼曼,交往吧。”他興致勃勃地看著她,就好像看著一件勢在必得的新玩具那樣地堅定。“說不定會很有趣。”
這風騷男人居然對她眨眼!
最可怕的是,她居然覺得那挺性感的。天啊,她該不會是被下蠱了吧,誰來救救她……
“他說要跟你交往?”
清純美麗的少婦瞠著美眸,驚訝万分地問。
詢問的對象想當然爾是林曼如。
面對朗佑直白又似開玩笑的交往要求,她實在煩惱得不得了,只好把表姊請出來,看看能不能幫她想辦法解決。
“你沒有聽錯,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她强裝鎮定地喝了一口茶。
兩人只是很單純地在同一房里睡了一晚,一切似乎就變得不一樣了。這世界變化太多,誰都無法預測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
“你真的喜歡他嗎?”
“可能……有一點點吧。”雖然不想承認,但好像真的喜歡上了。不然,怎麼不管醒著、睡著,腦袋里都是他帶笑、對她眨眼的欠揍樣子。
“那他喜歡你嗎?”林曼如搖頭,至少這一點她是肯定的。朗佑絕對只是抱著好玩的心態,不可能會喜歡她。
“這還不簡單,就讓他喜歡上你。”表姊忽然道,眼里閃動著幻莫測的光芒,“你們就交往吧,似乎會很有趣。”
“姊,談戀愛又不是儿戲!”她大吼,“還有,如果我有這麼厲害,可以讓別人喜歡我,今天就不會是這樣了。”
唉,早知道她就不說了。表姊居然說他們交往會有趣,根本是看熱鬧心理嘛!
“誰說是儿戲了?”表姊高傲地仰起脖子。每次被這樣看,都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只丑小鴨。“我這樣說,只是因為你又沒什麼好損失的。”
“怎麼說?”
“因為只有一點點喜歡,不是愛,所以就算分手了,也不會受傷啊。”理所當然的語氣,好像是在解釋,只要吃了飯就會有排泄一般。
可是這種事,真有那麼簡單嗎?
“問題就出在我不愛他啊!”不夠愛的話,怎麼可能在一起?
“可是你喜歡他啊!”美眸盯著她瞧。
看得她一陣心虛。是喜歡沒錯——可是她根本不清楚為什麼喜歡,都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怎麼能就這樣糊里糊涂地交往?
“我可能只是一時迷亂。你也知道,我半年前還心有所屬的。可能是生活太寂寞,沒有重心,才會生出這種感覺。”
“放屁。”表姊擺明了不信,雙手環胸地看著她。
“你會把我叫出來說這些垃圾事,就說明了你很在意。”她再次强調:
“你非常、超級在意他。既然這麼在意,那就是喜歡了。”
“在意,又不能證明我就是喜歡他。”怎麼辦?這話連自己聽起來都像是狡辯。
表姊無所謂地聳聳肩,事不關己地瞥了她一眼,“你再繼續編吧,反正事實就是,你喜歡他。”
頓時失去了反駁的力氣,她頹喪地垂下肩來,要死不活地哀號:“唉……我不要啦,怎麼會變成這樣?”
“你發什麼瘋?”表姊慢條斯理地切著松餅,連抬頭都懶。
林曼如誇張地抱著頭,滿臉苦惱地問:“姊,我真的快瘋了。”
“為什麼?”
“這一切實在像個大玩笑!”她高聲道。“我甚至懷疑是不是他串通整人節目來耍我。怎麼可能,他說要交往……我喜歡他?我……”
“你只是在逃避而已。”表姊看她一眼,又低頭將蜂蜜倒在松餅上,沾了點新鮮的奶油,大口送入嘴里。滿足地嚼了几下后,才徐徐開口,“干什麼害怕承認你的動心呢?是怕若不成功,會毀了你們之間的關系嗎?畏畏縮縮可不是你的風格。”
是嗎?打從心底否定發展的可能性,是因為……害怕嗎?她不知道,心底有許許多多的聲音告訴她不可以;也許在她根深柢固的觀念里,她和朗佑一輩子就只是朋友;也許現在這種莫名的情愫只是一時;也許她永遠不會像愛陸諒則那樣去愛別人。
就算那個別人是朗佑。
緊皺著眉頭,林曼如覺得這一切太過復雜又荒謬。
“嘿。”伸出一指撫平她眉心,表姊微笑看著她,“不要想太多,小曼。你該跟著你的心走。”
跟著心走嗎……
那她的確是動了心的。只是對象是熟得不能再熟的青梅竹馬,這比愛上任何一個陌生人都還要令她擔心。
“依我看,你們是最適合彼此的人,沒什麼好猶豫的了,你都這年紀了,還挑什麼?”表姊一副女王姿態地指著她嫌棄道,又接著補充:“何況小佑條件那麼好。”年輕有為,長得又俊俏,就是風騷了點,哈!
“可是如果哪天遇到了真讓我心動的人……那……”畢竟到目前為止,她對朗佑的喜歡仍不真實得像在云里霧里。不確切、不穩定、不相信,完全沒有當年看到陸諒則時那種“就是他”的直覺感。
換句話說,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樣的喜歡,很像是本來寫了號碼要去買彩券,突然有個陌生人拿了張填好的電腦卡,告訴你這號碼會中頭獎,而你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的心情。
“你先想想,上一個讓你很心動的人對你做了什麼。”她忽然整個身体向前,對著林曼如比出了數字,“八年,整整八年就這樣虛耗掉了!女人有多少個八年?”
“不是他害的,是我自願的啦——”她試圖解釋。
“都一樣。”表姊搖頭打斷她的話。“反正你就先試試看,說不定真的就是他了。”
可林曼如仍是猶豫不決,“我不知道……”
嘆了一口氣,表姊感嘆道:“很多時候,人都是在不知道的情況下錯過了真正的緣分。”
也不知是哪一句話打動了她,林曼如開始思考和朗佑交往的可能性。也許真的該聽表姊的話,不試又怎麼會知道適不適合。況且就算失敗了,她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反正,對他的喜歡只有一點點,再怎麼樣都不會受到太大的傷害。
在這樣的想法前提下,她覺或許真的可以一試。大不了,失敗了,再當回朋友就好。
“貓空有一家很不錯的餐廳喔,邊吃飯還可以看夜景呢。等下我們就去那邊吧!”
“喔……好,好啊。”
不知道為什麼,情況后來就變成這樣了。
下班之后,朗佑在公司門口堵到她,被抓上車后,就一路往市郊走。雖然沒有很想跟,卻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低著頭,林曼如有些緊張地抓著裙角。怎麼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就這樣沉默下去嗎?該說點什麼吧——以前不會在意這些小事的,可是經過上次的事之后,好像兩人相處上回不到過去了。
總是會莫名其妙的緊張。
“會冷嗎?”余朗佑看她手抓著裙子發抖,就趁紅燈的空檔,將外套脫下,蓋在她腿上。
還真是細心。他從以前就是這樣,不論是對她,還是對別的女生。
他的体溫隨著外套輕輕覆蓋在腿上。不管怎麼說,多少遮掩了她的緊張,也起了溫暖作用。
“謝謝。”
他笑了一下,眼里的星光差點要全數撒出。“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
什麼話嘛,好像她對他一直都很不客氣似的。
“不過……如果今天我沒有來,你打算躲到什麼時候呢?”
感覺到他凝視的目光,林曼如覺得上半身像是被定格,無法隨意轉動。她困難地吞咽一下,才開口道:“我沒有躲啊。”
只是不接電話而已。
“是嗎……”他拉長尾音,忽又輕嘆一聲,“都聯絡不到你,害我有點擔心呢。”
像是想輕輕帶過,但她怎麼可能聽不出他語氣中的溫柔和無奈?
林曼如其實都明白的。
換個角度想,如果今天是朗佑忽然斷了音訊,她也會焦急、擔心,更會生氣……有點慚愧,也覺得失聯這几天的自己做錯事了。
只不過,他的語氣實在太過溫柔,讓她的心髒有些承受不住,像是要融化掉。
飛快地低下頭,因為臉上莫名的燥熱。這情形……算是反應過度吧?
“下次不會了。”她含糊其詞,甚至越來越小聲,“如果……不是你那天說了奇怪的話,我也不會這樣。”
綠燈亮了,車潮開始向前。余朗佑收回目光,唇邊帶著淺笑,“如果再問你一次,現在你會怎麼回答呢?”
心里明白他指的是什麼,沉默了几秒后,才下定決心般開口道:“我必須先問你一件事。”
“嗯?”
既然都說出口了,那就一鼓作氣問出來吧。
“為什麼你會想要和我……交往啊?”關于這點,她一直想問清楚。
余朗佑眯起雙眼,然后笑了。他緩緩轉動方向盤,向右轉,前方指示牌畫了方向這條路通往山上。
“嗯,該怎麼說呢……”他稍微想了一下,才繼續道:“我想可能是因為,跟你在一起很開心吧。”
原本期待他會說出什麼特別的,沒想到就只是這麼簡單的理由。
“曼曼,難道你不是嗎?”他反問。
“嗄?是、是這樣沒錯。不過為了這種理由就決定交往,也太奇怪了。”
至少,在她看來,不足以說服自己。
“所以,你想聽我說我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你,像這樣的理由嗎?”
“當然不是!”那聽起來就知是哄人的。
“那不就對了。”輕敲方向盤,他下了結論:“我只是單純的覺得,兩人在一起會很開心,這最重要。”
還真是說得很有理。
“那隨便找一個相處得很開心的人交往不就好了!”她有點賭氣地說。
余朗佑搖搖頭,道:“別人都不行喔。”
“為什麼?”
“因為處得來的女生從頭到尾只有你而已。”他說。
她心中一蕩。
又來了!這家伙又開始甜言蜜語了,她才不會上當呢,只是嘴角卻無法控制地上揚了。
她小聲地喃念:“說謊的人鼻子會變長……”
“我沒有說謊。”余朗佑將車子轉進一處空地,靠邊停好后,對她說:“到了,下車吧。”
林曼如側頭看出去,像是個停車場;再遠一些透出光線的建筑物應該就是他說的那家景觀餐廳了吧。
夜景、美食,朗佑這死小子應該帶過很多女生來這里吧?
因為先訂了位,進了餐廳后,就直接被引領到可以覽遍夜景的戶外座位。
放眼望去,山下一片流光閃爍;台北的夜是很美,可是不知怎地,她卻覺得這夜景好孤單,被黑幕重重圍繞。
“每次到山上都想看到星星,可惜每次都失望而歸。”余朗佑突然開口。
朝他望去,就見他臉上有著少許落寞。
對了,就是少了星星。天空里,只有几顆暗淡的星光,時不時閃爍提醒它們的存在。
“光害太嚴重了。”她扶著圍欄,也有些惆悵感,“美麗夜景的代價是,我們這些城市人很難再看到整片星空。”
他點頭,深以為然。
兩人都沒有再開口,只是靜靜地看著夜色,直到餐點上桌為止。
看到服務生臨去時古怪的神情,林曼如忍不住笑了,“他一定覺得很奇怪,別人看夜景都是開開心心的,我們卻愁眉苦臉。”
“反正我們自己知道就好了。”他微笑,挑出魚肉最嫩的部分,分到她碗里。
不知道是因為他這句話,還是這個舉動,林曼如覺得心里暖暖的。
“下次不要來山上了,帶我去海邊吧。”她夾了最愛的鳳梨蝦球給他,“海邊就看得到星星了。”
余朗佑放下筷子,直直地看著她,“所以你這句話當作是你給我的答案嗎?”
幸好戶外光線昏暗,不然以她現在臉紅的程度,一定會被笑的。
“對啦,吃飯啦。”終于,她開口。
他看著她哈哈大笑,害她尷尬不已。
至于為何會答應,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鬼使神差的就是覺得這樣其實也不錯。可能朗佑對她也是同樣的感覺吧。
因為在一起很輕松、自在,也很開心。除去莫名其妙會緊張的時刻,其它時間里,不用說什麼,一個眼神、動作,甚至一句話也不用說,就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相同的想法、有默契的感覺,從來只有朗佑給過她這種經驗。在遇上未來的某個人之前,或許這樣也不錯……就試試看吧,和朗佑交往的話,或許會很有趣?
完蛋了,想法漸漸被同化——不過,那又怎樣呢?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了,就好好試試吧。
“話說回來,你是不是常用看夜景、吃飯這招把妹啊?”把魚肉拌在飯里,塞了一大匙到嘴里后,她含含糊糊地說著:“這間餐廳你一定來過很多次了吧,看你點菜就知很熟悉。”
說著說著,不小心噴了几粒飯出來。她悄悄掩藏起來,還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不想全被看見了。
余朗佑忍住笑,不動聲色地把餐巾紙盒往她那里移。“沒有。我也是第一次和女孩子來。”
倒是常跟大學的几個朋友來這聚會,包括陸諒則,不過沒有必要說出來。
“我才不信!”看他一臉風騷的樣子,鬼才會信。
“曼曼,你在吃醋嗎?”他故意問。
她本想偷偷把手中飯粒藏到紙巾里,被他這麼一問,嚇得全撒了出來。不過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只顧著嚷嚷:“誰……誰吃醋了!”
“放心,絕對不會帶你去重復的地方的。”他信誓旦旦,再補了一句:“不過這樣你會少掉很多選擇,沒關系嗎?”
