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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雨晴 -【悠情似雨濃(釵頭鳳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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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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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2-4 00:22:19
標題:
樓雨晴 -【悠情似雨濃(釵頭鳳之三)】《全文完》
悠情似雨濃
(釵頭鳳之三) 作者︰樓雨晴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溫雨濃敢這麼對待他──傲風堡的堡主風悠辰。
人人眼中卓爾不凡的他,到了她的眼裡,竟成了一文不值的壞痞子?
姑娘們個個對他狂戀傾慕,趨之若鶩,偏偏她對他不屑一顧。老天!他為她破了多少例!
他對她的容忍是前所未有的。他不明白自己出了什麼差錯,對她有如發瘋似的傾了心。
也唯有她,才能激起他心中埋藏巳久的愛戀……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4 00:23:10
第一章
大清年間
傲風堡偏廳。
內首席端坐著一名老者,由外觀看來,約已年屆七旬,雖兩鬢斑白,威嚴肅穆的神情卻在無形中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犀利睿智的眼眸不但並無垂老之色,精銳中反而帶著一股天生的權威氣勢,令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一旁卓然而立的男子抿緊了薄唇,英挺卓眾的容顏散發著與老者相同的懾魄氣勢,輕攏的眉宇間有著凝然與苦惱。
他,風悠辰,堂堂傲風堡堡主,年紀雖輕,可卻是英雄出少年,原本就已實力雄厚、屹立不搖的傲風堡,到了他手上,其成就更是足以睥睨群倫、呼風喚雨。
傲風堡的勢力足以使半片江山風雲變色,只不過,他向來沒太大的野心,黑白兩道從不涉及,只致力於商業上的發展。傲風堡掌控了當地主要的經濟動脈,舉凡船運、絲織繡品、木材業、酒樓茶館……只要他想,絕對有足夠的顛覆能力,換句話說,商界龍頭,首推傲風堡莫屬。
至於才幹絕倫、意氣飛揚的少年堡主風悠辰,他究竟又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方至而立之年的他,不可諱言的,是集上天驕寵於一身的不凡男子,擁有無人能及的優越智謀,更有著足以令任何一名女子傾心的絕倫容貌,兩道冷冷的眉下, 有著一雙總是如晦深沉、探不得情緒的寒眸,有如精心刻劃的剛毅面容完美到找不出一丁點瑕疵,只消見這麼一眼,太多女子便為卓絕出眾的他情牽終生,再難忘 懷。
可以說,世上再無第二個風悠辰。
然,他也是霸氣的、冷然的、自負的,因為,他有這樣的條件。
這麼一個狂狷傲然的男人,不是一個女人能掌握的,他也不允許自己有讓女人掌握的一天——他,風悠辰,不屬於任何一個人。
也因此,祖父的話才會令他這麼煩悶。
「爺爺,你明知道的。」向來無波冷然的語調,難得有了情緒,那是微微的懊惱。
「我不知道!」這個死孩子,說話一定要像死人一樣沒情沒緒嗎?敢和他裝酷,在外頭為所欲為、囂張久了,便以為無人能奈何得了他嗎?
「我不需要女人。」風悠辰聲明。
「你不是男人?」風老太爺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射向他。
「我當然是!」
「是男人就需要女人。」風老太爺輕鬆地駁斥了他的抗議。
「我不否認。」深吸了口氣,他再度掌控自己的情緒,以一貫的冷靜回道:「但,我所謂的『需要』和您認定的恐怕有些差距,沒有一個女子夠資格當我一輩子的女人,一輩子——呵,太長了,長到足以讓我將一個國色天香的女人看到膩、看到噁心想吐!」
不動如山的心性、無堅不摧的意志,他不認為世間能有那麼一名女子有能耐左右他,所以他更認定,再美的女人也撼動不了他,更別提擄獲他的心、他一生一世的情。
這是什麼天理不容的混帳話?!風老太爺聽得吹鬍子瞪眼睛。
「三十歲!我早跟你說過,這是我給你最大的限度,如今,時間到了,我不管你願不願意,找個女人回來,一個月內,我要看到我未來的孫媳婦!」
「爺爺!」風悠辰驚叫。
風老太爺鐵令如山,不容反駁地冷起臉來,在他不及推拒的情況下,將一隻鳳釵塞進他手中。「收了釵頭鳳便沒有你拒絕的餘地,除非你不承認自己是風家的子孫。」
哪有這樣的!
風悠辰也沉下臉來,表情冷凝地說道:「就因為這個鬼東西,我就不得不被迫娶妻?!」
「沒錯。但,它不是鬼東西,你自己很清楚。言盡於此,你自己衡量輕重。」說完,他不理會孫子的惱怒與不滿,起身便走。
「爺爺——」他急叫,卻沒人理他。
該死!風悠辰忿忿地低咒。
身為傲風堡堡主,目空一切的他可以縱橫商場,無人匹敵,唯一令他無力的時刻,只有在面對風老太爺時。他瞭解爺爺言出必行的習慣,身為人家的子孫,當爺爺拿出長輩的權威,縱然心有不甘,無計可施的他又能奈何?
面對風老太爺少有的堅持,他不願投降,但……
望著手中閃著點點光芒的釵頭鳳,他感到苦惱。
※ ※ ※
水光粼粼、有如明鏡的楊柳湖畔,鬧哄哄地圍了一群人,喧鬧中間雜著女子悲切的泣語聲——
「讓我死、讓我死!我不想活了……」陷入半激狂狀態的女子不顧眾人阻攔,執意欲往湖面跳。
「這位大嫂,有話好商量,別想不開呀!」
「是啊、是啊!死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苦口婆心地勸導著,然而傷心欲絕的女人似乎一句也沒聽進去,仍是一心求死。
「丈夫變了心,人生還有什麼意義?不如一死以求解脫……」婦人哀哀切切地陳訴,清麗的臉龐滿是淚水。
一旁冷眼旁觀半晌,始終不發一語的女子突然排開眾人,一把揪過柔腸寸斷的婦人,不由分說的將她拉回湖邊,近得只要身子微微一失平衡,就會往水底栽去!
「想死是不是?好啊,去死啊!反正他們擋得了今天、擋得了明天,卻不可能擋得了往後的每一天,既然你這麼想死,不成全你好像說不過去,請呀!」
眾人議論聲四起,由各處傳來不茍同的指責聲,像在不滿那名年輕女孩的冷酷,人家都傷心得活不下去了,她還這麼殘忍……
婦人怔了怔,稍稍冷靜了下來,抬起淚痕斑斑的臉龐望向眼前的女子。
溫雨濃面不改色,繼續說道:「你不是想解脫?現在沒人阻擋你了,請自便。要是你那個負心絕意的丈夫會為你掉兩滴淚,我恭喜你,死得很『值得』!反正女人天生就賤命一條,要志氣幹什麼,沒了男人,就什麼都不是了,對不對?」
一字一句,全是尖銳的諷刺,直搗婦人淒絕的心窩。這女子分明在使激將法嘛!週遭的人心知肚明,靜靜地看著這場好戲。
是啊,她為什麼要活得這麼卑賤?丈夫都可以無情地拋棄她了,她還傻得連命都為他賠上,值得嗎?眼前女子的話雖然殘忍,但卻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她若當真就這麼死了,丈夫也未必會有一絲絲感動,她的命,真的就如螻蟻般輕賤嗎?
深吸了口氣,她揮去淚。「不,我不會死,我會活得比他更好!」
溫雨濃鬆開扣在她臂上的手,露出一抹微笑。「你總算還有救。」
事情了結了,人潮也逐一散去。
不遠處,風悠辰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雙手環胸,唇畔勾起玩味的淺笑。
「堡主?」一旁忠心跟隨的護衛嚴子豪不解地喚了聲。怪了,堡主幾時也學會看熱鬧了?他對週遭的事物不是一向不為所動的嗎?
風悠辰沒多作解釋,淡然道:「走吧!」
主子已率先走在前頭了,搞不清楚狀況的他只得匆匆跟上。
※ ※ ※
高朋滿座、人聲鼎沸的茶樓中,坐著一名器宇非凡的男子,由他身上不用刻意營造便能自然散發的領導氣勢與傲然之色,可看出他絕非尋常人。
尤其,在這位於京師遠近馳名的茗香樓中,每一次的消費不是一般人能負擔得起,更別提置身於幽靜高雅的貴客席中,將滿樓的熙攘喧囂隔絕於外,以及被待如上賓般亦步亦趨的侍候,唯恐有一丁點疏失怠忽,其超凡身份又豈是一般人能相提並論。
冷冷的眼隨意一抬,風悠辰手一揮,示意一旁的主管退下,幾名管事暗吁了口氣,不敢多做停留,有禮地告退。
茗香樓,乃傲風堡名下產業之一。
「堡主——」始終靜佇身旁的嚴子豪恭敬地輕喚。
風悠辰勾了勾手,指了指對面的座位,意思很明顯。
「屬下不敢。」嚴子豪誠惶誠恐地躬身道。對於這個主子,他滿心恭之敬之,多年來已理所當然地將他擺在自個兒的生命之前,就算向天借膽,他也不敢與主子平起平坐,深怕僭越了主僕尊卑之分。
只不過,風悠辰似乎不以為然,老愛這麼為難他。
「我說坐就坐,哪來這麼多禮數顧忌。」他心裏其實十分清楚,自幼失了雙親的嚴子豪,打從進傲風堡開始便跟著他到現在,近二十年來,嚴子豪眼裏除了盡 忠、以及他這個主子外,再也容不下其他,與他出生入死了多年,其忠誠度直可用肝腦塗地、鞠躬盡瘁來形容,雖然,他說過不曾將他當外人,身為獨子的他,早已 將嚴子豪視如手足,怎奈這個忠心又死腦筋的二愣子老是搞不清狀況,死守著主僕之份,絲毫不敢放肆。
「堡主——」嚴子豪苦著一張臉,堡主又要為難他了。
「要說就坐下來說,不然就給我閉嘴!」風悠辰撇過臉,表示沒得商量。
「是,屬下遵命。」沒辦法,左右為難的嚴子豪莫可奈何,只好依命行事。
風悠辰這才滿意地掉回目光,並不意外看到他正襟危坐的嚴謹樣。
固執的臭驢子。
既然他認為這樣會坦然自在些,風悠辰也不想太過勉強他,隨他去了。「你剛才想說什麼?」
嚴子豪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釵頭鳳上,斟酌著道:「關於老太爺的命令——」
這是目前最令風悠辰心煩的事,除非不想活了,否則沒人敢在他面前提及,但,嚴子豪的關切並未令他惱怒。
風悠辰英挺的眉微微蹙起,指尖無意識的把玩著釵頭鳳,撇唇道:「釵頭鳳於我風家的意義你是知道的,它便等於『娶妻』之意,問題是我根本不想有個女人綁在身邊礙手礙腳,爺爺那邊——唉,頭疼!」
是的,他知道。在風悠辰身邊待了二十多年,他瞭解風悠辰的想法,對女人,他向來是無心且冷酷的,生命中最不需要的便是女人,更別提做那種必須與某個女人朝夕相對的事,那會讓他覺得自己蠢得不可救藥。
但,釵頭鳳對風家人意義非凡,傳說它最早的主人,是史冊上有名的愛國詩人陸遊,他將其釵連同深情一併寄予其妻唐琬,只不過後來兩人卻被迫勞燕分飛,只留下千古悲痛的兩首相和之詞——釵頭鳳,於是,後人便浪漫的將這支滿含他們無盡情愛的金釵也取名為「釵頭鳳」。
後來謠傳,只要有情人能得到釵頭鳳,便能受到其中神秘魔力的祝福,情係一生。約在明朝年間,風家某一代祖先偶然得到釵頭鳳,與其妻濃情相依直至終老, 留予後代的這支釵頭鳳,不知是巧合抑或真有所謂的幸福魔咒,一對對的有情人皆成了眷屬,白首偕老。代代下來,釵頭鳳也成了風家的傳家寶。故,收下了釵頭 鳳,他便無法推辭的必須找個命定佳人,將釵頭鳳交予她,這是身為風家人必得依循的祖規。
思及此,他的心更加沉重了。
「堡主不想娶?!」看出他深沉的無力感,嚴子豪問。
風悠辰白了他一眼。「這不是廢話嗎?哪來的女人讓我娶。」
「只要堡主放句話下去,全京城的女人哪個不是爭先恐後任你挑?」
「但,全京城的女人,哪個值得我用一生的時間來認定?不,沒有,沒有一個人值得,所以,成親便成了一種酷刑,爺爺根本是在刁難我。」
「堡主,你有沒有想過,會不會是——」嚴子豪欲言又止。
「想說就說吧,別吞吞吐吐。」
「是。恕屬下直言,老太爺有沒有可能是因為……老爺的事在他心中留下太深的傷痛,所以對你也就……」
「我想過。」風悠辰低嘆。
他的父親也是個有為的青年才俊,與母親相愛甚篤,只不過新婚不久,父親因傲風堡生意上的糾葛紛爭,一時大意,遭素有嫌隙的對頭冤家尋釁,重傷不治,母親傷心欲絕,本欲同赴九泉,卻因發覺腹中懷有身孕,才在風悠辰出世後,自縊隨夫共赴冥府。
痛失子媳帶給風老太爺太大的打擊,此時他才想起,本來早該交給兒子的釵頭鳳,一時輕忽竟拋諸腦後,否則,兒子也許就不會……
這樣的想法也許太過迷信,但近三十年來,他始終耿耿於懷,想著兒子與媳婦當時如果擁有傳說中能帶給有情人幸運的釵頭鳳,事情會不會有所不同?
自小,風悠辰便是在祖父的撫養下成人,所以除了敬之、愛之,風悠辰對他更有著一份無法割捨的孺慕之情,這也是他無法拒絕祖父所有命令的原因。
弱冠那年,有一個白鬚老者,口中自詡鐵口直斷,堅持要為他這個人中龍鳳算個命,風悠辰向來不信這套,以為只是江湖術士想餬口飯吃,給點銀兩便想打發他,但風老太爺說聽聽也無妨,於是他才勉為其難的任他又是手相、又是面相的評頭論足。
白鬚老者說的,還不就是那一套什麼他才智超群、出類拔萃之類的話,聽多早就麻痺了,還說他一生尊貴,必為人上人……廢話一堆,傲風堡少主何人不曉,豈會屈居人下?!
但,有句話倒是他不曾聽過的,也令風老太爺瞬間色變,從此懸住了一顆心。
老者說,天律循環,生生相剋,再卓眾狂傲的人,也不可能一生全無弱點。自古英雄,情關難過,尤其傲氣如他,必經情劫,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為他的生命帶來溫暖與幸福的人,極自然的也會是他最致命的傷口,也因此,他注定了命中必有一場生死大劫,過不過得了,端看個人造化。
說完,他如流雲般,只留下一句「十年後再見」,便杳然無蹤。
好個行如清風、意如流雲的——怪人。
十年間,他不曾放在心上,不過,顯然祖父並不這麼樂觀。
敢情,祖父是怕他未曾留下一兒半子便嗚呼哀哉,害風家絕子絕孫,成了千古難赦的罪人?!
他啼笑皆非,反問坐在對面的嚴子豪。「子豪,你說,我真的長得一臉短命相嗎?」
「啊?」嚴子豪戰戰兢兢地起身道。「屬下造次了。」
風悠辰白眼一翻。「話是我說的,你造什麼次啊!」
「堡主萬萬不可有此荒唐念頭,堡主乃少年英雄,何需信那江湖術士信口開河之言。」打小跟著風悠辰幾乎寸步不離的嚴子豪,自然也知曉那段往事。
「你罵我荒唐?」風悠辰冷眼一挑,嚴子豪的慌亂早在預料中。
「屬下不敢、屬下該死!」逗這個老實人實在有無窮樂趣,風悠辰看著他的反應,忍不住搖頭。
冷峻的臉孔難得揚起笑意。「好了啦,少一臉等不及要以死謝罪的模樣,我沒這麼殘暴噬血,你少帶壞我。」
「堡主——」嚴子豪傻愣愣地,倒不如要如何反應了。
要不是早習慣了,風悠辰還真的會無奈地嘆息。
「我煩死了,如果沒有好主意,廢話少講。」他煩躁地甩著手中的釵頭鳳,它則幽然而無辜地兀自散發它奪人心魂的光芒,看得風悠辰益發心亂。
「見鬼的釵頭鳳!見鬼的傳家寶,憑什麼我拿到它就必須娶妻?!笑話,堂堂名震四方的傲風堡主,當真鬥不過小小的一支鳳釵、當真只能任它擺佈?可笑透頂!管它有多神秘,管它有什麼鬼魔咒,我偏不信這套,我偏不!」
一氣之下,他看也不看地將釵頭鳳狠狠朝樓外熙來攘往的人潮丟去,嚴子豪見狀,嚇得三魂丟了七魄,驚叫道:「堡主!」
見他絕然冷沉的臉龐,嚴子豪心知多說無益,連忙躍身而下,代主子尋回傳家寶物。
「子豪,回來!」然而在他出聲叫喚之前,嚴子豪已早一步跳了下去,風悠辰無奈,只得施展一絕輕功,隨之躍下。
他絕不再受釵頭鳳左右,絕不!
※ ※ ※
離開湖畔後的溫雨濃,茫然地漫步在人潮中,低迷淒苦的心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她的心情並沒有比那名尋死的婦人好到哪裏去,所以面對那樣的景況,她會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口氣也不自覺的衝了些。
一直以為,她是屬於他的,交付了一顆心,多年來,盼的是成為他的人的那一刻,沒想到……
然而,她不會學那位婦人去尋死覓活,正如她所言,這舉動太愚蠢。但,天知道,對那名婦人說的話何嘗不是說給自己聽的?
老天爺,她該怎麼辦?
閉了閉淚霧盈然的水眸,她深吸了一口氣,再度睜開眼時,閃動的金芒由天而落,她直覺地伸手接下它——
好細緻的一支鳳釵,它美得不可思議,好似自有靈性的光芒在她掌心幽幽閃動,她眩惑了,這——怎麼回事?
匆匆而來的嚴子豪在她面前停住。
咦?這女子好像是方才湖畔那位?唉呀,這不是重點。
「抱歉,姑娘,這東西——」他指了指溫雨濃手中的釵頭鳳,不知該如何啟齒。
溫雨濃卻已明白。「是你的東西嗎?」見他點頭,她大方地遞回給他。「既是如此,理當物歸原主。」
嚴子豪正欲伸手取回,平空加入的威嚴嗓音一喝。「住手,子豪!」
不知何時,風悠辰已立於他身後。
嚴子豪及時抽回手,一交一拒中,釵頭鳳便在兩人的輕忽下落了地,溫雨濃不解地望向風悠辰,短暫地震懾於他卓絕的俊容及天生的王者氣勢,但只是一瞬間,她便回復了沉靜。「為什麼呢?此物不是公子所有嗎?」
「不再是了。」深幽的黑眸閃過一抹獨特的光芒,一天碰上兩回,算有緣了吧?
是他的,逃都逃不掉,她注定屬於他!
對女人向來冷然如冰的他,竟淡淡地笑了,鎖在她身上的眸光,有種擾人心魂的強烈意念,令雨濃也不覺心亂起來。
他一定是個霸氣狂傲的男人,雨濃微微心慌地暗忖。
他步履沉穩,堅決毅然地向前跨了一步,拾起地上的釵頭鳳,然後出乎意料的拉起她的手,強交到她手中。「今後,它是你的了。」
「公子?」雨濃驚詫地瞪大了眼。「這——素昧平生,為何送我此物?」
「代價是,換你一輩子。」他依然平靜。
哪來的白癡?雨濃太過震驚,嚇退了一步。
一根鳳釵,換她一輩子?她有這麼廉價嗎?
「公子說笑了。」秀眉開始浮現慍色,曾有的好感不翼而飛,這男人狂妄得令人生厭!
「是不是說笑,你很快就會知道。」淡然自若的神態,惹得雨濃更加慍怒。
莫名其妙的男人,她不過就是不小心撿了他一支鳳釵,結果他不但不向她道謝,還擺出一臉理所當然的態度,指定要了她一生,他以為他是誰呀,就算是皇帝老子,她溫雨濃也不稀罕。
「我沒空陪你胡鬧,請讓開。」既然對方不講禮貌,她也用不著客氣,將鳳釵往他手中一塞,便要離去。
一隻玉臂被人攫住,她轉頭瞪視,眸中閃動著兩簇美麗的怒焰跳躍。
「你——」他竟敢強制她的行動?!
他不為所動,再一次將釵頭鳳交回她手中,像在宣示所有物般地篤定道:「你是我的。」
「你無禮!」她忿忿地甩開他的手。
「也許。」他不疾不徐。「你很快就會有個無禮的丈夫,相信我,很快!」
「何以見得?」雨濃冷冷地昂起倨傲的優美下巴,面對傲慢的他,還能平心靜氣地與他對談實在是奇跡。
「何妨拭目以待?」他優雅地微笑。
對付這樣的無賴,最好的辦法就是甩他一巴掌,但,雨濃又不願為這種無聊的人動怒,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冷冷地道:「我溫雨濃不至於有這麼悲慘的一天,你最好帶著你的狂妄自負滾到地獄去!」她比他更冷、更傲,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堡主,她——」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嚴子豪,驚訝得連話都忘了該怎麼說。
「她值得。」一句話,解釋了嚴子豪滿腹的疑問,也徹底地嚇傻了嚴子豪。
「子豪,我改變主意了,去查清楚與她相關的一切。」
「是!」就算要收驚收魂,也得先辦妥堡主交代的事。嚴子豪片刻也不敢耽擱,領命而去,這一刻,就算有人告訴他明日的金烏會由西邊升起,也給不了他如此刻般的震撼了。
※ ※ ※
莫名其妙的無賴、痞子!
溫雨濃在心底忿忿地咒上千萬遍,滿腹悶氣地推開房門。
真是倒了八輩子楣,居然被這麼一個目中無人、囂張到令人厭惡的家夥調戲,老天爺嫌她的情緒還不夠糟嗎?
一屁股坐上椅子,正想為自己倒杯水「澆火」兼解渴,才剛伸出手便愣住了。
糟!她怎麼真收下他的東西?!
都是那討厭的男人害的,害她氣昏了頭,只顧著擺脫他,倒沒注意這麼多。
沒見過這麼自以為是、專斷霸道的臭男人,憑什麼她撿到他的東西就要是他的人,好像他說了就算,敢情她還得叩首謝恩咧!秦始皇都沒他這麼不要臉,他以為他是誰呀,不可一世的臭男人!
想到這裏,她更是一肚子火,洩憤似地將手中的金釵用力往梳粧臺一丟。
想起什麼似地,她環望著滿室的寂然,怒火頓消,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淒惶悲意。
幽然的目光投向菱花鏡中反影出的柔美容貌,她無意識地抬手撫上細緻的嫣容,低迷地輕問鏡中的自己。「溫雨濃,你真的比不上一名青樓傃妓嗎?為何八年的 漫長歲月,係不住斯凡哥的情,八年的感情,留不住斯凡大哥的心,而姜曼妃一出現,倒是完完全全地佔住了他所有的心思,你敗得如此徹底,還有什麼好怨的,死 心吧,你們無緣……」她淒淒楚楚地說著,對自己蕭索蒼涼的一笑。
打十歲那年進入孟家,生命中多了個孟斯凡開始,她便讓他溫文迷人的笑容佔住了芳心。他說,等你長大、變漂亮了之後,我娶你當妻子好不好?
當時,她又羞怯、又開心地低聲允諾了。八年來,她為了當他的新娘而不斷告訴自己,要快快長大,可是八年的時光流逝了,他卻忘了曾經許下的諾言,滿心迷 戀著傃冠京師的名妓姜曼妃,成天待在勾欄院中一擲千金,最後甚至花下大把銀兩為姜曼妃贖身,整個孟府成天可見他們形影雙雙。
她為他情係八年,他知曉,今日卻不再珍惜;她為他心碎淒苦,他不會不知,卻也不再關切,當他們之間多了個姜曼妃,一切都再也不同,她付出的一切似乎再無意義。
他對她,說不上感情變質,因為打一開始,她擁有的充其量不過是他的兒時戲言,他們壓根兒就不曾海誓山盟,她不該傻氣的當了真,她管不住自己的感情是她 的事,沒道理要他為這一切負責,也許他的不在乎很傷人,但對於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她還能要求他如何憐惜?得不到愛情,並不代表她需要同情,他的殘忍也許 正是她要的。
不再期盼成為孟斯凡的新娘,日子似乎變得有點茫然,她一時之間不曉得自己究竟在為誰而存活。以往為孟斯凡活、為成為他的新娘而活,如今夢碎了,她只能為自己活。
是的,溫雨濃為自己而活,她不再傻氣的為愛情而燃燒生命,不再為某個男人開啟心扉,再換來一身的苦與傷。
她,溫雨濃,只屬於自己。
「你是我的。」
耳邊似乎遙遙傳來低抑執著的嗓音,似在駁斥她的論調。
該死!她不該受影響才對,沒道理也跟著迷惑茫然。
執拗地捂起耳朵,她頑固地抗拒,至於究竟抗拒什麼,空茫的腦海卻無法給她解答。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4 00:23:26
第二章
寂靜的書齋,響起一聲恭敬的叫喚。「堡主。」
正在閉目養神的風悠辰緩緩睜開眼。「回來啦。」
他望向立於桌前的嚴子豪,並不急著追問什麼,因為他知道他所吩咐的事,嚴子豪必會給他一個滿意的交代。
「是。」反倒是嚴子豪沉不住氣,率先導出正題。「關於堡主要查的女孩,她住在——」
「別急。」他不疾不徐地抬手阻止。「先告訴我,她叫什麼名字。」
「溫雨濃。溫和的溫,雨水的雨,濃鬱的濃。」
「溫、雨、濃。」他細細玩味,淡淡揚起唇角。「好美的名字。」
「堡主?」看來,堡主這回是認真的了,見他這副從未有過的柔情面貌,嚴子豪不免疑惑地問:「究竟——堡主看上她哪一點?」
他無法否認溫雨濃確是美人胚,但向來眼高於頂、目空一切的堡主,什麼樣的美人胚沒見過,溫雨濃再美,堡主閱盡天下美人的一雙眼,怎可能如此輕易便被一 個才見過兩次面的女孩打動了冰封三十年、如寒霜般的心湖?何況,這女孩還不曾如其他女子般柔情溫婉、曲意承歡,甚至咄咄逼人、不知好歹……
「一種感覺,就那麼一眼,我便知道我要她。」抬眼望了望嚴子豪益發茫然的神情,他微微一笑。「你不覺得她很特別嗎?特別到——值得我另眼相待。」
「特別?」如果堡主所謂的「特別」,是不知死活地「冒犯」他,那麼,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投其所好,裝作「特別」一點。
「她有一種——傲氣的靈性之美,能令我的靈魂為她產生震盪,第一次,我強烈地想要一個女人。」
嚴子豪是他最親信的人,所以他能很自然地對他闡述內心的話,只不過嚴子豪給他的回報是——更為困惑迷惘的神情。
不折不扣的笨木頭。算了,不求他瞭解。
風悠辰主動繞回原話題。「接著呢?她的身家背景?」
「她是孤兒,自幼寄居在孟家,和孟斯凡青梅竹馬……」嚴子豪遲疑地望了望沉思中的風悠辰,猶豫著該不該說下去。
風悠辰疑惑的一抬眼。「還有呢?說下去呀!」
「她……心有所屬,所有孟家較資深的僕人都知道,她自小就等著要嫁給孟斯凡,孟家美其名是收養她,但實質上,孟家上下早已將她視為未來的孟夫人……」嚴子豪愈說愈小聲,尤其見著堡主寒氣逼人的冷凝之色……老天爺,他沒命了!
