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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朱筱熹 -【眷戀多少年】《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0:41     標題: 朱筱熹 -【眷戀多少年】《全文完》

眷戀多少年 作者:朱筱熹

翟濬謙在女人眼中是熱烈競逐的對像  
憂郁的模樣撞擊著每個女人心中最柔軟的情感  
她們愛他,卻悲哀的發現碰觸不到他的心  
他像個浪子般,在每一段感情中漂泊  
卻始終不曾在任何一個地方駐足──  
其實,他不是個多情種,不想處處留情  
也不想要那麼多女人愛,惹來一堆感情債  
只因他的心早就有人住進去,再也容納不下其他人  
偏偏她是唯一不愛他、甚至是恨他的女人  
和他交往只是她精心設計、誘他沉淪的報復……  
五年前,她決絕斬斷了和他之間的情緣  
他們的世界在那以後,風雨晴暖,各不相關  
雖然他的人生不該因為她的離去而埋葬  
也一直假裝不在意,盡力演一段正常的人生  
再見到她,本以為死寂的心,竟隱隱又活了起來  
他才恍然覺悟,愛這麼難,不愛,卻是更難……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1:47

  【楔子】

  那年,十四歲的席舒嫚,坐在南投埔裡外婆家的大庭院,優閑的曬著太陽,百無聊賴的閱讀著外婆所收藏稗官野史的閑書。

  她腿上擱著書,此刻正讀到一篇名為「訂婚店」的月下老人故事,故事中這樣寫道:

  唐朝人韋固巧遇月下老人,在月下老人指引下,提早看見正在襁褓中他未來的妻子。韋固因心中不信,故意派家僕去把小女孩殺掉,想看看她將來還會不會成為自己的妻子。

  沒想到十四年後,在洞房花燭夜那天,他發現新婚妻子的眉間貼著紅花裝飾,這才知道原來十四年前她曾遭惡徒攻擊受傷過。這種種巧合於是讓韋固明白,原來月下老人所說的話,並非開玩笑,他們的姻緣真的是上天注定好。

  「好神奇呀!」席舒嫚喃喃自語。

  在她年輕稚嫩的心中,因這則月老的故事嘖嘖稱奇,她開始幻想著,就在這會兒,是否也有那樣一個人,他腳上的紅線,好巧不巧的,正系在她的腳上?

  她低下頭,瞥見自己白皙纖瘦的腳踝,溫溫的笑了出來。陽光映在她過於蒼白的臉上,顯露出一種異於常人的病容。

  是她想太多了!

  從小,她的身體就不好,大小病痛不斷,成天就只能與藥罐為伍,心疼她的父親母親,考慮了好久才聽從家庭醫生的建議,將她從繁華的台北都市送到好山好水好空氣的埔裡來,讓慈祥的外婆好好照顧她,盼望在這樣清幽的環境下,讓她的身子骨能長得壯些。

  想到父母常常為她的身體著急的白了發紅了眼眶,她的心就緩緩的一沉,像她這樣的身體,只怕連月老都不忍心派一個男人來接續父母的擔心與心傷,這樣沉重的負荷,是折磨吧。

  「舒嫚啊!外公幫你帶回新制服和新書包喔!快進來看呀!」外婆的聲音從屋內傳來,打斷席舒嫚的冥想。

  「喔,我馬上進來。」席舒嫚迭聲應和著,趕忙放下書進屋去。

  風吹動折頁,書頁飛動了幾下後,平靜安穩的翻至某頁,上頭記載了月下老人曾說過的話:

  這些紅繩是用來系夫妻的腳的,不管男女雙方是仇人或距離很遠,我只要用這些紅繩系在他們的腳上,他們就一定會和好,並且結成夫妻……

  燦燦的陽光映得大地一片金黃,隱約間,席舒嫚纖白的腳踝上,似乎閃著一條細細的紅繩,忽隱乍現的綿延,朝向不知的未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2:06

第一章

  「起立,立正,敬禮。」

  「老師好。」

  「坐下。」

  席舒嫚站在年輕的女班導後邊,等著同學行完禮,一顆心忐忐忑忑的不安。

  她尷尬的絞扭著手,一雙眼怎麼也不敢抬起,粉頰飛上霞雲。

  「咳嗯!」女班導清了清喉嚨,示意底下亂成一團的學生聽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今天我們班轉來一位新同學,席舒嫚。她是從台北轉過來的,請各位同學要好好照顧她!」

  「新同學耶……」

  「台北來的耶……」

  席舒嫚被動的任由熱情的女班導拉著她的手上台,她低著頭,假裝對底下眾多的竊竊私語無動於衷。她一向膽小,對於上台這種事幾乎是能避就避,真躲不過了,就只好佯裝無所謂來掩飾。

  「席舒嫚,你好白,都不曬太陽嗎?」忽然,一個爽朗的男孩子聲音穿過一層層耳語般的私論,直搗眾人耳朵。

  此話一出,所有人便此起彼落的附和著。

  「對啊對啊,好白喔!」

  「真的好白喔,跟我家牆壁一樣……」

  席舒嫚對那人好聽的聲音起了反應,終於她鼓起勇氣抬起頭,搜尋聲音的主人,忽地,她的眼神對到一片海海晴空。

  她看見一個理著平頭的男孩子,深深的眉、深深的眼、深深的發色和皮膚,整個人像是用墨色濃重的炭筆勾勒出來一樣,但,他的樣子很好看,好看到讓她莫名所以的舒服。

  「翟濬謙,你又開始胡說八道了。」班導佯裝板起臉孔訓斥這個爽健的男孩,嘴角卻透著一抹寵愛的微笑。

  「老師,我說真的啊!席舒嫚好白,你看看我們班上女生,全都跟『油炸鬼』一樣。」翟濬謙搔搔頭,吐著舌頭扮了扮鬼臉。

  「翟濬謙,你真的很欠扁喔!」

  果然,班上半數的女孩子皆同他一樣曬成小麥色,一聞此言皆笑罵於他,但女孩子們的聲音裡不見苛責,倒聽起來多了幾分撒嬌。

  翟濬謙再多看了席舒嫚一眼。

  這個台北轉來的女孩子好特別,露出制服外的皮膚白得像要透了一樣,可愛的瀏海干淨清爽的覆在她小巧精致的臉上,她渾身流露著一種跟他們截然不同的氣息,若硬要說的話,只能說她像是粉白的櫻,而他,則是滿載青草的土地。

  忽地,他腦海中浮現,自幼受到那深愛文學的爸爸薰陶,對於大家名著多有涉獵,在那煙雨紅樓中,描摹的人兒來。

  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若說她是我見猶憐的林黛玉,但他可不是賈寶玉,唯有三國豪氣干雲如趙子龍,才是他心向往之人物。

  「舒嫚,你就坐在翟濬謙後面的位子。」班導指著後頭,「濬謙,從今天開始就麻煩你照顧舒嫚,帶她認識環境。」

  「哎呀!老師,我不要當保母啦!」活潑好動的翟濬謙,一聽到老師交派的工作,當下反應就是哀號反駁。

  他一下課就立刻衝到籃球場上報到,身後綁著一個拖油瓶,他怎麼想怎麼怪,也不知老師為何要把這個細細弱弱、彷佛風吹就會倒的白瓷娃娃托付給他照顧啊。

  「老師,我沒關系的,用不著人照……」席舒嫚一聽到也急了。

  這個老師怎麼這樣專斷?竟就將她指派給一個陌生的男同學照顧,她並沒有這麼嬌弱啊!更何況,照常理一般都會安排女生帶她認識環境的不是嗎?

  「不行,就這樣,老師說的話算話。舒嫚,你趕快到位子坐下。」班導不容辨駁的打斷她,輕笑的臉容中帶有深思。

  「來來來,開始上課了,同學們把國文課本拿出來,今天要上的是第三課,來,各位同學先把課文朗誦一遍……」

  席舒嫚提著隨身的書包,無奈的拖著腳步走往位子,經過翟濬謙時,她看到他爽朗又帶點尷尬的笑,正忙著應付附近死黨的戲謔,但那閃著光的眼,卻熠熠的直射向她。

  帶了點好奇,夾雜了點深意,她不知道,在他這樣的眼神裡,對於她,到底是存著怎樣的一份心思?

  下課了,正要離開教室的翟濬謙忽然折返了腳步。

  在眾死黨及其他女同學注視下,他走到席舒嫚的座位旁,問她:「你會打球嗎?」

  不明所以的席舒嫚,很老實的搖搖頭,「我不會。」

  「濬謙,她怎麼可能會打球,你看看她的手臂,再看看她的鞋子,球場上有哪個女生跟她一樣?」綽號「蟑螂」的死黨張正傳等得不耐煩,站在後門朝翟濬謙大喊,「快走啦!球網會被大牛他們占走啦。」

  「我知道啦!你們先過去占位子,我隨後就到。」

  打發走了死黨,翟濬謙看著她不發一語,忽然,他抓起她細白的手腕,使力要她站起來。「你跟我來。」

  席舒嫚被他突來的動作嚇到,加上手腕被抓得疼痛,她驚呼:「啊!」楚楚可憐的眼,此時看起來更加柔弱了。

  「你太不健康了,我想我終於體會到老師要我帶你認識新環境的用意了。」翟濬謙咧開一口白牙,笑得陽光般燦爛。

  首先,他要帶席舒嫚認識的東西,就是陽光──

  可憐的席舒嫚,轉學至今才一個多禮拜,她就變成了「全班公敵」。

  現在的她,坐在籃球場旁邊的看台上,和她幾步之遙卻壁壘分明的那群,就是翟濬謙口中「油炸鬼」一樣的班上女同學。

  此刻,她們和她一樣守在看台邊,不同的是她們笑著鬧著,嘴裡談的卻不外都是翟濬謙、翟濬謙。

  席舒嫚蹙著眉心,看著場內身手矯健的身影。

  她不得不承認,翟濬謙真的非常非常有運動天分,舉凡所有球類、田徑類的運動,他樣樣都得心應手,難不倒他。

  「刷」的一聲,他的三分長射勁射入網,場外又引起一陣陣歡呼。

  席舒嫚不用轉頭看,就能知道這些歡呼聲全來自他的愛慕者,也是拿她當「情敵」看待的那些女同學。

  她在心裡哀號了一聲,簡直就要被他害死了呀。

  就因為老師的一句吩咐,造就了他和她這段的不解之緣,該說他是孽緣嗎?他害得她現在走到哪,都要被大家指指點點。

  她就是纏著翟濬謙的那個女生!

  大家都是這樣看待她的,天知道她跟他也是千百萬個不願意啊,但又有什麼辦法?

  翟濬謙無法拒絕老師的要求,而她無法拒絕翟濬謙的要求,所以每節下課,她被他拉著到球場旁「守候」他的情景,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就像一再重拍壞了的肥皂劇一樣,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喂,你不要整天死纏著翟濬謙,看了就令人討厭!」同班同學胡麗晶突然移到她身邊。

  胡麗晶是班上女生的頭頭,她長得黑黑高高,不特別出色,但一雙眼飄飛卻媚得十分有味道,但總打量得她不舒服極了。

  此刻她站在更高的台階上,睥睨著席舒嫚。

  「對啊!自以為從台北來就很了不起嗎?裝得一副病懨懨的模樣,以為所有人都要照顧你,真是惡心極了。」一旁的應聲蟲李佳仙也雙手環胸的附和。

  她們倆是翟濬謙的頭號死忠擁戴者,在學校裡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偏偏翟濬謙最討厭的就是和麻煩的女生打交道,只要對他有意思的女生,他一律歸為麻煩人物。

  偏生他這樣不領情、不造作的個性,卻讓更多女生為其著迷、飛蛾撲火而來,也注定讓她因他而成為眾矢之的。

  席舒嫚不言語,靜靜的垂著頭,若非翟濬謙的堅持,她根本不想蹚這渾水,平白亂了一圈漣漪。

  「為什麼不講話?仗著老師和翟濬謙挺你,你就可以這樣囂張嗎?」胡麗晶見席舒嫚不理自己,惱羞成怒之余,口氣愈發不客氣。

  「你回答啊!難不成你是啞巴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夾槍帶棒的,目標全都是讓她們既羨慕又嫉妒的席舒嫚,反倒是席舒嫚一逕的靜默,異常平靜的臉容看不出她的思緒來。

  「你們在干什麼?」翟濬謙的聲音突然響起。

  由於太過於專心對付席舒嫚,所以大家都沒有發現翟濬謙不知何時來到身後,胡麗晶等人因為他的突然出現幾乎蒼白了臉,她們剛剛欺負席舒嫚的話,全被他聽去了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2:19

第二章

  「培……培……培養感情啊!」胡麗晶這時候竟然還可以睜眼說瞎話,她不禁佩服起自己。

  「對……對不對啊?佳仙。」她用手肘頂了頂身邊的李佳仙,後者趕緊跟著陪笑。

  「對……對啊!」

  「舒嫚同學,我們剛是在跟你開玩笑的,你說對不對?」胡麗晶一臉假笑,心中祈禱席舒嫚不會當著翟濬謙的面拆穿她的謊言。

  「是嗎?席舒嫚,她們說的是真的嗎?」翟濬謙挑眉問。

  他剛在球場上就看見班上素有大姊頭之稱的胡麗晶,領著她那一票死黨不懷好意地靠近席舒嫚,不知想做什麼,於是他便丟下了手邊的對戰,趕緊跑過來了解情況。

  「唔。」席舒嫚抬起眼睫,她向來不是苛刻的人,對於胡麗晶的心思似懂非懂,所以她不想計較也不願意去計較。

  「她們沒欺負你吧?」翟濬謙不相信的又再問一次。

  席舒嫚搖搖頭。

  「是啊是啊!你看,是你想太多了。」胡麗晶見席舒嫚沒拆穿自己,知道久留無益,趕緊鳴金收兵,「舒嫚同學,那我們下次再來找你聊喔!」

  一幫人一下子鳥獸散去,偌大的看台只剩下坐著的席舒嫚和站在一旁的翟濬謙。

  「席舒嫚,來看我打球你會覺得無聊嗎?」翟濬謙喚她時,總是連名帶姓。

  「還好。」她老實的回答。

  他是她在這所學校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也是唯一的一個,對於他霸道的占用她的下課時間,她卻找不到任何怨言,只除了要面對他的那些愛慕者以外。

  「那就好。」他在她身旁坐下。

  也許是不習慣這樣並肩坐著、太過熟稔的親昵,席舒嫚稍微朝旁邊移動了位置,想拉開和翟濬謙之間的距離。

  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翟濬謙卻立刻發現了,他不悅的大聲說:「你干嘛坐離我這麼遠?」

  他發現自己竟有點生氣。

  她是怕他嗎?否則為何他才坐下來,她就迫不及待想離開他身邊。

  「我沒有。」席舒嫚嚇了一跳,對於他的直接,她又再一次見識到。

  「你應該多曬點太陽,」隔了一會兒,他才板著一張臉說,「你太白了,我爸說這樣的人很不健康,你應該不想早死吧?」

  怎麼有人這樣說話的啊?舒嫚心中暗笑。

  「嗯!」她用力的點一下頭。

  「那就好,以後你就在這裡曬太陽看我打球,也許有一天,我可以教你玩球。」他不看她,所說的一字一句卻深刻烙印至她心裡。

  他刻意不說教她打球,因為他知道她一定怎麼也學不會。

  但他卻有種希望,希望她會陪在他身旁,即使只是遠遠的看著他也好,或許有一天,他可以看到她健康飛揚的笑臉,同他一塊兒享受運動的喜悅。

  席舒嫚看著他的側臉,咀嚼著他所說的話,心中忽然產生了點感動,「好。」

  或許,這會是個不錯的提議。

  聽見她的回覆,翟濬謙不知道心中莫名的歡欣是從何而來,但他是真真實實的笑開了頰。

  為了什麼?

  也許就為了她的那麼一句:好吧!

  這天放學,席舒嫚被翟濬謙拉到球場上看球曬太陽,但她想到出門前忘記先跟外婆說一聲,深怕外婆為她操心,於是她便匆匆忙忙道別翟濬謙,卻已趕不上放學回家的路隊。

  她一個人漫步在校門對外連接的小徑上,一路上風光明媚,這些天已進階成「全校公敵」的她,心情忽地開始好轉,暖暖的陽光融化她心中淡淡的、淺淺的不愉快,她露出了幾天來難得的微笑。

  她無法否認,翟濬謙是個很吸引人的男孩子,雖然他個頭不高,但是他的運動神經超級發達,加上功課一等一,各項語文競賽他更是常勝軍,允文允武的他,自然成為青春期小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但他對她,與其說是照顧,不如說是監護人還比較恰當些。

  這些天,他對她的活動細心安排,也不知他是否真如此負責的想要將老師交代的事情辦好,但這樣的舉動,不僅沒有讓她融入這個班級,反而加大了她和同儕間的鴻溝。

  她自我解嘲的笑了笑。

  該是誇獎他有責任感呢?還是說他不夠貼心去觀察女孩子心思?對她,對那些為他芳心暗屬的女孩子。

  總之,只有像現在一個人時,她才能真正放松下來,這幾天的生活秩序平白無故被搞亂,她的心難得一現的毫無壓力緊繃。

  「耶!小美女耶!大家快來看啊!」

  正當她一個人走著的時候,旁邊不知何時出現數名高中生打扮的不良少年,圍著她打轉。

  他們不懷好意的盯著她上下打量,還一邊走一邊發出嗤嗤的笑聲,讓人很不舒服。

  席舒嫚機警的抱起書包護在胸前,眼神機伶的先打量了一下周邊的環境,這條小徑的盡頭是一些商家,若她能跑到那兒求救,應該就能脫險了。

  但是這些不良少年離她太近,有一個甚至只要伸長手就能欺到她胸前,她從小到大被保護得好好的,根本沒遇過這樣的情況,一時也慌了手腳,冷汗漸漸延頸項滑下。

  「你們是要錢嗎?我這邊有,我可以給你們……」她從口袋裡掏出錢包,因為緊張而不慎將錢包掉落地上,她連忙蹲下要撿起。

  這一蹲,反而讓耳下短短的發順勢向兩邊分開,露出精致白皙的頸子,與這鄉下地方格格不入的優雅氣質,讓那群不良少年更起了不好的色心。

  為首的不良少年朝伙伴使了一下眼色,更加大膽的往席舒嫚靠近,他邪笑的拉住她的手,而她則慌得將書包錢包衣服掉落一地。

  「救命啊!你們想干什麼?」席舒嫚的牙齒不聽使喚的打顫,使勁的想抽回被人捏住的手腕,無奈她的力氣太小,不但沒將手抽回來,還累得自己喘吁吁,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意識到什麼叫做絕望。

  就在這緊急的當下,她忽然聽到翟濬謙的聲音──

  「警察先生,快!快!就在那兒!」

  接下來則夾雜著大人模糊不清的低沉聲音及哨子刺耳的嗶嗶響聲。

  雜沓的聲音由遠而近,雖沒看見人,但感覺是一群人朝這邊奔來,不良少年臉色一僵。

  「糟了,是條子!」

  「快跑!」

  說時遲,那時快,所有不良少年沒命似的一哄而散。危機突然解除的席舒嫚雙腿一軟,整個人跪坐地上,怯怯的朝著聲音的來處巴望著。

  不一會兒,轉角牆邊果然出現翟濬謙的身影,他快步的跑來,迅捷的替她撿起散落一地的東西。

  「走!快走!」他用力的拉起她往反方向跑。

  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的席舒嫚只能任由他拉著跑,逆著陽光,她看見他泛著金光的發色耀眼,就算看不見他的臉,她仍能想像他此刻緊抿的唇和堅毅的神情,雖然他身高矮她半個頭,但現在的他,身影卻好像放大了好幾倍,彷佛能包容她的天與地一樣。

  一顆心忽然被扯得好緊,眼底有種薄酸的滋味,是他救了她呵!

