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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樓雨晴 -【意隨君歡(白頭吟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5 00:07:52     標題: 樓雨晴 -【意隨君歡(白頭吟之二)】《全文完》

意隨君歡《白頭吟之二》樓雨晴

于寫意就像是天邊的一顆寒星,
耀眼燦亮,教人怦然心動,卻也是最遙不可及的。
這樣俊美絕倫、華貴優雅的男子,
應是目空一切、自恃不凡的吧?
上至嬌貴千金、下至小家碧玉,
媚誘手段推陳出新,就是無人掌握得住他的心。
隨君歡早已看透自已與他之間有如雲泥般的差別,
自然也不抱任何非份想望。
她實在不明白,她這樣一個平凡無奇的女子為何偏偏能獲得他的厚愛……
于寫意莫名其妙被人下了毒,卻也因此討回一個如花似玉的嬌妻。
可他還來不及好好愛她,當他恢復清醒,
另一椿陰謀卻又舖天蓋地向他直逼而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5 00:08:22

第一章

  灶房內,炊煙裊裊。

  一聲直可比擬老母雞的尖嗓拔地而起──

  「我說妳們這幾個死丫頭,動作還不快點,少爺正等著呢!要怠慢了客人,
妳們一個個皮就給老娘繃緊一點!」

  角落裡,一名年輕俏美的女子悄悄吐了下舌,在心底咕噥:妳要是少用那種
活似母雞殺沒斷喉的恐怖噪音來荼毒我們可憐的耳朵,相信所有人的動作都會快
上許多。

  「那個誰,妳給我過來!」

  一片寂靜,所有人的視線全落在她身上。

  她愣愣的停下動作,接收來自四面八方的注目,心虛不已。

  不會吧?一直都知道老母雞──呃,孫大娘的聽力一流,有順風耳之稱,但
,不會誇張到連她在心裡偷偷罵她,她都聽得到吧?

  「發什麼呆,就是妳,還不快把這些酒菜送到沁香亭去,遲了少爺要是怪罪
下來,妳擔待得起嗎?」

  「是。」她連聲應道,吁了口氣,端了酒菜,在所有人艷羨的目光下,逃離
廚房,也逃離老母雞的摧殘範圍。

  真受不了那個孫大娘,老是動不動就拿少爺來壓人,標準的狐假虎威。

  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沒有老虎賜予某種程度的默許,狐狸也囂張威風不到
哪裡去,是吧?

  說穿了,就是狗仗人勢啦!

  她喃喃嘀咕,將孫大娘由老母雞變成狐狸,再一路由狐狸形容成了狗。

  一面踢著小石子前往沁香亭,她的腦海中不由得想起了私底下幾名僕傭的閒
聊內容──

  「欸,小紅,妳覺不覺得咱們少爺俊得沒話說?」

  「那還用說。放眼京城,愛慕咱們少爺的女人,光數都數不完了呢!」

  「對呀!前幾日我還聽說,那個利發商行的當家老爺想把女兒許配給他呢!
」利發商行,可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商號,要真與其聯姻,等於是全京成的經
濟都掌握在手上了。

  「那……少爺允了嗎?」詢問聲此起彼落,所有人大氣不敢喘一下。

  有沒有搞錯?那副飢渴樣,活像少爺是她們相公似的。

  「沒有。少爺很客氣的婉拒了。」後來還聽說那家千金尋死覓活的,揚言若
嫁不成于家少爺,便終生不嫁。

  「呼,那我還有希望。」

  此話一出,立刻招來數雙白眼。

  「妳在有希望什麼啊?多少名門閨秀,想嫁都嫁不得了,妳等到死,少爺都
還不見得會看妳一眼!」

  「作作夢也好嘛!我就不信妳心中沒著一丁點奢想。」

  「奢想歸奢想,人家少爺眼界那麼高,要匹配得上他,不曉得得要怎生美艷
的仙姿絕色,一般庸脂俗粉,他哪會看在眼裡呢?」

  「說得也是。」

*******

  那時,她只覺啼笑皆非,可是接連聽了數回後,她開始感到疑惑,少爺真像
她們形容得這般俊雅出眾嗎?

  她進于府的時日尚短,一直都沒機會見識那眾人口中絕俊不凡的男子,究竟
是怎生模樣。

  直到數月前,她在打掃老太君的院落時,恰巧瞥見前來向老太君請安的少爺


  她無法形容,那一刻是什麼樣的感覺,震懾於他無與倫比的尊貴,那是一種
不需刻意、極自然散發而出的氣質,與一般附庸風雅的富家子弟不同,那是真正
的華貴與優雅。

  這樣的男子,能令週遭所有人,全因他而自慚形穢,更遑論他那張俊美絕倫
、教天下男子為之失色的容貌了。

  就像是天邊最遠的一顆寒星,耀眼燦亮,教人怦然心動,卻也是最遙不可及
的。

  他,應是目空一切、自恃不凡的吧?

  難怪不將世間俗粉看在眼裡。

  上至嬌貴千金,下至婢女村姑、小家碧玉,媚誘手段推陳出新,時有耳聞,
卻不曾見誰成功過。

  就在那時,她有些明白了。他並非自命清高,而是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只
因她們配不上他!

  很自我的一個男人。

  如果硬要再加幾個形容詞,那麼,應該是──自信、自傲吧!

  他的條件太完美,要求也太完美,也許這個世上,根本找不到哪個能讓他看
得上眼的女人。

  也因為看透了這一點,在短暫的悸動過後,她反倒不若其它人那般,對他如
癡如狂、迷戀傾慕,而是以另一種純欣賞的眼光看待。

  她並不盲目,這般大戶之家,並不是渺小如她所能高攀得起,少了奢念,心
頭便平靜許多。

  說得再深入點,可能是她對名門望族,潛意識埋藏的厭斥吧!

  她的娘,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兒,不曾大富大責,日子倒也過得平靜順遂,
可她爹──她那仗勢欺人的爹,強納了娘為妾,卻又不曾善待,讓她們母女倆吃
足了苦頭,看盡旁人臉色。

  然後,在她六歲那年,爹死了,處在明爭暗鬥環境中許久的她們,也終於在
成群妻妾的排擠算計下,被逐出家門。

  她並不遺憾,反而有種解脫的感覺。

  寧可粗衣劣食,也不要再看那一張張精雕細琢,實則醜陋虛偽的臉孔。外人
看來,門庭光鮮亮麗,其實深苑之中,埋藏著太多的勾心鬥角。

  看多了隱晦不堪的真實,誰還會嚮往崇尚一塊光鮮的招牌呢?

  不,她不想要。她寧嫁販夫走卒,平平靜靜,安安穩穩,一生也就過去了。
如娘一般,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這也是娘為她取這名兒的由來。

  隨君歡──

  隨君而歡,其意不言自明。

  娘要她慎選夫婿,找個能疼她、寵她的夫君,一生隨君而歡。這是娘今生的
遺憾,也是祝福。

  她記著,她會牢牢記著,不求大富大貴,只求隨君而歡,安穩一生。

*******

  于府  沁香亭

  「人逢喜事精神爽哦!」一聲調侃拋出,帶笑的眼瞟向那對恩愛得旁若無人
的男女。

  連接兩方亭柱的長石椅上,鳳千襲看都不看他一眼,慵懶的身子逕自靠臥在
後頭的軟玉溫香,長指把玩地纏捲著佳人的美麗青絲,沉醉地閉上了眼。

  他沒表情,美艷佳人當然就更不會有表情了。

  于寫意幾乎瞪凸了眼。

  本能地低下頭,一雙小手正扯玩著他的發,開心地咧嘴直笑。

  這──什麼世界啊?

  為什麼鳳千襲可以醉臥美人膝,卻把個沒斷奶的小娃娃丟給他?為什麼鳳千
襲可以玩著美人的青絲,他卻得貢獻頭髮讓奶娃娃玩?

  到底誰才是這小鬼的父母啊?

  「楚泱你看,你自己看啦!這像話嗎?」兩個目中無人的傢伙!難怪絕配。

  君楚泱溫淺一笑。「他的幸福得不易。」

  幸福!

  伍依情微微一動,沈靜如水的容顏起了一絲波動,低頭凝視懷中過分俊美的
臉龐。

  這,就叫幸福嗎?

  纖長素手動情地撫上他面頰。感受到她無言的柔情,鳳千襲狹長的鳳眸微啟
,握住頰邊柔荑,放在唇上輕吻了下。

  于寫意直覺低下頭,懷中的小鬼也正有樣學樣地抓著他的手啃咬,胸前一大
片水漬是她的傑作。

  人家有美人的玉手可以親吻,他呢?不但得提供他的手讓剛長牙的小鬼磨牙
,還附贈永遠泉湧不歇的口水量。

  他簡直想哭了,並且有理由相信,永遠風度翩翩、迷死一干佳麗的一代佳公
子淪落到這等地步,任誰都會為他掬一把同情淚。

  「小鬼,妳給我住口──不,先住手,呃,也不對,應該是──」他手忙腳
亂,一下要解救被玩成一團的頭髮逃離魔掌,一下又要顧及胸前比黃河氾濫更教
他頭痛的「口水災情」,以及被小嘴咬出幾圈齒印的手,搞得是手忙腳亂,狼狽
不堪。

  君楚泱見狀,難得愉快地笑出聲來。

  「還笑!君楚泱,你是不是朋友啊!還不快來幫忙。」分神抱怨了句,又連
忙叫道:「妳給我停止,小鬼!」

  「娃娃、娃娃!不是小鬼!」懷中傳來的叫嚷聲,以及另一記齒印,為她的
抗議作了最佳批注。

  于寫意朝天翻了個白眼。這麼小就懂得什麼叫「士可殺不可辱」了呢!長大
一定更有出息,反正不管什麼都好,只要別像她那個不可取的爹爹就成。

  怨懟的眼神朝某人瞥去。「鳳千襲、伍依情,你們到底有沒有一點責任感?


  話說某位一代佳公子,在眾嬌花的追逐下,依然能夠坐懷不亂,優雅從容地
全身而退,粉碎了不計其數的純情少女心,所有人幾乎是以為這輩子再也找不到
能教他變了臉色的女人,沒想到區區一歲多的紅顏小禍水就辦到了。

  沒錯,就是禍「水」!以極度哀怨的眼光往下看,胸前已由小河氾濫成汪洋


  他呻吟了聲,徹底放棄掙扎,反正今兒個是水劫難逃了。

  「先讓你學習、學習,將來有了自己的孩子,你會感謝我的。」某人懶懶地
丟來一句,難得見他吃癟,鳳千襲顯然樂得很。

  這是什麼話?

  于寫意忿忿地瞪過去。「少來這一套!」

  多可恥的父母,完全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

  「不滿意?簡單,丟出亭外不就得了?」仍是一副無關痛癢的死樣子,分明就
是吃定了于寫意的不忍心。

  總是這樣的,每回見面,隔著一段距離就把孩子拋過來,擺明了算準他一定
會拚了老命的接住。反觀這小鬼,玩命事兒她當遊戲,逕自笑得開懷,和她那沒
分寸的爹爹一般,膽子大得很,要說他們不是父女,他實在不怎麼相信。

  最可恨的是,他還當真沒出息的就吃這套,沒有一回不嚇出一身冷汗,也沒
有一回不乖乖地任人算計。

  孩子到底是誰的啊?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還有這小鬼!不感激他屢次的救命之恩也就算了,反正人家年紀小,「天真
無邪」嘛,他哪會計較這麼多呢?但是恩將仇報的玩弄他,就實在太不可愛了。

  「鳳依娃,妳給我住手!」他第三十六次決定他受夠了,並且發誓下回要任
她去自生自滅!

  隨君歡一走近沁香亭,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老天!她沒眼花吧?那個永遠雍容沉穩、氣質超凡的少爺,居然──任一名
小娃兒胡作非為,弄得氣極敗壞,溫文形象盡失?

  見他那一臉挫敗兼無可奈何的表情,她唇畔不自覺勾起淡笑。

  「少爺、鳳公子、君公子。」她上前一一問候,從容不迫地布上酒菜。

  「嗯。」于寫意淡應一聲,連眼都沒抬,忙著擺平懷中的小鬼。

  「娃娃,不可以──」于寫意的警告聲來不及完成,小手一翻,揮落了剛擺
下的酒杯。

  「呀!」隨君歡低呼了聲,眼明手快地接了個正著。同一時間,另一隻手也
正好伸來,意外地握住了纖細柔荑。

  她錯愕地仰首,對上一對悠遠深邃、如汪洋大海般的清眸。

  君楚泱幾不可聞地「咦」了聲,眼中帶著幾許意外之色,沒放開她的手,反
而更加密密地握牢。

  她應該覺得被冒犯了才對,但是不論那雙帶著暖意的指掌捉握,還是他空靈
而出塵的清逸氣質,讓她沒辦法興起一丁點兒不舒服的感覺。

  他的神情帶著一抹深思,她愣在那兒,一時不知該用力抽回手.還是任他握
下去。

  察覺到兩人的異樣,于寫意不解地投去一眼。「你做什麼?楚泱。」

  「沒什麼。」君楚泱鬆了手,低斂的眼看不出情緒。「冒犯姑娘了。」

  「沒、沒關係。」她困窘地垂下頭。「奴婢告退。」

  君楚泱並不是會非禮女子的人,何況那溫暖的碰觸,不含一絲邪念。早聽聞
了此人洞燭機先之能,也許,他是發現了什麼吧?

  于寫意也沒去深思,只顧著搞定那皮癢的小鬼。

  「妳敢給我搗蛋!」就在他下定決心要打某人小屁股以示懲戒時──

  「呵、呵呵──爹爹。」小受刑人不知死活,依然笑得開懷。

  很不爭氣地,在這一聲軟軟甜甜的叫喚中,他又軟了心,一腔不滿霎時蒸發
於無形。

  「這小──」鬼字吞了回去,改口道:「傢伙就會收買人心。」並且聰明得
很會看人臉色。

  「娃娃,爹在這兒呢,妳爹我可沒長成那副失敗尊容,千萬別因此產生錯誤
印象。」冷不防地,低嗓懶調拋來。

  這人絕對是生來激怒聖人的。

  「鳳千襲,你夠了哦!」幫人帶孩子,還要任人損,這有天理嗎?

  「寫意,你想有孩子嗎?」君楚泱出其不意地道。

  于寫意驚訝地挑眉。「誰幫我生?」

  「自然是你的妻子。」

  于寫意啞然失笑。「廢話。問題是,那個女人在哪裡?」他可沒鳳千襲那麼
低級,人格爛到四處有人生孩子賴給他。

  君楚泱不語。

  他怎能告訴他,就在方纔,他訝異地發現那名女子,未來的命運將與寫意環
環相扣,密不可分。

  就在一個月後。

  那名女子,手骨纖細,必然出生於富貴之家,雖然至成年這段年歲刻苦了些
,但命中注定福壽相倚,衣食豐裕,是少奶奶的命。

  至于寫意……

  他深思地凝眉道:「你已有紅鸞星動之象,不過──喜氣之外,一股陰暗之
氣亦隱隱浮動於印堂之間,這是不太好的預兆,在這一個月之內,凡事當心點。


  「又來了。」于寫意呻吟了聲。

  他最怕楚泱露出那樣的表情,因為這代表事情往往會讓他給一語成讖。

  不要吧?他受夠女人了,尤其是他懷中努力給他作水災的小鬼,以及鳳千襲
懷中那個冷感的女人,如果得生裡來、死裡去,血淚重重的才叫愛情,而最後換
來的也只是幾個會把他逼瘋的小毛頭的話……坦白說,短期內他很難生得出勇
氣去「慷慨就義」。

  可偏偏他又清楚的知道,楚泱敢說出口,那就絕對是零誤差。

  「你直按告訴我,躲不躲得掉好了。」像是被判定了死刑的囚犯,直接放棄
掙扎。

  「難。」君楚泱也答得很絕對。

  什麼難?是姻緣,還是災劫?

  罷了,他不想多問,反正逃不掉就是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君楚泱直視他認命的面容,頗含深意地道。

  「算安慰嗎?」他苦笑。

  「要我,我會問,是姚香織嗎?」鳳千襲閒閒地穿插一句,語氣中分明幸災
樂禍的成分居多。

  「去!你少咒我。」要君楚泱敢點頭,他會立刻拆他招牌。

  娶妻就夠慘了,娶香織更是慘到最高點,他再怎麼想不開也有限度,才不會
這般與自己過不去呢!

  而,君楚泱確實也搖頭了。「不。寫意與姚姑娘並無夫妻之緣。」

  呼──

  于寫意鬆了一口氣。雖然嘴裡說得篤定,其實心中還是有些擔心的。

  他從不宿命,事實上,他是最相信人定勝天的人,一直都認為命運是掌握在
自己的手中,許多年以前,還曾因為君楚泱的預言而笑到倒地不起。

  但是這些年下來,一而再、再而三的見證了君楚泱的神機妙算,他的牙齒再
鐵,也敵不過君神算那張鐵口。

  多懷念以前的自己呀!他不由得要感歎,那個抱著肚子笑到腹疼的小男孩,
己經離他好遙遠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5 00:08:39

第二章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想起君楚泱若有所思的眼神,他不自覺的擱下手中的毛筆,陷入沉思。

  他知道楚泱話中有話,卻怎麼也猜不透其中玄機。

  什麼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表示他將受的災劫,會受得很有福氣嗎?這
是什麼跟什麼?

  他並不認為一場災劫,會帶給他什麼意想不到的收穫。基本上,劫難如果能
和福氣畫上等號,那它就不叫「劫難」了。

  不懂,不懂,怎麼想都想不通!

  尤其,這當中還牽扯到他的終身大事。

  如果,所謂的「福」,指的便是姻緣,那他只會覺得這是「禍不單行」。

  並非對女人有什麼排斥,而是見多了所謂的大家閨秀,表面上是含羞帶怯,
實則內心狂野如火,明明私心愛慕,卻還得矯情造作,這樣不會很累嗎?

  而好一點的,也在重重禮教的壓抑下,只記得行之有度的規條,早已失了本
性中的純與真,美其名是莊重典雅,說白些,不過是一個又一個依著教條訂作出
來的木偶,差別只在于家世、臉孔的不同。

  這樣的老婆,娶來幹麼?悶死自己嗎?

  人人盡道他眼界奇高,實則不然。他尋的,也只是一個真誠無偽、純淨無欺
的心靈罷了。

  可,世上有這樣一顆心,這樣一名女子嗎?

  若無,他寧可獨善其身。

  難道,這回楚泱會失算了?

  「少爺、少爺!」

  一聲叫喚,將于寫意的思緒拉回,他這才發覺自己閃神了。

  「嗯,川叔,你什麼時候來的?」

  「有一會兒了。這是上個月的帳冊,請少爺過目。」

  「擱著吧。」對於川叔的辦事能力,他從不質疑。

  丁武川是父親最得力的左右手,追隨著父親一道打天下,雖然真正將規模拓
展到今日局面的,是接手後的他,但是不可否認的,對于于家基業的奠定,丁武
川功不可沒。

  也因此,對這名為于家盡心盡力了一輩子的老奴,于家上下從未將他視作下
人看待,甚至他這當家主子,人前人後也是敬重地喚上一聲「川叔」。

  也許,正因川叔是自小看著他長大的,信任他成了一種習慣,一如信任自己
的親人,毫無道理,也不需要理由的。

  「少爺有心事?」放下帳冊後,丁武川關切地問道。

  于寫意抬眸。「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在,往後,于家就請川叔多擔待
些了。」

  丁武川一怔,驚疑不定地仰首。「發生什麼事了嗎?少爺何出此言?」

  「沒什麼。隨口說說罷了。」不見得會發生的事,他不打算庸人自擾。

  少爺是他從小看到大的,當他不想說的時候,誰也拿他沒辦法。 丁武川凝
思了一會兒,改口道:「少爺用過午膳沒?要不要喚下人備些飯菜送來?」

  「也好,那就麻煩川叔了。」

  並不是真的餓了,而是他需要獨自思考的空間。

  一等丁武川離去,他推開眼前堆積如山的帳本,仰靠著椅背。

  不知過了多久,書房的門再度被推開。

  「大哥?」一聲嬌滴滴的呼喚傳來。

  不必見人,光聽聲音,他兩鬢就已自動自發的疼痛起來。

  「香織,有事嗎?」儘管心裡叫苦連天,他還是強撐起最得宜的微笑。

  「人家聽說大哥很辛苦地在書房看帳,就立刻泡了杯茶來,你快趁熱喝了。
」姚香織不由分說地將桌面上所有的障礙物掃開,大剌剌地放上那杯茶。

  于寫意歎了口氣,已經學會不去糾正她的自作主張了。

  「喝嘛,這是人家辛辛苦苦才泡好的耶!」

  如果喝了這杯茶,能夠免於她的騷擾,相信他,他絕對萬分樂意灌下它,黃
連茶都灌!

  只可惜,他太瞭解她了,茶,充其量也只是提籃子假燒香的爛借口,後續發
展才叫沒完沒了。

  瞧,得寸進尺的嬌臀這不就佔據了他椅上的扶手,也許他還應該慶幸她光臨
的不是他的大腿,不過──也沒太大差別了。

  看著那道曲線婀娜的嬌軀直往他胸懷偎蹭,一雙毛……呃,玉手東撫西揉
的,他絕對有理由懷疑,下一刻她極可能會直接撕了他的衣服。 為保貞操,他
徹底放棄強撐住的禮貌微笑。「香織!別踰矩了,當心嫁不出去。」

  「怕什麼?我們是兄妹呀!」頓了頓,她嬌笑。「何況,要真嫁不出去,大哥
也會娶我。」

  娶她?饒了他吧!他又不是禽獸,只要是母的就能交配。

  他苦笑,拉下那雙執意要非禮到襟內的玉手。他可不是鳳千襲那爛人,隨時
都歡迎女人來強暴他。

  「既然知道我們是兄妹,這樣的行為並不合宜。」

  說兄妹,其實也只是名義上的關係,實質上,他們並無任何血緣關係。

  七歲那年,母親辭世,父親長年忙碌於生意上的事宜,而家裡頭又不能沒個
女主人打點持家,因此才又續弦,也好有人發落家中大小瑣事,並照顧獨生子。

  於是,挑上了孀居的繡姨。

  而香織,便是繡姨與前任夫婿的遺腹子。

  父親並不介意,把繡姨與當時才滿週歲的香織接進門,讓母女倆有個依靠,
並視香織一如己出。

  許是感念父親恩澤,繡姨一直很盡心盡力地替他打理家中一切。

  不可否認,繡姨是位溫良賢淑的好女人,父親經年忙於商務,南北奔波,聚
少離多,難免冷落了家人,虧得繡姨任勞任怨,不曾有過一言半句微詞。

  在一家人自認有愧繡姨之下,免不了就補償性質地多疼惜香織些,這才將她
寵成這般驕縱而為的性子,連繡姨都拿她沒法兒。

  坦白說,香織的個性,他實在不怎麼欣賞;她永遠不懂得什麼叫溫婉謙遜,
什麼又叫有容乃大,總是那麼的氣焰高張、得理不饒人,只要她看上的東西,說
什麼也不放手。

  就在她十五歲那年,他悲慘地發現,他成了那個被她看上的「東西」,要沒
讓她「得手」,怕是要被她糾纏到死了。

  若不是父親在他弱冠那年已然辭世,他還真擔心會被押著拜堂圓房。

  「不管,人家就是喜歡你嘛!」豐腴軟膩的香軀纏上他,口吻任性而嬌蠻。

  「別這樣,香織。」拉開軟玉溫香,他堅定地起身退開,意不亂,情不迷。

  姚香織扁了扁嘴。「你不娶我?」

  「不會。」休提兩人個性不合,單論他只當她是妹妹,就斷然不會娶她。

  「那你要娶誰?」她霸道地逼問。

  「不知道。」情思不動,也許一生就不娶了。

  「我要告訴祖奶奶!」說完,她轉身往外跑。

  該死!她踩著他的痛處了。

  于家人丁單薄,陰盛陽衰,自父親死後,便只剩他一介單丁獨苗,祖母成日
盼他成家,好為于家傳承香火,日日催促得他只差沒離家出走了。對於香織的執
意癡纏,自是樂觀其成,順水推舟地由她去。

  這下要真讓她去說了,包準他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成了身不由己的新郎倌。

  「站住,香織!」

  姚香織停下步伐,得意地揚眉。「怎麼樣呢?」

  吃定了他是嗎?

  于寫意沉下臉。「如果妳不介意有個逃婚的新郎,大可去說!」

  「你──」姚香織氣不過,嗔惱地大叫:「于寫意,你欺人太甚啦!」

  「我沒要妳來招惹我。」他才無辜咧!

  「我到底哪裡不好?你這樣嫌棄我!」要臉蛋,她夠艷;要身段,她也夠媚,
他怎麼可以不要她!

  「感覺不對。」再說,他也不認為香織有多愛他。她那個性,往往是為爭取
而爭取,最初的情生意動早已變質。

  這是人類的通病,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而他,就那麼悲哀成了她的一種挑戰。

  「放棄吧,香織,我們並不適合。」他歎了口氣,記不得這是第幾次語重心
長地規勸她。

  「不要。」得不到他,她誓不干休。

  「那妳最好有心理準備,當我成親那天,給我祝福。」為了教她斷念,他已
不惜正面挑釁。

  「那有什麼問題。」她笑得信心滿滿,彷彿認定了她絕對會是婚禮上的新娘


  于寫意頭更痛了。

  「妳自便吧,還有一堆帳等著我看呢!」

  這回,她沒有任何異議,撩了撩髮絲,風情萬種地離去。

  古人說得好,最難消受美人恩,果真是分毫不差啊!