壯著膽子,他試圖亡羊補牢。「但是近來事情好像不是這樣發展,孟斯凡因為迷戀名妓姜曼妃,已冷落溫雨濃許久,再加上,孟斯凡又為姜曼妃贖身,堂而皇之 的迎回家門,據我打探的可靠消息,屬下敢斷定,依溫雨濃倔強的性子,不論她再愛孟斯凡,都不可能下嫁於他,與別的女人共事一夫。」
「哦?」印象中的她的確很有個性,也因此,才能挑動他的心。
沉吟了一會兒,他輕道:「孟斯凡——這名字似乎聽過。」
「他是孟氏布莊的少當家,近來因名下的各大布莊均危機頻傳,親信的主事者又捲款而逃,孟氏正值多事之秋。前幾日他還曾親自登門拜訪,央求堡主伸出援手,助他度過危機,挽救危在旦夕、瀕臨倒閉的孟氏。」
「我知道了。」幽幽沉沉的眼,閃動著不為人知的深邃光芒。
這下可好玩了,老天似乎給了他一項挑戰十足、刺激有趣的遊戲。
修長的手,輕緩規律地敲打著桌面,他沉吟著說道:「子豪,放話給孟斯凡,要想東山再起,拿溫雨濃來換。」
他倒要看看,溫雨濃的心上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值不值得她傾心相待。
他會得到溫雨濃,但,絕不容許自己因此而矮上半截氣勢。
溫雨濃,我會要你心甘情願地屬於我,一定會的!
※ ※ ※
雨濃揉揉眼,再用力甩甩頭……老天!不會是她眼花了吧?眼前的人——可是孟斯凡?!
他已許久不曾主動來找她,更正確的說,他恐怕早忘了這屋子的某個角落還住著一個名叫溫雨濃的女孩,今兒個是怎麼回事?他哪根筋搭錯線啦?
「斯凡哥,你……有事?」她暫時壓下滿腹的詫異與疑問,望住門邊神色遲疑的孟斯凡。
「啊?哦……呃,對!」孟斯凡不著邊際地支吾著。
什麼跟什麼?溫雨濃不解地蹙起秀眉,斯凡哥的神色不大對勁。
「先進來再說。」她招呼著孟斯凡進房,倒了杯水給他,才在他身旁坐下。
她沉靜地望著他,善解人意地代他起了個頭。「斯凡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難以啟齒?」
驚詫一閃而逝,雨濃竟由他眼中讀出了絲絲愧疚的味道。
「斯凡哥?」他的沉默,令她驚覺事態的不尋常。
「是……這樣的。」孟斯凡嚥了口口水,困難地啟了口。「孟氏近來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不快點設法,孟氏很快就會成為歷史名詞……我……現今唯一有足夠能耐幫助我們度過難關的,只有雄霸一方的傲風堡,只要堡主風悠辰首肯,孟氏……就有救……」
「那就去請他幫忙呀!傲風堡之所以威勢傲人、勢力足以執掌半片江山,堡主定有其落拓超凡的氣度、仁厚為懷的胸襟,只要你有足夠的誠意,我想定能說服他 伸出援手。」她不明白,在這危急存亡之際,孟斯凡該做的是竭盡所能的力挽狂瀾,而不是無濟於事的跑來告訴她這些話,她並不能對他的事業有所助益,不是嗎?
接下來的話解釋了她的疑問。
「我……去過了,而且去了不少次,但傲風堡主日理萬機,根本沒時間見我,更別提正視在他眼中看來微不足道的小小孟氏,就算聽過,他也不會放在心上,我 本以為已經絕望,直到最後一次……我不曉得他怎會突然注意起這件事,他的得力助手代他傳下一句話,說……」他望了眼雨濃,再無顏出口。
「說什麼?」雨濃疑惑地追問。
她發誓,這一回她肯定孟斯凡臉上清清楚楚地寫著慚愧與歉疚!
但,問題是,他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嗎?需要他這麼心虛不安?
「他的意思是……向我索取代價。」
「代價?應該的啊,非親非故的,我們總不能平白教人家幫我們。」她理所當然地回道:「他要什麼?」
如果雨濃知道風悠辰的條件是什麼,她還會說得這麼天經地義、順理成章嗎?
孟斯凡足足盯了她好久,直到雨濃心裏開始發毛,不安的感覺油然升起,攫住惶然的心——
「你。他要的代價是你。」
「什麼?」雨濃驚叫出聲。「開什麼玩笑!」
她何時蹚進這渾水了?
她煞白了臉,顫聲道:「斯凡哥,你在開玩笑……」
「不,沒有,我也不曉得這是怎麼一回事,但風悠辰確實指名要你,我以為你該比我清楚事情的緣由。」
清楚?呵!她腦袋瓜現在比誰都還迷糊,一個聲勢如日中天的少年英雄,竟指名要素昧謀面的她,她甚至不曉得他如何得知她的存在,以風悠辰的財勢,要任何 一個女人,哪一個不是迫不及待地投懷送抱?多少絕色佳麗趨之若騖,他沒有必要用這種手段得到她呀!也許她該覺得受寵若驚,但,此刻她只有滿心的悲哀。
該死的風悠辰!乘人之危的小人!她氣憤地握緊了拳,無論以往她對風悠辰這個人有多深的讚譽,也全在此刻如數收回,她氣自己居然曾經莫名其妙地崇拜過他!
「雨濃……」孟斯凡欲言又止地喚道。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難道你真想這麼做?」她驚疑地瞪著面帶愧色、默然無語的他。「說話呀!你為什麼不否認?」
在她灼灼的逼視下,孟斯凡黯然垂首。
漸漸的,一顆心在死寂的時間流逝下,不斷沉入寒徹心扉的谷底,他的沉默,徹底敲碎雨濃渺茫的期待。
她心灰意冷地閉上眼,痛心著自己愛戀了八年的男子竟是這般沒骨氣,輕易地向時勢低頭、由著人踐踏自己的尊嚴……
「也就是說,你甘心受人威脅,同意拿我來換回你後半生的安逸?」孟斯凡呀孟斯凡,你怎能如此傷我!在你心中,我溫雨濃究竟算什麼,一樣買賣交易的貨品,可以任人轉送?我並不求你的感情回報,但,將一個心裏只有你的女人往別的男人懷中送,你怎做得出來,你怎對得起我!
她的悲哀,他永遠不會懂。
「雨濃,你這麼說不公平,我只是想保住前人留下的基業,不願它到了我手中便頹敗沒落,我這麼做並沒有錯,你這麼指責我並不公平。」他振振有辭地反駁。
「那麼你拿我來交換,對我而言就公平嗎?」她慼然反問。
他啞然了。
她淒楚地一笑,忍住不讓胸口氾濫的悲意化成淚珠滾落,別開臉不願看他。
「雨濃……算我求你好嗎?就算不為我,也請你看在孟家八年來對你的照顧,你……」
「你在拿恩情壓我?」她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不,不是。」他急忙的否認。「我只是……」他放軟了語調,祈求般的握住她的手。「雨濃,孟家畢竟是你生活了八年的地方,你忍心看著它家破人亡嗎?對 不起,我真的沒有別的方法可想,只能將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如果你心裏對我還有一丁點的感情,就請為這段感情做最後一件事,相信你也不願看我成為孟家的罪 人……」
「夠了!」雨濃用力甩開他的手,閃著淚光的眼眸心寒地盯住他,她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眼前的男子竟是她愛了八年的男人!
先是拿八年恩情壓她,甚至不惜低聲下氣地求她,再來呢?連她對他的感情他也能利用……他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如果他還有點尊嚴驕傲,她相信他不會這麼做。
溫雨濃!你真是瞎了眼,這個無所不用其極的男人,值得你情係八年嗎?
望著他擔憂而小心翼翼的神色,她心頭的悲哀更深了。「你不用擔心,我會如你所願,反正,在你心中我什麼也不是。記住,這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今後,我們兩不相欠,八年恩情,我算是還清了!」
孟斯凡聞言,喜形於色地拉住她的手,滿心愉悅地猛道謝。「雨濃,謝謝你、謝謝你,我不會忘記你的。」
雨濃麻木地抽回手,淒涼地一笑。「你知道你這一句謝謝,我所必須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嗎?是我的一生啊!」
而他,卻還能笑得如此開懷。溫雨濃,你總算看清盲戀了八年的男人是多麼自私的一個人了吧!
縱然,在他眼裏,她察覺了不明顯的愧意難安,然而,這一切對她已不再重要了。
她甩甩頭,暗暗告訴自己,溫雨濃與孟家再無任何牽連。
※ ※ ※
兩天後,雨濃進了傲風堡。
環望雅致的偏廳,多少人妄想踏入這片土地,與傲風堡攀親帶故,而她呢?她從不指望與傲風堡有任何牽扯,卻在眾人又羨又妒的目光下來到了這裏;可有誰知道她內心的淒苦?有誰知道此刻的她只想放聲痛哭?
兩天,只有短短兩天!孟斯凡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將她往別的男人懷裏送嗎?付出了八年的感情,換來的卻是這樣殘忍的對待,還有人比她更悲哀嗎?
「比我預料的還要早。」
帶著譏嘲的語調自門口處響起,雨濃錯愕地望去,不由驚喊:「是你?」
思緒一轉,她立刻知道這一切是怎麼一回事,有這個可能嗎?這個自命不凡、目空一切的傲慢男子,竟然會是……老天!她幾乎無法承受這強烈的震撼。
「我說過,你會是我的。」風悠辰淡然回應。
「原來你……該死!你好卑鄙!」她憤恨地咒罵,燃燒著怒焰的眸光射向神色自若的風悠辰。
面對她的狂怒,他回以氣定神閒的一個揚眉,淡淡地嘲弄道:「有孟斯凡卑鄙嗎?我再怎麼卑鄙,也不會無恥到把自己的女人親手送給別的男人。」
嘲諷的語調,深深地刺痛了雨濃,然,她不願在風悠辰面前示弱。「他再卑鄙也是你逼的,若不是你乘人之危,他又怎會被迫犧牲了我。」
寒芒掠過深邃的黑眸,不知名的情緒一閃而逝,卓倫的俊容只剩下冰冷神採。「這麼維護他?好個愛到深處無怨尤的癡情女。」
沒有溫度的森寒語調,竟令雨濃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不關你的事。」她強自鎮定,生硬地別過臉。
毫無預警地,風悠辰迅捷如風地欺近她,在她的驚亂下扣住她的肩,冷冽的寒眸直望入她錯愕的眼底,沉沉地道:「溫雨濃,你最好記住這一點,只要是你的事,絕對與我風悠辰有關!」
「為……為什麼……」她傻了,迷惘的腦袋一團亂。
「你是我的,我說過我會證明!」他再一次重複。
雨濃渾身一震,使盡全身力氣掙脫他,氣得只恨不能狠狠一拳揮向他。
該死的男人!就為了他的「證明」,她卻必須用一輩子的痛苦來承擔!
「你是我見過最卑劣、最混帳的男人!再多的形容,也不足以表達我的恨意於萬一,風悠辰,我這輩子從沒這麼恨過一個人!」
風悠辰平心靜氣地聽她罵完,然後深深沉沉地回望盛怒的她。「從沒有一個女人敢對我大呼小叫,你,是第一個。」
所以,這對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他而言是奇恥大辱,他要報復?他要證明所有的女人都必須服從於他?
天殺的!這男人比孟斯凡更自私、更可恨!只為了一己的情緒好惡,便將所有的人把玩於股掌間任他逗弄,為的只是證明他至高無上、唯我獨尊的威勢。
小小的拳頭握得死緊,她咬牙道:「如果我手上有一把刀,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弒夫嗎?」他滿不在乎淡淡地笑了。「你不怕遺臭萬年?」
「住口!」她憤怒地吼道。「我沒嫁給你,也不可能嫁給你!」
「哦?何妨拭目以待。」他仍是平緩無波的淡然。
又是這句話。雨濃沒來由地一凜,無端感到迷亂。
第一次聽到這句話,她不以為然,再一次由他口中得到這句話,望著他自信的神採,她竟有心慌的感覺。
風悠辰……深沉而令人捉摸不定的男子。他——不是一個能容許自己的許諾成空的人。
至少,雨濃有了這層篤定。
※ ※ ※
不得不承認,傲風堡內的景致是雨濃不曾見過的幽美,前一處仍是百卉爭妍的春景,下一刻,她卻置身於秋意蕭瑟的浪漫楓林中,任飄落的楓紅撒滿週身。
這個地方,名為「四季園」,原因在於它同時存在著春、夏、秋、冬等對比鮮明的季節感。
往前走了幾步,開滿荷花的池子?!她佇足停留。
輕掬起被炎炎夏日照得暖意薰然的池水,再幽幽然凝望它自掌心流洩、擾縐的一池水,也許正如她迷茫蕩漾的心湖吧!
風悠辰不曾限制她的行動,傲風堡的任何一個角落她都能去,人人傃羨她的幸運,皆道他待她特別珍寵,無人知曉她滿心的無奈。
她就像被關在籠中的金絲雀,看似嬌貴,卻悲哀的連自由也沒有,天曉得她多想掙脫這道令她窒息的藩籠,回歸大地的懷抱。
愈積愈深的怨與恨,使得她與風悠辰一見面便是針鋒相向,挾怒以對,從不給他好臉色看,連她都不明白,他何必這麼容忍她,以他的條件,要找上百個對他柔順溫馴的女人絕不成問題,為何如此執著與她糾纏?
她的一生,當真得這麼陪他耗下去嗎?她的生命,當真得凋零在與他的這場無聊堅持中?對於未來的茫然,使她有著更深沉的無力感。
幽幽地一嘆,她站起身來,不經意的一瞥,她望見不遠處直勾勾打量著她的老人,斑白的鬢髮,掩不住天人的威嚴氣勢,犀利的眼眸好似能看穿一切般的透視靈魂,直覺的,這個人讓她想起了風悠辰,他們有著一樣的王者風範,能使所有的人不自覺的心悅臣服、馬首是瞻。
他到底看著她多久了?又為何觀察她?
雨濃迎上前去,她知道他的目的是她。
「這位爺爺,您和風悠辰有關係嗎?」她直覺地問著。
風老太爺微愕地揚起眉。「何以見得?」
她偏了偏頭,很仔細地注視著他好一會兒才道:「你們眉宇之間的神韻,以及那股主導一切的卓然氣勢,都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我想,那是屬於風家人的特質吧!」
風老太爺一聽,開懷地朗聲大笑。「好個玲瓏慧黠的女孩,悠辰有眼光!」
什麼眼光不眼光,雨濃太瞭解風老太爺的意思,立即反駁道:「我好不好和風悠辰絕對沒有關係,他是他、我是我,別扯在一塊兒。」
這出乎意料的答案令他感到愕然。「你不喜歡悠辰?」
「有喜歡他的理由嗎?」她不以為然地反問。
「但你方才對他有著讚譽。」
雨濃像要撇清什麼似地淡哼。「不爭的事實總得承認,何況,我可是看在您的面子,不好太損他。」
看來這女孩對他的寶貝孫子有不少的負面評價。這倒難得,有生之年還能讓他找到一個不會瘋狂迷戀悠辰的女孩。
強忍著笑,他問:「是不是他那又冷又硬的死脾氣冒犯了你?」
雨濃嗤之以鼻。「冒犯?哼,那個夜郎自大的家夥可囂張了,誰敢在他面前放肆啊,在他唯我獨尊的思想中,別人的遵從都是理所當然,哪需要擔心冒犯別人。」
沒想到才幾天時間,她就已漸漸脫離了自己的愁緒;沒法子,誰教她現在是住在這家夥的屋簷下,全部情緒都不由自主地被他牽引……
「關於這一點,他盡得我風家人的真傳,全是我『教導有方』,我這個當爺爺的實在難辭其咎,也就只好認命一點,代他道歉了。」
爺爺?
雨濃瞪大了眼。「你是他的爺爺?」
風老太爺以微笑回應她的目瞪口呆。「你不是早猜到我和他有某種關聯了嗎?」
「是啊,可是……」在當爺爺的面前將人家的愛孫罵得體無完膚也就算了,她居然還罵得又溜又順暢!
「別不好意思啦,你形容得很精闢傳神又一針見血,其實我也老早就想罵罵那個目中無人的狂妄家夥了。」
「你不是說他盡得你的真傳?」雨濃反將他一軍。
風老太爺一窒,無言以對。
「呃……這個……」
好個伶牙俐齒、聰慧過人的小丫頭!風老太爺眼底浮起激賞,她抓得住悠辰如風般狂傲的心,這丫頭真是生來配他們悠辰的。
「別不好意思啦,」雨濃古靈精怪地將方纔他說的那句話回敬給他。「見賢思齊,見不賢內自省嘛,我瞭解的。有這種孫子,別說你了,就算是我也會覺得很恥辱。」
風老太爺張口結舌。他什麼時候說悠辰讓他覺得恥辱了?這唯一的寶貝孫子可是他的驕傲耶,卻被她貶得一文不值。
「看來,你是真的很排斥他。」他苦笑,見雨濃提起悠辰時眼底所浮起的慍色,他開始不確定,兩人真有可能嗎?
「錯!我不是很排斥他,而是唾棄他、鄙視他、痛恨他!我不否認他有過人之處,但是他的為人處事卻卑劣得讓我無法茍同,今日我會站在這個地方,就是他無所不用其極下的成果,我對他的感覺豈是一個『糟』字了得。」
「你是說……」這下換他瞠目結舌了。「悠辰他……不擇手段……只為了擁有你?」
「鐵證如山。」
這……像是他那個對女人冷若冰霜的孫子會做的事?以往纏他的女人光「甩」就得花好大一番工夫了,他會傻得自己找個「麻煩」往身邊擺,而且還換來卑鄙無 恥的罵名和對方不領情的無盡恨意?不會吧?他向來不做自掌嘴巴的事啊?何苦為了一個無心於他的女人而弄得兩面不是人?他不記得風悠辰幾曾做過這麼蠢的事, 也沒忘記最後一次逼他成親時他給自己的答覆。
女人?一輩子?他上下打量著雨濃,這是不是代表著她是第一個能讓悠辰看一輩子而不會反胃到想吐的女孩?
因為太瞭解風悠辰的行事作風,若非已認定這個女孩,他是不會這麼做的。
一抹別具深意的笑容神秘地揚起,看來,他有好戲可看了。
「來,女孩,談了這麼久的話,你都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風老太爺慈祥地拉起她的手笑問。
「我叫溫雨濃。風雨的雨、濃烈的濃。」雨濃回以甜甜的笑,只要不去想風悠辰,眼前和善的老人倒給了她一種難得的溫情,讓她自然而然地想親近他。
「你說悠辰不擇手段想得到你,那……你們……」他上下打量她,那曖昧神情所表達的涵義,連白癡都曉得。
雨濃花容失色,立刻驚叫:「才沒有!他……他若敢碰我,我不把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才怪!」
哇,好狠!風老太爺聽傻了眼,心有餘悸地望著她。
悠辰可是他唯一的孫子耶,照這情況看來,悠辰要真娶了她,風家豈不是要絕子絕孫了嗎?
這女孩性子夠烈,但願悠辰有這個魄力能馴服她,否則,恐怕只得一輩子當柳下惠了。
而自從展開與風悠辰相伴的生活後,溫雨濃的生活就出現了愈來愈多的煩惱……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4 00:23:40
第三章
只要有風悠辰和雨濃共同存在的地方,無庸置疑的,定有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晚膳時刻也不例外。
「過來。」充滿命令意味的霸氣口吻針對雨濃而來,風悠辰朝她伸出手。
雨濃充耳不聞,視若無睹地偎向風老太爺,笑容甜美地勾住他的手臂仰首道:「風爺爺,我和你坐好不好?」
「當然。」威嚴的風老太爺露出難得的慈藹笑容,用疼溺的神情望著她。
她是故意的!在看見她挑釁地昂首向他示威時,風悠辰就更加肯定了。
她根本就是算準了有爺爺當合理的擋箭牌,就算他有衝天怒焰,礙於爺爺在場,他也拿她莫可奈何。
不經意的愛憐閃過眼底。也許正因她與他有著同樣的傲氣,他才會在見到她的第一眼時,便不可自拔地深陷其中。
他苦笑著微一搖頭,跟著落座。
「不許喝酒!」風悠辰見她拿起酒杯,忙著出聲喝止。
這酒很烈,容易傷身,他和爺爺是喝慣了,沒什麼影響,但雨濃就不同了,他擔心嬌弱的她受不住辛辣的酒氣。
但,雨濃會聽他的才有鬼。
去你的臭男人,敢命令我?叫我不喝就不喝,那我溫雨濃算什麼,我活該要任你大呼小叫、頤指氣使啊?
像故意作對似地,雨濃笑得燦如春花,舉起酒杯對一旁看戲的風老太爺說道:「風爺爺,我敬你,就當是——慶祝我們這段忘年之交。」
「雨濃丫頭,我很高興和你成為忘年之交,但我想你還是聽悠辰的話,不要喝酒比較好。」他瞭解悠辰的用意,雖然並不茍同他霸氣的命令口吻,但其中的關懷是不容置疑的,他也就欣然附和。
雨濃一聽,不依地噘起嘴。「你怎麼也跟著那個令人厭惡的混蛋一起欺負人家。不管,我先幹為敬了。」
說著,她不顧反對地仰首飲盡,才剛入喉,灼燒般的熱辣令她忍不住重重咳了起來,下意識的抓起一旁的茶水猛灌,好不容易才衝淡酒氣,她狼狽地拭著咳出的眼角溼淚,都快說不出話來。
冷眼旁觀的風悠辰氣悶地看著,忍不住出言譏諷。「早說了忠言逆耳,有人就是當馬耳東風,自討苦吃也只能說她活該,死有餘辜。」
幸災樂禍的缺德家夥!
雨濃聽得滿腔怒火,不甘示弱地回道:「就算喝死了也是我的事,不需要某人貓哭耗子。」
「我可從沒見過酒量這麼差的耗子。」他冷哼道。
「我也從未見過這麼包藏禍心、令人厭惡的貓。」她悻悻然回道。
哇!唇槍舌箭,好不精採!
風老太爺看得嘆為觀止、意猶未盡。他相信,如果此時他們手中有武器,他絕不會意外看到刀光劍影、血流成河的悲壯場面。
他不得不承認,時代真的不同了,連表達情意的方式都很別出心裁。
一個呢,明明心疼得半死,偏偏就是死鴨子嘴硬,愛在一旁猛說風涼話氣她;另一個呢,是驕傲得不肯服輸,人家在憐惜她,她還傻愣愣地感受不出,偏要說什麼「喝死也是我的事」,有人可捨不得呢!說這話想嘔誰呀,她難道看不出他的孫子已深深為她癡迷了嗎?
「溫雨濃!你最好適可而止,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風悠辰寒著臉警告,他受夠了!
「如果我的回答是『不』!你又能奈我何?讓我血濺五步嗎?」雨濃擺明了就是要激怒他,她受夠了這個自大傲慢的家夥了。
「你!」風悠辰的忍耐已到達極限,一掌擊向桌面,他霍地起身,粗魯地一把揪起雨濃。
「爺爺,我們先行告退。」說完,他強迫地拉著雨濃往外走。
風老太爺嘖嘖稱奇地看著他們消逝的身影,真是高潮迭起、精採絕倫啊!能看到這一幕真是不虛此行了。
他已經很久沒見到不動如山的悠辰情緒失控了耶!有一刻,他幾乎以為他會氣得掀桌子,雨濃丫頭有一套。
「老太爺,堡主他……」杵在門口的嚴子豪憂心忡忡地看著隱去的身影,堡主看來似乎氣壞了。
「你難道不認為也該有人磨磨他的傲氣了嗎?人生有時太過順遂也未必是件好事。」風老太爺若有所思地道。
是這樣嗎?嚴子豪思忖著他的話中深意。
「可是……雨濃姑娘……」在風悠辰那樣的狂濤怒焰下,誰都沒把握他會不會因失控而做出什麼事來,尤其他所面對的是激怒他的罪魁禍首,嚴子豪已經在為雨濃哀悼了。
「放心,他不會傷害雨濃的,我保證。他只會用他的方式好好『教訓』不聽話的小野貓。」他唇角隱約閃著神秘莫測的笑意。
他居然還笑得出來?噢,難怪堡主如此超凡而與眾不同,這絕對和血緣、教育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 ※ ※
「你幹什麼啦,放手!」回到她房中,雨濃惱怒地用力甩開他的鉗制,揉了揉發紅的手腕,忿忿然別過身去。
「溫雨濃!」他使力扳回她的身子,任誰都看得出他在壓抑著一腔怒火。「最後一次,我警告你,別考驗我的修養,更別挑戰我的容忍度,一旦令我忍無可忍,那絕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你最好有這層認知,清楚地記住這一點。」
狂妄的混蛋!雨濃氣憤地暗暗咒罵,狂燃著怒火的美眸無懼地迎視他。「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所有的人都必須對你唯命是從?每個人都有活著的尊嚴與驕傲,並不代表你高人一等就能這麼該死地對人頤指氣使,告訴你,我溫雨濃不吃你這套!」
「別人我不管,但對於我的女人,我就不允許她對我的存在視若無睹,不允許她刻意尋釁、挑戰我的權威,更不允許她不將我放在心上。溫雨濃,你是我的女人,這輩子都是!」
「去你的權威!我不是你的女人,我不是!」她氣得放聲尖叫,倣佛這樣便能駁斥他的論調,發洩出內心的氣惱。
「你是。」他沉沉地道。「再說最後一次,不許刻意反抗我說的每一句話,否則,我會以我的方式好好懲罰你。」卓絕而冷凝的俊容逼近她,表示他言出必行。
他想如何?擅動私刑嗎?