  她的心中滿滿感謝,還有更多新生的情感,一種她所陌生的、說也說不上來的感情在發酵著。

  這一刻她忽然想相信,他是真心在呵護著她,不只是老師的托付,他對她,是不是有那麼一點點特別?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兩個人背倚著學校的圍牆大口喘息時,這才發現,原來他們跑回學校。

  直到順了氣,翟濬謙彎著腰側著身子,放掉緊握住她手腕的手,劈頭就罵:「你是白痴啊?遇到壞人不會大聲求救嗎?要不是我擔心你,又還好我夠聰明,裝成帶了警察來嚇走壞人,否則你就死定了。」

  手上還抱著席舒嫚的東西,讓他看起來有點狼狽,口裡仍是不住的罵:「笨死了笨死了,難道你媽媽沒給你生腦子嗎?下次你再這樣我就不管你了。」

  席舒嫚就這樣愣愣的任由他罵,不回嘴也不生氣,因為她看見他劇烈奔跑而汗濕的額頭,眼神裡的擔憂還來不及藏住,甚至方才他抓住她的手掌心也因緊張而濕熱不已……

  要不是我擔心你──

  他是擔心她,所以她心甘情願聽由他教訓。

  古樸的校園圍牆外,就看到一個矮了女孩子半顆頭的男生,叨叨絮絮的念著……

  女孩自始至終都掛著淺淺的、幾乎察覺不到的笑意。

  微風吹拂過,翻起她百褶裙的裙擺。

  下一秒,男孩的臉,紅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2:33

第三章

  經過昨日的「歷劫歸來」後,席舒嫚如往常般一早踏進教室,就看見翟濬謙坐在桌上,腳蹺得高高的,身旁還圍著他的一群死黨。

  今天一早他騎著新買來的捷安特越野車出現在校園時,便引起一陣騷動。

  在這純樸的小鎮上,翻過來找也只有那麼一間腳踏車行,而翟濬謙騎的,正是店內架在櫥窗上最新型且昂貴的那台。

  「你什麼時候買這台越野車的啊?」張正傳一臉羨慕的問。

  「昨天才買的。」

  「昨天才買的?你平常不是都給你爸接送上下學,干嘛還買越野車?」他一臉不解的問。

  「我已經國二了,想要有自己的空間,每天都讓我爸載回家,那多沒意思啊!」翟濬謙一副小大人口吻。

  「也是啦!不過你爸對你有夠好,剛我看到你那台越野車實在是有夠炫,應該不少錢厚?」

  「還好啦!」翟濬謙抓抓頭,咧了口白牙微笑,「要就要買最好的啊,不是最好的,買它干嘛?」言談舉止中,掩不住自小環境優渥的輕揚自得。

  「那是你們有錢人家的小孩才會這樣享受,像我只要有車騎,就謝天謝地了。」同學中有人發聲說。

  「不過你的車那麼炫,干嘛在後頭加裝那個醜不拉嘰的鐵架,真的很破壞美感。」另一個死黨何凱鈞在羨慕之余,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對對,我阿公的腳踏車才裝那種聳斃了的鐵架,更蠢的是我阿公還在上頭綁一個藤椅載我姊的小孩耶,哈哈哈!」張正傳捧著肚子大笑,猶繼續說:「都什麼年代了,還裝這種載人鐵架,真是笑死人了!」

  在他的笑聲中,翟濬謙的臉色漸漸凍結起來。

  裝這種載人鐵架,真是笑死人了——

  「濬謙,你還沒說你裝這鐵架是要干嘛?」何凱鈞追問。

  「就……就我爸說裝了可以夾住書包啊,這樣會比較安全。」翟濬謙回答得很心虛。

  「比較安全?」眾人皆睜大眼。

  這是什麼理由?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竟然會因為父親說這種再無聊不過的理由,就在他的越野車上裝了個格格不入的鐵架。

  「嗯啊。」翟濬謙索性再加油添醋一番,「這台越野車可是我跟我爸約定再三才得到的禮物,首先,就是安全的調題,不能讓他們操心,所以我只好加裝那個鐵架。」

  「是喔?原來還有這個條件喔!果然老師的孩子就是規矩多,連買台越野車也這麼多規矩要遵守。」

  翟濬謙的父親是學校的國文老師,由於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父親的勢力範圍內,眾人自然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當當當當!早自習的鐘聲響起,眾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翟濬謙轉過頭,飛快的對身後的席舒嫚說:「今天放學的時候,你等我!」拋下這句話後,他便轉回身去。

  對於他的要求,席舒嫚似乎沒有拒絕的余地,從認識他以來一直都是這樣子。

  但這一次似乎有那麼一點不同,她發現,他剛跟她講話的時候耳根都紅了。

  為什麼呢?

  隨著放學路隊離開校園,席舒嫚遠遠就發現在約定好的地方,翟濬謙牽著他嶄新的越野車等在那兒。

  一看到她,他便迫不及待的牽著車子迎向她。「怎麼這麼慢?你是烏龜喔?」

  席舒嫚淺淺的笑著,對他直白的話語早就不以為忤。「剛剛訓導主任對步行回家的路隊多叮嚀了幾句。」

  昨天發生的事情,很快的便透過翟濬謙的父親,傳達讓訓導主任知道,學生上下學安全事關重大,當然要好好耳提面命一番,自然就耽誤了放學的時間。

  「喔,我今天是跟腳踏車隊一起從後門出來,在這裡等很久了,算了。」

  「你找我有事嗎?」席舒嫚發現從身邊走過去的學生,皆忍不住回頭頻頻張望,想是翟濬謙的高知名度,讓他們倆成為眾人目光焦點所在,她覺得有些別扭,想知道他找她是為了什麼事情,一方面,她也想趕緊跟上放學回家的人潮,避免一人落單的情況再度發生。

  「沒事不能找你嗎?」翟濬謙說,「你很奇怪耶,這麼孤僻,都轉學過來這麼久了,還沒看見你跟其它同學熱絡一點。喏,書包給我。」

  席舒嫚被他教訓得有點突然,心中產生點小小的抗議。

  是誰害她沒朋友的啊?

  她下課時間幾乎都被他限定要去球場看球曬太陽,偏偏這樣的舉動,一讓她沒時間跟其它同學交流情感外,二讓所有心系翟濬謙的女同學壓根就不想跟她做朋友。

  這個誤會可大了,偏生這個罪魁禍首卻毫無所覺,竟然還在這指責她為何不和同學往來。

  這感覺就像晉惠帝問「人民何不食肉糜」的感覺是一樣的啊!

  但想歸想,她還是乖乖將書包遞給他,看見他細心的將兩人的書包固定在越野車後座的鐵架上頭。

  「以後放學我就在這等著,你跟著路隊出來找我,我送你回家。」翟濬謙交代她,一邊牽起越野車往前走。

  過了一會兒,他見她沒有跟上來才疑惑的向後看,開口問:「走啊!還不跟上來。」

  「喔。」席舒嫚這才如大夢初醒,連忙跟上去。她低聲說:「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可以回家。」

  他對她太好了,難不成他昨天才買越野車,也是因為她?

  她不敢往下想,只怕受了他這麼多好意,她會變成跟其它女孩子一樣,把心交出去,拿回來時,還會是完整的嗎?

  「不行,我爸說,男孩子天生就是要保護女孩子。」翟濬謙正色道。

  昨天她發生的事讓他嚇死了,從那時,他就下定決心要保護她,所以他一回到家便纏著父親要買越野腳踏車,唯有如此才可以換得他自行上下學的自由,也唯有如此,他才能護送她一起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在意她,年輕懵懂的心只能告訴自己,因為她是老師托付給他照顧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他對自己最高的道德要求,所以,他只算是盡了責,別無其它用意。

  他可是對自己這樣的解釋相當的滿意。

  「可是——」

  席舒嫚才要說話就被翟濬謙打斷。「別可是了,我爸說女孩子都很啰唆,反正,你以後記得每天跟我一起回家。」

  「可是你每天放學不是都要跟同學打球?」她好擔心的問。

  不會到時連男同學都會視她如仇人吧?因為她搶走他們的好朋友。

  「沒問題,我以前是因為要等我爸下班一起回家,現在不用了,所以可以不打,反正我平常下課時候的運動量也夠了。」翟濬謙無所謂的聳聳肩,「走吧,還是……」他忽爾賊兮兮的笑,拍了拍椅墊,「你想要我載你?」

  他的笑,反而加速她的臉兒翻紅潮。「不……不用,我們走吧。」

  既然他都這樣說,她也不好推辭了。不過當他說要載她時,她的心卻真真實實險漏跳一拍。

  席舒嫚瞄了後座的鐵架一眼,此刻他和她的書包正緊密的躺在一起,他和她並著肩走著,甜甜的感情都被催化而發酵,感覺就要一發不可收拾,她必須時刻小心把持著,才不至於丟失了自己的心。

  漫步在傍晚的和風中,那感覺是舒坦而靜謐的。

  雲淡風輕,並行著的一高一矮身影,雖是截然不同的兩顆心,繞著轉著,卻是同樣的一份心情。

  一起放學回家已經好些天了,這天,翟濬謙仍舊和往常一樣,護送席舒嫚回家。

  一路上,健談的他都會與她天南地北的聊,所以她知道了許多他的事,包括他從小在耳濡目染下,最喜歡閱讀的種種書籍。

  「除了《水滸傳》、《七俠五義》、《三國演義》這些書籍外,我還看過《紅樓夢》。」

  「《紅樓夢》你也看過?」席舒嫚從小因為身體不好不能出門,她父母親買了好多書讓她閱讀,所以她年紀雖輕,看過的書卻已遠遠超過同樣年紀的孩子。

  但大刺刺如翟濬謙,雖說他的博覽已叫她吃驚,沒想到他竟連《紅樓夢》這樣一把辛酸淚、字字看來皆血的深愁,都有涉獵。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看到你,對你的印像就是賈寶玉初見林黛玉時的那闋: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2:47

第四章

  「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席舒嫚接續著翟濬謙的話,字字句句吟哦而出。

  翟濬謙吃驚,睜大眼看著眼前白透干淨的她,幾乎要誤以為,這樣娉婷而靈秀的女孩,當真是從紅樓中走出來的女子。

  被他這樣深深的瞅視著,席舒嫚紅著臉解釋:「我很喜歡這個故事。」

  林黛玉是這部血淚之作的精魂,早熟易感如她,對於林黛玉孱弱的病體竟承載了人間所有情愁的重量,她一己的悲劇成為了人間永恆的憾恨,生命何輕之有?又何重之有?

  「但你可千萬別像她。」翟濬謙很是認真的看著她說,「她太悲傷了,難怪會早死。」他不會風花雪月,所以,他看到的是更實際面的部分。

  席舒嫚失笑。

  她從沒想過自己像林黛玉,更沒想過要像她,只是不舍這樣情瘁盡心力,淚盡夭亡止,為情生為情死的美麗生命而已。

  但他口中的關心卻真實得教她為之動容。

  「你要健康一些,像薛寶釵,她也不錯,至少是個健康寶寶。」翟濬謙又開始沒個正經,「不過我可不喜歡賈寶玉那家伙,他太娘娘腔了,是男人啊,就該像趙子龍——」

  「趙雲——」

  兩人異口同聲念出同一個英雄來。

  「你——」

  「你——」

  太過的巧合讓兩人相視而笑。

  席舒嫚以為,唯有像趙雲這樣一身是膽、忠直敢諫的人物,才是男人應有的表率,所有三國人物裡,最教她折服的就是他。

  「趙子龍一生歷經七十余戰皆未敗過,機警勇猛,常勝將軍之名他當之無愧,當真是個人物啊!」從翟濬謙的聲音裡,不難聽出他對這位歷史人物的欽崇和敬仰。

  「沒錯。」

  原來兩人在看法上竟然不謀而合,翟濬謙眼中閃著異常耀眼的光彩。世人都道知音難尋,但,他現在卻不這樣認為了。

  「你看很多書喔!」他的口氣盡是贊賞。

  「對我來說這沒什麼,」席舒嫚口氣微沉,緩緩的,她對他打開了話匣子。

  「我從小身體就不好,爸媽為了避免我感染病毒或細菌,所以除了上學以外的時間,幾乎都讓我留在家裡頭。」

  「是喔,這樣你不會覺得很枯燥乏味嗎?」他這才恍然大悟。

  「還好,也許是基於補償心態,所以我從小要什麼,爸媽都會盡量滿足我。」她眼睛一閃一閃,早就習慣了。

  「但是你失去的更多啊!」他不以為然。

  「是嗎?我倒不這麼認為。」她喜歡看書,所以她家的藏書多到媲美小型圖書館。

  「所以你身體才會愈來愈差啊。」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盡可能不讓別人為我操心。」因為自己的身體,所以她被迫學會早熟,體貼的心也從那時開始養起。

  「沒有曬太陽,沒有運動,沒有接觸大自然,這樣身體怎會好得起來?」從小在埔裡長大的翟濬謙,對於她這樣的生活很不以為然。

  「對了,我外婆家有一大片甘蔗園,埔裡的紅甘蔗最有名了。」他看了看表,「趁現在時間還早我帶你去參觀。」

  「紅甘蔗?」席舒嫚不知道原來甘蔗還是埔裡的特產。

  「嗯,詩人余光中有一首詩叫『埔裡甘蔗』,我上次看見,還把它背了起來,你聽:『無論是倒啖或者順吃,每一口都是口福……嘗到那樣的甜頭,幾乎舍不得吐掉渣子,直到咽最後的一口,還舔著黏黏的手指頭,像剛斷奶的孩子。』怎樣,描寫得很生動吧?」

  他邊念邊學娃娃舔指頭的動作,這樣唱做俱佳,才是真正的生動啊!席舒嫚在心裡想。

  「我外婆烤的甘蔗很好吃喔!聽外婆說還兼具養生功效,像你身體這麼差,外婆看到你一定會弄很多東西給你吃。走吧!我載你過去開開眼界。」翟濬謙說著,將兩人的書包從鐵架上取下,一起背到了身上,跨上了越野車,指了指後座鐵架,示意她上車。

  這輩子還沒騎過腳踏車,更甭說被載的席舒嫚可傻了眼,她穿著裙子啊!左右思量,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坐上後座才不至走光,而且不會摔下來。

  翟濬謙看穿她的心思,知道她一定又龜毛的想東想西,於是他二話不說的指揮她側坐,並拉起她雙手要她緊抓住他的腰,末了,他回過頭看了她一眼說:「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摔下來。」

  他堅定的保證像一針強心劑,奇異的融化她心裡的不安。

  席舒嫚忽然想起他巧計救了她的那天傍晚,天空也是這樣的藍,風也是這樣的暖,只是,她的心情似乎有那麼點不一樣了。

  也許,還更多。

  隱隱約約她知道,那曾是她殷切期盼的盎然春意,似乎再也不遠了。

  翟濬謙呵……

  她笑著環緊了他的腰。

  很快的,席舒嫚轉學過來已經一個月,這中間因為放學時候的溫馨接送情,讓她和翟濬謙的感情迅速加溫,兩小無猜的歲月總是青澀而美好的,甜蜜的種子悄悄在兩人心中發了芽。

  每天放學後的時光,成為他們一天中最期盼的一段。然而,世事總是無法盡如人意。

  這天最後一堂是班會,二年級每班要選出負責各項活動的男女委員各一名,以成立班級聯合會,於是由班長主持,召開了班級討論會。

  按照慣例,為了尊重民主,班導師在開班會時,只有開始和結束時才會出現。

  討論會在班長宣布今日議程後便開始了,男委員的票選結果很快的出爐,果然翟濬謙不負眾望,以第一高票輕松打敗第二順位同學,成為全班眾望所歸。

  當班長准備讓同學提名女委員人選再進行表決時,平常對翟濬謙跟前跟後的死黨張正傳此時卻忽然開了口。

  「直接選席舒嫚不就得了,反正她跟翟濬謙感情那麼好,好到有人都見色忘友了。」他不大不小的聲音清晰的傳進每個人耳裡。

  雖說他沒有指名道姓,但他話中不滿之意明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聽不出來,他的挑釁全針對他一直以來最要好的死黨——翟濬謙。

  當下有男同學開始附和,他們全都是這一個月來,受到翟濬謙冷落的死黨兼換帖——他們沒辦法相信,這一年多來球場上一起奔馳的日子,他們的地位竟然這樣容易就被一個新轉來的不速之客所取代。

  這口氣怎麼叫人咽得下啊!

  在男同學的憤怒,女同學的幸災樂禍之下,班上形成一股詭譎的氣氛。

  席舒嫚蒼白了一張臉,兩頰卻異常發紅,她今天一到學校就覺得有些不舒服,現在頭腦更是昏昏沉沉的,面對張正傳的指控,她百口莫辯。

  她早擔心會有這樣的一天,但貪得享受和翟濬謙一起回家的歡愉,讓她忘記應該去正視這遲早會到來的危機,如今事情發生了,她一點都不想讓他背負重色輕友的臭名啊!

  「算我交錯了朋友,原來你只是一個為了女生可以不要兄弟的人,我看不起你!」張正傳積壓許久的怒氣終於爆發,話一說出口,他已有心理准備要和翟濬謙做最後攤牌。

  「我沒有重色輕友!」翟濬謙用力拍桌子站起來,他的臉色漲紅,胸口劇烈起伏,聲音大到連他自己都嚇一跳。

  「是嗎?」張正傳一臉質疑,愈說愈激動:「天天見到你跟她黏在一起,放學也不見你再來打球了,原來,買那台越野車的真正目的是要陪她上下學,你早就都計劃好了吧?」

  「我沒有。」翟濬謙急忙否認。

  盡管他心虛,但他沒有時間去思量到底自己的動機何在。

  對於朋友,他向來是兩肋插刀的,曾聽爸爸說過:「朋友有難,一包香煙,兩只酒杯,滿天星鬥,半掩月亮。」這就是他的解決之道。

  這在他尚青澀的心靈中留下印記,男人跟男人的情感是永恆而彌堅,重要性遠勝於男人與女人之間。

  所以,他可以不需要女朋友,卻不可以沒有兄弟。

  他大步走到張正傳面前,抓住他的肩膀,再次強調:「我一直當你是最好的朋友,從來沒變過。」

  「那席舒嫚呢?」張正傳之所以咄咄逼人,是因為今天這個問題若不解決,他和翟濬謙之間就仍然存在著裂痕。「她是你最好的『女朋友』不是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3:06

第五章

  翟濬謙想都沒多想就立刻否認道:「她不是我女朋友,從來就不是!她那麼笨又那麼醜,我才不會喜歡一個死氣沉沉的女生,是老師要我照顧她,我是不得已……」

  情急之下,他忘記去衡量自己這樣說是否會傷害到她。

  身旁傳來女生的嗤笑聲,席舒嫚尖銳的被刺傷了,她難堪的低下頭。

  翟濬謙在她低下頭的時候,有那麼一秒捕捉到她異常艷紅的雙頰,閃著妖異的魅色,她的雙眼楚楚而無助,讓他為難,也教他不舍,他驀地眼色一暗。

  啪嚓啪嚓……教室外忽然下起一場大雨。

  大家不約而同將目光調向窗外,這場雨來得又急又快,絲毫不管人們的心情。

  席舒嫚痴痴望向窗外,所以翟濬謙看不見她的臉,自然也看不見她藏著的受傷的心。

  「唉!」她輕輕嘆了口氣。

  她原以為他是她知己的啊!他應該會明白她的心意才是。

  到頭來,卻是她錯估了自己的重要性,原來對他而言,她只是一個死氣沉沉的笨蛋,除了是老師交付的責任,再沒別的意義存在……

  他說,是老師要他照顧她的,言下之意就是不管老師要他照顧誰,他都會對那人如此的好,她只是剛好成為那個雀屏中選的幸運兒而已。

  過去一個月的美好,登時像失了色的畫布,就算當初的色彩再鮮艷美麗,如今也已成斑駁往事,再也不復見。

  當當當當!放學鐘聲催命似的響起。

  也不管是否選出了女委員,眾人收拾好書包便直接離開教室,像散場的電影般,劇情結束之後的一切便不再是大家所關心的話題。

  然而,翟濬謙和張正傳的結經過剛剛的攤牌,似乎有稍微好轉的趨勢,至少,張正傳已經願意對著他微笑。

  這就是男孩子的友情,一笑泯千結!

  然而翟濬謙轉過身,卻發現空蕩蕩的教室中,早已沒了席舒嫚身影。

  他心一急,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的太過分了。

  席舒嫚一點都不笨,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他比誰都明白她的蕙質蘭心,她的聰慧美好,他當她是知己。

  更何況他從以前到現在都不是聽話的學生,又怎會因為老師的一句照顧,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原來——他喜歡她——

  這個念頭在他心裡強力炸開,他這才意識到,說再多自欺欺人的話都是徒然,不知道從何時起,他早就喜歡上她了……

  她的好就像是注定為了契合他而存在著,好喜歡好喜歡,他好想大聲對她說:他好喜歡她!

  但在這當下,為了安撫死黨的反彈,他別無選擇,但他知道,席舒嫚一定能懂他……

  看著外頭的雨下得又大又急,她一定忘記帶雨傘吧?而她會等他吧?會一如往常在約定的老地方等他吧?