  瞥見桌上的茶水,他順手端起,啜飲了一口,發現是出乎意料的甘冽香甜。

  這茶要是香織沖的,他于寫意的頭任人剁了當肥料。

  香織是標準的千金大小姐,一雙玉手拿過最重的東西是飯碗;一個連雞和鴨
、蔥和蒜都分不清的人,你還能指望她什麼?

  原本只是負氣說說,不過如今一想,香織要真不擇手段地請出祖母,他還真
只剩逃婚一途呢!

  不過那實在太丟臉了,想他堂堂一介男子漢,竟讓女人給逼得落荒而逃,不
被鳳千襲那傢伙笑到體無完膚才怪。

  愈想愈心煩,他推開門,決定出去透透氣。

*******

  他一路挑著最幽靜的小徑走,時序逐漸入冬,陣陣冷風吹拂,帶來一道又一
道的寒意。

  他悄悄催動內力,抵擋寒風的侵襲。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氣血的運行
不太順暢。

  漸漸地,體內隱約燃起一股燥熱,初始,他只當是內勁催發關係,可是慢慢
地,那樣的熱,在四肢百骸之間竄燒開來,燒得胸口窒悶,疼痛不已。

  在這寒冷天候裡,他渾身卻詭異地透著不尋常的高熱,一層薄汗由額際沁出
。那樣的熱度極不尋常,像是億萬根細針往身體裡頭刺,那是……中毒的徵兆


  很顯然的,有人在他身上動了手腳,但,是誰?到底是誰?

  今天他見過的人不多,一定找得出來的。于寫意,你爭氣點兒,別死得不明
不白,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啊!

  他閉了下眼,心中吶喊著。

  可是──不行!他再也無法思考了,火焰般的燒灼感,令他每一寸肌膚都帶
著難耐的劇痛,幾乎燒融了骨血……

  這……這是什麼鬼死法?他的死狀不會太難看吧?

  想喊人,乾啞的喉嚨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想移動步伐,卻擠不出一絲絲力
氣來……難道他注定要死在這裡?

  還真讓楚泱給說中了,他決定自己要是能逃過這一劫,他要送塊鐵口直斷的
牌匾過去。

  他苦中作樂地想著,痛到了極致,感覺也麻痺了,一陣天旋地轉朝他兜頭罩
下,將他捲入無邊的黑暗之中浮沉……

*******

  「可惡!缺鼻子少眼睛、小頭銳面、尖嘴猴腮、爹爹不親姥姥不疼的老母雞!
活該沒老公疼,被丟到深閨去當怨婦!我詛咒妳一身肥油比豬多,智商比豬低!
害我都不敢走在妳後面,怕的就是一個不小心,踩到沿路滴下的油脂,跌疼了我
美美的尊臀嘛!別說我沒警告妳,再不節食,總有一天妳會胖得卡在門邊進不去.
……」一路走來,已罵了三千四百九十五字的血淚箴言,卻還是消不掉一腔的
不滿。

  拖著重得可以壓死一頭牛的待洗衣物,隨君歡忍不住再一次感歎自己的歹命


  嗚嗚嗚,她為什麼要這麼可憐,做牛做馬的任人操勞啊?

  「混蛋老母雞!」她忍不住又咒罵出聲,正好湊成三千五百字的整數。

  反正是別人的孩子死不完,她也看破了,真要由孫大娘身上搾出少之又少的
良心,那還不如擠豬油容易些。

  認命的拖著一大籃衣物,她連吃奶的力氣都挖了出來,倣傚烏龜爬行,一步
一喘氣,喘氣一咒罵。

  拖啊拖的,腳跟不期然地碰著不知名的障礙物,身子一時無法平衡,往後栽
了下去,於是乎,「不明物體」成了她的肉墊。

  「唔!要死了!這什麼鬼東西啊──」她摔得頭昏眼花,疑惑的玉手很有求知
精神地一路往上摸索。

  咦?胸膛。

  咦咦?脖子。

  咦咦咦?臉蛋。

  再然後呢?不經大腦的往上摸了去。優雅的薄唇、直挺的鼻樑、劍眉斜飛入
鬢……哇咧!還是漂亮到讓人手軟的美男子哩,比起少爺來……咦?少爺?

  她這才如夢初醒地瞪大眼。

  真的是少爺!

  這一驚嚇,差點連心跳都停了。

  少爺……怎麼會……他……他該不會……

  憋著氣,她緊張兮兮地探他鼻息──

  呼!還有氣。

  那接下來──

  「啊!救命啊,快來人啊,少爺昏倒啦,快來個人幫幫忙啊──」她後知後
覺,扯開嗓門大叫出聲。

  一瞬間,整座寧靜規律的府邸亂了起來,為往後于府高潮迭起的情勢發展揭
開序幕──

*******

  雅致的寢室中擠滿了人,老太君、夫人、大小姐全圍在床邊,太多人忙進忙
出,看得隨君歡頭都昏了。

  老實說,一直到現在,她都還不怎麼搞得清楚狀況,明明──她不是要去洗
衣服的嗎?怎麼糊里糊塗的,就攪進這一團混亂中了?

  「擰條乾毛巾來。」

  「哦!」她愣愣地聽命行事。

  君楚泱正在為少爺扎針,只見少爺吐了口黑血,收針時,末端都是黑的。

  她依著本能動作,連忙拭去他唇角的污漬。

  一等君楚泱退離床邊,所有人全不約而同、亦步亦驅地跟上。

  「怎麼樣?」

  「寫意不要緊吧?」詢問聲此起彼落。

  君楚泱微一抬手。「老太君莫慌,寫意不會有生命危險。」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君鬆了口氣,口中喃喃念著謝天謝地之類的話。

  「但是──」

  一句但是,又教眾人的心提了半天高。

  「有什麼問題嗎?楚泱,你直說無妨。」於繡娘力持鎮定地問道。

  「我雖已大致逼出毒性,可因為發現得太晚,以致毒性侵入筋髓,有些餘毒
仍殘留在體內,一時無法化解。」

  「那怎麼辦?大哥會不會死啊?」姚香織口沒遮攔地脫口而出。

  「香織!」這話活似在觸霉頭,一點也不懂得忌諱。

  「沒法子解嗎?」 君楚泱搖了下頭,又續道:「不是沒辦法,只是藥性太強
,唯恐傷身,絕對是百害無一利的。」

  「我不管,你非醫好我大哥不可,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口氣恁地蠻橫
,像人家活該欠了她似的。

  君楚泱笑了笑,好脾氣地不與她計較。「這事是急不得的,等會兒我開張藥
方,半補身、半祛毒,長期服用,慢慢地把毒給解掉,只不過,在毒性完全化解
之前,可能會有些──後遺症。」

  眾人一聽說無生命之虞,全放心了下來,也沒去深思「後遺症」的問題。

  「那就偏勞你了,楚泱。」

  所有人全懸掛在于寫意的病情上,倒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他,為何會中
毒?

  「哪兒話,老太君言重了。」溫和的眸子掃了眼全場,最後定在床前正細心
為于寫意拭汗的隨君歡身上。

  要命,這少爺還真是俊得沒話說,好好一個青年才俊,要真有個三長兩短,
未免可惜了。

  像是感應到她的驚歎,靜止的眼睫緩緩眨動,然後,一雙深亮的眸子,對上
了她清靈的眼。

  她呆呆的,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見過妳。」低低地,他道。

  「呃,是的,少爺。」她順著本能答。

  「妳好漂亮。」他扯開唇角,漾開大大的笑容。

  呃?這個要怎麼回答?

  總不能說「你真有眼光,我自己也這麼覺得」吧?

  「夫……夫人,老太君……」她結結巴巴,不知所措地回過頭。

  「意兒,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楚泱在這裡,要不要他──」於老太君三步
並成兩步,心急地奔上前來。

  「奶奶。」他很公平的也給了老太君一記笑容。

  於老太君步伐一頓,神情有些驚異。

  「奶奶坐,孫兒給您搥背。」孝順孫兒正熱情地拍著床邊的空位邀請。 「
意兒,你別亂動啊!」顧不得心頭的疑慮,老太君趕緊又將他按回床內。

  「那奶奶坐這裡。」拉了老太君坐一旁,又扯了扯隨君歡,指著另一方空位
。「妳坐這裡。」

  「少爺──」她哪來的膽子和少爺、老太君平起平坐啊!

  「意兒,你──你還好吧?」說不上來心頭的怪異感,醒來後的意兒──怪
怪的。

  于寫意癟癟嘴,指了指胸口。「這裡熱熱的,痛。但是我會乖乖吃藥,快快
好起來,奶奶不要擔心。」

  老太君眼眶一熱,說不出話來。

  這話,多麼的熟悉……七歲以前的孫兒,生病時總會這般乖巧地告訴她。

  疼他、寵他,不只因為寫意是于家的獨苗,最主要的,是她這孫兒太過懂事
,貼心得教人心疼。

  也因為他相當清楚自己是于家所有希望的寄托,所以,當母親在他七歲那年
辭世後,他便捨棄了孩童純真無憂的權利,強迫自己超齡的成長、獨立,期許自
己能夠為辛勞忙碌的父親分憂解勞,扛起于家這副重擔。

  寫意是個聰穎而出色的孩子,一年年下來,他讓自己變得穩重、成熟,但也
因為如此,他再也不曾用七歲以前童稚清甜的嗓音喊上一聲:「奶奶。」更不曾
再撒嬌地替她搥背過……

  久而久之,淡淡的一聲祖母,也喊淡了親情,祖孫倆,也漸漸的疏遠了。

  「奶奶不要難過,孫兒沒事,不痛,真的不痛了。」這急切而惹人心憐的純
真模樣,多像兒時的他……

  「楚泱!」不對勁,她肯定意兒不對勁!

  君楚泱歎了口氣。「這就是我說的後遺症。」

  「你是說,他傷了腦子?才會……才會……」

  君楚泱凝思了一會兒。「要這麼說也可以吧!」

  「那不變成白癡了!」姚香織忍不住喊出聲來。

  君楚泱蹙了下眉。 若是他,則會往另一個角度去想。認為這只是另一個長
久壓抑在靈魂深處的于寫意,有著最原始,最純淨的性靈。

  隨君歡心下一動,瞥向他,眼神浮起一絲悲憫。

  這麼一個出類拔萃的男子……就這麼毀了嗎?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看我?」他絞著手指頭,神情無措,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口氣可憐兮兮。

  「意兒……」老太君悲不自勝,痛心得難以成言。

  「娘,您保重。」繡娘傾前安慰。

  「夫人、老太君,妳們也別想得太嚴重,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數,妳們何
妨放寬心,靜觀其變?」君楚泱的話,總是有股讓人信服的神奇力量。於老太君
淚眼婆娑的抬眼。「真的嗎?」

  「當然。我們先出去吧,讓寫意好好休息。」

  隨君歡理所當然的隨著眾人退出寢房,才剛移動步伐,裙襬即讓人給扯了住


  「不要走。」仰著臉,于寫意露出狗兒似的乞求神情。

  「這──」她不知所措地抬起頭,尋求援助。

  君楚泱唇畔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幽淺笑容。「那麼,就留這位姑娘下來照料
寫意,可好?」

  「我?」她傻呼呼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懷疑自己聽錯了。

  「就這麼辦吧!」老太君手一揮,神色疲憊地離去。

  丟下隨君歡與那張愉快的笑臉四目相對,徹底感到無語問蒼天。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5 00:08:56

第三章

  眼前的畫面,詭異得有點──可笑。

  「不要、不要嘛!妳為什麼要脫我衣服?」

  什麼話?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是預備要逼姦他的摧草女淫魔。

  隨君歡瞪著他,一手揪住雪白單衣的一頭,至於另一頭──在于寫意手上。

  「少爺,你放手。」

  「不要。」

  「我說放手!」口氣愈來愈差。

  「那──我放手,妳要陪我玩哦!」

  他放手讓她脫衣,然後她就陪他玩!

  這什麼跟什麼?有夠曖昧的。

  「我數到三,你再不放我生氣嘍!一、二──」三字還沒出口,只見他一臉
心不甘、情不願地鬆了手。

  這丫鬟的氣焰會不會囂張了點?不知情的人還真會弄不懂誰是主子,誰是丫
鬟呢!

  關於這一點,老天爺,是會原諒她,並且同情她的。

  短短三天,對于寫意的滿懷敬意,早在他一回又一回的皮癢行止中灰飛煙滅
,連個渣兒都不剩!

  這傢伙有氣死聖人的本事!

  就像現在,他也不想想,是誰不認分的喝藥,一下學狗叫、一下扮豬鼻子、
一下又嫌藥太苦,要和她猜拳,輸的人喝一口……

  這才不小心把藥給打翻,濺污了上衣。

  到底當初是誰說會當個好孩子,乖乖喝藥的?

  這傢伙就只會在老太君面前賣乖,背地裡卻給她搗蛋!

  見她板著臉,于寫意不敢再搞怪,心虛地道:「歡,不要生氣嘛,我脫,我
脫就是了。」

  怕真惹火了她,他動作迅速地剝掉身上的衣物,脫得光溜溜,一絲不剩。

  等到她由衣櫃中取出一套乾淨的衣裳再回過頭時,接觸到的就是一幅讓人看
直了眼的「美男裸身圖」。

  她張口結舌,黏在他身上的眼珠子,怎麼也移不開。

  他、他、他……天哪!

  隨君歡看傻了眼,怎麼也想像不到,那身柔軟衣物下所包裹的,竟是這麼一
副頎長勁瘦、優雅迷人的身子,每一道線條都恰如其分地刻劃出力與美,她敢說
,這絕對是她所見過最好看的身體了。

  「不、不要看太久,我會害羞。」于寫意有如黃花小閨女,害羞答答地說道


  害──害羞?

  隨君歡差點被口水給嗆死!

  「誰在看你了!」她惱羞成怒,心虛地先聲奪人。

  「妳又生氣了嗎?好、好嘛,要看多久都讓妳看,只要妳別凶我。」他小小
聲地說道,好委屈地妥協了。

  這又是什麼鬼表情?當她是地方惡霸,強行凌辱純情少男嗎?

  「我、說、我、沒、在、看、你!你聽不懂嗎?」這要讓他說了出去,別人
會怎麼想?她臉要往哪兒擱啊!

  「噓──」食指很孩子氣地放在唇上,認真地告訴她。「不要太大聲哦,不
然我耳朵會嗡嗡嗡的一直叫,還有──」長指點了點她喉嚨。「這裡會痛痛。」

  「你還敢講!我會大聲都是誰害的!」

  于寫意縮了縮脖子,眨著水光清湛的眸子。

  他又沒怎樣,明明是她脾氣不好嘛!

  「我──」他張口欲言,然後又很沒膽的吞了回去。

  見他這副無辜樣,她一顆心又很不爭氣地軟了下來。

  「幹麼啦?」

  「妳看夠了嗎?我可不可以把衣服穿上了?好冷耶!」他一字字好小心地說著
,怕極再度觸怒女暴君。

  「活該!我只是要你把弄髒的上衣脫掉,誰要你沒事脫個精光?」說歸說,
還是很順手的替他穿上衣物,視線極力避免接觸到敏感部位。

  「咦?紅紅的。」他一臉稀奇,指尖畫過她粉嫩醉顏,純真一笑。「好漂亮
。」

  「我才沒有。」死都不承認他的身體讓她臉紅心跳,太羞恥了!

  「少爺,躺回床上去。」沒見過這麼不認份的病人。

  于寫意不敢有異議,鑽進被窩,一雙深亮大眼仍是瞅著她。 「閉上眼睛,
睡覺!」非要她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啊?

  其實她也很訝異,他居然會這麼聽她的話,尤其在她板起臉來的時候,更是
乖得像小貓一樣,吭都不敢吭一磬,實在很難和從前那個從容自信、氣勢不凡的
於大少爺聯想在一起。

  她悶悶地埋頭收拾翻倒的藥漬,忍不住要自我檢討,她有這麼可怕嗎?還是
她發起怒來表情真有那麼嚇人?

  看來,她的脾氣還是沒有想像中的好,或許該去稟明老太君,讓她回孫大娘
那兒去了,反正他身體也復原得差不多,不需要她照顧了,她還死賴著做什麼?
她可不想讓人說她惡奴欺主。

  「歡──」

  「叫你睡覺你又下床來幹什麼!」照顧這傢伙絕對要有過人的體力,他簡直
沒一刻安分。

  于寫意趕緊把跨下來的腳縮回去,整個人埋進被窩中,只剩一雙明亮的眼珠
子露在外頭,十足受虐小媳婦狀。

  收好一地的髒污,她轉身想走。

  「歡──」衣襬一角讓人給捏住,他怯怯地問:「妳不高興嗎?」

  她低下頭,看向那隻手。于寫意很快地把手縮回去,一副很怕人罵的樣子。

  隨君歡歎了口氣。

  看吧!他明擺著是怕死她了,別再繼續留下來摧殘他才是明智的抉擇。

  臨去前,她不忘替他把被子往下拉了點,免得這笨蛋不小心把自個兒給悶死
了。

*******

  本以為,那一天是他們最後一次單獨相處,往後,可能也沒多少機會,再看
他做些啼笑皆非的舉措,惹得她又好氣、又好笑了。

  但是,錯、錯、錯!

  她回去之後,是有她的差事要忙,但是沒幾天,那個她以為怕死了她的傢伙
,居然動不動就往她這兒跑,纏東纏西的,害她什麼事都做不了。

  下人間的閒言冷語開始出現,說她勾引少爺,說她巧用心機,說她利用少爺
達到偷懶的目的……

  她隨君歡什麼都沒有,就傲骨有一把!

  她很慎重地對他說:「除非你不再打擾我做事,否則別來!」

  想當然耳,那個早八百年前就端不起主子氣勢的男人,自是被凶得泫然欲泣
,然後乖乖聽命。

  夕陽西下。

  隨君歡拖著疲憊的步伐回房,一眼就看見蹲在泥地上的于寫意,看得出他等
很久了,不然不會窮極無聊到努力地埋頭數地上的螞蟻。

  「九百七十六隻、九百七十七隻、九百七十八隻、九百七十……」咦?一
雙腳丫子? 掀起裙子,一路往上數。「九百七十九、九百八……啊!歡兒!
」一仰首,他開心地喊道。 隨君歡翻了個白眼,拉下她的裙子。

  「等一下啦,有螞蟻。」說完又要去掀──

  「你住手。」這人真不是君子,女人的裙子都敢亂掀。

  「你又來做什麼了?」她隨便找了塊石頭坐下。

  說到這個,他獻寶似的伸長了手。「妳看。」

  她瞥了眼他手中一顆大木瓜。「然後呢?」

  「我昨天看見奶奶院落裡種的木瓜樹已經長出來,就偷偷爬上去摘下來。」

  隨君歡秀眉微挑。現在她可以理解他一身髒污、髮絲凌亂的由來了。

  「你開個口馬上就有整盤香甜可口的木瓜送到你面前,幹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衣裳還弄破一個洞,他大少爺吃飽沒事幹呀?

  「那不一樣。這是我自己摘的哦,給妳。」

  隨君歡訝然。

  他堅持爬上樹去摘,只是為了送她?

  她愣愣的盯著那粒木瓜,說不出話來。

  「快拿去呀!喜姥姥說,女孩子吃木瓜好。」喜姥姥看著娘長大,又陪嫁過
來看著他長大,她說的話,是不會錯。

  嬌容倏地一陣燒紅,下意識低頭瞥了眼細緻有餘、豐潤不足的胸前……他
什麼意思啊?

  「不正經!」她羞惱地輕啐。

  「啥?」連送個木瓜都有事啊?清亮大眼恁地無辜。于寫意與她並肩而坐,兩
手托著腮,研究她的表情。「妳為什麼要跑掉?」

  「我是在幹活兒,不是跑掉。」她申辯。

  「陪我,不好嗎?」

  不好嗎?她被問住了。

  本以為他怕極了她的凶惡,但,若真是這樣,他為什麼還三天兩頭的來纏她


  他最常問的,便是「妳在生氣嗎?」「妳不開心嗎?」「妳別發火嘛!」....
..諸如此類的,她一直都以為他會希望別再看到她。

  「你為什麼這麼怕我生氣?」

  「咦?妳不知道嗎?」他偏頭笑了笑。「每次妳擺出巫婆臉的時候,表示妳不
高興,不高興的話,就不會理我了。」

  他──怕的只是她不理他,才會百般討好?

  隨君歡錯愕不已。「會理你的人很多。」有差她一個嗎?

  「可是……可是……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他們……他們……」苦惱地用力思索了好半晌。「他們好假。可是妳
不一樣,妳的眼睛亮亮的,是真的哦!」

  她差點栽倒。

  誰的眼睛會是假的啊!

  「不聽你胡說八道。」拍拍塵土,走了兩步,果然見他又伸出手,遲疑著不
敢扯她衣裙。

  她想了想,把小指頭伸向他。

  于寫意受寵若驚地呆了下,旋即握住,漾開春陽亦為之失色的燦笑。

  不過一根小指頭罷了,也值得他開心成這樣嗎? 進到屋裡頭來,她擰了條乾
毛巾丟給他,便逕自找針線包去了。

  于寫意坐在木板床上,皺著眉環顧四周。

  這個地方這麼小,被子不夠暖,又正值隆冬,到了晚上,是更冷,她纖纖弱
弱的身子,受得住嗎?

  他當然知道別的僕傭也是這樣,但是別人他才不管,他本來就不要她當丫鬟
,雖然她很凶,但他就是只想對她好。

  可是──不當丫鬟,要當什麼呢?

  他努力思考,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回頭問問奶奶,奶奶一定知道的。

  找來針線包,回頭見他手裡抓著毛巾發愣,而那片髒污仍是「意志堅定」的
與他的臉相親相愛。

  她算是敗給他了。

  「真是個大少爺!」沒轍,她接過毛巾,溫柔而仔細地拭淨他的臉。

  于寫意眨巴著眼看她。「歡,我有沒有說過,妳真的好漂亮哦!」

  「有。目前為止,是第一百三十六次。」她沒什麼表情地回道。

  漂亮?呵,這詞兒,與她是構不上邊的,她充其量只能稱之為清秀,至少比
起千嬌百媚的姚香織,她一點都不美。

  如果他的標準只有如此,那見著真正的美人,他豈不是要當成天仙來供著了


  「哇,妳記得好清楚耶!」

  「謝謝。」她眼也沒眨,穿好針線,命令道:「趴下。」

  「哦。」他理所當然的往她大腿趴臥。

  隨君歡瞪了他三秒。

  這傢伙!

  有床不趴,居然趴到她身上來,想得還真美!

  「床太硬。」解釋完,更加大大方方地抱住她大腿,擺明了死賴著她不走。

  她既好氣,又好笑。「別亂動,否則把你的皮肉一道縫上,我可不負責。」

  「喔。」他聽話地靜靜枕臥著。

  歡兒身體軟軟的,躺起來好舒服哦!

  他從來都不怕她凶他,那是因為,他知道她的心也是軟的,每次凶他歸凶他
,動作卻好溫柔、好細心。

  比起那些因為他是少爺而刻意巴結他的人,他更喜歡她乾乾淨淨的心。

  「好了。」俐落的收了針,又替他梳齊了發,才拍拍他。「歡,妳別住在這
裡好不好?」她受苦,他心裡會怪怪的,像壓著什麼,有點疼。

  隨君歡苦笑。「如果有得選擇,我也不想。」誰願矮人一截,一生卑賤呢?

  「沒關係,我有辦法。」給了她一記燦笑,他轉身奔了出去。

  「欸──」辦法?他在說什麼?

  算了,他老是傻里傻氣的。

  她搖搖頭,一笑置之。

*******

  「奶奶、奶奶──」人未到,聲音就早一步喳呼著傳了進來。

  「什麼事呀,瞧你莽莽撞撞的。」於老太君含笑看著孫兒一路奔了進來。

  「奶奶喝茶。」茶香四溢的杯盞遞了過來。

  經過劇烈奔跑,裡頭的茶水大概只夠她喝一口,但老太君還是感動得無以復
加。

  「奶奶吃水果。」那是剛才順手由佛堂裡污來的。

  雖是借花獻佛,但心意有到就好。

  「奶奶搥搥。」蹲下身子,很討好地搥起老太君的大腿。

  於老太君失笑。「好了,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于寫意露齒一笑。「奶奶,我可不可以問您一件事?」

  看吧,就說沒事獻殷勤,一定有鬼。

  「你問。」意兒這一面純真的赤子風貌,已許久不曾見過了。

  于家這片基業,是個沉重的擔子,她想不起孫兒有多久沒真心笑過了,意外
發生之後,他變得愛笑愛鬧,無憂無慮,每天都過得好開心。

  「如果說,我想對一個人很好、很好,不讓她被別人欺負;想要她一直陪我
,可是又不要她當丫鬟,只要讓我疼她就好;看到她受苦,這裡會像不能呼吸一
樣,悶悶疼疼的……要怎麼辦?」他指著胸口,表情苦惱。

  老太君有些許訝然。「意兒有想要疼的人了?」

  「嗯!」他用力地、慎重地點頭。

  「傻孩子,那當然是要快快娶她回來當你的娘子了。」

  「這樣就可以了嗎?」他求證道。「我還要她陪我玩、陪我睡覺,她的身體
軟軟的,抱起來好舒服哦!她還會替我洗臉、縫衣服……這樣都可以嗎?」扳
著手指頭一一細數,再得意地追加一項:「頭髮也是她幫我梳的哦!」

  陪他玩?陪他睡覺?還身體軟軟的?