她冷傲而無懼地昂首瞪視他。「我偏要,有膽你殺了我啊!我不是你的女人,永遠都不會——」
未完的話,消失在他狂炙的烈吻之下。
溫熱的唇舌,堅定地佔領她錯愕的嫣唇,以不容抗拒的狂傲與霸氣撬開她堅持緊閉的紅唇,同時也企圖敲開她緊鎖的心扉,讓濃烈的纏綿進駐。
「你……」雨濃傻了眼,回過神時,又悲又憤地使力掙扎。
這個下流齷齪的爛痞子!竟敢強吻她?
她氣憤地握緊拳,狠狠揮向他,但風悠辰似乎早料到她會有此舉,分毫不差地鉗制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反剪於身後,將動彈不得的她牢牢鎖在懷中,吻得更為深入。
下流無恥的混帳,早晚咬斷你的舌頭!
氣人的是,風悠辰肯定清楚她心裏在打什麼主意,只是巧妙地逗弄著她,完全不給她將「偉大計劃」付諸實行的機會。
深深受辱的感覺,令雨濃滿腔怨怒,悲憤的淚意在眼眶閃動。
目光觸及她眼底的水光閃爍,他幽沉地凝望她,然後不發一言地鬆開了她。
雙手剛獲得自由,她毫不猶豫地一掌摑向他,只可惜功敗垂成,風悠辰再次輕而易舉地攫住她的手。「別妄想做這種不自量力的事,除非我心甘情願,否則任誰也無法傷我一根寒毛,聽清楚了嗎?」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恨你!」她咬著牙,含淚怒吼道。
「我說過,你需要教訓。」深幽的眼讀不出任何情緒。「下一次,就不止是這樣了。」
「你……你去死!」漾著水光的眼眸寫滿了悲與怨,化為濃濃的恨火射向他。
他冷冷地輕扯唇角。「只要世上還有溫雨濃的一天,就絕對有我,我和你糾纏到底了。」說完,他沒再多看她一眼,拋下她逕自離去。
雨濃無力地蹌退了兩步,任狂湧的悲怨與淒惶取代所有的知覺。
※ ※ ※
自那之後,雨濃與風悠辰之間不再有怒言相向的火爆場面,而是一見著他,她便冷冷地擦身而過,不願開口對他多說一句話,甚至連正眼也不願多瞧他一眼。
風老太爺看出他們之間僵滯冷凝的情況,在心底暗暗心急,偏偏人家男主角氣定神閒,好似沒事人一樣,他真是愈來愈搞不清楚這個孫子在想什麼了。
悠辰明明深切地在乎著雨濃,但為何又要裝出一臉無動於衷的樣子呢?
就拿那天的事來說好了,晚膳時不歡而散,悠辰注意到雨濃根本沒吃多少東西,還細心地命婢女送些飯菜到她房中,這些不經意流露的柔情舉止,在在說明了他是真心關懷雨濃、珍愛雨濃,也只有雨濃,才能激起他潛在的情感。
只是,向來冷傲的他,並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若非極為瞭解他的人,又怎識得他冷漠無情的外表下所掩藏的柔情。
所以,雨濃不懂。
風悠辰也不急著向雨濃解釋太多,等到有一天,她能真正知他、懂他、拿她的心來看他,她會感受到的。
又過了數天,雨濃想起自己來到傲風堡也有一段時日了,不曉得孟斯凡那邊的情況如何,她始終忘了向風悠辰詢問。她明白風悠辰這個人混帳歸混帳,做人的原則還是有的,他不是個會食言而肥的人,但為了慎重起見,她仍需瞭解一下情形。
縱有千般不願,她還是按下私怨,舉步往書齋走去,她知道此時他人在書齋與嚴子豪議事。
意思性的敲了兩下門,得到回覆後,她開門入內。
瞧見進來的身影,風悠辰有些意外地揚起眉,與嚴子豪對望了一眼,對方識相地告退,將空間留給他們當「戰場」。
「別用那種眼光看我,我是有事要問你。」雨濃首先打破沉默,不讓他有任何誤解的念頭產生。
「哦?」他淡然應道,從容不迫地往後仰靠椅背,悠閒地凝望她。
不用想也知道,若不是有事,她對他是避之猶恐不及,怎可能紆尊降貴,屈就自己來找他,他很好奇,什麼事這麼了不起。
「有何指教?」
受不了他停駐在她身上的深沉目光,她清了清喉嚨,引出正題。「是關於斯凡大哥的事,我希望你言出必行。」
是為了孟斯凡?
一抹異於尋常的情緒閃過眼底,他冷沉地一笑,神情添了幾許難測的幽寒。「你可真關心他啊!」
「這不關你的事,你只要實踐自己許下的承諾便行了。」
神色一冷,俊容覆上縷縷寒霜。
她的倔強與冷傲,容不得她自己向他低頭,於是一次又一次的反抗他、激怒他,從不肯妥協,但是為了孟斯凡,她卻又肯拉下身段、委曲求全,孟斯凡對她而言真有這麼重要?
「別告訴我,你到現在仍然深愛著孟斯凡。」好似來自冰谷的森寒語調,感受不到任何情緒,卻冷得令人發顫。
雨濃一愕。
她倒沒想過這個問題,愛不愛孟斯凡是一回事,她只是單純地想到自己之所以待在此處的原因,不願自己犧牲得毫無價值罷了,畢竟孟家養育了她八年,她只想還盡欠孟家的人情債。
面對他灼灼的逼視,她無端的感到心亂,隨口回道:「就算如此,那又礙著你什麼了?」
臉一沉,他迅捷如風地起身,狂傲的氣勢襲向她,令雨濃頓感無措。
「你……」她本能地驚退了一步。
風悠辰沒給她逃開的機會,扣住她的肩頭,冷凝的眼攫住她頓現的驚亂。「為什麼要逃開?你屬於我,這不是你無謂的抗拒就能改變的事實。」
「住口!我說過了,我永遠不會甘心地臣服於你。」雨濃氣極地回吼。
「不,那是時間性的問題,你最好現在就學著習慣。」
霸氣的吻正欲落下,雨濃看出他的意圖,驚叫道:「不許碰我!」說著,便要逃離。
風悠辰在下一刻拉回了她,深深地望住她。「為什麼不?這是我的權利。」
「我不要習慣,我死也不要!」她已幾近尖叫。
如晦的眼覆上一抹陰沉。「因為你比較習慣孟斯凡?」
雨濃震驚地瞪大眼,這卑劣的男人說的是什麼人神共憤的混帳話?初吻被他強行奪去已經夠怨了,他竟敢得了便宜還賣乖。
忍無可忍,怒極之下,她悲憤地揚手往他臉上揮去,但她動作再快,也不及身手俐落的風悠辰防備快,轉瞬間,被制住的雙手動彈不得,雨濃還來不及反應,他不容拒絕的吻已然烙下,似要將甜美的唇印上屬於他的印記與氣息,正如他所說過的,她屬於他。
去他的孟斯凡!他不容許雨濃的心裏有除了他之外的男人,而霸氣熾烈的吻,似乎也正傳達著同樣堅決的信念。
該下地獄的男人!他又侵犯她了!!雨濃氣炸了,奈何就是無法抗拒他堅定而狂炙的進犯。
該死的風悠辰,這麼下流,我詛咒你早得花柳病、絕子絕孫!
離開令他心醉神迷的唇,他一路吻至她白玉般細緻的頸項,低喃道:「不許讓其他人碰你,包括孟斯凡。」
她僵直身子,咬牙不語。
她明白他的想法,她是他的所有物,今生都別想逃開。
終於,他放開了她,凝望面無表情的雨濃,好一會兒才深深沉沉地開口:「孟斯凡快活得很,至少比起你來是如此,這個答案夠讓你滿意了嗎?」
雨濃聞言不禁望向他,那微帶嘲諷的神情一片冰冷,但足夠給雨濃她要的結論。
也就是說,他實踐了自己的諾言,而她也還清了孟家對她的恩情,從此兩不相欠。
輕吁了口氣,她有著如釋重負的輕鬆。
風悠辰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裏,神色更為陰冷。「看來孟斯凡在你心中的份量不輕。」這個笨女人!她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看清事實,孟斯凡一點也不珍惜她, 只將她當成貨品般交易。她為什麼就是看不透?傻得不曉得要怨他,還癡癡地掛心著他。而自己呢?不計一切擁有她,為的是一生的情已係在她身上,卻反而換來她 無盡的恨。她並不是個麻木無心的女人,誰才是真正在乎她的人,她難道感受不出來嗎?
雨濃沒有反駁。八年情義,怎能說絕便絕,畢竟孟斯凡也曾疼惜過她,縱然他今日的做法令她心寒。
「這算默認嗎?」風悠辰道。
雨濃冷冷地別過臉去。
風悠辰的神色比她更森冷。「我懂了,原來你之所以恨我入骨,是因為我拆散了你和孟斯凡的良緣?」
這是什麼鬼話?雨濃那張沒有表情的容顏浮起些微錯愕。
風悠辰沉浸在自己酸澀的妒意中,一時沒察覺她的情緒轉折。「但是,溫雨濃,你似乎忘了一點,人家孟斯凡傃福齊天,身邊有個千嬌百媚的姜曼妃,你主動送上門他也未必稀罕你,今日就算沒有我,你還是只能落個多情自古空餘恨的下場,不是嗎?」
雨濃死瞪著他,再一次有了想將他千刀萬剮的衝動。
「風悠辰!你好卑劣!」她悲切地恨聲道。這道她不願憶起的傷,他為何要殘忍地挑起?快意嘲笑別人、傷害別人,真能令他感到有趣嗎?
「惱羞成怒?還是無法接受事實的殘酷?」他冷漠地哼道。
如果不狠心逼她看清事實,她永遠也不曉得要清醒,雖然他知道此刻的雨濃必然恨他入骨。
「是又如何?我就是要單戀他、我就是愛他,為婢為妾也是我的事,與你何幹?」對孟斯凡是否餘情未了已是另一回事,她絕不在他面前示弱。
「溫雨濃!你這個沒腦袋的蠢女人,孟斯凡到底哪一點值得你愛得這麼盲目?」
「總好過傲慢自大、目中無人的你!」雨濃大聲地回道。
雙拳不自覺緊握,他冷然如冰地回敬道:「只可惜我再令你厭惡,你都注定是我的人。」
「夠了!風悠辰,我受夠你了!」再說下去,她真的會被逼瘋。
再也不願多看他一眼,雨濃霍地轉身欲走。
「站住,你去哪裏?」他攫住她的手。
「沒有你的地方。」她冷冷地道。
他真這麼令她難以忍受?隨著情緒的起伏,手勁不自覺緊了緊。
雨濃咬著唇忍受手腕傳來的疼痛,不願叫出聲。
「說清楚!」他沉聲命令。
「去外頭透透氣!是不是我的身份已成了囚犯,得一輩子老死在傲風堡,見不得堡外的陽光呢?至高無上的堡主?」她咬牙切齒地譏諷道。
他沒理會她的嘲諷,不經意見著她的眉宇間壓抑著痛楚,才發覺自己的粗魯,鬆了鬆力道,神情也放緩許多。
「讓子豪陪你出去。」
雨濃臉色一變。「這算監視?」
不,他是擔憂她的安危,要嚴子豪隨身保護。
但他可無意解釋。「隨你便,否則就別出去。」
「你——」她為之氣結。「卑鄙!」
習慣了她的曲解,風悠辰只回以自己淡到難以察覺的苦笑。
「我可以帶個婢女隨行,這樣你總滿意了吧?」無奈之下,她只得投降。
風悠辰想了一下,自懷中掏出一隻通體翠綠的令牌強塞到她手中,看得出它是質地罕見、價值不菲的上好翡翠,當中雕鐫著蒼勁有力的一個「風」字。
「帶著它,萬一遇到麻煩,它可以助你化解很多危機。」
他可真有自信。雨濃也知道,他的確有自傲的條件。
她所不知道的是,這只令牌代表著傲風堡的最高權威,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一個在風老太爺的身上,另一個屬於風悠辰,也就是說,擁有它便等於肯定了此人在傲風堡的至高身份。
「我才不稀罕。」更正確的說,她不想沾傲風堡的光。
「那就安安分分地待在堡內。」
又來了,除了威脅,他就沒點別的本事了嗎?
偏偏,雨濃沒骨氣的就吃這套。
滿心不情願的收下令牌,她皮笑肉不笑地問:「還有其他『吩咐』嗎?英明尊貴的堡主?」
深知再說下去,他們鐵定又會怒言相向,風悠辰揮了揮手。「要是和我在一起會令你痛苦,想走就走吧!」
「還有點自知之明,這是你全身上下唯一找得到的優點。」留下這最後一句話後,雨濃瀟灑地一甩門,從他眼界消失。
風悠辰搖搖頭,沉聲一嘆。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雨濃膽敢這麼對待他,人人眼中卓倫不凡的他,到了她眼裏只落得一文不值;女人對他狂戀傾慕、趨之若騖,偏偏她對他不屑一顧。然而,他卻偏對她傾了心,也唯有她,才能激起他全然的愛戀。
這到底算是感情的巧妙難解之處,還是上蒼的有意捉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4 00:23:56
第四章
少了令她一肚子火的風悠辰,雨濃感到連呼吸都順暢多了,空氣也清新許多。她就說嘛,那個人與她是宿世冤家、相見分外眼紅的仇敵,這輩子恐怕是誓難兩立了。
「小霞,你最好把我看緊一點,搞不好回去你們堡主還會要你寫一份報告書。」她語氣滿含譏嘲地對著身旁的婢女說。
「看緊?報告書?」不會吧?堡主明明是交代她要好好保護小姐,怎麼雨濃小姐的口吻充滿火藥味?
「可是,堡主說的是伺候你、照顧你呀!」小霞不解地提出疑惑。
雨濃反感地連連冷哼。「他可真會修飾文辭。」
美其名是伺候,實質上是監視。她真的受夠了,到底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真正擺脫他的陰影?
愈想情緒就愈低落,無趣地漫步到拱橋中央,垂條楊柳映襯湖光山色,這些景致以往早就看到沒感覺了,倒不如傲風堡內的景觀來得怡然。之所以堅持出來走走,只是想暫時逃離風悠辰帶給她的窒悶感,望著粼粼水波上倒映的盈盈纖影,內心的惆悵卻是怎麼也揮之不去的。
走過拱橋,她沿著植滿楊柳的湖邊步行,不自覺便走到了人跡罕至的幽靜處,她隨意找了塊大石頭坐下,刻意延緩回傲風堡的時間。難得能暫時拋卻那道沉重的桎梏,她才不想太早回去看風悠辰那張討人厭的自負嘴臉。
折了一小根楊柳,她無意識的撥弄湖面水波,微一抬眼,見著身邊亦步亦趨的婢女,她淡哼道:「放輕鬆點,別死盯著我看,我不會讓你對風悠辰難交代的。」
小霞一愕,倒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奇怪,怎麼有人提到自個兒的未婚夫口氣會這麼衝?何況那個未婚夫還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人中之龍,又對她驕寵備至。
「小姐,都出來一整天了,我們——」
「要回去你自個兒回去。」早知道她會說什麼,雨濃迅速截斷。
小霞悶悶地閉上嘴,看了看落日夕陽,很認命地嘆了口氣。
「喲,大哥你瞧,河邊那兒不是有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嗎?」
猥瑣輕浮的嗓音傳入雨濃耳中,她倏地繃緊心弦,機警地料想到自己可能碰上了什麼事。
「可不是嗎,走,咱們打聲招呼去。」
聲音逐漸逼近,雨濃幾乎沒勇氣回頭。
「小美人,在等情郎嗎?」
直到輕佻的手搭上她的肩,她驚叫著跳起身來,駭然失色。「你們想幹麼?」
「哎呀,別緊張嘛,我們哥兒倆不過是看你一個人孤伶伶的,好心想陪陪你,和你作伴。」其中一名男子流裏流氣地說著。
「不需要,我只想一個人靜靜,請你們離開。」她努力抑住驚慌,力持鎮定地回道。
另一名男子怪叫兩聲,調笑道:「哇,大哥,她叫你離開耶!」
「咦,這就怪了,這裏又不是她的地盤,她能來我們為什麼不能來?」
無賴!雨濃暗罵一聲,既然他們不走,她走就是了。
才剛轉身,一隻手毫無預警的被人抓住,她驚叫出聲。「你……」
「別這麼急著走嘛,陪我們兄弟快活快活。」
曖昧淫穢的口吻聽入耳中,雨濃徹底亂了方寸。
慘了、慘了,怎麼會遇到這種事,她該如何脫身呢?
這一刻,雨濃好生懊惱自己的任性,她實在不該拒絕嚴子豪的陪同,要不然現在就不會有這樣的情形發生了。
「兩……兩位大爺,請高抬貴手,放過我家小姐吧!」一旁的小霞見狀也嚇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兩人放肆地大笑出聲,好似在諷刺小霞的天真。到手的天鵝肉,他們有可能放她飛走嗎?
「放開我……你……救命啊——」雨濃驚慌地尖叫,抗拒著對方的上下其手及益發放肆下流的行止。
「這娘們夠勁!」他無視雨濃的反抗,反而更顯得樂在其中,一張粗鄙的臉急巴巴地湊向她。
雨濃又驚又急,使盡了全力掙扎,小霞也奮不顧身地加入混戰當中,努力想拉開色慾薰心的男人,而另一個男人自是使力的拉開小霞,兩名弱女子又怎敵大男人的蠻力,拉扯中,雨濃踉蹌地跌倒在地,懷中的令牌也掉出地面。
兩個男人看傻了。
「風?」他們面面相覷,難道這個女人和傲風堡有關?
小霞立刻奔向雨濃,以身子護住她。
看了看情況,她立即機靈地說道:「沒錯,我家小姐是傲風堡主的未婚妻,你們敢碰她一下,我們堡主不會放過你們的。」
雖然心中極度不願沾傲風堡的光,無奈形勢比人強,現在不是逞強任性的時候,雨濃只好撿起一旁的令牌,附和著說:「如果我少了一根寒毛,我擔保風悠辰絕對有本事讓你們身首異處、死無葬身之地,不信你們試試看。」
見他們驚駭失色的神情,雨濃就知道她成功地嚇阻了他們。以傲風堡的威名,要想壓制這類不學無術的三流小混混是綽綽有餘了。
為了女人而賠上身家性命可太划不來了,傲風堡不是他們能得罪得起的,他們對望了一眼,同時決定拔腿開溜。
逃過一劫的兩人,同時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
「小姐,你沒事吧?」小霞扶起她,猶不放心地上下打量,小姐可是堡主的掌中珍、心頭寶,要是受了傷,她可就萬死莫贖了。
「我沒事,小霞,謝謝你。」她由衷道。
「堡主交代的話,就是我分內的事。」
雨濃不禁有些疑惑,風悠辰究竟是怎麼辦到的?傲風堡內不論上下,每一個人誓死效忠的忠誠度都十分嚇人,她今日又再一次見識到了,那個傲慢又目中無人的家夥值得嗎?
「唉呀!小姐,你的手臂擦傷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快回去吧,你的傷口需要上藥。」
「小傷口罷了,你別這麼緊張。」雨濃不以為意。經過方才驚魂的一幕,她的情緒徹底沉到谷底,只好早早踏上歸途。
※ ※ ※
晚膳時,雨濃推說身子不適,沒出去用餐,只讓小霞端了些飯菜進房,起初風悠辰不以為意,以為是源於之前的口角,以致她不願見他。
之後一聽到小霞的轉述,得知稍早的驚險事件,他再也無法按捺滿心的焦慮,一刻也坐不住,直奔雨濃房中。
夜已深沉,他放輕了步伐靠近床邊,小心翼翼地執起她的手察看傷勢,雖只是輕微的擦傷,卻帶給他出乎意料的揪心感受,看來,他對她的感情比他所認知的還要深切。
認命地一嘆,他取出藥瓶,輕柔而細心地塗抹在她的傷口處,這輩子,他風悠辰是注定栽在她手上了,不認命還能如何?
上好藥,他卻捨不得放開她,一雙大掌密密覆住她柔細的小手,輕輕放在唇上一吻。從沒想過他也會有這一天,為了某個女人夢係情牽,如風般傲然的心性,為 她而成了繞指柔,沉穩漠然、冷傲如冰的傲風堡主,一旦扯上這個小女人,他便什麼都不是;也許該說,他的七情六慾,全然為她而動。
他從來沒這麼認真執著於一項事物,對整個傲風堡都不曾。多少女人使出了渾身解數,只為求能短暫地駐留他心間,他的回應是一貫的冷然無情,然而當雨濃走 入生命中,狂燃而起的熊熊情焰,令他強烈地想擁有這個女人。第一眼見到她,他便知道自己會萬劫不復,她佔據了他全然的靈魂,讓他甘心連生命都交到她手上, 如此狂烈的情火,他不容許她無動於衷。
她何以能如此令他情牽?也許是釵頭鳳的牽引,也許是宿命的情感歸屬,也許是月老的安排,也許,還有許許多多的也許,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也找不到一個肯定的答覆,只單單清楚地知道一件事——他愛這個叫溫雨濃的小女人,今生只願與她糾纏。
「你必須愛我。」他輕撫著雨濃柔美的睡顏,對著沉睡中的她低語,深邃幽沉的黑眸訴說著堅毅決然的信念。
以著不曾有過的柔情,他輕輕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幽然一笑。
以往,他並不乏狂熱翻騰的情慾纏綿,但那些片段卻從未在他心間留下痕跡,如今,僅僅是淡淡的一吻,卻足以讓他刻骨銘心。望著她恬靜柔順的嬌顏,他竟只想就這麼握著她的手,由著無聲的溫存綿延至天涯的盡頭。
※ ※ ※
幽靜的書齋中,嚴子豪昂然而立,靜待堡主進一步的表示。
風悠辰連眉都沒皺,晦然的黑眸一冷,沒有溫度的神情使俊容凸顯難測的酷寒。
「好個恩將仇報的卑鄙小人。」他淡淡笑了,笑意卻不曾到達眼眸。
嚴子豪更為詳細地補充道:「尤其這陣子,他更是動作頻頻,一次又一次,全是針對傲風堡而來,他以為他羽翼已豐,可以不用再仰人鼻息,更天真地以為他的手法天衣無縫,卻不曉得他根本是在關公面前耍大刀,這些小動作如果躲得過我們的眼界,那傲風堡也別混了。」
風悠辰劍眉一軒,好笑地望著他。「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話了?」
「屬下放肆了。」說著雙膝便要跪地,風悠辰立即伸出手阻止了他。
「我說過別再向我下跪。」
這句話他已經數不清說了幾遍,偏偏嚴子豪動不動就要跪他,不能說嚴子豪沒骨氣,男兒膝下有黃金的道理他也懂,這輩子除了風悠辰,他不曾跪過任何人,連風老太爺都沒有,因為他由衷敬崇的人只有風悠辰,也只服風悠辰。
風悠辰有些無奈。他早就知道的,嚴子豪這種正經八百的老實人是說笑不得的,瞧他立刻就當真了,這個死腦筋的家夥,真是固執得讓人生氣。
「隨便挑張椅子坐著。」實在受不了,每回一定要說同樣的話,嚴子豪聽不煩,他都說到想吐了。
「是。」嚴子豪一板一眼地奉命行事。
風悠辰再一次搖頭,這人實在沒救了,他早就放棄說服他的努力,他要高興這樣就由他去吧。
「然後呢?」看破之後,他主動引回方才未完的話題。
「根據屬下觀察,孟斯凡不軌的意圖已是司馬昭之心,不知堡主作何打算?」
風悠辰冷冷地一撇唇。「企圖吞下一頭大象的蛇,該會有什麼樣的下場?他的錯誤,在於太自不量力,就算今日我無條件將傲風堡送給他,他也未必有那個本事消化。」頓了頓,他眼中的嘲弄更深了。「愚不可及的蠢蛋。」
好恰當的比喻。與傲風堡相較之下,孟家根本就微不足道,風悠辰只是不願以強勢壓人,否則他只消一眨眼,明日孟家便成歷史名詞了。
多年來跟隨在風悠辰身邊,嚴子豪自然瞭解主子的行事作風。
「就這麼放過他嗎?」
「怎麼,難不成你真擔心那條蛇會吞了傲風堡?」他戲謔地一揚眉。
是有點擔心風悠辰陰溝裏翻船,畢竟暗箭難防。
「就怕那是條含有劇毒的青竹絲。」嚴子豪暗暗咕噥,顯然不怎麼茍同風悠辰的寬厚為懷,人家又未必會心存感激。
「我不曉得你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了,和年紀有關嗎?老人家都比較沒魄力。」取笑意味更濃了。
「堡主!」嚴子豪忸怩微赧地叫道。
什麼叫老人家?論年紀,堡主還虛長他數月呢!他看呀,是堡主變仁慈了,陷入情網的男人,連心房也變得柔軟。
思及此,他問:「屬下知道沒有權利置喙堡主的裁決,但,可否容屬下鬥膽問上一句,你的決定——和雨濃姑娘有關嗎?」
風悠辰一愣,輕垂下眼瞼,覆去其中如晦幽沉的光芒,好一會兒,他輕緩地道:「我不願讓雨濃以為我公報私仇。」
但他這樣,不也同樣公私不分嗎?