  他急急忙忙收拾書包衝到教職員辦公室,他得先去跟爸爸拿雨衣,要不然讓她淋濕了,他會心疼。

  以他和她的默契,他相信,她一定會等他——

  等到見到面時,他一定要先跟她道歉,然後他要告訴她:他好喜歡她!

  至於喜歡她什麼呢?

  他相信自己還有好多時間可以想,也許,他們可以一起找出這個答案也說不定……

  隔天一早,翟濬謙騎著車到席舒嫚外婆家門口等著,卻遲遲不見她出來,一直等到快要早自習了,他才放棄。

  昨天放學時,他先到教職員辦公室跟父親拿了兩件雨衣,就趕緊趕到約定的地方,但卻遲了一步,步行路隊因為大雨的關系,一下子就從校門放行了,反倒是腳踏車路隊因為路上泥濘,所以延遲了許久才出得了校門。

  他左等右等不見她身影,於是騎著腳踏車沿著她回家的路追她,但是一直找到她外婆家都沒見到她,她外婆家的大門深鎖,裡頭一片漆黑,他心下有股不祥感,擔心起她是否發生了什麼事。

  他一整個晚上都坐立難安,今天才會起個大早來找她。

  到了班上後,他是除了席舒嫚之外,最晚進教室的一個。

  眼光梭巡教室一圈,他發現席舒嫚還沒到學校,從昨晚就一直盤旋不去的不安擴大,他怔怔的站在門口,直到有同學大聲喊著老師來了,他才如夢初醒的走到座位坐下。

  班導一走進教室,便示意大家安靜,她有一件事要宣布。

  翟濬謙豎起耳朵,他有預感班導即將說的事,一定跟席舒嫚有關。

  果不其然。

  「今天早上舒嫚同學的媽媽打電話到學校,幫她辦理轉學,從今天開始,舒嫚同學不會再到學校來。」

  砰!眾人都很驚訝,但絕對比不上一拳重擊在桌上的翟濬謙驚訝。

  「老師,席舒嫚為什麼轉學?」他跳起來,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太讓他震驚了。

  「老師也不知道,只知道她要轉回台北,剛剛才接到電話,老師也很驚訝。」

  班導也是一臉惋惜,她真的很喜歡這個漂亮的小女生。

  話還沒聽完,翟濬謙就衝出教室,跟在他後頭衝出來的是他的死黨張正傳,也緊追著他的腳步跑了出去。

  「濬謙!濬謙!你等等我。」張正傳看到好友的表現,這才知道席舒嫚在翟濬謙心中的地位,遠超出他們的想像。

  昨日他原是想宣泄心中這一個月來對翟濬謙累積的不滿,但他並沒有討厭席舒嫚啊!

  她是一個安靜漂亮的女孩子,像個洋娃娃一樣,就連和這樣一個漂亮的洋娃娃說話,對他們而言都是高攀。

  她只有站在翟濬謙身邊,才那麼該死的相襯,每當看見她在球場外看著他們打球時,他總不自覺的要生氣。

  現在才知,或許他是嫉妒吧,但是是嫉妒她呢?還是嫉妒和她有說有笑的好友呢?他也不知道。

  不過,現在才來費心思量這些問題已經太遲,他們造成的傷害已是既成的事實,事情該不會就這樣難以挽回吧?

  翟濬謙對張正傳的呼喚充耳不聞,他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和席舒嫚有關的事情上。

  他不相信她就這樣轉學了!她不是他的知己嗎?那又為何她不懂他的心意?懂他的進退兩難,懂他的兄弟情義呢?小小的年紀,他實在搞不懂這樣拐了許多彎的復雜。

  她的轉學是為了他昨天在班上說的那些話嗎?

  他承認自己說得太過分,但那只是在那種場合唯一能說的權衡話語,更令他無法接受的是,她竟沒給他解釋的機會,甚至連一聲再見都沒有跟他說!

  他要找到席舒嫚問個清楚,到底她有沒有生他的氣?他願意道歉、他願意解釋。

  忽然想起爸爸說過,女人是天底下最愛生氣的動物,跟她們計較,只會加速自己老化的速度,他會謹記在心。

  起風了啊!

  時序在轉入十一月的當下,沁入了微微的涼意。

  天涼,他的心卻更涼……



  五年後

  兩個年輕的男孩子坐在校園鐘樓的台階上,身旁還散落好些啤酒罐子。

  「聽說外文系系花游瑞鈞今天跟你告白了?」理著短短平頭,說話還是一樣直來直往的是張正傳。

  「有嗎?你聽誰說的?」坐在他身旁的,正是翟濬謙。

  他仍舊是以不承認、不否認的態度來冷處理每一段感情的漣漪。

  「唉!都這麼久了,難道你還不放棄?」張正傳嘆氣。

  經過這些年來,很多事、很多人都不一樣了,但最令他訝異的,卻是翟濬謙的堅持。

  「放棄什麼?」翟濬謙側過臉看了他一眼,隨即以雙手撐住後腦勺,整固人倚靠在台階上。

  張正傳聳聳肩,沒有接話。但他知道這五年來,翟濬謙從沒放棄過要找席舒嫚的希望。

  五年了,也許因為愧疚使然,他陪著翟濬謙到席舒嫚外婆家好幾次,也知道他有跟席舒嫚的外婆提過曾經發生的事,每回見上一次,翟濬謙總不免會再追問有沒有席舒嫚的消息,外婆總是笑,像疼孫子一樣招待他們兩人,卻從不透露有關於她的只字詞組。

  雖然翟濬謙不說,但他知道,他從沒一刻放棄過希望。

  大學聯考發榜時,他親眼看見翟濬謙仔細看著榜單,一遍又一遍,連同是男生的他都不禁為他心疼了。

  他更知道,翟濬謙這些年來一心一意的以台北T大為第一志願,為的就是和席舒嫚保有最微薄的一絲讓,就算只是身在同一個城市,或許,會在那萬分之一擦身而過的機會,再見到彼此一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3:19

第六章

  也許是被感動,所以連帶的激勵他自己奮發向上的精神,終於在聯考發榜時,他幸運的以最低錄取分數吊車尾進T大就讀,和翟濬謙繼續開展第七年的同校情誼。

  「對了,茉莉問你要不要和中文系聯誼?」他問。

  白茉莉是張正傳的「好朋友」,說起這個好朋友,其實也是因翟濬謙而牽起的緣分。

  翟濬謙和張正傳念高中時,因為迎新活動而認識第一志願女校一年級學生白茉莉。白茉莉人如其名,長得就跟一朵白色茉莉花一樣,清香幽雅。

  經過迎新露營之後,白茉莉和翟濬謙、張正傳兩人結為好友,她喜歡翟濬謙,偏偏他的心早就有人住進去,再也容納不下其它人。

  身為兩人共同的好友,張正傳自然希望翟濬謙能接受白茉莉,於是便替她出了許多餿主意,甚至要她把《紅樓夢》中「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那段給背起來,找個機會在翟濬謙面前秀出來。

  不過這些主意都還來不及實行,白茉莉便因為和張正傳策劃計謀而日久生情,但其實有更大的原因是她發現翟濬謙雖然出色,但對感情卻欠缺熱情,和女孩子相處只是一徑的有禮生疏。

  基於這種種理由,她很快的移情別戀上開朗又熱心的張正傳。

  「干嘛這麼熱心幫我介紹?」翟濬謙挑眉笑道。

  經過這些年,翟濬謙的身長抽高了許多,身材也因為長期持續的運動顯得結實發達,出色的外表和得體的應對,使他一入學就成為大學裡頭的風雲人物,甚至有些女同學開始以「騎士」的封號來稱呼他,直指他氣質一如中古世紀的英挺騎士。

  「那當然,你不趕緊死會,我哪敢交女朋友啊?」張正傳雖然是用開玩笑的口吻,但裡頭卻不無他的真心。

  當初他曾壞人姻緣,所以他在心中告訴自己,這輩子絕不當個重色輕友的人,一定不能比兄弟先交女朋友。

  當他跟白茉莉敘述這些事的始末時,她也體貼的表示願意等他。

  但一晃眼兩年多過去,翟濬謙非但沒有被紅塵俗世感化的跡像,反而更見冥頑不靈,為了怕把白茉莉等老了,他只好開始努力把翟濬謙推銷出去。

  「是為了白茉莉吧?」翟濬謙輕笑。

  這是一對歡喜冤家,他們的心意他又何嘗不知?事情從發生到現在,他從沒怪過張正傳,卻沒辦法阻止他一直想要彌補的心意。

  「呵呵,被你發現了。」張正傳搔搔頭,笑得尷尬靦眺。

  「喜歡就趕快跟人家在一起啊!省得把人家等老或等跑了,到時你才真的欲哭無淚。」翟濬謙鼓吹他。

  「哎呀,不說我跟茉莉啦!其實是茉莉系上有個同學,據茉莉說長得很漂亮,感覺上氣質很特別,而且她也姓席。」張正傳故作一臉神秘。

  席舒嫚——腦海中一瞬間浮起池刻在他心上的模樣。

  「真的嗎?」翟濬謙激動的一躍而起,緊緊抓住好友,他眼裡閃動著興奮的光芒,這麼多年來,張正傳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是席舒嫚嗎?」

  「濬謙,她不是席舒嫚,她叫席舫因,而且她也不像席舒嫚那樣病懨懨的。」

  張正傳對自己誤傳達給翟濬謙的希望感到相當抱歉,他原本只是希望增加翟濬謙願意認識對像的動力,沒想到卻好像弄巧成拙了。

  「喔。」翟濬謙的聲線一下子往下蕩,他的失望太明顯。

  「你先別急著失望。」張正傳連忙又說,「因為剛入學沒多久,茉莉跟她還不熟,不過看過她好幾次,若說今年新生裡的風雲人物,也只有號稱『貴族』的她可以跟你相抗衡,怎樣?要不要跟她們辦場聯誼?」

  「再說吧。」翟濬謙揮揮手,拿起身旁未喝盡的啤酒,再次一飲而盡。

  這麼多年來,他不是不交女友,而是他沒機會再遇著一個,可以和他暢談紅樓、文詠三國的知己。

  無怪乎世人常說知音難尋,的確,知音知音,知我音者,一旦錯過,便終身難尋——

  席舫因和好友們正穿梭在T大的圖書館中。

  都是今天「古典文學評析」這堂課的教授突發奇想,要他們交一篇有關古典文學人物的性格剖析,還限定要在今天把大綱交出來,害修課的同學全在課一結束後,就衝進圖書館中和古代人打交道。

  穿著粉嫩鵝黃,維多利亞公主風襯衫,下搭俏麗的格紋花苞裙的席舫因,是整群學生中最顯眼的一個。

  白皙的臉蛋在粉嫩的黃襯托下,益發的晶瑩,長而黑亮的直發用水鑽蝴蝶固定在腦後,高麗優美的體態,散發出如貴族般的氣息。

  「舫因,你的作業打算以誰為主題?」黃嘉文嘟著嘴,故意演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樣,「教授最喜歡你了,我先看你打算走哪種風格,再跟你區別開來,以免我的作業和你強碰,徒落陣亡的下場。」

  席舫因敲了好友的頭一記,輕笑教訓道:「作業就好好用心寫,干嘛專想這些旁門左道?」

  黃嘉文繼續假作不甘,「好啦好啦!就是一定要逼我說出你文筆好、思路佳,所以我甘拜下風,不敢跟你強碰就對了啦!」

  一群女孩子在圖書館裡嘻笑著,對於管理員頻頻拋來的注視視若無睹,好一會兒,才心甘情願各自散去找尋數據。

  席舫因走到明清史料文獻的書櫃前,她在架上細細搜索,終於看見放在一塊兒的《紅樓夢》和《三國演義》。

  她在心中思忖再三,好一會兒才終於下定了決心,她決定要選《三國演義》來做報告。

  主題就設定趙雲吧!她忽然想起一些往事,還有正當她青澀時一個未竟的遺憾放書的架子實在太高,饒是身高一百六十六公分的她,怎麼也構不著,她試著跳了幾次,卻終究頹然的決定放棄。

  就在此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替她將《三國演義》這本書取下來,遞到她的面前,她眼睛一亮,燦笑的抬起頭想跟這位好心人道謝,不期然的,卻又落入好久好久以前,那曾經的一片海海晴空。

  她怔愣住了,面對面的男孩,也沒比她好多少,剎那間,時間彷如靜止,小小的空間內,忽然變得空氣稀薄,令人窒息。

  末了,還是翟濬謙先找回自己的聲音,他眨了眨眼,過分驚訝與興奮兩種情感交織,他艱澀的開口:「席舒嫚?」

  分開太久了,久到他無法確定眼前的她,就是那個曾經令他深刻輾轉的女孩。

  似乎和記憶中不那麼相似了,到底是哪裡變了呢?

  眼前的她雖然清麗纖細如昔,卻已不完全是過往那粉白的櫻,而是夾雜點艷色的海棠。

  雙眉不畫而翠,朱唇不點而紅,鑲在白瓷的肌膚上,秾華馥郁似掐得出一股暗香,西子般病弱之美不再,他細思量,忽然想起好久前他曾說過:你要健康一些,像薛寶釵,她也不錯,至少是個健康寳寶。

  沒想到這麼多年來,唯一值得恩慰的竟是他的戲言成真。

  本應該為她過得好而高興,卻又不免擔心起,她,可忘了他?

  席舫因從沒想過會再見到翟濬謙,本以為早該沒有感覺的心,竟隱隱約約又疼了起來。

  她一直想忘記,也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忘記,卻在此時深刻感覺到,原來,一切都只是她在自欺欺人而已。

  那些傷人的、心傷的記憶,一下子全都朝她湧來,心痛,竟彷佛又回到國二那年,那遺憾蕭瑟的秋……

  隨著放學路隊一路出了校門,雨還是下個不停,席舒嫚撐著小小的傘,被動的隨著放學人群移動。

  方才班會時,翟濬謙傷人的話還如針刺般停留在她心裡頭:她不是我女朋友,從來就不是!她那麼笨又那麼醜,我才不會喜歡一個死氣沉沉的女生,是老師要我照顧她,我是不得已……

  不知不覺間,臉龐爬滿淚水,隨著臉頰愈來愈燙,腦袋益發沉重,腳步也如千斤重擔般。

  是雨嗎?她摸著頰上的濕潤,難道,它們也在為了她而哭泣嗎?

  吃力的抬起臉,穿過雨霧朦朧,她懷著最後一絲希望,看向那一個月來他每天等候她的地方。

  如果有緣,她會看見他在那裡;如果有緣,他會告訴她他剛說的話都不是真的;如果有緣,他會跟她道歉……

  然而事實卻是,她怎麼也看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翟濬謙並沒有在那裡等她!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3:35

第七章

  渾身的力氣像被抽光了一樣,她跌坐在地上,雨傘也被風吹到好遠之外,傾盆大雨毫不留情的兜頭罩下,大雨濕了她的發、她的衣服。

  她好冷,但她的身體卻像火燒一樣灼熱,意識開始變得恍惚,模模糊糊間她隱約感覺到有人抱起她,問了她的住處,她如囈語般報出外婆家之後,便再也不省人事了。

  再次完全清醒過來,已經是兩周後的事情了。

  她因為高燒而並發嚴重肺炎,昏迷中,她模模糊糊一直聽見有人喊著她不曾聽過的名字,席舫因……席舫因……

  是誰?那聲音熟悉卻又悠遠,彷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好想知道是誰一直在叫喚這個名字啊!

  努力的睜開眼,她看見了最愛她的爸爸、最疼她的媽媽、慈祥的外婆外公,以及好多好多她一時說不出稱謂的親戚。

  因為她的清醒,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她在他們的眼中,看見了淚光閃閃以及感動,她後來才知道,原來在她昏迷的這十多天中,發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情。

  首先,當她昏倒在路上時,是一位正巧開車路過的華僑救了她,並將高燒囈語不斷的她,一路飛車送到醫院,並聯絡因她一直沒有回去而心急如焚的外婆外公。

  那時她燒到四十一度,甚至並發急性肺炎,因為她先天體質就比一般人虛弱,受了這麼嚴重的風寒再加上雨淋,就怕連壯漢都承受不住,更何況是她?

  所以她病情嚴重到一度呼吸衰竭危及性命,就連經驗老道的主治大夫也束手無策,只能聽天由命。

  那時媽媽每天除了守候在病床邊照顧她以外,其余的時間全花在到處求神問蔔上頭,後來終於透過友人指點,找到一位參佛多年的大師救助,大師勘破天機卻無法泄漏太多,只指點媽媽回家後要立刻將她改名為席舫因。

  大師有言,席舒嫚這名字前世羈絆,今生償還,情孽太重,兼以陰柔過甚,對於先天身子骨柔弱的她一點助力都沒有,只有壓垮的份,改名席舫因,取其中道,舫舟速行斷其因果,強身康健,否極泰來。

  媽媽後來跟她說,家人在最短的時間內替她更改了身分證明文件及戶政數據,並且在她耳邊不停的呼喚她新的名字,竟真的扭轉干坤,出現奇跡。

  久久不降的高燒奇異的退了,呼吸也恢復平順和穩,不再夢發囈語及盜汗,兩天後,終於完全清醒過來。

  雖然之後她仍是花了好長一段時間調養,但大病初愈的她卻真如大師所說,在改名之後,漸漸強身康健、否極泰來。

  然而,身體的病痛痊愈了,但,心裡的傷呢?

  轉回台北就讀之後,她就失去翟濬謙的音信了,曾試探性的問外婆,那個總牽著腳踏車陪她回家的男孩可有消息?

  情感千回百轉,她只想知道,他,曾經試著找過她嗎?

  然而,心思細膩的外婆想必早察覺她的女兒心,也許是怕她難過,外婆總是安慰她,畢竟相處的時間太短暫了,很多人、很多事皆無法深刻,對她、及埔裡認識的所有人的生命來說,都只是人生中的一個過站,要她看開點,勿掛念在心。

  外婆雖沒明說,她卻已心下了然。

  曾經的相知,到頭來竟換得這樣的無消無息、不聞不問啊!她原以為自己會多些分量的……

  卻也是從那時起,十四歲那年的秋天,從此成為她記憶中的禁忌——

  「你認錯人了。」席舫因垂下眼簾,後退了一步,「謝謝你的幫忙。」低聲道了謝之後,她轉身要走。

  「等等。」翟濬謙先一步拉住她的手,口氣急促的問她:「我是翟濬謙,你忘記了嗎?」

  席舫因刻意低著頭不看他,她知道自己這些年來變了許多,沒想到他竟然還可以一眼認出她來,一時之間百感交集。「我不認識你,你真的認錯人了。」

  「我不可能認錯的,你是席舒嫚。五年前你曾轉學到埔裡,那時老師還要我好好照顧你,你記得嗎?」翟濬謙不願相信曾經共有的記憶之於她卻如此淡薄,拚了命要她想起。

  她真的忘了嗎?他的眼神瞬間一暗。

  「抱歉,你真的認錯人了。」席舫因堅定的一字一句說。

  然而在堅強的表像下,卻是她依舊脆弱的心。

  怎麼可能忘記?她花了五年的時間試著遺忘,他的影像卻愈見清晰,如果忘得掉,又何來再次見到他時的心疼?

  五年了,盡管他曾經待她殘忍,、但這五年多來在記憶的回廊中,她卻依然戀戀不舍,一直無法忘懷。

  她好氣這樣的自己!

  她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力道之大連書都震落在地上,發出好大的聲響,教她驚惶失措。

  翟濬謙蹲下幫她撿起書,再次遞給她時,她卻不願伸手去接。

  「舫因,發生什麼事了?」黃嘉文循聲趕過來好友這,發現她正和一個高大的男孩子面對面僵立著,「哇!是翟濬謙耶!舫因,你認識他啊?」

  看看花樣的好友,再看看出色的翟濬謙,她狐疑的脫口而出:「厚!有奸情喔!」

  席舫因燒紅了臉頰,嚇得趕緊搖頭,吶吶的否認:「哪有?我又不認識他。」

  她退到黃嘉文身旁拉住她。「我想回去了。」

  翟濬謙看著她的眼神讓她莫名的難過,沒來由的讓她想逃離。

  「是喔,你資料查好了啊?」黃嘉文原是覺得這兩人間有點蹊蹺,但看到新生中傳奇人物的興奮,讓她一時忘記要繼續追究下去,趕忙呼喚其它好友:「宥瑄、涵瑀,快點過來,翟濬謙在這裡耶!」

  「真的嗎?」聒噪的女孩一下子全圍了過來,阻在席舫因和翟濬謙之間。

  翟濬謙在窮於應付之余,忽然覺得女同學喚她「舫因」這名字有點耳熟,印像中好像有人跟他提起過。

  他仔仔細細回想,猛然想起張正傳前不久才跟他提過,中文系有個叫席舫因的女孩子。

  席舒嫚、席舫因,巧合的都姓席這特殊的姓,總不能她們倆是雙胞胎吧?