“去死吧!”林曼如自是怒了,狠狠往他身上揮一拳。
他痛呼一聲,卻是笑咪咪地撫著痛處,“曼曼,既然在一起了,我絕對不會嫌棄你的怪力。”
忍無可忍,林曼如站起身來,打算痛宰這小子一頓。余朗佑當然不是吃素的,早跑得遠遠的給她追。好在戶外原就有很多人在走動,他們這一追一跑,並不顯得突兀。
夜漸深沉,昏黃燈下,他們愛的追逐戰正要開始。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11 07:11:00
第8章
“早安。”
一進公司,櫃台小姐便微笑向他問候。
“早安。”余朗佑友善回應,卻不像往常停下腳步閑聊,而是直接刷卡通過閘門,走進電梯。
他清楚看見櫃台小姐臉上的訝異與失落,卻只覺得好笑。其實他是可以停下和她聊兩句的,但他不想。不過是一起吃過几次飯的女人,對他投入了過度的期待,為了雙方好,適時的冷卻有其必要。
本來就只是打發時間的對象,對方會有怎樣的情緒都與他無關。
電梯在八樓停下。他走出左轉,迎面碰上一個同事,于是他禮貌性微笑,道:“早安,Chole。”
“早安!這麼巧,一早就遇到你。”對方開心地回應。
本來就會在公司碰面的,這樣也算巧?
但他並沒有說出口,也沒有閑聊的打算,微笑點頭,繼續前行。
Chole見狀,立刻緊跟,“你昨晚不是修改程式到很晚,怎麼今天這麼早來?”
看她手上拿著馬克杯,可見剛才是要去茶水間。余朗佑朝著反方向的辦公室走,邊說:“David昨天讓我早點來。”
David是部門主管,平時不太要求工程師的出勤時間,畢竟是容易通宵熬夜的工作,有加班的通常會允許晚一點到。不過今天是例外,已經點名要他早點來了,那就一定有事,再累也得來。
“他有什麼事要跟你說嗎?”她眨著眼睛問。
這他怎麼會知道!
但基于禮貌,余朗佑仍舊掛著微笑,卻沒有再說話,希望對方能明白這意味著談話結束了。
拉開玻璃門后,他紳士地禮讓對方先進去;不過在接收到愛慕的眼光后,有點后悔自己多此一舉。沒辦法,習慣就是改不掉。
明確地表示自己要前往主管辦公室,不能擔誤后,終于如願甩掉對方。
還真是麻煩的女人。看著對方終于知趣走開時,他忍不住這樣想。工作能力普通,危機處理能力嚴重不足,有這樣的組員,如果不想被拖累,任誰都會幫忙扶一把,誰知道竟因此被纏上。
他承認自己的確是個糟透了的花花公子,沒有固定的交往對象,同時跟很多女人周旋,私生活不單純……以上描述他都符合;不過,這並不代表他不挑食。至少,他從來不對身邊的女人下手。
因為這樣可以省去不必要的麻煩。就好比剛才那位不知進退的糾纏。
只不過對她溫柔了几次,就自以為是地妄想戀愛的可能性。啊,人性本來就是如此。總是過度美化動物本能,明明只是欲/望,卻硬要說成是愛情。
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愛情,有的只是轉眼消逝的、根本不需留戀的欲/望。
所以他從來不曾認真,不管對象是誰。
他走至一間辦公室門口,輕敲兩下。
“請進。”
推開門,見到的是滿面笑容的主管David。約四十左右的年紀,有些中年發福,向來以圓潤身材和好脾氣著稱。
“Allen,來,請坐。”
余朗佑遵照指示在他對面坐下。
“今天找你來,是有件事要告訴你。”不拖泥帶水,David直接切入主題。“不用緊張,是好事——”他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遞到余朗佑面前,“你看。”
他接了下來,仔細看過后,嘴角不禁掛起微笑。這是一份直接從董事長辦公室發來的文件,主要是交代研發部門一些注意事項和例行公事,但最后特別注明了一點,有關他的調職。
從研發C組調到研發B組,並且升任組長。
雖然同為研發團隊,但了除A、B組外,其余小組在公司都屬放羊吃草型,除了預算少、人員素質參差不齊外,通常研發出來的也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型產品。
雖然不久前C組的研發成果獲得了巨大成功,但畢竟是少數的意外,想要得到重視或資源的話,還是得進入A、B組才行;而這一次的升遷,無疑是個意外驚喜。若說只是換到別組也就罷了,但升任為組長,就代表著受到公司的信任和賞識。
壓下心中的喜悅,余朗佑鎮定開口道:“謝謝公司對我的信任,我不會辜負上頭的期望。”
David點頭表示贊同,“聽說上次董事大會,董事長還提到了你,說你很有潛力。上次的產品確實為公司帶來極大的收益,所以啊,才決定把你升到這個位置;是鼓勵,也是期許你繼續努力。我個人呢,希望能做出更大的成績,好讓我們部門都能沾沾光啊……”
得知了交接的時間,和几件須知事項后,余朗佑走出辦公室。
“朗佑!”
走廊前方的女人跟他揮手,他想裝作沒看見,又擔心對方會更大聲喊住自己,只好走向前。
“叫我Allen就好。”每次聽這女人肉麻的叫住自己,就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不要——”對方扭著身子撒嬌,“叫朗佑感覺比較親近。”
就是不想跟你親近,才這樣說的。兩手環胸,他靜靜地朝著對方道:“所以,找我有什麼事?”
他實在很佩服自己,在這種煩躁的心情下還笑得出來。
“我有點擔心,所以過來看看。David不是跟你說不好的事吧?”女人靠向他,過于濃郁的香水味扑鼻而來。
還真是多管閑事。
“沒有。”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聲音也淡淡的。
“那他到底跟你說什麼啊?”
余朗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后,才徐徐道:“沒什麼,要把我調去B組罷了。David應該會再跟你們說。對了,你昨天要我幫忙看的設計稿是創新沒錯,但結構過于復雜。畢竟手機最終到消費者手中,介面設計還是以簡易和順手為主。建議你可以修改一下,不過修改完后,可能要請別人幫你看了,因為那時候我已經轉去了別組。緣分這東西真的很奇妙,也很捉摸不定,不是嗎?”
升遷帶來很多好處,其中讓他高興的,當然也包括可以脫離這女同事的糾纏吧。
太好了,不同組,也就沒有必要搭理對方了吧。這是余朗佑看著對方吃驚說不出話時的僅有感想。
余朗佑哼著最近喜歡上的輕松歌曲回到位子上,打開電腦,打算繼續修改手上的程式,至少交給下一棒的同仁時要有個成品的樣子。上頭的意思是,下周開始就到B組報到;而今天是星期四,也就是說,他還有一天半的時間可以把手上工作完成。
時間上是有點倉促,但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拿出跟樓下阿婆買的特大份飯團,正當他想好好祭五髒廟,以便全力工作的同時,skype跳出了訊息。
——晚上干嘛呢?
是青梅竹馬傳來的訊息。不,應該說,是目前的交往對象。
抱著好玩的心態,和某種近似實驗的精神,在發現了她對自己的好感后,他便提出了交往的要求。起初只是想鬧一鬧她,沒預料到會發展成現在的情況。
不過這都無所謂,反正只是交往。她是個好相處的女人,所以交往起來應該會很有趣,他持著這樣的想法。
——可能要加班。
不忘加上可愛的表情符號,因為知道她不喜歡肉麻的表達方式,便故意想激怒她;至于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想可能是因為激怒她很有趣吧。
——不要加班了,陪我去吃烤肉!還有,你不要再用表情符號了,看了很惡心!
哈哈,果不其然,這招真是屢試不爽。
——好吧,這麼想見我的話,當然會陪你!啾咪?
他可是很聽話的,這次沒有用表情符號,只是用字上刻意粘膩了一點。他迫不及待想看到她的回應了。
——你再用那類字眼就死定了!凸。
——老地方,八點見。
林曼如回傳了兩段文字,就登出下線。
可見是真生氣了,余朗佑光是猜想她的表情就忍不住哈哈大笑。雖說從以前就愛鬧她,不過最近更加喜歡用各種方式激怒她。沒辦法,工作壓力大,每個人都要找舒壓方式嘛!
“在笑什麼啊Allen?”隔壁桌的同事好奇探頭過來。
輕咳兩聲,他收起笑意,搖頭道:“沒什麼,想到一些好笑的事而已。”
這種事,就算說出來同事也無法理解笑點在哪吧。所以,他一個人知道就夠了。
單純可愛的曼曼啊……長久以來都嚷嚷著愛情有多偉大的理論。可是,如果愛情真的存在,為什麼有人可以在上一秒還愛著某人,下一秒就轉身變心呢?
那些迷戀他的女人也好;說過愛他、卻選擇離開的母親也好,甚至連堅持追愛八年的青梅竹馬也是,全都只是生物本能罷了。
他想讓她明白,所謂的愛情,也不過如此。
“恭喜恭喜!”
聽說了升遷的事,林曼如夾了一塊剛烤熟的肉給他,笑嘻嘻地說:“這是慶賀的禮物!”
夾起那塊薄薄的肉片,酸酸地向她道謝,“那還真是謝謝你了。”
“不客氣。”她咧嘴一笑。唇角沾到了褐色醬汁,因為礙眼,所以余朗佑就順手幫她抹掉了。
她楞楞地看著他的手離去,臉忽然變得很紅。
他這才察覺到自己做了一件很親膩的事。不過,他們的關系一直都是如此親密的,但現在關系不同了,而她也變了——喜歡上他,自然會跟著在意這些生活中的一舉一動。
此刻她正因為自己無心的動作而羞澀。
意識到這點后,余朗佑便不再開口,只是靜靜地觀察著她。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林曼如的臉越來越紅,頭越垂越低。明明是吵吵鬧鬧的燒烤店,他們這一桌卻奇異地安靜。
“你……干嘛一直看我啦?”她終于忍不住了,結結巴巴地問。
“沒什麼。”他搖頭,似是不經意地舔掉拇指上的醬汁,品嘗般地道:“好像有點甜呢,這日式燒烤醬。”
而她的臉似乎更紅了,快要和炭火一樣了。正如他預想中的一樣。
忍住要笑出來的衝動,余朗佑將烤盤上的食物翻面,再把熟了的花枝分到她的碗里。“喏,你喜歡的花枝。”
“嗄?”她呆呆應了一聲,才回過神來。
看她的模樣像是才從衝擊中醒過來呢!不過小小誘惑了一下,就變成這樣,真是個單純的孩子。余朗佑微笑想著。
認真說來,她還沒有過真正的戀愛經驗吧……過去只是單戀,根本沒有什麼跟男人相處的經驗,稱得上男性友人的,也只有自己和陸諒則。所以這家伙基本上就同白紙一樣。
真是的,年紀也不小了,卻還像個孩子似,想想還真替她擔心。捏住她小巧的鼻頭,他無奈地提醒:“不要總是發呆,快點吃呀。”
“喔、喔。”
可能發現這樣下去很丟臉,她乖乖地搜刮起桌上的食物。
覺得該多吃點好打起精神,所以她呼呼吹著熱騰騰的肉,配著醬汁吃了好几口。總算來了精神,于是抬臉對他說:“再幫我多叫兩盤豬五花,這樣下去根本不夠吃啊。”
“好、好。”他招手跟服務生說了,回過頭來看著她的狼吞虎咽,忽然道:“曼曼啊,你喜歡我什麼呢?”
說起來,這完全沒有道理可言。兩人的相處模式一直都沒變,為什麼突然之間她會對他動了心呢?
他想要弄明白。
林曼如手上筷子一頓,嘴里還叼著肉,不知所措地看著他。這個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的問題到底該怎麼回答啊?
“我……咳咳!嚇……”緊張的她開始咳嗽,連嘴里的肉都一並給咳了出來。哇嗚,這樣子一定很丑,好丟臉!
他倒了一杯水給她,還溫柔地拍撫她的背,勸道:“慢慢來,先吞下去再說話。”
咕嚕嚕……水是喝了下去沒錯,但心里仍得不出答案。
自己喜歡余朗佑什麼她並不清楚,更說不出來;甚至這份感情也不是自己發現的,而是他提醒。
可是不知不覺間見到他就會時不時心跳加速、臉紅害羞;和他在一起時,又會很安心、很滿足。這種感覺開始時只有一點點,輕淺得像蒲公英種子飛到身上,不致過于在意。可是漸漸的,一天一天過去,隨著想起他和關于他們之間的次數變多;直到現在,她已經無法忽視自己對他的喜歡了。
連她也不明白這是怎麼發生的,但就是發生了。
沒有理由,也沒有原因,喜歡了就是喜歡了。這是她現在唯一知道的。
“我……”
“不知道吧?”余朗佑很快地說,笑容淡淡地凝視她,“不用為這種事煩惱,那問題一點也不重要,我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他明明是笑著的,可是有那麼一瞬間,林曼如卻覺得疏離感好重。
“你又看著我發呆了。”捏捏她的臉,他似笑非笑地說。
不滿地瞪回去,林曼如蹙眉,“才沒有。”
“你說沒有就沒有吧。”他擺擺手,繼續烤肉。
這廝分明就是懶得跟她爭論,敷衍帶過。
不過看樣子他還挺正常的。所以,剛才那一瞬間的冷漠,應該是她看錯了,一定是。
接下來的時間里,林曼如便沒再去深想,只因注意力全放在兩盤剛送來的肉上了。
飽餐一頓后,看看時間也該回家了。畢竟明天都要上班。
結完帳,兩人走出店外,立刻感受到室內與戶外溫度的落差。時序已經入冬,空涼的街頭寒意陣陣,加上正逢冷鋒來襲,冰冷空氣就像把銳利的刀,刺得人發疼。
“哇……”林曼如一下子無法適應,握住門把又想躲回店里,可惜被余朗佑給一把揪住,他好笑地挑起眉,“你退回去干嘛?”