嚴子豪感到不安,這是風悠辰從未有過的情形,溫雨濃帶給他的影響力太大了,大到……令人擔憂。
「恕屬下直言,請堡主三思而後行,切莫讓一個女人左右了堡主的判斷能力。」
「我連命都願意交到她手上,放過孟斯凡又算得了什麼。」
嚴子豪聞言一驚,腦海忽然想起多年前的老者語重心長的一番話,莫非……真會一語成讖?
望向風悠辰深沉莫測的容顏,他竟沒來由地感到驚惶。
※ ※ ※
下一次於風悠辰和雨濃之間掀起的激烈風暴,是在一個陰雨綿綿的午後。
用過餐後,她窮極無聊地倚在窗前,靠著窗欞看外頭的雨點滴滴答答打了下來,愈下愈猛。
食指無意識的輕畫著窗戶邊緣,不經意捕捉到三、兩名婢女走過窗前閒談的聲浪,由遠而近——
「孟斯凡太自不量力了嘛,也不秤秤自個兒幾兩重,膽敢以卵擊石,在太歲的頭上動土。」
「就是啊,聽說堡主打算狠狠教訓、教訓他耶!」
「可不是嗎?堡主、嚴子豪以及幾名管事都在議事廳裏,就是在商議對付孟斯凡的事,看來,孟斯凡這次是永無翻身之日了。」
「誰教他不擦亮眼,惹怒了堡主,就是天皇老子也別想清心過日……」
漸行遠去的音量模糊難辨,雨濃只感覺到全身沸騰的熊熊怒火幾乎快燒痛了她的心。
風悠辰!你這個陰險狡詐、虛偽卑鄙的小人!
她沒想到看似磊落軒昂的風悠辰,允諾她的是一回事,暗地裏做的又是一回事。為了私怨,他竟以強勢處心積慮地打擊孟斯凡,如果只是為了報復她的不肯妥 協,他大可衝著她來,何必牽連無辜的孟斯凡,她就恨他專斷獨行,總憑著自己一時的喜惡行事,自私得全然不顧別人的感受,好像只要他看上的,便一定得屬於 他,而他只要隨便皺一下眉,令他不快的事物就全都得在世上消失。
不!她絕不能因為自己的事而連累無辜的斯凡哥,她要找他理論去!
她迅速一躍而起,朝議事廳的方向飛奔而去。
※ ※ ※
「看來,不挫挫他的銳氣,不知天高地厚的孟斯凡會愈來愈得寸進尺。」風悠辰沉吟著。「大概安逸的日子過久了會讓人得意忘形,忘卻了一蹶不振是什麼感覺。」
「堡主,請當機立斷,我們不能再放任孟斯凡無法無天下去了。」堂下一名管事進言道。
站在他身旁的嚴子豪凝望他沉思的臉孔,明瞭他的顧忌,遂道:「屬下明白雨濃姑娘對你的重要性,但公私是不能混為一談的,將實情告知予她,我想雨濃姑娘深明大義,她會瞭解的。」
風悠辰沉吟了一會兒,食指一彈,沉穩有力地下了定奪。「子豪,這件事就交給你負責,我要讓孟斯凡深切地領悟到惹上不該惹的人是什麼樣的下場,必要時,讓他嘗嘗一敗塗地的滋味。」
甫踏進廳口的雨濃,正好捕捉到這句話,驚詫地抬眼怒望著他,現場幾個人也面面相覷。
「雨濃——」
他張口欲言,驚怒交織的雨濃立即打斷,朝他大吼道:「風悠辰!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我沒想到你會這麼狠毒……」
「住口!」他大喝一聲,一把扯住雨濃,隨口交代一句。「子豪,這件事你自己看著辦。」然後便要離去。
「該死的偽君子,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她憤怒地掙扎著,恨不能一刀宰了他。
「閉上你的嘴。」他沉著臉命令,一路強行地將她拉進房,忿忿然用力甩上門。「你知道了多少?又憑什麼只看事情的表面就斷章取義?你的有眼無珠和那顆愚蠢而不管用的笨腦袋,分辨得出誰才是真正的偽君子嗎?」
「就憑我對斯凡哥八年的瞭解,他絕對做不來你的冷酷無情。話是我親耳聽到的,你想辯駁什麼?一敗塗地……風悠辰,你做得夠絕!」
「是,我是說過,但你為何不問問我,你的斯凡哥是如何恩將仇報、在我背後猛放冷箭?當我不犯人,人卻苦苦犯我的時候,我該坐以待斃、任人宰割而不予以反擊嗎?」
「你胡說!斯凡哥與你無冤無仇,他沒理由找你麻煩,風悠辰,你好可怕,連這種無的放矢的中傷你也說得出口,枉你身為一堡之主,簡直無恥之至!」
風悠辰握緊了拳,漫天怒焰接掌了一切。「你不相信我?」
「我拒絕聽無恥之徒任何一句文過飾非的巧辯之詞。」她厭惡地別開臉,好似連看他一眼都難以忍受。
最後一絲理智,在她冰冷的回應下同時盡燃於狂濤怒火下。這是第一次,他在乎著一個人的感受,破例嘗試為自己的行為作解釋,但他換來的是什麼?
她無情的唾罵,她的不信任!
他為的是什麼?他何苦來哉?
他又悲又怒,狠狠扣住她的肩頭,狂聲咆哮道:「對!就因為孟斯凡是你深愛的男人,所以他不論做了什麼,在你心中永遠是最完美的,你一輩子都願盲目地相信他,而我,早已被先入為主的你判定罪行,再多說什麼也全淪為巧辯之詞,只會換來你一句無恥、一句卑鄙,是不是?」
「你少扭曲事實,是你自己言而無信,答應伸出援手,卻又暗中不遺餘力地打擊他,你本來就無恥,本來就卑鄙,我何須再誤解什麼?如果你想報復,得罪你的人是我,請你恩怨分明,直接衝著我來,你卻遷怒無辜的第三者,這難道不是小人的行徑嗎?」
「你是在心疼孟斯凡?」燃著怒火的黑眸閃過一抹寒意,冷凝的氣息直逼向她,夾雜著一觸即發的危險烈焰。
「是又怎樣?你幹涉得了嗎?」她氣瘋了,早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她絕對不會知道,她一時的口舌之快將在兩人之間掀起多大的風暴與衝擊。
「溫、雨、濃!」寒氣森森的語調在空氣中揚起,降至冰點的冷眸緊鎖在她身上。「這是你最後一次為了孟斯凡與我起衝突,我不容許我的女人一再為了別的男人與我對立,你的心裏只能有我,聽清楚沒有?」
「沒有、沒有!憑什麼每個人都該對你唯命是從?我偏不!我就要喜歡孟斯凡、我就要愛孟斯凡,你敢把我怎麼樣?」演變到最後,這已成了一種變相的爭執,她堅持的是與他對立,一概的否決他的言論,她討厭他的狂妄自大!
「別說這次,下次、下下次、無數個下次,我還是只有這個答案,要我把你放在心上,哼,作夢——」
未完的話,消失在他破堤的怒火狂濤中。
他從不曾如此刻般的憤怒,該死的女人,她快逼瘋他了!
懲罰性的吻,粗暴地蹂躪著她嬌嫩的唇瓣,他只想狠狠地教訓她,讓她知道她帶給了他多深的痛楚,其他什麼也無法去想。
這個該千刀萬剮的家夥!雨濃瞪大了眼死盯著他,狂燒著怒焰的美眸恨不得將他燒成了粉、挫骨揚灰!
「我警告過你,當我忍無可忍,那下場絕不是你能承受的。」火焚般的炙痛深情與艱澀的嫉妒煎熬將他逼至崩潰邊緣,他再也不要當君子、再也不想顧忌太多。
去他的理智,他不要了!
激情而充滿侵略的吻,霸道地掠奪她不願付出的一切,緊閉的唇被他撬開,灼熱的愛火企圖同時焚燒她,他將她擁得更緊,唇舌間的需索更為激切。
「不——別碰我——」驚恐的抗拒聲在模糊的唇齒間傳出,雨濃慌了,因察覺出他蓄滿灼灼烈焰的激狂不同以往,更察覺他這回的報復之情有多激烈!
「那誰才能?孟斯凡嗎?」他回以冷冷的譏嘲,輕易的讓彼此置身於柔軟的床鋪,片刻也不曾停止狂熾的進犯,激情的吻一路滑向她細緻的頸項,將滿腔無法傾洩的酸澀妒意全化為繞腸的激情纏綿,若不這樣,他肯定會瘋掉。
「齷齪、卑鄙、下流!你這個雜碎!放開我!」雨濃尖聲大喊。噢,她真想殺了他!
她真的不懂,只要他願意,數不盡的女人任他挑,為什麼他就是不願放過她,一再以折磨她、羞辱她為樂?
「佔有自己的女人並不齷齪,齷齪的是在自己的男人懷中想著另一個男人。」他冷酷地說著,不理會她的掙扎,一把扯開她的衣襟,熾熱狂野的吻遊移至她凝雪般的胸前。「告訴我,孟斯凡是否也對你做過同樣的事?」
「你——禽獸!我恨你,到死我也絕不原諒你!」緊緊握拳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無力抗拒的雨濃,喊出了刺骨的恨意,眼眸迸出悲憤交織的淚。
風悠辰渾身一凜,抬首凝望她淚眼中所燃燒的驚心忿恨,心口一痛,止住了動作,滿腔怒火全化為酸楚的疼惜,他憐疼地抬手拭去她的淚。「別哭,雨濃……」
天曉得他是多麼不忍傷害她。
然而,遲來的柔情雨濃已感受不到。
她揮開他的手,一手握住衣衫不整的前襟,另一手用力推開他,跌跌撞撞地奪門而出。
「該死!」風悠辰惱怒地一拳捶向床柱,怎會如此失控呢?他一定是氣瘋了。
想起奔出房外的雨濃,他驚跳起來,追了出去。
「雨濃!」他急喊著,傾盆雷雨掩去了他的聲浪。「雨濃——」
除了一片瀟瀟雪雨,他尋不著心係的嬌弱身影,整座傲風堡這麼大,他到哪兒找人哪?
「子豪,」他朝來人叫道。「下令全堡人員,分頭尋找雨濃。」說著,他投身於狂風豪雨中,嚴子豪想阻止都來不及。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4 00:24:18
第五章
「雨濃——」風悠辰四下搜尋,憑著直覺來到傲風堡內足跡罕至的一大片竹林,太狂的風雨令他眼前視野難辨,尤其範圍又這麼廣,要在這種天氣找一個人簡直是難上加難。
已經將近一個時辰了,他一定得盡快找到那個任性的笨女人。
前方隱約有模糊的身影閃動,風悠辰心下一驚,加快步伐奔去。
「雨濃!」看清蜷坐著靠在竹幹上的荏弱女孩,他驚喜地叫喚。
雨濃頭一抬,見著是他,起身便走,才剛要跨出第二步,毫無預警的暈眩襲向她,不堪負荷的身子晃了晃,站立不穩地躓退了幾步。
「你還好吧?」風悠辰見狀急忙扶住她。
「不要你管。」雨濃倔強地想推開他,風悠辰的臉一沉,使力抓回她。「放開我,你這個卑劣的衣冠禽獸!」
「住口!你敢再給我任性試看看,我絕對會狠狠揍你。耍脾氣也不看看情況,敢情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死了也不關你的事。」她使出身上僅剩的力量想要抗拒,反正她就是不要待在他身邊。
抬起的手還來不及使力,黑暗已早一步找上她,罄盡的力氣再也撐不住虛軟的身子,最後的意識,是心不甘情不願地癱在風悠辰的懷抱裏。
※ ※ ※
當一身狼狽的兩人出現在眾人眼前時,大家都看傻了。
「還杵在那裏做什麼,去請周大夫來呀!」風悠辰急喊道,嚴子豪這才如夢初醒的領命而去。
「小霞,你們幾個進來幫忙。」他將懷中昏迷的雨濃抱進房交給幾名婢女,爾後很君子地別過身去,待婢女們為她更衣完後,周大夫也正巧到來。
仔細把過脈,再慎重其事地觀察其他症狀,然後才轉身對一旁憂心如焚的風悠辰說道:「堡主請勿掛心,她只是受了風寒,開幾道方子服用之後定可痊癒。只是,她天生質弱體質,今後必須小心調養,否則稍一不慎,便容易染病。」
「是這樣嗎?」風悠辰凝望著昏睡中的沉靜容顏,她怎麼不讓他知道呢?身子骨差還和他鬥氣跑去淋雨,也不曉得要愛惜自己,不想活了是不是?
「堡主,你最好也去換下這身衣服,否則——」他的下一名病人極可能就是他。
周大夫是堡內的專屬醫師,有著一身精湛的醫術,傲風堡上下每有病痛,全都是他經手的,就連風悠辰也是讓他看病看到大的。
風悠辰低頭審視一下自己,旋風似的出了房門,周大夫前腳才剛走沒多久,他又匆匆回到雨濃房中,只不過這回他是清清爽爽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藥煎好了沒?」
小霞輕搖一下頭。哪有這麼快呀,堡主也未免心焦過了頭。
「堡主,」隨後進門的嚴子豪輕喚道。「關於孟斯凡的事——」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提這檔事很不識相,但堡主總得給他一個明確的指示呀。
風悠辰憐疼的眼眸根本捨不得移開那張清麗的嬌容,輕撫著雨濃略顯蒼白的臉蛋,他漫應道:「隨便給點教訓就成了,別太為難他。」之所以一再容忍孟斯凡,為的是雨濃,大家都心照不宣。
嚴子豪沒敢再多說什麼,靜靜地退下。
「堡主,藥煎好了。」小霞走近床邊,等風悠辰讓開身子。
風悠辰輕柔地扶起雨濃在他胸懷。「我來。」他接過小霞手邊的碗,並不訝異看到她的錯愕。
「堡主,還是由奴婢來吧,這是我的職責——」
「她是我的妻子。」風悠辰一語堵住了小霞的未竟之語,成功地讓她張口結舌。
他以無比的溫柔與耐心,一小口、一小口將藥往雨濃嘴裏送,並不在意她潛意識的抗拒,不厭其煩地重複著同樣的動作,也徹底讓一旁的小霞看傻了眼。
這……這真的是印象中那個冷漠無情、寒峻如冰的堡主嗎?此刻,他真像個溫柔多情的戀人。原來,堡主也是可以溫柔的,只不過,普天之下只有幸運的雨濃小姐能擁有。
好似也察覺了自己的多餘,她悄然離去,將情意纏綿的空間留給他們。
※ ※ ※
漫天風雨似乎正在逐漸平息當中,只剩下飄飄雨絲輕輕灑落大地,為寂靜的夜增添幾許寒意。
風悠辰望了眼瀟瀟暮雨,起身關上窗子阻絕冷風侵襲,再回到床邊取下雨濃額前的布巾,探了探體溫,不由蹙起眉頭。「怎麼還是這麼燙?」
他坐回床畔,扶起沉沉昏睡的雨濃,探手端過一旁婢女剛送來的藥餵她喝下。「但願這藥有效。雨濃,你給我爭氣點。」
然後,他又重複著一貫的動作,不定時的幫她換上冰涼的毛巾試圖降溫,一個晚上,他就這樣衣不解帶地守在床邊,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當天際泛起一抹白光,同時驅走一夜的陰雨沉沉、帶來全新的晴朗曙光,雨濃輕輕眨動眼瞼,感覺自己似乎睡了好久,骨頭都快睡散了,連腦袋也昏昏沉沉的。
眼珠子朝屋內轉了一圈,怎麼沒半個人?她感到口幹舌燥,誰來行行好,倒杯水給她喝?
門扉被人輕輕推開,在看清來人後,她反射性地閉上雙眼。對於一個她恨之入骨的人,別說搭理,她連看一眼都不願,寧可繼續睡死算了。
風悠辰端著藥走向床邊,重複著連他都數不清次數的動作——餵藥。
雨濃簡直傻了!那個傲慢狂妄的家夥……會這麼溫柔地對待她?就因為感受得到其中的細膩柔情,她更加驚愕迷亂。
裝到底吧!她實在慌得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有意無意的排拒,惹得風悠辰不禁苦笑。「又來了,你就不能合作一點,非要這麼整我嗎?」
又?莫非……噢,她不敢想下去了。
花了好大一番工夫,總算將藥喂完,他輕柔地將她放回床中,擰了條熱毛巾為她擦拭唇角的藥漬,一邊喃喃道:「你這個小磨人精!如果不是你一直不省人事,我會以為你是故意和我作對。裁決傲風堡上上下下的事務也沒有照顧你這麼累人,折騰了一個晚上,我都快被你整慘了。」
還好燒退了,總算能稍稍安下心,否則他還不曉得要提心吊膽到什麼時候。
吁了口氣,他輕握住她的手,靠在床邊閉上眼小憩。
過了許久,始終不再有任何動靜,雨濃緊繃的心弦才稍微鬆懈,半驚半疑的睜開雙眼偷覷身旁的男人,僵直的身子連動也不敢動一下。
這是第一次,他們的相處沒有半點火爆氣息,她悄悄昂首打量著潛睡中的他,那張卓絕出眾的容貌,足以撼動所有的女性芳心,眉宇間傲然不屈的英氣,代表著他的自負與自信,這樣一個卓然不凡的男人,老實說,若能摒除成見,她該是欣賞他的。
正因為他有著磊落坦然的非凡氣度,所以才能自傲自負,這麼一個自命不凡的人,該是個不欺暗室的君子才對,怎會讓自己的作為淪為小人行徑?不,他的驕傲不會容許自己做出有悖原則的事。
平心靜氣一想,是否,孟斯凡的事另有內幕?
沉思的眼眸,緩緩移向被他握在掌中的手。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冷傲如他,也有柔情的一面。
以往,身子羸弱的她,每回生病雖有孟斯凡真誠的關懷,但從不曾有人徹夜不眠地照顧她一夜,再難熬也是孤單一人獨自咬牙撐過來,她說什麼也想不到,生平第一個決心要恨的人,竟也是第一個如此待她的人,漫漫長夜,他竟執著地守在她身邊……
風悠辰為什麼要這麼溫柔地對她呢?她從不曾給過他好臉色,他真的沒必要這麼做的。
小心翼翼地放輕了動作,她試著神不知鬼不覺地抽出自己的手,不料還是驚動了風悠辰。
「雨濃,你醒了?」他鬆了口氣,關切地迭聲問道。「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呃……」她含糊的嗯啊著回應,不曉得該怎麼以厭惡以外的情緒面對他。
察覺雨濃窘促的小動作,他沒有勉強,主動放開她的手。「想叫我滾蛋?」他很善解人意地猜測她的意思。
「啊?」若說不是,怕他會錯意,若說是,未免有點過河拆橋,說不過去——雖然她這場病他該負點「道義」上的責任。
「好吧,我成全你,讓你眼不見為凈。」他灑脫地聳聳肩,轉身就要走。
「喂,風——」
「嗯?」他淡應著,想了想,輕道:「關於昨天的情緒失控,我道歉,也保證絕不會有下一次。」
雨濃更加驚愕了,呆瓜似地盯著他說不出話來。
這麼自大傲慢的家夥……也會道歉?難怪之前會又是颳風又是雷雨的,簡直是天下奇聞,但願她不是病壞了腦子,產生幻聽。
「雨濃?」見她傻呼呼的迷茫神情,他擔憂地攏起眉宇,探手撫上她的額際。「你還好吧?」老實說,有點擔心她病傻了。
「呃……很好啊!」她不自在的避開他的碰觸。
「那就好,我喚小霞來照顧你。」
「喂!」見風悠辰已走到門邊,她急叫道。
「還有事嗎?」他回身問。
遲疑了一會兒,她低聲道:「你——願不願意重新向我解釋斯凡哥的事?」
風悠辰大感意外,愕然地揚起眉,她居然願意聽他解釋?果真是病得神志不清了嗎?
但,他只是雲淡風輕地回道:「該說的我全說了,事實勝於雄辯,是非曲直,並不會因為幾句話便全然顛覆,我自認無愧於心,其餘的,全交由你自行判斷,如果你仍將我當成無恥卑鄙的小人,我也無話可說。」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開門離去,留下呆坐床中、一臉茫然的雨濃。
※ ※ ※
好像生了場病、睡了一覺起來,世界就全變了樣。先是小霞「夫人」長「夫人」短的喊叫,叫得雨濃莫名其妙,然後一群人跟著起而效之,全傲風堡上下,無人不將她當成了「堡主夫人」,她不斷地試著推翻,否決到她都快瘋了。
風老太爺曾關切地前來詢問她的病情,令她滿懷窩心——就是對於他那副儼然看孫媳婦的眼神感到不怎麼舒坦就是了。還有嚴子豪也是,居然也跟著一群人瞎鬧,恭敬地一聲「夫人」叫得她想翻臉。
獨獨不見風悠辰的人。
守了她一夜,她以為他對她該是有某些程度的關心,可是為什麼他自早上離開之後便不見人影,讓她幾乎要以為今早的那幕是她嚴重幻想下的結果。
不知,他對這一句「夫人」作何反應?他如果知道這個情形,肯定會氣得下令杜絕這句無聊的稱謂吧!
夜漸漸深了,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的雨濃,此刻根本了無睡意,只能瞪著床頂發呆。
沒一會兒,極細微的聲響傳來,敏感的雨濃立即察覺到,下意識的閉上眼。這麼晚了,還有誰會來?
當溫熱的指尖輕觸上她的頰邊,熟悉的悸動讓她瞬時明瞭來者何人,如此獨特的觸感,只有他才能帶給她。
風悠辰?他白天不來,夜深人靜到她房裏幹麼?
她看來氣色好多了,雖然小霞向他轉述過她的情況,但親眼所見的此刻,他總算真正安下心來。
他有些自艾自憐地一嘆。堂堂一堡之主,連關懷自己深愛的女孩都不能光明正大,只能默默付出,要在以往,他絕沒料到自己會有這麼悲慘的一天,竟因為雨濃 生病,而她討厭看到他,為了不欲與她衝突,他就真的不出現在她面前,自命不凡的風悠辰何時學會這麼委曲求全、忍氣吞聲啦?他都快瞧不起自己了。
於是,他也就更加肯定,雨濃一定是生來折磨他的,栽在她手中,只能認了。
動作輕柔地為她拉好被子,他不動聲色地就要離去。
這人是白癡啊?這麼好興致,三更半夜跑來幫她蓋個被子他也開心?
實在看不過去,雨濃睜開雙眼叫住他。「風悠辰。」
步伐一頓,他明顯一愕。「什麼時候醒的?」
「什麼時候來的?」她反問——好像有點明知故問的嫌疑。
「順路經過,進來看看。」他刻意說得輕描淡寫,答得僵硬。
「瓜田李下的道理你不懂嗎?孤男寡女深夜共處一室,傳出去能聽嗎?」她就是故意要吹毛求疵、找他麻煩,誰教他言不由衷,承認關心她有這麼困難嗎?
他神色一沉,冷起臉來。「管他瓜田還是李下,你早晚都是我的女人,沒有什麼話不能聽。」
雨濃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她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狗永遠改不了吃屎!和這個狂妄的男人說話,下場只會氣死自己。
「我發現你仍然是這麼的令人討厭。」她皺著秀眉淡哼著。
風悠辰滿不在乎的一聳肩。「我並不驚訝。」或者該說——習慣了。
雨濃懶得多看他一眼,眼一閉,別過臉去。風悠辰也沒說多什麼,轉身往外走,臨去前丟下一句:「明天,我要見到一個神採煥發的溫雨濃。」
他沒回頭,所以沒見到雨濃愕愕然張開眼盯住他離去背影的蠢樣。
這個驕傲的男人!雨濃哭笑不得地搖頭。
她聽得出來,這句話的背後隱含著濃濃的關切,卻偏偏要用著霸道的命令句說出來。他難道就不能說「我希望」、「我盼望」之類的話嗎?