  即便是雙胞胎,席舫因也不可能不認識自己的姊姊或是妹妹,他的心曾有一瞬懷疑,但隨即被自己否定。

  她絕對是他認識的席舒嫚沒錯。

  盡管她現在看起來健康開朗多了,但她看他的眼神,仍是五年前那善感而且容易害羞的女孩,他決計不會認錯。

  重點是,她為何要刻意裝成不認識他?

  如果她仍生氣之前的事情,難遣五年來她的外婆都沒有轉達過他的歉意嗎?

  曾做過的傻事日復一日像伽鎖般囚鎖著他,他無法掙脫回憶,他還欠她一句道歉。

  「對不起!」他朝她大喊。

  安靜的圖書館因為他突來的道歉而變得鬧哄哄,眾人交頭接耳,不知到底是誰這樣沒禮貌,在圖書館裡大吼大叫?

  正當一切都亂成一團時,席舫因悄悄的往後退了幾步,隔著遠遠的人群,這才能好好的仔細的看他。

  他比印像中的那個男孩高了好多,還記得以前的他還矮她半個頭呢,如今卻高出她十公分有余,變得挺拔而結實。

  曾經開朗燦爛得一如陽光,現在的他,朗笑依舊,但俊逸的眉宇之間卻鎖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滄桑憂郁,早已過了為賦新辭強說愁的年齡不是?但這樣矛盾卻更增添他獨特的魅力,猶如陽光下的陰影,總叫人心生遺憾,卻又不免想靠近。

  但,不變的仍是女孩子對他的崇拜和仰慕。曾經,她不由己的失足點過這彎清淺,這一刻,她卻是決絕不願意再讓自己淪陷一次。

  「席舫因!」翟濬謙禮貌性的排開身邊包圍著的眾愛慕者,來到她面前。

  牽起她的手,他將《三國演義》放在她掌心,傾前,用只有他們倆才聽得到的聲音對她說:「不管你是席舒嫚還是席舫因,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忘記我,但我有把握,我絕對會讓你再也忘不了我。」

  話才說完,他露出五年前,戲譫她時那賊兮兮的笑容,帥氣而又充滿自信。

  就當她忘記他好了,他告訴自己。

  逝者如斯夫,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既然已經知曉她的消息,就算要重新開始,一切也都還來得及。

  但這一次,他會懂得珍惜……

  席舫因過了一個禮拜耳根不得清淨的日子。

  都怪翟濬謙那日在圖書館時,故意在她耳邊說悄悄話,做出那樣引人猜想的曖昧舉動,害得她想不聲名大噪都不行。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3:55

第八章

  接下來幾天,蜚短流長幾乎傳遍整個系所,好在翟濬謙之後都沒有再出現過,總算稍稍平息了這無端引起的波濤。

  然而,她的心情卻怎麼都好不起來。

  「發呆?真難得喔,呵呵!」黃嘉文取笑她的魂不守舍。

  「我哪有?」席舫因急忙反駁。

  「我還以為你在想翟濬謙呢!」

  席舫因不解,為何大家都認識翟濬謙,入學也不過短短一段時間而已。「他很有名嗎?」

  「是啊!」黃嘉文故意抬高音調,誇張的說:「頂港有名聲,下港有出名耶!不過你很少參加系上的活動,所以不怪你不知道。」

  「怎麼說?」席舫因追問,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好像太過於在意他的事情。

  「就新生杯男籃賽啊!」對於一個月前,各系所聯合舉辦的新生杯球類聯賽,黃嘉文此時還津津樂道:「翟濬謙他們資工系喔,球技簡直是遜斃了!」

  「怎麼會?他打籃球很厲害啊!」席舫因很訝異,她一直都還記得翟濬謙馳騁籃球場上的風光,他的球技怎麼可能像嘉文說的這麼差?

  還好太過興奮的黃嘉文,絲毫沒發現好友泄了底,猶自陶醉的說:「我說的是他們系上的男生。厚!一個一個跟軟腳蝦一樣,還好翟濬謙一個人全場獨撐大局,資工系的每場球賽都好像他的個人秀一樣,他力挽狂瀾、扭轉干坤、飛身灌籃……哇!簡直跟神一樣,超帥耶!而且還有新生杯男排,也全都是靠他一個人喔,讓資工系獲得乙組籃球排球雙料冠軍耶!」

  席舫因看好友一臉著迷的神情,知道她一定把實情誇張神話了不少,但翟濬謙在球場上的表現一定相當出色,否則在這人才濟濟的校園裡,像他一個新生又怎會這樣出盡風頭。

  一路上,黃嘉文像只嘰嘰喳喳的快樂麻雀,在她耳邊細數分享翟濬謙的豐功偉業,沒一刻停過。「……所以啊!他現在可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喔!」快到教室前,她落下最後一句。

  才從後門進教室,她們就聽見異於前幾周的歡樂氣息,女孩子的嬌笑聲夾雜著男孩高談闊論的發表,鬧哄哄一片。

  心下疑惑,難不成今天的課改上主題party了嗎?

  她們加快腳步從階梯教室拾級而下,這才看清楚翟濬謙竟大方的坐在「古典文學評析」任課的老教授正前方位子,且看起來還和教授相談甚歡的樣子。

  「啊!大家都到了。來來來,准備開始上課了。」老教授笑吟吟,招呼席舫因等一群人趕快就座。

  「今天就開始各位同學的主題大綱發表,首先,就從席舫因同學要報告的三國英雄人物趙雲開始好了‘」老教授托高老花眼鏡。

  「咦?」突然被點到名的席舫因一臉錯愕,奇怪的是教授怎會知道她要報告的主題人物?但當她看到翟濬謙好整以暇的篤定,於是便明白了。

  是他跟教授提到她的吧?他想傳達什麼?她不解。就算她報告的人物選的是趙雲,也並不具任何意義。

  他是想藉此來勾起她的回憶嗎?

  「怎麼了?快上來啊!大家都很期待你的發表喔!」老教授再次催促她。

  終究是打消了念頭,決意對他視而不見,不隨他而起舞,要我心亦我心。

  我心亦我心——


  「《三國演義》中有載,趙雲字子龍,常山真定人。就其外型析論,其身高八尺余……」席舫因不疾不徐,娓娓道出印像中、心神向往的常勝將軍。

  她精采的報告,為之後上台報告的同學們做了一個良好的示範,然而底下卻出現不同聲音。

  「若依你來看,你認為趙雲是不是女?」發言的正是翟濬謙,他起身,針對趙雲這個人,對她丟出了問題。

  「奮勇殺敵、所向披靡,哪個女生有這樣的能耐?自是男子無疑。」

  「網絡上最近沸沸湯湯的討論趙雲,諸如面孔白皙、不生胡碴、深具母性,以及與劉備之間的君臣曖昧,種種疑義皆點出趙雲系花木蘭身分喬扮,針對這說法,你有何見解?」

  近來因為網絡游戲盛行,三國英雄趙雲的性別竟在千年後被網友拿出來熱烈討論,對於此種網絡粗糙謠言,他一笑置之,不具任何史料價值。

  但今日他將之提起,無非是要增加與席舫因互動的機會,既然她已忘記他,那他首要的任務,便是讓她好好再記得他一次。

  「網絡上的說法太過牽強。」席舫因也曾看過網絡轉寄的那些傳言,「稗官野史多鄉野草莽之說穿鑿附會,且加以作者主觀情感之論述,當然做不得真。」

  「穿鑿附會,怎說?」翟濬謙面露笑意,感覺又回到五年前那吟詠三國的時光。

  「《三國演義》是中國第一部流傳最廣、影響最深、成就最高、氣魄最大的章回體古典小說,又稱《三國志通俗演義》,通俗者,即為適應普羅大眾所衍生出並風行於世,若你曾真實去對照《三國志》等史書,就會發現網絡上的流言,其實不攻自破。」席舫因言下之意,正是指翟濬謙盲目的隨世人言論而搖擺。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如果按照你所說即可匡正眾人言論,未免也太過自信了些。」翟濬謙如何聽不出來席舫因言語中暗諷,但和她辯論上了癮,他樂在其中不願罷休。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對於趙雲是男是女,我相信歷史已有公證,不須我等定奪。」她見招拆招。

  「你不是趙雲,如何能斷定他不是女兒身?」

  「你不是我,又如何知道我不知趙雲不為女兒身?」席舫因明眸采睨,巧用莊子的「游魚樂」理論來反將翟濬謙一軍。

  啪啪啪!老教授眉開眼笑的站起來拍手叫好,「好、好、非常好!沒想到這屆新生素質可真是好啊!」

  這才中止了兩人的言語交鋒。

  隔著遠遠的距離,翟濬謙笑看席舫因,而她也不甘示弱的迎視他,他的眼底有著激賞,她的眼底則鋪著倨傲。

  第一回交手,看來是平分秋色了。

  騎士與貴族交鋒的第一回合,很快就被人發文上了BBS。

  莊子的「游魚樂」還因此聲名大噪,成為校園中人人抬杠最常引用的一段話。

  「你昨天沒睡飽喔?」

  「你又不是我,又如何知道我昨天沒睡飽?」之類的對話層出不窮,翟濬謙、席舫因儼然成為校園最叱吒風雲的發燒新人物。

  一整個下午窩在宿舍頹廢的席舫因,正想爬上床補眠就被才進門的黃嘉文給抓包。

  「厚!這麼早就想睡覺啊?」

  虧席舫因還懂得自我解嘲:「你不是我,怎知我想睡覺?」她沒好氣的說,又從床梯爬下來。

  「呵呵!」黃嘉文笑意吟吟,一臉諂媚的靠近她,「舫因,你人最好了啦。」

  「干嘛?很詭異喔?」她非比尋常的熱絡讓席舫因心中敲響了警鐘,退後一步問。

  最近流年不利,很多事情糾結在一塊兒讓她頭很疼,因此警戒心大增。

  「舫因,晚上一起去聯誼啦!隔壁寢室找寢聯,不過因為她們那寢晚上有兩個同學要家教不能去,所以找我們倆代打。」

  「聯誼?沒興趣,你找涵瑀一起去好了。」席舫因打了個大呵欠,她個人對聯誼這種活動向來都是敬謝不敏。

  「那怎麼成?我已經幫你答應下來了說。」一皮天下無難事,黃嘉文深知席舫因個性,只有先斬後奏才行。

  「可是……」

  「別可是了,出去看看又不會小>一塊肉?」黃嘉文不放棄的繼續游說,還兼以小小的消遣,「還是你想跟翟濬謙他們聯誼?」

  「該不會真的跟資工系聯誼吧?」席舫因在心中連拜好幾次阿彌陀佛,她可不想連續被刊載在BBS上供人茶余飯後八卦。

  「拜托——」黃嘉文故意揚高聲調,「要真跟翟濬謙聯誼,你以為會輪到我們嗎?搶都搶破頭了。」

  「那就好。」席舫因吁了一口氣。

  「既然這樣就走吧!隔壁寢的同學已經先過去了。」

  「過去?去哪裡?」

  「8柚3又貳花草咖啡館,快走吧!到時遲到進去很尷尬啊。」

  就這樣,席舫因被趕鴨子上架,參加了她有史以來的第一場聯誼活動。

  晚上六點,8柚3又貳花草咖啡館,才推門進二樓,就聽見好歡樂的聲音。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4:06

第九章

  進門前,席舫因已經多次覺得不妥,心生反悔想要打道回府,多虧黃嘉文死拉活拖,這才會出現在咖啡館門口。

  「嘉文,我想我還是不要去好了。」

  「為什麼?都到門口了,進去看一下男生素質,若真的不喜歡,我們就假裝有事先走好了。」

  「這樣不太好耶!」席舫因不是因為男生條件等因素才拒絕參加聯誼,而是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樣應付這場面,裝熟跟完全沒見過面的男生吃飯聊天。

  「有什麼不太好?既來之則安之,我會罩著你,走啦!」黃嘉文挽住她手臂,硬是將她拉進店內。

  才進門,黃嘉文眼尖的發現在角落並桌、早已開始的聯誼活動,當然也看到一個出乎她意料的人。

  「是翟濬謙耶!」她驚呼。

  她手腳忒快,趕緊小跑步到桌邊找了個離翟濬謙最近的位子坐下,早已忘記剛剛的信誓旦旦。'

  席舫因剛進門就看見翟濬謙了,看見他的從容不迫,彷佛早知她會出現一樣。

  她忽然明了,這又是一場精心策劃過的聯誼,而她,正是那只被設計而掉入陷阱裡的兔子。

  所有的不滿忽然全浮上了心頭。

  五年前,是他這樣決絕的斷了和她的任何相關,他們的世界從那以後,風雨晴暖,各不相關。

  那又為何他會在五年後的現在,如此的處心積慮要接近她?至少她是這樣認為。

  所有的委屈一古腦往上衝,她當下決定要離開這個地方,而她行動竟還比思緒快上一步,早已轉了身,打開店門准備離去。

  「舫因,為什麼才來就要離開?」有人拉住她的手,回過身,她看見同系的女同學白茉莉。

  「我、我臨時想到家裡有事,要先回去。」她一急,只想得起肥皂劇裡最爛的借口。

  「舫因,你哪有事啊?快過來坐啊!」偏偏她最好的朋友竟當著眾人的面拆她台,她低吟一聲。

  大伙兒皆露出心知肚明的笑容。

  翟濬謙加上席舫因,看來,今晚又要有好戲看了。

  心不甘情不願的被拉進聯誼中,席舫因刻意挑了一個離翟濬謙最遠的位子,被好幾個人擋住,這才心安的准備吃這一頓鴻門宴。

  但是,當她以為自己的安排萬無一失時,竟讓她發現右手邊坐著的男孩,是好久不見、翟濬謙的死黨張正傳,而他正咧開一嘴白牙,衝著她熱情的笑。

  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嚇得差點將水杯碰翻。

  「小心點,別打翻了。」張正傳細心的替她護住杯子,並取了紙巾將濺出的水擦干。

  「你——」太驚訝了,她張口結舌說不出完整的話。

  「我叫張正傳,植物病蟲害學系,很高興認識你,你就是席舫因吧?」張正傳顯然比她有心理准備,正經八百的跟她自我介紹,語末,還刻意加重她的名字。

  是鬼打牆嗎?還是五年前認識的人全都搬到台北這來?好一個巧合啊!

  翟濬謙加上張正傳,她幾乎想回頭四處張望,看看胡麗晶和李佳仙這些同學,是不是晚些就要登場?

  「我和翟濬謙是國中、高中同學,沒想到上了大學,竟還是同學。」張正傳接著說,一雙眼卻沒錯放她的任何神色。

  「真是孽緣啊!」翟濬謙的聲音從遠處響起調侃他。

  「拜托,應該是要說有緣千裡來相會啦!」張正傳不以為然的反對,「席舫因,你說是不是啊?」

  「我不知道。」她咬了咬唇低下頭,專注的撥弄盤裡的色拉,覺得這句「千裡來相會」,是針對她而說。

  現在情況到底是怎樣?為什麼她覺得自己陷入五裡霧中,這些人想說什麼做什麼,她全都沒有興趣,一切早該在五年前就畫下句點了不是?

  「你曾經到過埔裡嗎?」他問。

  「唔!」席舫因渾身警戒,「怎麼了?」

  張正傳聳聳肩,「我和濬謙都住在埔裡,那兒好山好水,專出帥哥。」

  話才說完,馬上慘遭吐槽:「少自戀了,濬謙就算了,你算哪門子帥哥啊?」

  說話的是白茉莉。

  「快別這樣說,雖然我長得沒有濬謙帥,但至少設備齊全、各就各位,試用過後,包君滿意。」張正傳得意洋洋的豎起大拇指。

  「我還用過的都說贊例!」白茉莉伸出舌頭扮鬼臉。

  席舫因注意到白茉莉和張正傳間的互動親昵,並不像第一次見面,開始思索所謂「共犯結構」的可能性。

  「多謝白娘子仗義直言,在下這廂先謝過了。」翟濬謙帶笑,爽朗的猶如一抹湛藍。

  「免禮免禮!」白茉莉清秀的臉上露出淘氣的神色,「請跟我賬房結帳,幫你說好話一共白銀五十兩。」

  這時不只席舫因發現了,在座的人都發現了。「茉莉,你跟他們以前就認識啊?」黃嘉文幫眾人問出心中疑惑。

  「是啊,我們高中就認識了。」白茉莉落落大方的回答。

  「哇!好好喔!高中同學耶!」女孩子們對她這樣的好運羨慕不已。

  「那你跟他們很熟啰?」女孩子的眼裡浮現許多紅心。

  白茉莉看看席舫因,再看看翟濬謙,明明是天生一對,現在卻形同陌路,她忽然很想惡作劇,如果能逼出其中一方的真心,也算是成就美事一樁。

  「我跟濬謙很熟啊!高中三年幾乎形影不離。」她語出驚人。

  形影不離的是她跟張正傳,而張正傳又和翟濬謙形影不離,A等於B,B等於C,那A當然等於C啰!

  「呃?你怎麼這麼說啦?這樣會害到——」張正傳急得哇啦哇啦叫,一方面怕害到好友,一方面當然也是有點小小吃味。

  白茉莉在桌底下輕拍他大腿,示意他稍安勿躁。有她的保證,張正傳這才住口。

  翟濬謙則是不否認不承認,嘴角微揚的看著白茉莉如何為了她自己的幸福而努力,看來,不把他推銷出去,她和張正傳心上的壓力一定很大,他興味的笑了。

  「原來你跟他這麼好啊,我還以為他對我們舫因有意思咧——」黃嘉文毫無心機,口沒遮攔的話衝出口。

  對於翟濬謙,大部分的女孩僅止於可遠觀而不可褻玩,能和他多聊上一句,都足夠心花怒放個半天,但若真的要當他女友,肩上的壓力一定很大,還得背負眾家女子的怨念,讓人不由卻步。

  還是安心當個崇拜者就好了。

  席舫因每每都是在毫無防備時被推上陣線,但她決意不要再像以前一樣處於下風,淡淡的撇清:「我和他又不熟,怎麼會對我有意思?」

  「是嗎?我以為我們已經很熟了呢!」翟濬謙語帶雙關,眼神像是在宣示會追她到天涯海角。

  「熟與不熟每個人心中自有定論,我不能改變你的想法,就如同你無法替我擅自下決定一樣。」她言下之意,便是認定翟濬謙不熟裝熟。

  「管他熟不熟,反正大家都快吃飽了,若說要在最快時間內熟悉大家,來玩游戲最快,玩什麼呢?我想想……」白茉莉偏著腦袋想,一招失策她只好再來另一招。「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吧!」

  此話一出,所有人皆附和,畢竟這是個聯誼的長青游戲,只除了席舫因外。

  她知道這個游戲,會讓自己陷入一種兩難的局面,她怕極了那種連自己都掌握不住、進退失據的感覺,卻無法獨排眾人的樂在其中。

  待所有人皆用完餐,白茉莉神奇的變出撲克牌後,游戲便開始了。

  一開始,白茉莉和黃嘉文的牌運好極了,頻頻抽到老K,可以負責提問抽到點數最小的那人,要選擇真心話或大冒險的懲罰方式。

  也許是現代人通病,都怕真心被人窺見,幾乎所有被處罰的人都選擇大冒險,頂多丟臉一下,卻可避免真心話說出,落個被人傳頌千古的臭名。

  張正傳系上的宋政穎,就是選擇了大冒險,而淪落到去跟女服務生要電話,一旁的老板見怪不怪的拿起店內名片遞給他,惹來大家一頓笑。

  接下來是張正傳,為了避免講出真心話,他也選擇大冒險,結果下場是幫店家刷洗廁所,害他直呼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

  但風水輪流轉,很快的白茉莉便自作自受,得大冒險跟隔壁桌情侶檔男生告白,惹得他的女伴一臉不高興,差點翻白眼走人。

  下一盤換敬宜嘉得從在場的男生中挑一位替她按摩,想當然耳,她自是紅著臉挑了翟濬謙,看她大冒險時臉頰興奮得泛紅,當下根本分不出來到底是誰被大冒險。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4:21

第十章

  席舫因每回抽牌時,皆虔誠的默念阿彌陀佛,所幸連續幾盤下來,她皆沒有輪到提問和被處罰的機會,但是她仍然時刻如坐針氈,心中不斷暗自祈禱活動趕緊結束才好。

  這回,換剛剛抽到老K牌的曾羿勛負責讓大家抽牌,再次由白茉莉抽到老K,翟濬謙則抽中點數最小的梅花三。

  席舫因心下不祥,看見白茉莉賊賊的和翟濬謙使眼色,忽然感覺自己像待宰的肥羊一樣,待會會被剝幾層皮呢?