她皺著臉抖個不停,活像是被迫進到一個大冰庫里,“太冷了,我想再進去待一會。你把車子開過來,我在里面等你。”
“這里不好停車。況且,讓我一個人去開車,你不覺得很可憐嗎?”他眨眨眼,一副她不一起去就很對不起他的樣子。
林曼如不吃這一套,仍是緊緊巴著門把不放,縮著身猛搖頭。
“不會啊,一點都不可憐。一個人去開車很man啊,有什麼問題嗎?”
“沒良心的小壞蛋。”他一邊說一邊把她拉到身旁,緊緊抓著不放,“車子就停在前面,我們一起走。”
眼看逃不過,林曼如只好認命。只是,走著走著,冷風一直朝她襲來,沒兩下子,她的鼻子和雙頰都凍得紅通通。余朗佑彎著腰,有些好笑地看著她,“真有這麼冷?”
“超……極……冷……”尾音拖長長,算是宣泄她的不滿。
“真是。”余朗佑無奈,只好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給你。”
林曼如拒絕,趕緊要還回去,“不用啦,你會冷啊。”
沒穿外套的話,他身上只有薄薄的長袖襯衫而已,一定會冷的。
可余朗佑卻搖搖頭,重新替她披上,微笑道:“走這一小段路而已,還好。”
這下她可愧疚了,早知道就不說了——安靜地走在他旁邊,好几次欲言又止。是要說謝謝,還是要再堅定一點把外套還他呢?看著他挺拔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又有種恍恍惚惚的感覺。
總覺得,他除了高挺之外,肩膀也很寬大。怎麼說呢……很有氣勢吧。
像個男人,很可靠的感覺。可是,在這樣寒冷的夜里,不管他是不是可靠的男人,她都不想讓他一個勁地往前走,因為,看上去好孤單。
奇怪了,這算是母性的過度發揮嗎?
不斷有冷風貫穿他們之間的空隙,像是在提醒著兩人間的距離——林曼如覺得腦子一熱,忽然脫口而出:“我們不牽手嗎?”
“噗!”余朗佑忍不住笑出聲來,停下腳步看她,“有人像你這樣問的嗎?通常應該都是看氣氛,自然而然的牽啊!”
林曼如又氣惱又羞窘,也不管了,直嚷嚷道:“你這麼會,那你做啊!不要讓我一個女生先提出來呀!笨蛋!”
她不分由說的牽住了他的手,像要證明什麼似的,舉到他面前。
“你看你,手凍得像冰塊了!”一邊說還一邊幫他吹氣、揉搓,試圖讓他暖和一點;最后干脆把外套披回他身上,再緊緊攬住他的左臂,不讓他動彈。
“給我好好穿著外套啊,笨蛋!”一番動作下來,她變得氣喘吁吁,雙頰紅潤發燙,嘴里仍不住地碎念著:“耍紳士也要有個限度。把外套脫下來給我,你自己卻凍個半死,那我都成了什麼人了?被嬌養的溫室小花嗎?才不要咧!要冷就一起冷啊。”
左臂被她纏個死緊,余朗佑卻沒有要掙開的意思。開始只是楞楞地看著她的動作,后來便笑了。
見他笑看著自己,那雙桃花眼在黑夜中顯得特別明亮,害得她胸中又傳來癢癢的感覺。
“曼曼,我知道你關心我,也很感動。”他指著被抱住的手臂,眼睛閃啊閃地看著她,“可是我們還是要照進度慢慢來嘛,你這樣餓虎扑羊的,我會害怕耶。”一副小媳婦的模樣,仿佛受到多大驚嚇。
林曼如松手就是一拳,捶在他手臂上,啪的好大一聲。
“要死了你!再亂說看我不把你打爆!”
女流氓本性顯露無遺。
余朗佑嘶嘶喊痛,連忙又求饒:“不敢了,怪力女饒了我吧!”
“冷死了啦,還玩!”她伸手又把他給抓緊,拖著向前走,“還不快點去開車,老娘要回家了。”
“等一下!”
“干嘛?”
她凶巴巴地瞪他一眼。
“不是要牽手嗎?”輕輕地把被抓著袖子的手抽開,然后用手掌握住她的。
軟綿綿的觸感,像是把棉花糖握在手里一樣。“牽手,應該是這樣才對吧?”他說。
“就算那樣也……”她臉紅紅的,空著的右臂依靠過去,保持著牽手的姿態抱住了他。“因為會冷,逼不得已才抱的喔。”她强調。
真實的想法是——就算已經牽手了,那也不夠。想要更靠近、更靠近他。
可以再次對人懷抱喜歡的心情,原本是不敢想的呢……還以為受過傷的心再也不可能悸動了;但事實上並不是這樣。
現在,她有了喜歡的人;並且,這次她深刻感覺到能夠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一股暖暖又滿滿的暖流從心里涌出,懷抱著這樣的溫暖,她覺得鋒面帶來的寒冷天氣相形之下根本不算什麼。
“嗯……朗佑。”
“嗯?”
“我們這樣,有沒有比較像是一對?”緊靠著他的臂膀,她抬頭問。
不管怎麼說,他們雖然正在交往,但實質上的相處卻仍然像朋友一樣,所以像這樣緊緊依靠著他,非常有真實感。身邊的這個人,不再只是青梅竹馬的身分,而是一個男人。
光是這麼想,就讓她覺得心跳加速。
“嗯。”他低沉回應。
“朗佑……”
余朗佑低頭,映入眼簾的,是她溫暖燦爛的笑臉。
平時任誰見到她都會覺得過于美艷,所以她極少笑,總怕被人說不正經。
但這一刻,她純淨的笑容就如同孩子的一般,動人非常。
這使他心微微一震。
“我喜歡你。”她說。
那樣真誠的話語霎時嵌入他心里,無法忘卻。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11 07:11:15
第9章
余朗佑最近總是很煩躁。
沒有辦法靜下心來,有時心髒會突突跳著,有時又悶悶的,連呼吸都不順暢。
而這些症狀通常都會發生在想起某人的時候。那個某人,就是林曼如。說是想起,並不是思念或是平空想象那一類的情況。而他們之間,其實並沒有什麼事重要到會讓他不斷想起的程度。但非常確定的是,腦海里,她出現的次數不斷增加,往往都是細微又隨時可能出現的生活小事。
開會報告的時候,他會突然想起她曾經提過的一本書;泡咖啡時,眼前卻浮現風吹撩起她發絲的弧線;明明在吃飯,卻因想起她一句賭氣的話,而莫名其妙笑了起來;和無關緊要的人談話,那些眼神,卻能勾起他想她——仿佛她在眼前笑了。
她那笑容如同夜里的流光,當時她還說了喜歡他。
多可笑。
喜歡,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那種多余的情感,他不需要。
“干杯!”高朋滿座的居酒屋里不時發出這樣的聲音。
兩個年歲相仿的青年男子坐在其中一角,神情輕松地聊著天。穿深藍西裝的男人英氣挺拔,直挺挺的背脊如同他的個性,嚴謹而正直;膚色雖微黑,不過並不影響他端正的相貌,反而更增几分男人氣味。
對面坐著的青年,則是將略長的黑發向后梳,雅痞時尚的西裝頭引人注目。他的坐姿顯然與同伴有著極大差異,慵懶隨性地靠在椅背上,難得這般神態,卻仍是優雅。細看他的相貌,白晰俊雅,一雙桃花眼似星辰閃耀。
這個男子,正是余朗佑。
几個月前到國外工作的朋友回來,于是兩人這日就約在這家居酒屋碰面,敘舊之外,也分享彼此最近的生活。
他們是大學時認識的,曾經是室友。雖然兩人個性志趣大不同,但難得的是,相處下來竟意外契合,也頗欣賞對方的長處。久而久之,從君子之交,漸漸轉變為無話不說的好兄弟。
“真的要在國外住過才能体會到台灣的好。”好友搖晃著酒瓶,感慨道。
年輕人總是年輕氣盛,總想著要到更大更廣的世界去開眼界,但真的走了一遭后,才發現故鄉的美好。
余朗佑拍拍對方的肩膀,輕笑說:“沒想到一向理智的陸諒則先生也會有這種鄉愁。”
“等你真的走一遭,就會知道我在說什麼了。”陸諒則啜飲一口啤酒,接著道:“文化、物價這些外在的不說,人情冷暖,真的有差。”
余朗佑搖搖頭,夾起剛送上桌的苦瓜咸蛋,送入口中。咀嚼一番后,不禁點頭贊許,那是一如過去嘗到的好滋味。
這家店他們從大學時期就很常造訪,算是兩人的秘密基地。整家店以日式風味作為基調,提供酒精飲料和下酒小菜,悠閑舒適,每次來都能放松心情。
“不說我了,談談你吧!”陸諒則笑著說。“最近怎麼樣?”
“升官了。我現在的職稱是研發組長。”他拿出新印好的名片交到好友手上,炫耀地抬抬眉眼,“還不錯吧?”
陸諒則笑著捶捶他的肩,又與他碰了下酒瓶,“恭喜啊。”
余朗佑喝了啤酒后,將那淡苦的滋味從唇邊抿開,忽然笑道:“還有件事,我覺得也應該告訴你。”
“什麼事?”陸諒則抬頭。
余朗佑笑眼一閃,開口道:“曼曼她,現在和我在一起。”
無論如何,都該說一聲的,不是嗎?
陸諒則有些驚訝,但這樣的情緒只是片刻。他點燃一支煙,緩緩抽了一口,輕聲道:“是嗎?是嗎……”
又是這種無所謂、不在乎的樣子。從以前到現在,只要一提到她,眼前的這個人,都會表現得滿不在乎。
但事實真的事這樣嗎?並不是的。
他一直看得很清楚,陸諒則明明也喜歡她,卻為了某個原因,總是徹底拒絕她的靠近。
“我說你啊,真的沒有關系嗎?”他說。
陸諒則微楞,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如果你想要的話,可以把她還給你喔。”他輕慢地笑了,像是說的是無關緊要的物件。
熄了煙蒂,陸諒則目光轉冷,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不要隨便開這種無聊的笑話。”
氣氛頓時轉冷。
余朗佑仍是掛著一抹微笑,暗自嘲諷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看吧,明明這麼在乎。
既然想要,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接受她?
“是玩笑沒錯。”他淡淡地說,像是喃喃自語。垂下的眼,讓陸諒則看不清他真實的想法,“打從開始交往起就不是認真的。只是因為有趣,才想試試看。”
會故意這麼說,就是想知道他會有怎麼樣的反應。
陸諒則半晌不說話,冷冷地看著他。時間似乎都要凝結了,只有他冰冷的視線是唯一的流動。
“你……”
“哎呀,別生氣、別生氣!開玩笑的啦,怎麼一點幽默感都沒有。”余朗佑抓抓頭,一副不好玩的無賴樣子。
“不,你並不是開玩笑。”陸諒則冷冷道,目光緊緊鎖住他,“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哦?”余朗佑抬起好看的眉,好笑地反問他:“那你覺得,我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不要耍花招,朗佑。”他沉聲警告,手指輕敲桌面,“別用以往那一套對待她,她值得更好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一點。”
余朗佑呵呵笑了,神態悠閑地往椅背靠去,“我自然會好好對她,你不需要擔心。”說罷,又笑吟吟地看著他,“再怎麼樣都不會比你差吧?”
陸諒則臉色一僵,手握緊了又松開,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道:“你,喜歡她嗎?”
“喜歡喔,曼曼她很有趣,也很可愛,我總忍不住想逗弄她。”以朋友的身分,當然喜歡。
“那麼,愛她嗎?”
“不可能的吧。”他說,也忍不住笑了。
這輩子,他誰都不會愛的……
這頓飯,終以不歡收場。
或許打從一開始他就存著挑明的意思,也或許,很久以前,就想撕開陸諒則不關己事的假象。既然喜歡她,當初就該說清楚,事到如今,他有什麼立場責怪自己?至少,對待感情的態度上,他比陸諒則誠實太多了。
打從一開始,他就不相信愛情。
對他而言,這只是另一場不會有真感情的戀愛游戲罷了。只是這次,對象換成了最好的異性朋友,青梅竹馬的她。
一樣不會愛的。
所以,當她親口說出喜歡的那一瞬間,砰!游戲也該結束了。
是該結束的。
記得陸諒則離開前,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他說:“你該誠實一點,她在你心里的分量絕對超出你所想。”
或許吧……就算讓一切回到原點,那個女人仍然會是他最好的朋友、家人,甚至是最重要的人。
只是,不會是戀人。
第九天了。
連續九天,她都沒有朗佑的消息。
前四天不管她怎麼打電話他都不接,聯絡不到他的感覺讓她心慌。最可惡的是,傳過去的訊息全部已讀未回。為了這個,她放下主動殺過去找他的念頭,抱著算了的心情,失魂落魄地等到現在。
已經九天都沒有他的消息了呀……所謂失聯,也不過如此吧。她坐在辦公桌前咬著筆杆,不斷地猜想他到底是怎麼了。
會不會是被壞人綁架,所以沒有辦法回應她呢?不、不、不,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她猛然搖頭。他一沒錢二沒身分的,誰要綁架他?再說了,那麼大的個頭,綁匪不可能成功的。
還是,她的手機壞了?所以電話打不進來,也撥不出去,明明對方未讀的訊息也顯示已讀……然后他也著急的在找自己?