  於老太君傻了眼。「你──沒對人家怎樣吧?」

  「什麼怎樣?」清亮的眼一派天真,閃著純淨無邪的光芒。

  「就──就是有關──生孩子的事啊!」她小心翼翼地試探。

  「怎麼生?」他理所當然地反問。

  「呃?」她被問住了,頭頂一片烏雲飄來,罩上一層晦暗。

  不會吧?他、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連這種本能的事都遺失了?

  難道,他們于家得就此絕後?

  「就是──和你的娘子孕育下一代,懷胎十月,就有個小寶寶出來……」
她概略形容了一下。「你真的不會?」

  他搖了搖頭。「娘子會生小寶寶嗎?那我要歡兒當我的娘子,替我生小寶寶
,奶奶、奶奶,我要娶歡兒,一定要!」

  小寶寶他知道哦,就是那種軟軟的、小小的、很可愛的娃娃,他會從歡兒的
肚子裡跑出來,然後很像歡兒,不然就很像他……很棒對不對?他想和歡兒生
小寶寶!

  「歡兒?是那個照顧你的丫鬟嗎?」

  「對。歡兒好漂亮哦!我喜歡她。」

  「這──不好吧?」于家好歹也是京城第一首富,娶個丫鬟進門,豈不有失
體面?

  何況依寫意如今的狀況,要人家嫁進門來,無異是守活寡,若她日春心難守
,做出有辱門風之事,于家的面子豈不要被丟到地下踩去了?

  正因為這樣,她們自家人曾關起門來商量,本想著手安排他與香織的婚事,
自家人也就多包容些了。反正寫意出事前,香織不也成天嚷著非君莫嫁,這倒也
不失為兩全其美的法子。

  誰知,香織竟激烈反對,最後還拿「大哥並不屬意她,不想強人所難」為由
,拒絕下嫁。

  她還不瞭解香織嗎?這丫頭從來都只顧自己的感受,哪管會不會強人所難?她
分明是嫌棄寫意,不願屈就自己嫁個癡愚的丈夫。

  枉費平日這般疼她,這孩子實在太令人心寒了。

  連自家人都不肯受這委屈了,又何況是別人?人家好歹也是綺年玉貌、花般
年華的好女孩,耐不耐得住寂寞都還是個問題呢! 「為什麼不行?人家要歡兒當
我的娘子嘛──」扯著祖母的手臂,搖啊搖的,很有撒嬌意味。

  「非得要她不可嗎?奶奶再另外挑個──」好歹找個知禮守禮的千金閨秀。
「不要、不要、不要!我就要歡兒,除了她我誰都不要,不然我不要娶了。」潛
意識裡,那股不輕易妥協的剛毅性格仍在,一旦固執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

  老太君拿他沒法兒,只得由著他。「那好吧,就依你。」

  「謝謝奶奶。」轉眼又笑逐顏開。「奶奶喝茶、奶奶吃水果、奶奶搥搥....
..」

  真夠現實。老太君笑歎。 罷了,既然孫兒喜歡,那她說什麼都會替他達成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5 00:09:12

第四章

  情勢急轉直下,小小婢女搖身一變,竟成了于家少夫人──京城首富未來的
當家主母。

  這等際遇,不知羨煞多少人。

  當著隨君歡的面,自然沒人敢明目張膽地說什麼,可背地裡流傳的冷言諷語
可難聽了。

  「早看出她野心不小了,真不曉得在少爺身上下了多少工夫呢,這下她可如
願了。」

  「是啊,少奶奶耶!妳們就是不曉得多學著點。」

  「算了吧,我哪學得來那套狐媚手段啊!」

  「話又說回來,嫁個壞了腦子的癡愚丈夫她也肯,哼,想富貴想瘋了。」

  ……

  人類的言語,是最毒的利刃,一刀刀毫不留情地剌進她心口,滿腔悲辱無處
可訴。

  她不是啊!她從來就沒有想要飛上枝頭去當什麼鳳凰,為何今日得承受這樣
的羞辱?

  也許在別人來說,能當財富滿貫的少奶奶,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可那不是她
隨君歡,她一點都不希罕。

  可是事到如今,有誰信她?

  當年被趕出家門,只好去投靠母親唯一的兄長,儘管舅母刻薄成性,可那總
是一份人情,讓她們母女有個遮風避雨的落腳處,免於露宿街頭。

  母親死後,她的傲氣不容許她再留下來日日聽舅母的冷言諷語,寧可到于家
當個丫鬟,將每月俸銀不留分文地全數交予舅母,就當還恩。

  該還多久,她沒概念,也沒認真想過,只記得娘教誨她,受人點滴,當泉湧
以報。舅父一家人在她們走投無路時收留了她,所以她還,她拚命的還……

  這樣還不夠嗎?難道還得賠上她的一生?

  舅母只知見錢眼開,貪圖于家的聘禮,便忙不迭地將她給賣了。可誰來問過
她的感受了?誰來問過她一聲:要不要嫁?想不想嫁?

  沒有!他們全是一群自以為是、自私自利的混蛋! 沒有人理會她被迫上花
轎的悲屈,也沒有人想過,被人當成貨品議價買賣的她,心頭的難堪與羞辱,有
多麼深刻……

  虧她原先還以為,于寫意是不同的,他有一顆溫柔真誠的心房……

  錯了,她錯了!到頭來,他也不過是個仗勢欺人、只憑自身好惡行事的混蛋


  他懂什麼叫情深意濃、什麼叫兩心相許嗎?不,如今像個孩子般的他,絕計
是不懂的,只因今日在興頭上,便娶了她,那他日興致過了呢?拿她當舊衣破鞋
,隨手扔開嗎?就像她苦命的娘親一樣……

  她說過,寧嫁販夫走卒,平穩一生的,為什麼要再把她捲入另一個豪門深宅
去?如今的她,還能隨君而歡嗎?

  不,再也不能了。娘,我辜負了妳的期許……

*******

  暈頭轉向的忙了一日,終於讓于寫意挨到進新房的時刻了。

  「祝你『性』福了,兄弟!」臨走前,鳳千襲戲謔地拋來一句。

  他不懂為什麼每個人說到「洞房花燭夜」時,都笑得那麼怪異?

  扯了扯胸前那顆丑醜的大花球,這樣子真是怎麼看怎麼呆。忙了一整天,只
覺得成親真是好辛苦的一件事,他以後再也不要玩了。

  可是推開門,看到端坐在床邊的新娘,滿腹的抱怨全煙消雲散,他綻開大大
的笑容奔過去。

  繡姨說,要先揭頭巾,然後喝交杯酒、再然後要躺在一起睡覺……他一一
扳著手指頭細數步驟,很高興自己的記性不錯,伸手就要揭去紅蓋頭。

  隨君歡頭一偏,避開了他的手。

  他手又移了過去,她依然故我;他癟了癟嘴,苦惱道:「妳不要亂動啦,不然
我掀不到。」

  在他碰著頭巾之前,她早一步扯了下來。「于寫意,你不要碰我!」

  于寫意偏著頭,不甚明白地看著她。

  奇怪,繡姨明明說,成親是很開心的一件事情,他以為她會和他一樣高興的
,不是這樣的嗎?為什麼她吼得像虎姑婆?

  想不通的事情,他決定先擺一邊。

  「妳要不要先把那個拿下來?」他指了指她頂上的鳳冠。那個看起來就是很
重的樣子,他好擔心會壓壞了他的歡兒。

  「我叫你不要過來,你聽不懂嗎?」她退至床邊,避開他的碰觸。

  于寫意看著自己的手,口吻無辜。「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事了?」

  「錯?呵,有嗎?你是高高在上的於大少爺,只要是你做的,全都是對的,
旁人都得任你擺佈,小女子卑賤,哪敢說您一句不是?」她低低地笑了聲。

  于寫意皺了下眉。他是喜歡看她笑,但不是這樣。她笑得像在哭,他看得好
難過,他不要她這樣。

  「妳──在氣我嗎?」

  「呵,難得!於大少爺居然聽得出我的諷刺,顯然你白癡得還不夠徹底。」
她知道這話是惡毒了些,但她滿腔的屈辱又有誰知道?她只想報復、想發洩心中
的憤怒,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舌頭。

  「我、我並不笨,我知道妳不開心,我、我……」他急急地說道,想表示
什麼,卻抓不出適當的詞句,更加語無倫次。「我不知道……奶奶說,妳是我
的娘子,我可以抱妳,可以和妳一起睡、一起生小寶寶的,我有好多事情想和妳
做,可是、可是妳卻不讓我抱……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妳才會這麼生氣..
....我真的不知道……妳告訴我好嗎?」他又心慌、又無措,仰著臉詢問。

  「你也會理會我的感受嗎?那當你自作主張的決定別人的命運的時候,為什
麼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是啊,你是有錢,所以買得起我,也買得起十個八個的
女人,但是有錢就可以這樣為所欲為,恣意將別人的人生捏圓搓扁嗎?我是個人
,不是畜生啊!我也有情緒、有自尊的,可是你尊重過我沒有!你這麼做,只是
在羞辱我,你懂不懂!」她不再壓抑,吼出了心頭的悲恨。

  懂了,他都聽懂了,原來她並不想當他的娘子。

  奶奶說,成親之前,夫妻不可以見面,不然會不吉利。他每天都好想她,但
是他不敢去她舅父那兒找她,怕萬一招來不祥,他就不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他真的不知道該去問她一聲,更不曉得她其實是被逼著嫁他的。

  他沒有要逼她啊!他只想疼她、保護她,讓她很快樂、很快樂,這樣而已,
難道不對嗎?

  「那,妳是不是不想幫我生小寶寶了?」他好失望。本來以為可以的,他好
想看她生出來的小小歡兒……

  「休想,這輩子你都休想!」漠視他渴求的面容,她殘忍地響應。

  「妳討厭我?」他垂下頭,聲音低低的,表情一時看不真切。

  「對,我討厭你,我恨死你了,你永遠都別想我會向你妥協。」她想也沒想,
口氣吼了出來。

  他低斂著眼,藏起那抹受了傷的神色。「妳希望我怎麼做?」

  「滾開,不要讓我看到你!」

  「那──我知道了。」他喃喃道,神情落寞地轉身離開新房。

  隨君歡愕然看著關上的房門。

  他就這樣走了?

  稍稍冷靜下來,她忍不住自問:她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整晚輾轉反側,一直到桌上的大喜紅燭即將燒
盡,才迷迷糊糊地跌入夢鄉。

  門外忽地傳來「咚」地一聲,像是物體撞到門板的聲響,又把她由睡夢中拉
了出來。她翻了個身,目光接觸到桌面上的鳳冠。

  本來,她是預備拿它來砸死于寫意的,但是不知怎地,見到他那副樸樣,她
就是砸不下手。

  也許,他真的是無心傷害她的吧!畢竟現在的他,像個孩子似的,連渴求都
是單純直接的,哪會想那麼多?

  可是那又怎樣?傷害造成就是造成了,不會因為他的無心而改變什麼,她嫁
了個她根本不愛的丈夫,而她的丈夫也不見得愛她,說穿了,他只是寂寞,想找
個人來陪他,就算不是她,也會是別人,可是她呢?陷入這樣一樁兒戲的婚姻,
她這輩子難道就這樣完了嗎?

  守著空床冷被,她無法不怨懟,而造成這一切的,是他!

  歎了口氣,她下床稍作梳洗後,推開了房門。

  「呀!」蜷坐在門口的身影冷不防嚇著了她,而,她的驚呼聲也很公平的嚇
到他。

  「咚!」腦袋瓜吻上門框,撞了個結結實實。

  「唔,好痛!」于寫意癟著嘴抱怨,揉著頭上剛出爐的腫包,迷迷糊糊地仰
頭看去。「啊,妳醒了呀!」

  睡意跑了個精光,他跳了起來,東張西望的,不知在慌張什麼。

  「你做什麼?」本來打定主意不理他的,可看他慌亂的樣子,忍不住問出口


  「我不知道妳會這麼早起來……我不是故意要讓妳看見的哦……」看樣
子,他是預備把自己藏起來,卻苦惱地發現沒地方可躲。

  隨君歡一愣,會過意來。

  他把她昨晚的話當真了?

  「既然知道我不想見到你,為什麼還要守在門口?」

  「昨天是我們成親的日子啊,大家一定會特別注意我們,如果,被發現我睡
在別的地方,那……那對妳不好。」

  說他傻,偏偏他心思又如此細密。

  隨君歡訝異地瞪大眼,打量他微濕的發、凍得發白的唇、額頭腫了一個大包
,她很快的領悟到今早聽到那個撞到門板的「東西」是什麼。

  「你一整晚都在這裡,沒離開過?」而且凍著露水,吹了一夜的刺骨寒風?

  她裹著暖被都覺得冷了,何況……何況他……她都不顧情面的把他給趕了出
來,他還一心為她設想,他、他……真是個十足的傻子!

  見她不言不語,他絞著手指,低垂著頭不敢看她。「我以後不會了,妳不要
討厭我好不好?」

  難以形容這一刻是什麼感受,說不出來的感覺揪握住心房。

  「要就進來,縮在門口能看嗎?」她刻意擺出最差勁的態度。

  「可、可以嗎?」他張大眼,小心翼翼。

  「這是你的房間,要走也是我走。」對,就是這樣!絕對不是她不忍心的關
係。她努力說服自己。

  他用力搖頭。「可是我不要妳走啊……」

  「你到底要不要進來!」她不耐煩地揚聲一吼。

  「要!」他飛快道,下一刻人已在房內。

  她翻出一套衣裳,朝他當頭丟去。「換下來。」 于寫意笨拙地由一堆衣物
中鑽出頭來,不敢有第二句話,動作迅速地換下身上那套凍了一夜露水、濕氣甚
重的衣衫,怕再慢一點會令她抓狂,穿得手忙腳亂。

  「笨蛋!」她沒好氣地罵道,替他翻好領口、拉整外衫。「坐下。」

  「哦。」正襟危坐。

  她手中多了瓶藥膏,挖了些許在他額前推揉,出手極重,動作集惡劣、粗魯
於一身,很有惡整人的嫌疑。

  「哇!好痛、好痛──」果然,慘叫聲直穿雲霄。

  「閉嘴!」這就是她丈夫嗎?沒出息得讓人想扁他。

  被她這麼一瞪,于寫意咬著唇,淚眼汪汪,可憐兮兮地瞅著她,不敢再發出
一丁點聲音。

  隨君歡懶得看他那張博取同情的臉孔,逕自收起藥瓶。

  「歡──」他遲疑地喊了聲。「妳──還怪我嗎?」

  她動作一僵,抿緊了唇,別開臉不置一詞。

  「我知道了。」他低低地道。

  可是沒關係,只要他很努力地對她好,總有一天,她就不會怪他了。

  悄悄地,他在心底這麼告訴自己,並下定決心,要永遠、永遠的和她在一起


*******

  有一種人,他們的心態是很奇怪的,明明自己並不想要,可是當別人得到時
,又會心理不平衡地拚命找碴搞破壞。

  好比說──姚香織便是一例。

  當初,是她堅決不嫁于寫意的,要真嫁了個癡愚的丈夫,她還有什麼臉抬頭
見人?不被笑死了。

  何況,于寫意也不曉得幾時會好起來,萬一永遠都好不了,她豈非要伴著一
個傻傻呆呆的丈夫過一輩子?她才不幹。

  所以當于寫意提及娶妻之事時,她等於是吁了口氣,舉著雙手贊成,不遺餘
力的積極促成這樁婚事,要不,她還真怕奶奶會堅持要她嫁呢!

  她根本不管新娘是誰,反正,等到他好起來的那一天,她還是會想辦法要他
休妻,然後改娶她的。

  也許就因為看穿了這一層人性的自私與醜陋,才令隨君歡更覺悲辱。她算什
麼呢?說白了不過是替死鬼,人家是嬌貴的千金大小姐,她呢?是好是壞,都沒有
選擇的餘地,只能任人擺佈,有朝一日,于寫意找回了自己,她就只有下堂遭棄
一途。

  姚香織算盤是打得相當精,可當那個人是隨君歡時,又是另一回事了。

  以前,這丫頭連替她大小姐提鞋的資格都不夠呢,如今,一個卑賤的丫鬟,
居然也當起少奶奶來,與她平起平坐──噢,不,如今在輩分上,見了面她還得
客客氣氣地喊聲:「大嫂!」

  真是嘔死人了!

  這口氣,教她怎嚥得下去?

  也就因為這樣,姚香織明裡暗裡,總是不遺餘力地對她冷嘲熱諷,打心底蔑
視。哼,一個粗鄙的丫頭,哪懂得什麼規矩禮教?

  最氣人的是,她挑斤撿兩的刁難,于寫意卻是全心全意的維護,那股子寶貝
勁兒,活似隨君歡是什麼易碎娃娃似的,說穿了,不過就是個身份卑微的下人罷
了。

  從日常作息到生活瑣事,隨君歡都一一忍了下來,不想與人計較,可姚香織
卻愈來愈得寸進尺。

  某日,她前去老太君院落請安,正巧姚香織也在。

  「喲,嫂嫂好興致,今兒個吹的是什麼風,怎麼突然想到要來?」光聽那尖
銳的聲音,就讓人覺得渾身不舒服。

  說得像她目無尊長、多不孝似的,她可是每隔兩日,都會固定前來陪老太君
聊天解悶,哪像她姚大小姐,才真的是「興致」一來,才會過來走走逛逛。

  隨君歡懶得理她,逕自上前道:「奶奶,聽寫意說,您這些天兩腿又犯酸疼
了是嗎?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唉,老毛病了。」老太君揮揮手,不以為意。

  「現在才想到要關心,奶奶可不知已受了多少罪呢。」姚香織佯裝心疼,實
則暗諷。

  總比那個到現在連問都沒想到要問的人好。隨君歡連眼都沒抬。「奶奶要真
不適,可別勉強,寫意會難過的。」

  「得了、得了。你們有這份心就夠了。」她當然知道孫兒孝順。

  見隨君歡完全不把她當一回事,姚香織暗怒在心底,惱恨地擠出一抹假笑。
「我那寵妻如命的大哥怎沒跟在妳身邊呢?」

  隨君歡總算看了她一眼。「我讓他別跟了。」總不能說,她剛剛才狠狠警告
過于寫意,要再成日跟前跟後的,她就剁了他做成肉包子吃掉吧?

  「君歡,妳這兒坐,別淨站著,奶奶有話問妳。」老太君指了指身邊的位子


  「奶奶──」姚香織抗議。奶奶明知她討厭與隨君歡平起平坐。 「妳閉嘴
!」老太君嚴厲地瞪去一眼。當初是她自己拒絕嫁寫意的,如今又有什麼資格嫉
妒人家女主人的身份?

  「是。」隨君歡恭敬地在一旁坐了下來。「奶奶想問什麼?」

  「咱們都是女人,奶奶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寫意現在,還是睡書房嗎?」

  隨君歡心頭一震。

  那傢伙告御狀了?就知道男人的話信不得。

  新婚夜之後,隔晚他是進了房門,但她怨懟未消,恨不得與他保持三條街的
距離,自是不可能和他同床而眠。

  于寫意也很有自知之明,不讓她睡椅子,自己乖乖躺地板,把床讓給了她。

  然後第三天,他就到書房睡,一直到現在。

  他說:「妳不喜歡的事,我就不做,只要妳開心就好。」 一直到現在,除
非她主動碰他,否則他乖得連她一根頭髮都不敢動。

  結果咧?說得這麼好聽,虧她還因為他的委曲求全而不小心產生一絲絲的愧
疚,沒想到他所表現出來的溫柔包容全是唬人的。

  「他──怎麼說?」先探清楚那傢伙到底哭訴了些什麼,把她的惡形惡狀形
容了幾分。

  「意兒沒說什麼,是下人發現他睡書房,跑來告訴我的。為了這事兒,我也
問過意兒了。」

  「那然後呢?」想也知道,他必定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告狀說她是如何
如何惡霸地欺凌他吧?

  「意兒說,他不習慣和人一起睡,常常把妳踢下床,這才自己決定到書房睡
。」老太君還少說了他有多用力強調:歡兒實在太可憐了,奶奶絕對不可以怪她
哦!

  護衛之心濃厚得連瞎子都看得分明,可見得小倆口感情很好。

  「是這樣嗎?」隨君歡心虛地應不出聲來。沒想到他把罪全擔了,是她小人
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唉!奶奶知道妳待意兒好,否則他不會這般全心為妳──」

  「沒、沒的事。」誰待他好了?她才恨逮不到機會惡整他呢!連她都懷疑,
她對他如此惡劣,他為什麼還要對她這麼好?

  「無妨的,奶奶都知道。」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意兒如今這樣──是委
屈妳了,妳就多包容些,他日,于家定會補償妳受的委屈。」

  補償?多空泛的詞兒。

  意思是,一等于寫意好起來,的確會讓他改娶姚香織,而她,卻只落了個「
補償」的下場?

  試問,他們又能拿什麼補償?還是錢嗎?他們真以為事事都能用錢財解決,除
了拿錢來砸人,他們還會什麼? 她覺得好心寒。

  在這種情況下,又教她如何敞開心房,真心去對待于寫意?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5 00:09:28

第五章

  隔日清晨──

  隨君歡踏進飯廳時,所有人都已在座。

  她暗怪自個兒今日睡得太沉,竟讓眾人等她。

  「對不起,我來晚了。」她自知失禮地先行告罪。

  「下人就是下人,一點規矩都不懂。」姚香織輕哼,聲音並不大,剛好讓隨
君歡聽個分明。

  身子一僵,她難堪地垂首不語。

  「唉,好累哦,昨兒個纏著歡兒說了一晚的話,今早差點起不來呢!」于寫
意不著痕跡地將責任往自個兒身上攬,故作不經意地瞥向她。「咦?妳站著做什
麼?快坐下啊!」

  「呃?」她愣愣地,努力由不中用的腦海裡挖出少許的記憶力。他們昨晚幾
時聊過話了?她記得她明明「哼」了他一聲,就當著他的面甩上房門了呀。

  「不要裝可憐哦,這招是沒用的,我不會忘了我們的賭注。」

  老太君感興趣地問:「什麼賭注?」

  「就是我和她打賭,明天最晚起來的人要多吃一碗飯。」他將盛了粥的碗遞
過去。「快吃啊,雖然我知道妳是故意讓我的,但是別以為這樣就可以賴帳哦,
撐死都要吃完。」

  明白了他的用心,隨君歡感動地朝他一笑。

  于寫意受寵若驚地小小呆了一下,旋即也回她一個大大的笑容。

  「歡兒吃菜,這個好吃哦!」他忙不迭將所有好菜都往她碗上堆,活似深怕
餓著了他親親娘子。

  「好了、好了,寫意,我吃不了這麼多,你別淨顧著替我夾菜,奶奶她──


  「奶奶要吃,妳也要。」他挑掉剌,將清爽而不油膩的清蒸荷葉魚夾進老太
君碗中,然後滿足地微笑。「奶奶和歡兒,都是我最喜歡的人。」

  姚香織戳著碗中的粥,暗自惱恨。

  好一個「奶奶和歡兒都是我最喜歡的人」!那她呢?自小讓人給捧在手裡驕
寵慣了,心高氣傲的她,無法忍受別人不將她放在眼底,即使是她不想要的,也
不行!

  「大哥──」一聲嬌嬌軟軟的呼喚飄來。「你有沒有覺得人家今天有點不一
樣?」

  于寫意隨便瞟了一眼聊表心意。「嗯──妝是濃了點。」像唱戲的大花旦,
好好笑。

  「不是,再猜。」

  「那是──穿新衣、戴新帽。」又不是過年,要不要舞龍舞獅啊?

  唇角的笑容抽搐了下。「也不是。」

  「那──」好煩耶!亂猜一通了。「腰又胖一吋,該節食了。」說完,不客
氣地搶劫了她面前的大雞腿。「歡兒這給妳,她已經很『營養』了,妳比較需要
補補肉。」

  隨君歡抿緊唇,直覺地抬眼,果然見著另一張扭曲變形的嬌容,她差點失禮
地笑出聲來。

  「大哥!」那張扭曲臉孔的主人終於隱忍不住,怒焰火花竄出。「你認真點
,別敷衍我!」 于寫意一臉無辜。他又沒說錯,那全是事實嘛!

  姚香織吸氣、再吸氣,好不容易稍稍將怒氣壓下些許,試圖以最柔媚的聲音
說道:「你不覺得我今天特別漂亮?」

  「有嗎?」很本能地就冒出這一句,努力思考。

  「你看,這前兩天剛買的哦,才一百兩而已,很便宜吧?」晃了晃手腕的玉
鐲,帶著鄙視與炫耀意味的眼光,睥睨隨君歡。「還有這珠簪,花了三百兩呢,
好不好看?」 這是衝著她來的。隨君歡心知肚明,面無表情地默默用餐,不去理
會眼前的挑釁。 直率如于寫意,聽不出其中的暗潮洶湧,很認真地研究了一下
,再看看身邊的妻子。「可是我覺得歡兒比較漂亮耶,而且是天天都很漂亮哦!


  她比姚香織漂亮?隨君歡不經意嗆了下。

  這世上也只有這傻子會這麼認為了。

  「她漂亮?」姚香織嫌惡地斜眼一瞥。「就憑她這副窮酸樣,身上連點值錢
的東西都沒有,小裡小氣地,怎麼都上不了台面。」

  能怪人家瞧輕她嗎?當初提親時,她娘家那頭可敲了于家不小一筆,這是誰
都知道的,卻連件像樣的嫁妝都沒給她備上,就連日常的衣食用度,也是大哥為
她打點的,這樣的女人,哪登得了大雅之堂?