但不可理喻的是,她竟仍是因這一點也稱不上溫柔的字句而滿懷感動……
※ ※ ※
一場病之後,不曉得雨濃是先前真的淋雨淋出問題了,還是被一群人叫「風夫人」叫得心理上受了影響,她和風悠辰之間的氣氛變得……好微妙、好耐人尋味,無法用字去形容,大概是身為人家的「賢妻」,她實在不好意思老對眾人為她認定的「夫婿」張牙舞爪、演出河東獅吼的戲碼。
她是不再對他冷嘲熱諷,可是反倒學會相對無言,無聲勝有聲了,所以,風悠辰完全弄不懂她的心思。說她開始試著接納他的話,又不盡然,她見著他還是冷淡疏離,他倒覺得她想表達的意念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而雨濃呢?老實說,她的情緒很複雜,面對風悠辰,她再也燃不起以往的怒火,每每想了千萬個理由想唾棄他時,腦海總會不期然浮起他餵藥的溫柔舉止,想起他曾徹夜不寐的照顧她,然後心頭便會迷惘得不知該以何種面目來面對他。
可以肯定的是,她再也無法勉強自己討厭他。
開門聲打斷了她苦惱的凝思,她望向端著托盤進房的小霞,眉頭開始皺了起來。
「我的老天,你饒了我吧!今天又是什麼名堂?」她忍不住呻吟出聲。
小霞聞言不禁輕笑。「是周大夫特別為你精心調配的補身藥方。」
雨濃垮下臉,無力地低吟。「幫我轉告周大夫,我和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沒必要這樣荼毒我吧?」
「少人在福中不知福了,這裏頭可包含了好幾種有錢都買不到的珍貴藥材呢!」
「那你自己喝喝看呀!」雨濃不服氣地反駁。
「噢,不,我沒這等身價,無福消受。」小霞故技重施,一臉可憐相地將碗捧到雨濃面前。「夫人,你就別為難奴婢了,快快喝下吧,否則我交不了差。」
雨濃投降的嘆了口氣,把心一橫,認命的三兩口喝掉它,將空碗塞回小霞手中。「滿意了吧!」
「多謝夫人。」小霞小心著不讓計謀得逞的笑容流露出來。
「最後一次警告,再叫我夫人,我就拿針線把你的嘴縫起來。」雨濃面無表情地說,這話已經講到快麻痺了,奇怪的是,風悠辰對這事居然不置一詞,完全不當一回事,而她呢,根本拿這群將她的警告置若罔聞的人無可奈何。
「為什麼呢?這是早晚的事嘛。堡主這麼疼愛你,這句稱謂只是時間性的問題。」
「疼愛我?」她不以為然的輕哼。「你哪一隻眼睛看到了?就會捕風捉影,道聽塗說。」
「我兩眼都看得清清楚楚啊!堡主可從來沒這麼在乎一個女人,你生病,他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照料;你身子骨差,他關切憂心地交代周大夫食補、藥補的雙管 齊下。自己已經忙得連吃飯都沒時間,卻還不忘叮囑我送補藥來給你喝。所以說,你還能悠閒地坐在這裏喝補藥,比起忙得焦頭爛額、連飯都撥不出時間吃的堡主, 是不是幸福多了?」
小霞說得順理成章,雨濃卻聽得一愣一愣的。
「你說……他到現在還沒吃晚飯?」最後一段話令她關切莫名,連她也說不出為什麼。
「對呀,好像午飯也沒吃。」小霞偏著頭回憶。
一抹難解的情緒流過心頭,有點疼的感覺。「他現在人呢?」
「聽說在書齋中。」小霞像領悟了什麼,要笑不笑地望著她,表情可賊了。好像有人在心疼了哦!
「哦。」她低低應了聲,小霞透視似的眼神令她渾身彆扭。「少用這種眼神看我,這不關我的事。」
「哦。」小霞也古靈精怪地學她應了一聲。
「算了、算了,當我大發慈悲好了。」受不了的雨濃先行投降,管不得小霞會怎麼想,起身往膳房走去。
※ ※ ※
取了適量的飯菜,雨濃快步走向書齋,卻在到達門口時舉棋不定、猶豫踟躇了起來,抬起的手又洩氣地垂下。
這麼做,他會怎麼想?就怕他會錯意,他已經很不可一世了,千萬別又平白滿足了他自大的男性驕傲。
算了,想這麼多做什麼,既來之,則安之。
鼓足了勇氣,她毅然敲了幾下門。
「進來。」風悠辰頭也沒抬,目光在幾本帳簿上飛掠而過,手中的毛筆也行雲流水般的疾速揮動。
雨濃看著他聚精會神投入的模樣,終於相信他是真的忙到不可開交的程度。
久久沒得到回應,風悠辰隨眼一抬,然後怔住,手中的筆忘了揮動,傻傻地盯住眼前的娉婷佳人。
「喂,餓傻啦?」所以說人不能逞強就是這樣,還以為自己的身子是鐵打的,可以不食人間煙火嗎?如果她看到一個餓到頭昏眼花、反應呆滯的男人,實在不需要感到太過意外。
「雨濃?」
懷疑呀?有這麼誇張嗎?餓到連人都不認得了。
明媚靈動的神採,終於使風悠辰回過神來,同時肯定這不是幻影。「你又有什麼指教了?別找我吵架,我現在沒空。」
「切膚之痛」的記憶猶新,有前車之鑒的他立即在雨濃開口前聲明:「先說好,我沒招惹你的斯凡哥。」
雨濃尷尬地嚥了嚥口水,侷促道:「不是啦,我——是聽說你忙到現在,才幫你送晚餐來。」
風悠辰一聽,整個人張口結舌,見鬼似地盯住她。
不會吧?今天明明沒下雨,也沒颳風打雷呀!
這是什麼表情?亂侮辱人的,瞧他,兩眼瞪得這麼大,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瞅得雨濃嫣頰生暈,囁嚅道:「你——別想歪哦!我只是……只是因為上回我生病,你照顧我……所以……我不是個恩怨不分的人……這算回報。」她支支吾吾地用力解釋。
「哦?」他挑起英挺的眉,漸漸湧現笑意。「過來。」
雨濃生平最討厭人家對她頤指氣使了,他卻老愛用命令的口吻對她說話。
「為什麼你不自己過來?」她不服氣地回道。
要是有人敢這麼對他說話,那人肯定是不想活了,但如果此人是溫雨濃,那就不能以常理論之了。
「好。」結果竟是風悠辰乖乖依言行事。
他起身迎向她,雨濃自然而然將餐籃交給他,他隨意一擺,一把將她拉進懷中,又再度嚇傻了雨濃。
多次的經歷,她知道接下來他會有什麼樣的舉動,她不閃不躲,反正逃不開,也沒有能力抵抗,掙扎看來就顯得過於無知了。
溫熱的唇印上她的,有如清風的拂掠,他只是淡淡的、柔柔的輕觸著,就好似涓涓細流一般的溫存,傾訴著無涯無盡的柔情。
她張著眼,神情麻木的盯著與她如此親近的絕倫俊容,平心靜氣問自己,此刻她的心所感受的究竟是什麼?以往,她是否太過盲目,忽略了什麼而不自知?
輕柔的吻逐漸加深,灼熱的唇舌,試圖與她交纏,換取刻骨難分的纏綿。
她始終處於被動,任他激情的吻放肆地掠奪著她不曾付出的一切。
這一吻,繾綣入心。
風悠辰眷戀得不願結束,但仍是輕輕放開了她。
「夠了沒?」她努力讓語調聽來平板,不帶任何情緒地看著他。
「應該吧!」
雨濃二話不說,狠狠地踩他一腳,然後面無表情的轉身離去。
哇!她下手……噢,不,是「下腳」真狠!
風悠辰搖了搖頭,看看一旁的餐籃,再將目光拉向遠去的身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4 00:24:39
第六章
房內,孟斯凡忐忑不安地來回踱步,神情滿是驚惶。
姜曼妃冷眼看著驚慌失措的他,心中開始懷疑,這個人值得她當初使出渾身解數勾引媚誘嗎?一點野心與魄力都沒有,她真是看走眼了。
她姜曼妃可不是個甘心屈於人下的人,也不允許她的男人是個懦弱無用的人。
「你晃夠了沒有?可不可以坐下來?你走不累,我可看得頭暈了。」她的口吻有些微反感,只是滿心驚亂的孟斯凡並沒注意到這麼多。
「你還敢說,要不是你出的主意,我又怎會冒犯到傲風堡頭上去?如果風悠辰狠絕起來,還有孟家的立足之地嗎?」孟斯凡焦躁地吼道,滿懷懊悔地垂著桌面。
沒擔當的男人。
姜曼妃眉間浮起不明顯的嫌惡。「難道你就甘心永遠屈居傲風堡下,一輩子無法抬頭挺胸、揚眉吐氣嗎?我姜曼妃的男人,豈能這般窩囊?」
「可是……結果已經擺在眼前了,我們根本無法從傲風堡身上佔到一丁點的便宜,又怎可能鬥得過風悠辰?」孟家今日還能存於世界上,他實在該額手稱慶,感謝祖宗庇佑。
「那是我們計劃有欠周詳,低估了風悠辰的實力。」柳眉一抬,她嬌媚地偎向遊移不決的孟斯凡,美傃姝絕的麗容移近他耳畔,吐氣如蘭。「多少王孫貴族妄想一親芳澤,但你知道,為什麼我會獨獨看上你嗎?」
定力本就不強的孟斯凡,經她一挑逗,早就心猿意馬、神思恍惚了。
「為……為什麼?」被挑起了慾火後,他開始熱切地愛撫貼在他身上的曼妙嬌軀。
姜曼妃欲拒還迎地嬌笑著。「因為你有雄心壯志啊!」
「當然。」滿含慾望的唇渴切地在她身上啄吻,當凝脂般的肩頸再也滿足不了他之後,他粗狂地扯開她蟬翼一般的輕衫,狂吻上若隱若現的胸脯。
顯然,他將她所謂的「雄心壯志」引申為另一種屬於淫慾方面的遐想。
「討厭啦,不正經!人家的意思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現在什麼意思都不重要了。」他狂野地扯下她的兜衣,想得到更進一步的需求。
「不管,你不聽人家說完,我就不依你。」她微退開一步,撩人遐思的美妙春光有意無意地將他騷動的情慾挑逗得更炙烈。
打滾風塵多年,要將這種定力不足的男人撩撥得血脈賁張、難以自持並非難事,最高的手腕,就在於如何吊足對方胃口、讓對方為她神魂顛倒,沉淪於她撒下的迷情歡愛中,心甘情願任她左右擺佈。
「好吧、好吧,你說。」孟斯凡無奈地急道。
「我們可以利用你那個青梅竹馬的小妹妹呀。」
「你是說雨濃?」孟斯凡皺著眉問。
「對呀,她人不是在傲風堡嗎?依照傳言所說,對女人冷若冰霜、不假辭色的風悠辰,會用這種方法不擇手段地擁有她,她在他心中應該是有些份量,所以,如 果我們假藉關心她、探視她的名義,想在傲風堡中住下,該是沒什麼困難。」姜曼妃條理分明地分析道,計量著什麼似的,眼眸一片深沉。
孟斯凡倒是沒想過這些,因為自認理虧,他欠雨濃的已經夠多了。「這樣不好吧?雨濃為我孟家犧牲這麼大,我們怎能再利用她。」
「怎麼,你心疼啊!」姜曼妃大發嬌嗔。
「不、不、不!怎麼會呢?我是……好吧、好吧,那你說,就算住進傲風堡,那又能怎樣?」
真是笨得沒點頭腦。
姜曼妃只得解釋。「進了傲風堡,我們的機會就多到讓風悠辰防不勝防了,我們何妨雙管齊下,再來招美人計。」
「美人計?雨濃嗎?」
「呆!你以為你那個倔脾氣的溫大小姐會聽你的啊?既然沒本事讓人家對你言聽計從,我們得靠自己。」
「你是說——你?!」孟斯凡驚詫地瞪大了眼。
「你那是什麼反應?我不夠資格啊?」
孟斯凡不是滋味地回道:「誰曉得你會不會假戲真做,我見過風悠辰,人家可是曠世絕倫的美男子,就怕你把持不住。」
姜曼妃不由嬌笑出聲,帶媚的桃花眼朝他一拋。「我當是怎麼回事呢!原來是咱們孟大公子吃味了。」
孟斯凡悶聲不搭理她。
「放心吧,我姜曼妃是何許人也,不會讓他佔到任何便宜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將來著想,你還信不過我嗎?」
孟斯凡這才消了鬱火。「你要我怎麼信你?」
「這還不簡單,我隨你處置 !」白細滑嫩的藕臂掛上他的頸子,遞給他一抹令人心魂蕩漾的笑容。
「這回,我可不輕易放過你。」孟斯凡將她往床上一拋,狂猛地吻住她。
半洩的紗幔,掩不住裏頭的無邊春色,掀起一波波銷魂沉淪的肉慾交纏。
※ ※ ※
食指輕敲著桌面,一抹深沉莫測的笑容閃現唇角。
「他夠膽識,居然還敢上門來送死。」他就不曉得,這情形該算是膽識過人,還是蠢得太徹底?
「堡主,是否該打發他們離去?」嚴子豪知道風悠辰從不把孟斯凡看在眼裏,但是小人招數防不勝防,他就擔心敵暗我明,風悠辰太過君子會被暗箭所傷。
「他的借口如此冠冕堂皇,不讓他們演出一場賺人熱淚的『梁祝樓臺會』似乎太過不近人情,雨濃又會怪我了。」風悠辰冷冷地嘲弄道。
「可是……」
「沒有可是,去知會雨濃一聲。」
嚴子豪嚥下未竟之語,領命而去。
深幽的寒芒在眼底閃動,風悠辰卓絕的俊容一片冷沉。
孟斯凡,我倒要看看你想玩什麼花樣,竟敢連我的女人也鬥膽利用上!
※ ※ ※
得到嚴子豪通知的雨濃,在大廳和斯凡見上了一面。
「斯凡哥,你怎麼來了?」雨濃驚喜地叫喚,快步迎上前去。
「看看你過得好不好啊!」孟斯凡親密地拉起她的手,上下審視著。「來,讓斯凡哥看看你有沒有瘦了。」
雨濃但笑不語。
風悠辰冷眼旁觀,鄙夷在心底。
好一個恬不知恥、表裏不一的無恥之徒。
雨濃注意到他身旁的姜曼妃,輕問:「我是不是該稱呼一聲大嫂了?」
姜曼妃巧妙地笑答:「沒名沒份的,啥事都說不準。」
雨濃微愕地揚揚秀眉,斯凡哥都為她贖了身,怎不快些迎娶進門呢?
「沒見到你快樂,我怎敢早一步得到幸福。」孟斯凡面露淡淡歉疚,感嘆而憂傷地說著。
原來……斯凡哥是深覺愧對於她,在她為他犧牲的同時,如果獨自享受著兩情相悅的幸福,永遠會於心難安、受之有愧。
但——她為的只是還盡欠孟家的恩情,並無意讓孟斯凡陪她難受啊!思及此,她強自綻出一抹甜笑。「斯凡哥,你想太多了啦,我過得很好,真的很好,」她遲疑著轉頭望向始終沉默的風悠辰。「他——對我很好。」
老天!雨濃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人真的不能說謊,尤其是漫天大謊,會閃了舌頭!
「是這樣嗎?」孟斯凡的表情擺明了懷疑。
雨濃鬆開孟斯凡,移身到風悠辰身畔,主動拉住他的手,硬著頭皮逼自己說出違心之論。「是真的。」
風悠辰深沉地望住她,俊容沒有任何表情。
她的愛可真偉大呵,為了讓心愛的男人安心尋找自己的幸福,從不曾主動親近他的雨濃,竟為了孟斯凡委屈自己對他強顏歡笑?
以往與他爭執對立,為的是孟斯凡,現在就連對他展露笑顏,為的也是孟斯凡,她的愛真有如此癡狂?莫非孟斯凡注定是他們之間永遠也除不去的躓礙?
好似要證明什麼,又似要懲罰她的無心,他一把拉她入懷,狂炙的吻烙上她的唇齒間,展開如火的激情纏綿。
可憐的雨濃,她又傻了。
這個心思如晦、深沉莫測的男人,她永遠也摸不透他的想法,更不敢相信,堂堂一堡之主,居然在訪客的面前做出這種……他也太孟浪了吧?
他想做的事,難道從來不管別人的想法嗎?噢,他夠狂、夠傲!
他愈吻愈進入「兒童不宜」的限制畫面,臉紅心跳的火熱纏綿,連一旁的孟斯凡都快不敢看下去了。
喂、喂、喂!這個趁火打劫的下流胚子,太過分了!
雨濃正欲抗議,風悠辰已主動鬆開她。
呼!她深深喘了一口氣,用眼神告訴風悠辰:你給本姑娘記住!
她輕攏微亂的秀髮,有些臉紅地望向孟斯凡。「呃……這個……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嘛,行動總是比較能說服人。」
才怪咧,這脫軌的情況根本就不在她的預料之中,死風悠辰!
孟斯凡凝視她暈赧的嫣容,這為風悠辰而嬌的神態早已說明了一切,只是他仍無法接受,對感情向來執著的雨濃,怎會這麼快便將對他的八年情愛付諸流水?難以解釋地,他心口竟一陣抽痛。
姜曼妃不著痕跡地撞了撞失神的孟斯凡,好似看穿他的心思,不悅地白了他一眼。
孟斯凡回過神來。「雨濃,我希望你說的是真的。」
「你以為我在騙你?」事實也是如此啦!
姜曼妃立即接口道:「斯凡他是太過關心你了,所以……」
「我明白了,如果你們真的不放心,就留下住幾天,眼見為憑,一切由你們自行判斷,如何?」
達到目的的姜曼妃自是眉開眼笑。「那是再好不過,但是——」
孟斯凡和姜曼妃的眼光同時往後看去,雨濃疑惑地隨著望向靜默不語的風悠辰,頓時明瞭。
主人還是必須給他尊重一下。
雨濃仰首輕問:「你不會不答應吧?」
人家說得合情合理,他能反對什麼?他該讓雨濃有自行認清是非的機會,何人嶔崎磊落、何人居心叵測,靈慧如她,不會不瞭解的。
雖然,他明白這是一著險棋,一不小心便會萬劫不復、屍骨無存,但,值得。
他無言凝睇雨濃,沉思著輕撫她細緻的嫣頰,輕輕點頭。
※ ※ ※
近兩個月沒見面,雨濃自是充分利用孟斯凡在傲風堡住下的這段時光,與孟斯凡暢談別後種種,只不過,她獨獨隱瞞與風悠辰之間曾有的衝突與不睦。
再次與孟斯凡聚首,感覺上,好像有哪裏不同,她總覺得有些地方怪怪的,面對他,她再也燃不起往日夢幻般的情愁,就如一池無波的古井,平和得連自己都感到驚訝,反倒是和他閒談時,腦海時常不期然浮現風悠辰冷傲卓然的容顏……
那個混蛋,打一開始,她時時刻刻都有想將他大卸八塊的衝動,他總是有那個本事將她惹得失去控制。之後,他們不再一碰面就鬥得驚天動地、風雲變色,卻改用另一種方式將她搞得心神不寧,每每想起他火辣辣、狂野激情的吻,她就不受控制地面泛紅潮,心跳失常。
若不是她一直堅決地告訴自己該鄙視他、唾棄他,她實在該理智地好好問問自己,為什麼打一開始她的情緒便受他左右?為什麼他總能成功地挑起她狂濤般的激 烈反應?要是真如自己所言的不把他當一回事,她又何必受他影響?依她的個性,如果真的恨一個人,她連一句話也不會對他多說。
那麼她對他……
這到底算什麼?
她深深迷惘著。
「雨濃、雨濃……」
孟斯凡接連的叫喚拉回了她漫遊的思緒。「啊?斯凡哥,你叫我?」
「叫了好幾聲了,怎麼心不在焉,在想什麼?」孟斯凡研究似的盯住她。
「呃……這個……」雨濃微紅了臉,總不能厚顏無恥地告訴他在想男人吧?
「想風悠辰?」他凝視著雨濃頰上的嫣紅,若有所思地問。
被一語道破心思的雨濃,小臉紅得足可以媲美向晚的彩霞了,她嬌嗔道:「斯凡哥,你最討厭了,就愛胡扯。」
嬌赧的紅雲,為她增添幾許小女兒的柔媚氣息,以往的雨濃從不曾有過這般醉人心魂的神採,他不得不承認,有些事是不一樣了。
「你——當真愛上風悠辰了?」直到問出口後,他才發覺,心當真會痛。
雨濃一陣錯愕,怔怔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對我還有什麼好隱瞞的呢?雨濃,告訴我實話吧!風悠辰真的待你好嗎?你不會是為了讓我寬心才故意這麼說的吧?」
雨濃一聽,急忙否認。「不,不是!他……他……我和他……」心頭一急,倒不知從何說起。
孟斯凡看在眼裏,反倒會錯了意。「雨濃,是我對不起你,害你受苦了。」
「不,我……」該怎麼說呢?如今的她,心裏真的不再有任何委屈,因為對風悠辰,她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隱隱浮動,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地說風悠辰強迫了她什麼……奇怪,該不是被他給吻昏頭了吧,竟然神智不清、意亂情迷了。
然而孟斯凡卻不瞭解她那份微妙的情感,自以為是地認定了自己的想法,急切地握住她的手,說道:「雨濃,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帶你走,甚至不惜放手一搏,與風悠辰對立,我再也不會任你留在他身邊,飽受苦楚了。」
「啊?」雨濃傻了眼,錯愕地望著他。
聽到這番話,她該感到安慰、感到欣喜,可是為何此刻她卻完全感受不到絲毫歡愉之情,反倒是想到要離開風悠辰身邊,心頭竟覺悵惘若失。
如此低迷失落的感受,在當初知曉孟斯凡迷戀姜曼妃時也不曾有過,她究竟是怎麼了?竟會難捨冷漠狂傲的風悠辰?
「斯……斯凡哥,你別這樣,我是心甘情願的,沒有任何怨言。」她渾身不自在地試著抽出被他緊握的手,奈何卻被他握得更牢。
孟斯凡沒察覺她的情緒變化,熱切地傾訴道:「雨濃,如果我說……我想永遠呵護你、疼愛你,捨不得將你拱手讓給風悠辰,你……」
「斯凡哥!」她驚詫地阻止。「事情已成定局,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不,不遲,我……」
「別再說了!」雨濃微微揚高音量,心頭浮躁起來。
「雨濃——」孟斯凡一傻,吶吶地望著她。
「抱歉。」她緩了緩神色。「我大概是有點倦了。」
「那就回房去歇著吧,夜也深了,要聊天明兒個多的是時間。」孟斯凡毫不隱藏滿腔的疼惜。
「也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晚安。」
「晚安。」目送雨濃離去的身影,戀戀不捨的目光久久無法收回。
※ ※ ※
小亭中,幾道佳餚擺滿石桌,風悠辰手執玉杯,遙望蒼穹中閃著清冷幽芒的月,寂寥的明月照拂寂寥的他,杯中縱是瓊漿玉露,他也飲之苦澀。
孟斯凡和姜曼妃的詭計已趨明朗化,只要一有機會,姜曼妃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地設法接近他,一會兒媚眼頻拋,一會兒情意暗傳,色誘的意圖已極其明顯。
他冷冷一笑,好個老套的美人計!
至於孟斯凡,他的心思全在雨濃身上,兩人經常有說有笑,相談甚歡。此刻的雨濃,不消說,一定仍在和孟斯凡「閒話家常」——雖然在他眼裏看來倒像是傾訴 別後相思。他無意幹涉,如果兩人會舊情復燃,他就算阻止也不見得會有多少成效,所以他反倒情願由著雨濃去,這個女人今生的情一定會是他的,但並不需要用這 種不敢面對現實的方式來阻絕一切,那太沒風度了。
有些自嘲的,他淡然吟道:「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他風悠辰竟只適合與月共飲,與影共舞,好淒涼,好諷刺!
「風堡主好雅興,花好月圓,美景佳餚,怎能無人相伴?」嬌媚的低吟自身後響起,姜曼妃媚態生姿、風情款款地迎向他。
風悠辰連頭都沒回。「你聽到了,我喜歡月下獨酌。」
姜曼妃望住他冷漠的背影,頗感懊惱。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在面對千嬌百媚的她還能無動於衷,但是努力了這麼多次,他待她竟一如當初的拒人千裏,這男人的定力深得可怕。
不!她不相信,她絕不相信風悠辰真如傳言所形容的冷酷無情、心似冰鑄,她一定要打動他的心。
「醇酒與佳人是密不可分的,堡主不曉得嗎?」她將雪白滑膩的玉手搭上他的肩,順勢將豐盈曼妙的柔軟嬌軀貼近他。
「佳人?你嗎?」風悠辰嘲弄似地挑起眉,唇角閃著冷冷的笑。
「我不夠資格嗎?」傾城的傃容移近他耳畔,眼波所流轉的嬌媚風情足以令飲食男人神魂蕩漾。
風悠辰微側過頭,近在咫尺的唇幾乎只要一扯動唇角便會碰上。
他慎重其事地審視著,然後一臉認真地回道:「是差了那麼一點。」
姜曼妃一愣,又在最短的時間內抑住怒火,換上更狐媚冶傃的笑容。「你確定——你沒口是心非、言不由衷?」
「你確定——你沒自不量力、高估了自己?」如果有人太沒有自知之明,專愛做自取其辱的事,就不能怪他羞辱她、不給她臺階下。
緩緩漫步回房的雨濃,正好望見這一幕,整個人呆呆地杵在原地。
風悠辰不願再看這張美麗、卻沒有靈魂的臉孔,淡漠地瞥開眼,正好望見不遠處呆立的她。
姜曼妃也發現了,強行忍住滿腔的鬱怒,退開身子,擠出一抹勉強的笑,在不損顏面的情況下離去,行經雨濃身邊時,她談笑自若地說:「雨濃妹子,早些休息吧,風堡主喜歡月下獨酌。」
言下之意即道:別自討沒趣的打擾他了,我姜曼妃都無法立足的地方,怎容你這青澀無知的丫頭存在?
然而,她最後捕捉到的,是風悠辰一句堅定的話語——
「過來。」
她徹底傻了眼……
雨濃不由自主地舉步走向他。
風寒露重,風悠辰凝望她嬌弱單薄的身子,將手中的杯子遞給她。「喝下去。」
雨濃遲疑地接過,仍不免疑惑地仰首望他。「你不是不準我喝酒嗎?」
「這酒不傷身,喝一點可以祛寒。」他滿意地看著她依言飲盡,展開雙臂擁住她,將她密密圈在自己溫暖的懷抱。「夜寒風冷,你身子骨弱,怎麼不多加件衣裳,當心又受寒了。」
柔情的舉動、溫存的叮嚀……他——是在關心她嗎?
雨濃因他難得的溫柔風貌而暈眩,迷濛的大眼睛直望住他。
噢,她在引誘他嗎?受得住姜曼妃的勾引,可不代表他有足夠的定力抗拒雨濃。
灼熱的唇輕覆上她,探索著雨濃嬌怯的柔情,她甜美的口中仍留有芬芳的酒香,他淺淺品嚐,酩酊欲醉。
交纏的舌尖,共譜世間最動人心扉的旖旎纏綿。
她,才是他眼中真正的佳人,也是今生唯一認定的女子。
「你是我的。」他在她耳邊低低宣告。
又來了。雨濃白眼一翻。
卻沒注意到,不知由何時開始,她已不再激烈地對他提出反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4 00:24:55
第七章
近來,餐桌上的氣氛微妙得耐人尋味,風老太爺望了望面無表情的風悠辰,又瞧了瞧俏容冰冷的雨濃,困惑地支著下巴,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這……天下又要大亂了嗎?和平日子過沒多久,他又敏感地嗅到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息,預料得到不久的將來,又將掀起漫天戰火,廝殺纏鬥,永無寧日……唉,可憐了他這把老骨頭,怎禁得起他們年輕人的折騰唷!