想到這里,她又恨恨地咬緊筆蓋——唉呦,怎麼可能!她這几天也有跟別人聯系,電話也打了好几通,甚至可以跟海外的媽媽報平安,怎麼可能壞掉呢。
那……是他的手機壞掉嘍?
林曼如忽然間覺得自己很蠢,為什麼一直幫他找借口,為什麼不親自去確認,他究竟是怎麼了?
說不定他花花心腸又犯了,跟別的女人鬼混去了。那也不錯,可以來個捉奸在床,她挺期待的。
因這個想法而逞强挺起的肩膀最終還是軟弱地垂下。那是因為深深害怕這個猜測會成真。不會的……朗佑不會這麼對我的。青梅竹馬轉變成戀人,最后因為其中一方移情別戀而結束——這大概是她所能想象到,他們之間最慘的結局了吧。
還是去找他吧,至少,要把事情弄清楚。
心事重重地捱到下班,她匆忙離開辦公室,心急的步伐朝向她心的方向而去。
終究,不見到他,無法放心。
九天,已經是極限了;因為,很想念,于是不想再浪費一分一秒。
她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情。
晚間九點半,余朗佑家樓下。
同一路燈下,她已經等了快三個小時;而他,還沒有出現。
她已經問過大樓管理員,他說:“日輝棟十二樓的余先生今天的確有出門上班。”那麼至少可以刪除他被歹徒綁架的可能性。
林曼如並不只是呆呆地等,同時間,她也聽著手機里的音樂,一首接一首,都是她喜歡的歌,也不時刷新社交網站,關注別人的動態,甚至還有心情玩最近流行的轉珠游戲;一開始只是跟風的她,不知不覺等級越練越高,已經到有點放不了手了。
結束了一回合游戲后,她看看時間,一個小時又過去了,手機也因為開了太多程式,電力即將耗盡,她趕在沒電前傳了訊息給他。
——我在你家樓下,沒見到你不會回家的。(PS手機沒電了。)
成功傳出去后,螢幕就轉黑了。
只剩她一個人了……其實,一開始就只有她自已而已。不過,在天亮以前,背后的這盞路燈會一直陪伴她吧。
她滿腦子的胡思亂想,這時,不遠處一部車朝她駛來。她眯眼使勁看,是朗佑的車,沒錯。停下的車上,只有駕駛的男子一人,沒有別的人。那是不是說明他沒有劈腿?太好了,那失聯的原因應該只是手機壞了吧……
她這樣安慰自己,雖然只有一點點,但心情多少變好一些。至少,可以控制在不會朝他破口大罵的安全范圍內。
車門開了,修長挺拔的青年筆直朝她走來。黑夜里,路上的燈光太暗,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
“余朗佑!”
她朝他奔去,還是忍不住激動地喊了出來,“你在搞什麼?為什麼消失這麼多天?知不知道我很擔心……”氣憤又委屈,她內心五味雜陳,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什麼滋味了。
“讓你擔心了,抱歉。”他一如往昔地笑著,神情溫柔体貼,就像這消失的九天不曾發生過一樣。
想過他會是怎樣的表情,冷淡、懊悔或尖銳,至少可以讓她猜出個因果。
但他卻笑著。
好像這几天的失聯只是她的一場夢。
為了確信余朗佑是真的出現在眼前,她抓住了他的衣袖,揪緊在手里。
“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去哪里了?為什麼都……”
“曼曼,冷靜點。”他輕聲安慰,將不知何時腿軟的她扶到一旁的花圃邊坐下。
“冷靜點了嗎?”他問。
即使是坐著,余朗佑仍然比她高出許多。她必須仰著頭才能看進他眼底,“為什麼都不跟我聯絡?”
他笑而不語,溫柔地順著她的發,像對待心愛的寵物一般。她厭煩地甩開他的手,不想被這樣對待。因為他就像是個高高在上的施惠者,憐憫著她。
“抱歉讓你擔心了。”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她,“有件事一直想告訴你,但不知怎麼開口,才一直拖到現在。”
沒來由的,她心突突一跳。“你要說的是什麼?”
“我們就到此為止吧。”他說。
林曼如茫然地看著他,一時間還沒搞清楚這句話的意思,“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余朗佑笑了。
這使她沒來由地一陣恐懼升起,就像有某種强烈的不祥預感,向她襲來。
他臉上的那抹笑容,雖然溫柔,卻像是對著無關緊要的陌生人,隨意又廉價地將善意釋出。
“分手吧。”他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語氣平和,像是在談論別人的事,“我有些膩了,所以分手吧。”
原本平靜無波的心里像忽然被投入一顆大石,沉甸甸地,壓得她心都痛了起來。
應該是開玩笑的……她這樣說服自己,忍住身体的顫抖,試圖輕松開口:“這一點都不好笑,你不要再胡說了。”
余朗佑安靜地看著她,那深邃的眼神几乎讓林曼如覺得,像是要被他看出了一個洞。短短一瞬,卻令人窒息。她不敢輕易呼吸,多怕下一個吐息,會帶來更多的轉變。
過了良久,他忽然輕聲說道:“不是開玩笑的。”低緩的聲音像是在嘆
息。
一直憋著的氣,終于還是吐了出來。
“為什麼?”
“你知道我個性的,不是嗎?我……無法只看著某個人,就像你說過的,我是個花心的風流男。”
“那你為什麼要跟我交往?”
“因為想試試看。原本以為對象是你的話,應該可以留住我,但是,試了之后,還是不行。所以,就這樣吧。”
林曼如搖頭,仍不敢相信親耳聽見的,“怎麼這樣……你在開玩笑嗎?”
“我們酷一點,不是很好嗎?”他溫和地說著,甚至親密地扶著她的肩膀,仿佛兩人並不是在談論分手。
“退回朋友的關系,應該會比較輕松吧?”
為什麼?為什麼這種時刻他是笑著的?
明明一切才剛開始——她說服自己跨越友情的障礙,勇敢面對喜歡他的心情,這些不是才剛發生的嗎?那些片段都還清晰地在她腦海里播放,甚至拿出行事歷就可以看到發生過的甜蜜,也才兩個禮拜之前的事。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正當她准備好接受幸福的時候,他卻忽然告訴她,全部都結束了。
是他,將她擺在愛的氛圍里,現在卻强迫她離開。
而他居然還可以笑得出來。
一股又酸又嗆的激流涌上鼻心,差一點就要從眼中潰堤,但她死命忍住。
她要守住最后的自尊,而不是自取其辱。
“在你眼里,人的心,是可以說進入就進入、說退出就退出的嗎?你真的以為,有那麼簡單嗎?”她啞聲問道。
看著她皺在一起的小臉,余朗佑緩緩伸出手,用溫柔顫動的指尖輕撫那一觸即發的哀愁。
“是的,很簡單的喔。”
目光聚焦在某個虛構的身影上,他是對她、也是對自己說:“有的人可以將有養育之恩的父母棄之不管、相戀多年結婚的丈夫拋棄,甚至連懷胎十月的孩子也可以丟下,只為了跟來路不明的野男人私奔。如果愛有那麼偉大,如果真的是愛——呵呵,結果什麼也不是。那個人最終還是拿錢跑了,她背叛了就算拋家棄子也要得到的愛情。野男人來鬧的那天,你也看到了不是嗎?是的,我說的正是生下我的那一個,倫常上,我該稱她媽媽的人。”
林曼如聽到一半,早就睜大了眼睛,淚水不可自抑地滴落。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
原來他一直將那件事記在心上嗎?
這麼多年了,到底有多痛、多苦?一個人,一直帶著這樣不幸的回憶,用著不信任的眼光去看這個世界。
朗佑他一直不相信愛情吧!
甚至,也不相信她。
怪他嗎?恨他嗎?怎麼怪?怎麼恨……她甚至心疼一直隱藏在風流外表下,他那顆如刺蝟一樣武裝的真心。
“朗佑……”
無視她安慰的眼神,余朗佑輕蔑地笑了,“世界就是這個樣子的。不管有多深的羈絆,都可以說斷就斷。所謂的愛,根本就不存在,是人類擅自的妄想。”他轉過頭,溫柔地看著她,可眼神中卻沒有一絲溫度。
“不對!”她不由自主地大喊。
他是錯的!
如果愛不存在,那她心里這份悸動和抽痛的感覺是什麼?這份感情,又該何去何從?
唇邊勾起了諷刺的笑,英俊的側臉淺淺凝視她,“曼曼,你愛了陸諒則八年不是嗎,結果呢?你已經忘記他了。”
聲音是溫柔的,說出的話卻如針一樣刺在她心上。
“你覺得喜歡我,但是那不是真的。”
他看著無人的方向,眼神淡薄,似乎讓周遭空氣也染上了哀傷,因為明明笑著,卻是藏著比流淚還要深刻的痛。“那只是你從小到大被這個扭曲的社會灌輸的錯誤概念——以為對人的欲/望和渴望,就是喜歡。”
“不久之后,你就會忘記的。”低沉的嗓音像睡夢中的囈語,卻無比清晰地回繞在二人中間。是說服,也是篤定,他淡淡地說,“沒有人會愛誰一輩子。因為愛這回事根本不存在。”
心好痛。
淚水靜靜地流淌。
林曼如默默無語地望著他;相識這麼多年,直到現在才真正明白了他的想法。曾經對他吐過無數苦水,抱怨著單戀的痛苦和煩惱,那時的他,是怎麼想的呢?一定是,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吧。
是啊,真的好傻。
他們都是。
“朗佑你一直是這樣想的嗎?原來是這樣……”擦掉眼淚,硬擠出了笑容,她逞强道:“我明白了,以后不會糾纏你的。”
終于明白了,過去那個純真的孩子,為何長大后,總是穿梭于花叢,不曾專情于人。
因為他打從心里就不相信愛情。
不會强求的,反正强求也沒有用。怎麼能從沒有心的人身上渴求回應呢?
已經有過一次教訓,她不會再犯了。
想哭的感覺又涌了上來,但林曼如死命忍住,逞强地笑了。
余朗佑偏過頭,不想再看,“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家。”她失望地收回目光,冷冷地說。
“一個人真的可以嗎?”
她豎眉,拒絕道:“你……紳士風度要適可而止,我說過的吧!”依她現在的狀況,一個人躲著哭都來不及,又怎麼會要他送。
余朗佑無法、卻也不放心讓她一個人走,正打算說些什麼時,卻聽見她道:“我本來就猜到了,你開始就有說不喜歡我的,對吧!”
打從一開始就是她一廂情願,只是因他好奇,才會發展至此。她突然大笑起來,眯眼道:“所以會分手是正常不過。本來嘛!我跟你怎麼會是一對!呵呵,太異想天開了!”說到這里,感覺眼淚快要流出,她趕忙抬頭,不讓它落下。
就算是為了最后的一點自尊也好,千万不能哭。
見她如此,余朗佑心里泛著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感覺,卻只肯說:“可以罵我或打我,都沒關系的。”
她用手臂遮住眼睛,硬是笑道:“不行的,現在這個狀況,明明是你比我可憐,怎麼可以怪你呢。”
“你……”
雖然極力忍著,可是哽咽的聲音卻出賣了她。
明明想酷一點的……可是怎麼辦呢,心真的很痛,無法控制的悲傷一直涌出。“我沒關系的,反正早就有心理准備會被甩。因為朗佑你是個花心鬼。不過現在我反倒希望是因為你花心才被甩……”她笑了,眼淚卻再度失控,滴落成河。“我有點累,要先走了,再見了,朗佑。”
“我,會再打給你。”他擔心地望著她,卻忽然連自己都覺得可笑。他到底有什麼資格擔心?不正是自己讓她哭的嗎?
林曼如搖頭拒絕:“不要。暫時還是不要聯絡了吧!”只見她哭哭又笑笑,好不容易停了下來,感慨地望著他,“對了,過去這種時候都有你來安慰我,但現在已經不行了。”
再也沒有辦法回到從前了吧,多麼希望不曾喜歡過他,至少她還可以吵吵鬧鬧、開開心心地纏著他一輩子,以朋友的身分……只是如今連這樣都算是奢求了。
她的話讓余朗佑的心突突跳,仿佛將要失去最重要的東西。他握著手,忽然發現手心都是汗,“那什麼時候才能再聯絡?”
“我不知道……”
“我們還是朋友嗎?”他的語氣像是在祈求什麼。
“我不知道……”此時淚水已停,情緒也平復了,她像是想通了什麼一樣,忽然深深望住他,“朗佑,你要好好的,我也會好好的。”
“曼曼——”想要再說些什麼,卻發覺無話可說。
因為,已經,失去了。
“再見了,朗佑,再見。”
她離去前說的話像是按了重播一般,不斷在他腦海里回繞。
“記得我說的,喜歡你,是真的。”
余朗佑心里像破了一個洞,是他自己砸破的;身体里像是有許多東西在慢慢流失,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他覺得自己只剩一具空殼。
什麼都沒有了。
回憶起過去每一次安慰她的時候,都想著——為什麼她又哭了;但這次,是他讓林曼如哭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11 07:11:35
第10章
“朗佑,你有沒有過真的很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忘了是什麼時候,只記得她曾經這樣問過。
當時他的回答是……
“沒有。”他懶洋洋的聲音,至今殘留在她腦海里。
“我有喔,那個人就是——”
“陸諒則。”余朗佑替她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膩煩地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地看著她,“全世界都看得出來你喜歡他,不用再强調了。”
她呵呵傻笑,滿臉洋溢著喜悅之情。愛戀的那個人是如此優秀,集所有能想象到的美好于一身。盡管未曾得到他,但單單是喜歡著他的這個事實,就足以讓她感到幸福。
喜歡一個人,是多麼美好的感覺。
“朗佑,你有一天會遇到喜歡的人的!”她自以為是又篤定地說,像是開勉勵大會一樣地期許。
余朗佑不以為意地笑了,“是嗎?還真是期待呢……”
回想那時,他應該早已經不相信愛情了吧!