  難堪嗎?舅母沒為她留尊嚴,教她在于家永遠都抬不起頭,她還能說什麼呢?
隨君歡苦澀一笑。

  歡兒又這樣笑了!他不愛,他不愛她用想哭的表情來笑。 于寫意心急地道:
「誰喜歡妳那些亮亮的東西,我不愛,歡兒也不愛,她亮亮的眼睛比妳那些還好
看。」

  見姚香織愈說愈過火,好好的一頓飯都給弄擰了,繡娘瞪了女兒一眼。「別
說了。」

  「偏要!」姚香織不知死活地回道。「我又沒說錯什麼,她是一副窮酸樣嘛
!全身上下除了一塊破玉珮,什麼也沒──」隨眼一看,那方質地純淨溫潤的暖
玉吸住了她的目光。

  從沒把她看在眼裡過,也不曾認真端詳過她,如今才發現,她胸前那方溫玉
,並非俗品。「妳哪來這玉珮?」她可不認為隨君歡那頭破落娘家,給得起這種
好東西,莫非──

  「難怪,小蓮這丫頭近來老跟我說家裡少了東西,我還當是她記性差,把我
幾個值錢的東西弄丟了,沒想到……」

  乍聞言下之意,隨君歡變了臉色。「妳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要真把話說白了,難看的人可不是我。不然妳為何不敢說妳這
玉珮是哪來的?」姚香織撇唇,眼含輕蔑。

  隨君歡憤怒的咬牙。

  這就是富人的嘴臉,仗勢欺人,無的放矢。

  因著一股傲氣,她倔強地回道:「玉珮是我的,我沒必要向誰交代什麼。」
她自認無愧天地,誰都無權質問她。

  「呵,奶奶、娘、大哥,你們都看到了吧,她心虛,她沒辦法交代玉珮的來
處,這會兒,可不是我冤枉她了。」

  「妳住口!」一手緊握住胸前的暖玉,她難忍悲屈地喊道:「這是我娘留給
我的遺物,這樣夠了吧?」

  「是啊,妳真聰明,把責任推給死人,反正死無對證了嘛!哼,騙誰呀,妳
當我們全是傻子!」

  「夠了,香織,別太過分,君歡怎麼說也是妳大嫂。」女兒的無理取鬧,連
當娘的都看不過去了。

  「誰過分了?東西丟了的人是我耶!你們幹麼全幫著她?」姚香織不甘地鬧嚷


  繡娘皺眉。「我不記得妳曾有過這樣一塊玉珮。」

  「我……我首飾這麼多,哪記得住?不管,我非要看看不可。」姚香織強
辯,伸長了手。「解下給我。」

  「不。」隨君歡護住玉珮,不安地退開一步,深知一旦交到姚香織手中,就
再也拿不回來了。

  她已永遠失去了娘,唯一擁有的,只剩這方玉珮,那是娘對她的愛、對她的
祝福,除此之外,她一無所有,她說什麼都不能任人輕易奪去。

  「我說給我,聽到沒有──」姚香織不耐煩,索性使潑強搶。

  「不要,妳走開──」

  「喂,妳們──」兩個女人糾纏成一塊,看傻了于寫意,直愣著當雕像。

  揪扯中,一抹碧光飛掠,眾人眼一花,來不及領會發生了什麼事,碎裂聲清
晰地傳出──

  隨君歡怔住,失神望住一地的碎片。

  娘……

  娘的心、娘的愛、娘的守護……碎了,全都碎了……

  她悲憤地抬眼,閃動著水光的眸子,盛滿控訴。

  「我又不是故意的。」姚香織故作無辜地聳肩,眼角卻有一抹得意。

  隨君歡不言不語,只是瞪著她,恨恨地!

  是的,她恨,她好恨!姚香織從小是天之驕女,要什麼有什麼,為什麼連她
唯一擁有的,她都要剝奪!

  「姚香織,妳欺人太甚!」悲恨地吼完,她狂奔而出,速度快得于寫意想留
都來不及。

  他回過身,一聲清脆的巴掌冷不防地揮了過去,震懾了廳內剩餘的三人,快
得令人措手不及。

  他不打女人的,從來都沒有,但是為了歡兒,他打了!

  「大哥!」姚香織不敢置信地大喊。「你為什麼打我?」

  「因為妳對歡兒做的,比甩她一巴掌更殘忍千倍!」

  「你為了那個女人打我!她憑什麼?她只是個低下的──」

  「啪!」

  第二記巴掌,甩得更重,左右平均。

  「我的娘子不是隨便讓人侮辱的。妳又高貴到哪裡去了?不要忘了,妳姓姚
,不姓于,如果不是我們于家,妳什麼都不是,妳憑什麼看輕我的妻子,羞辱名
正言順的于家人?要不是看在繡姨的分上,這巴掌我早就想打了。」

  繡姨一直待他很好,看在繡姨的面子上,他才會一直忍受姚香織,可是她欺
負歡兒,害他心愛的歡兒哭的人,他什麼面子也不要給了,誰都一樣。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姚香織傻了。

  「大哥……」怕他言出必行,真讓她落了個一無所有的地步。那怎麼辦?
她養尊處優慣了,可過不得苦日子,不像隨君歡天生賤命,沒得穿金戴玉的日子
她可會比死更難過的。

  她緊張地問:「你不會真的這麼做吧……」

  「除非妳向歡兒道歉。」

  「我為什麼要──」那女人也配!

  「要不要隨便妳。如果歡兒討厭妳,那我也不要原諒妳了。」認真宣告完,
隨後追愛妻去了。

  「奶奶──」姚香織求救地轉向老太君。

  「好好一頓飯不吃,偏要惹是生非,難怪意兒生氣。」言下之意,如果於寫
意打算教訓她,老太君也不會插手。

  「娘!」

  繡娘歎了口氣。「妳難道還看不出來,寫意愛慘了君歡,全心全意只為她嗎
?」偏偏她不識相,三番兩次去招惹于寫意的寶貝,哪天要真被趕出于府,那也
只能說她活該,她這教女無方的娘哪來的臉求情? 姚香織怨忿地扯著手絹兒。「
我就這點不服嘛──」

  那隨君歡有什麼好?偏偏大夥兒的心全偏向她那兒,還害她挨了大哥兩個耳
括子,這下,她們更是新仇加舊恨,勢不兩立了。

*******

  「歡兒、歡兒!妳開開門吶──」

  門外,于寫意喊得嗓子都快啞了,房內的隨君歡仍是相應不理。

  于寫意更加心急,拍著門板的手勁又重了些。「歡兒,我知道妳很生氣,妳
讓我進去,我讓妳打,打到妳氣消為止,好不好──」

  裡頭,一片靜止。

  過了一會兒,房門緩緩開啟,隨君歡雙眼紅腫的模樣出現在他面前。

  「妳在哭?」于寫意心都擰了,好心疼地伸手想碰觸她,她卻冷冷地避開。

  「歡兒──」他快步追進房內。

  「你還來幹什麼?看我笑話嗎?」

  于寫意用力搖頭。「不是啊!我是拿這個來給妳的。」

  那是個精緻的首飾盒,一看便知裡頭的玉飾珠釵,隨便一樣都價值不菲。

  隨君歡面色一沉。「這算什麼?怕我丟了你的臉嗎?連你也認為我是那種行為
不知檢點的人?難道姚香織剛才沒羞辱夠,你非得迫不及待地再來一次!」

  「不是、不是、不是的!我──」他搖得頭都昏了,但隨君歡並沒有給他解
釋的機會。

  「你給我聽清楚,我隨君歡人雖窮,但我窮得很有骨氣,你們是有錢,但也
沒權利任意誣蔑我的人格!」

  「歡兒,妳聽我說嘛!」他好苦惱地急道。「我知道剛才是香織不對,她砸
了妳娘親留給妳的玉珮,所以我──」

  「原來是想補償?」她諷刺地冷笑。「你們于家人就只會用這一招嗎?以為
有錢就什麼都買得起?錯了!于寫意,那不只是一塊玉珮,更是我擁有的唯一一
份愛,是我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你買不起,再多錢都買不起!」她用力地,將裡
頭的首飾、連同檀木盒,一併砸回他身上。

  于寫意怔怔地,看著散落一地的玉飾珠釵。 歡兒說得好快、好生氣,他沒
來得及全部聽清楚,但他起碼知道一點──那塊碎了的玉珮對她相當的重要,如
果無法還原,她真的會一輩子不原諒他。

  可是他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啊!這些首飾,是他娘親臨終前交給他的,說是要
留給他未來的媳婦兒,本來成親那晚他就要給她的,可是她那麼討厭他,不想當
他的媳婦兒,他給了,她也絕對不會收的。

  現在會想拿出來,並不是因為什麼補償,只是很單純的想著,不要讓香織或
別人看不起她,這樣而已。

  可她為什麼不要?

  她喜歡那塊玉珮,因為那是最疼她的娘送的,那這些也是最疼她的他送的,
她不能一起喜歡嗎?

  是不是因為她討厭他,所以也不會喜歡他送的東西?

  「歡兒──」眼眶浮起一層水霧,他的心受傷了。

  「你不要靠近我!」她陷入自身的悲憤心緒當中,沒去正視與她傷得同樣重
的于寫意,停不下來的雙手,抓起東西便往他身上砸。「都是你、都是你!我從
來都不想當富家少奶奶的,是你把我丟進這難堪的局面,是你害我任人奚落輕侮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娘說過,門不當戶不對就一輩子抬不起頭來,果然哪──

  「好好好,是我的錯,妳不要急,慢慢丟,我不會跑掉的──啊,小心呀,
那茶水還冒著煙,是燙的──」

  「你去死!」她用力砸了過去。

  于寫意不閃不避,冒著煙的熱茶砸上他,濺開的茶水迅速在他身上燙出道道
紅痕。

  他驚呼了聲,迅速奔上前去。「疼不疼?呼呼──不痛不痛哦!」

  他很是心疼地執起她的手,在她手背那道被潑灑到的紅腫處輕輕吹氣,連自
身額頭被砸出了道血口子都毫不在意。

  隨君歡稍稍冷靜下來,怔怔然望住他。 他為什麼不閃?為什麼甘心當她的受
氣包?他該生氣的,卻只是一心一意的怕她在發洩中會傷著自己……

  額上血痕順著臉龐往下滑,滴落在她手背上,她心頭一悸。

  「啊!」他驚叫一聲,趕緊手忙腳亂的擦拭。「我擦乾淨了,不要生氣哦!


  隨君歡咬住唇,鼻頭一陣酸楚,豆大的淚珠眼看著就要滾落。

  她的行為,當真有惡劣至斯嗎?就連被她傷著了,都得害怕血污了她,會令
她生氣?她到底是怎麼待他的?而他又逆來順受到了什麼地步?

  「歡,不哭、不哭哦,很快就不疼了──」他好小心,又好心急地不斷朝她
手背吹氣。

  「你──不痛嗎?」

  「啊?」他仰首,想了一下。「那妳痛不痛?」

  她搖頭,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問。

  「妳不痛,我就不痛。」是真的哦!歡兒受苦,他的心就像有針在刺一樣,
歡兒如果不痛,他就什麼都不痛了。

  「你──你這笨蛋!」隱忍不住,成串淚珠順頰掉落。 「我知道我不夠聰
明……」他喃喃低語。就是因為他不夠聰明,保護不了她,才會讓她被欺負,
連她最心愛的玉珮都被砸碎了……歡兒本來就很討厭他了,現在,應該更加不
會理他了吧?

  「是我不好,對不起,我會想辦法的。」落寞地低語完,他默默離開。辦法
?他想什麼辦法?

  隨君歡愣愣地盯著他消失的方向,撫上頰邊幾行濕淚。這回,他沒再為她拭
完淚再走,少了他大掌的溫暖,心頭竟浮起幾許失落……

  幾時起,她已習慣了他拭淚的溫柔?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5 00:09:40

第六章

  入夜了,從早上不歡而散之後,她沒再看見于寫意。

  他老是三不五時的由不同的地方冒出來,儘管她總是惡聲惡氣地驅離他,他
也不以為意,總是繞啊繞的,沒一會兒又笑臉迎人地繞回她身邊來,努力逗她開
心,彷彿前一刻的不愉快不曾發生過。

  習慣了他死皮賴臉的笑容,這會兒見不著他的身影,總覺心裡頭空空的,好
像少了點什麼…… 丫頭送晚膳進房時,她忍不住問了句,卻聽說他把自己關
在書房裡,一整天都沒出來了,連丫頭送飯菜,他也不給進。

  這麼說來,他自早膳過後,不就一整日都沒進食了?

  他在搞什麼?嘔她的氣嗎?她這回是不是真的太過分了?

  她的怨懟,其實不該由他承擔的,畢竟自從嫁進于家來之後,于寫意待她是
千般包容,萬般呵護,大大小小的事都替她擔待了下來,這些她不是沒感受到,
她只是──受了太多委屈,心裡頭怨惱,卻又無處可訴,才會一股腦兒發洩在他
身上,因為吃定了他會包容她,清楚不管她怎麼待他,他都不會生她的氣……

  是這樣的嗎?若真是如此,那這樣的她,和仗勢欺人的姚香織又有什麼差別?
她的確是讓他受了她在姚香織那兒所受的不平待遇啊…… 思及此,她再也坐
不住。顧不得夜已深沉,推了門直奔書房的方向。她欠他一聲道歉,若不立刻告
訴他,良心難安的她,今夜肯定是要一整晚失眠了。

  「寫意、寫意,你在裡面嗎?是我,快開門。」

  一片靜默。

  得不到任何響應,她心急地又敲了幾下。「寫意,如果你在,快開門好嗎?


  他為何不出聲?他在報復嗎?她現在終於嘗到那種等待原諒,卻得不到響應的
心焦滋味了。

  又過了一會兒,她抬手想再敲一次門時,門板卻被打開了。

  「歡兒,真的是妳?我還以為──以為我聽錯了。」神情交織著膽怯的驚喜
,深怕這只是他的幻覺。

  「你不是故意不讓我進來?」她原以為她會看到一個板著面孔、神情冷漠的
男人。

  「怎麼會?」他驚訝地揚高了音調。「快進來、快進來,外頭很冷哦。」

  忙不迭迎進了她,保暖的衣袍旋即覆上她的肩頭。

  她拉了拉衣袍,上頭還留有他的氣息,仰首看去,他卻衣著單薄……

  他總是這樣,眼裡只看得到她,來不及顧慮自己……

  「對不起──」就在她張口的同時,他早她一步說出口,拉她來到桌前,指
著桌面上支離破碎的殘玉。「我只拼好了一半,還是沒辦法把它弄回原來的樣子
。」

  頓時,濃烈的酸楚嗆上鼻骨。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一整日,無心進食,也不見任何人──為的就是這個?

  那塊玉,粉碎得相當徹底,可他卻還傻氣地想拼湊回原貌,拼了一整天....
..

  如果她不來,他是不是還想拼到天亮?

  「傻瓜,你這傻瓜!」眼淚一顆又一顆,宛如斷線珍珠般落了下來,她掄起
粉拳,隨著滾落的淚,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他身上,無名地,心好痛!

  「啊,小心、小心,妳的手會痛──」緊張兮兮地怕她捶疼了手,又怕她扭
傷了筋骨,想阻止,又不敢,只能手足無措地乾瞪眼。

  「你、你笨,笨死了!」也只有這呆子,才會待她這麼好,好到不可理喻、
沒有道理,不怕被打傷,只擔心打人的她弄傷自己。她心疼地摟住他頸子,哭倒
在他懷裡。

  「不要哭,歡兒乖乖──」僵著手,猶豫了好半晌,才心慌又笨拙地輕輕拍
撫她。「我一定會想辦法弄好它的,妳不要哭,我弄,我現在就弄──」

  隨君歡抱緊了他,不讓他移動,只是拚命的哭。

  不要了,不要了,別再管什麼玉珮了── 就在這一刻,為他心痛不已的這
一刻,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她要他,她想把握住這個全心全意只為她的男人


  這些日子,他這麼努力的在付出,幾乎要掏空了心,把一切都給她,她怎還
能以為,他只是一時興起?她怎還能不明白,這是一份多真摯的情感?

  笨吶!隨君歡,妳比他更遲鈍、更盲目!

  直到如今,她才恍然明白,初見時的情生意動,始終被隱藏在心靈深處,不
曾淡去,她只是拿了太多的理由,一層層的掩蓋它,說服自己,那只是單純的欣
賞,她對他並無奢念,她只是被迫嫁他,然後理直氣壯地表達羞憤……如此才
能保住傲骨,不令自己難堪。 可卻委屈了他──這個她早已戀上的男子。

  「對不起,寫意,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原諒我──」一聲又一聲,淚水伴
著歉語,揉進他胸懷。

  他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他又沒有怪她,她為什麼要哭得這麼傷心?

  他好心疼,只知不斷地安撫她。「不要哭,歡兒,妳是我的寶貝哦,誰都不
可以欺負妳。」他好輕、好柔地說著,用他最深的憐惜。

  隨君歡吸吸鼻子,止住淚水,仰起頭。「可是我那麼壞──」

  「歡兒不壞!」他用力辯駁,對她的話感到生氣。「歡兒以前對我很好,陪
我吃藥、陪我說話,還會幫我縫衣服。別人對我好,都是有目的的,因為我是少
爺,只有妳會凶我,因為妳沒有把我當少爺,妳只是單純的想陪我而已……」

  她靜靜地聽著,恍然明白,他也有一顆如此寂寞的心。

  尋尋覓覓,要的,從來就不是絕世紅顏,而是一顆知他、懂他的心,用平凡
而真摯的靈魂與他相依。

  這才是他堅持要她的原因。

  她終於懂了。

  「雖然……妳現在不太理我了,但是我知道,妳不是故意要對我壞的,妳
這裡受傷了,它在哭。」于寫意指了指她心口。「我在等它好起來,然後,妳就
會願意做我的娘子,繼續對我好。」

  多麼不可思議!唯一能看穿她的心的人,居然是他,她之前怎會以為他不懂
什麼叫情深意濃、兩心相許?這正是他在等待的啊!

  「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們不吵架,也不要再分開了。」輕輕淺淺地
,她以前所未有的溫柔,說出她的決定。

  「可、可以嗎?」她已經不怪他、願意當他的娘子了嗎?

  「你要,就可以。」

  驚疑不定的喜悅燃亮了雙眸,旋即又想到了什麼,神情黯了幾分。

  「可是──玉壞了,沒關係嗎?」他知道她很傷心、很傷心的。

  「沒關係,我已經有你了。」

  「真的嗎?」

  「嗯。」她憐惜地撫著他驚怯的面容。「自娘死後,再沒人對我這麼好過,
如果你真的要我,求你,寫意,一輩子對我好,可以嗎?」

  「好啊!」就算她不說,他也早就決定要一輩子對她好了。

  「那,我是你的了。」她帶著羞怯的微笑,捧住他的臉,仰首輕輕吮住他的
唇,以吻宣誓。

  于寫意吃驚地瞪大眼,瞧著近在咫尺的她。

  他不敢動,連呼吸都梗在胸口。

  見他彷彿被嚇到了,她難為情地退開,踱開身藏起嬌羞。

  「歡、歡兒──」他輕喊,她沒應聲。

  「歡兒、歡兒,妳看我嘛,我有事問妳──」他急得跳腳。

  「你問嘛,我有在聽。」最好別問她,那是什麼意思,她都快羞死了。

  「我可不可以──」

  「嗯?」

  他猶豫道:「抱抱妳?」

  啥?這也要問?

  她期期艾艾,無言以對。

  瞧她一臉為難,他退一步打起商量。「不然一下就好,真的一下下就好──


  不解風情的傢伙!隨君歡都快被氣死了。

  想抱就先抱下去再說嘛,哪來那麼多話?難不成還要她說:我相當期待你來抱
我?這二愣子!

  還是不說話啊?

  他失望地垂下頭。「那算了──」

  「算了?你說你根本沒這誠意?」忍無可忍,她卯足了勁劈頭削他,轟得於
寫意頭昏腦脹,委屈兮兮。

  歡兒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差了點,唉──

  隨君歡見狀,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主動偎向他。「少擺那副嘴臉,我比你
更想哭。」

  罷了,她是看破了,和這傢伙,用不著講少女矜持,反正也沒人打算欣賞她
難得的嬌羞之美。

  「是嗎?」二楞子當了真,趕緊摟著她拍撫。「不要哭、不要哭哦──」

  好一個未雨綢繆。隨君歡笑歎,這呆子啊──她淚都還沒個影兒,他就已經
準備好要心疼了。

  抬起纖柔素手,撫過他額上的傷,那是她今早的傑作。

  上頭的血跡已經乾涸,他竟連抹個藥、稍作處理都沒有。

  她心頭一陣愧悔。「還疼嗎?」

  他搖頭,醇醉迷人的男中音撒嬌起來特別好聽。「歡兒親親,就不疼。」

  隨君歡微笑,圈住他的頸子,細雨般的吻由他額際、眉、眼、鼻、唇,一一
撒下柔情。「這樣可以嗎?」

  于寫意搖頭,有樣學樣湊上前去亂親一通,好玩地一路吮咬到她溫潤的耳垂
,隨君歡怕癢地嬌笑,將臉埋進他頸窩。

  「歡兒、歡兒……」他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念著,宛如將她當成心頭最重要
的珍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呵憐。

  隨君歡滿足地歎息。總以為自己夠堅強、夠獨立了,卻在不知不覺中,戀上
他的眷寵,最初的心神悸動,在他以柔情蠶食鯨吞下,化為濃濃的情,她知道自
己這輩子是跟定這個男人了。

  夜,相當、相當深了,他們倚偎著,間或交換幾句細語呢喃,直至遠方蒼穹
露出第一抹魚肚白──

*******

  「娘子。」

  「嗯?」

  「娘子、娘子、娘子──」

  「叫魂嗎?」

  「不是,在喊我家娘子。娘子、娘子、娘子……」

  隨君歡翻了個白眼。「吵死人啦!于寫意,你喊不膩嗎?」

  實在不能怪她,他打出房門就一路唸經似的喊個不停,誰聽了不火? 「不會
。」他等著喊這一聲娘子好久了呢!「我要一直喊、一直喊,喊到我們頭髮都變
白了,我還要繼續喊。」

  他這是在承諾她,白頭偕老嗎?

  「你這人啊!」她笑罵。他就是有本事,讓她又氣又憐。

  「妳還沒告訴我,好不好嘛?」寫意拉著她的手扯啊扯的撒嬌。

  「好好好,我的相公!」她無奈地笑歎。

  「哇!妳喊我相公了,好棒、好棒──」他高興得又叫又跳,像個孩子似的
手舞足蹈。

  「娘子。」他滿足地再喊一聲。

  「嗯?」

  「娘子、娘子、娘子。」

  「鬼叫什麼?」

  「娘子、娘子、娘子──」

  天哪,誰來幫她縫了這人的嘴巴?

  一夜沒睡,他情緒倒是亢奮得很,她實在受夠了。忍耐到最後,連哼也懶了
,直接任他一路自得其樂的喊進大廳。

  一見小倆口牽著手進來,老太君伸手招呼。

  「快過──咦?意兒,你頭上怎麼回事?怎麼傷到的?」

  「是──」于寫意正欲開口,隨君歡搶先一步。「是被我傷的。」

  「娘子!」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 「妳給我說清楚!為什麼把他傷
成這樣!」這寶貝孫子,她可是疼進了骨子裡,從小便拿他當寶似地寵著,重話
都不捨得對他說一句,她竟然有膽傷他!

  「不是這樣的,奶奶,是我自己不小心──」

  「是我傷的。」不理會於寫意心急的暗示,隨君歡堅定地又重複了一次。

  她知道他會說什麼,但她不要總是仗恃他的疼寵而為所欲為,恣意傷人後,
還要他來替她擔下責任,這算什麼呢?

  她不想那麼卑劣、不想利用他,她要用最乾淨的心來對他,這也是他之所以
愛她的原因,不是嗎? 「是我的錯,昨天太生氣了,一時失去理智,誤傷了寫意
。」

  「就因為一塊玉珮?」

  「是的。」

  「很好!」老太君重重拍桌,沉下的臉孔冷怒威嚴。「就因為一塊破玉珮,
值得妳對自己的丈夫大動干戈?像那種東西,我們于家多得是,要多少有多少,
當我們賠不起嗎?貧賤命就是貧賤命,小裡小氣的,早說了妳配不上我家意兒!」

  隨君歡緊咬下唇,忍住受辱的感覺。

  他們都是這麼看待她的吧?是她高攀了,終其一生,永遠落人話柄,成為指
責她的最佳借口。

  又來了!她的心又在哭了。

  于寫意心急不已,他不明白,明明不是奶奶說的那樣,她為什麼不講話?

  他沉不住氣地嚷道:「奶奶,您怎麼可以這樣說?是香織先侮辱歡兒的,她
只是──」

  「只是怎樣?香織理虧,你不也教訓過了?她氣還不消,難道得打死人才能作
數?她心腸就這麼狹小嗎?」

  教訓?隨君歡不解地望向他。

  「奶奶,歡兒不知道這件事,您別──」

  「不知道就能拿你來出氣嗎?她再沒教養,也該明白,身為女人,就當敬夫
如天,她這樣算什麼?今天把你砸得頭破血流,那改天呢?豈不要弒夫了?行徑乖
張至斯!」

  「歡兒才不會──」

  「誰能保證?」老太君冷眸一掃。「妳給我回房反省,還有,今天誰都不許
給她送飯!」

  奶奶想罰歡兒禁食!