坐在她身旁的他,當然是首當其衝地感受到雨濃的「肅殺」之氣,瞧她桌下的小手握得死緊……天啊!她、她、她……該不會想掀桌子吧?
隨著她冒火的目光望去,瞬間,所有的困惑全化為一抹奇妙的笑意。
瞧瞧他看到了什麼?同時在座的姜曼妃居然毫不顧忌他們在場,將不安分的小手悄悄伸到桌子底下,巧妙地沿著風悠辰的腿往上挑逗蜿蜒愛撫,愈形放肆的舉止到了最後,整個人幾乎快要掛到他身上去了。
風悠辰呢?安之若素,像個沒事人一樣吃他的飯。
一腔怒火愈燒愈旺,雨濃燃著熊熊怒焰的美眸死瞪著他們。
王八蛋!風悠辰,你死人啊!感覺不出人家在勾引你嗎?也不曉得要推開她,還是他根本就樂在其中?
姜曼妃也未免過於放肆,雖然孟斯凡早早就先行退席,但她和風爺爺不是人嗎?她竟敢就這麼旁若無人的和風悠辰調情起來,渾然忘了自己是有未婚夫的人。
什麼叫道德廉恥他們究竟懂不懂?好歹……也關起門來,要做什麼也就沒人知道,偷情偷得光明正大實在太過囂張,但倒很符合風悠辰的作風。
當看到姜曼妃風情萬種地搭上他的肩,神態嬌媚地挾著菜往他嘴邊喂時,她終於再也看不下去了。
啪!
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雨濃的怒氣已到達沸點,面色冷沉地站起身來。「風爺爺,傷風敗俗的事看多了會消化不良,我先回房了。」
「等等,雨濃丫頭,我好像也有點消化不良,陪我出去散散步好嗎?」
「當然,這兒空氣不新鮮。」雨濃含沙射影地譏諷道,丟給風悠辰鄙夷而憤怒的一眼,扶起風老太爺離去。
兩人一走,風悠辰冷笑著盯視姜曼妃。「這就是你的目的嗎?我為你的成就喝採。」
姜曼妃神色自若,一貫優雅地回應。「你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
「你不笨,但是千萬別把所有人都當傻瓜,我不是單純善良的雨濃,更不是能讓你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男人,怎麼樣,我的配合度還不錯吧?還有什麼需要在下我效勞的?」平緩無波的語調,隱含冷冷的嘲弄。
「當然有,」她冶傃而媚惑地露出勾魂一笑。「陪我度過這寂寞的漫漫長夜。」
風悠辰冷酷地揚起了眉。「不愧是名滿京師的青樓傃妓,你夠淫蕩。」說完,他不帶一絲留戀的絕情而去。
姜曼妃望住那冷漠決然的身影,笑意一斂,眼眸一片陰沉。
風悠辰——這個男人她要定了!
他與她之間的演變,再也不是傲風堡與美人計的問題,而是單單一個男人與女人的情感對立,她要他的人,也要他的心,原因不為其他,就因為她愛他。
原來,歡場女子也有真感情,就看這一生當中碰不碰得上有足夠能耐勾起她一腔狂愛的男人。多年的賣笑生涯,她早就絕了情愛衍生的可能性,練就了不妄動真 情的高超本事,沒想到一遇上卓絕冷傲的風悠辰,那股冷漠狂傲的氣勢與風採竟致命般攻破築起多年的冰冷心墻,讓她毫無招架之力,只得任感情全然淪陷……
她也深知,他不似孟斯凡,可以任她輕易掌控,她一生擺佈男人,但是生平第一次,她不在乎風悠辰能不能任她擺佈,她只要他的心,這就夠了。
傳言沒有誇大其詞,風悠辰的確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這場美人計,她敗下陣來,全盤皆輸。
不過,另一場情感的戰爭,她卻不容許自己失敗。
※ ※ ※
風老太爺悠悠閒閒地漫步,目光不時打量著身旁心事重重的雨濃。
「我說,雨濃丫頭,你又在和我們悠辰鬧什麼彆扭了?」
提起風悠辰,一腔才剛平息的怒火又熊熊燃了起來。「我不想提他,否則——我會有殺人的衝動。」
哇,這麼嚴重?
「你們這陣子相處得不是好多了嗎?我還不時看到你們難分難捨、恩愛甜蜜得讓我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家看了都臉紅呢!」
不受控制的紅潮又不爭氣的佔據嬌容,雨濃又羞又赧。「那是……亂講!我才沒和他恩愛甜蜜。」
噢,心虛得要死,溫雨濃,你在睜眼說瞎話!
「是這樣啊?那不就是我老人家年紀大,眼花了?」風老太爺十足戲謔地瞅著她。
「呃……可能吧!」她囁嚅著低語。
「那你現在火氣這麼旺又是為了什麼?」
說到這個,俏顏又繃了起來,咬著牙迸出話來。「我是不齒他齷齪下流的行徑!」
「齷齪下流?」風老太爺驚叫出聲,兩眼瞪著比銅鈴還大。「他對你『齷齪下流』啦?」
口吻亂曖昧的。
雨濃被瞅得無地自容,不聽話的雲霞再一次飛上嫣頰,急得低叫:「風爺爺!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和他可是清清白白的。」
他用心聽著,很認真地點了一下頭。「原來如此,難怪你這麼懊惱失望。」
啊——她嘔得想失聲尖叫。
「風爺爺!」
「沒關係,你別惱,風爺爺這就幫你出頭去,回頭我說說他,真是太不解風情了……」
雨濃欲哭無淚。「你是希望我一頭撞死給你看嗎?」
他要真的這麼說,她哪來的臉見風悠辰?
「嗄?原來你的心靈受創這麼深,都快想不開了,我馬上把那小子抓過來了了你的心願……」逗逗小女孩,有時也是不錯的消遣呢!
「不是啦!」雨濃急忙拉住作勢轉身欲走的他。「我是氣他寡廉鮮恥,和姜曼妃糾葛不清,並不是……我都恨死他了,你還這樣逗我。」
「和姜曼妃?你是說悠辰?」方才餐桌那一幕他也是瞧得分明,只不過想更清楚這小倆口的心結。
「除了他還有誰。」她悶哼著。
「你確定?」
「我不是瞎子。」她忿忿然道,一把無名火燒痛了胸口。「我已經不只一次看見他們相依相偎,也不管是夜闌人靜還是光天化日,偷情偷得明目張膽,這還不夠下流齷齪嗎?」不知何時,淚霧已迷濛了雙眼。
他將雨濃的反應盡收眼底,瞭然於心。「你問過他嗎?沒親口承認的事,就可能有誤會存在。」
「要說他們沒什麼,鬼才相信。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吃飯還用得著人家喂嗎?還有,說話就說話嘛,幹麼沒事老是靠這麼近,是姜曼妃啞了還是他聾了?」討厭,怎麼一顆心絞得好痛,酸楚的感受滲入了骨血……
溫雨濃,你少不爭氣了,沒事傷心個什麼勁兒?
嘖,醋味衝天,雨濃丫頭的醋勁真是不容小覷。
「你愛悠辰。」這不是詢問,而是堅定的斷言。
雨濃一驚,嚇得尖聲駁斥。「胡說!我才沒有。」
「哦?那我問你,你到底在氣什麼?又為什麼而哭?反應這麼激烈,為的又是什麼?」風老太爺平靜卻不失犀利地直搗她逃避著不敢面對的問題癥結。
一連串的話語,問傻了雨濃,她茫茫然然,目光漫無定點。
一直以來,她就堅定地告訴自己,她是討厭他的,從沒想過,她也會有愛上他的可能性。
是嗎?她會在不知不覺中對他動了情而不自知?如果是否定的,那她這些難解的情緒反應又作何解釋?
「雨濃丫頭,我告訴你,其他的我不敢說,但是對於悠辰,我有十足的信心,他行事一向極有分寸,也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至於姜曼妃的事,其中必有內情存在,絕對不是我們表面所看到的那個樣子,不要太快就下了定論。」
「你要我相信他?」在事情這麼明顯之後?
「他不值得嗎?」風老太爺將問題丟回給她。
他值得嗎?雨濃自問。
總覺得,心高氣傲的他,不是個無恥之徒,但又為何與姜曼妃糾纏不清、曖昧不明?她願相信他是落拓君子,但他為何老是將最不堪入目的一面呈現在她眼前?她期望自己對他能有和風爺爺一樣的信心,但是每回她所得知的一切,卻都太過傷人。
他真的值得嗎?
※ ※ ※
昨晚過後,風悠辰一直想找個時間和雨濃好好談談,他想,該是他們坦誠相見的時候了,完全掌握了姜曼妃可能會有的行止與動向後,她與孟斯凡的意圖已昭然 若揭,他該把一切告訴今生他唯一想信任、想真誠相待的女人,孟斯凡不能不防,他擔心雨濃心思太過單純,會掉入他們的陷阱。
他等得太久了,也開始急了、怕了,心急雨濃對他誤會愈來愈深,最後會成為一堆再也解不開的死結;害怕雨濃對他愈恨愈深,最後會真的成了定局,再也扭轉不了,如果雨濃無法自行看穿偽善後的醜陋真相,感受不到他的用心良苦,就由他來告訴她一切吧!
待會兒真的有必要去找找雨濃。
手中的帳簿看到一個段落,他放下毛筆,往後仰靠椅背,斂著眼出神凝思著。
除此之外,他狂切刻骨地想念著她身上醉人的幽香。
敲門聲拉回他的思緒,他抬眼望去,姜曼妃在意思性的敲了兩下門後,不請自入地走了進來。
他眉心一蹙,冷起臉來。
怎麼又是這個不懂「放棄」為何物的女人。
風悠辰陰沉的神色並沒有令姜曼妃退卻,依舊儀態萬千地走近他,凝脂玉臂搭上他的肩,順勢將身子貼了上去。
「你來,就為了賣弄風情?」他譏誚地開了口,閒適自若的好奇她又想導演什麼樣無知愚蠢的戲碼。
「怎麼,你不喜歡?」聲音媚得足以讓男人酥了骨頭。
「就怕你演得無趣。」他今天沒什麼興致奉陪,想雨濃想得狂。
「你何妨欣賞看看?」充滿誘惑的指尖輕畫他俊美絕倫的臉龐,然後,她以紅艷艷的朱唇取代手,以銷魂蝕骨的方式一路吻去,直到他噙著冷酷笑意的唇角。
風悠辰失望透了,還道是什麼新花招呢,原來她這麼不長進,用來用去還不就是這些個換湯不換藥的舊戲碼。
「醜話說在前頭,如果戲演得太無聊,抓不住觀眾的心,那就不是我的錯了。」他輕嘲淡諷道。
姜曼妃笑而不答,她要的男人從沒有一個逃出過她的手掌心,風悠辰也不會是例外,她就不信在她深諳媚惑調情的技巧下,還有哪個男人有辦法能不為所動地全身而退。
不愧是人盡可夫的妓女,挑逗男人的手腕倒是不馬虎。風悠辰鄙夷地冷哼。
媚惑的手,靈巧地滑下他襟口,趁隙探入他的胸膛大膽而放蕩地愛撫著,同時銷魂地啄吻他剛毅的下巴,緩緩移向他耳後,吐氣如蘭地耳語:「你喜歡嗎?」
風悠辰回以一貫的冷笑,心中感到抱歉得很,雖然他很想配合,但是對於一個殘花敗柳,他實在提不起多大的興致。
記憶中,唯一能讓他失去控制的,只有清純如處子的雨濃,而,這個世上只有一個溫雨濃。
想起她,內心的渴盼便不可自持地氾濫成災,他再也沒耐性與姜曼妃周旋下去。
冷眼看著在他面前寬衣解帶的姜曼妃,他嘲弄道:「就這樣?容我無禮,這齣戲實在無趣得緊。」
然後,他冷酷地甩開纏身的她,起身絕情地甩門而去。
姜曼妃呆立桌前,整個人傻掉了。
他……居然無動於衷?
深深的憤恨令她握緊了拳,指尖陷入掌心。風悠辰竟敢不將她放在眼裏,她從來沒受過這樣的羞辱。
風悠辰,你今日的殘酷,我會加倍奉還,我發誓!
細微的開門聲拉回她深陷於恨火狂濤的思緒,她本能地回首,門邊站著孟斯凡。
「你們……沒怎樣吧?」他望著衣衫不整的姜曼妃,神色不定地問。
「你何不自己判斷?」她嬌媚地睨著他,妖嬈的身段偎向他。
「呃,你……」孟斯凡傻眼了,這兒可是風悠辰的書房啊!
「我怎麼樣?」淫蕩的小手探入他胸膛,傾身在他發熱的耳畔輕舔啃咬。
「曼……曼妃……」神思已漸漸恍惚,斯文的臉孔因情慾而脹紅,他失控地拉過姜曼妃,瘋狂而激烈的吻住她。
姜曼妃也沒讓他失望,立即回以最放浪的迎合。
傃眸一瞇,閃過了一抹旁人難察的冷意。她姜曼妃還是有足夠的能力讓男人為她發狂,眼前便是最有力的證明。
※ ※ ※
昨晚和風老太爺談過之後,雨濃決定要去找風悠辰把事情問清楚,她願意相信他是嶔崎磊落的君子,但不願什麼都不知道、迷迷糊糊地看著每個人各弄乾坤。
問了幾個下人,她得知風悠辰此刻人在書齋中審核帳目,於是不加思慮地往書齋的方向走去。
抬起正欲敲門的手在空中頓然止住,不敢置信地倒抽了口氣,聽著房內傳來的聲響……
放蕩的嬌吟,可以分辨是出自姜曼妃之口,那銷魂惹火的聲浪,伴隨著男性的粗喘,連白癡都可以判斷出裏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淫慾情纏的熱度,連門外的雨濃都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她倏地刷白了小臉,掩住冰冷而顫抖的唇,深怕自己尖叫出聲,在失控前,她轉身狂奔,離開這令她感到作嘔與莫名悲憤的地方。
該死的風悠辰!你怎麼可以這麼骯臟下流,枉費我如此深信你的人格……
椎心的痛楚淹沒了她所有的知覺,不知跑了多遠,她喘著氣在小亭中停住,汗珠伴隨著再也抑止不住的淚滴一道滾落。
該死、該死、該死!你這個該千刀萬剮的偽君子,我恨死你了!
收不住的淚,索性就讓它氾濫成災,雨濃洩恨似的捶打石桌,卻捶不消心頭刺骨的悲痛。
曾經有過的溫存與關懷,竟全是虛偽,姜曼妃的美傃無雙才能令男人神魂顛倒。她承認,論姿色,她是沒有姜曼妃的傃麗;論人情世故,她也沒有姜曼妃的八面 玲瓏,更學不會如何迎合男人、抓住他們的心。姜曼妃就像濃醇的烈酒,足以令一群男人為她迷醉癡狂,而她卻無知得有如一杯乏味的開水,引不起任何男人的興 趣,風悠辰大概也是這麼想的吧!
模糊的淚眼,有如失了魂般慼然落寞地凝望前方,再也感受不到時光的流逝。
風悠辰幾乎找遍傲風堡上下,好不容易才在亭中發現令他情牽的小女人。
「雨濃,一個人發什麼呆?」他來到她跟前,才發覺帶淚的眼睫溼意猶存。「你哭了?發生什麼事了?」
風悠辰疼惜地抬手欲為她拭淚,豈料雨濃頭一偏,冷冷地閃過。他望著僵在空中的手,對著自己苦笑。
看來這幾天的事已讓她積了不小的火氣,不好好解釋是不行的了。「不聽聽我的說詞嗎?」
說詞?他想說一時糊塗?還是情慾埋沒了理智?這種事,容得了他說一時糊塗便雲淡風輕嗎?她沒想到,原來男人都這麼經不起勾引,孟斯凡是,風悠辰也不例外。「敢做就要敢當,風悠辰,我從來沒這麼恨過一個人!」
風悠辰心頭一驚,在雨濃憤然離去前喊道:「你給我站住!」
「你去死!」她咬著牙回吼,邁步奔回房中。
「雨濃!」他快步追了上去,在她關門前扣住她不聽話的小手。「我們談談。」
「不要碰我,你讓我覺得你好骯臟淫穢……」尖銳的吶喊,消失於他的口中。
「唔……」她使盡全身力氣反抗,又是捶打又是掙扎,奈何就是掙不脫他堅定的纏綿溫存。
雙臂一緊,他像要將她揉入骨血般的,以激情熊熊焚燒彼此。這個令人發狂的小女人,老愛殘忍地折磨他,他已無法再承受更多了,如果……如果真能將她化成粉融入他的血液,讓他們再也難分彼此,那該有多好!
「雨濃……」他低抑的呢喃著,心折地暗暗嘆息。
是酸楚的柔情作祟吧,她不自覺的軟化,雙臂悄悄環上他頸間,閉上眼承受著他繞腸揪心的繾綣纏綿。
依依難捨地離開她的唇,風悠辰含笑凝望她。
雨濃一震,使勁推開他。「你離我遠一點!」可惡,他就只會用這一招,偏偏她還不可原諒地臣服。
他沉下臉。「雨濃!」
「滾開,我不要見到你!」她決然地背過身去。
風悠辰也惱了,強行扳過她的身子,正欲怒吼,卻迎視到一雙閃著晶燦淚光的星眸,火氣立消,化為一腔繞腸的柔情。「你哭,為了我嗎?」
「誰為你哭了,我巴不得你死到萬裏長城去,我眼不見為凈!」她尖聲叫道,不爭氣的淚卻一滴又一滴地淌了下來。
風悠辰搖頭笑嘆。「你說謊的技巧真糟糕。」
「你——我恨你,我——是真的好恨你……」她悲切地喊著,風悠辰看得出來,她恐怕是說真的。
「給我一個理由。」他沉下臉面無表情地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們心照不宣,你做得出這麼齷齪下流的事,我卻難以啟齒。」
齷齪下流?太嚴重了吧?
握在她肩頭的手一緊,他面罩寒霜。「把話說清楚,我不接受空穴來風的污蔑指責。」
「我沒你那般厚顏無恥,能夠面不改色,不知羞恥為何物!」她不甘示弱地回吼。
氣氛頓時陷入一片窒人死寂,空氣中揚著一觸即發的危險訊息。
冷眸降至冷點,幾乎要將雨濃凍結成霜。「從沒有人敢罵我無恥,只有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曲解我,我容忍夠了,今天你不把話說清楚,休想我放過你。」就算再愛她,他也無法再忍受她接二連三的曲解謾罵,不該他承擔的罪名,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強扣在他身上,包括雨濃。
他森寒的神情太令人心驚膽戰,但滿懷悲怨的雨濃不受影響,無懼地昂首直視他。「你本來就無恥,敢和姜曼妃做出茍合之事,又有何面目在這裏咄咄逼人?」
風悠辰沒料到她會出此言,一不留神,差點兒被自個兒的口水嗆著。「茍……茍合?姜曼妃?」
「少在我面前裝傻,剛剛才做的事,馬上就忘得一幹二凈了嗎?」
剛剛?風悠辰蹙起眉頭,他只記得剛剛自己滿懷柔情地尋找他心愛的小女人,然後在亭子裏莫名其妙地被臭罵了一頓,惹得他又氣又憐地吻她,最後就是現在劍拔弩張地對峙。這樣很罪大惡極、天理不容嗎?值得她動用一連串不堪入耳的穢言罵他?
接下來的話,解釋了他的疑問。「姜曼妃已經名花有主你不是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和她糾纏不清,你們這麼做……難道不怕天打雷劈?我這句骯臟齷齪哪裏罵錯了?」
天大的冤枉哦!他搖頭看著她。「你親眼看到了?」
「我……」想起那一幕,淚霧又刺痛眼眶。「我沒你們這麼噁心!我……只在書房門口……聽到……」
聽到這裏,風悠辰已大致明瞭了狀況。嘖,姜曼妃這個蕩婦淫娃,她要下賤本來不關他的事,但是別害他背黑鍋嘛!
「你聽到什麼?說來參詳參詳。」他悠閒地道。
「你——下流!」他居然面無愧色,雨濃恨聲咒罵著。
瞧見她愛恨交織的神情,一抹奇妙的笑意在眼底閃動。「你這麼激動做什麼?就算我和姜曼妃打得火熱也不關你的事嘛,莫非——你吃醋?」
吃醋?她的俏容霎時又青又白。「你胡說什麼!」
「是胡說嗎?好吧,我老實告訴你,就算要找女人,我也一定會找你,信不信得過我?」他談笑自若。
她氣得尖聲大叫。「風悠辰!信不信我閹了你!」看他如何下流。
哇!她醋勁真是了得。風悠辰好笑地道:「溫大小姐,你既沒親眼看到,又怎能斷言一切?」
「她明明在你的地方……」雨濃尷尬得說不下去。「你還想文過飾非、睜眼說瞎話?」
誰規定在他的地方男主角就一定得是他?「如果我的答案是否定的,那我是不是可以將這句『齷齪下流』送還給有這種想法的人?」
他竟然拐著彎罵她思想齷齪下流?她氣得失去理智。「風悠辰,我沒想到你是這麼沒有擔當的人,我錯看你了,滾!我不想見你、不想聽你說任何一個字,滾哪——」
「聽我說,溫雨濃!」他以著更大的音量蓋過她,吼傻了雨濃,換來她怔忡的凝望。
他緩了緩神色,以前所未有的冷靜瞅住她。「聽清楚,我只說一次——我風悠辰行事,從不需要向人解釋什麼,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只要自認無愧天地,我不 在乎別人如何看我,也不需要去介意別人如何看我,所以,我也一直覺得解釋是愚者的行為。但是後來我才明白,當我真正在乎一個人的時候,我會在乎她怎麼看 我,我的喜怒哀樂會隨她而動,於是我發現,以前之所以可以心如冰霜、無動於衷,是因為我不曾由衷去在乎過什麼。生平第一次,我對你有了解釋的衝動,但我換 來的,卻是你的不信任,我不明白,付出了這麼多,卻被你看得一文不值、棄如敝屣,到底值不值得,我何苦來哉?付出得再多,你永遠也不會懂,只會一再誤 解……這是第二次,如果你仍是選擇懷疑,我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再有第三次。」
注視她震驚而慘白的容顏,他苦澀地一笑,繼續道:「不管你信不信,書房中的人不是我,我已早一步離開去尋找你了,就這樣。」說完,他轉身欲走。
「悠……悠辰……」
身後傳來雨濃顫抖而脆弱的叫喚,他無言地回首凝望她。
他……他剛才說了什麼?他……在乎她?那麼他之所以堅決要得到她,為的,只是因為他對她動了情,並不是執意與她較勁?
太大的震撼,使得腦海混亂得幾乎無法思考、無法成言。
風悠辰深深凝視著她,幽幽沉沉地一嘆。「雨濃,該是你好好思考自己的感情的時候了。」
留下這句話後,他默默地離去,留下呆怔的雨濃,以及不斷迴繞腦際的最後一句話。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4 00:25:09
第八章
夜已漸漸深沉,千絲萬緒繚繞心頭的雨濃卻難以成眠。
翻了個身,她幽然輕嘆。
風悠辰的話又在此時浮上腦海,盈盈繞繞——
該是你認真思考自己感情的時候了……
她的感情?她的感情究竟訴說著什麼?對風悠辰那難解的強烈情緒真是愛嗎?當發現他與姜曼妃有不尋常的關係時,她是如此傷心欲絕,痛入心扉,當初知道孟斯凡傾心姜曼妃時,她都沒這麼痛苦,又為何無法忍受風悠辰發生同樣的情形?
答案,只有一個——她在乎風悠辰更甚孟斯凡,莫非真讓風爺爺說中了,她愛上風悠辰了?
這樣的想法令她心頭一驚,坐直了身子,心中一片茫然。
她努力平穩住波濤起伏的思緒,命令自己冷靜地好好思考。打從認識風悠辰開始,他就能成功地支配她的情緒起伏,難道,這是因為對他有感覺?所以才會受他 影響?不過她一直告訴自己,她是恨他的,所以從不曾認清心底為他而產生的撼動。但是,她也瞭解,依她剛烈的性子,若當真恨他入骨,她死也不會承受這樣的羞 辱、任他一次又一次火熱地吻她,連對孟斯凡,她都不曾有過這樣的付出。
如今回想起來,當初對孟斯凡的迷戀,只是少女時代如夢般的癡迷,那不是愛,在成長生涯中,有個溫柔的大哥哥疼惜,所以便自然而然衍生出一種溫馨的情 誼,真正的愛情,足以令她燃燒整個靈魂,那種狂潮般的震撼,不是孟斯凡所能激起的。反倒是風悠辰,他所帶給她那股刻骨銘心的感覺令她終生難忘,讓她只想因 他的存在而存在,讓她為他悲、為他喜、為他柔腸百轉。只有當他吻著她時,她才能在他懷中感受到靈魂的跳動,不知不覺中,她為他而嬌、為他而美……這才是亙 古不渝的真愛。
她幽幽然笑了,連不知由何時開始,對於眾人滿口的「風夫人」,她已不再反駁,是否早在她尚未發覺自己的感情前,便已不由自主的接受了他呢?要不,當風悠辰口裏說著:「你是我的女人。」時,她怎會記不起曾有的駁斥?