可笑的是自己,一直都沒有發現,還傻傻向他分享所有關于愛的心得;
最后甚至,愛上他。是的,她想……大概是愛吧!喜歡僅僅是悸動、在意的程度,那麼心痛,應該足夠稱之為愛了。
心痛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心痛他所遭遇而造就的性格,心痛不能一起走下去。如果說陸諒則帶給她的是初戀不能圓滿的愁思,那麼失去余朗佑,則是活生生從她身体里抽走了重要的一部分。
因為她的生命里每一刻都有他。
好像被詛咒了。
沒辦法從傷痛中找到出路,無法釋懷。
鬧鐘響了,她睜眼坐了起來。窗外天已亮,又是新的一天。多希望時間停止……感覺和他之間只會越來越遙遠。
“曼如……”
恍惚中,好像有誰在喊她。
“曼如姐!”待她回過神,發現是公司的助理小妹站在辦公桌旁,滿臉關心地看著她。
“我從早上開始就覺得你臉色很不對勁,是不是不舒服啊?”
她搖搖頭,擠出笑容,“沒有,我很好。”
“可是你臉色好蒼白喔!還是說你那個來了?”助理小妹小聲地說,又匆匆走回座位,拿出一包東西來,“這是黑糖,你去泡點熱水喝,會好一點。”
林曼如接下了,在助理小妹的眼神攻勢下,乖乖拿去茶水間泡了。的確,生理痛的時候喝溫熱的黑糖水能夠有效止痛,可以的話,加入姜效果會更好。
這些,她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那一年,父母移民國外,她正盡情享受著無人拘束的自由,卻在一次經痛的打擊下,哭得恨不得立刻回到母親身邊。因為屬于痛經体質的她,每次大姨媽來時,總要讓媽媽哄著,一下替她揉肚子,一下喂她熱巧克力的,雖然真實的效用不大,但她總能依靠著媽媽的溫柔熬過去。
那天晚上,沒有媽媽在身邊,她几乎痛暈了過去。好在她打了一通電話找來了救星。
余朗佑是被她叫來收屍的。
他來了后,不慌不忙地問清楚原因,然后就煮了一鍋黑糖姜茶給她。沒想到才喝完一杯,原本在床上翻滾哀嚎的她立刻就不痛了。
她當然很不解,“你怎麼知道喝這個會有效?”連她媽媽都不知道的妙招,這小子又從何得知?
“認識的女人多了,自然就懂得多嘍。”他笑笑。幫她搗實棉被,又去洗了杯子,最后還回到床沿邊陪她說話,看她入睡。
隔天起來,她已經不痛了。他留下一張紙條,叮囑她別以為不痛就算了,這几天有空就多喝黑糖水。
拿著那張紙條,她想不起朗佑是何時走的,只記得那夜的畫面里,每分每秒都有他。
她回到座位時,助理小妹朝她眨眨眼,“怎麼樣,好一點了沒?”
“好多了,謝謝你。”她說。
揉揉太陽穴,她打起精神投入工作,先是回了几封重要的信件,又開始審查新交上來的行銷方案。因為是配合聖誕節的促銷活動,所以她更加審慎評估,畢竟是一年一度的大活動,公司上層肯定會關注,她必須得做好。等她抬起頭來的時候,辦公室里已剩沒几人了。
午休時間,大家都去吃飯了。
她默默走至窗邊往外看。路上行人作伴笑鬧,或各自行走,不管這一刻如何,下一秒時間一過,都成了無法回頭的過去。
他們曾經那麼近……可是,朗佑,你也與我無關了。回頭看看桌上的杯子,她苦笑。
似有無形的眼淚滴落窗沿,再看時,才發現是雨。
“下雨了,要帶傘啊!”她聽見同事說。
隨著玻璃門上的鈴當作響,窸窣話語聲漸遠,辦公室里只剩下寂靜。
她也靜靜離去。
台北這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有時候就是很容易在一些不經意的角落迸發出奇妙的緣分。
受邀請和表姊一家過聖誕節后,她就想好要買某知名面包店的蛋糕當作禮物帶去。這天下班之后,她特意繞了過去,卻沒想到會遇見熟人。
“這麼巧?”陸諒則率先開口。
“就是啊,好巧。”她微微一笑。
兩人都拿著大包小包,又站在人來人往的面包店門口,說話實在不方便,于是陸諒則提議:“方便的話,喝杯咖啡好嗎?”
林曼如笑笑地應了。
跟著他來到附近的咖啡廳,選了個戶外座位,兩人隨意點了咖啡和紅茶。
林曼如環顧這間店,是明亮寬敞的北歐風格,桌椅皆以原木制成,手感溫潤,配合播放的空靈后搖曲目,整家店的氣氛令人感到放松舒適。
“最近好像很流行這種風格的店呢。”她笑著說。
“是呀。”陸諒則點頭,“這是供需法則,大都會的步伐太快,所以人們需要這些獨立緩慢的空間,適時的調劑身心。”
她忍不住咯咯笑了,雙頰染上紅紅朝氣,“你還是一樣,都沒變呢。”
一如既往的像塊木頭,不懂情調。陸諒則先是不解地望著她,隨后也笑笑地算了,“你也沒變。”
他拿起咖啡啜了一口,問:“最近過得好嗎?”
“很好。你呢?”
“不錯。”他微笑。
林曼如看他買了許多東西,放在一旁空的椅子上,便好奇問道:“你這些是要送給誰嗎?”依她對他的了解,這個人向來節儉,最討厭花錢買不必要的東西,這一堆看起來就包裝的花稍樣式,所以應該是要送人的。
“喔,那是要買回家給親戚朋友的。”他笑笑,又無奈地搖搖頭,“明天是聖誕節,剛好又碰到連假,所以我媽讓我回去一趟。家里三代同堂,長輩和小孩子特別多,又愛過節,所以就先買了預備著。”
果然,她就猜到是要送人的。
陸諒則的老家在嘉義,經營一座果園。聽說他高中以前是一大家子擠在傳統的三合院里。不過后來大家合資建了一棟公寓,雖然分門別戶,但一整棟公寓仍都是自己人。
光想想就覺得酷,樓上樓下、左右鄰居都是同姓親戚,家族的凝聚力還真是强。
“聽起來就覺得好熱鬧。”她有些向往。
畢竟自己一家分隔兩地,冷冷清清的,雖然表姊時常關心自己,但總是不一樣的。
“你呢,有什麼打算?”陸諒則指指她買的蛋糕和禮物。
林曼如笑笑,“表姊約我一起慶祝,買給他們的。”
“那朗佑呢?”他問,“我聽說你們在一起了。難得碰到連假,有什麼打算嗎?”
“原來你知道啊……”可惜只聽了個開頭,沒問過結尾。林曼如頷首一笑,輕輕的,像輕舟過水,毫無痕跡。
“我們,分手了。”她說。
簡單五個字,說出來卻有如千斤重,沉重得讓她几乎開不了口。
陸諒則沒有接話,靜靜地看著她。漆黑的眼里沒有任何情緒,就那樣沉靜地、仿佛万物流光都被鎖住,時間近似停止。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的目光下,她忽然想哭。
因為她親口說出了他們分手的事實。所有的關連,從小到大和他的緣分,所有的回憶,都不再重要了。明明是那般鮮活跳躍,卻可以在瞬間內化為黑白畫面,且一片片剝落。
她不再是朗佑最重要的人,一切都結束了。
早已習慣他的存在,驟然失去,才知道,這原來比什麼都痛。
“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是那家伙介紹的。”陸諒則突然說,眼神像是在回憶,微微眯起。“那時候,我們几歲?”他不確定地看向她,像要求證一樣,“十九?二十?”
“十九。”
這些瑣事,她卻記得很清楚。台灣人總說逢九必出事,那時初見他,還以為是遇見了命中的劫數。現在想起那些少女心思都覺得好笑。
當然那些早已事過境遷,對陸諒則的感覺也已不若以往,她自然可以對往事笑笑就算。可是,想到朗佑也會成為過去式,她就不禁心酸。
不願讓他僅僅是一段過去……但光想又有什麼用?他們已經不可能了。朗佑不會愛上任何人的,包括她。
“為什麼問這個?你很感慨嗎?我也是。”想到這里,她自嘲地笑笑,
“我和你們牽扯了這麼多年。可現在卻都划清了界線,誰也不欠誰了。以后,再也不用受緣分的牽連,會遇見新的人,有新的人生,這些是早就注定好的路吧,順奇自然地活下去……”活在沒有朗佑陪伴的世界里。
她的失落是那麼明顯,陸諒則全看在眼里。
“好消極的言論。”他說,聲音一貫的沉著冷冽,“我認識的林曼如從來不是這樣的人。”
“我長大啦,也懂事了。”她搖頭苦笑,“强求不來的,我也不敢要。”
或許早几年,她會嘗試著挽留,只是如今卻已沒有那種勇氣。說到底,無非就是膽小,怕被拒絕,怕被傷了自尊,怕試了之后,結果還是一樣。
種種害怕的代價就是永遠失去他。可是如果注定要失去,那還不如少痛些好。
說來奇怪,當初對陸諒則她拋去了自尊,大膽放手追求,那或許可以推說是年少輕狂;但現在年紀不小,為何反而沒有追求的勇氣……膽怯的在原地踏步,活像個膽小鬼,只因她懷抱著一個夢,一個余朗佑親手拋給她的、美麗又脆弱的夢。她是多麼珍惜又心疼地捧著,但裂痕從一開始就存在了,接著慢慢龜裂、破碎,她不忍再碰,只能選擇置之不理,也好過徹底毀去。
如果可以,真希望從來不曾愛過……這樣的話,他們至少還是最好的朋友。有這樣想法的她,連自己都覺得窩囊。陷入愛里的姿態是多麼卑微啊!
陸諒則掏出煙盒,征求她的同意,“不介意吧?”
她點頭默許,但還是忍不住勸:“還是戒了吧,對身体不好。”
“沒辦法,習慣了。”他吸了一口,煙霧淡淡圍繞。那氣味許久沒聞了,明明不喜歡煙味,卻又有點懷念。
因為能勾起往日里的回憶。
“曼如……”他輕聲喚,“是他提分手的嗎?”
想要輕松帶過,可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她只好輕輕點頭,遮掩那一瞬間快失序的悲傷。
“這樣結束,沒有關系嗎?”
“怎麼可能……”她說不下去,咬著嘴唇,眼里的水光,是她唯一能給的答案。
他忽然呵呵一笑,開口道:“相較于我,你總是對他更坦誠些。”
“嗯?”林曼如不明白他這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麼意思。
陸諒則平靜地直視她,眼神像海水一樣深沉,而她無法回避,“你難道都沒有發現嗎?不管過去現在,在我面前,你總是假裝堅强,就算傷心難過,也不肯掉一滴眼淚;但你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只會在他面前表現出來……曼如,你有沒有想過,這是為什麼呢?”
“那個時候——因為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是無話不說的朋友,所以,你們是不一樣的……”
“對,不一樣。你對他,一直是不一樣的。”他說,“這點,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為什麼這樣說?”聽出他話中有話,這讓她心頭莫名一窒。
看出了她的緊張,陸諒則拍拍她的手,溫言道:“我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沒有厘清自己的想法。”他認真看著她,點點煙蒂,深吸了一口,“他對你而言,絕對不僅僅是愛情而已。”
不只是愛情?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不解地看著他。
陸諒則嘆口氣,道:“我這樣說好了,他對你而言,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她楞了几秒,才道:“是……非常重要的人。”
這時他熄了煙,瞬也不瞬地瞧著她,專注得像要盯出個洞似的,“在你懂得愛之前,他就已經在你心里扎了根。”
林曼如楞了很久,像失去了語言能力,只是呆呆地看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輕笑,悠悠看著窗外一言不發;過了許久,才轉頭對她說:“這點,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甚至,連你們自己都未曾發覺。”
她怔忡不語,神情變了又變,許多畫面狂潮般涌入腦海,衝擊著她的心。
原來,在學會愛以前,就已經不能沒有他了。
與其說愛情騙了她,倒不如說是她騙過了愛情。這麼多年苦苦追尋,到頭來,才知道自己要的比愛情更多。
或許愛不愛這種事本來就制約了他們。她很清楚,她不能沒有朗佑,不管是過去、現在或未來;生命里需要他的參與,想跟他分享一切,不論是好是壞。
她曾經很愛陸諒則,卻無法對他說出所有心事;是不能,也是不行。那些秘密,她一直只與一個人分享,那個一直在她身邊的朗佑。
好事,他們一起開心慶祝;壞事,他陪伴她傷心淚流;一起說別人壞話,沾沾自喜;互相取笑對方,嬉笑怒罵。生命里的所有過程,都是和他一起度過,再沒有比他更了解自己的人了。
只能是他,無法由別人代替。失去了他,得要花多久時間才能療愈心里的傷?恐怕不只六個月、八年,就算一輩子也不夠換一個他吧。
愛情長久以來蒙蔽了她的雙眼;或者可以說她一直都沒有認清朗佑對于自己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她的確愛過陸諒則,那是無庸置疑的;只是,在愛情之前,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早已出現;就像他玩笑說過的,因緣未到。而直至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真的不能沒有他。
“你真正的想法是什麼?”他問,“這一次,你該對自己坦誠一點。”
“我想要他……”這是她的真心話。
這世上,隨手一抓都會有比余朗佑好的人,但她卻只要他,只要那個不正經、散漫、卻總是溫柔陪伴著她的朗佑。
如果失去了朗佑,那就像是自己沒有辦法再愛了——她一直隱隱有這樣的預感。盡管悲觀,卻是事實。或許會被痛罵沒出息、丟女人的臉,不過就是一個剛交往就分手的家伙,沒有必要放不下。
可是,他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啊,就像是另一個自己,陪伴她度過到目前為止每一個人生重要時刻。
一旦愛上了這樣的人,該怎麼去接受別的戀情?