  翟濬謙笑得開心極了,沒有一個人要被處罰還跟他一樣樂的,他高興的是,抽到老K的白茉莉,這會兒想來又不知在動什麼腦筋要幫助他,他跟所有人一樣期待萬分。

  「我想想,是選擇大冒險呢?還是真心話?」他故作難以抉擇。

  他早就心知肚明,不論是真心話或大冒險,古靈精怪的白茉莉,為了她跟張正傳的幸福,都一定會絞盡腦汁幫他。

  「大冒險好了,我一定幫你量身打造完美的題目,千萬不要太感動。」白茉莉呵呵笑道,干脆直接幫他選了大冒險。

  她打算讓這對久別重逢的歡喜冤家,來場第一次親密接觸好了。

  「對——對不起,我身體不舒服,我要先回宿舍了。」

  席舫因霍地站起來,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她慌慌張張從皮包裡掏出鈔票遞給黃嘉文。「嘉文,等會你幫我付錢好嗎?」

  然後不等眾人響應,她便像被鬼追趕一樣,匆忙跟所有人道了再見,隨即風一般的奪門而出。

  「我有這麼恐怖嗎?」白茉莉瞠目結舌,她委屈的小小聲音跟身邊的張正傳問,難不成她搞砸了?

  但更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是翟濬謙緊接在她之後,也禮貌性的站起來跟大伙說:「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危險,我去追她。正傳,我的錢就麻煩你了。」

  這會兒換張正傳吃驚了,他看著白茉莉欲哭無淚,「我是招誰惹誰啊?」

  辛苦籌劃這場聯誼就算了,到頭來連吃飯錢都得幫好友出,他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

  而黃嘉文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厚!這樣還說沒有奸情喔?

  下了樓,席舫因頓時松了一口氣,天色灰灰,月亮斜隱在雲層中,散發出一種朦朧的美感。

  她拎著小提包,這才要從小巷轉出到大路,沒預警的卻有一個小混混從身後黑暗處衝了出來,一把就扯走她手上的提包。

  她嚇壞了,右腳一拐,高跟鞋鞋跟應聲而斷,還來不及喊叫就摔倒在地上,疼得她眼淚差點冒出來。

  立刻有人從後頭攙了驚魂未定的她一把,讓她靠在牆邊,是翟濬謙!

  「你若可以走路就先回店裡等提,我去幫你把包包追回來。」他沉穩的聲音奇異撫平她心中的驚懼,她淚光閃閃的點點頭,再一次在他眼中看見呵護與保證。

  放開她,翟濬謙大步追上去。

  看著他寬厚的背脊肩膀,五年前五年後,她竟忽爾有一種時光錯置的感覺。

  為何,好多事感覺總是一直在重復,難道說,這也是一種緣分嗎?

  然而,傷害也有可能會重復嗎?

  她不想再經歷那種大喜又大悲的情緒波動,忽悲忽喜容易教人心荒蕪,再也不想心動。

  托著方才扭傷的右腳,她細細檢視,鞋跟斷了,腳也受傷了,等會她該怎麼走回宿舍呢?

  更慘的是,她發現自己似乎又漸漸遺失自己的心,心防正在松懈瓦解,若習慣了某個人的好,是不是就很難再回到平淡的世界?

  事情總有兩面,是勝是負、是好是壞,在賭局尚未結束之前,是誰也做不得准的,真難,不是?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沒發現翟濬謙已回到她的身邊,直到篤實清朗的聲音在她上方響起,她才抬起頭看他。

  「為何沒上樓?你一個人在這裡很危險。」雖然刻意想隱藏,但他的關心卻溢於言表。

  「我腳有點痛。」她坦白的說。

  「我看看。」將她的小提包交還給她,他低下身,小心翼翼托起她輕擱在鞋上的右腳。

  「你幫我拿回來了!」席舫因很驚訝,原本她已不抱希望,想說就當是花錢消災好了。

  翟濬謙頭也不抬,一邊仔細檢查她的傷勢,一邊回答:「剛才那個國中生一轉出巷子就跌到一個大坑洞裡,我只是順手抄起你的提包,再補踹了那小鬼幾腳而已。」

  「真的嗎?」

  「騙你的!」翟濬謙抬頭,正經八百的回答她,開始輕柔的按壓她的傷處。

  「那小混混在夜市裡根本跑不快,才三兩下就被我拎到,剛好旁邊有義警,我就交代他們要好生伺候他一下。」

  席舫因臉紅了,他的撫觸輕柔,像是深怕傷害到什麼珍寶一樣,她連忙說些話來緩和兩人之間暗暗流動、曖昧的情潮。

  「鞋跟斷了,真慘不是?」

  「你的腳踩扭傷了,時間有點晚了,我得趕緊帶你去看醫生。」

  翟濬謙忽然背對她蹲了下來。

  「上來,我帶你去看醫生。」

  看著那片厚實的背,她愣了五秒。

  「快上來啊!還要我請你啊?」他回頭嚷。

  「……我可以自己走。」席舫因整個人幾乎要貼進牆裡,她好尷尬,手足無措。

  「別逞強了,你知道傷到筋骨,有可能會變成殘廢嗎?」他故意加重語氣恐嚇她。

  她的臉一下轉為蒼白,搖搖頭,又思考了十秒鐘才點點頭,這才慢慢的攀上他的頸項。

  「我很重喔!」她不安的提醒他。

  「放心,我連張正傳都背過,你應該不至於比那頭豬重吧?」翟濬謙緊緊的、牢牢的將她扣住。

  如果可以,他不想只是這時才能抓住她,他想困住她一生一世。

  「謝謝你。」她輕聲道謝,同時心底浮上一層感動。

  「不客氣。」

  因為心情放松下來,翟濬謙這時才忽然意識到,她柔軟的身體正貼合在他背上,芬馥的香氣無時不刻傳進他鼻間,細細的發絲纏繞在他頸子旁,讓他的心搔搔癢癢。

  他不是柳下惠,自然無法坐懷不亂。若不是天黑,她一定能發現他窘得連耳根都紅了。

  「你好輕,都沒吃飯嗎?」翟濱謙試著轉移自己注意力,可別讓她發現自己起了遐思。

  「我本來就吃不胖。」雖然這幾年健康多了,但她的身材卻一直胖不起來,依舊纖纖弱弱的讓人心憐。

  強抑住追問她這五年來發生何事的衝動,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機,若要逼她,只怕會將她推離自己更遠,他不願意冒這個險,畢竟誰也沒有另一個五年可供浪費了。

  「真是天生好命,像白茉莉就得要時時節制飲食,才能保持好身材。」翟濬謙誇獎她。

  「你和她很熟?」席舫因雖刻意佯裝不在乎,但聲音裡依舊泄出輕微的醋意來。

  翟濬謙笑著發現這個秘密,他難掩開心。「是啊!你很在意嗎?」

  「我哪有?」她急急忙忙否認,「我跟你又不熟。」

  他仍是那句老話,「可是我卻覺得跟你很熟,還是說,我們是上一輩子就結緣了?」他不會錯放任何一個提醒她的機會。

  「有句話『前世因緣今注定』,你聽過沒有?」他繼續胡說八道,一如五年前他常逗著她開心那樣。

  「是姻緣天注定吧?」她吐槽他,在這夾雜落拓的夜,竟也興起一絲好心情。

  「對喔,我忘記你可是中文系第一才女,竟還在關公面前『弄斧』,我這回可沒說錯了吧?」

  「是啊,你硬是要在魯班面前『耍大刀』,我也是拿你沒有辦法。」涼涼的夜,他倆開始天南地北的胡聊起來。

  夜風沁涼,秋月高掛,竟奇異的讓他倆產生同一種錯覺,誤以為這輩子就該像這樣,一路往下走去……


  看完醫生後,在翟濬謙堅持下,席舫因仍是由他背著送回宿舍。

  只不過為避免流言閑語,在即將到宿舍前的小徑,他便放下讓她自己走,他則是從旁攙扶著她。

  「還會痛嗎?」看著她輕皺眉,他仍是止不住擔心。

  「還好。」席舫因刻意舒眉,不想讓他多操心。

  「你這幾天上課怎麼辦?」

  「早點出門就好了,我可以慢慢走。」

  「還是我來接你?」他自告奮勇。

  她趕緊搖搖頭,「不用,應該過幾天就會比較好,我不想麻煩別人。」

  聽到她說「別人」兩字時,翟濬謙的心不免沉了一下,但他隨即振作。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4:35

第十一章

  「沒關系,我最喜歡別人麻煩我,真的。」他不擅長失望。

  席舫因側過身瞪著他。

  奇怪,這個人都聽不懂人家的拒絕喔?不過他的執著,倒教她漸漸心軟了。

  「你知道我們在課堂上辯論的那件事情,被刊登在BBS上吧?」她試著跟他動之以情。

  「你說游魚樂嗎?我知道啊,沒想到炒得這麼火紅。」他笑道。

  那位原PO不知是哪位?竟將他們的爭論幾乎可說是一字不漏的貼到BBS上,甚至還加上爆笑的評論,就連他自己看了,都不由得露出會心一笑。

  「難道你不覺得看到自己的事情被擅自公布出來,感覺很不好?」席舫因不懂,為何他好像還很高興的樣子?

  「不會啊,相反的我還覺得貼文那個文筆還真不錯,他的笑點都還滿高級說。」這世上最好多一點這種吃飽沒事做的人,看看席舫因會不會因此干脆認了他們這段感情。

  「算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她為什麼就是一直學不會,跟他爭論不外乎對牛彈琴啊。

  席舫因嘟著嘴,看起來好可愛的生著自己的氣。

  「舫因。」忽然有人喚她。

  翟濬謙看到一個身材高瘦、戴著金框邊眼鏡的斯文男子朝他們走來。

  男子走到席舫因面前停下,低頭看到她被裹成木乃伊的右腳踩,「你怎麼了?怎麼弄成這樣?」

  「韋哥哥,你怎麼來了?」席舫因看到男子露出恬靜的笑靨,看得翟濬謙很不是滋味,心中警鈴大作。

  「伯父伯母擔心你一個多禮拜沒回家,叫我來看看你。」被喚作韋哥哥的男子,雖然是跟她說話,眼神卻落在她身邊俊朗的男孩身上。

  這個男孩太過出色,讓他無法漠視,他和舫因是什麼關系?他迫切想要知道。

  他輕輕牽過她的左手,大有跟攙著她右手的翟濬謙相抗衡的意味。「舫因,這位是?」

  「我剛遇到有人搶走我提包,是他幫我追回來的,他……是我學校同學。」席舫因簡單解釋,不希望有人對她和翟濬謙的關系再多做揣測。

  「是這樣啊!真是謝謝你。我是韋晟勛,家父跟舫因的父親是『非常好』的朋友。」韋晟勛刻意強調「非常好」三個字。

  「你好,我是翟濬謙,資工系。」他話說得簡潔有力,和韋晟勛的介紹比起來,卻不見絲毫薄弱。

  聽見翟濬謙的名字時,韋晟勛覺得似曾聽過,但隨即又因為別的事情分了神,忘了去深思。

  席舫因看著眼前兩人,一邊是五年前的雪泥鴻爪,一邊是五年來的風清雲霽,她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這兩名男子早在見到對方第一眼的當下,就開始較勁起來。

  韋晟勛是她救命恩人的兒子,大她兩歲,自從認識她之後,他便堅持要留在台灣念書,韋父拗不過兒子,只好讓他一個人留在國內,並拜托她父母多照顧他。

  但這幾年來,根本都是韋晟勛在對她好,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對她而言,他是一個值得尊敬依靠的大哥哥。

  但席舫因卻不敢去深思,韋晟勛對她到底是存著什麼樣的感情?就怕自己還不起。

  「你來很久了嗎?怎麼沒先告訴我?」

  「你的手機打不通,是不是又忘記帶手機?」韋晟勛徑自打開她的提袋,拿出她的手機來檢視。「關機了?」

  「可能剛剛包包被搶走時不慎關機了吧。」席舫因拿回手機,對韋晟勛理所當然的親密態度有點反彈。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產生這種想法,但她不希望翟濬謙誤會他們的關系,韋晟勛之於她一如兄長。'

  但末了,她卻又為了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好笑。

  才想說不要在意翟濬謙,才希望他不要再出現在自己面前,怎麼心裡想的和口裡說的卻是兩回事?

  「我載你回家一趟,明天一早再載你到學校。」韋晟勛接過她的提包並攙扶著她。

  「我先送舫因回家,不好讓伯父伯母等太久。」韋晟勛看似有禮的宣示自己的主權。

  席舫因這時才看見翟濬謙心情躁郁的臉,他一向神采飛揚,此刻卻顯得心事重重。

  他有好多事想問她,但眼神卻不停的飄向韋晟勛輕扶在席舫因腰間的手,他咬著牙握緊拳頭,告訴自己千萬不可以衝動。

  難道說,這五年來不見她的日子,她的身邊已早有人陪伴?

  難道說,這就是她一再拒絕他的原因嗎?

  坐在校園的湖畔,翟濬謙習慣性的和張正傳一同對飲明月。

  「你說,剛剛你送席舫因回宿舍時,出現了情敵?」

  「嗯。」翟濬謙悶悶不樂。

  他早知道席舫因家境不錯,但那個叫韋晟勛的顯然比她更勝一籌,剛看他開的高級豪華房車,那不是一個普通大學生所能負擔得起的名車。

  「擔心什麼?你怕比不上他啊?」張正傳一拳槌在好友肩頭,想給他一點振奮的力量。「你可是我們埔裡之光啊!再說你家家世應該也不輸給那個叫什麼韋……韋小寶的吧?」

  翟濬謙苦笑,埔裡之光?聽起來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虧這家伙想得出來這樣安慰人的方式。

  「他們感情看起來很好。」其實他擔心的不是家世,他從不認為她是如此勢利的人,怕只怕他這五年的空白,早已有人填補了。

  「感情好?你怎麼看出來的,他們有跟你說嗎?」張正傳不信,經過今天的見面,他可以肯定席舫因還是喜歡翟濬謙,就連白茉莉也是這樣認為,不過他們相同的疑惑都是——

  為何席舫因不叫席舒嫚?又為何她要裝成不認識他們?

  「笨蛋,這種事要說出來就不希奇了。」翟濬謙依舊郁郁寡歡。

  「那……那該怎麼辦?」連白茉莉都曝了光,就算想安排她去席舫因身邊臥底,只怕都很難了吧?

  「我也不知道。」連一向鬼點子多的翟濬謙也束手無策了。

  為何她頻頻拒絕他的好意,那些隱而不察的症結點不找到,似乎很難再向前進一步。

  「管他的,你就追你的啊,你翟濬謙做事,什麼時候會先問過別人意見了?」

  張正傳鼓勵他,「想愛就大膽去愛,拖拖拉拉一點都不像是翟濬謙了。」

  「也是。」翟清謙長吁一口氣。

  隨著年紀漸漸增長,很多事不再像之前一樣簡單,做事難,人心更難,每個人都把真我藏起來,到底有什麼是可以一眼看得通透的呢?

  「只要想起我和茉莉,你應該就會有動力去追求幸福了吧!我們可是要靠你才能通往幸福的彼岸,在你幸福以前,就請先踩踏我們的不幸福吧!」張正傳陽剛的臉龐,卻刻意裝出淚濕衣襟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

  「說真的,就算我沒辦法和席舫因在一起,你和茉莉也一定要幸福啊!」他雙眼凝望如墨夜色,燦燦星鬥正映照他現在的寂寥。

  他們等他已經夠久了,然而今天他才意識到自己打的是一場沒有把握的硬仗,如果可以,他不想拖他們下水。

  如果說愛情有賞味期限,幸福是不是也有?

  而他的愛情與幸福,是否都已經超過了期限?

  席舫因一早有課,所以她昨天晚上還是回到宿舍,以免今天上課時太趕。

  一早,黃嘉文才發現她的腳包得跟豬蹄一樣粗,追問下才知道昨天發生的事。

  她跟席舫因是相當要好的朋友,雖然自己也很喜歡翟濬謙,但仍替她感到高興。

  「他對你好好喔。」黃嘉文一臉羨慕。「你不要拒絕他啦!這樣會遭天打雷劈喔!」

  她攙著席舫因,一拐一拐的從宿舍走出來。

  「有這麼嚴重嗎?」席舫因失笑。

  「當然,因為你暴殄天物啊!你看看多少人求之不得,而你卻避之唯恐不及。」黃嘉文嘖嘖出聲。

  「我有這麼明顯嗎?」

  「有!」黃嘉文發誓,「我要是翟濬謙,一定傷心死。」

  席舫因偏頭,回想這段日子對翟濬謙的態度,似乎真的冷漠了些,但是和五年前他對她的狠心不理比起來,似乎是小巫見大巫了。

  雖說那時他們年紀都還小,但女孩子心思總是較為早熟纖細,也許他根本已經忘記,甚至絲毫不放在心上,但她卻還需要時間來釋懷。

  「舫因,翟濬謙來找你耶!」黃嘉文每次看見翟濬謙,都比誰還要來得興奮。

  「誰說他一定是來找我的?」席舫因嘴上雖然這樣說,卻忍不住將眼神調向他。

  「早!」翟濬謙神清氣爽的站在女舍階梯下,跟她們道早安。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4:48

第十二章

  經過一個晚上的苦思輾轉,他終究是決定繼續做自己想做的事,若是失敗了,也只求無愧於心。

  緣起緣去,各自生滅。

  「翟大帥哥,今天怎麼這麼早?」黃嘉文熱情的揮手回應他。

  「我想席舫因一早應該有課,她最近行動不太方便,我干脆送她到教室去。」

  他搔搔頭,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她們這才發現他側邊架著一輛腳踏車。

  「喲,這麼功夫,還特別去買一輛腳踏車?果真是用心良苦啊!」黃嘉文故意虧他。

  「嘉文,你別這樣——」席舫因臉紅嗔道。

  「沒有啦!昨天時間太趕了,來不及去買車,所以先跟宋政穎借來。」與其說是借,不如說是搶來的恰當些。

  宋政穎一早騎車去上課,中途卻被人連搶帶抓的丟下車,看著翟濬謙騎著車絕塵而去,他也只能自嘆倒霉。

  「香車配美人嗎?OKOK!舫因,我扶你上車,難得有這麼帥的車夫,不坐白不坐。」

  翟濬謙好痴情呢!他的用心連周遭的人都感動了,所以她下定決心倒戈站到他這邊,立志要幫他抱得美人歸。

  「我自己可以走到教室。」席舫因緊張的推辭,若非行動不便,她早已連退幾步。

  「自己走?舫因你嘛幫幫忙!」黃嘉文作勢看腕表,「剛剛我們從三樓寢室走到這大門口,一共花了十五分鐘,這樣算起來,等我們走到教室,應該剛好吃中飯了吧?」

  「可是——」席舫因為難,若是讓他載,也許這件事又會很快傳遍整個校園。

  但最困擾的不是這件事,而是她的心——

  若這一次不再拒絕,往後,還拒絕得了嗎?

  腦海中忽地浮現那年,他那賊兮兮的笑。

  還是,你想要我載你?

  她用力揮開腦海中紛飛翻騰的記憶,太鮮明了,原來,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曾忘記過……

  「快上車啦,你不想害我也遲到吧?你有專車可以坐,我只有這兩條腿可以走喔,快出發吧!」黃嘉文笑著催促她。

  在半推半就之際,席舫因已被安穩的安置在腳踏車後座,黃嘉文對他們揮揮手。

  「騎士,我們的公主就靠你保護了喔!」

  翟濬謙跨上腳踏車,帥氣的回身同她保證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公主摔下來。」

  五年前的那個男孩,如今已經長大,但他的保證,卻言猶在耳,兩相對照,物換星移,卻真的人事已非嗎?

  席舫因不自覺紅了眼,是否,她該再一次敞開心扉呢?