輕巧地下了床,她在梳粧臺上找到了第一次見面時,風悠辰強行送她的鳳釵,據說,它叫「釵頭鳳」,是後來風爺爺告訴她的。當他知道風悠辰將釵頭鳳送給她 時,那表情活像見了鬼一樣。她莫名其妙,追問之下,風爺爺笑得可樂了,一臉賊樣的將釵頭鳳的傳說,以及它之於風家的意義訴與她知。
換句話說,釵頭鳳是風家的男人給妻子的定情物。此乃世代相傳的定律,交付了釵頭鳳,也等於交付了今生的情、定下今生的鴛盟。早在當時,她就該想到風悠 辰想與她情定一生的決心,竟然還呆得不解其義,也許怒火使她盲目,也或許壓根兒不敢去想風悠辰對她動情的可能性,怕亂了一顆心吧!
想起他專注而執著的告白,她不由得揪疼了心,為她,他一再包容、一再付出,卻始終換來她殘忍的傷害,傲然如他,不願讓她明白自己受了傷的心,也不肯讓她知曉他的苦楚……卓絕出眾的他,有著成千上萬的絕世佳人任他挑,又何必承受這樣的委屈,她哪一點值得他如此對待?
握緊了釵頭鳳,她心頭盈滿酸楚的感動。「悠辰……謝謝你,這一份深情,我用一生一世來償還,我愛你,我愛你……悠辰……」
釵頭鳳閃爍著奪人心魂的點點幽芒,好似也在回應她揪心刻骨的深情。
※ ※ ※
翌日清晨,用早膳時不見風悠辰身影,中午,他在書房中用膳,所以她也沒見著他,雨濃又好氣又好笑,她知道他在躲避她,為了讓她有個冷靜思考的空間,也為了讓剖析一片情意後的自己能調適好心情來面對她。
羞不羞人哪,堂堂傲風堡主,連一個小女人都不敢見嗎?
同樣有著絕頂智慧的風老太爺,看出了他們之間的不對勁,還憂心忡忡地問她:「你們還好吧?又鬥氣啦?」
雨濃幽幽柔柔地淡笑。「風爺爺,你放心,我們沒事的。」
然後,她朝一旁的幾名婢女說:「告訴風悠辰,一個時辰內,我要是沒見著他,我一輩子不理他了。」
「雨濃丫頭……」都已經到要絕交的地步了還說沒事,是不是要到血腥相見才算有事?笨孫子,連愛個女人都不會,老將人家氣得翻臉,外頭的人還讚他什麼聰明絕倫,才怪,拙得要死。
「不同意呀?」看出婢女面露難色及風老太爺的規勸意味,她聳聳肩。「也成,我這個人最好商量了,就去告訴他,我病入膏肓、快要死了,不想連我最後一面都見不著就快點滾到我面前。」
「有嗎?」風老太爺上下打量她,沒有嘛,臉色紅潤、外加可以大聲吼人,哪像奄奄一息的人?而且古人有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雨濃還能惡聲惡氣,就表示暫時還死不了。
「你有意見?」
「不……不是啦,我明白你快被悠辰氣得神智不清,但也沒必要胡言亂語地咒自己吧?」
「風爺爺,你別管這麼多啦,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聽起來好有江湖意味哦!他們該不是打算來個天地變色、日月無光的生死決戰吧?
雨濃看穿了他的想法,不由噗哧一笑。「放心啦,不會有刀光劍影、血流成河的場面,我才捨不得傷他呢!」
捨……不得?可憐的風老太爺,又被嚇傻了。
之後,雨濃悠悠閒閒地回到房裏,泰然自若地喝著茶,等待風悠辰。
風悠辰還真沒讓她失望,沒一會兒,雨濃便看到「破門而入」的風悠辰。
「雨濃!你沒事吧?」他緊張地一把揪住她上下打量。
雨濃感到有些好笑。「就算本來沒事,現在也被你抓出傷來了。」
「小霞說你又生病了。」雖然只是含蓄地說她「身子不舒服」,他還是難耐心焦,像個傻子一樣直衝過來。
「噢,是嗎?好吧,那就當是吧,反正又沒人會關心。」她故作滿不在乎地聳聳肩。
「我關心啊!」他不假思索地衝口而出,沒發現雨濃詭異的笑。「別嘔氣,快告訴我,你到底哪兒不舒服?」
雨濃再也忍不住,倚進他懷中粲然一笑。
「雨——濃?」他一頭霧水。
「騙你的啦!」她嬌笑著捶了他肩頭一記。
「騙我?為什麼?」他愣愣地,完全摸不著頭緒。
「奇怪,每個人都說你的聰明才智舉世無雙,怎麼我卻老是感覺你笨得要死?」
「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不這麼說,你會主動前來送死……呃,不是,我是說,你會主動現身?」
「你想見我?」他感到詫異,似乎已預料到什麼。
雨濃知道他懂了,於是離開他懷抱,起身走向梳粧臺,執起端放在前頭的釵頭鳳,幽然凝望著它。「昨晚,我對它說了一個秘密,一個打算用一輩子堅持的秘密。」
「什麼——秘密?!」他的心弦倏地緊繃。
她朝他盈盈望去。「我說,我愛上一個男人了,這個男人,打一開始就霸道地宣誓我是他的女人,我不願屈服,卻仍在不知不覺中陷得無法自拔,為既狂傲、又溫柔的他牽動情弦,愛得熾烈、愛得深切、愛得完全沒有道理可言……」
再一次,他以狂炙的吻吞噬她未完的話語,然而這一回,他再無怒氣,只有滿腔狂潮般的激情撼動。
雨濃拋下矜持,熱烈地回應著他,就讓他經由她無悔的付出,感受她無悔的心、無悔的情吧!
她是幸運的,因為擁有他。
「大家都說你冷若冰霜、冷酷絕情,我長得不足以傾國傾城,也不夠柔情似水,為什麼你卻對我另眼相看、萬般容忍?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的。」
「因為我愛你呀,傻瓜!」他輕吻她俏挺的鼻尖。「比你更美的女人我不是沒看過,但她們無法如你一般令我傾心狂戀,對我而言,你就是最好的選擇,更是我一輩子也不會後悔的選擇。」
「悠辰……」她芳心如醉,能換得他這番話,她已不枉今生。
他柔情一笑,取過她握在掌中的釵頭鳳,輕輕插入她如雲的發間,深深凝睇她許久,然後雙臂一縮,將她緊緊圈在懷中,低低地道:「你是我的女人。」
還是這麼霸道。
千篇一律的一句話,說了都不下百遍了,他說不煩啊?
雨濃不再沉默,首度給予肯定的回應。「我的確是。」
「生生世世。」他又道。
「生生世世。」她回以同樣堅定的回答。
自相識至今,種種回憶一一湧回腦海,從陌生到相戀,從爭執到依順,從冷漠無情到刻骨銘心……這其中的奧妙,究竟是釵頭鳳的牽引,還是冥冥之中的情絲相係?他們沒有答案,但卻知道,一路走來的點滴悲歡,將會是他們典藏一生的浪漫回憶。
※ ※ ※
這是啥情形?小倆口的發展比「三國演義」還高潮迭起,比「聊齋誌異」還詭異懸疑,徹底看傻了風老太爺。
依稀記得,中午口裏還嚷著要和某人絕交的女人,才到晚上,居然就一臉幸福甜蜜地偎著那個說著要「老死不相往來」的男人一同出現,那股連瞎子都看得分明的濃情蜜意差點羨煞了在場一幹人等。
當目光觸及她別在發間的釵頭鳳,風老太爺所有的愕然全化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
原來如此,早說嘛!
瞧,這可有趣了,原來雨濃丫頭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風悠辰才剛落座,正欲緊跟著偎上的姜曼妃,居然被雨濃不給面子地挌開,然後老實不客氣地在他身旁坐了下來,抬首朝他甜甜一笑。
風悠辰搖了搖頭,憐愛地輕點了一下她的鼻尖,眼中有著無言的寵溺。
原來他家的渾小子也有柔情啊?風老太爺嘖嘖稱奇、嘆為觀止,算是開了眼界。
「我說丫頭,你太喜新厭舊了吧?怎麼可以『始亂終棄』、有了新人忘舊人呢?」他忍不住出言調侃。
「風爺爺!你取笑人家。」雨濃嬌容微暈地嗔道。
「好、好、好,不取笑,免得有人要心疼,吃飯、吃飯。」風老太爺聲如洪鐘地宣佈,首先舉箸,其餘的人也跟著紛紛動筷,沒有人察覺到,姜曼妃眼中閃動著陰冷光芒,也沒人有心思去注意孟斯凡的神情一度閃過錯愕、驚疑,以及悵惘若失。
風老太爺朝他們舉杯。「來,老爺爺我先敬你們甜甜蜜蜜,永不分離。」
雨濃又嬌又羞,握著杯子詢問似地望向風悠辰。
「喝吧,不要緊的。」說著,他也跟著舉杯。「多謝祖父金玉良言。」
見她這千依百順模樣,實在很難與當初那個張牙舞爪的女人聯想在一起,她們……是同一個人吧?世事還真是沒有絕對,想到這兒,風老太爺實在不得不對孫子致上最崇高的敬意,佩服之至。
歡欣之餘,又不免想戲弄、戲弄他未來的孫媳婦。「好個夫唱婦隨,雨濃丫頭,你何時變得這麼聽話啦?」
「人家……人家本來就很溫婉可人嘛!」
溫婉可人?風悠辰差點被剛入口的酒嗆死!
「喂,風悠辰,你那是什麼反應?很侮辱人哦。」雨濃不滿地抗議。
「我……咳……是啊,你一直都很溫婉可人……是我太暴力,老逼你對我揮拳相向,是我的錯。」虧她有臉說,要不是他身手不凡,他恐怕等不及得到她的心就嗚呼哀哉了,哪還有命坐在這裏聽她睜眼說瞎話。
「你這是在褒揚,還是損人啊!」她悶悶地說著。
風悠辰搖頭苦笑,接受了風老太爺遙傳來的「關愛」兼「同情」的眼神。
※ ※ ※
夜已漸漸深了,雨濃愁苦地呆坐房中,心頭始終猶豫不決。
方纔用餐完畢,孟斯凡悄悄來到她身旁告訴她,要她待會兒到沉香亭中相見,不見不散。她不經意的一抬眼,正好迎視到他眼中濃烈的情感訊息,她驚呆了。
斯凡哥該不會……
為此,她感到又驚又慌,祈禱是自己多心,千萬別發生這種事才好,他已有了姜曼妃,而她也尋找到生命中的真愛,她從不希望因為感情的事而傷害任何人,但是這麼一來,一切豈不是全亂了?
她一直遲疑著到底該不該去,若去了,事情要是真如她所預料的,肯定又會更牽扯不清;若不去,這件事永遠懸宕著得不到解決,真是為難呀!
掙扎了許久,她終於做下決定,出了房門往沉香亭走去。
這樣該是對的吧,把一切都攤開來說清楚,別讓斯凡哥對她有錯誤的希望。
愈靠近沉香亭,雨濃就益發心亂如麻,直到見到亭中孤立的身影,她踟躇了半晌,走上前去輕喚:「斯凡哥,你找我?什麼事這麼神秘,不能當著眾人的面說的?我和悠辰沒有秘密,你用不著避諱他。」八年默契,這麼婉轉的暗示,他該聽得懂吧?她與風悠辰再也不分彼此。
但是此時,孟斯凡卻沒有心思去分析這許多,一開口便急著一傾衷情。「雨濃,有些事,我以前都不曾發現,這一段日子,我想了很多,如果我說,我捨不得將你讓給風悠辰,我要你回到我身邊,你——」
「斯凡哥!」雨濃搶先一步打斷他。「有你這個疼愛我的哥哥,是我今生的幸運,真的。我會一輩子將這段手足情放在心上。」
「不是手足之情,我愛你!」孟斯凡沒理會她的用心良苦,仍是道破一切。
雨濃煞白了臉色,無力地跌坐石椅間。
為什麼要說出來,他難道不瞭解她的用意嗎?若能接受,她就不會刻意強調他們的兄妹情了,這樣做,又能改變什麼?
「雨濃,我以前太不珍惜你了,不過你放心,往後我會加倍補償你……」他急切地握住她的手,嚇得回過神來的雨濃忙抽回手。
「斯……斯凡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這種事,又豈是你一時的喜惡便能扭轉的,一切都不一樣了,你不明白嗎?」
「不對,一切都會回到從前,相信我,雨濃!」他不顧她的抗拒,激動地將她緊緊擁在懷中。「我知道你對我仍有感覺,你不會這麼快就將付出了八年的感情全然收回。雨濃,我不會再辜負你了,回到我身邊來,雨濃……」
雨濃怔怔地杵在他懷中,為什麼以往她從沒注意到,在他身邊,她完全感受不到來自靈魂的震盪,而在風悠辰懷裏,她卻能領會到刻骨的繾綣濃情,兩者之間清清楚楚的差異,已說明了一切,今生,她已情許風悠辰。
「冷靜點,斯凡哥。」她推開孟斯凡,以前所未有的平靜面對他。「你知道嗎?我現在好慶幸你以前無心於我,否則,一輩子待在你身邊的我,永遠都沒機會認 識何謂真愛,更會錯失了我今生最無悔的情,悠辰他讓我明白,對一個人交付全然的靈魂時,癡然的情牽是什麼樣的滋味,他才是我今生的執著。」
孟斯凡大為驚愕,瞪大了眼盯住她。「這……這麼說,你和他……是真的?不是委曲求全?」
她幽柔一笑。「不是,在他身邊,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與滿足。」
他有如失了魂般,落寞地低喃道:「所以,你就忘了童年曾許諾的事?你說過要當我的新娘,又怎麼可以愛上別人……」
「斯凡哥,你這麼說有欠公允,是誰先將自己的諾言拋諸腦後的?也許我當年的承諾是輕率了點,但是斯凡哥,當時我才幾歲?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初到陌生之 地,我內心的彷徨無依又該向誰傾訴,你疼我,所以我依賴你,誤將感激與青梅竹馬的友誼當成愛情,這並不是我的錯,你又怎能拿這個來指責我?欠你的八年恩 情,悠辰已代我還清,在踏入傲風堡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欠你什麼了,這你比誰都清楚。」
孟斯凡頓時無言以對,洩了氣般地道:「我……沒錯,是我對不起你,沒權利再要求你什麼,只要你過得好,我就該滿足了……可是,雨濃,告訴我,他對你真的好嗎?這麼冷酷無情的男人,你不怕將來心碎神傷?」
「別誤解他,他對我真的夠好了,也許對別人,他是如你所言的冷酷無情,但是對我,他絕對是傾心相待。我身子弱,你也是知道的,上回生了病,他還徹夜不 眠地照顧我,在那之前,我甚至從沒給過他好臉色,連你也不曾為我做到這樣,不是嗎?真正委曲求全的人是他,當時我不曉得要珍惜,如今,我只想加倍償還他為 我付出的一切,悠辰……是真的將我放在心上。」提到風悠辰,她臉上自然浮起一抹如夢般溫柔的神採。
「所以,你也將他放在心上了?」他苦澀地說。
「是的。」她抬起波光瀲艷的星眸。「我希望,我們還是兄妹,你也該試著去珍惜身邊的人,既然有了姜曼妃,就別再三心二意。」
孟斯凡頹然一嘆。「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怎麼辦?」他輕輕擁抱住她。「我祝福你,親愛的妹妹。」
「謝謝。」雨濃真心一笑,在他頰邊印上一吻。「你還是我的哥哥。」
「夜深了,快回房去休息吧,當心又著涼了。」他關切地柔聲催促著。
「我還想坐一會兒,你先回去吧!」
「也好。」孟斯凡鬆開她,轉身離開。
雨濃目送他離去的身影,幽幽一笑,頭一偏,目光瞥見不遠處黑暗中的身影,心頭陡地一震。
老天!風悠辰在那邊站多久了?又看到了多少?糟糕,千萬別誤會才好,他們已經因為孟斯凡而有過不少衝突,可別又歷史重演。
看著他輕緩地走向她,她忐忑不安地迎視著,心頭開始擬定該從何解釋。
「悠……悠辰……你別誤會,先別生氣,聽我說,我和斯凡哥沒什……」
風悠辰抬手輕按她的唇,微一搖頭,目光溫存綿遠,柔情依舊。「不需要向我解釋,只要你明白你在做什麼。」
他相信她!
雨濃感動得淚眼蒙 ,將小臉埋進他胸懷。
風悠辰輕執起她的下巴,低首深深地、熾烈地吻住她,雨濃溫馴地閉上眼承受他的激情纏綿,敏銳地感受到他埋藏在靈魂深處的波瀾狂濤,更察覺到他驚痛的深情在乎……
原來,他內心的衝擊並不若表面的平靜,只不過——他選擇了相信她。
雨濃內心酸酸楚楚,為他感到萬分心疼,這個男人,總是以深情包容著她,就算有苦,也永遠不會說出來,更不會衝動得發洩他的情緒、向她質問……
她何其有幸,蒙他如此真心相待。
於是,她回以最深的柔情,無聲地向他訴說:你是我今生最不悔的執著……
纏綿入心的吻,交換了今生今世的摯情盟約:兩顆心緊緊纏係,直到地老天荒……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4 00:25:22
第九章
孟斯凡悵惘落寞地回到房裏,赫然發覺姜曼妃正愜意地端坐其中。
「你怎麼還沒睡,有事嗎?」
「你不也沒睡?」她抬頭睨著他。「怎麼樣,見著你的雨濃妹妹了嗎?」
他一震,變了臉色。「你怎麼知道?」
姜曼妃有些嘲諷他的大驚小怪。「什麼事瞞得過我的眼睛。如果我沒料錯,你鐵定敗下陣來,碰得一鼻子灰吧?」
「你……」他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我怎麼知道?」她冷笑一聲。「瞧晚膳時他們那股旁若無人的親熱勁兒,一切早就不言而喻了,只有你這個呆瓜還傻呼呼的一頭熱。告訴你,早在進傲風堡沒 多久,我就發覺了風悠辰深愛著她的事實了,扣掉出眾絕倫不說,人家風悠辰可是傲風堡堡主,你拿什麼跟人家比?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哪還有你容身之處?所以 嘍,溫雨濃會移情別戀、愛上風悠辰根本是預料中的事,有什麼好意外的。你呀,輸得一點也不冤枉,該清醒、清醒,認清事實啦!」
姜曼妃字字尖銳,句句刺中孟斯凡的致命痛處,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自覺死死地握緊了拳。
「不過呢……」姜曼妃故作神秘地頓了頓,如願引起了孟斯凡的注意力。
「不過什麼?」
傃容一斂,露出了令人寒慄的陰森冷芒。「如果風悠辰消失的話,那又另當別論了。」
孟斯凡一陣心驚。「你是說——殺了他?」
「沒錯。」柳眉一抬,見著他驚恐茫然的神情,她輕啐道:「少沒出息了,怕成這樣。」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身手不凡,我們……豈是他的對手。」
「誰跟你說我們要親自動手了?」真是頭腦簡單。她嘲弄地看著他。「憑你,還沒付諸行動就已先被碎屍萬段、死無全屍了。」
「那……」她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她陰寒地扯動唇角,驚心的怨毒光芒閃現眼瞳。「借刀殺人。」
孟斯凡不解地蹙起眉。「借誰的刀?」
「有誰能成功近他的身而不被懷疑的?」她冷酷地笑著反問。
「你是說雨濃?」他驚叫出聲。
「沒錯,我就讓他當個死在牡丹花下的風流鬼!」
孟斯凡搖搖頭。「還當你有什麼好主意呢,雨濃死都不會聽我們的。」
「誰教你蠢得讓她知道?明的不行,我們不能來暗的嗎?」她悄悄附耳說了個分明,孟斯凡聽著,露出猶豫之色。
「可是,萬一雨濃……你有把握嗎?」他憂心忡忡地問。
「總是要冒點風險,不過我有八成的把握,光這八成,就夠風悠辰死一百次了。」
「但……」
「怎麼,心疼你的雨濃妹妹?」她要笑不笑地睨著一臉擔憂的他。「像你這樣拖泥帶水的,哪成得了什麼大事。」
「我只是想,就算風悠辰死了,那又能怎樣?」
「為什麼不能怎樣?你想想,傲風堡的支柱一旦倒下,風老太爺又已年邁,整個傲風堡無庸置疑地就落在他們一致推崇的『風夫人』手中,一旦世上少了風悠辰這個人,溫雨濃不就非你莫屬了嗎?這牽來扯去,我們想得到傲風堡等於是探囊取物、易如反掌了。」
「那你……你不會……」孟斯凡猶豫著不知如何說出口,姜曼妃卻已看穿了他的想法。
「我姜曼妃像是那種不識大體、專門捻酸吃醋的庸俗女人嗎?放心吧,你儘管去擁抱你的雨濃妹妹,她得到你的心,我得到你的人,誰也沒吃虧。」
「還是你識大體。」孟斯凡眉開眼笑、滿心愉悅地一把擁抱她。
姜曼妃陰冷一笑。風悠辰,是你不識好歹、絕情在先,就別怪我心狠手辣,我姜曼妃得不到的,情願毀滅也不讓任何女人擁有!
她倒要看看,一代豪傑死在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手中,是如何的遺恨無窮!
※ ※ ※
「雨濃——」
雨濃正欲回房,恰巧在迴廊聽到孟斯凡的叫喚聲,她回首望去。「斯凡哥,你找我?」
「嗯。」他頓了頓,神色不定。「是……是這樣的……」
「別急,慢慢說,跑得這麼急,瞧你現在都還在喘。」
「噢,好的。」天曉得他不是喘不過氣,而是心頭忐忑不安哪!
他遲疑著遞出端在手中的杯子。「我知道你的身子骨虛弱,所以運用了很多關係才得到這有上百年歷史的靈芝熬成湯汁給你補身,很難得的唷!」
「這……怎勞你如此費心,我……」承擔不起的情,總是格外沉重。
「你別誤會,我沒想太多,只是單純地想將你當成妹妹來關心。」
「可是……」她還是不太敢接受。
「既然知道我用心良苦,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換來手中這碗湯,你忍心辜負嗎?以往我認識的雨濃可不會這麼婆婆媽媽的。」
雨濃粲然一笑。「好啦,我喝就是了。」
「那……那好……我先走了。」
雨濃凝望在轉角處消失的身影,輕蹙起了眉,為什麼她總覺得今天的斯凡哥好像欲言又止,神色也陰晴不定。
她甩甩頭,大概是自己太多心了吧?
正欲舉步回房,她望瞭望手中的瓷杯,想起這陣子風悠辰又忙得昏天暗地,再這樣下去肯定會累壞的。也快晌午了,她得去把他抓出來用餐,手中這杯靈芝湯就給他補身吧!
除了關懷風悠辰之外,她實在也因為三天兩頭喝補湯喝到怕了,也不差這一碗,難得沒有小霞的監視,她會笨到自找苦吃嗎?
獨苦苦不如眾苦苦,就這麼決定,換她來「荼毒」風悠辰。
她露出開懷的笑容,掉轉了方向,輕快地朝不遠處的書齋走去,卻沒發現,隱於黑暗中一雙如釋重負後所閃現的陰毒目光。
※ ※ ※
「哦?」聽了嚴子豪的轉述,風悠辰揚眉冷笑。「他們總算按捺不住,有所行動了。」
「是,堡主請當心。」
風悠辰露出些微揶揄的神情。「子豪,你太侮辱我了吧?就憑這種下三濫的把戲,也值得我費神去『當心』?」
「可是……」他卻說不出自己的隱憂,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我倒是好奇,他們如何將那杯『與眾不同』的湯水送到我面前來。」風悠辰合上手中的帳簿,起身打開窗子透氣,不經意的一瞥眼,正好解答了他的疑問,同時也煞白了臉。
嚴子豪從未見過主子有這等神色,疑惑地循著他的目光望去,遠處的景況令他心頭大感震駭,又驚又疑,幾乎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來。「夫……夫人她……」
風悠辰發覺,徹骨的寒意已直穿肺腑。「子豪,你說——我錯信她了嗎?」低忽的嗓音,輕得沒有重量,幽杳的在空氣中飄揚。
「堡主……」嚴子豪憂心地輕喚。
風悠辰恍若未聞,自言似地低道:「我可以承受全世界的背叛,但雨濃……會讓我痛不欲生,這感覺,你懂嗎?」他是拿他的整個生命在愛她,所以一旦被背叛,那毀天滅地、錐心泣血的打擊真的會讓人致命。
嚴子豪喉頭好似梗了硬塊,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沉窒的悶痛感壓在心口,好似……很不祥的感覺。
「我還能再懷抱希望嗎?」
隨著他低幽的嗓音,嚴子豪看到了朝這兒走來的雨濃。
他閉了閉眼,再也不多說一句話,不知怎地,他那萬念俱灰的神情,竟教嚴子豪莫名心驚——
「嗨,子豪,你也在呀!」雨濃走過窗前,愉快地向他們打著招呼。
進了門,她將手中的托盤放一旁,見他們仍呆立原地,笑道:「幹麼,我又沒要你們罰站。」
「夫——」嚴子豪沉不住氣,捺不住心焦的就要走上前去,風悠辰適時伸手阻止了他。
「子豪,你先出去,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他沉聲道。
「可是堡主——」
「我說下去!」他威嚴地重複。
「……是。」嚴子豪吶吶地閉上了嘴,忐忑不安地退了出去。
雨濃一頭霧水,將疑惑的目光由離去的嚴子豪身上收回,改望向風悠辰。「子豪怎麼啦?他的表情好奇怪。」
「那不重要。」他目光定定瞅住雨濃。「告訴我,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想你呀,不行嗎?」她愛嬌的賴進他懷中,雙臂勾上他頸間。
「哦?」深幽的黑眸讀不出情緒。「就這樣?」
雨濃嬌俏地皺了皺秀鼻。「這樣還不夠啊?你一工作起來就六親不認、廢寢忘食,我可是怕你累著了才來陪陪你,是不是很溫柔體貼呀?」見他沉思不語,她捶了捶他肩頭。「什麼表情嘛,還不快給我感動一下。」
然而,風悠辰沒有她預料那樣,如以往般與她笑鬧溫存。
「雨濃……」他深深地望著她,低斂著眼輕吻她的眼、眉、鼻尖、嫣唇,蜻蜓點水般的滑過她耳畔,然後深深地、深深地——擁緊了她。
「悠辰?」雨濃困惑地低喚,他怎麼啦?怪怪的,今日的他有點不同,眼眸中不經意流露的不知名情緒,莫名的扯痛了她的心。
「你是不是太累了?」他的反常,她只能歸因於神智不清。
「也許吧!」他鬆開她。這場愛情仗,他打得身心俱疲、心力交瘁。
雨濃輕柔一笑,想起了她擱在桌上的靈芝茶,立刻端到他面前。「喏,給你提神解渴,趁熱喝了吧。」
她終究還是這麼做了……
實在不該感到訝異的,但以為已看得很開的他,為何又會有泣血刺骨的劇疼?