想與之度過一輩子的人,只有朗佑。
“那麼,就不要放棄。”低沉聲音撞進她心里,“你們一直陪伴對方的理由其實是一樣的……而你現在已知道了。”
林曼如有滿肚子的話想對他說,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因為該與不該之間,她無法拿捏。
“我……”
看懂了她的心情,陸諒則微笑,先開了口:“還有什麼好說的?你要說的,我都懂得。”
林曼如看著他清明的目光,心中的結霎時解了開,感激地朝他點點頭。
兩人默契一笑。有些話,其實不用說出口,就能夠心領神會。
最后,她仍是忍不住道謝。謝謝,感謝你點醒我,感謝你懂得,感謝我曾經愛過的人是你。
感謝你,讓我終于明白了,自己的心。
“嘿,朗佑。”
濃郁的脂粉味飄入鼻腔,即使不用抬頭,他也知道是誰在靠近。“有什麼事嗎?Chole。”已經盡量禮貌微笑了,但因為最近心情不好的緣故,連他自己都感覺到這笑容有點僵硬。
不過那女人似乎沒發現,仍舊粘了上來。
“明天是聖誕節,你有什麼活動嗎?”
“沒有。”
“那……有沒有興趣陪我去參加party?”邀請函遞到了他面前,燙金字樣,時尚設計感,主辦人是電視知名主持人搭檔,看來會是場不乏名流的精彩盛宴。他曾經,對參加這種活動樂此不疲。
真實人生里上演的華麗馬戲團,只圖歡樂,可以暫時把煩惱和壓力拋掉;但最近不知怎地,他對這種紙醉金迷的生活竟感厭煩。酒精已經無法讓他忘卻什麼,反而在他最無力的時候趁虛而入,空虛感益發嚴重。
對酒已感膩煩,更何況是附帶的体溫慰藉。一個個盛裝打扮的陌生臉孔,他已不想再看。
“不了,你還是找別人吧。”他看看時間,已經過了八點,于是開始收拾桌面,回頭對她笑笑,“不知不覺加班到這時間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家吧。”
他起身准備離開,卻被對方抱緊了臂膀。
“別這樣朗佑,你以前不是很喜歡這種活動嗎?”Chole不放棄地看著他,臉上充滿著希冀。“和我一起去吧,我只想和你去。”
“Allen。”他輕輕抽出手臂,淡漠地看著她,“我希望公司的同事都叫我的英文名字,這樣比較方便。”
“朗佑……我……”
“可能我長久以來的明示、暗示都很失敗,所以抱歉我必須直說了。我對你真的沒、興、趣。”
他很少會這麼直接拒絕女人,但因為對方實在太粘纏,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原本以為可以出一口惡氣,不過看到對方快哭出來的模樣,不知怎地,他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張臉。
原本決定要忘記的,卻是不管看見了什麼,都會想起她。
“對不起。”
在對方哭出來之前,他已經搶先離去。那句對不起,他明白,是說給另一個人聽的。
平安夜,又逢連續假期前夕,馬路上車潮、人潮都比平時多出不少。前方的紅燈亮起,他只好停下。正好是個大十字路口,還有義交站在路中央指揮交通,看來是得停個一陣子了。
心情悶窒煩躁,即使加强了空調、脫去外套都沒用,因為腦海里一直不斷浮現她那天哭泣的畫面。看著前方擁擠堵塞的十字路口,他只覺更加煩躁,因此他倚向窗邊,漫不經心地看了出去。
路口對面是一家露天咖啡店,規模挺大,雖然他常經過這路段,卻不知何時開了這家店,看來生意不錯,戶外座位都是滿的。台北人總喜歡待在室內吹冷氣的……他無聊地看了几眼,正准備移開視線,卻意外掃到了熟悉的身影。
女人笑臉盈盈對著同桌的男子說話,男子雖然背對著自己,但那挺拔身形他絕不會錯認。
此刻,他們的手交迭在一起。
刺耳的吹哨聲破空而來,附近車輛開始向前滑動,他只好踩下油門。由于車流量大,因而雖是綠燈,但前進的速度仍然緩慢,即使他不往回看,余光依然能瞥見那咖啡廳的昏黃燈光。
輕柔溫暖,溫情脈脈,仿佛一切本該如此。
短暫的一幕,就像電影里的美好結局,雋永美好,而他,不過是個過路人,不屬于那里。
自始至終,面對愛情,他都是個局外人。
但……這不正就是他所要的嗎?
婉拒了陸諒則的載送,林曼如決定好好和自己相處,慢慢踱步回家。十二月的寒風,雖然冷,卻吹不熄她心里的火。
因為她終于清楚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多虧了陸諒則,讓她對于朗佑多了許多信心。真想馬上見到他,就算被拒絕也沒關系,就算只是朋友也沒關系,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就足夠了,不管是以什麼樣的身分……
前方轉角過去后,家就到了。剛轉過彎,卻看見了一個意外的身影。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她茫然看著余朗佑,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是來……等我的嗎?”她忍不住問,心里暗暗期盼著……多麼希望下一秒就上演偶像劇情節——他會將她抱入懷里,溫柔地在她耳邊訴說——說他愛她。
可事實總是與願違,余朗佑並沒有這麼做,他只是靜靜地靠在牆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可以跟你說說話嗎?”他問。
隨著他一同靠在壁旁,她輕輕應道:“嗯。”
她應該拒絕的。畢竟那夜他傷害了她。可是她要怎麼開口說不?求和都來不及了,自尊在這個時候已經一文不值了。此刻她心中所想,都是要如何回到他身邊。
如此卑微。
“我剛才看到你和陸諒則。”余朗佑突如其來冒出這句話。林曼如朝他看去,卻看到他唇邊綻放的笑意。
“你們手牽著手坐在一起……”他含笑看著她,似玩笑卻也似認真,張口道:“應該決定在一起了吧?真是太好了呢。”
“不,我沒有——”
“你終于如願以償了,這樣也不錯,他是你最喜歡的人,跟他在一起,會很幸福吧。”
林曼如原先想要解釋,聽到他這麼一說后,便噤聲不語,垂眸睞著他。那眼神,像是這輩子第一次知道這個人似的。
“你真的這樣認為嗎?”她冷冷地問。
“是呀!”余朗佑咧嘴一笑,神情如同往日一樣憊懶,“他會對你很好
的,從今以后就幸福快樂地過一輩子,Bang!Bang!Happyending!”誇張的語氣甚至還加上了音效,像是說著別人的事,可以輕松取笑。
“發喜帖的時候記得不要忘了我……”他仍叨叨絮絮地說著,可這時她卻挺起身來,逆光使余朗佑看不清她的神色。
只見她背對著,小手握成拳頭,忽又放開,最后開朗道:“你也這麼認為,真是太好了呢!不過,剩下的之后再說吧,我要趕回家看綜藝節目了,就是很紅的鬼抓人游戲,你應該聽過的吧……”一說完,她就飛快地轉過身,“那,先這樣,再見。”
只是,那瞬間眼淚卻潸然落下。因為,那不是她的真心話,只是隨便找來搪塞的理由,著實爛得可以。
她果然還是太高估了自己。只做朋友之類的根本不可能……就那麼急著把她推給別人嗎?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誤會她也就算了,還擅自給她祝福。
笑著說那些話,可見他心里真的沒有她——這種狗屁不通的白爛祝福,她才不要!
能給她幸福的人只有朗佑。其余的,她都不要。
可是如今看來,幸福這檔子事真的離她好遙遠,遠得甚至讓她不敢抱有希望了。
因為,就連好不容易收集全的勇氣,才剛碰到他,立即又分裂四散得不見蹤影。
那就算了吧!如果他完全不在乎……那她也可以無所謂,反正不就一個人過,有什麼大不了。
正當她下定決心要離他遠遠的,從此各不相關時,手腕卻從后方被一把捉住。
“別走……”
那聲音帶有一絲乞求意味,她直覺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于是不顧眼淚鼻涕流得一塌糊涂,回頭就喊:“你干嘛?”
卻意外見到他無奈地扶著額,緩緩靠著牆往下滑,連一向整齊后梳的發絲也跟著狼狽垂下。只是,握著她的那只手,卻仍緊緊抓著沒有放開。
“是呀,我干嘛呢?”聲音那麼低,似是疲憊又是迷茫。他沉沉閉上雙眼,仿佛力氣都被抽光,只是靜靜蹲坐在她面前,一言不發。
見他如此,不知為何她心里就是一陣酸,又覺得兩人這樣僵持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便甩甩手,“你先放開我。”
“不要走,曼曼。”他說。
那語氣竟是如此溫柔無奈,她無法拒絕,只好任他拉著。
“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如果……只是做朋友,就別拉拉扯扯的。”因為這樣會讓我產生多余的期待。
“剛才我說的話……都是假的。”
一字一句是那麼的清晰,毫無預兆地敲打在她心上。胸口漸漸升起蠢蠢欲動的念頭,她無法抑制。
他終于抬起頭來,深深凝視著她,要說的話卻仿佛無比艱澀,几度張口,仍是未果。最后,他將臉深埋掌心間,遲遲沒有抬起來。
忽然之間,他似是有了決定,深吸一口氣,終于說出口,“我……不想讓你和他在一起。”
心中鼓噪著些什麼,她卻不能確定,于是啞聲問道:“為什麼?”
“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有這種感覺……在乎某一個人、想念她、總是回憶一起度過的時光,就算只是些小事也不斷重溫。害怕她哭,尤其不想讓她為我而哭。不想看見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就算那個男人是朋友也不行。
腦袋里可以理解,心里也明白,可是總有一團火在燒,然后發狂一樣地做出傻事……我想,我大概是瘋了吧。”
他眯起眼微笑,但即使是偽裝,也沒有辦法再隱藏痕跡——感情已滿溢,又豈能輕描淡寫地帶過。
明明不相信愛情的,可是,竟會對推開她感到后悔……在看到他們一起的那瞬間,心里的某一處就這樣塌陷了。
那時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能失去她。
“你說的那個人……是我嗎?”
余朗佑沉默點頭。
“騙人的吧……”他曾經說過不會愛上任何人。可是,剛才那一番話,分明表示他也喜歡自己。
“是啊,連我自己也這麼覺得……卻是千真万確。”他苦笑,作夢也沒想過會有自打嘴巴的一天。
“為什麼?”她忍不住問,“你對我,究竟是……”話到這里,實在無法再接下去,要她怎麼問出口呢……關于他愛不愛自己?
會是愛嗎?還是說,這只是一時的迷亂?
“和你一起,就會感覺到快樂。”這話,他說得真心實意,卻回避了她最想知道的部分。
“只有快樂……嗎?”她小心翼翼,深怕一個不小心會心碎。“如果出現比我更好的對象,你就會離開嗎?”
“不會。”余朗佑笑了,那神情,如心甘情願飛入籠子的鳥。他柔聲說:“哪里都不會去,因為,去哪里都不會有你。”
林曼如怔怔地望著他,始終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親耳聽見的——他是否同自己一般……不能失去對方?
余朗佑見她遲遲不說話,以為她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于是挫敗地垂下頭,決定奮力一搏,“我,不能沒有你。”
“之前的確不相信愛情,可是,我相信你。如果對象不是你,對我而言,就沒有愛情的存在。”這大概是他這輩子說過最丟臉的話了,可是比起失去她,卻算不上什麼。只要能夠挽回,他甚至願意做出更多——他抬眼看她,再次請求:“所以,你……不要走。”
直到這一刻,林曼如都還覺得這是一場飛上云端的美夢,被一種輕飄飄的幸福感包圍,卻又害怕會突然墜落——若不是他手上傳來的熱度,提醒著這是真實存在的,否則她一定不敢相信。
神明大人啊!這就是她曾經希冀過的偶像劇情節嗎?真的,如果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她也死而無憾了。一想到這里,她便莫名感動,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嗚……”
余朗佑心疼地站起身,柔聲安慰:“不要哭。”
“哇……你這個王八蛋,害我白白難過了這麼多天!”一旦確定了對方的心意,就不再患得患失,她也就恢復了霸王本性,不只口出惡言,甚至還拳腳相向,一掌打實地捶在他身上。
“我錯了,以后再也不會讓你哭,我說到做到。”他執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前。“這樣,你能不能原諒我?可不可以……選擇我?”
因為被他握住了手,才觸碰到濡濕的涼汗;因為靠近了他的胸口,才感受到劇烈的心跳。原來不只是她會如此忐忑不安……他也是呢。
用力將手貼向他的心,林曼如認真無比地看著他。“你這麼差勁,本該給你點顏色瞧瞧的,不過我想,大概從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對你偏心了吧……所以算了。”她破涕微笑,忽地扑進他懷里,在他耳邊輕嗔,“我很想你,知道嗎?”