  「雖然比不上你昨天坐的奔馳車舒服,但我翟濬謙騎車的技術可是一流的,不管如何,我都會保護你……」

  他回過頭說,風聲漾著他說話的聲音,有點模糊,卻真真實實落進她的心裡。

  然而,有句話卻在他心裡沒有說出口——

  你一直是我心中獨一無二的公主,從來不曾變過……

  這天下課,翟濬謙一如往常在系館外面等著席舫因下課。

  他倚著牆,腳踏車斜靠在長腿邊,整個人顯得瀟灑不羈。

  接送她已經好幾天了,漸漸地,她已不再如當初那樣排拒,甚至有一兩次他因為系上課程耽誤了一點時間,他會發現她似乎有意無意會拖延一些時間,直到他來接她。

  他為這點發現而心生滿足,忍不住的,嘴角浮起快意的笑。

  這是否代表,她已經願意重新接受他了?

  「今天又來了啊?」

  「席舫因還在裡頭跟教授討論喔。」

  「再等她一會兒,她應該快出來了……」

  下課鐘響,學生們魚貫步出教室,他們看見翟濬謙時皆已見怪不怪,甚至有些人還習慣跟他哈拉個幾句。

  翟濬謙點點頭,爽朗的回應,「謝謝啦!」

  這種感覺好久不曾有了,這樣貼近她的喜怒哀樂,甚至參與她的生活,每一天的日子都甜甜的,卻也帶點淡淡的惆悵。

  可以再進一步嗎?

  他想要可以更理直氣壯一些。

  終於,他看見席舫因和黃嘉文,跟著教授的腳步從長廊那頭走出來,她們跟教授道了再見,便朝他走來。

  他很自然的伸手接過席舫因的包包,當然,黃嘉文的包包通常也會老大不客氣的奉上。

  「我先走了,宿舍樓下等你們。」黃嘉文朝兩人拋了一個飛吻,便蹦蹦跳跳先行離開。

  「我們也走吧。」翟濬謙細心的幫席舫因調整好座位。

  「嗯。」席舫因面頰紅潤鮮艷,和他相處每每讓她心跳加速,像美麗的花朵,因他而盛放。

  「你的腳踝還會痛嗎?」他關心的問。

  「應該快好了吧。」她低低的說,側坐的雙腳在腳踏車輪邊輕晃呀晃。

  等她傷痊愈了後,他們還會像現在這樣嗎?

  「那就好。」嘴上雖這樣說,翟濬謙卻開始擔心這樣美好的溫馨接送情,該不會就要中止了吧?

  他還有什麼理由、什麼借口可以用呢?他已經開始緊張了。

  「其實你可以不必來接我了,我現在走路已經可以很自然。」

  「唔。」翟濬謙沉默了。

  他輕輕踩著腳踏車,真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他便能這樣載著她,一路一直往下騎去。

  能夠不用去思考明天或許不會再相見,似乎也是一種幸福啊。

  涼涼的風拂過,帶來他身上干爽好聞的味道,讓人心安,其實她好喜歡。

  當她想到之後也許又要再回復成兩條並行線,當她說出要他不用再來接她時,她是真的舍不得。

  是不是該給彼此再一次的機會?

  這是再見面後席舫因第一次認真考慮,要忘掉五年前的是是非非,和他重新開始的可能性。

  「我沒關系,反正腳踏車都買了。」良久,翟濬謙才說出口,「一個人騎和多載一個人,其實沒多大差別。」

  「而且,」他停下車,撐住龍頭回身看她,深吸一口氣,他需要更多的決心和勇氣,堅定的一字一句說,「我希望能多點時間和你在一起。」

  五年前,除了欠她一聲對不起之外,他還忘了一句話,「從以前到現在,我一直都好喜歡你。」

  五年前、五年後,他的情感依舊,希望她能感受得到,他這五年來的思念與守候。

  「我——」為他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席舫因愣住了。

  他剛說好喜歡她!

  他的這句喜歡,奇異的一筆勾消她心中對他的怨慰了。

  原來是因為太過在意,讓她對他的態度一直有所保留,如今,因他的這一句話,一切禁錮全都解套了。

  「那就……謝謝啰。」她傻氣的回答,錠放出如春花般的嬌笑。

  不知是謝他要繼續接送她,還是謝謝他說的那句喜歡,但她的心卻像飛上雲端般喜悅。

  因為她笑了,所以翟濬謙也笑了,心底好樂,可他的聲音卻刻意平靜,「不客氣。」

  似乎有某種感覺回來了,兩人身處在一種幸福的氛圍中。

  這回,他終於敢大膽的拉起她的手要她緊抓住他的腰,但緊張卻一如五年之前,不曾進步過。

  「坐好喔,我們要再出發了!」他輕聲叮嚀。

  終於,他和她的感情再一次出發,這回,他要和她約定的終點站將是幸福。

  「嗯。」她輕頷首。

  翟濬謙呵——

  再一次回到五年前的心情,她好感念上天的眷顧。

  她笑著環緊了他的腰。

  翟濬謙和席舫因的情事是所有知情的人所樂見,畢竟俊男美女、才子佳人合該是天生一對,這是無庸置疑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所有人共有的空閑時間,大家假借慶祝名目,約在貓空一起喝茶賞夜景,直到有人提議要抽鑰匙卻遭到反對時,很多事才因此曝了光。

  首先反對的自是翟濬謙無疑,他後座的位置只保留給兩個她,一是席舒嫚,一個當然是席舫因。

  接著反對的竟是白茉莉,原來,在翟濬謙和席舫因終於撥雲見日那天,她和張正傳也在第一時間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苦等翟濬謙這麼久的時間,終於等到可以「正名」的一天,當然要好好把握。

  在眾人笑鬧聲中,席舫因才知道原來這兩人是一對。

  「拜托,我和茉莉為了你可是等很久了。」張正傳緊牽著白茉莉的手,儼然一對璧人。

  「等很久?」不知個中原因的眾人紛紛問。

  「對啊!五年前正傳害濬謙交不到女朋友,他一直耿耿於懷,所以他堅持要等到濬謙的感情有著落,才肯交女朋友。」白茉莉似是抱怨,實為撒嬌。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5:07

第十三章

  「哇!真夠義氣耶!」敬宜嘉驚呼,好像電影才有的情節喔。

  「看不出張正傳這麼講義氣!」曾羿勛雙手捧頰,故作吃驚狀。

  「不過五年前才幾歲啊?我算算……」黃嘉文扳著手指往回數,「耶!才國二你就知道要追女孩子喔?可真早熟。」她奸笑的看著翟濬謙,就愛吐槽他,「舫因要小心點喔!這家伙處處留情,搞不好是個多情種呢!」

  席舫因不發一語的站在翟濬謙身邊,她無法確定白茉莉提起五年前那一段,主角是不是她和他,她無法自戀的如此以為。

  但是這五年中,難道他的感情竟一直都波瀾不興嗎?出色如他,又怎會一路走來,也無風雨也無晴?

  她抬眼偷覷他,是這樣的出色!不小心被他發現,她緊張的連忙低頭,假裝看自己腳尖。

  翟濬謙靠近了她一些,她忽然感覺到手被人緊緊握住,是他。他寬厚的大掌包覆她涼涼的小手,掌心傳來堅定的暖意,她於是明白,這原來是他的心意啊!

  他想要讓她相信他!

  她心頭一緊,幾乎要熱淚盈眶……

  「別看這家伙長這樣就以為帥哥沒一個專情,他可是唯一例外喔。」白茉莉意味深長,像是說給眾人聽,實則只針對席舫因一個人而已。

  「白茉莉,別說了啦。」翟濬謙有些害臊,這是他對席舫因的心意,有機會他想自己跟她說。

  「本來就是,花五年的時間等候一個也不知道會不會再見到面的女生,真是痴情得可以。」白茉莉贊賞,就是因為這樣的深情,她才會放棄。

  見不得女友一直誇獎別人,張正傳忙不迭的抗議,「誰說他是唯一?是唯二啦!」

  「唯二?那另一個是誰?」白茉莉故作孫悟空望遠姿勢問。

  「我啊!我對你可是一直都深情款款、一往情深喔!」張正傳拍著自己胸膛推薦。

  是啊!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白茉莉心想。

  若當初她堅持要得到翟濬謙的心,想必現在已錯過這一段幸福了吧?幸好幸好!

  她偎近張正傳,笑得甜蜜而幸福,羨煞一旁眾人。

  於是乎,就這樣分配好車,一行車隊便浩浩蕩蕩朝貓空出發了。

  一路上,翟濬謙車行平穩,轉入蜿蜒的山路後,更貼心的放慢速度,前方早已不見其它三台車蹤影,暗夜中行駛在樹木夾道的山路,添以初秋的蕭瑟,更顯得森然孤單。

  席舫因緊緊環住他的腰,臉頰貼著他厚實的背,彷佛天地之間,她就只剩下他這依靠了。

  這些天來,他對她的好她全都看在眼底、感動在心裡,她不要也不願再去回想起五年前的傷心往事,就此埋葬那些過去吧!

  她有預感,這次一定能跟這個男人走到最後。

  翟濬謙的摩托車忽然拐進一條岔路,循著兩旁幾乎和人一樣高的菅芒草前進,最後終於停在一處寬闊的平台上。

  「這是哪裡?」席舫因心生疑惑的下車。

  翟濬謙趨前主動幫她脫下安全帽,並替她順了順頭發。「這是我和張正傳發現的秘密基地。」

  他牽起她的手,小心避開足下的障礙物,一步一步帶她往前走,平台的盡頭別有洞天。

  「哇!好美喔!」席舫因為眼前乍現的美景感到訝異。

  這是一處天然的地形坡崁,沿著一級一級下降的山勢,在山腳下將台北市的夜景盡納入胸懷之中,萬家燈火有如燦燦星子閃爍,流動的光影串成一條條連接天際的星河,讓她幾乎看傻了。

  「這裡很少人知道,我和張正傳也是有一次不小心騎錯了路才發現。」

  席舫因轉頭看身後的他,「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台北的夜晚這麼美麗。」

  她不好意思說,其實是人兒對了,才更讓這景致增色不少。

  「你會冷嗎?」翟濬謙看見她白皙的雙頰鼻頭卻粉撲撲的紅,深怕她因此而著涼。

  脫下身上的夾克,他由後頭替她披上,雙手卻戀上她舍不得離開,他將她輕輕擁在懷中。

  「你也會冷嗎?」她俏皮時抬頭問他,拉他露在袖子外頭的手一齊藏進夾克中。「換我給你溫暖。」

  「謝謝謝謝!」他像只小狗般耍賴的把臉埋在她頸間,嗅著她好聞的淡淡馨香,再擁緊了她。

  「呵呵!」席舫因被他呵的氣給癢得動來動去,她笑不停地轉過臉嗔道:「很癢耶!不要鬧了。」

  不意卻落入他深情的眼中,他眸色暗了,暗夜裡,他們目光交纏,在如此曖昧的氛圍中,氣息紊亂,臉頰發燙。

  「欸,你——」

  接下來的話卻被他的唇給奪了去,他輕輕吻了她的唇,聽見她在他嘴裡輕嘆。

  她的唇瓣柔軟得像糖、甜得像蜜,讓他心悸,不可自拔的耽溺其中,他親昵的加深他的吻,邀請、探索她的甜美,她伸舌帶點怯意的與他甜蜜繾綣,這一吻讓他們衝破理性的藩離,忘記了現實種種。

  這時早已在貓空「小木屋茶坊」裡等候他們的另外六人,心中共同的疑問都是這兩個人到底是騎到哪裡去自強活動了?



  這天眾人再度齊聚在翟濬謙和張正傳合租的公寓裡。

  「你們這應該快空出一間房來了吧?缺室友嗎?我可以馬上搬進來。」宋政穎打趣道。

  原來這一層公寓有三間房間,翟濬謙和張正傳各占一間雅房,另一間套房住的當然就是白茉莉了。

  自從張正傳和白茉莉正式交往之後,不想住學校宿舍的宋政穎便開始蠢蠢欲動,巴不得趕緊將兩人送作堆,好空出一間房來給他。

  「你想得美!再等八百年吧你,我和正傳之間可是清清白白說。」白茉莉一開口就嗆他。

  「哈哈!」張正傳顯然很樂見好友被修理。

  「我要等八百年,你不也要再等八百年?你樂什麼?清清白白的正傳——」宋政穎反虧,言下之意取笑他的無法越雷池一步。

  「對厚,怎麼會這樣啦?」張正傳這才恍然大悟,趕緊跟女友求情,「茉莉茉莉,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他搞笑的跪下來,開始吟唱大家耳熟能詳的「茉莉花」。

  眾人皆笑歪倒在地,連席舫因都笑得縮進翟濬謙懷裡。

  只有白茉莉還一臉正經,拿起身旁的抓癢不求人,敲打張正傳的頭。「不行不行,都走調了,再重來一遍,跟著我一起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為了討女友歡心,張正傳嘶聲力竭的高唱茉莉花,五音不全,但看得出他很認真,腳還一邊打拍子,完全喪失型男的形像。

  席舫因很訝異,以前的張正傳甚至比翟濬謙還不近女色,現在看到他這樣費心逗女友歡心,她不禁感嘆時間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竟能潛移默化人性如斯。

  似乎察覺出她在想什麼,翟濬謙環著她,在她耳邊說:「我們都變了。」

  她也許記得張正傳,也許已經忘記,但他想傳達的是,找到心愛的人後,每個人都會變,為了值得珍藏一世的寶物而努力。

  因為她,他傾聽到他來自靈魂最深的回音。

  他相信,他們都已經找到。

  「哎呀!你唱歌很難聽!」白茉莉捂著耳朵,露出一臉難過的表情,「算了,饒你不死,也還別人一條生路,來玩游戲好了。」

  「又玩游戲啊?」換席舫因小聲慘叫。

  「因為上次有人都沒被處罰到啊!」白茉莉笑嘻嘻,樂觀大方的她現在和席舫因已經成為好朋友。

  「對喔!上回有人落跑,這次一定要好好處罰。」黃嘉文也毫不留情的把好友推上火線。

  眾人於是決定玩抽鬼牌的游戲。

  第一輪時,果然是風水輪流轉,發完牌時,兩只鬼牌都在席舫因這,偏偏丟出的對子又少得可憐,當游戲開始時,她滿手攤開似扇子狀的牌,和其它人手上少少的牌,形成強烈的對比。

  「等等,先訂好規則,省得等會有人賴帳。」白茉莉眼見情勢對己方相當有利,趕緊乘勝追擊。

  「那就一樣由最早結束的勝者,指定最輸的鬼王做一件事好了。」宋政穎提議,眾人皆無異議便通過。

  牌局開始,席舫因右手邊的翟濬謙是要抽她的牌,他無聲的朝她以口形暗示,要她指出鬼牌的位置給他抽。

  「好感人的鶼鰈情深啊!」白茉莉眼尖,發現翟濬謙想暗助女友,連忙出聲嚇阻,「作弊的罪加一等喔。」

  席舫因淺淺的微笑,「我沒關系啦。」她現在心情也不一樣了,不再那麼擔心被處罰。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5:27

第十四章

  果然,這局下來,席舫因最後連收兩只鬼牌,成為最後輸家,而對撲克牌游戲拿手的白茉莉,則穩坐贏家寶座。

  「茉莉,手下留情啊!」席舫因靜候贏家發落。

  「我想想喔!今天出門前濬謙塞了一千元給我,要我給他一點福利,該怎麼處罰呢?」白茉莉賊笑,眼睛骨碌骨碌的轉。

  「胡說,我哪有?」翟濬謙大笑反駁,不過當然他是很想啦!

  「別客氣別客氣,我口袋的一千元都還熱著呢!」

  「好啦!算你狠,看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他脖子一伸,做慷慨赴義狀。

  「有人會不舍得耶,那就處罰舫因挑一個男生學河馬親嘴好了。」白茉莉竊笑,大方表示:「找不到男生,我家張正傳可以借你。」

  根本就算准席舫因一定會找翟濬謙,她擺明一臉故意。

  「河馬親嘴?我沒看過耶!還是茉莉和正傳先示範?」席舫因故作無辜,雙手一攤。

  「又不是我被處罰,不行不行,願賭服輸,別耍賴!」白茉莉不依。「如果你不選人,就我幫你挑好了,送——」

  她其實是要說「送」你一枚帥哥,哪知送字才一出口,就有人誤會忙急著自告奮勇。

  「我!我來,我會河馬親嘴。」深怕白茉莉出爾反爾,讓女友和「宋」政穎表演河馬親嘴,翟濬謙干脆志願擔綱演出。

  「沒看過河馬親嘴啊!真有趣。」黃嘉文等人在一旁煽風點火。

  席舫因臉紅。

  翟濬謙按照白茉莉指示,腰微彎,身體前傾,雙腿並攏,嘴還要噘起來,做出等待母河馬親吻的姿勢。

  「快點快點,就算一個帥哥做出這樣動作,也是很傷形像,舫因你快救救他吧!」白茉莉差點憋不住笑,良心終於發現。

  席舫因趨前,看見翟濬謙動作,眉一彎、眼一睞,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就見眾人抱著肚子笑,翟濬謙卻兀自站立得跟雕像一樣,「快點,舫因,我快要鐵腿了啦!」

  席舫因止了笑,起身來到這個男孩的身旁。

  為了他,她甘心化成母河馬。

  踮起腳尖,她紅著臉閉上眼,在他唇上輕輕一吻。然後,他伸出左手環住她,舍不得分開。

  好一對帥氣美麗的河馬佳偶啊!眾人贊嘆。

  在眾人笑鬧聲中,席舫因偷偷許下願望——

  希望這一吻可以像喚醒白雪公主的那一吻一樣,讓他們從此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送席舫因回宿舍已經晚上十點,兩人甜甜蜜蜜的手牽手,在接近宿舍大門時,席舫因看見韋晟勛的身影,走近更發現他的臉色不甚友善。

  「韋哥哥,你怎麼來了?」

  「今天實驗室做研究,忙到剛剛才結束。」韋晟勛是藥學系的高材生,對席舫因而言可以說是就近照顧。

  他的臉色在看見他們倆緊緊交握的手後,更加鐵青。

  第一次看見翟濬謙時,就覺得他的名字似曾相識,那時沒有深思,後來有天他上席家拜訪舫因的爸媽時,不經意提到這個名字,看見伯父伯母大驚失色的樣子,他這才了解到問題的嚴重性。

  原來在五年前,他就曾聽過大人們討論這個名字,只是那時他不懂,五年後,當他長大成為一個可以保護舫因的男人時,席伯父才將這其中的曲折全告訴了他。

  就算他對舫因只有兄妹之情,他也一定會守護她,更何況——

  但沒想到,他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舫因,伯父和伯母交代我,希望你今天就搬回家住,至於上學通勤的事別擔心,我會負責接送你。」

  「為什麼?我住宿舍住得好好的啊!」席舫因不解,韋晟勛凝重的神情驀地讓她壓力好大。

  「伯父伯母擔心你的安全,你不想讓他們操心吧?」韋晟勛說了一個無法說服她的理由。

  這時席舫因還故作輕松,撒嬌道:「我不要啦!韋哥哥,你幫我跟我爸媽求情嘛!」

  韋晟勛正色,「舫因,你別鬧了,為何不聽話?」

  「我已經長大,沒有必要連這些事情都限制我吧?」席舫因緊抓住翟濬謙的手,身子也往他身後漸縮,她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你不能跟翟濬謙在一起,你們在一起不會幸福!」韋晟勛終於忍不住爆發,聲音大得把他們都嚇一跳。

  「為什麼?」這時說話的卻是翟濬謙。

  雖然他能察覺韋晟勛應該是喜歡席舫因,但他沒想到,韋晟勛竟會自私的連感情自主都不由她。

  「就是不行。」韋晟勛眼色沉重,望著花一般嬌艷的席舫因,心痛的發現她的嬌顏為別人綻放。

  「韋哥哥,這是我爸的意思?」席舫因不敢相信,一向疼她愛她的父親竟會阻止她的愛情,一定是韋哥哥假傳聖旨的吧?

  「伯父伯母有他們的苦衷,他們愛你,不希望看到你受傷害,你不能和翟濬謙在一起,如果你不想傷大家的心的話。」

  「我還是不相信,不想舫因和我在一起的是你吧!」翟濬謙將席舫因護到身後,挑戰韋晟勛在她心中說話的分量。

  「舫因,你過來。」韋晟勛不理會翟濬謙的話,徑自伸出手,要席舫因到他身邊。

  對他而言,翟濬謙是一個侵入者、傷害者、破壞者,和他對峙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保護席舫因不受傷害,不因翟濬謙而受傷,才是當務之急。

  「我不要。韋哥哥,你們不說清楚,就要我不能跟濬謙在一起,為什麼?」席舫因不滿,她外表柔弱,心思卻異常堅定。

  「舫因,聽韋哥哥的話,快過來。」韋晟勛說,翟濬謙卻將她拉得更緊。

  「我不要,我喜歡濬謙,我要和他在一起。」因為愛情,她眼神熠熠,如寶石般燦爛。

  韋晟勛斯文的臉,因怒氣而漸扭曲,於是他使出殺手锏,「你忘記五年前的事了嗎?那時你因為他差點死去,你還記得嗎?」

  死去?翟濬謙的心大受震撼。

  五年前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為什麼韋晟勛會這樣說?