  于寫意驚叫:「奶奶,您不可以這麼做!」

  「我為什麼不能?不給她一點教訓,她還道于家都沒家規了!」

  「奶──」

  「別說了,寫意。」隨君歡平靜地出聲阻止。

  「歡兒?」她在想什麼?為什麼眼神那麼淡?他都快看不清她的心了,他好怕
,怕她像以前一樣,又縮回自己的殼裡,不理他了。

  「還不快去!」老太君沉沉一喝。

  隨君歡震動了下,斂眉輕道:「是。」

  「歡兒──」

  「意兒,你留下。」

  于寫意氣呼呼地回身望去。奶奶是長輩,他不敢瞪人,眼神卻將心中的埋怨
傳遞了個十成十。 「奶奶!您怎麼可以這樣!明知道歡兒是我最喜歡的人──


  「她太無法無天,奶奶這是在替你教訓她呀。」

  「才不要。我受傷是心甘情願的,不然我為什麼不閃?」歡兒才剛答應要永遠
和他在一起,可是這樣一來,她會不會又反悔了?

  「不管怎樣,她傷了你是事實,光這一點我就沒辦法原諒她。」

  「那是我們自己不對,娶她的時候,都沒有問過她的意思,大家又一直拚命
地欺負她,她生氣是應該的。如果我還想要她當我的娘子,就應該保護她,而不
是和妳們一起來欺負她。只要我拚命地對她好,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的。」

  「什麼話!堂堂于家的少主人,要一個妻子還得這麼卑微地去乞求她?」老
太君聽得更火。「你給我乖乖待在這裡,哪裡都不許去。阿川、阿川──」她扯
開嗓門朝外喊道。

  「老夫人,有什麼事嗎?」丁武川由門外恭敬地走了進來。

  「給我好好看住少爺,不許他去給少夫人送飯。」

  「這──」

  「聽到了沒有!」

  「是!」老太君的權威,全府上下,一向無人敢違逆。

  「奶奶!」于寫意挫敗地喊了聲,卻喚不回祖母的回眸垂憐,只能一臉忿恨
地踢了下桌腳充數。

  唔,好痛!又叫又跳地縮起腳,痛得他差點當場飄出一泡男兒淚。

  連桌子都要欺負我是嗎?好,沒關係,歡兒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雖然已到痛
斃處,不過山水有相逢,咱們走著瞧,早晚劈了它當柴燒!

  至於奶奶嘛──

  算了,不能對她怎樣,那他想辦法偷溜出去,陽奉陰違的小小報復一下,意
思有到就好,這總成了吧?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5 00:09:54

第七章

  入夜後,一條鬼鬼祟……呃,換成行蹤神秘好了。對,就是一條「行蹤神
秘」的黑影,以極斃腳的姿態,往于府西苑──也就是于家主子與少夫人的新房
方向前進。

  先是踢壞盆栽,再是撞到大樹,再然後是踩著小石子,緊接著……咳咳!
那不是重點,反正它都有驚無險的度過了,也就不必再詳述,直接跳到結果比較
重要。

  砰、咚!

  喏,結果這不就來了嗎?

  察覺門外不尋常的聲響,隨君歡披衣下床,前去查探究竟。

  門一開──

  「寫意?」她訝然輕喊。

  「呵、呵呵──」于寫意仰頭傻笑──沒錯,就是「仰頭」。

  「你趴在地上做什麼?」

  「還不是為了妳。」死都不承認自己丟臉的跌倒了,他拍拍屁股爬起,摸了
摸撞扁的鼻樑。「有沒有變不帥了?」若是,他可會痛不欲生的。

  隨君歡失笑。「你帥斃了,請停止顧影自憐。餓一天已經很慘了,再連肚子
裡少之又少的存量都吐出來,那就很不仁道了。」

  「啊?」說到這個,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拉了她進房,由懷中挖出兩個饅
頭塞進她手中。

  嘖,她就說嘛,他身材幾時變得這麼──呃,比女人還火辣。

  「你三更半夜來,就為了送這兩個饅──」想了下,加強形容詞。「扁掉兼
幹掉的饅頭?」扁掉的由來她方纔已經目睹了,至於幹掉,理論上來講,表示它
放了有一陣子了。

  「不太好吃的樣子,對不對?」他歉然道。「我不是故意的哦,就剛才嘛,
不小心把飯菜翻倒,只剩這兩個饅頭,妳就將就點,先吃這個。」

  「是跌倒,然後才把飯菜翻倒吧?」她追加說明。方才在門口,連個殘渣菜
葉都沒見著,不曉得他是貢獻到府裡的哪個角落去了。

  「是路不平!」他辯解。

  「噢,路不平,你跌倒。」從善如流。

  「我沒有跌倒!」死都不承認!

  「好,那是路跌倒,不是你跌倒。」

  于寫意氣悶地瞪著她。「歡兒,妳不要嘲笑我嘛,我是好不容易才來的耶!
奶奶叫川叔看著我,我好不容易才等到大家都去睡了才能過來,妳都不感動!」

  難怪他不見人影。她才在懷疑,依他的性子,怎可能對她不聞不問,原來奶
奶也防到他這一招了。

  「那你怎麼有辦法弄來飯菜?」

  「呃──呵呵,反正冷棹了,也不太好吃,餵了那些花花草草就算了,妳不
必太緬懷它……」

  「又在裝瘋賣傻了。」笑得那麼假,這裡頭鐵定有鬼!

  「你給我從實招來,否則我不吃。」

  「歡兒──」他苦著臉。

  「你說不說?不說我趕你出去哦!」

  「好、好嘛。」他委屈兮兮地招供。「本來我跟奶奶說,妳不吃,我就不吃
的,可是奶奶理都不理我,我只好換個方式,留下飯菜,晚上再給妳送來。我都
老實說了,妳不可以趕人哦。」

  也就是說,他也與她一般,一天沒用餐了?

  胸口盈滿熱燙的暖意,盯著手中干扁的饅頭,眼眶不自覺浮起一層水霧。

  「歡,妳在氣我嗎?對不起、對不起,因為她是奶奶,我沒有辦法,我……
.」他心急如焚,想解釋,卻在她恬淡的笑意中卡住。

  「我沒有生氣啊!是我自己要承認的,那就是已經料想到任何可能的結果,
何況,傷了你本來就是我不對。」

  「那、那──妳還要當我娘子嗎?」他屏住氣息,問得極小心。

  「當然哪!傻瓜。」她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寵她、愛她的男人了,不要他要誰


  「過來,我們一起吃。」她動手剝掉乾硬的表皮。

  「不行,那是要──唔!」一塊饅頭堵了他的話。

  「妳也吃。」深怕餓著了她,他也撕下好大一塊往她嘴裡喂。

  「唔,你想噎死我啊!」語音模糊不清,奇異的是,他竟聽得懂。

  「啊!」這一驚可不得了,她要噎死,他就沒老婆了,趕緊湊上嘴,與她「
責任分擔」。

  隨君歡瞪住他。這傢伙在幹麼呀?他的舌頭……噢,他到底是在分擔食物
,還是在藉機偷吻她? 她呻吟了聲,再也記不得進食的偉大任務,虛軟地癱倒在
他懷中,糾纏的唇舌再也難分彼此。

  歡兒的嘴好軟,舌頭也好軟,他不由自主地纏吮、貼近,摟緊了她,幾乎要
將她揉入骨血──

  「啊!」他突然很殺風景地叫出聲來。「好像全被我吃進肚子裡去,不過沒
關係,我這裡還有哦!」

  光看他那不懷好意的表情,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

  「你少來,我們一人一個,井水不犯河水。」這種「吃法」,她早晚餓死。

  「這樣啊……」他一臉失望。歡兒的嘴好軟,他好喜歡親她呢。

  隨君歡失笑,各自解決完手中的饅頭。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妳也快去睡覺,不然明天晚起妳又要被罵了──」
說歸說,纏在她腰上的手,還是捨不得放。隨君歡了然地微笑,反手摟住他。「
別回書房去了,你不是要我當你的娘子,替你生小寶寶嗎?那就留下來,不然我
可生不出來。」

  真的嗎?他有沒有聽錯?歡兒答應生小寶寶了,還答應跟他一起睡,他想好久
了耶!

  「好啊、好啊!」他點頭如搗蒜,迫切地寬衣鑽進被窩,直拍著身旁的空位
熱情邀約。「快來呀,歡兒,妳不上來不能生小寶寶,不許妳反悔哦!」

  他簡直興奮得不像話!

  隨君歡哭笑不得,男人全是這副德行嗎?急色鬼一個,只差沒留下兩行口水


  她慢吞吞地走了過去,于寫意見她上床來,便安心地蒙起被子,呼呼大睡去
了。

  隨君歡瞪直了眼。

  這什麼情形?活色生香的老婆就睡在身邊,他居然連根手指頭都不碰她?

  「寫、寫意──」她結結巴巴地喊道。

  「噢,對,差點忘了,還要抱。」于寫意張手摟過她,一臉心滿意足地宣告
。「這樣就行了。」

  難不成他以為這樣就生得出孩子?

  兩鬟隱隱生疼,她開始察覺到事情很大條。

  這──總不會要她教他吧?老天爺,她沒那個臉邀請她的相公跟她生孩子!

  來人啊,誰來給他一棒?打不醒他,就乾脆打爛他那顆豬腦袋算了。

  「這、這樣是、不行的……」罷了,她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反正再丟臉
,關起房門也只有他倆知道。

  「不行?」他眨眨眼,好困惑。「可是奶奶說,要睡在一起,然後抱抱──


  「對,但是她漏了一項沒說,最重要的一項!」

  「是什麼?」被撩起好奇心,他迫切追問。「快嘛,妳告訴我。」

  「是、是……」把牙一咬,她認了。「唉呀,用說的不准,你不會直接用
做的啊!」

  「可是……我不會啊!」口吻恁地無辜。

  「你──先把衣服脫下來。」

  「噢。」十分受教的點頭,把自己脫得光溜溜,停了下,慎重起見地詢問:
「妳的要不要?」

  「……要。」

  雖然很奇怪她的聲音為什麼突然變得像蚊子一樣小,習慣了她的吼叫,還怪
彆扭的,但他不敢質疑,很努力地埋頭剝她身上的衣服。

  「咦?這個怎麼弄?」左纏右繞,一截衣帶沒勒斷她的腰,反而差點勒死他,
隨君歡實在看不下去,忍住想往地洞鑽去的衝動,解決了他的困擾。

  「原來是這樣啊!」他恍然大悟,很受教地猛點頭,繼續朝單衣、肚兜努力
。「好了。」他討賞似地仰頭衝著她一笑。「然後呢?」

  「然、然後……」

  「咦?」她的臉又紅紅的了,他好喜歡。

  于寫意歡欣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徵求她的意見。「我可不可以親一下?」

  「……」囁嚅了聲,無言地點頭。

  于寫意開開心心地低下頭,吻遍她酡紅醉顏。她這個樣子好漂亮,他忍不住
多親了好幾下,吮住她粉嫩的唇瓣,本能地探出舌尖,碰了碰她羞澀的丁香,感
覺她並沒拒絕,他更加深入勾纏,探索那翻飛共舞的美妙滋味。

  當唇舌的歡纏慰藉已滿足不了他,他自動自發的往下尋找樂趣。

  她連身體都是白中透紅的哦,軟軟地、香香地,他一寸寸吮吻而下,然後發
現,上頭有一道道淺淺紅印。

  那是他留下的嗎?他試探地加重力道吮咬,真的耶!好好玩哦!他興奮地又
連連烙下好幾個吻痕,忽重、忽輕,玩得開心極了。

  「寫意……」隨君歡嬌吟了聲,敏感而年輕的肌膚在他的撫弄下,逐漸火
熱難耐。 女人的身子,畢竟與男人不同,他好奇地輕撫了下她胸前的柔軟,頂
端是紅艷的顏色,他舔了舔,又嘗試著用剛才的方式吮唱了下── 「啊──」
天!那酥麻顫悸、神魂飛蕩的感覺……她忍不住要懷疑──他真的不會嗎?

  「會痛嗎?」于寫意嚇得趕緊松口,他記得自己明明咬得不重啊!

  「不痛、不痛哦,我吹吹──」他心疼地朝她敏感火燙的酥胸猛呵氣,大掌
輕輕揉弄,上回他弄傷自己,她也是這樣給他揉揉的。

  「嗯……寫意,你別──」她無力地嬌吟,一股強烈而難言的空虛,由體
內深處冉冉升起,她難耐地扭動了下身子。

  「娘子,妳身體好熱……我也是……啊,妳不要亂動,我好難受……」他不知
道為什麼會這樣,只能迷惘地抱著她軟軟的身體,火熱緊繃的身子無意識地撫蹭
著她,以滿足那難言的渴求。

  「不、不是這樣的……」再任由他磨蹭下去,他們都要瘋掉了。「你、你
可以──」

  于寫意沒聽清楚,附耳傾聽她「面授機宜」。在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後,他
驚嚇地瞪住她,表情與她要叫他去殺人放火沒兩樣。「那怎麼可能!」

  「可以的,你試試看。」玉腿勾纏住他的腰,她以行動指引他。

  「這樣好嗎?」萬一弄傷她怎麼辦?

  但他實在沒得選擇了,反正娘子說的話一定是對的。

  接著,令人臉紅心跳的對話出現──

  「是這樣嗎?」

  「不對。」

  「那是這樣?」

  「也不對。」

  「到底是怎樣嘛!我──啊!」歪打正著。

  當彼此結合的那一剎那,兩人同時倒抽了一口氣。

  好痛!痛死人了,隨君歡疼得淚眼汪汪。

  「好、好奇怪──」他抬眼看她。「歡兒,妳疼嗎?是不是我做錯了?」說著
就要抽身──

  「啊,妳流血了!我不要玩了啦──」他大驚失色,口氣活似在喊「殺人了
」。

  「噓!寫意,你小聲點──」她怎麼那麼歹命,痛得都快昏了,卻還得拚命
安撫沒膽的夫君,免得他鬼吼鬼叫的,把一屋子人都給喊來,那她也甭做人了。

  「沒事、沒事,我真的沒事,你不要緊張。」既要摀住他的嘴,又要手忙腳
亂的拉回他,一個不留神,他跌回她身上,出其不意結合得更為深入。

  「啊!」兩人驚喘,好震撼的感覺。

  「娘子?」他小心翼翼撐起身子,怕壓壞了小小的她,但體內慾火可由不得
他。「我、我──」他難為情地低聲問。「我可不可以──動一下?」

  隨君歡羞澀地輕點了下頭。

  依著男人天生的本能,他挪動身子,退開,再深入,難以言喻的玄妙感覺又
來了,他很高興的發現自己做對了。

  「再一下?」像是滿足,又像是更深沉的飢渴,他無法停止。

  她點頭。

  「再再一下?」

  她又點頭。

  「再再再一下?」

  ……

  天,他可不可以不要問了?難不成他還打算一路問到底?

  想吼他,卻在他另一回的挺進中,嬌喊失聲。

  他學聰明了,這種事,不需詢問,只需感覺。

*******

  當一切靜止後,隨君歡枕靠在夫婿肩頭,任他溫存地為她拭去薄汗。

  「我以後再也不要玩了。」他嚴肅地宣告。

  「嗯?」她偏頭,看他的模樣顯然不是在說笑。敢情她這妻子當得太失敗,
不能滿足他?

  「妳會痛。」于寫意悶悶地道。

  她挑眉。「就因為我會痛?」

  「對。」他不要歡兒受苦。

  「你呀!」她笑歎。「不要擔心,以後不會流血,也不會再疼了。」

  是嗎?明明是同樣的事,為什麼剛才會,以後就不會?歡兒騙人。

  「這樣就會有小寶寶了嗎?」他輕輕撫著她平坦的小腹,心裡頭還是不甚明
白,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把小寶寶放進她肚子裡去了?

  「還不一定呢!」她笑他的傻氣。

  他似懂非懂的「噢」了一聲,順著光滑的肌膚撫觸,柔嫩細緻的觸感,教他
情不自禁,流連忘返。

  「歡,真的不會再痛嗎?」

  「對呀。」

  「妳確定?」

  「嗯。」

  「那──」他附耳輕喃。「我可不可以再來一次?」

  「啊?」

  這回,他可主動了,沒等她響應便翻身覆上她,出其不意地衝入那溫潤而銷
魂的柔嫩之中,難以饜足地深沉律動,掠奪她的甜美,共舞翻飛,共鳴出屬於他
們的甜蜜樂章。

*******

  當男人被慾望沖昏頭時,思考能力就會等於零。

  別的男人如何,她是不曉得,但是在自家相公身上她確實印證了這一點,而
且他的恢復速度還真的慢到──令人歎息。

  例如──

  某日清晨,半夢半醒之間,她潛意識裡想尋找身畔的溫暖胸懷,卻發現撲了
個空,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相公?」他就蹲在床邊──當然是用蹲茅廁的那種可笑姿勢,兩手撐著頰
,一張帥帥的臉皺成一團,努力地唉唉歎歎,不曉得在叫什麼春。

  「你做什麼?」她好奇地問了句。

  「完蛋了,完蛋了啦!」一張口就是雞貓子亂叫。

  「什麼事完蛋,你慢慢說給我聽,好不好?」對於他滿腦子突發奇想的怪異
思考模式,她已經見怪不怪,很懂得怎麼應對了。

  「我們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很努力的放小寶寶?」

  「呃?」他是想討論縱慾過度的後遺症嗎?真是少數有深度、有見地的男人,
太值得安慰了。

  「那妳肚子裡不是會有很多小寶寶嗎?」他一臉驚恐地瞪住她小腹,彷彿那
裡隨時都會蹦出一堆小鬼來嚇死他。

  果然!不該指望他會提出多有建設性言論的,她自覺悲慘地歎了口氣。

  「少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我又不是母豬,一胎能生十個八個的!」

  「不會嗎?」他鬆了口氣。 「我保證,就算真的懷孕,肚子裡也只會有一個
。」真是敗給他了,都同床共枕月餘了,他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

  「噢。」他點了一下頭,傻氣地拍著胸口。「還好,還好──啊!」想到什
麼,他又叫了聲。

  隨君歡翻了個白眼。「又怎麼了?」

  「奶奶要妳今天去見她,我昨天晚上忙著放小寶寶,忘了告──訴──妳─
─了──」最後幾個字愣愣飄出,目瞪口呆地盯著嬌妻火速跳下床,活色生香的
嬌胴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娘子,我可不可以──」

  「回來再說。」用著最快的速度梳洗、穿戴妥當,旋風似地捲了出去。

  「放小寶寶。」來不及說完的話語,對著空氣吐出,可憐的深閨怨男眨了眨
眼,無盡感傷。

*******

  「君歡吶,妳和意兒成親也有數月了吧?」

  「是啊。」隨君歡奉上茶水,摸不透老太君為何突然提起這個,只得小心應
對。

  「意兒的狀況……唉,妳也是知道的,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

  「嗯。」其實寫意這樣很好,心機太過深沈的男人,她不愛。她只要他快樂
、真誠的活著,好不好得起來,在她來說並不重要。但因不明白老太君用意何在
,也不敢反駁什麼。

  「奶奶知道妳是個明理的孩子,意兒是咱們于家的獨苗,傳承香火就靠他了
,所以說──」既然她不行,就讓其它人來試試。

  懂了!她懂老太君的意思了,是要她答應寫意納妾! 「寫意他──他知道
嗎?」心頭微顫,她力持聲調的平穩。其實她最想問的是──他同意嗎?

  「我提過了,他說,妳答應就好。」

  也就是說,現在一夥人就只等著她點頭。

  他怎麼可以這樣!把責任全推到她身上來,若她搖了下頭,豈不成了于家的
千古罪人?

  見她不言不語,老太君又道:「咱們于家再怎麼說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今日
不納妾,早晚也是要納的,身為大房正室,就得有點胸襟。往另一個角度去想,
多人多福氣嘛,是不?納個幾房妾室,她們哪個不是敬妳一聲姊姊?多幾個人來伺
候妳,也是好的。」

  有理沒理,全讓人說盡了,她還能說什麼?

  今天她要是敢出聲反對,不是要落個心眼奇小的「妒婦」罵名,好讓人光明
正大給休了?

  她知道男人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尤其生在富貴之家,但她一直以為于寫意是
不一樣的,他會全心全意的對她……可現在呢?

  她的心很小,只容得下一個男人,她的婚姻路也很窄,只容得下他與她攜手
而行,別的女人怎樣她不知道,妒婦也好、心胸狹窄也罷,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
,她要的是一份完全而絕對的感情,她不能容忍與另一個、甚至不只一個的女人
分享她,她就是辦不到啊! 可──她有拒絕的餘地嗎?

  再一次,她感受到嫁入豪門的力不從心,無形的壓力,圍困得她無力掙扎─


  「奶奶作主便是,孫媳──沒有意見!」強抑委屈地說完,她情緒失控地衝
了出去,也不管有沒有禮貌,反正他們的目的達到了。

  「歡兒!」

  遠遠的,于寫意朝她走來,她明明看到了,腳下卻沒停頓,掠過他直奔回房


  于寫意被撞退了兩步,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消失的方向。

  怎麼回事?歡兒好像在哭耶!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5 00:10:08

第八章

  「歡兒,妳說話,說話嘛──」于寫意在她身旁轉得頭都昏了,她還是吭都
不吭一聲,只是拚命掉淚。

  「說啊,誰欺負妳了,我幫妳欺負回來。」

  誰欺負她?就是眼前這個睜眼說瞎話的死男人。

  「滾開!你的目的都達到了,還理我做什麼?你走啊!抱你的三妻四妾去,
不要管我──」她既傷心、又悲憤,死命地將他往外推。

  于寫意聽得一頭霧水,不曉得她到底在氣什麼,被趕了出來後,又沒膽再跨
進一步,手足無措地站在門邊,看著她淚水一顆接一顆的掉。

  咬了下唇,他二話不說,轉身奔了出去。

  還真走了?

  「混蛋!沒良心的死男人──」眼淚落得更凶更急,一發不可收拾。

  她叫他走,他就真走給她看嗎?他就不會過來哄哄她、抱抱她啊?要在以前,
見她傷心,沒問清緣由,他是打死都不會走的,是他變了嗎?還是感情已經淡了
,她不再是他手心裡的寶了?

  昨日,他們都還耳鬢廝磨、纏綿溫存的倚偎而眠,為什麼一轉眼,一切都變
了樣,是她看錯了嗎?他的感情,終究不夠純淨忠貞──

  這就是她為什麼拒嫁權貴之家的原因,她不要步上娘的後塵,不要日日見著
自己的夫婿臂彎裡擁著別的女人,不要和人分享一份不夠完整的殘缺情感,不要
日復一日,磨淡了結髮情,獨自對月垂淚,更不要錦被另一方,永遠是空寂冷清
的──

  可,她終究還是沒得選擇,難道就是她們母女的命嗎?

  寫意愛她,但,又能愛多久?從來都是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啊!

  「給妳──」

  一串紅艷晶亮的冰糖葫蘆忽然湊近她眼前,來不及收住的淚滴了上去。

  她錯愕地仰首。 「你不是走了嗎?」還回來做什麼?

  于寫意搖頭。「不要哭哦,這個給妳吃。」

  「什麼?」她愣愣地,反應不過來。

  「不對嗎?」于寫意緊張兮兮地解釋。「上次小虎子一直哭、一直哭,孫大
娘也是這樣做的。」他以為那是對的。

  悲傷情緒未褪,又被他惹出想笑的慾望。

  他驕寵她的方式,總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你哪來的?」該不會是跟小虎子搶的吧?雖然她對「老母雞」一向沒好感,
但她兒子畢竟是無辜的。

  「剛剛買的。」

  剛剛?從于府到最近的市集,也有三條街耶!他不就卯足了勁在跑? 一抬眼
,果然見他汗流浹背。 怕她流乾了淚,他鐵定是心急如焚,腳下不敢稍作停留
吧?

  心一酸,淚霧再度衝上眼眶,怨懟道:「既然怕我傷心,又為何要納妾!」

  「納妾?」好熟悉的字眼,他瞇眼回想。

  「奶奶說,她有問過你的。」

  「啊,對啦,我想起來了。妳就是在氣這個嗎?」他偏偏頭,不解道。「奶
奶說人多熱鬧啊,而且她們會陪妳,妳就不會無聊了。」

  「是陪你吧?」這種虛偽的場面話,奶奶說說也就罷了,他怎說得出口──

  「才不,我又不用她們陪,我只要妳陪就好,妳明明知道的!」他大聲呼冤
。「因為奶奶說,這樣妳能多幾個人侍候,我才會叫她去問妳的,既然妳不喜歡
,那我等一下就去告訴奶奶,不要納什麼妾了。」

  敢情他當納妾和買幾個丫鬟是一樣的?

  她吸吸鼻子。「可是傳宗接代的事怎麼辦?」

  「很重要嗎?」他思考。

  「當然重要。」她懷疑他到底懂不懂傳宗接代的涵義。「她們可以替你生孩
子。」

  「就是像我們每天晚上這樣?」

  「對。」怎麼?突然心動了?他敢說是,她立刻把他扁成豬頭!