她大膽朝他鬢邊一吻,像是烙上專屬印記;從今以后,他只屬于自己,再也跑不掉。
余朗佑先是一楞,接著便收緊雙臂,緊緊將她摟住。
這一份失而復得的幸福,他說什麼都不會再放手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11 07:11:47
尾聲
“話說回來,是不是該跟我說明一下,今天你跟陸諒則在咖啡店手牽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余朗佑吃飽喝足后,忽然冒出這一句。
天氣實在冷,加上他又在自己家樓下等了那麼久,林曼如抱持著熱心好客的心態,把他請回家吃了一碗熱熱的面——當然是泡面。她也只會煮泡面而已;不過看他吃得開心,或許她會考慮去上個廚藝班之類的……
誰料到這位大爺會突然提起這件事,害她喝到一半的泡面湯差點噴出來了。
“不是說了是誤會一場嗎?茶余飯后的時間很適合澄清啊。”他一副准備就緒、洗耳恭聽的樣子。
她偷偷翻了個白眼,小小聲地碎碎念:“還敢說呢……也不知道剛剛是誰不肯聽我解釋的……”
“嗯?”他手撐在桌子上,微眯的雙眼一閃一閃,引得她吞了好几次口水。“還是說,有不能讓我知道的隱情?”硬的不行,就來軟的。他可憐兮兮地咬著下唇,好似受了什麼委屈一般。
雖然見慣了他的裝模作樣,但他這般我見猶憐的模樣,林曼如還是第一次見到,眼睛都看得發直了,還是說不出一句話來。本來嘛!對上她這種戀愛實戰經驗零的角色,余朗佑這款騷包男還用不著使出大絕招,只要小小施點伎倆,她便只有流口水的份。
“既然你不說,我也不逼你。”他拿出手機往她面前一晃,“我干脆直接打電話去問他。”
林曼如立即把手機搶了過來,陪著笑臉,做小伏低道:“沒必要為這種小事去騷擾人家啦!我跟你說就好了嘛。”絕對不能讓朗佑聽到第一手消息,丟臉死了——對著外人,她自然願意大方說愛他,不過輾轉讓他聽到,又是另一回事了。女孩子嘛,難免都想在戀人面前保留些面子的……
“那,你們為什麼會碰到一塊去?”
“我們是剛好遇到。”她指向冰箱的方向,“我剛剛去買那几袋東西,正好遇到他,就順便聊聊。”
“到底說了些什麼,手要握得那麼緊?”最后几個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齒地問。
“就說了些你的事,他安慰我一下而已……”林曼如仔細覷著他臉色,討好地碰碰他的手,“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余朗佑才說著,卻又挫敗地頹下肩,“才怪。”
他半趴在桌上,交錯的手臂遮住了臉,所以她只能稍微看見他的眼睛。
好半晌,他才低沉沉地開口:“我這樣很不帥氣吧,就連這一點小事我都要計較,你應該很失望吧……像個傻瓜一樣。”
“不會喔!”她慢慢湊了過去,隔著他的手臂,近距離地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你這樣鬧別扭,我很喜歡呢!”這時,卻仿佛看見他眼里閃過一絲笑意,還來不及反應,就一把被他拉了過去。
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早已被他攬在懷里。“你這個變態……快放開我啦!”她扭動掙扎,想快點避開這羞人的姿勢。
余朗佑要她別動,可她哪里聽得進去,只一個勁地掙扎著。忽然,就在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唇上壓下一片柔軟。
濕熱的氣息隨他的吻鋪展而來,除了感知他的吻逐漸加深外,她腦中是一片空白。
直到被親昵地捏住鼻子,她才緩緩睜開眼。
“睜眼啦,小傻瓜!”他笑得一臉桃花開的模樣,讓她又羞又氣地捶打了他好几下。
“都給你吃過豆腐了,還不快放我下去。”她低聲抗議。
“不放。”悠哉地聞著她發間的香氣,蹭來蹭去的,他擺了好一會架子才幽幽說道:“除非你好好告訴我你跟他聊的詳細情形。”
這家伙拿什麼喬?
可林曼如拿他沒轍,只好一五一十把兩人說話的內容都告訴他了。當然了,還是稍加潤飾了些。
如果讓朗佑知道她真的、真的超級喜歡他的話,這死小子不知道會跩成什麼樣子呢。
聽完后,他沉思了一會,才道:“這麼說來,你從很久以前就喜歡我了?”
“才沒有!”
她先是疾速否認,然后聲音越來越小,細如蚊蚋:“最多也只是在意而已……況且那時候人家有喜歡的人……”
突然“嗽”的一聲,余朗佑偷襲成功。不過他臉上似乎沒有多少喜悅,反而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沉聲道:“再說一次你喜歡誰。”
“沒有說我喜歡誰啊……”林曼如的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似的,囁囁嚅嚅的,根本不敢直視他。
余朗佑仍舊不滿意,不分由說又是一吻,這次他甚至含住了她的唇,分開時發出“啵”的聲音。
那聲音真的……感覺好色啊!她這下真的不敢再胡扯,小雞啄米似地百般求饒:“喜歡你,喜歡你,以后都只喜歡你一個。”
可某人早已食髓知味,才不打算輕易放過她,“這樣不划算,你只說以后,過去的日子那麼長,你都喜歡別人,我算算還是太虧了。”說完又欺身過來,打算大肆作弄一番。
眼看他快速逼近,林曼如靈機一動,使力推開道:“那我也不划算,你以前也不喜歡我,還有好多個女朋友、女性朋友呢。”想起這點,她莫名地也來勁了,掰著手指條條細數,“輕浮招惹一堆桃花也就算了,你還不把女孩子的真心當一回事。別的不提就說我,你自己想想上次對我是不是太狠啦?哼,還說什麼膩了……我跟你說,全世界大概也只有我這麼好心肯原諒你這個壞蛋!”
余朗佑默默看著她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忽然就咧開了笑容。她的直覺就是,這廝肯定不懷好意。
“曼曼,看來你真的太善良了,難怪我老覺得對不起你。我看不如這樣,為了彌補這段過去,我只好加倍愛你,當作補償了……”說著,居然又湊了上去,狠狠地親了几下。
林曼如哪料到他有這一招,根本反應不及,徹底失守。等他撤退時,臉上早就都是口水了。
“你是狗啊?”忿忿地擦著臉時,她不忘罵道。
余朗佑好整以暇地笑,將她的頭發往后撥去,拇指慢慢摩挲她柔軟的唇,“再說一次,嗯?”
這位大哥說話沒必要都這麼銷魂吧?林曼如實在是受不了,忍不住大喊:“說你是狗不行啊!我最喜歡的動物就是狗你不知道嗎?所以這是抬舉,是抬舉!”
余朗佑眯眼打量她,似要開始下一波攻擊,不過最終只是唬唬就作罷。他只是玩著她垂在胸前的卷發,繞啊繞的,卻不知道,那隔著几寸就要碰到的感覺,麻癢癢的,像是在搔她的心。
腦袋一熱,她直通通就問了:“你以前也喜歡我?”
“你說呢?”
她想了一下,忽然泄氣地說:“沒有……當了我的感情垃圾桶這麼多年,沒見過你像剛才那樣吃醋的。”她喪氣了一會儿,很快又樂觀了起來——沒關系,至少朗佑現在喜歡自己。于是她又問:“忽然很想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對我……”
“喜歡你?”余朗佑幫她說出最難為情的部分,笑著扯扯她的雙頰,“我也不知道你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林曼如左思右想,卻總想不出一個確切的時間點——或許朗佑在她的生命里占了太多、太重要的部分,導致根本分不出是何時埋下了種子;只是當愛情在這情感格外肥沃的羈絆中發了芽,就長成了一棵頂天立地的大樹;如果要强行移開,只怕造成土石流。
朗佑在她的心中就是這樣的存在。
“我不知道。但重要的是,我現在很愛你,比愛,還要愛。”
他微笑,輕輕地在她額上烙下一吻。
“我也是。”他說。
愛情在無人察覺之時悄然降臨,而我和你的故事,卻早已開始。
幸福,是現在進行式。
當然了,如果余朗佑有預知能力,他或許就不會這麼想了——誰會知道,一起參加的溫馨聖誕節家族小聚餐,最后會演變為他被林曼如表姊逮住,精神虐待似地盤問了三小時;而林曼如卻像沒事人一樣地抱著孩子,和俊美的表姊夫悠哉啃蛋糕、開心看綜藝節目重播。
但那些,都是后話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11 07:12:09
番外篇:在你的愛情之外
那年,陸諒則獨自北上求學。
雖是初來乍到,卻並不孤單,很快地便結交了許多朋友,其中又與余朗佑最為契合。當時他們合租一間頂樓小公寓,在學校也加入同一個社團,自然就成了好哥儿們。雖然他們的個性真的差很多。
聰明幽默、外型俊朗,他的這位朋友符合所有女孩夢中情人的條件,也很擅長利用自己的優勢,如蝴蝶一般鎮日在花叢中飛舞。不過每個人都有選擇生活方式的權利,所以——他不予置評。
或許人本就容易被反差大的事物吸引,他們之間的友誼,大概也是如此。
況且,自己始終認為,輕浮只是余朗佑的偽裝。那個人,其實意外的重感情。
若不然,又怎麼總會在風花雪月之余仍天天叨念著自己的青梅竹馬?
余朗佑經常提起那個女孩的事跡——她搞砸了一門科目,可能要重修;上個周末的同學會里,她又出了糗;那女孩的雙親移民國外,以后要自己一個人獨立生活等等……明明是不相識的陌生人,卻熟知她生活中的大小事。
其實這完全與自己無關,但某人既然愛說,他也覺得無所謂,就當作是奇聞軼事一樣,隨便聽聽就過去了。
久而久之,竟也記住了那女孩的名字。
“不管有沒有交往的對象,能讓你掛在嘴邊的,永遠只有她,難道你不覺得,或許你喜歡她嗎?”他曾經好奇地問。
“喜歡?”一貫漫不經心的口吻,他笑著否定了,“別開玩笑,那是不可能的。”
自此之后,他便不再問了。
某日,余朗佑忽然預告那個女孩周末要來拜訪。
他並不是全無感覺的。畢竟對她早就耳熟能詳,也多少知道她大概是怎樣的個性——該怎麼說呢?像這樣只是聽說過的人物,某一天真的要實体化了,不管是誰,或多或少都會有些期待吧?
于是在那個蟬鳴唧唧的午后,他見到了林曼如。
“你好!”
女孩淺笑盈盈地朝他走來。
圓潤的臉形白晰,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翹。一身藍色碎花洋裝,走動時裙擺飄蕩,有種同齡人缺少的風情。另外,不得不注意到了一點,她青蔥般的指尖上,那花團錦簇的指甲彩繪,一閃一閃的,耀眼奪目——看上去就是和花稍招搖的余朗佑同類。
這是他對她的第一印象。
印象中,他們除了自我介紹外,並沒有更多的互動;畢竟只是朋友的朋友,未來人生不會有別的交集,僅僅是一面之緣的關系……至少,他是這麼想的。
誰知道那女孩之后會像團炙熱的火球一樣,熊熊燃燒地進入了他的生命里。
她先是時不時地造訪宿舍,又經常性地在他的視線范圍內出現,但這些都還可以歸因到余朗佑的身上;可漸漸的,他發覺事情並沒有他想象中簡單,首先是送早餐,再來是噓寒問暖的簡訊,甚至開始專挑余朗佑不在家的時候拜訪。
除了開口表白外,由于表現得過于明顯,有一天他忍不住逮住余朗佑問道:“你那個青梅竹馬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喜歡你啊!看不出來嗎?”余朗佑看好戲般地說。
也許該覺得榮幸,換做是任何一個正常的男性,被一個美麗的女人給看中,都會感到榮幸;可是,他卻感覺有些困擾。
因為他並沒有在現階段談戀愛的打算,加上偏好簡單低調的生活,一個過于閃耀的伴侶並不適合自己。
看他一臉苦惱的樣子,余朗佑拍拍他的肩膀,“不過兄弟,我是中立國,誰也不幫,這下你多少有放心點吧?哈哈——”
明白這位仁兄是個喜愛隔岸觀火的個性,他本來就不期望能得到幫助,只求他別添亂就是了。
几番權衡之下,他決定找個適當的機會拒絕她……前提當然設定為:對方已經告白的情況下。
一天晚上,門鈴奏起一段特別旋律。
知道是她來了,看看時間,也不可能讓她一個女生在樓下枯等,他只好認命地開了門。
“欸……只有你在家嗎?我還特地排隊買了朗佑喜歡的生煎包呢。”甫一進來,她就東張西望地嚷嚷著。
嘴里說著可惜的話,不過看樣子她心情還滿不錯的。不過……假使一開始就希望余朗佑不在,又何必特地去買這總是大排長龍的夜市小吃呢?
他無法理解。
“諒則,我也買了你喜歡的素面線,你要不要吃?”
她笑得滿臉期待,讓他無法拒絕。
“你特地去買的?”
接下后,他淡淡地問。
“沒有啦,順便、順便買的。”她强調。
順便?這兩樣小吃在不同的夜市,而且都離她家很遠,怎麼可能是順便?