  席舫因默然,突然在翟濬謙面前提到過去,讓她毫無心理准備。

  「我們不願意看到你再受一次那樣的折磨,沒有人承擔得起再失去你一次。」

  「那種事不會再發生了!」席舫因氣怒駁斥。

  饒是好脾氣如她,也忍不住生氣了。她氣韋晟勛拿這種非常態性的突發事件做理由來要求她離開翟濬謙。

  五年前她因發燒而並發嚴重肺炎並非直接由他引起的,只能說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告訴我,那年發生什麼事?為什麼你會突然轉學?」翟濬謙忽然想起來,五年來席舫因的外婆,怎麼也不願意告訴他席舫因的下落,難道跟這有關?

  「五年前,舫因因為高燒並發肺炎差點死掉,你知道嗎?」韋晟勛主動替她回答。

  「他說的都是真的嗎?」翟濬謙面向席舫因,忽然億起五年前她轉學前一天,那場突來的大雨,及那天的最後一堂課——

  「我們走!」席舫因忽然用力拖住翟濬謙的手,拉他往回跑。

  「舫因!」

  將韋晟勛的追趕叫聲拋在腦後,她急著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

  她和翟濬謙欠彼此對五年前的事,一個通盤而完整的解釋。

  現階段安逸的假像只是自欺欺人,再這樣下去,他們的愛情就像是架空在虛幻之上,永遠沒辦法到達幸福的彼岸。

  她不要這樣的愛情!

  摻了謊言和怨慰的愛情並非真愛,就如同一顆美鑽內出現了雜質。

  她要的愛情是純透而美好,為此,在寶石蒙塵的當下,就必須要有當機立斷的決心才是!

  席舫因他們最後還是回到翟濬謙的住處。

  由於時間已經太晚,張正傳和白茉莉好像都已經就寢,為了怕吵到他們,他們倆躡手躡腳溜進了房間。

  席舫因和翟濬謙並肩坐在床上,剛開始因為心思太過紛亂,兩人皆沉默不語,末了,是翟濬謙先打破沉默。

  「你是席舒嫚。」他用肯定句指出,不曉得她當初欺騙他的動機是什麼。

  席舫因點點頭。

  「為何要裝做不認識我?你當初為何要轉學?又為何你改名叫席舫因?為什麼你會得肺炎?為什麼五年來——」

  席舫因打斷他,「一個問題一個問題來好不好?」她牽起他的手擱在自己的腿上,甜甜的化解他的急躁,「來玩一問一答如何?」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5:41

第十五章

  翟濬謙試著心平氣和,終於他不自在的點頭,「為什麼後來再見面,你要裝成不認識我?」

  「因為我還在氣你的絕情。」

  「我絕情?」翟濬謙不懂,還想再問時,席舫因卻先開口。

  「下一個問題,請遵守規則,一問一答。」

  「為什麼你要轉學?」

  「那時我發高燒並發肺炎,什麼時候轉學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時我應該正在昏迷,只知道醒來後已經在台北。」

  「為什麼得肺炎?」翟濬謙緊張的咽下口水,「是因為那場雨嗎?」

  席舫因陷入回憶,「那時你說我笨又醜,我很難過,在老地方等不到你,我好像就昏倒了,是韋哥哥和韋伯父開車經過發現了我,好心的把我送到醫院,並通知我外公外婆。」

  「不給我任何消息是因為恨我嗎?」他這才知道,原來他們在五年前那天就已錯過了。

  「你有找過我嗎?」席舫因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他。

  「怎麼沒有?你轉學那天我就逃課到你外婆家,卻沒找到任何人,之後我和張正傳每隔一段時間就到你外婆家去,但你外婆從來沒告訴過我你的下落,直到我北上要來念大學前,我和正傳都還有去探望你外婆,希望她願意告訴我你考上哪所大學。」

  「可是外婆從來沒有告訴我你找過我。」席舫因疑惑,搖頭不解。

  「你有問過她嗎?」兩個人開始比對蛛絲馬跡。

  「我有問過,但她都說沒人找過我。」

  「不可能,你轉學後一個月,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外婆,但那時她什麼都沒跟我說,是因為氣我害你得肺炎嗎?」他自責不已。

  「我昏迷了兩個禮拜才醒來,之後又調養了近一個月,在此之後我一直有問外婆你的消息,但她的回答都是要我別再多想。也許,他們是真的因為這樣在生你的氣吧,否則我爸媽為何不讓我和你在一起?」席舫因歪著頭思考,漸漸釐清一些事。

  「那你為何改名?」翟濬謙又問。

  席舫因將母親去求助大師,以及大師說的話從頭說了一遍給他知道。

  「算命啊,原來如此。」翟濬謙點點頭,心下卻隱隱有種不安盤旋,但是什麼他卻說不上來。

  如果只是單純氣他的話,他們大可來罵他、來教訓他,或到他家興師問罪,但有必要長達五年的時間,都這樣阻絕他們彼此的消息嗎?太大費周章,也太說不過去。

  「但他們一定想不到,我們會在五年後念同一所大學,甚至在圖書館巧遇,有時候,緣分真的是很奇妙。」席舫因為此動容,這比一路走來都好風好月的緣分還難得。

  她的眼睛晶晶燦燦的看著翟濬謙,裡頭的情生意動,閃爍不已,小小空間中,情意浮動。

  「是啊!」翟濬謙伸出手,替她撥開額前一綹調皮的發絲,他的眸光暗沉了。

  那麼一瞬,她能感覺到他想親吻她,接著他欺身過來,將她鎖在懷中,親吻她的眼睫,她癢得眨眼,接下來他再親吻她鼻尖,跳過她的唇來到她的頸邊,在他輕柔的吻中她頭暈目眩,心蕩神馳。

  他的大掌扣住她的肩,在極度渴望中探入,與她的唇火熱纏綿,她笨拙而認真的試著回吻他,她的唇軟軟綿綿,更讓他身體裡的欲望被喚醒……

  這一吻的甜美因為欲望而被更加催化,熾熱而激情,她太緊張,害怕起這種連自己都無法駕馭的感情。

  感覺似乎有什麼事正要發生,但她卻無力阻止。

  強烈的情感衝出了禁錮,終致失控而無法停止,他一雙手往下探,來到她的腰間溫柔的愛撫,他的每個碰觸都像誘惑,令她興奮、昏沉而且迷亂,她熱得像火山在身體裡頭炸開,高溫讓她眼色迷離明媚,熱潮讓他情欲高亢勃發。

  這時似乎除了親吻已經不夠,他們強烈需索彼此,分不清是誰先跨越了界線?

  是誰先投降?是誰脫去誰的衣服?誰在誰耳邊迷離愛語?誰讓誰放肆這一切進行?

  只知道這一刻他們忘記了身邊所有的人,光裸的偎在彼此懷中,他在她上頭,眼色深情惑人,她表情如夢迷離,然後,他進入她,在這深沉而瑰麗的夜裡……

  愛在蔓延……

  早上,直到刺眼陽光照進房內,席舫因才在翟濬謙懷裡醒來。

  她翻過身,看著在身旁依舊酣睡的男人,軟化的臉部線條使他此時的面容不再呈現逼人的帥氣,反而看起來溫和帶點天真。

  她好愛好愛這個男人啊!

  傾她所有生命!

  若緣分真是天注定的話,她願意用這輩子所有的愛情,來交換他同等的愛,這樣的愛情,一輩子一段也就夠了,也值得了。

  翟濬謙在她身邊醒來,「你醒了?」

  他撐起身子在她唇上印了一記,超級響亮。

  「早安。」這是他們共同迎接的第一個早晨,值得紀念。

  「早安。」她紅著臉,心虛的怕他發現自己已偷看他許久。

  「你好美喔!我怎麼會這麼幸福啊?」他忽然像只小貓般,很色情的賴進她光裸柔軟的胸前,嘴唇更不安分的東湊西親,逗弄得她一陣癢。

  她笑著推他的臉,「別鬧了啦!」他呵得她好癢、好害羞喔。

  他抬起深邃的眼,深情的看她,像是一生一世都看不夠她一樣。「我好愛你。」

  他把頰貼著她白皙柔嫩的手臂,直要沉溺。

  愛不夠她一生一世啊。

  對他而言,對她的深情是喜歡,喜歡到無可自拔,但對她的責任則是愛,愛到無路可退,直以此生相許。

  席舫因很感動,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答應我,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他對她說,也像是在許下承諾。

  昨天的不安在心中擴大,他急著想抓住些什麼。

  現下他能確定的,只有愛她的這顆心而已。

  席舫因在他眼中看見她所構築的美麗未來,裡頭有她,還有愛她的他,她忽然有信心相信,只要有愛,所有的困難將迎刃而解。

  總有一天,她身邊的所有人將會認同他,認同他們的愛情。

  她相信總有一天——

  翟濬謙載著席舫因,在大馬路上風馳電掣的疾馳。

  「濬謙,騎慢點,其實第一節課不上沒關系啊。」席舫因緊擁住他,頰貼著他的背,使勁的想把聲音傳送給他。

  「沒關系,就快到了。」翟濬謙微笑保證。

  方才他們在床上又嬉鬧了好一番,這才發現時間已經快到第一節課,於是兩人這才趕緊准備,趕著送她回去換衣服再去上課。

  說時遲,那時快,正當翟濬謙催油門加速趕在黃燈亮起前騎過十字路口,左方來向一台自小客車卻等不及的闖紅燈。

  長而刺耳的煞車聲尖銳的劃過早晨的空氣,那台自小客車不偏不倚撞上了翟浚謙和席舫因所騎的摩托車。

  地上長長的煞車痕怵目驚心,翟濬謙的摩托車被撞到另外一個車道,他和席舫因兩個人也被撞飛,身子彷如拋高的皮球般,高高的騰空飛起再重重的摔落在地上,但不知何時,翟濬謙緊緊抱住席舫因,將她護衛在懷中,鮮紅的血從他背後的地面暈染開來,哀傷的漫出一片紅。

  盡管兩人都陷入了昏迷,然而他的雙手依舊死扣著她不曾松開,車行擁擠的十字路口交通頓時塞成一團,這時有許多好心的騎士紛紛下車查看,肇事車輛也被車潮圍困住。

  躺在地上的兩人,蒼白的面容和地面的殷紅恰成詭異的刺目對比,幫忙救助的人這才發現完全無法將男子的手從女子身上扳開。

  奇異啊!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死生相隨?

  這般深情,不離不棄,教在場的人都不禁怔愣住了。

  翟濬謙再次醒來,已經是兩個禮拜後了。

  一睜開眼睛,一股椎心之痛讓他差點叫出來,他閉起眼,直到痛楚的感覺漸漸褪去,這才睜開眼看到父母親的臉。

  「爸、媽,你們怎麼過來了?」他想起身,卻發現手根本使不上力來,身體不覺又虛軟倒下。

  「濬謙,你別急,多休息——」翟母才說話眼淚就掉了下來,哽咽得無法把話說完。

  「瑞晴,你別哭,濬謙都醒過來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相信他一定可以很快好起來。」翟父看起來蒼老了好幾歲,將妻子攬在懷中,他自己也紅著眼勸慰。

  記憶回籠,翟濬謙忽然想起他和席舫因好像出了車禍……出了車禍——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6:04

第十六章

  「爸、媽,舫因在哪裡?」他激動的睜大眼,整個人跟瘋狂一樣,根本不管自己身上還有傷,拔掉手上的點滴,吃力的要離開病床去找她。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他大喊。

  「濬謙!濬謙!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啊——」翟母衝到病床邊,用身體緊緊擋住他,想阻止他傷害自己的行徑。她淚流滿面,清瘦的身軀劇烈顫抖著。

  「媽,舫因呢?舫因在哪裡?你們快點告訴我啊!」他的聲音因為激動叫喊而嘶啞,翟父也加入壓制他的行列,所以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他們困在病床上,無法動彈。

  「濬謙,你不要這樣,傷口會裂開啊。」翟父看到他腿上裹的紗布又泛出血跡,心中一驚,趕緊按下牆上的緊急呼叫鈴。

  「濬謙,你先把傷養好,一切的事情等你康復再說,你聽媽的話啊!聽媽的話——」翟母看到他這樣,更是痛哭不已。

  心疼他,也心疼他們的愛情啊……

  「媽——舫因呢?」他看見母親哀傷的臉,忽然打了個寒顫。

  他們為什麼不讓他去找她?

  為什麼不告訴他她的下落?

  車禍當時她發生了什麼事?

  一股巨大的恐懼緊緊的揪住他,比死還叫他害怕的寒意直冒上他心頭……

  「舫因!舫因——」深沉的恐懼幾乎要吞噬了他,他像發了狂一樣用肩膀、用頭去撞開任何想控制住他的外力,他要去找她啊!

  「濬謙——濬謙——」翟父翟母吃力的扣住他,不讓他因為太過激動而傷了自己。

  醫護人員聽到鈴聲急急趕來病房,看到呈現半瘋狂狀態的翟濬謙,第一時間抓住他,趕緊替他注射鎮定劑。

  在漫天卷來的黑暗覆蓋他之前,翟濬謙在心中吶喊:

  舫因——

  無論你到哪裡去,我都會去追你,天涯海角,死生相隨,不離不棄——


  五年後

  這天,眾人趁翟濬謙部隊休假,一行人到陽明山上的露天茶房聚會。

  這是大家自畢業以來,第一次重新聚在一起,很多人、很多事都變了,就唯獨他們的友誼不變。

  翟濬謙大學畢業放棄念研究所的機會,毅然決然入伍服役去。

  席舫因再次突然消失以後,翟濬謙卻平靜得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日子照常過,成績照樣頂尖,只不過因為車禍的創傷造成他在運動方面,再也無法像之前一樣隨心所欲的進行激烈的活動。

  然而,傷後復出的他,依舊是眾女眼中心中熱烈競逐的對像,但他的笑容少了,出神的時間變多了,往往和大家在一起,也是沉默居多。

  陽光般的男孩一夕之間蛻變成輕熟憂郁的男人,更加深刻地撞擊每個女孩心中最柔軟的那份情,她們愛他,卻悲哀的碰觸不到他。

  他像個浪子般,開始在每一段感情中漂泊,卻始終不在任何一個地方落腳。

  「濬謙,當兵怎樣?辛苦嗎?」宋政穎問。

  他和張正傳、曾羿勛在大四時,都選擇了繼續升學這條路,張正傳跨科別轉考較熱門系所,而他和曾羿勛則是直接投考自家系上,三人都很順利進入理想研究所就讀。

  「還好,對我來說不是問題。」翟濬謙性格的漾出一抹笑。

  他服的是預官役,相較於一般大專生的饅頭兵,輕松許多,至少不用被操。

  「那就好,你知道你剛去當兵時,茉莉幾乎天天在我耳邊念,要我陪她一起來探望你,她怕你在裡頭被人欺負,我說你沒欺負人就不錯了,預官耶,真拉風!」張正傳槌了兄弟的肩一記。

  「哪有什麼拉風?比起你們念研究所,我倒顯得沒出息多了。」當兵這一年來,他努力思索著人生方向,他的人生,不應該因為席舫因離去而埋葬,雖然,這幾年來都是。

  他想假裝不在意,事實上他裝得很好,甚至太好了,有時候連他都幾乎忘了自己在演戲,演一段正常的人生,不因為失戀而意志消沉。

  這些年,他對席舫因離去的原因絕口不提,就連親如手足的張正傳和白茉莉,也僅知曉其中部分原由。

  自車禍之後,席舫因就消失了。

  據醫院方面表示,席舫因送到醫院檢查時奇跡似的沒有任何外傷,只因為驚嚇過度而昏迷,所以當她清醒後只稍作休息便出院回家。

  但他卻因為傷勢危急,多次進行急救、換血等大工程手術,才搶救回一條命。

  而席舫因,再一次如五年前徹底消失,只是這一回她辦的是休學。

  初時,張正傳曾試探性問過有關席舫因的下落,他只是淡淡回答:他和席舫因分手了!

  理由呢?

  就如此說吧!說他的腿就算經過復健,也不知道好不好得起來;說他沒有理由用這樣可能殘疾的自己耽誤女孩子的幸福,說他……

  其實,他一方面也這樣在說服他自己。

  「念研究所有什麼好?只是大學夢魘的延續,才念半年我就後悔了。」白茉莉抱怨,研究所的課程被極度壓縮,而且加上有論文的壓力,忙得她頭昏眼花。

  「別說了,像我們上班族,忙到連抱怨的時間都沒有,現在想想,還是當學生幸福。」敬宜嘉已經出了社會,目前在一本流行服飾雜志擔任企劃編輯,每個月都會面臨截稿的莫大壓力。

  從大學時就非常有自己穿衣風格的她,總會自嘲偏離當初所學,誤入歧途。

  大伙出社會一年才又重聚,叨叨絮絮分享起每個人生活中、職場裡的新鮮事,倒也其樂融融。

  「嘉文你呢?聽說你已經修畢小學教程了,恭喜!」白茉莉關心詢問黃嘉文。

  當初她也有想過要走教職這條路,所以和黃嘉文一起研究許久,不過之後她還是決定先念研究所,一邊選修教育課程。

  「是啊!不過當實習老師也是另一個苦難的開始,全校算起來就我最菜,什麼雜事都往我身上推,有時實在很想發飆,要那些資深老師把自己該做的事全都吞回去,不過,我很貓,喵!」黃嘉文搔搔頭,一臉無奈。

  「但是你有實習老公啊!人家虐待你,你就把實習老公推出去給他們虐待,這樣也不錯啊!」白茉莉推了推曾羿勛的肩,「看起來很耐操的耶!」

  「拜托!他喔,懶死了,畢業後每次叫他來看我,他都要埋怨個老半天,說遠嫌忙,害我不得不擔心起自己的吸引力是不是正在凋零……」

  黃嘉文和曾羿勛是他們這幾人中第三對交往的情侶,一直到大四才開花,屬於晚發慢熟型。

  「羿勛,你這樣下去,女朋友遲早會被人追走,到時你孤家寡人,我們一個一個都兒女成群,你可別欲哭無淚。」張正傳指著他再三恐嚇。

  曾羿勛尷尬,說到懶,他真的就是無法辯駁。最近身材頻往橫向發展,看來都是好吃懶作的下場。

  「你干脆說兒孫滿堂比較快啦!」黃嘉文說歸說,當然還是護著自家男友。

  「對了,我們翟大帥哥最近有認識可以安定下來的菜嗎?別總是盡打野食。」

  她話題一轉,忽然回過頭問。「你前一個新歡那個俏護理師呢?護理師可是男性票選夢中情人職業第一名耶!」

  「護理師啊,給人的感覺會帶很多病菌回家,不考慮。」翟濬謙這樣回答,自然是分手了無疑。

  「切!那個前前一個新歡呢?就是很正的那個空姐啊,這個要身材有身材,要費司有費司,你總不會還有得嫌吧?」

  「空姐啊,感覺會帶很多飛機餐回家,請問要A餐還B餐,要雞還是魚?這種的當然也不考慮!」翟濬謙搖搖頭說學逗唱,將真心全隱藏在戲譫言談之中。

  「拜托,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這樣暴殄天物,當心會有報應!」眾人群起攻之。

  「別傻了,何必為了想喝牛奶而牽一頭牛回家?」翟濬謙再搖搖頭,一語雙關的別有所指。

  別說報應了,若要追究起,他的報應老早就到了,自從席舫因離開後,他才放任自己的感情觀丕變。

  「何不考慮宜嘉?人家都等你好幾年了。」張正傳卻是無法認同好友這樣的轉變。

  敬宜嘉喜歡翟濬謙眾所皆知,自從席舫因消失後,敬宜嘉便一直陪伴在翟濬謙身旁。

  張正傳其實十分不諒解席舫因,為此曾私底下跟白茉莉抱怨過好多回,直罵她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笨女孩。'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6:33

第十七章

  「哪一天把人家等老了,可就是你的罪孽了。」張正傳將翟濬謙之前對自己說過的話,奉送回去。

  翟濬謙看了看張正傳,再將眼光調向敬宜嘉,只見她玉面羞紅,更添一抹嬌羞風情。

  「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好對像。」他疲倦的自嘲。

  話中也隱含要敬宜嘉不要再對他放感情,他無以回報,也不能回報。

  敬宜嘉霎時白了臉。

  她不懂,為何翟濬謙和席舫因分手之後,能跟任何一個愛戀他的女孩子糾纏曖昧,就她不可以?