雨濃見他遲遲沒接過,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她,雖然滿心不解,但仍半開玩笑地說:「怎麼,嫌我端的東西難喝,不給面子啊?」接著佯怒的板起臉。「我告訴你哦,今天你要是不把它喝光,看我以後還理不理你。」
如晦的眸光,漸漸移向她手中的瓷碗,心,真的寒了、死了。
那晚,她與孟斯凡在沉香亭中,便是商議這件事吧?可笑的是,他居然……
溫雨濃,你當真如此冷血無情?我毫無保留地付出,竟無法換來你一絲一毫的感動嗎?
他面如死灰,接過她手中的碗,目光如晦地盯著它,以死寂般的語調輕語:「自古以來,多少英雄豪傑,全是死在女人手中,再怎麼氣蓋山河,終究還是勘不破 美人關。吳王夫差的一片江山,斷送於西施手中;董卓、呂布,為了貂嬋而父子相殘;唐明皇寵幸楊貴妃,引起了安史之亂,開元之治因而斷送;明朝末年更有衝冠 一怒為紅顏的山海關守將吳三桂……多少慘痛的歷史教訓,我竟還無法從中得到警惕,鐵口直斷的老先生說我難過情劫,沒想到竟一語成讖……溫雨濃,你贏了。」 說完,他仰首飲盡。
她要他命絕,他還有何話好說,人生至悲,莫過於此。
雨濃聽傻了,有一刻,她清清楚楚的在他眼中瞧見一閃而逝的晶亮水光及揪腸痛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悠辰?你到底……」
他面無表情,不帶任何情緒的打斷她的話。「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沒有人能傷我一根寒毛,除非我心甘情願。」
「是的,你是說過,」疑雲愈來愈濃。「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
「很好的演技,我為你喝採。」她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地與他相對……好可怕的女人。「你的目的達到了,滾吧!」
「悠辰!」她變了臉色。「到底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何不問問你自己,溫雨濃,我這輩子從沒這麼恨過一個人,如果要我留下遺言,我只剩下一腔悔不當初的怨恨,溫雨濃,我真後悔認識你,更後悔 愛上你!後悔愛得情願將生命交到你手中任你結束它……拿生命去愛的女人處心積慮要我死,人生至此,天道寧論!」他悲哀地冷笑。「風悠辰呀,枉你一生自命不 凡、目空一切,可笑的卻是難逃情關,今日死在女人手中,實在是天大的諷刺。」
「悠辰!」強烈的驚恐包圍住心房,她終於發覺事情有多嚴重。「為什麼恨我?為什麼要說結束生命?你快告訴我呀!」
幽冷的目光望進她心焦如焚的眼眸深處,他沒來得及開口,手中的瓷杯緩緩下滑,清脆的破裂聲同時尖銳地劃過雨濃心口,她瞪大了眼,望見風悠辰俊容慘白、顛躓地往後跌——
「悠辰——」她撕心裂肺地尖喊,衝上前扶住他,卻遭風悠辰絕然地揮去,她慌得手足無措。「你怎麼了,悠辰,你到底怎麼了……」
他冷哼一聲,絞痛的胸口倏地嘔出一大口怵目驚心的血紅。
「悠辰……」雨濃神魂俱碎地狂叫著。「別嚇我,你別這樣嚇我,我受不了,悠辰,失去你,我會活不下去的……」
又驚又懼的泣訴,換來風悠辰呆然的凝望,他失了神般地低頭盯視滴落在他手背的滾燙熱淚,倣佛也感受到她的椎心……
「你……在為我哭?」聲音低不可聞。
雨濃沒回答,顫抖的小手忙擦拭他唇角的血漬,驚駭的容顏比風悠辰更蒼白。
好似領悟到了什麼,他震愕地瞪大了眼,深沉的懊恨令他再度鮮血狂噴。
「悠辰……怎麼會這樣……你……我該怎麼做……我……」她徹底慌了手腳。
「是——」
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她恍然大悟。「那杯靈芝茶有毒對不對?」
「呵——」他悲切地苦笑,不甘呀!風悠辰,你死得冤枉!
「我……你撐著點,我去找人來……」她焦急地大叫。「子豪、子豪,你快來呀!快點……小霞……子豪……周大夫……」
她已心慌意亂,聞聲趕至的嚴子豪,在開門的同時,風悠辰罄盡所有的力氣,身陷無邊黑暗。
「悠辰——」一聲催肝斷腸的淒絕叫喚自雨濃口中傳出。
※ ※ ※
「怎麼樣?周大夫,悠辰情況到底如何?」雨濃滿心驚懼,顫聲輕問。
周大夫攢緊了眉心,面色凝然。「他中的毒無法可解,脈息太弱,恐怕……」
羸弱如柳絮般的身子晃了晃,雨濃咬緊了牙根,命令自己不許暈倒。「你是說……連你也束手無策?」
「夫人……」
「夫人……」小霞趕忙扶住搖搖欲墜的她。
「別叫她夫人,她不配,這個女人不配!」一旁強抑哀慟許久的嚴子豪再也忍不住滿腔的悲憤,一把揮開小霞,扣住雨濃單薄嬌弱的身軀,激動地狂喊:「這下 子你高興了、滿意了吧?溫雨濃,你還有沒有心,你的血是冷的嗎?堡主為你付出這麼多,到最後,連命也毫不吝惜的交給你,你怎麼狠得下心結束它!他曾說過, 就是死在你手裏也甘心,我沒想到……我沒想到他是說真的……竟真的拿命來成全你……」
知道的愈多,只會更加深雨濃的痛苦。「你是說,他早就知道那杯茶有毒,卻還傻得喝下它?」
「沒錯,否則,再有通天本領的人也取不了他的命,你以為你憑什麼能?就因為他愛你,因為他不該盲目的愛上你這個心如蛇蠍的女人!溫雨濃,我警告你,你最好祈禱堡主沒事,否則我會親自手刃你來陪葬!」
荏弱的容顏已尋不著半絲血色,她無盡哀戚地將目光投向床中的風悠辰,失魂般地呢喃:「用不著你動手,如果悠辰再也醒不來,我絕不獨活。」
「你……」是他誤會了嗎?她此刻分明已柔腸寸斷,他看得出來,她內心的悲痛遠超過在場任何一個人。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與孟斯凡狼狽為姦?難道不是舊情難斷?」他放緩了語調問道。
提到孟斯凡,她重重一震,抬首盯住嚴子豪。「他人呢?」
「那兩個罪魁禍首,我豈會讓他逍遙法外。」
「帶孟斯凡進來,我要親自問問他,到底我與他有何血海深仇,他要痛下這種毒手!」她淒切地咬牙說道。
當初她又怎麼會料到,一念之間,竟讓風悠辰代她扛下了危難。
嚴子豪沒多說什麼,聽命押來孟斯凡。
雨濃一步步逼近他,淒絕悲恨的目光緊瞅住他。「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就因為我無法接受你的感情,所以你就狠心地要置我於死地?」
「不,不是,我怎麼會要你死呢?我是早料到你會交給風悠辰,所以才……我要的是他的命,我這麼愛你,我不會……」
「住口!」雨濃悲憤地大喊。「原來——你在借刀殺人……孟斯凡,你好惡毒!」另一個想法,更是令她痛心疾首,崩潰地狂叫痛哭。「溫雨濃,你該死!如果不是你,悠辰就不會傻傻地甘心中計;如果不是你,悠辰今日不會命在旦夕,要是他當真命喪我手,教我如何原諒自己……」
「夫人……」眾人聞之鼻酸,哽咽地叫道。
雨濃深吸了口氣,淚痕斑斑的蒼白容顏激起驚心憤恨,熊熊射向孟斯凡。「今日悠辰若是沒事便罷,要是他當真魂魄枉斷,我要你一命賠一命!」
孟斯凡駭然一驚,不敢置信地望住她。「你……不會的,八年的情誼,你不會狠心為了風悠辰一筆抹去……」
啪!
刺耳的巴掌聲在空氣中清晰地響起,雨濃用盡了畢生的力氣,狠狠揮向孟斯凡的臉頰,力道強到使他震退,嘴角湧現血絲,震傻了在場的眾人,他們從沒見過夫人有如此狠絕的一面。
「雨……」
「你不配叫我!」她一把抹去淚,望向嚴子豪。「子豪,如果你還當我是傲風堡的堡主夫人,代我做一件事。」
嚴子豪沒有猶豫。「夫人請吩咐。」
「好。」她毅然決然地點頭。「如果悠辰當真回天乏術,替我殺了孟斯凡!以血祭悠辰在天之靈。」
孟斯凡聽聞此言,膽戰心驚地倒抽了口氣。「你是當真的?難道你對我已無一絲感情?」
「我寧可陪悠辰同赴黃泉,也不願再與你有絲毫牽扯。」她決絕地別開眼。「子豪,將他帶出去。」
孟斯凡悲哀地認了命。
他輸了!只是沒想到,他會輸得這麼徹底,風悠辰——終究還是最後的贏家,他怎會忘了剛烈如雨濃,就算會與風悠辰共死,也不可能選擇與他同生呢?
「悠辰——」她幽幽慼慼地低喚著,纖纖素手撫上他毫無血色的俊容。「你一定要醒來,一定……我不容許你帶著對我的誤解,不明不白的死去,我還要用一生 一世來愛你,你怎能中途退席,我不要這麼短暫的一生,我不要!所以,你要醒來,一定要醒來,這種憾恨,你我都無力承擔……」好似他當真聽得到似的,雨濃輕 聲耳語著,一遍又一遍——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4 00:25:35
第十章
「雨濃丫頭,你休息一會兒吧,悠辰這裏有我們……」風老太爺苦口婆心地勸著,雨濃成天守在床前,也不休息,也不進食,她身子本來就弱,再這樣下去,悠辰還沒斷氣,只怕她早已先一步累垮了。
「不要,我要親自守著他,風爺爺,你不知道,我虧欠他太多太多了,就算賠上這條命,今生來世也都不足以還清。」雨濃握著風悠辰的手低喃,目光從未離開過他。
聽聞此言,風老太爺心中不明的憂慮更加清晰了,他總是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雨濃丫頭似乎……
那口吻,萬念俱灰得令人驚憂。
「風爺爺,你知道——他有多愛我嗎?」幽幽忽忽、難以捉摸的語調傳來。
「我知道,用著他的生命、他的一切。」
「那,你知道,我有多愛他嗎?」
他愕了愕,不知如何回應。
「用著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她柔柔一笑,淚珠卻不聽使喚的成串滾落。「我永遠記得,他昏迷前的最後幾句話,他說……他恨我、他後悔遇見我、後悔愛 我……他不會原諒我……風爺爺,我好怕,怕他不能諒解我,帶著對我的誤解離去,那麼……我怎麼辦?我不要他恨我,我好愛他,我真的好怕他不明白……」
風老太爺聽進耳中,不由得心酸,那雙寫滿無助的淚眼看得他好心疼。
雨濃沒再多說什麼,執著地握住風悠辰冰冷的手,沉靜如水的目光癡癡戀戀地望住他,一刻也捨不得移去。
時光在淒清的寂靜中流逝,她卻好似完全感受不到,一直到周大夫前來審視風悠辰的狀況,她才依依難捨地放開他。
「周大夫——」她見周大夫面色益發沉重,深深的惶恐攫住心房,叫喚聲低不可聞。
「夫人,你……要有心理準備,堡主他……脈息又弱了許多,也許……」
「不!」雨濃突然失控的尖叫出聲。「別說節哀順變,我不要聽這個,悠辰不會死,悠辰不會死……他答應要陪我一生一世,他不會食言……我不相信……」
「雨濃——」風老太爺急忙抓住她揮舞的手,擔憂地喚著。「你冷靜一點,雨濃……」
「不要……不要這樣對我……」她哀哀低泣,抽出自己的手走近床邊。「悠辰,你在報復!說什麼不要我的解釋,說什麼相信我,結果呢,明知有毒,你還傻傻 地喝下去,拿命來成全我……悠辰,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將會帶給我多深的痛苦?今後無你深情相伴,生有何歡?世上少了一個風悠辰,死亦何懼?你怎狠得下 心拋下我?你能為我死,我相信,你一定也辦得到為我生,悠辰,我要你醒過來,我要你陪我生生世世,你聽到了沒有,悠辰……」
悲切的呼喚,他恍若未聞,堅持著他的沉默。
這就是你的答案嗎?悠辰,莫非我傷你太深,你已心灰意冷,再也不願生存在有我的地方?
是生,是死,再也沒意義了,你不在乎,我也不想在乎了。
雨濃飄柔地一笑,笑得釋懷,緩緩地傾下身去,輕吻了一下他冰涼的唇,柔情萬千地輕靠在他肩頭,低低細語。「偷偷告訴你哦,其實從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 我就被你吸引了呢!只不過,我們都太驕傲,所以不願承認彼此已動了真情,只會以一再的對立立場告訴自己,我討厭那個目中無人的家夥。但是老天就是這麼愛捉 弄人,你的狂傲自負,竟會深深牽動我的情弦,每回看到你和姜曼妃那股親熱勁兒,我真想狠狠將她踹到地獄去,那時我也才發現,我已經離不開你了,所有自欺欺 人的堅持,根本敵不過你熾烈的情火,不管你是威勢震天的傲風堡主,還是沒沒無聞的販夫走卒,我這輩子是跟定你了。
「釵頭鳳定下的情緣,你還記得嗎?我銘心難忘,本以為,在好多年以後,我們還有機會將它交給我們的兒子,共同笑看另一段纏綿肺腑的情事,卻沒想到…… 唉!向來自命不凡的你,此刻心中必定有著椎心的懊悔而無法說出口吧?聰明了一輩子的你,卻因這陰錯陽差的誤會而造成悔恨無涯的遺憾,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我 又何嘗不是?
「你說,我是你的女人,對這千篇一律的一句話,我總是淡然笑之,當成了習慣在聽,從不曾認真感動過,可是如今……悠辰,你的女人在為你柔腸寸斷、哀慟 欲絕,你卻置之不理、無動於衷,教我情何以堪?是不是一定要等到失去,才會懂得珍惜?我到現在才發現,我有多懷念你那一句話,多願付出一切,再換你說句: 『你是我的女人,生生世世都是……』可是,卻再也不可能了……」
她泣不成聲,再也說不出話來,一旁的風老太爺不禁也老淚縱橫。
「唉——」一聲幽沉的嘆息由遠處傳來。「天意啊!一世豪傑,竟仍是難逃情劫,癡兒怨女,情債難酬,莫怪乎今日為情淚空流,心暗傷,腸寸斷。」
雨濃愕然望去,門口多了位慈眉善目的老者,見他一身仙風道骨,她知道他絕非凡夫俗子。
她隨意拭去淚。「先生何出此言?莫非早已洞悉今日之事?」
風老太爺多留意了一下,同時也微感驚詫。「先生好面善,我們見過?」
「十年前,他還是個意氣風發的俊俏少年郎,沒想到十年後竟真如老衲所料,唉!枉他一世英才,就是勘不破情關,逃不開致命血劫。」
雨濃心下一震,屏住了呼吸。「先生可有良策回天?」
「姑娘可知——真正穿腸者,非毒也,唯情而已。」老者別有深意地道。
心口一痛,她閉了閉眼。「我知道。」
「願贈還魂丹一顆,助他度過此劫。」
雨濃趕忙謝過,小心翼翼地讓風悠辰服下。
老者冷不防的又說:「但解鈴還需係鈴人,姑娘當知此意。」
「我?」雨濃望了望風悠辰,又抬首看向老者。「我該怎麼做?」
「你們所寄情的釵頭鳳,便是藥引。」
雨濃取下發間的釵頭鳳,神情迷惑。
風老太爺倒是想起一事。「百年來有一傳說,只有在天之涯、海之角,釵頭鳳方能發揮無窮威力,助有情人兒排除萬難,如願廝守,先生指的可是此事?」
「正是。」
天之涯,海之角?那是什麼地方,她未見過天涯,也不識海角,又何處尋之?
「言盡於此,結果如何,端看你們的造化了。」說完,老者如來時一般,瀟瀟灑灑地離去。
雨濃失魂般地看著手中的釵頭鳳,一顆心迷迷茫茫。「悠辰,我該怎麼做,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不欠山,不欠水,今生我只欠你,若能,我願拿生命來換回你,你究竟懂不懂?別再這麼折磨我了……」
世上,唯悠辰最愛她,可是為何如今連他也狠心遺棄她?這世上,她究竟還剩下些什麼?
她握緊了釵頭鳳。「天不語,地不語,你不語,釵頭鳳是我們愛情的見證,牽引著我們相識、相戀,為何連它也不語?」
原來,世間一切都是虛幻,唯悠辰的愛始真,可是她卻傻得任它流逝……
「醒來,悠辰,我不許你遺忘我,我不許你拋下我,這輩子,我就執著這麼一次,你忍心讓此情成空嗎?」她大聲哭喊著,淒淒愴愴、愁腸欲斷。
俯下了頭,她哀慟地印上他的唇,揪心而悲切地吻著,似乎想提醒他,怎能割捨這般纏綿刻骨的深情,怎能任它遺落在逝去的生命中?他不能、他不能……
椎心的淚珠輕輕溢出眼眶,掉落他緊閉的眼間,再悄然滑下眼角。
柔柔的月光灑落床間的一雙人兒,照拂得釵頭鳳益發炫目而光採耀眼,璀璨的神秘光芒悄悄拂亮他們週身——
靜止的眼睫輕輕眨動,深幽依舊的黑眸對上雨濃漾著淚光的驚詫眼眸。
「你是我的女人,永遠。」幾不可聞的聲浪送入雨濃口中,沒有人聽到,只有她。
更多的淚珠不斷往下墜,她將所有未出口的啜泣,全數融入酸楚揪心的纏綿中,狂吻著失而復得的他。
交織的淚雨中,有那麼兩顆,同時也是他的。
※ ※ ※
「死小子,命真大啊!下回要自殺滾遠點去,別讓雨濃丫頭為你傷透了心。」這是風老太爺對醒來後的風悠辰第一句話——當然是在雨濃被眾人連哄帶騙的拐離床邊之後才罵的,否則怕有人會心疼,出面維護他。
「爺爺,我是病人。」風悠辰苦著一張臉求饒。
風老太爺連連冷哼。「你也知道你是病人?差那麼一點你就成了死人了!」
喂,有沒有一點良心啊!他可是他唯一的寶貝孫子,說話這麼惡毒,比他還痛不欲生的雨濃都沒這麼教訓他,他有必要「愛之深、責之切」到這麼激烈的程度嗎?還是雨濃最好,溫柔又多情。
「算了、算了,雨濃丫頭都不說話了,我哪有資格計較什麼。」風老太爺揮揮手。「我警告你哦,雨濃對你可是情深義重,不許你再誤會她,聽懂沒有?反正這個孫媳婦我是要定了,等你身子一好,馬上給我拜堂成親!」
「知道了啦!」風悠辰咕噥道。
好不容易熬過爺爺的訓誡,幾天下來,雨濃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在他床邊照顧他,一段日子下來,他的身子逐漸復原,雨濃反倒瘦了。
看到端藥進門的雨濃,他蹙起了眉頭。
「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我去請周大夫——」她放下托盤,轉身欲走。
風悠辰及時拉住她在床邊坐下。「沒有,我好得很。」他抬手輕撫雨濃清瘦的容顏。「不是教你好好休息嗎?我這裏有人照料,用不著擔心。」
她輕輕搖頭,握住覆在她頰邊、滿含柔情的手。「心頭惦著你,怎麼也安不下心。」
「傻丫頭。」風悠辰展臂將她擁入懷中。
「悠辰……」
見她欲言又止,他輕點了下她的鼻,笑道:「對我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是……那天……那杯靈芝茶,我真的不知道……是孟斯凡他……」她心急地想述說前因後果,千頭萬緒,反倒語無倫次。
風悠辰搖頭,制止她說下去。「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永遠都不需要向我解釋,在對你的愛已超過生命時,我就只能無條件相信你。」
雨濃心頭一酸,不覺淚意盈然。「你都差那麼一點就死在我手中,還是這麼執著地相信我,連起碼的解釋也不要求?」
「因為我的雙眼已看得分明,不需再要那多餘的解釋。其實該道歉的是我,枉我自負一世聰明,竟讓事情的表象蒙蔽雙眼,誤解了你,今日會差點命喪黃泉,錯 不在你,是懲罰我曾經對你的不信任,如果信心夠堅定,那天的事就不會發生了。當見著你為我流下的第一滴淚時,我就知道自己錯得離譜,再多的悔恨,也都來不 及了,這樣的代價太痛徹心扉,你以為,我還會重蹈覆轍嗎?」
「那就好。悠辰——」
「嗯?」他挑了挑眉,等候下文。
「在喝下那杯毒茶的當時,你心裏——究竟是什麼感覺?」她遲疑地低聲問。
「哀莫大於心死。」他斂眉低語道。
她胸口一陣椎痛,取下發間的釵頭鳳,無比專注地開口:「今日,我溫雨濃以釵頭鳳起誓,今生今世,願與風悠辰白首偕老,生死不分,人在情在,人亡魂依,生生世世,無怨無悔,永不離棄……悠辰,相信我,別再懷疑我對你的感情。」
「我的命,是你極力挽回的,就算之前再有天大的誤會,在你一聲聲聲淚俱下的泣訴下,我除了動容,其他什麼感覺也不剩了。」那揪心泣血狂潮撼動,至今仍在心口迴盪著,在這種情況下,他又怎忍心再對她存疑。
一放心,隱忍許久的嗔怨全湧上心頭,她又氣又心疼地輕捶他肩頭。「你呀!呆子一個,明知道那杯茶有毒還喝,存心找死嘛!好狠的心,說拋下我就拋下我,眉頭也不皺一下,很瀟灑、很有男子氣概嘛!虧我還為你哭得死去活來,真該讓你死了算了。」
「你捨得嗎?」他滿心寵愛地一把抱住她,含笑問著。
「還說呢!你那肝膽相照、義薄雲天的好兄弟把我罵得體無完膚,差點宰了我雪恨。」她沒好氣地喃喃道。
風悠辰搖頭笑道:「這子豪跟我提過了,他靦腆困窘地要我代他向你說聲抱歉。」
「他的反應是正常的,我沒怪他啦,教他以後不用躲著我了。」她淡然置之。「對了悠辰,到現在我還是迷迷糊糊、不甚瞭解,風爺爺說釵頭鳳中在什麼天之涯、海之角會發揮出它的神秘力量,但是——我什麼也沒做啊!」
風悠辰沉吟了一會兒,若有所悟地凝望她。「在當時,你心中想的是什麼?」
「什麼也沒想,就只單純地知道,我不能失去你,否則,我也會活不下去。」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他溫柔地輕吻一下她的唇。「這不就得了,當你腦海只剩下唯一專注的執著時,天地萬物已然離你遠去,形同無物,這大概便是所謂的天之涯、海之角吧!而 且,你記得嗎?釵頭鳳本就是凝聚古今多少摯情的有情之物,如果你的情夠真,引它發揮蘊藏其中的奧妙力量並不足為奇,這樣,你懂了嗎?」
雨濃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開始佩服自己慧眼識英雄,眼光還真是好得沒話講,所有的人可都還一頭霧水呢,風悠辰卻能領悟其中的玄妙之處,說得條理分明,誇他智高絕倫還真是實至名歸、當之無愧。
「孟斯凡的事,你聽說了嗎?」他突然轉變話題。
風悠辰醒來後,他們都明白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何況他們並沒有失去什麼,於是也就放過孟斯凡與姜曼妃,不願計較太多。
「孟斯凡?」這段日子她所有的心思全在風悠辰身上,其他的事也沒特別留意。
「子豪說,不安於室的姜曼妃改不了風塵女子的個性,又在別的男人面前賣弄風情、勾三搭四,氣得孟斯凡大動肝火,兩人起了衝突,大打出手,孟斯凡一氣之下,失手將姜曼妃錯殺致死,現在,他人也瘋了。」
聽了他的話後,雨濃感觸良多地嘆了口氣。「可恨之人,往往有其可悲之處,像他那種人,一生難尋真愛。」
風悠辰頗為認同。「所以,我並不恨他,你呢?」
「剛開始,我真的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但是在你醒來之後,我這股怨恨之意也就慢慢消退,畢竟他也疼了我八年,這一點,我無法一筆抹殺,何 況,若不是因為他,我們今日又怎能成雙,基於這一點,我們是該感激他的間接促成,不是嗎?所以,現在我反倒有些同情他,為他這樣的人生感到悲哀。」
「我瞭解你的心情。」他所愛之人,是個善良的女孩。
「悠辰,你說,我們的故事會不會為後人所津津樂道,成為一段人間佳話?」她柔情萬千地偎在風悠辰懷中突發奇想。
「你想,他們會怎麼說?傲風堡主毅力無比,馴服了他今生的命定佳人,心甘情願地臣服於他,當他生生世世珍寵的嬌妻?」
「哼,才不呢!」雨濃不以為然的反駁。「他們會說:溫雨濃馴服了狂傲自負的傲風堡主,讓他心甘情願地投降,成了繞指柔。」
風悠辰一笑置之,深情地俯下頭吻住懷中柔情似水的小女人。不論是他馴服了她,抑或是他投降稱臣,都已不再重要,他們只希望,在釵頭鳳的見證之下,有那麼一段刻骨銘心的纏綿摯情屬於他們,有那麼一縷璀璨情芒是為他們而閃動,在時空的洪流中永遠閃爍著光輝。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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