再仔細看她,穿著最普通的T恤、牛仔褲,指甲也是健康粉紅的自然色,素淡的樣子,明顯和往日不同。
她的一切,都依照他的喜好而默默改變了。
心里頓時有種弄不清的感覺,而且看她笑得越沒事,他就越火大。
他站起身來,悶哼道:“我去拿碗筷,你一起吃。”
女孩喜孜孜地笑了。
從那之后,他不再排斥林曼如的接近,安靜地,讓她走進自己的生活。
不知道她從哪里打聽到他對登山有興趣,推拒了几次后,終于他給了彼此一次機會。
“哇嗚——山上的風景好漂亮喔,空氣也很好,雖然過程很累,可是為了這一刻,前面的辛苦都值得了!”登頂后,她興奮得像只小鳥,嘰嘰喳喳分享喜悅。
原先看她總是慢吞吞,喘得要死不活,還以為會中途就放棄,沒想到最后竟堅持了過來。
“你很少爬山?”
“嗯。”她點頭,歪著頭回憶,“記得最后一次爬山是國中的時候。”
靠在扶攔邊,任憑風呼呼地吹起馬尾,她飽滿的額頭上几滴晶瑩汗珠落下。“那時候是校外旅游,全年級都要參加的……哈哈,我想起來了!朗佑也有去,他動作慢吞吞的,差點還脫隊了呢!你知道為什麼嗎?他說啊,叫他打籃球、賽跑都可以,但爬山這種沒有勝負又累人的麻煩事他才不干。”
“的確是他會說的話。”陸諒則失笑。
“今天我也有問他要不要一起的,可他說去S1觀景台也可看到一樣風景,才不要傻得去爬山。”說到激動處,她臉就變得紅扑扑的,“他說我們是傻瓜耶。”
每次只要提起余朗佑,她的話匣子好像就關不住,總有說不完、道不盡的趣事。
“我猜呀,他現在應該不知道又帶了哪個妹,真的跑去S1遠遠地嘲笑我們呢。”
順著她目光望去,果然可以看見那座高聳入云的建筑。
“朗佑,你這個白痴,我在山上還是比你高啦!”林曼如忽然朝著那方向大喊,引來不少登山客的側目。
她卻一點也不覺得丟臉,轉身拉住他,“你要不要跟著我一起喊?很暢快喔!”
“難道你真的認為我會跟你一起?”
“嘿嘿……雖然機率等于零,但我還是要試一試嘛!”她傻笑。
下山的時候,剛好發現山腳下有個小市集,看起來頗熱鬧,他們也就順便逛逛。
“這頂帽子很適合你。”
走近一個攤子,她微笑舉著帽子朝他比對,“要不要戴戴看?”
他點頭,戴上后照了鏡子覺得還不錯。正想回身找她,卻見她早跑到另一邊,正在試戴太陽眼鏡,嘴里還念念有詞。
走至她身邊,她也沒發現,注意力只集中在那副眼鏡上,兀自低喃著:“這個不錯,挺適合……”
可在他看來,總覺得那副眼鏡太過于中性,便挑了一副比較適合她的,“這個……”
林曼如正好回過頭來,發現他就在身邊,像遇到救星一樣,“你看看這個太陽眼鏡,適不適合朗佑?”
他默默收回快要伸出去的手,藏在身后,沒讓她瞧見。
“挺適合。”
記得那時是他這樣回答的。
最后她也真的買了當禮物送。后來有好一陣子,余朗佑總是戴著那拉風墨鏡到處招搖,拜此之賜,又添了無數風流債。林曼如也曾搖頭感嘆,“還以為讓他戴墨鏡就可以少放些電,沒想到是助紂為虐,反而害了更多人。”
直到期末考周來了,他才稍微知道收斂點。
他們學校不管是什麼科系,期末考都占學期成績的百分之三十,向來沒有人敢不當回事。所以每當期末來臨,圖書館或大學城周邊的咖啡廳都會爆滿,一位難求。
不過這與他無關,他向來是習慣在家溫書的;方便、自由、無拘無束,只是不怎麼清靜罷了。
原因出在另外兩人身上。
余朗佑身為房客,在家里准備考試很正常,但是遇上了他青梅竹馬的事情就沒有那麼簡單了。自從林曼如硬要擠到這小小的宿舍一起溫書后,連續几天,他們兩個不是斗嘴、吵架,就是玩得几乎忘了自己的目的是准備期末考。
他偶爾出聲制止,偶爾躲回房間眼不見為淨;慶幸的是,只要使出這兩招,他們就會稍微安靜些。
幸好他的讀書進度不至于被嚴重拖延。
“哇——什麼形而上還是形而下的,我統統都搞不清楚啦!”林曼如從書堆中抱頭站起,崩潰似地大喊大叫。
吃飯用的大圓桌不知何時起就被移到了客廳,成為了大家共同的書桌。上面堆滿了書本還有筆記,三人各自占據一方。
而她這般大的動作,自然引得其它兩人側目停筆。
“我說曼曼大小姐,您這又是哪里不痛快啦?”余朗佑指間靈活轉動著筆,斜斜看她。
“還不都是哲學概論,快把我搞瘋了!”
哲學概論是大一新生必修課,雖然三人科系不同。
“嘖嘖,這麼簡單的東西,只要把助教發的講義背熟不就好了嗎?”余朗佑鄙視地努起嘴。
“就是因為完全看不懂,才會背不起來啊。”
為防止這二人繼續無謂的爭吵,他先聲奪人:“我來教你吧。”
“真的嗎?”林曼如興奮地咧著笑。
“你覺得我像開玩笑嗎?”
“不像,當然不像……嘿嘿!”她討好地拿著講義湊向他,“陸老師,拜托你了。”
“哼,還老師咧。”余朗佑冷哼几句,繼續埋首原文書里。
陸諒則快速划出一些可能出題的重點,從頭到尾仔細跟她講解:“首先你要知道哲學的定義,從希腊原文的字面上來看,是指愛好知識與智慧的意思……”
“嗯。”她努力地抄著筆記。
“……亞里斯多德認為靈肉是合一的,魂魄又分為生魂、覺魂、靈魂這三樣,因此人類具有理性,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存在主義簡略上來說,就是尋找個人存在的意義與價值……”
“啊!等等!”
她突然喊停,揉著太陽穴求饒,“諒則對不起,你真的教得很好,也很詳細,但我可能真的太愚鈍,或是和哲學沒有緣吧!你剛剛說的那些,我還是有聽沒有懂。”
“噗!哈哈哈——”余朗佑放下書本捧腹大笑,幸災樂禍道:“怎麼樣?第一次遇到這種學生吧,沒想到也有你沒辦法教的人啊。”
陸諒則在期中考時曾經幫社團里兩個英文很爛的同學補習,而他們之后雙雙通過了考試,于是陸諒則會教人的佳話一時廣為流傳。
余朗佑就是故意說來酸他的。
陸諒則也不生氣,只是聳聳肩,對她道:“可能是我解說得太沉悶了,你才會聽不懂。”
“不是不是!”她激動地搖頭,“是我太笨才聽不懂。”
“終于肯承認自己笨了啊?”余朗佑趁機揶揄。
林曼如惡狠狠地朝他揮拳,警告道:“死朗佑,你給我閉嘴!”
“唉呦,很痛欸!你最近是有在練拳頭哦?”
“是呀,就是專門練來對付你的……”
“停。”
陸諒則出聲制止,又轉過來對她繼續說:“哪里聽不懂?我可以再解釋給你聽。”
她連忙揮手拒絕,“不用了啦,我不想浪費你讀書的寶貴時間。這樣吧,朗佑教我就好了,你不用管我沒關系的。”
“曼曼呀,你差別待遇也別那麼明顯吧!他的時間寶貴,我的就不是哦?”余朗佑忍不住抗議。
“吵死了,到底教不教一句話,別機機歪歪的!不過我先提醒你一句,敢不教的話你就死定了!”她凶神惡煞般地威脅,又繼續說:“教得好呢,本姑娘當然有賞,教得不好的話你必是死定!”
她說完,立刻轉過頭笑盈盈地對他道:“不用擔心,我都這樣說了,朗佑會好好教我的。”
“兄弟,你聽聽。”余朗佑可憐兮兮地躲到他旁邊,擺明著告狀,“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女人。”
“你再胡說!”她伸手又要打。
陸諒則沉下眉,淡淡道:“那就這樣吧。”說完,低頭繼續念書。
感覺他心情不太好,他們兩個還以為是太吵的緣故。互看了對方一眼后,就默契地拿了書和講義躲到余朗佑房間上課,留下獨立空間給他。
可惜房門沒有掩好,時不時會有爆笑和嘻鬧的聲音從門縫傳出。
甚至連他們的對話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你是傻瓜嗎?一、二章根本是死背就能記住的東西,還要我教什麼,教你背書啊?”
“好吧,那先跳過這里——”一陣翻頁聲后,她甜甜的嗓音繼續說:“這里呢?生魂什麼的,聽起來就好詭異。”
“如果你有專心上課的話,就會知道這三個詞的意思,各別是指靈魂的生、感覺還有思想。喏,這三個記住了的話,整句話的原意不就變得很簡單了嗎?”
“好像是這樣沒錯。”她似乎很開心,甚至還拍著手,“你好聰明喔,一看就知道我不懂的點在哪里耶。”
“哼,那還用說。這個世界上除了你爸媽,應該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是、是、是——你最了解。”她說,似乎繼續翻了几頁,“那這里呢?形而上到底是指什麼樣的概念,真的搞不懂啊。”
“你就想,到底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就好了。反正簡單來說就是這個意思。寫申論題的時候多瞎掰几句,老師不會為難你的。”
“哈哈哈,好,到時候我就瞎掰這個雞蛋論……”
房間內仍不斷傳出交談聲,可是陸諒則已經無心再聽下去了。
心里從剛剛開始就有點躁躁的,完全看不下書,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不過直覺告訴他,必須先離開這個空間。
“我去買飲料!”他朝里面喊,卻懷疑他們會不會聽見。
或許是那個房間里的笑聲太過于熱烈,讓人有種誰也無法介入他們之間的感覺吧。
拿著飲料去結帳時,他忽然想要嘗試一種新的感覺,于是對著店員道:“麻煩給我一包煙,隨便哪一種都好。”
僅僅是單純想要試試抽煙的滋味。
煙的味道不怎麼樣,可他還是一根接著一根,連抽了三根才罷休。以新手來說,應該算多了吧!
他並不是對煙上了癮,只是不想那麼快就回去罷了。
至于理由呢,自己也不明白。
當他回到了宿舍時,竟是意外的安靜;他好奇走到房門邊,往內看——林曼如已經躺著睡著了,余朗佑正輕手輕腳替她蓋上被子。
很平凡普通的一幕。
但那一瞬間,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
他們之間,沒有外人插足的余地……他轉身離開,像那一次藏起墨鏡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好。
后來,那女孩曾多次向自己告白,但他都拒絕了。
原以為只要保持冷漠,她很快就會放棄;沒想到好多年過去了,她從女孩變成了女人,唯一不變的,是對他的堅持。
她是真的喜歡自己嗎?或許吧……但,在萌生愛情之前,她心里已經有了更重要的人了。
在愛情設下的圓圈之外,她廣闊的世界早已與另一人共同擁有。
而他卻是走不出也進不去,更無法觸及那愛情之外。
——全書完
作者:
teae
時間:
2016-1-11 07:12:24
后記
大家好!這好像是我人生第一次寫后記,所以有點緊張,如有出錯請多包涵。(笑)
老實說,這本書真的花了我很多心血。從去年到今年四月,我都在澳洲打工游學,《不能沒有你》也是在澳洲起步的。那時几乎天天都有排班,且還是辛苦的体力活,下班后得爬山才能回家,等到終于可以放松時,我也懶得再打開Word寫稿了。一直到回國前都處于這種擺爛的狀態,不過靠著時間的累積,多多少少雛型還是出來了。
回到台灣后,我不敢再怠惰下去,終于能夠完成。不過那過程就算只是回想,也難受得不得了,不管是劇情還是人物性格,總有許許多多不滿意之處,前后改動了好几次,卻老覺得不對勁,甚至一度想放棄這個題材,另起爐灶。幸好那時我沒有一時衝動砍掉重練,不然現在肯定后悔死。
這都得好好感謝我的朋友——P小姐。謝謝被我逼著看電腦稿快兩小時都沒有生氣(這才是重點),還極有耐心地給我鼓勵和肯定,幫我找回自信。在那之后,帶著滿滿的戚謝還有新燃起的動力,堅定地把這本書給完成了。雖然仍有許多不足之處,但至少自已這一關已經跨越了。
來說說這次的故事吧!原本就想寫青梅竹馬的故事,也想要延續上一本的輕松氛圍,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后來會超展開,變得有一點點沉重……真的只有一點點對吧?
在最開始的設定里,男女主角一直都只當對方是朋友。朗佑是個輕浮卻對朋友好的男人,曼如則是個痴情卻過度依賴朋友的家伙。這樣的組合‘有著他人無法復制的羈絆,那麼當愛情發生了,會發生些什麼事呢……想要寫的,就是這樣的故事。
而陸諒則是故事里我最喜歡的角色,很可憐的當了一次炮灰。但我相信,他只是進了錯的故事的男主角,這沒什麼大不了。因為總有一天他會遇到對的另一半(這應該不是在預告些什麼,但確實是我的期望沒錯) 。
最后,想要好好戚謝飛田文化,還有編輯,以及所有願意看完這本書的讀者大大們。
謝謝你們讓我完成出書的夢想,並且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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