  「那些妳都會做,為什麼要找別人?我才不要別人生的小寶寶,從歡兒肚子
裡出來的我才要。」

  「那──萬一我不能生呢?」

  「那就算了,歡兒不要我抱別人,我就不抱。」

  「謝謝你,相公。」害她白哭一場,但是值得。

  「那我們來吃糖葫蘆。妳一顆,我一顆、妳一顆,我再一顆──咦,多了一
顆耶!說不定妳肚子裡已經有小寶寶了,這顆我們留下來給他好了……」

  傻氣的言論,以及女子溫柔的笑語,交織成一幕溫存氛圍,那叫幸福。

*******

  納妾一事,在于寫意的一哭、二鬧、三出走的堅持下,也就不了了之了。

  沒錯,他真的威脅老太君,如果要找一些恐怖的女人來嚇他的話,他就包袱
一背,帶著歡兒離家出走。

  老太君拿他沒轍,只得作罷。

  日子,也就這樣平靜的過著,雖然偶有姚香織興風作浪,也雖然時時得面對
老太君的「曉以大義」,但她也總是微笑以對,不再庸人自擾,反正天大的事兒
,自有她親親夫君替她頂著,她愁什麼?只管吃飽睡好任他寵便是。

  直到某天──

  「君歡吶,我這幾天說的話,妳到底有沒有聽見?」

  「聽見了,找機會勸勸相公,要他再不喜歡也將就些,多為于家的香火著想
。」隨君歡溫順地重複。這招也是親親夫君教她的,老人家吃軟不吃硬,在奶奶
面前,只管裝傻賣乖,保證吃得開。

  「那妳到底有沒有在做!」被敷衍了多日,也開始捺不住性子了。

  「奶奶,相公你是知道的,固執得像頭牛,他說討厭別的女人身上的味道,
我有什麼辦法呢?」她很可恥地把責任全給推得一乾二淨,抵死都不承認是她一
把眼淚一把鼻涕,教于寫意打死不敢再動納妾念頭。

  「那怎麼辦呢?」老太君急了,總不能真教于家絕了後吧?

  問她怎麼辦?難不成還得要她出錢出力出智能地把丈夫分人?這老人家真是太
不可愛了。

  「君歡,妳倒是說說話呀!咱們于家總得有人傳後──」

  什麼嘛,真認定她下不出蛋哪?把人瞧得那麼扁!

  她張口正想說些什麼,一陣反胃感湧了上來。

  「嗯──」她摀住嘴,強壓下翻絞欲嘔的滋味。

  「怎麼啦?吃壞肚子了?」她的異樣,惹來老太君關切的側目。

  「不,我只是──嘔!」強忍著,一手壓在腹上,天真的以為這樣就可以壓
下噁心的感覺。

  老太君眼一瞇,敏感地聯想到某種可能性。

  「想不想吃酸的?」語帶試探。

  「有一點。」不提還好,一提就齒頰泛酸,愈說愈想吃。

  「想吃清淡的食物?」

  君歡想了想。「最近好像是這樣。討厭油膩,相公都說我瘦上一圈了。」

  「那說不准便是有孕了。」涼涼的聲音由門口傳來,姚香織扭著腰,搖曳生
姿地進門,也不曉得在那兒站多久了。

  「有孕?」她愕愕然撫上小腹,這兒,已有個小生命了嗎?

  「真的懷孕了?」受了太大的驚嚇,老太君反倒一臉茫然,反應不過來。

  「我、我不知道……」她也是甫知此事,心緒還停留在孕育新生命的激盪
中,無法平復。

  「什麼不知道!這麼糊塗,快快快,到奶奶這兒坐,別淨站著,改明兒個得
找個大夫來好生瞧瞧……」老太君激動得淚眼盈眶。「多謝祖宗保佑,于家有
後、于家有後啦……」

  「我說奶奶,您別高興太早了,是不是于家的種都還不曉得呢!」唯恐天下
不亂的嘲弄傳來,姚香織挑弄著蔻丹十指,閒閒道。

  笑容乍然一僵。「什麼意思?」

  冷蔑的眼朝隨君歡的腹部瞥去。「大哥的狀況大夥兒是清楚的,您真以為他
那孩子心性,會懂圓房是怎麼一回事兒嗎?怕是一知半解,隨隨便便就教人給唬
弄去了吧?我若沒記錯,大哥不都睡在書房的嗎?怎生得出孩子。」

  隨君歡一時無法由這急遽的轉變中恢復,思緒跟不上進度,怔愣了好半晌,
才真正明白她的意思。 「他很早以前就不睡書房了,這孩子千真萬確是寫意的
!」姚香織要怎麼說,她都可以容忍,但她不能忍受她用這種方式侮辱她、侮辱
她的孩子,更侮辱了她的丈夫!

  「是啊,全賴給大哥就對了,反正大哥哪一回不是這樣,天大的事兒都會傻
傻的為妳擔下來。」

  「君歡,妳說!真的是這樣嗎?」老太君冷怒的目光掃來。

  沒人信她!光看這眼神,她便知道,沒有人信她!

  她心冷了半截。

  怎麼辦?怎麼辦?她該怎麼解釋,他們才會明白?

  「妳說啊!」手中的龍頭杖重重擊地,震動了她惶惑的心。

  「還說什麼呀?都心虛了。這也怪不得啦,初初嫁為新婦,就得忍受空閨寂
寞的滋味,難怪耐不住,勾搭上野男人……」

  老太君一聽,更是怒不可遏。「妳給我跪下!說,這是哪來的野種!」

  「不,不是……相公……相公他知道……」她顫著聲,如今,也只有
他能證明她的清白了。

  「來人!把少爺找來!」

  今天,她要把這事兒查清楚,若君歡肚子裡的孩子當真不是于家的種,那於
家也留不得這種不貞不節的女人了。 不一會兒,于寫意走進偏廳,很快的就發
現氣氛不太尋常,凝肅得嚇壞人。

  「把門關上。」畢竟這是家醜,于家丟不起這個臉。

  「噢。」他反手關上了門。「怎麼啦?什麼事讓奶奶氣成這樣?還有娘子,妳
跪著做什麼,有事起來慢慢說──」

  「別扶她!」

  于寫意愣愣地僵住手,顯然這回奶奶氣得非同小可,他不敢違逆,怕會鬧得
更加不可收拾。

  「別這樣嘛,歡兒做錯什麼,我這當相公的代她賠不是,奶奶別氣、別氣哦
,氣壞身子孫兒會難過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來軟的再說。

  只可惜,這回沒用!

  「你當她是娘子,她可沒當你是相公,不必這麼為她!」

  什麼意思啊?「奶奶,您說清楚好不好?娘子她到底做錯什麼了?」

  「她懷孕了!」

  懷孕?他張大眼,看向跪在一旁的妻子。「就是說──歡兒肚子裡已經有小
寶寶了?」

  「對!你還不懂嗎?這不是你的孩子,她背叛了你,她是個不守婦道的淫婦
,一點都不值得你對她這麼好!」姚香織火上加油,存心搗亂。

  「不,不是的,寫意,孩子是你的,你要相信我──」君歡焦慮地辯解,多
怕他搞不清楚狀況,與眾人一般誤解了她。

  于寫意偏偏頭,看了下姚香織,又看向妻子急得幾乎落淚的表情,而後淺淺
一笑。「我相信娘子,孩子是我的。」

  「你確定?」聽他這麼一說,老太君也不好再說什麼,半信半疑。

  「是你的?呵,那你可曾和她圓房?你可知男歡女愛是怎麼一回事?」今兒個
不整死她,姚香織說什麼都不甘心。

  老太君狐疑地看他一眼。「意兒,你怎麼說?」

  「我──」他詞窮了,好半晌才心急地道:「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把小娃娃放
進去的,但是、但是──娘子說是就是,我相信她!」

  完了!隨君歡一聽,心整個涼透,開始嘗到什麼叫絕望。

  她當然知道丈夫這番話,會帶來什麼樣的反效果,這簡直就是愈描愈黑。

  他們落入姚香織設好的文字陷阱,這下真的是百口莫辯了。

  「隨君歡!妳還有什麼話說?」家門不幸吶!于家世代積德,沒想到,竟會
出了這等醜事!老太君痛心疾首,氣得一杖就要往她身上招呼過去。 「不要!
」于寫意迅速奔去,以身子密密護住她。「奶奶如果要打,那就打我好了,別打
我娘子。」

  「意兒,你讓開,這種無恥的女人,打死一個少一個。」

  「歡兒不無恥,她是我最心愛的人,誰都不可以欺負她,奶奶再這樣──我
、我再也不要喜歡您了。」反正他是打定主意和歡兒同進退了,要傷歡兒先傷他
,打不死他就別想他會讓開。

  「好、好!你真是于家的好子孫,為了這樣一個女人,連我都敢忤逆了──
」老太君氣得直發抖,難保下一刻不會昏過去。

  「奶奶,您聽我說,這孩子真的是相公的,我再怎麼樣,都不可能做出有辱
門風的事……相公,你快向奶奶解釋啊!」要真說不清,也許真的要以死明志
了,她不想死得那麼冤吶。

  「解釋什麼?」他反問。

  頭一回,她發現他的單純無邪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她鬱卒得快哭了。「就、就每天晚上……你說你最喜歡做的那件事……


  「噢,妳說我們躺在床上,把衣服脫光光,跑進妳身體裡面……」于某人
快言快語,抖出閨中秘辛。

  隨君歡火速摀住他的嘴。「不必說得那麼仔細!」

  天!她還要不要做人?

  老太君聽傻了眼。「你、你們……真的,真的有……」

  「有啊,是歡兒教我的哦!」

  「好孫媳,妳怎不早說,是奶奶老糊塗,錯怪妳了。」老太君一臉愧疚的扶
她起身。

  「奶奶言重了,事情說開就好。」她囁蠕道,嫣頰火辣辣的燒紅一片。她也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這下不必以死明志了,但她需要挖個地洞把自己給埋掉。

  「奶奶這樣妳就信她啦?這並不代表──」姚香織猶想發言。

  「妳還敢說話!都是妳在興風作浪,害我差點誤會了君歡,妳再多說一句,
看我怎麼罰妳!」

  姚香織張口欲言,接觸到老太君威怒的眼神,又將話吞了回去,踩著恨恨的
步伐離去。

  「我們別理她,來,這裡坐。奶奶這兒有好多安胎滋捕的藥方、過兩天我讓
廚子一一做給妳吃,還有,產後調養的食補秘方也不缺……」

  「不用麻煩了,奶奶。」連產後調養都想到了,真是服了這老人家。 「什麼
不用!這是頭一胎,要格外小心的。唉,我以為,我已經沒命等到抱曾孫了……」

  「別這麼說嘛,奶奶,您會長命百歲的,我和相公還打算多生幾個,讓您抱
到沒時間休息呢。」

  「那最好、那最好……」

  一來一往,看傻了愣到角落去當雕像的于寫意。

  這──怎麼回事啊?前一刻不是還劍拔弩張、勢不兩立嗎?怎麼才一轉眼又風
調雨順、國泰民安了?

  難怪娘子老說他呆,女人果然是最複雜善變的動物,那不是思考模式簡單的
男人所能追得上的。

*******

  君歡懷孕之後,老太君與她商量過,于寫意受傷這段時間,很多事都由丁武
川接手打量,但家業畢竟是自己的,老是假他人之手,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而
寫意如今這個樣子,也不曉得幾時才好得起來,她是未來的當家主母,也就只能
由她代勞了。

  所以這段時日,她忙著學看帳、處理商務,忙得焦頭爛額,自然就沒心思去
寵幸那個遠遠被放逐到冷宮去蹲的閨中怨男。

  「歡兒,妳看我、看我,有沒有很帥?」他扮了個很豬頭的鬼臉,卻引不起
佳人的注意力。

  「歡兒、歡兒,妳再看──」努力擠眉弄眼,偏偏愛妻不捧場就是不捧場。

  「那,歡兒──」

  「閉嘴!」真是受夠了。一串又一串的帳目數字弄得她眼花撩亂,腰都直不
起來了,他還在那裡嘎嘎嗚啦啦的,有沒有搞錯,要不是他自己不爭氣,她用得
著這麼辛苦嗎?

  真正投入堆積如山的事務之後,她忍不住對以前的于寫意興起一股敬意,崇
拜到無以復加,這些東西簡直不是人看的,而她所接觸的,都還只是一小部分而
已,可想而知,他有多麼值得人早晚三灶香去膜拜。 雖然早知他並非徒具外貌
的世家子弟,但他的才能,仍是遠遠超出她所想像的太多、太多,否則,又怎會
吸引難以計數的閨秀芳心呢?

  想想以前才幹不凡的男人,再看看眼前還在扮鬼臉逗她開心的傢伙,她簡直
鬱卒得想哭。

  「那娘子,妳再看最後一次。」不得已,使出殺手鑭了,開始寬衣解帶,姿
態撩人。沒辦法,誰教歡兒最愛看他的身體了,為得愛妻深情凝眸,俊美猛男不
惜犧牲色相,降格以求。

  「你不要吵我啦!」今天不弄懂這些帳,她誓不為人,誰來都沒用,美男色
誘也一樣。

  計策失效,于寫意洩氣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滿臉哀怨。「娘子,妳是不是不
愛我了?」

  真是不像話!堂堂七尺男兒,居然學起娘兒們爭風吃醋,而對像還只是這些
帳本!他不覺丟臉,她都替他感到羞恥了。

  「愛啦、愛啦,滾一邊去。」敷衍兩句,仁至義盡。

  這種口氣叫愛?她明明就變心了。

  于寫意癟癟嘴。「那妳為什麼從來沒喊過人家死鬼?」

  「噗──」一口茶冷不防噴了出來,怕弄髒帳本,只好別無選擇的全數「孝
敬」到他身上。

  于寫意扯開唇角,慢條斯理地拂去臉上多出來的水珠。「那短命鬼、老不死
、殺千刀的……妳要哪一個?」他好大方地任君選擇。

  有病哪?她直接送他一記白眼,懶得陪他一起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妳
根本不愛我──」愈說愈傷心欲絕,淚光閃動,泫然欲泣。

  「于寫意,你說什麼鬼話!」不喊他死鬼就是不愛他,他發這是哪門子的神
經?

  他振振有詞地反駁:「才沒有,人家張大嬸、王大娘、邱大嫂都是這樣喊的
,我問她們,她們很難為情的說是心愛的丈夫才會這樣喊,妳,是不愛我,不然
怎麼都沒這樣喊過我。」 她要去掐死那群教壞他的三八婆,誰都不要勸她!

  很忍耐地吸了口氣。「你覺得,我沿路喊你殺千刀或老不死的──會很好聽
嗎?」

  他皺了皺眉。「好像不怎麼美妙。」

  「那不就得了!你跟她們發什麼瘋,想氣死我嗎?」忍無可忍地飆起來大吼


  「噓,小心、小心,不要動了胎氣,太大聲會嚇到寶寶哦──」他動作好俐
落,奔上前扶住她,否則她下一刻絕對有可能跳上桌子破口大罵。

  「這還差不多,本姑娘溫柔迷人,可不想讓人以為我是粗魯又沒水準的潑婦
。」她深吸了口氣,撫了撫有些凌亂的頭髮,回復優雅姿態。

  溫柔?迷人?于家少爺好生疑惑地盯著她。

  那剛才那個罵街的姿態,不是潑婦該做的嗎?

  長久被欺壓──咳!不對,是「調教」!對,長久被她調教下來,他已經學
會不敢怒,更不敢言了,很安分的接受了她的說詞,不敢有意見。

  「娘子喝茶。」一杯香味撲鼻的茶盞遞了過去。「娘子捶背──」

  「好了、好了,我還有事要忙,你別打擾我。」完全無視丈夫猛獻殷勤、等
待垂憐的巴結姿態,玉手一揮,趕蒼蠅似的。

  「娘子在忙什麼?」順著她的視線看下去,再隨便翻兩下。「就這些?娘子,
妳好笨喏!」

  「我──笨?」指著自己的鼻子,無法按受這突來的打擊。

  「對帳嘛,好簡單。這些我不用半個時辰就可以弄好了。」

  「真的假的?」搞了一個晚上,並且灰頭土臉的女人驚叫。

  「起來、起來,我來弄。」這回換他揚眉吐氣地趕人,一屁股坐了上去。

  拿起毛筆之餘,他很小人得志地提出條件交換。「我幫妳弄,今天晚上妳要
陪我、陪我──」嗯,她肚子裡已經有小娃娃了,那不能說放小娃娃,要怎麼說


  「有沒有搞錯!這本來就是你的工作欸!」她哪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可恥
、可恥,可恥到了極點的男人。

  「不要算了──」他作勢欲丟下毛筆走人。

  「欸,好啦、好啦!」犧牲色相也認了。

  「好,那我教妳哦。像這種流水帳,妳不必笨笨的從頭看到尾,妳看──這
個,還有這個,數字有符合就好了。再來就是這幾筆重大的數字,要對上這個,
還有……」他說得口若懸河,親親愛妻卻是聽得目瞪口呆。

  他真的懂!那她這幾天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呀?

  直到現在,她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以前就曾聽說她這天縱英才的老公,打十
歲開始就能獨自管理十數家的商行,如今看來,傳言應是屬實。

  「好了。」他拍拍屁股起身。

  看來她相公還是太謙虛了些,這點小意思,他根本用不到半個時辰就搞定了


  她若有所思地盯住他。如果他經商的長才都沒失去,那麼,沒道理思考模式
卻一副孩子樣,除非──他已經開始恢復了!

  「唉呀,好死相,妳怎麼這樣看著人家嘛,看得人家心裡頭撲通、撲通地直
跳──」又來了!成日纏著人家放小寶寶的色鬼,居然有臉擺那副黃花小閨男的
死樣子。

  懶得和他計較,否則早氣死了。她將目光移向桌面,所有的帳冊已由左移到
右,表示全處理妥當,原處只遺留下一本孤零零的帳本──

  「咦?那個怎麼──」

  「怪。」他只丟下這一句,沒給她發問的機會,擁著愛妻「放」小寶寶去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5 00:10:23

第九章

  在君歡懷胎五月時,聽了幾個婦人說,女人生孩子就像到鬼門關繞一圈,一
不小心就會送掉小命,嚇得于寫意一路跑回去,臉色發白地死抱著她不放,直嚷
道:「我不要小寶寶了,歡兒不要死,歡兒不可以死──」

  後來還是她好說歹說,拚命的保證她不會死,她會平平安安地把小寶寶生下
來,這才暫時安撫住他的情緒。

  不過,從那之後,他更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她,緊張兮兮地,生怕她出一丁點
意外。

  到懷孕七個月時更好笑,他無意間聽到「臨盆」這字眼,之後就一天到晚的
端著盆子追在她後頭,隨時隨地都在擔心她生孩子時無「盆」可「臨」,笑壞了
于府上下一干人等。

  連隨君歡都被他層出不窮的活寶行徑給笑到無力,再三言明離生產還有三個
月,不必「未雨綢繆」至此,他才不甚情願地放棄。否則他一介大男人,端了個
盆子四處晃,這能看嗎?

  于寫意寵她寵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這是于府上下有目共睹的事,而且隨著時
日的流逝,更加有過之而無不及,所有人心裡頭都很清楚,君歡會是這府裡唯一
得寵的女主人,不會再有什麼妻妻妾妾的新夫人了,因為只要她隨便掉個兩滴淚
,于寫意天大的事兒都會依她,何況只是納妾這等可有可無的小問題。

  而,自從發現于寫意的經商長才並沒喪失後,她便軟硬兼施、曉以大義,要
他有點男子漢的擔當,裝蠢逃避責任是相當可恥的行為。

  誰知,那傢伙一點江湖道義都沒有,直接哼著說:「天氣很好,涼涼的,好
想睡覺哦!」

  聽聽,這是人話嗎?

  最後還是她說:「你忍心讓人家批評我欺壓丈夫、大權獨攬嗎?何況懷孕的
人不可以太操勞,不然會太累、會難產、會……」 光聽到這兒,他就已經臉色
發白,猛點著頭。「好好好,娘子不要太累,不要難產,我來就好、我來就好!


  所以如今,于寫意才會癟著嘴,以誤上賊船的表情,再度扛起打理家業的職
責。

  畢竟是天資聰穎,甫接手不久,就已經慢慢上了軌道,相信再要不了多久,
他就能回復以往的水準,再次獨當一面。

  這幾天,他老是躲在書房裡看帳,也不曉得在忙些什麼,她不放心,想去看
看,半路遇著了丁武川。

  「川叔。」丈夫敬他,她這當妻子的,自當也該給幾分薄面。

  「少夫人想去找少爺?」

  「是啊!」

  「那正好,少爺交代泡茶過去,可否偏勞少夫人?」 不曉得是不是她的錯
覺,為何她怎麼也無法對這個人產生好感?總覺他的笑容太深沉。是她多心了吧
?寫意信任的人,應該不會有問題才對。

  「那川叔去忙,茶水我送去就好。」

  畢竟是太嫩了呀!在她轉身時,並沒發覺身後那雙不懷好意的眼神──

*******

  輕憐蜜意的拂吻,由凝雪纖頸游移至耳根,拂熱了一片肌膚,似吮似咬的含
住了她敏感的耳垂。

  「嗯──」不自覺的呻吟逸出口。

  大掌順著光滑玉背,有韻律地柔撫,感受美好銷魂的觸感。

  「相、相公,我有話跟你說。」及時抓回幾欲沈淪的神智,隨君歡嬌軟地開
口。

  「嗯?」隨口應了聲,又想繼續往胸前偷香。

  要命,他調情技巧愈來愈令人招架不住了。

  「停!」拉攏春光大洩的前襟,她索性跳下他的大腿,不讓他像剛才那樣,
再有機會騷擾她,害她忘了正事。

  「回來。」他哀怨地瞪她。

  「相公,我是認真的。」

  他感傷地瞟了眼下半身等待垂憐的火熱慾望。「我也是很認真的。」

  這色鬼!「講真的啦!你覺不覺得川叔這個人──不大可靠?」

  「我也沒講假的。妳覺不覺得叫丈夫禁慾──不大仁道?」

  「于寫意!」他滿腦子都只裝這種東西而已嗎?氣死她了!

  于寫意笑笑地端起茶水啜了口,欣賞她染紅了嬌顏的俏模樣。

  「我話可是說出口了,是你不當一回事的,到時要真有什麼事,別叫我守寡
。」

  「妳好無情。」他吸吸鼻子,掩面半泣。

  她一點也不懷疑,她要是在這時丟條白手絹給他,他會咬著手絹,淚眼汪汪
地的控訴她。

  歎了口氣。「于寫意,你能不能別耍寶?」

  「哪有?我這叫傷心欲絕,妳都不關心我,我我我……」他突然眉心一皺
,摀住心口,聲音斷斷續續。「好、好痛,娘子……」

  「怎麼了?」她臉色一變,緊張地上前扶住他。「寫意,我說笑的,你不要
嚇我。」

  誰知──

  「啊,我頭痛、眼睛痛、鼻子痛、嘴巴痛,眉毛也痛,渾身都痛,娘子不愛
我,我心都碎了……」

  隨君歡瞪了他足足愣了有半刻之久才反應過來。

  這豬頭男人!他居然拿這種事跟她開玩笑,害她嚇出一桶冷汗。

  「于、寫、意!」她失控得差點把他給踹下椅去。「要死趁早啦,別叫我收
屍!」她發誓,她發誓,真的再也、再也不要理他了。

  「好啦、好啦,我不痛了,別不理我啦。」怕她真的翻臉,不敢再鬧了。「
娘子喝茶,消消氣──」

  「哼!」她別開臉,很囂張地不甩他。

  「好啦,妳後面有個絕世美男子哦,看嘛、看嘛,捧個人場啦──」扯了扯
她衣角,正欲遞上杯盞的手抖了一下,翻了茶水。

  他蹙眉,摀住心口。「娘子,我──」

  「還玩!」一天被同一個把戲騙倒兩次,那就真的是蠢到天地同悲了。

  「我、沒有,這回是、是真的──」

  「信你我就是呆子。」

  「不……那茶水……有問題,不想守寡……就快……喊人來……」額際滑出
點點冷汗,劇痛如浪潮般,一波波地拍擊而來,想拉她,雙手卻虛軟得使不上力
來。

  隨君歡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他一向都是笑鬧成分居多,不會用那麼逼真的演技來嚇她,難不成……

  她訝然驚呼:「寫意──」

  失去意識的癱軟身軀,為她的呼喚作了響應。

*******

  房內,再一次擠滿了人,大氣不敢喘一下,像是等待判決的死刑犯。

  明知無數雙眼睛全黏在他身上,等待他的回答,君楚泱仍是沈靜從容地,診
脈、扎針,步驟全與上回一般無二。

  而後,他淺淺抬眸,目光掃過隨君歡隆起的腹部,一抹幾不可見的微笑揚起
。「這是解毒丹,餵他服下吧!」

  解毒丹?那他之前怎麼沒拿出來?

  想歸想,她還是不敢遲疑,倒了水,喂于寫意服下。

  不知過了多久,輕細的呻吟響起。

  「寫意、寫意!聽得見我在喊你嗎?」手在顫抖,心也在顫抖,上一回他無
知無覺的躺在這裡,失去的是絕頂出色的才智,這一回,他再度無知無覺的躺在
這裡,她好怕,她不知道他還得再失去什麼。

  像是響應她的驚惶,沉靜眸子輕啟,對上了她──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一對清眸,同樣的兩個人。太多悲歡往事飛掠腦海,有
爭執、有溫馨、有歡笑、有纏綿……

  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這一回,他會再對她說什麼呢?親親愛愛地喊聲娘子
?還是再說一次妳好漂亮?

  然而,她料錯了。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很冷靜、很淡漠地抽回被她緊握的手。

  她一愕,難以反應。寫意從沒用過這麼冷淡的眼神看她,怎麼回事?

  「楚泱……」他輕弱地喊了聲。 「嗯?」君楚泱配合地附耳傾聽,眸光閃
過一抹不知名的神色,定在她身上。

  他們到底在說什麼?為何君楚泱看她的神情如此不尋常? 隨君歡心頭惶惑
,卻不敢貿然開口。

  而後,君楚泱低緩地啟口。

  「根據我的診斷,是中毒,與上回一模一樣。」目光掃過每一張迥異的表情
。「寫意說,第一回,可以說是意外,第二回,毫無疑問地,只能說是有人蓄意
謀害了。這宅子裡──有兇手嗎?」

  抽氣聲由不同的角落傳出,每個人面面相覷,全閃著同樣的疑惑與驚恐。

  「誰,有非置他於死地不可的理由嗎?不管是什麼原因,他都會查出來。」

  謀害、兇手、置他於死……一連串驚悚的字眼敲進心頭,隨君歡思緒紛亂
,被突來的轉變震懾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這些話,該由她來說的,不是嗎?

  她知道寫意和君楚泱是自小一起長大,情誼篤厚,信任他是必然的,她沒有
想與君楚泱一較高下的意思,只是、只是……她是他的妻呀,他為什麼不告訴她
?或者──他懷疑的人根本就是她?那些話,是說給她聽的?

  想起他冷淡的眼神,想起他昏迷前說的話──茶水,有問題!

  她遽然一驚。

  那茶水是她端的!

  難不成,他真以為是她──

  「寫意是相當謹慎的人,想對他下手是何其不易,更別說是連著兩回了。所
以這人,必是能讓他完全不設防的人,也就是說──」 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他身邊最親近的人,是嗎?」隨君歡抬眸接續,連她都意外,她居然還能
這麼冷靜。

  他果然在懷疑她!

  他懷疑他最親密的枕邊人,懷疑這個待他情真意摯,在他失心喪智、純稚宛
如嬰孩時全心接納他的女人,懷疑這個不管他變成如何,都決意不離不棄的女人


  還有什麼,比這更教她心寒的?

  「等、等等!」比起被質疑的震驚,老太君後知後覺地發現到他犀利而條理
分明的思考模式,那是于寫意獨特的風格!難道他……

  隨君歡苦澀地一笑,代眾人釋疑。「他是恢復了。」

  不必說什麼,他的每一記眼神,每一個表情,她都清楚,打從他清銳的眼神
與她接觸時,她便知道了。

  就因為他恢復了,所以,也不再依賴她、需要她了,是嗎?那純稚澄淨的情
感,在他重回紛擾紅塵時,也和那分純稚心性一道遺落在過去的時空,尋不著眷
愛痕跡……

  所以,他眼神才會那麼地淡,淡到無一絲波瀾。於他而言,她只是一段過往
,一段再也激不起愛戀心情的過往,他終究是那個尊貴優雅、教全京城女子芳心
暗許的翩翩佳公子,而不是那個世界單純,心思只容得下她,只再乎她好不好的
傻氣相公…… 「真的嗎?大哥?」姚香織喜形於色,擠進床畔,直接頂開隨君
歡,取而代之。

  隨君歡定定地望住他,不言不語不死心,她要看他怎麼做!

  然而,他卻不作任何表示,淡淡微笑。「我沒事了。」

  這代表什麼?他默許了姚香織取代她嗎?

  她失望了,也心冷了。

  「討厭,大哥,你害人家擔心死了,看你怎麼補償我!」說得跟真的一樣,
軟語嬌嗔,再配上柔弱憐人的姿態,幾乎讓人相信,那個曾絕情離棄的人不是她
,並且為他付出深深的憐惜。

  「抱歉,是我不好,害妳擔心了。」拍了拍她的手,眸光是溫柔的。

  隨君歡諷刺地在心裡冷笑,分不清是在笑自己的悲哀,還是笑這些人的虛偽


  「好了、好了,全都出去吧,意兒才剛醒來,我們別打擾他安歇了。」老太
君發號施令,一屋子人魚貫而出。

  「大哥,人家要留下來陪你。」媚眼如絲,軟語嬌噥,要真讓姚香織留下來
,光擔心被強暴就夠累了,哪還有時間休息?

  「不了,香織,我好累。」于寫意很婉轉的謝絕了好意。

  「那──好嘛!」口氣相當惋惜,臨走依依。

  她決定她受夠了!隨君歡再也看不下去,毅然轉身。

  「嫂子,妳不留下來照顧他嗎?」君楚泱開口喚道。多好笑,該留的不留,
不該留的倒是依依難捨。

  「需要嗎?」她淡淡回眸,不再多言地隨後而出,藏起淚光隱隱。

  那個懷抱還有她容身之地,她還能留,還留得住嗎?

  她也茫然,她也戚惶了──

  直到她已遠去,房內響起君楚泱輕淺而憂心的嗓音。

  「這樣好嗎?」

*******

  這樣的氣氛──很微妙,難以形容。

  兩人並未分房,但是同房卻比分房更教君歡難堪。

  他的態度──疏淡有禮,講好聽一點,是相敬如賓;若要說得坦白些,隨便
抓個人來問,說他們是陌生人,也沒有人會懷疑。

  他再也不如以往那樣,會纏著她說東扯西;也不再關懷備至、日日形影不離
的守在她身邊;更別提是犧牲形象綵衣娛親來逗她開心了。

  與其說他變了,倒不如說,這才是真正的他,內斂、沉穩,對誰都客氣,也
對誰都保留。

  而這樣的他,心裡不會有她。

  一切全都回到了原點,唯一不同的,只是她那個失落在他身上的心,再也要
不回來。

  難道再也回下去了嗎?就算尋不回那樣的愛戀情狂,她也要聽他當面說。

  「睡了嗎?寫意。」按捺不住,她輕喚枕邊人。

  「嗯。」含糊應了聲,翻身繼續睡。

  「我有話想說,可以嗎?」

  「我在聽。」輕淺呢喃明明就已是半入夢狀態。

  「你心裡──還有我嗎?」

  另一方,一陣沉默。 是睡了,還是不願回答?

  她輕咬著唇,與他冷然的背相對。「很為難嗎?」 曾經,他可以毫不考慮
的大聲說,歡兒是我最重要的人,如今,卻連問他心中有沒有她,都這般難以散
齒,那純淨的愛,真已隨著純稚的他消逝,再也找不回來了嗎?

  良久、良久──

  「妳永遠都是我的妻子。」

  妻子?只是妻子嗎?沒有真心,她要個虛名有什麼用!

  他是個有擔當的男人,對她,以及她肚子裡的孩子都有一份責任感在,所以
,不論那分珍愛之心是否仍在,他都不會離棄她。 這是他能做的極限──一輩
子的於夫人。

  她是懂了,卻懂得酸楚。

  不再問了。她告訴自己,再也不問了,這樣的難堪,她再也不想領受。

  翻過身,來不及阻止的淚跌眶而出。

  她閉上眼,倔強地不讓它流下。

  恍恍惚惚地想起,她有多久不曾掉淚了?記得最後一次,都還是他替她拭乾
淚痕的,自從遇上他,她就變得好愛哭。

  原來呵,只有她真正在乎的人,才能惹她心傷,她懂了,卻懂得太慢,在她
已失去之後……

*******

  起風了──

  推開窗,陣陣涼意襲來。

  不知寫意如今人在何處?穿得可夠暖?

  就某方面而言,他對自己是有些輕忽的,他的責任感極重,所以對家人、對
週遭的一切,都能安排得完善而妥當,相對的,自身的事,也就少了點在意,要
不,也就不會時時發生忙到忘了用餐的情形出現。

  目光飄向床頭,她深深歎了口氣,拿起那件衣袍。 心,無法再有共鳴,如
今,在他身後靜靜地守著他,已是她唯一能做的。 出了房門,在長廊的轉角處
,不經意遇到了姚香織。

  她受夠了這虛偽的女人,連招呼都懶得打,側身就要避開。

  但姚香織可沒那麼輕易放過她,身形一移,擋住了她的去路。君歡冷冷瞥了
她一眼,不想與她計較,挪向另一側,情況依然。

  好!那她不走這條,行了吧?

  掉轉方向之際,姚香織揚聲一喊:「站住!」 憑什麼她要她站,她就得站
?最起碼名義上,她都還得敬她一聲大嫂。

  君歡充耳不聞,繼續往前走。

  「我叫妳站住,妳聽不懂啊!」姚香織索性衝上前拽住她的手臂。

  欺人太甚!

  「姚大小姐,妳到底想怎樣!」日日恬不知恥的勾誘她的丈夫,她都睜一隻
眼閉一隻眼地任她去了,為何連個寧靜日子都不讓她過?

  「我要妳離開!」不是請求、不是商量,而是直接下達命令。

  「憑什麼?」好歹,她隨君歡目前為止都還是名正言順的於夫人,沒有人可
以命令她該怎麼做。

  「憑大哥就快要娶我了,我可不會委屈自己作妾。」姚香織趾高氣昂地宣佈
,等著看她知難而退。

  「是妳一廂情願的認定吧?」可笑,于寫意可從沒對她說過這事兒。

  「錯了,大哥也同意的,奶奶都拿八字去合了。」所以說,她姚香織金枝玉
葉,哪有一名窮酸丫鬟為正,而她為偏的道理?

  君歡臉色一白。

  真的嗎?他同意了?那當初又是誰信誓旦旦承諾她絕不納妾的?

  「我不信──」不會的,他不會這麼對她的……

  「妳不會自己去問他。」

  「會的,我會去問。」深吸了口氣,她挺直腰桿,不容自己流露出一絲一毫
的軟弱。

  「妳配不上他的,我勸妳自個兒識相點,免得到時難看──」

  示威的言論,被她遠遠的拋在身後,她要去找他,聽他親口說出來,否則,
她說什麼都不信!

*******

  天很寬,風很涼,人──很閒。

  「咦?今天某人怎不耍白癡了?」

  一記白眼冷冷地瞪過去。「鳳千襲,你不說話會死嗎?」

  鳳千襲當作沒聽到,自言似地喃喃道:「啊,忘了告訴你,你端著水盆到處
晃的樣子很蠢,但是蠢得很可愛,我家依依快笑死了。」

  于寫意臉一沉。「你夠了沒有!」

  鳳千襲勾唇淺笑,顯然很愉快。

  「還差一項。現在沒有某人自曝閨房秘辛來娛樂大眾,挺悶的。」復仇的滋
味真美妙,誰教當初那個某人老要拿依依來刺激他。

  「歡兒肚子都那麼大了還閏房秘辛,你當我禽獸啊!」

  「原來如此,難怪方才見著尊夫人,十足的閨中怨婦呢!」

  這張狗嘴!「有話直說,別左諷右剌的,一副爛個性。」

  「我說尊夫人哪,不是當你『不舉』,就是懷疑你『不愛』了。」

  于寫意唇角笑意一收。「那是我的問題。」

  飛揚的眉,邪魅一挑,懶懶地搭靠在于寫意肩上。「那麼我能不能請問你,
到底是不舉,還是不愛呢?」

  「對你?」那一哼,是由鼻腔發出的,他一腳直接踹出。「不舉也不愛。」

  「火氣真大。」鳳千襲側身一避,不以為意地撣了撣衣袍上的灰塵。「幹麼
一提起老婆脾氣就這麼沖,她是你的恥辱嗎?」

  「認識你才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恥辱。」于寫意冷哼。心情都夠煩了,還在那
裡煽風點火。

  「唔,坦白講,她是不夠嬌、不夠艷,臉蛋清秀,卻不美艷;風情嘛──也
不夠媚,是差了點,你眼光真是──」論嘴巴賤,其實鳳千襲也滿有這方面的天
分。

  「你夠了吧!」真是忍無可忍──

  哦喔,有人見不得愛妻被批評,翻臉嘍!

  就說嘛,明明就不是當負心男子的料,裝什麼酷啊?悶騷!

  「說說都不行啊?聽說姚香織近來纏你纏得特別過火,老太君不是很積極的
在合八字什麼的嗎?那她怎麼辦?」上回錯過了,這回他相當期待重演一次某人
跑得氣喘如牛,去買糖葫蘆哄愛妻的畫面呢! 聽出其中濃濃的調侃意味,于寫
意神情不甚自在地偏開頭,嘴硬道:「男人三妻四妾實屬平常,自古皆然。」

  「是嗎?」鳳千襲劍眉一軒,神情有著洞悉後的了然謔笑。

  得了吧!死要什麼面子?就怕這一回,買一屋子糖葫蘆都擺不平,女人的醋
勁可是很麻煩的,他愛玩火,好啊,就讓他玩,燒死他!

  「沒錯,而且算命的說香織八字好得很,是相夫旺子之命。」他賭氣地衝口
道。

  「哦?那可真是恭喜了。」呿!楚泱難道不比那些江湖術士高明嗎?他要真
看重在乎,豈會不去請楚泱幫忙?

  于寫意抿緊唇,突然覺得這樣的意氣之爭很無聊,別開頭步下亭子,一件掉
落在地上的衣袍吸去了他的目光。

  他緩緩拾起,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四周,握攏衣袍,低斂的幽瞳,覆去一抹深
思。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5 00:10:44

第十章

  入了夜,天地間萬籟俱寂。

  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就只是數著滴落的燭淚,一顆,又一顆,讓心呈空
茫狀態。

  若不這樣,她就會想起太多她不願意面對的事,例如──

  男人三妻四妾,自古皆然!

  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會是由他說出口,他那些至情至性的許諾呢?全作不得
數了嗎?

  拉開鏡台的小木格,當中還放了顆風乾的糖葫蘆。依稀還記得他純稚的表情
,說著要留給他們的小寶寶……

  糖葫蘆已經不能吃了,他的情也已經留不住……她該怎麼辦?

  離開他,心是支離破碎的疼;留下來,面對他坐擁三妻四妾,她又辦不到…
… 如果真得走到這樣的地步──好,她走!與其和人分享不完整的愛,她寧可
現在就瀟灑地割捨,也不要守著無意義的於夫人名位,日日噬心地看他屬於另一
個女人!

  房門被輕巧地推開,特別留意的放輕動作,才發現她坐在桌邊。

  「還沒睡?」他有些意外。

  「等你。」不記得等了多久,只知道這根蠟燭都快燒盡了。

  「想睡就先睡,不必等我。」他在床邊寬衣。

  「寫意,我有話跟你說,是關於──」

  「有事改天再說,我累了。」他淡淡地打斷,率先上床。

  「可是這件事──」

  「歡兒,我真的累了。」熬夜查了數家商行的帳,體力都快透支了。他知道
她想問什麼,他會給她一個完美的交代,但不是現在,在這種時刻,他真的沒有
辦法分神去處理她的情緒問題。

  累了?是身,還是心呢?

  這是第一次,他從來不會對她說累了,他總是把她擺在最前頭,沒有一件事
會比她更重要,為何才一轉眼,什麼都變了?

  「你以前不會這樣的……」她感傷地低語。

  于寫意敏感地一僵。

  她在緬懷什麼?過去的那個他?她在抱怨?她後悔了?

  現在的他,讓她覺得陌生嗎?可這才是真正的他啊,她不能總是沉迷於過往
,他也不能永遠活在過去,當個傻氣無憂的大男孩,不是嗎?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沉穩、自律,也許還有一點點她不大喜歡的世故與深沉
,可那是經商的生存法則,他避免不了這樣的性格,他無法再像白紙一樣的單純
,也無法再不計形象逗她、鬧她、討她歡心。

  她不能體諒,不能接受嗎?

  她只看得見過去,卻看不見現在的他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他莫名地慍惱──因她那顆容不下他的心。

  是啊,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她細細咀嚼,心,苦得幾乎滿溢出來。

  「不同了,一切都不一樣了……」他正在告訴她這一點,而她懂了,失去的
,是真的再也挽不回了。

  「妳到底上不上床?」他躁鬱地低吼,分不清是氣她還是氣自己,那句「不
一樣」惹火了他。

  無法想像,他居然覺得憤怒,因她過於留戀過去,對那個他再也回不去的自
己念念不忘……

  不提了,因為再也沒意義了。

  她歎息,改口道:「我還有另一件事──」

  夠了!他惱怒地翻身而起。「妳不睡是不是?好,我到書房去睡!」

  「寫意!」知道他不耐煩,她急喚道:「這件事很重要,小心川叔,他──


  「那不關妳的事,妳少管。」說完,重重地甩上房門離去。

  原來,他的事已經與她無關了嗎?他這陌路人,做得好徹底。

  她淒然一笑,浮起的淚霧迷濛了雙眼,她回眸望去,紅燭也正好燃到了盡頭
,房內陷入一片黑暗。

  蠟炬成灰淚始干。

  是該緣盡了──

*******

  君歡走了,沒驚動任何一個人,只在房內留下一封信予他。

  不去面對,並不代表問題不存在,我們之間再也回不去從前,那是事實,勉
強撐著,於你於我,都是傷害,於是,我代你作下決定。

  別擔心我,我會過得很好的,別不相信,雖然快是一個孩子的娘,我還是很
有魅力的哦,說不定,哪天我會遇上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到時,你可要記得
祝福我,好嗎?

  我知道我的話你不會相信,但我還是要說。

  小心川叔,這個人沒有你想像的忠誠。知道你喝的那杯茶是誰交給我的嗎?
就是川叔。我言盡於此,儘管已無夫妻情分,我仍是希望你平安順遂。

  這算什麼?休夫狀嗎?結髮情深,可以用這樣交代的嗎?這個笨女人!

  于寫意恨恨地揉掉信箋。

  去她的祝福,她休想遇到什麼更好的男人,她這輩子只能有一個丈夫──就
他于寫意,再爛她都得接受,死都別想他會讓她多看其它男人一眼。

  他們有筆帳待算,但那是以後的事,他還有更迫切的事情等著解決,然後,
他會好好地,給那個自作主張的女人一點顏色瞧瞧!

*******

  月明,風停,人靜。

  書房的門無聲開啟,一條迅捷的黑影閃入,左右張望了下,開始有效率地翻
找起來。

  沒有?

  該死!他暗咒了聲,這怎麼可能呢?

  極不信邪的,再次仔細翻找一遍──

  「在找這個嗎?」一道戲謔男音由門口傳來,于寫意斜倚門邊,揚了揚手中
的藍皮帳本。

  黑影杵在原地,愕愣地望他。

  于寫意扯唇一笑,優雅地移動長腿,點起油燈,一點也不意外地對上那張震
驚至極的臉孔。「真是辛苦你了,川叔,想找什麼告訴我一聲便成,怎好勞煩你
如此大費周章。」

  極度震撼過後,丁武川慢慢回復思考能力。「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你假香織和君歡的手下毒,欲置我於死地?你以為我真的懷疑
歡兒嗎?不,那是做給你看的,我再糊塗,也不會懷疑到待我情深義重的妻子身
上。川叔啊,我們有這麼深的仇恨嗎?」他在笑,眸底卻隱抑一絲悲哀。

  丁武川一臉陰沉。「你還知道什麼?」

  「這個。」他揚了揚手中的帳本。「你算準了生嫩的歡兒,鐵定無法察覺你
高明的作帳手法,但你沒想到吧?最後看帳的人其實是我。發覺不對勁後,我一
步步的往上查,愈查就愈發現非同小可,然後你慌了,因為你錯估了原以為再也
不具威脅性的我,是不是這樣呢?」

  「那又怎樣?若不是你們于家太忘恩負義──」

  「于家哪兒忘恩負義?」于家待他,還不夠好嗎?

  「你怎麼不想想,當初我追隨你父親南北奔波,流了多少血汗才奠下這般基
業?可你爹死後,卻把一切全留給了你,我呢?拚死拚活,操勞了大半輩子,我
又得到了什麼?」愈說愈不平,積壓了一輩子的怨怒,全在這一刻爆發了。

  「川叔,說話請憑良心,于家上下,誰把你當過外人了?敬你一聲川叔,是
因為我真的把你看成這個家的一份子。其實你不必這麼做的,只要你開口,我會
給不起嗎?為何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他的痛心,不只因為丁武川的心狠手辣
,更因為以往的溫暖關懷,竟全是虛假!

  「說得這麼好聽!我若獅子大開口,你也會給?」丁武川冷言嘲弄,他不信
,壓根兒就不信。

  「我會!只要你說得出口,我就會。」既然把他當家人,那麼他于寫意是怎
麼對待家人的,他會不明白?

  「不必這麼麻煩,只要你死了,這一切不全都是我的?」

  「所以見我再一次掌起家業,你索性就一不作、二不休,再一次痛下毒手?
」兩回!他命得多硬,才能闖過此劫?丁武川怎下得了手?好歹他也喊了他十數
年的川叔啊!

  丁武川冷冷一哼,不作辯解。

  既然棋差一著,是他沒本事,怨不得人,要殺要剮隨便他了。

  于寫意深深一歎,眉心刻劃著疲憊。「事已至此,再說這些也沒用了,我會
吩咐帳房給你一筆錢,你走吧!」 丁武川驚異地瞪他。「不將我送官嚴辦,不
怕我日後再對你下手?」

  「若真如此,我也認了。」他終究還是做不出那股狠勁,沒法子趕盡殺絕,
就當過往恩義與仇怨,都在今晚一筆勾銷,這已是他最大的仁慈與寬厚了。

  丁武川張口欲言,最後還是嚥了回去,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無聲離去。

  于寫意,他有相當的膽識與胸襟,這才是當家主子該有的氣度,而這點,卻
是他永遠及不上的。

  這一瞬間,他看清了自己失敗的原由,敗得──心甘情願。

*******

  「好啦,事情擺平了,老婆也跑了,你滿意了?」鳳千襲涼涼地道,很有幸
災樂禍的嫌疑。

  「滿意呀,怎麼不滿意?」于寫意勾唇一笑,悠閒地品茗。嗯,好茶。

  有沒有搞錯?他還真的一點都不緊張耶!

  「楚泱,你說他會不會早就嫌棄他老婆,才會借題發揮,利用這個機會氣跑
老婆好納新妾?」

  被點到名的君楚泱溫聲一笑。「不。」

  「別猜了,以你的智商,猜到明年也猜不出來。」于寫意搖頭歎息,像是對
好友的愚蠢感到悲傷。 什麼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什麼又叫謔人者,人
恆謔之?這風水轉得還真快。

  「是,閣下智商高,那你老婆呢?」鳳千襲沒好氣地道。

  「處理事情要用這裡。」他指了指腦袋,似在教導三歲弱智兒。「快則三天
,慢則七日,你會看到我可愛的老婆。」

  「楚泱,你信嗎?」不否認,于寫意的聰明才智是有口皆碑的,所以老天才
會看不過去,讓他過過幾個月的白癡生涯,可──三天?會不會離譜了點?當全
京城只有米粒般大小嗎?

  君楚泱淡笑,不予置評。

  「要不要賭?」于寫意涼涼地丟下戰帖。

  「賭就賭!楚泱,你呢?」

  君楚泱慢條斯理,淺淺地道:「千襲,你輸定了。」


*******

  近來呀,京城裡頭可真是熱鬧滾滾,流言趣事總在茶餘飯後談起,一籮筐又
一籮筐的,高潮迭起,說都說不完呢!

  而近來,最廣受眾人討論的,莫過於于府風波。

  聽說啊聽說,風雅俊秀、才智出眾的于府少爺,前一陣子變成了白癡呢!還
娶了個秀致可人的小丫鬟為妻,真是不可思議。

  又聽說啊,他恢復了之後,嫌棄了他那不論才貌、家世都匹配不上他的妻子
,將人給離棄了。

  再聽說啊,他近來又遭人謀害,如今正生命垂危,只吊著一口氣等著進棺材
呢! 唉呀,傳言多得聽都聽不完啦,不過,倒有個一致的結論:這于寫意呀,
就是因為離棄了患難與共的結髮妻,終得負情忘義的報應啦,活該沒人為他送終
……

  聽到這裡,隨君歡已經快瘋掉了!

  「啪」地一聲,她重重甩下筷子,要不是怕動了胎氣,她還想掀桌子。

  「你說什麼?給我再說一遍!」

  客棧內鬧哄哄的人聲乍停。 「我叫你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她脾氣很不
好哦,連老公都敢扁了,千萬不要考驗她的耐性!

  「我……我說……於、于寫意……傷重,快死了……活該沒人送、送、送…
…」嚴重抖音,最後一個「終」字,中止在她拍桌一喝中。

  「多、謝!」

  有人以咬牙切齒兼拆房子的魄力在道謝的嗎?別懷疑,就是她。

  「不、不用客氣……」

  還有模有樣的回禮?不知死活!

  「我當然不會客氣,我相公要有個萬一,我撕了你們這些愛詛咒人的爛嘴!
」說完,心急如焚地往外衝。

  她家相公?誰呀?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一頭霧水。這大肚婆不在家安安分分的等著生孩
子,滿街亂跑做什麼?她那個得四處找老婆的相公真可憐。

  「哦,對了,我家相公並沒有離棄我,是我自己要走的,他是我見過最好的
男人,以後要再讓我聽到有誰說我相公一句不是,咱們走著瞧!」丟下最後一句
,頭也不回地走人了。

  她、她家相公?離棄?還自己走的? 想起他們剛才討論的話題。那、那她不就
是……

  所有人面面相覦,全傻眼了。

*******

  寫意命危!

  她所有的思緒,全讓這道消息給填滿,心慌得再也無法思考其它。

  她要回去看他!不論是死是活,她都要守在他身邊,其它的,她再也管不得
了。

  一路行色匆匆地趕回于家,她來不及喘口氣,抬手用力拍門,拍到讓人以為
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少、少夫人?」開門的僕人被撞開一步,傻了眼地看著她挺了個大肚子,
橫衝直撞地奔了進去,一面替她捏冷汗,好怕肚子裡的小小少主人會這樣被她給
撞掉。

  寫意、寫意、寫意……

  她滿腦子只有這個名字,腳下未停地進了房門,才虛軟地跪倒在床邊。

  他──還好嗎?

  一定是丁武川搞的鬼。這個笨蛋,她一再的提醒他,要他提防丁武川,他為
什麼沒把她的話聽進去呢?

  想起兩人當初的戲言──她說,他死了她都不會為他守寡! 真的被她給詛
咒到了嗎?那只是隨口說說的戲言,並不是真的啊!

  她好後悔!當初為何要離開他,她應該堅決陪在他身邊的,那麼他現在也許
就不會……

  伸出微顫的手探他鼻息,感受到輕淺的呼吸,再撫上他臉龐,感受到實質的
膚觸與溫度,這才吁下好長一口氣,一陣酸熱卻湧上眼眶。

  好想、好想他。習慣了他的陪伴;習慣時時見著他飛揚的神采、溫雅的身形;
習慣床畔有他的溫暖……這些日子沒見著他,她椎心地思念著,每夜每夜,臨睡
之前,總要將他的形影在心頭描繪一遍,方能入夢。

  「寫意──」酸楚地顫聲一喚,豆大的淚珠來不及阻止,跌落他臉龐。「都
是我不好,你不能有事啊,你都還沒迎接我們的小寶寶出世呢!你每天晚上那麼
努力地纏著我放小娃娃,不就是為了要看看他、抱抱他嗎?寫意……」

  現在才驚覺,她說得太瀟灑,想得太天真,其實她根本就不能沒有他,少了
他,身心好清冷空寂。

  只要他好起來,她再也不走了,她要永遠陪著他,她什麼都不在乎了……

  傷心淚雨,無止無盡的滾落,滴上于寫意沉靜的眼皮,驚擾似地微微眨動,
映上了她眼底的蒙矓。 「寫、寫意──」她驚喜地低喚,顫不成聲。

  于寫意面無表情。「難得妳還記得有我這個人,怎麼,來送終嗎?」

  「別胡說!」他不在乎,她卻聽得驚悸,連忙掩住他的唇。

  于寫意扯開她的手,眼底有著怨怒。「妳還會在乎嗎?當妳絕情的棄我而去
,揚言會找到另一個更疼妳的男人時,妳還在乎我的死活嗎?那個時候,妳就沒
顧慮到,這會傷我多重?休夫!好妳個隨君歡!」

  「不!」她訝喊。「是──是你自己要娶香織了,那我還留下來做什麼?自
取其辱嗎?」她只是想為自己留下最後的尊嚴,並沒想過會傷到他,他不是──
也已經不在乎她了嗎?那又──怎會有傷?

  「所以妳就很大方的把我讓人?當我破銅爛鐵還是殘渣剩菜?妳的丈夫就這麼
廉價,這麼不值得妳珍惜?」愈解釋,他反而愈不爽。「妳給我聽清楚,我已經
把香織給嫁了,而且是嫁到天邊去,讓她再也無法影響到我們,我這麼做是為了
誰?為了誰啊?妳說呀!」

  于寫意從來沒這麼吼過她──嗯,更正確的說,氣質極佳的他,從沒這麼凶
神惡煞、不計形象的對誰破口大罵過,可見她真的是把他給惹毛了。

  君歡一時不察,還真被他給吼得乖乖的,嚇都嚇死了,也忘了去思考,一個
「據說」傷重得只剩一口氣的人,會有這麼大的嗓門吼人嗎?

  「我不知道啊……你自己都親口說要合八字了,我……」

  「對,合八字,但我有說是合我和她的八字嗎?」

  好像……沒有欸!

  「是你自己說,不關我的事,好傷人,我還能怎樣?」

  「我指的是川叔的事好不好!我不要妳管這件事,是為了妳好。妳以為我為
什麼刻意疏遠妳、對妳若即若離?我要會笨到去懷疑妳對我下毒,那死了還真是
一點都不冤枉!妳知不知道,我醒來後沒多久,川叔就曾試探地問我,妳有沒有
對我說過什麼?我能怎麼回答?當然是回句:婦人之見,我沒放心上。我必須讓
他覺得我不在乎妳、不信任妳,否則,連他從小看著長大的我,他都下得了手了
,妳敢保證他不會殺妳滅口嗎?我這是在保護妳,妳到底懂不懂!」欠扁的女人
,居然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他沒傷都氣出內傷來了。

  君歡聽傻了眼。從沒想過會是這樣,她一直以為……慘了,她到底做了什
麼蠢事?

  「而妳呢?妳又是怎麼對待我的?無情無義,說走就走,把我一顆心狠狠丟到
地下踩個粉碎,高高興興去找另一個疼妳的男人……那我算什麼?」枉費他情
深義重,沒良心的死女人!

  「我、我──對不起,對不起……」她連聲道歉,難過地直掉淚。

  「滾開,我就是死了也不要妳來哭──」心有怨懟,揮開她的手,步履不穩
地跌下床。

  君歡驚呼。「相公,你有沒有事?」

  于寫意定定地望住她臉上掩不住的焦慮,以及濃濃的心疼。

  「我只問一句話。妳,還愛我嗎?」

  「我愛,當然愛!」她緊摟住他的頸子,一遍遍源源不絕地傾訴。「我好愛
、好愛你──」

  「愛哪一個我?怎樣的我?」

  她錯愕。「這是什麼鬼問題?」

  「妳不是極留戀過去?如今的我,再也不是那個比孩子更單純、沒有任何心
機的于寫意,妳還是愛嗎?」

  「當然愛!不管哪一面風貌,那都是你啊!」想了想,低聲咕噥。「雖然現
在的你有點凶……」

  不過她終於領悟,無論他變成怎樣,永遠都會記得把她放在手心裡眷寵。

  于寫意低笑。以前是他呆,才會乖乖任她吼,聰明的人永遠有辦法理直氣壯
,讓自己當吼人的那一方。

  「不氣了?」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想來還真是感傷,以前可都是他在說這句話呢,沒想到她也有今天。

  「妳不氣,我就不氣。」他差不多也該「痊癒」了。

  這話好深奧喔!

  來不及深思,一波波痛楚感襲來。完了,一定是動了胎氣。

  「相、公……我好、好像……快生了。」她小小聲道。

  于寫意臉色一變。「不是還沒足月嗎?」掐指一算,應該還有半個多月才對


  「我、我想,是剛才……跑太快……」 話沒說完,于寫意又爆出一波
狂吼。「懷孕還敢跑跑跳跳?隨君歡,妳還要不要命哪!」吼人的同時,已經快
手快腳地抱起她上床。

  「我急嘛,而且……」不對!她瞪凸了眼,負傷的人能這麼天生神力,只
差沒健步如飛?

  一道靈光閃過,她終於恍然大悟。

  「于、寫、意──」河東正欲獅吼,料準了的于寫意,很有先見之明,笑笑
地吻住了她的唇。

  「我愛妳。」

*******

  經過了女人所謂「九死一生」、「一腳踏進鬼門關」的生產過程後,于家上
下喜獲麟兒,而且還是「雙喜臨門」,一男一女,龍鳳胎。

  于寫意緩步進房,溫柔地親了親虛弱的愛妻。

  「往後別生了。」

  「嗯?」她撐起眼皮。

  他微笑補充道:「懷孕生子的過程太磨人,我不要妳受苦。」他曾說過,生
完這胎,不論是男是女都好,都別再生了。何況,他意外的同時擁有了一雙可愛
的小寶貝。

  「以前的話,現在還作數?」她以為他不會當真。

  「當然,對妳說過的每一句話都作數。」

  「那老太君……」老人家的觀念,總是巴望著多子多孫多福氣,何況于家
人丁單薄。

  「沒關係,奶奶那兒我去說。」

  「嗯。」誰說他變了?他仍是沒變呵!滿心只以她為重,深深切切地珍愛她.
……

  感覺頸間一陣冰涼,她低下頭,胸前多了只通體翠綠、不見一絲雜質的瓊玉


  「這──」她訝異地發現,那形貌,與那只被砸碎了的玉珮極為相似,連紋
路雕鏤都相去不遠。 「妳娘親的愛,是妳的精神寄托,它是碎了,但我可以給
妳另一份完完整整的愛。」

  他說得那麼雲淡風輕,但若真要做到九成的相似度,除非──

  他真的默默地拼回了那塊碎玉,尋找質地、色澤相似的原玉,再請來雕功一
流的玉匠重新依樣雕琢……

  可是他卻什麼都沒說,默默地驕寵她,為她付出。

  她感動一笑,張手摟下他,頰鬢相貼廝磨。「相公,我好愛、好愛你哦!」

  于寫意不答,柔柔地輕吻纖頸。

  不知過了多久── 「妳騙我。」他突然冒出一句指控。

  「嗯?」

  「妳說過只會有一個寶寶的。」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枕畔一雙小娃娃靈動而明亮的大眼,正好奇地轉呀轉
地。她訝然失笑。

  「這我無法作主。」

  「不過我卻愛極了妳的無法作主。」不再多言,他深深地吻住了她。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5 00:10:54

尾聲

  「于寫意,你去死──」足以掀破屋頂的虎嘯獅吼響起。

  「歡兒──」

  「滾開!」一隻水杯扔了過來。

  「娘子──」

  「喊祖奶奶都沒用。」這回丟來的是枕頭。

  「隨君歡!」耐心流失,開始沉下聲音了。

  「叫你滾開,聽不懂人話啊!」木梳、油燈、臉盆……雜七雜八的東西漫
天飛舞。

  于寫意東躲西閃,也火了,揚聲一喊:「妳聽我說好不好!」

  「不聽、不聽、不聽,你要死到天邊儘管去,不關我的事。」不可思議,
丟到沒東西可丟,連繡花鞋都脫下來當凶器了,並且其准無比地砸上他的頭。

  「妳這潑婦!」抓起那只繡花鞋,心情簡直難以形容。「妳、妳不可理喻
。」

  「答對了!女人本來就是不可理喻的,恭喜你終於認清了。」

  「妳、妳──莫名其妙!」

  「那就死遠一點去,我眼不見為淨。」

  于寫意決定他受夠了。二話不說,甩頭就走。

  還真走了? 隨君歡張口結舌,瞪住他決絕遠去的背影。

  這笨男人!她只是在使性子嘛,他就不會過來抱抱她、哄哄她嗎?

  也不想想,是誰要出遠門去巡視產業,一去就是三個月,兩天後就要啟程了
,而她居然現在才知道。

  三個月耶,他都不知道她會想念他嗎?他都不知道沒有他的鴛鴦被,她睡不
暖嗎?他都不知道沒有他的懷抱,她會失眠嗎?他都不知道……他都不知道她有
多愛他嗎?這個笨蛋、笨蛋、笨蛋……

  「大笨蛋!」委屈地罵出聲,忍不住紅了眼眶。

  嗚嗚嗚,他怎麼那麼笨吶,她會發脾氣,都是因為捨不得他離開嘛,他連個
甜言蜜語都不給,就會罵她不可理喻。

  「喏──」一串糖葫蘆遞了過來,她愣愣地仰首。

  「混蛋相公!」還以為他真不理她了呢!她又哭又笑地嗔罵,吸了吸鼻子,
接過他剛買回來的糖葫蘆。 他就會用這招,偏偏她對這舉動就是沒半點招架能
力。

  咬了顆裹著紅糖的李子,甜意在口裡泛開,流進心底。

  「冷靜點了嗎?可以聽我好好說了吧?」

  「有什麼好說的!」反正他無情無義啦!光想到往後三個月都見不著他,微
疼的心就是止不住嗔怨。

  「那是說,妳不想陪我去嘍?」眉一挑,俊臉逗弄含笑。

  「我管你去──等等,你說什麼?」見鬼似地,不敢相信她聽到了什麼。

  「我說啊,我捨不得與愛妻兩地相思,何況愛我入骨的老婆也離不開我,怕
她半夜一個人偷偷躲在被子裡哭,只好帶著她一道去嘍!」就因為沒打算與她分
離,所以什麼時候告訴她都無所謂嘛,誰知她一聽到他要離家三月,而且後天就
要啟程,整個人便發飆了。

  「你……可惡!你怎麼不早說!」她又驚又喜,粉拳捶了過去。

  于寫意笑笑地擒住她,手腕一旋,順勢摟她入懷。「妳有給我機會說嗎?」

  「呃?」也對哦,她氣都氣死了,哪還聽得進什麼話。「我脾氣是不是不大
好」

  「若不這樣,妳就不是我的潑辣娘子了。」于寫意語帶嘲弄,眼神卻溢滿極
致溫柔。

  他知道她發脾氣歸發脾氣,也只會拿些不痛不癢的東西丟他──例如她的繡
花鞋──真正會傷到他的,可全丟偏到天邊去了,連他一片衣角都沒碰著呢!

  她的心思,他又怎會不懂?歡兒外表看來強悍,心卻是最軟,最溫柔的。

  這也是他當初執著認定她的原因。

  一直都沒有告訴她,他那聲說了一百三十六次的「妳好漂亮」,指的從來就
不是外貌,而是她美好的心靈。

  是呵,若非她的真性情,她的直率無偽,她的純淨心靈,他又怎會難以自拔
地戀上她,為她牽動心弦,一生隨她而歡呢?

〈全書完〉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5 00:11:13

後記

  雨晴答客篇(2)

  大家好,讓各位期待已久的「雨晴答客篇」又來了!

  自從上一回在《誓情衷》的後記裡,另辟了個「雨晴答客篇」的空間後,受
到不少讀者的喜愛,於是乎,便應請者要求,這一回的後記就……(咻砰!誰?
誰暗算我?) 好啦、好啦,人家講實話便是。

  話說那個名為水昆晴的樓姓女子,昧人性,悖良知,每次回信都要讀者三催
四請,此等惡質行徑,已然眾矢之的,於是,在某日完稿後,閒閒沒代志的某人
突然良心給他發現,乖乖的坐在計算機桌前回復近三個月以來的信債,一邊還很
感性的喃喃念著:「棄我去者,昨日之信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信多煩憂...
...」

  意思就是說,昨天以前的信呢,我們可以自動讓自己得暫時性失明,當作不
存在,那麼一封不存在的信,當然也就沒有回的必要了,可是今天的信實在讓人
想不出更無恥的方式企圖賴掉,才會讓人無比煩憂……咦?那迎面飛來的不明
物體是什麼?(砰,咚──我知道了,是鐵槌。)揉著頭上的腫包,晴某人無比哀
怨。嗚嗚,原來不是烏龜也會怕鐵槌……

  啊!諸位壯士,請手下留情,本人要上訴。

  我覺得我已經粉善良了耶!雖說是「昨日之信不可留」,可我回的是三個月
份量的信,比李白有良心多了好嗎?(巧言佞色鮮仁矣,那強詞奪理鮮什麼矣?忠
孝仁愛信義和平?)

  唉,我真的有粉給他盡力了,但信債實在太沉重,在努力了半個多月之後,
有些信還是回不完,所以剩下的就留待答客篇中回復好了。

  何況,人家也沒亂講呀,的確是有不少人喜歡答客篇中,讀者與作者之間的
互動交流嘛(這得歸功於佳佳不計形象的搞笑演出)!

  以下就是晴姑娘節選的答客內容──

  小妹:風無痕這男人真是生來傷女人心的,真是不可原諒!但如果說風無痕
這樣對待女主角很可惡,那某男人更叫人嗤之以鼻,那就是驚天地、泣鬼神的「
朱允塵」!眾所皆知的天字第一號大變態,竟然當著「心愛」女人的面前和別的
女人「做x」,亨,就算不得AIDs,也但願他的小弟弟別爛得太快。

  睛:呃,小妹,妳會不會太激動了?朱允塵的小弟弟爛不爛,和妳沒太大的關
係吧?那是秦雲琤該擔心的,我們就別太為他們操心了,乖,去泡茶看戲。

  小雅:晴姊姊書中的用詞都好棒、好棒,看得人家都好感動,想必晴姊姊一
定是個大美人,人家好想見妳哦~~

  晴:用詞棒不棒,和晴姊姊是不是大美人,沒太大的關聯吧?就像「那隻豬吃
很多,想必,是可以飛天」一樣的沒邏輯。(呃,樓雨晴和豬好像也沒有關聯耶
,我為什麼會做這樣的比喻?)本人衷心的認為,沒見到我是妳的福氣,畢竟收驚
費也是一筆開銷。

  詠荷:看完了您的新作《柔情的陷阱》後,使我不得不動筆,鼓起勇氣寫信
給您。不過首先我想問問:為什麼您會有「惡魔晴」這外號呢?是因為您就像《柔
》一書中的宋憐一樣鬼靈精嗎?不知怎的,當我看完這書後,我總覺得妳們很像
呢!

  晴:錯覺、錯覺!來,跟著我念一遍,用力的自我催眠。這絕對是錯覺,晴
姑娘比宋憐善良多了……(喂,吐什麼?中華民國哪一條法律有規定,不可以自
我安慰?)再說到那個「惡魔晴」的封號,嗚嗚,我是冤枉的,就因為我太純真可
愛、善良無邪了,才會被栽贓,人不是我殺的,火也不是我放的啦……(既然
自我安慰都不犯法了,睜眼說瞎話也沒犯著哪一條法律吧?)

  佩如:當我看到《晨戀》中的左少羿那樣的寵駱曦晨,真是讓我不敢置信,
原來晴姊姊是個有心有肝、有血有肉,懂得不玩弄男女主角的……人。嗯!沒
錯,晴姊姊果然是人……

  晴:喂,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我以前很不是人嗎?居然還得靠《晨戀》來證明
我的確是人?

  筱茹:看完醉紅顏這個系列後,最大的感覺就是:棒!希望有機會能看到這些
醉紅顏的男主角們一起把酒言歡的場面,沒有過去、沒有仇恨,只為每個人都已
覓得人生最佳的伴侶。我真的很佩服妳喔!妳一定很具古典美吧?

  晴:妳會不會想太多了?妳覺得那幾個性情古怪,全都一副爛個性的死男人,
有可能乖乖坐在一起把酒言歡嗎?別說妳無法想像了,連我都難以揣摩呢!

  再說到古典美,我又要重複一次了,一隻吃得很多的飛天豬……

  小靜:我深信寒寒和香漓兩個人的醋缸加起來,絕對贏不了映蝶美人,我安
全無虞。SO,垂涎逸幽已經很久的妳才該小心為妙啊!要是哪天小靜翻開報紙,
愕然看見一個大標題:「知名作家樓雨晴被發現x屍計算機桌前,疑為情x!」時
,我鐵定猜得出兇手就是谷映蝶的!

  晴:有、有這麼恐怖嗎?(左右張望)那──為了身家安全著想,唐逸幽我不要
了,妳的玄隸分我用好不好?

  哈?各位看不懂?那好吧,在此附上一張小靜的後宮樹狀圖。

  皇后:曲慕文(長相左右)

  愛妃:朱玄隸(心情不好時用的)

  唐逸幽(生病欠呵護時)

  左少羿(沒小說時)

  秋若塵(閒閒拿來調戲的)

  谷清雲(顧我美美的目啁,養眼用的)

  奴婢:屈胤碁、谷映塵、展牧雲(專門欺負用來出氣的)

  哇咧!各位瞧瞧,多享受啊! 小瑩:關於奴兒失蹤兼懷孕一事,而導致屈胤
碁(筆劃多到讓人想踹他)禁慾到生產的半個月才解禁這件事,在此奉送一個笑話
──有一個丈夫,因為妻子懷孕之故而禁慾,有一天,丈夫實在受不了了,就對
快臨盆的妻子提出要求,妻子也覺得讓丈夫忍了九個多月,很辛苦,於是答應了
。沒想到第二天,妻子就臨盆了,待小孩一出生,呈現雙手抱頭狀態,父親將他
的手拿開,小孩就問:「你是我爸嗎?」父親點頭,小孩立即伸出一根手指,戳父
親的頭,並且不斷問他:「這樣會痛嗎?這樣會痛嗎?」(注:九個月時,小孩的頭
是朝下的,請發揮想像力。)

  晴:看吧!有這樣的讀者,晴姑娘想不被帶壞都難。(欸,小瑩,下回再多提
供幾則更勁爆的,這個有點小兒科。)

  怡璇:我很喜歡看兩種愛情故事,一種是搞笑的(就是那種看了會讓人笑罵白
癡的),還有另一種就是給人哭到想死的那種。所以說,《晨戀》和《分心》就
讓我看得很爽,而我愛《分心》又多過《晨戀》,雖然它讓我哭到想撞壁……

  晴:那妳……呃,我是指妳家的牆壁,至今是否依然健在?

  小妍子:偶一直在想,語嫣叫小幽幽「幽哥」,那叫小農農時不就會是了「
農哥」了嗎?好家在,晴傢伙還算有詩情話意的天分,所以讓語嫣叫他逸農,不
然哪,就不知會有多少人抱著肚子去掛急診了。

  晴:小幽幽?小農農?呃,換我要抱著肚子去掛急診了。

  Luna:宋擎真的很棒ㄋㄟ!認真負責&體貼心語到「匪夷所思」(我個人覺得)
的地步,尤其是他為了心語和丈人爸吵架的橋段,真是太可愛了……

  ※插播,妳覺得在丈人爸面前說他們兩個已經「做了」,這場面有點「監介
」嗎?如果我是心語爸,心情恐怕很複雜Y……

  晴:會嗎?還好吧!反正他又沒有全程實況轉播,總比那個自曝閨房秘辛的
於大少爺好多了。

  天時:我覺得逸農比較像「人」,至於逸幽,嗯……跟秋水心一樣,是「
超人」……此二人角色是值得「萬民景仰」的,不過,我獨鍾逸農,難以想像
會有此等悲情角色被妳創造出來。在我看來,能看見角色的全面性的,大概就屬
他了,一再的心傷、一再的承受,和一再的付出,就我的認知,那才是男人!

  PS樓雨晴,好怪的筆名,解釋一下吧!如果有讀者交流站三、四、五……
的話。

  晴:你說是男人就是男人吧!我一介小女子,哪敢對你們大男人的話有意見?
(很懷疑耶,整整三張信紙,寫得密密麻麻、至情至性……你是不是受過什麼
情殤之苦,也為了像語嫣那樣的女人傷心過?)

  好啦,唐逸農是人,唐逸幽和秋水心是超人,而我不是人……你們全都歸
類好了,我還能說什麼?

  那個筆名,會很怪嗎?雨後初晴,很詩情,也很畫意呀!所以那種有雨有晴
的詩詞,多到數不清呢!

  接下來,那個金魚妹呀,妳覺得台灣的郵政,有先進到只要在信封上標示「
花蓮市某處」,就能準確送達的地步嗎?要真有這一天,請容晴姑娘大呼一聲:傑
克,真是太神奇了!

  誰笑得這麼大聲?那個台北的曉娟,妳半斤也不必給他笑那個八兩了,晴姑
娘一直到回完信,才發現妳除了署名,什麼也沒留。怎麼?存心戲弄我老人家的
感情哪?

  每次回信,總會有幾個這樣的寶貝人類,拚命催人家回信回信,卻沒留個處
於地球表面的有意義地標,怎麼叮嚀都還是會發生。

  還有那個叫「猜猜我是誰,猜對有獎」的傢伙,晴姊姊很不想打人,請不要
逼我。

  拜託,妳當我是神嗎?沒留名字、沒留地址,更沒任何訊息,這樣就要我猜?

  說到這個,連帶的,晴姑娘免不了要不厭其煩地再一次提醒幾個注意事項。

  每一封來信,除了要清楚註明地址外,請連姓名也一道附上,注意,是「全
名」哦!我光是叫宜靜、靜怡、怡靜等等的讀者,就有六、七個了,要命的是,
其中就有三個都姓陳!除非你們確定我和妳很熟,光筆跡就認得出來──例如那
個一天到晚喊著「我要玄隸」的花癡小靜,以及光掂信封重量就有三十來張,閉
著眼都認得出來的長舌佳佳。

  還有一些暱稱,我實在很羞於寫在信封上,例加丫丫、玥、秋月奴(把我的
書名各抓一個字來湊成名字,虧妳想得出來。)、津津、王黍蜀、小硬等等,不
勝枚舉,就連阿華田都出來了!(沒被點到的也不要偷笑,那並不代表你們沒事
,我只是懶得一一清算罷了。)

  最後一點,當信件堆到一定份量之後,拆信就成了件耗時工程,所以為了節
省看信與回信的時間,折信與封信請務求簡單便利就好,有不少讀者,真的是寫
三張分三張折,寫七張分七張,然後再來編號,如果是不同時段寫的也就罷了,
偏偏那是連續性的……而我,就得一張張的拆,天哪,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更誇張的是,還有人折成心形那種最複雜、最難折的折信法,(幹麼?想展現
高人一等的折信技巧啊?)別說折回去了,我連拆都不知由何拆起,好想打人....
..

  哇,這回的篇幅好恐怖,不停筆是不行了,咱們十一月《君莫問愁》見吧!

  來信請寄:815高雄郵政34-45號信箱  樓雨晴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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