  「為什麼我不行?」她泫然欲泣。自從席舫因離開後,她才放任自己的愛情釋出,沒想到,就算沒有席舫因,她也還是個失敗者。

  「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你真正的對像。」翟濬謙狠下心說。他看見她的痴心,卻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心軟。

  敬宜嘉是個很好的女孩,論外表、論內在都是值得男人追求的好對像,但是這幾年來,他的心中都還卡著一個不曾離去、也不會再回來的影子。

  失去席舫因的日子太苦,他找不到人可以傾吐他心中那近乎世界崩裂的感覺,當然,因為他喪失了他的知己,徹頭徹尾的失去,這輩子再也找不著。

  他能夠就此揮別過去,再去迎接另一段感情嗎?學會不要去強求,強求能再找到一個能和他暢談紅樓、文詠三國的知己?

  他做不到!所以他游戲人生、放逐愛的感覺,也許只有這樣,才是他最好的依歸吧。

  但敬宜嘉是他的死黨,在他心中的地位非等閑女孩可以比較,所以他一直緊守防線,不讓她產生一絲一毫的希望與誤解。

  他希望她明白,卻好像更傷害了她。

  「這世上還會有第下個翟濬謙?」敬宜嘉淚眼朦眬的問他。

  「會。」翟濬謙肯定的對她說,「但不是翟濬謙,而是另一個讓你牽掛不已的他,那時的你,才會真正得到幸福。」

  話裡夾著他深切的祝福,他希望她能懂。

  「宜嘉,你別這樣。」黃嘉文心疼。輕撫著傷心的敬宜嘉,她在心中反反復覆地猶豫著。

  舫因離開後,她一直希望宜嘉能代替舫因在翟濬謙心中的地位,但都五年了,他們的關系卻始終沒前進過,翟濬謙流連花叢,卻不曾駐足在宜嘉身上。

  於是她終於知道,這是翟濬謙的保護,他是在保護他們這群人的友情,因此也注定宜嘉要為此傷透了心。

  殘忍,卻又可悲。

  那如果,讓翟濬謙和席舫因徹底做個了斷的話,是不是就不會再有那麼多人傷心?

  「你們知道嗎?舫因最近會回國,前兩天,我才接到她打來的電話……」她下定決心說。

  而她的話,卻在眾人心中投下了深水炸彈。

  聚會結束,翟濬謙婉拒眾人要再轉戰KTV高歌的邀約,獨自回到租屋處。

  直到現在他和張正傳、白茉莉還是同租在一起,但是自從他的愛情觀轉變,時常有機會帶女孩子回來後,他曾考慮搬出跟他們共同租賃的這層公寓,卻終究是因為不舍而作罷。

  而今天,若非聽到席舫因的消息,他應該也是會跟著他們去KTV狂歡,但是一牽扯到她,他自以為平靜的心就再起波瀾。

  當黃嘉文提到席舫因的消息時,眾人都比他還心急著要知道,但黃嘉文似乎真的只知道她回國時間,其余她的近況是全都不知。

  他心下煩躁,只一心想要回來獨處。

  翟濬謙起身走到書桌前,將最底層的抽屜拉開,拿出五年前,當他已經可以開始起身做復健時,父母轉交給他的信。

  顫著手打開信,信裡頭席舫因親手斬斷和他之間的情緣,可悲的是,他對這種割心的痛卻仍舊無法制止。

  每看一次,幾乎就要死去一次——

  翟濬謙: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了。

  再見到你是我無預期的,然五年前你輕易的踐踏我的心,恨你,卻是真真實實不曾變過。

  曾經,我為你幾乎死過一次,我希望你也能嘗嘗這種心痛致死的滋味,所以,和你交往只是我私心的一場惡作劇。

  那一晚的纏綿只是意外,就如同隔天早晨的車禍般。

  我怕,怕你醒來時,我將背負你以後有可能半殘的人生繼續走下去,所以我選擇提早離開這游戲。

  一命還一命,你曾經欠我的,這一次全都還了,就讓我們從此以後,兩不相干。

  席舫因

  翟濬謙讀完信,將頭埋進掌間,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他的眼眶仍舊不爭氣的濕潤了。

  席舫因對他的恨,讓他心驚。

  十年前的錯誤,種下的根,在她心中蓬勃發了芽,他全然不知,但這無知的代價也未免太大了。

  可又是什麼樣的恨,值得她這樣用自己的靈魂來交換報復?甚至連人跟心都幾乎賠了進去。

  想到五年前戀戀繾綣的那個夜晚,她是那樣深情的在他懷中,他實在很難相信,這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報復。

  但她絕情如斯,卻只有更突顯出他的荒唐可笑。

  還沒看見這封信以前,他一直深陷痛苦的深淵,無法體會她為何會突然再次離去。

  難道真是無緣?無緣至此,竟是人力無可回天。

  深深的哀愁蜿蜒,是一種很強烈很強烈的遺憾,直穿過四肢百骸,遠勝過情與愛的牽掛糾纏。

  她是他知己。

  終於通透《紅樓夢》中賈寶玉所說:「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愛與哀愁,兩相自生,是愛是愁,亦愛亦愁,非愛非愁,無愛無愁。

  然看見信以後,他才徹底被毀滅。

  什麼樣的痛,可以痛徹心扉?什麼樣的傷,可讓人遍體鱗傷?他終於已明了。

  不是愁,不識愁,是了愁,識了愁。

  就當那年秋天,他已死過——就算再生,已為殘燼——

  翟濬謙已經進入倒數退伍的階段,在部隊裡,他一直是受人倚重,相對責任也會加重,但他卻能事事處理得井然有序、有條不紊,因此更深受長官們的信任。

  為了聯絡行政上的方便,他總是隨身攜帶手機,以免錯失長官交代下來的各項業務。

  這一天,他卻突然接到張正傳打來的電話。

  「濬謙,現在方便說話嗎?」電話那頭,張正傳的聲音聽起來很嚴肅。

  「干嘛?這麼急著找我,要借錢嗎?」翟濬謙走出室外,站進樹蔭下。

  「我不知道告訴你對不對,但我沒辦法隱瞞你。」張正傳口氣慎重,似乎經過長時間思索。

  「隱瞞我什麼?」他斂眉,恢復正經。

  他有預感,會讓好友變得如此正經,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才是,該不會是……

  「茉莉說她昨天和同學去逛街,在某間知名珠寶店裡看見席舫因。」

  雖心裡早有某些預感,但翟濬謙仍是震驚,許久說不出話來。

  「濬謙,你有在聽嗎?」

  「呃,我在。」翟濬謙試著壓下心中激動,刻意平穩的問:「她……現在好嗎?」

  又已五年不見,不管前塵往事,他仍迫切想知曉她的消息,十年如一日。

  騙不了人!

  這回換張正傳沉默了。

  約莫一分鐘後,他才再說:「茉莉看到她跟一個斯文體面的男人去挑選戒指,感覺……很甜蜜。」

  「是嗎?」翟濬謙沉痛的閉上眼。

  是陽光太烈了嗎?怎麼他竟忽然不想睜開眼,累得只想好好休息。

  「濬謙,你怎麼了?茉莉要我不要說,但我不能欺騙你,看樣子她都要結婚了,人家早忘了你,而你呢?」

  這五年來,他一直認為是席舫因負了翟濬謙,但是他也知道,在翟濬謙如此玩世不恭的表面下,一定還隱隱在等待奇跡的發生。

  那日在陽明山上他的表現,泄漏出他真正的情感。

  「濬謙,放棄吧!也許放棄這段感情,對你才是真正的幸福。」張正傳口氣著急了起來。

  難道他做錯了嗎?

  縱使殘忍,他也要徹底斬斷好友僅存的一絲希望。

  不值啊!浪費十年去等待注定是一場空的情事。

  席舫因幸運如此,又何幸如斯?

  「我沒事,她要結婚了啊?對像應該是韋晟勛……」翟濬謙故作輕松開口,刻意抹去心中那深刻的悲傷。

  忘記自己之後是怎麼結束這通電話,然,結束通話那一刻,他幾乎要跌坐在地上。

  她要結婚了啊!

  背倚著樹干,他覺得全身的氣力都被抽干,臉色蒼白。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6:47

第十八章

  不知失神多久,直到日已完全落了,一片耀目燦爛盡皆沉落,荒涼的夜色漸漸籠罩,從四面八方無助襲來。

  他回首望向黑暗穹幕中灰灰淺淺的雲,深深刻刻地,企盼恍然覺悟。

  愛這麼難!

  不愛,卻是更難……

  席舫因和韋晟勛坐在東區一間露天咖啡座,他們四天前才回國,這些天緊湊地趕著辦很多的事情,終於偷得一個下午可以輕松地品著咖啡。

  「你在緊張嗎?要不然怎會最近一直做惡夢?」韋晟勛關心的問她。

  「我也不知道,感覺很彷徨,或許是近鄉情怯吧。」席舫因輕聳肩,白皙的臉上也是迷惘。

  此刻天空的陰郁沉悶一如她黯淡的心情。

  「也是,你都五年沒回台灣了。」韋晟勛輕嘆一聲,「也不知他……」他欲言又止。

  席舫因像是知道他想說什麼,輕輕打斷他,「韋哥哥,我相信這一切都是緣分呀!」

  「唉!三世姻緣紅線劫,若不是親身經歷,誰又會相信呢?」天意卻巧錯至此,可也太磨人。

  「別說我了,韋哥哥你呢?該辦的事情都好了嗎?」席舫因聲音裡隱隱有股堅持,透著對往事的執著。

  「都差不多了,接下來只要等婚禮企劃將整個行程排定就都OK了。」韋晟勛微笑著順了她的意將話題轉開,卻是止不住心疼啊!

  這樣冰雪聰明的女孩子,本應當是備受呵護才是,卻因為種種原由被迫必須看淡情關,並淡看人生。

  這般堅強啊!如果可以,他曾發誓願守護她一生一世。

  過往的記憶被卷起,讓席舫因一下沒了好心情,她輕托住頰,淡漠的看著熙來攘往的繁榮。

  是有緣?還是無緣?點數著一個個往來穿梭的身影,她在心中默默復誦:有緣、無緣、有緣、無緣、有緣……

  忽然,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躍入她眼簾,她心中一緊,顧不得周遭的環境,就趕緊追了上去——

  推開一波又一波的人潮,席舫因尋找著方才她見到的身影。是翟濬謙,她絕對不會看錯。

  他們終究是有緣呵!她漾開淺淺的笑在心裡頭想。

  但東區的繁榮熙攘讓她一再失去他的蹤影,她好害怕的顧盼找尋,深怕緣分稍縱即逝。

  終於,在前頭紅綠燈的行人等候區,她看見了翟濬謙。

  淚水泛頰,她好想衝上前與他相認,並且緊緊擁抱住他,告訴他她這幾年來的思念與孤單,可在距離僅幾步之遙時,她的腳步卻遲疑了。

  她看見了,在他的身邊已經有人遞補——

  那是一個年輕嬌小的女孩,如花的嬌顏充滿崇拜的看著他,笑容洋溢的臉上盡是迷戀。

  難道說,終是無緣?她的心無來由的直墜到谷底。

  心痛的看著翟濬謙高大英挺的背影,和他身邊親密勾著他手的女孩,她的腳像生了根一樣無法再前進一步。

  死生相隨,不離不棄……

  她一直一直記在心裡,靠著這一句話堅強的撐過這五年的孤單想念,卻為什麼一切都變了?難道,是她錯解了大師話中的涵義?

  她悲傷的看著女子扯了扯翟濬謙的手,他側頭聆聽,隨著女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幅好大的戶外金飾廣告廣告牌,就大刺刺的掛在大樓的外牆上,她和他同時將眼光專注在廣告牌上。

  那些刻在心底的記憶,今生今世,永難忘記。

  這幸福的箴言此刻伴隨著廣告上笑得幸福的人兒,她看起來卻覺得好刺眼。

  今生今世,永難忘記,她是,然而他呢?

  只怕是忘記了……

  像是冥冥中牽引一般,翟濬謙忽然轉過身來,穿過重重迭迭的人潮,他,看見了她——

  她在他臉上看到震驚與不信。

  他在她臉上看到依戀與不舍。

  情深意重的金飾廣告廣告牌,此刻像是他倆的背景般,傷感的拓印出他們此刻的狼狽。

  她曾幻想過千百種再見的形式,卻是難堪於這樣的重逢。

  就這樣深深的對望著彼此,他們倆誰也沒移動腳步,直到翟濬謙身旁的女子發出聲音。

  「濬謙,她是誰?你認識嗎?」女子疑惑地看著兩人問,就連她也能感受到他們之間的不尋常。

  女子的問題將翟濬謙扯回現實之中,他正要回答,便看見韋晟勛從後方跑了過來。

  「舫因,你怎麼了?咖啡喝到一半突然跑掉,是看見什麼了——」他關心的追問,但話說到一半卻停住了,因為他看見翟濬謙,自然也看見那勾住他手的女子。

  怎會是這樣的重逢?韋晟勛顯然也嚇了一跳,趕緊望向臉色蒼白的席舫因,發現她纖弱的身子搖搖欲墜,他趕緊扶住她。

  「不,我不認識,我們走吧。」翟濬謙眼色暗了,有種受傷的氣息鋪在他眼底。

  他想起張正傳前天打電話跟他說起的事,席舫因和一個斯文體面的男人去挑選戒指,他沒猜錯,那男人果然就是韋晟勛。

  再想到她當時寫給他的信,一字一句剜著他的心,他闇上眼,刻意將她阻絕於心門外,不願意心情再隨之搖擺了。

  正當他轉過身要離開,忽然聽見她不舍地喚,「濬謙……」

  他止了腳步,她的聲音直透他的靈魂。

  啪嚓啪嚓,竟忽然落下一場大雨。

  這場雨一如十年前那最後一堂課,來得又急又快,往來的人們全尖叫、咒罵的倉皇躲避。

  身旁的女子急忙拖著他要找地方躲雨,匆忙間他回頭看見她,看見她避也不避呆立在雨中看著他,大雨打亂她的發、她的容顏,不變的是她神色裡的凄迷與不舍。

  為什麼她會這樣看他?為什麼她會有這樣的表情?她不是不愛他嗎?她不是只想報復他嗎?又為何——

  他忽然甩掉身旁女伴的手,心疼這樣的她被雨淋濕,他急著想跑回她身邊替她遮風擋雨,不過卻晚了一步。

  他看見她身旁的韋晟勛細心的拿著西裝外套替她遮去雨幕,「先躲雨吧!雨好大,別讓人擔心。」

  由旁人看來,無不如同翟濬謙感覺一樣,認為這是一對超級相襯的俊男美女。

  然而,席舫因卻對韋晟勛說的話恍若未覺,她的一顆心全懸在翟濬謙身上。

  翟濬謙才要脫外套的右手終究是頹然放下,他狼狽的看著她和韋晟勛的互動,狠下心來把眼別開,牽起身旁女伴的手,他疲累的說:「走吧,剛剛是我看錯人了。」

  她,早已有人保護,不勞他費心——

  「可是,剛剛好像有人叫你耶?」那女子被翟濬謙擁在懷裡,還絮絮叨叨的說。

  「是你聽錯了,我們走吧。」堅決的跨開腳步,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蒙蒙雨霧中。

  「濬謙——」席舫因這時跌坐在地上,哀切傷心的哭了出來,淚混著天上落下來的雨,分都分不清……

  心好痛,痛得幾乎要死去。

  沒想到她用五年長長的孤單,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局,是她誤會了,還是她太過自信?

  翟濬謙才回到租屋處,就看見張正傳和白茉莉坐在客廳看電視,他朝他們走過去,將自己拋進沙發裡。

  「喲,我們大情聖約會回來了,怎麼,今天沒把野貓帶回來?」白茉莉牙尖嘴利,對於翟濬謙近年來的愛情態度無法苟同。

  「茉莉!」張正傳制止她。

  他看得出好友心情不好,臉色很難看,人也顯得無精打采。

  「我好心問候他啊!干嘛這麼大聲?」白茉莉嘟嘴,一臉無辜。

  「我今天看見席舫因了。」翟濬謙沒有回嘴,只是很疲累的說。

  白茉莉跳起來,靠近他問:「真的嗎?在哪裡?她在干嘛?」

  她還不知道張正傳把她看見席舫因和人去選戒指的事告訴了翟濬謙。

  「她和韋晟勛在一起。」

  「喔。」聲音裡很沉的失望,白茉莉還以為翟濬謙和席舫因有機會來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那你有跟她說上話嗎?她有看到你嗎?」她不死心繼續追問。

  翟濬謙搖搖頭,累得不想再多說。

  「是喔!好可惜,你應該問清楚她當初為什麼要離開才對。」

  翟濬謙默默地起身走進房間,正當他們不解的時候,他拿著一封信走回來,將信遞給白茉莉。

  「你自己看吧。」

  這是五年來,他第一次將自己的脆弱攤在他們面前,他好累了,已經受夠一個人獨自承受。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6:59

第十九章

  張正傳和白茉莉一起看完信,張正傳首先沉不住氣,生氣的罵道:「真是夠了,席舫因太過分了!濬謙,你一定要忘記她,這世上好的女生那麼多,又何必非她不可?」

  相較於他的氣憤,白茉莉卻只是靜默,彷如陷入沉思。

  過了一會兒,她理性的發言:「濬謙,你是否曾經思索這封信的真實性有幾分?」

  翟濬謙抬頭,不曉得她為何如此問。

  白茉莉清清喉嚨。「你才是最了解舫因的人,應該不至於相信你們間的感情是這樣虛偽而且薄弱吧?」她一針見血的問。

  翟濬謙愣住,他受創太深,所以一直以盔甲牢牢將自己武裝起來,竟從沒像白茉莉所說,去深思這其中的種種細節。

  「若舫因想要分手,又何必連休學都辦了,沒有必要做到這樣決絕吧?若她真是那樣絕情,你不是一個會死纏爛打的人,她應該也比誰都清楚吧?有必要這麼太費周章嗎?這種感覺像……像兩敗俱傷。」

  經過白茉莉這樣提醒,翟濬謙突然想起來一些曾忽略的事,五年前車禍前一天他和席舫因長談,那時他不也認為她的親友太過小題大做的阻絕他們彼此間的消息,很不尋常嗎?他怎麼會忘記了?

  那種不安的感覺又回來了,總覺得有什麼事被蒙在鼓裡,相當的不好受。

  忽然,他的手機響起,打斷他的思緒,他接起,是黃嘉文打來的。

  「誰打的?」待他掛掉電話,張正傳迫不及待的問。

  「是嘉文。」

  「嘉文?她打來有事嗎?」

  「她說,席舫因想跟我見面。」

  白茉莉跳起來,激動的抓住他問,「那你答應沒?」

  「還沒。」翟濬謙老實說。他還需要時間去思考很多問題,而且,她跟韋晟勛的關系也是他卻步的因素。

  「你在龜毛什麼?」白茉莉氣得吹胡子瞪眼睛,猛拿腳踹他,「人家女生都主動約你了,你還在矜持些什麼?」

  翟濬謙苦惱,「我沒有矜持,但我總覺得我似乎忽略了什麼事情。」他想先釐清。

  「你就算在這想破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啦!倒不如跟舫因面對面坐下,把所有的事情都攤開來說清楚講明白,就算舫因是要跟你說她要結婚了。」白茉莉頓了一下,才又繼續說:「感情一場,是男人你也應該鄭重祝她幸福,你知道嗎?」

  經過白茉莉這一席話,翟濬謙彷佛豁然開朗一樣。

  「茉莉,謝謝你。」他握住她的手道謝。

  若非她的直率,他現在應該還在死胡同裡頭轉,沒有勇氣跨出這一步,他要謝謝他們給他的勇氣。

  她說得對,就算沒有辦法在一起,他仍舊希望席舫因能得到幸福。最至高無上的愛情不正是如此?

  他漸漸感覺到烏雲散了,他期待,未來的好風好月——

  席舫因終於透過黃嘉文,聯絡上了翟濬謙,約了星期六在晶華酒店的「azie」見面。

  在等候的時分,她的心最是難熬,她在期待,也在害怕,輕撩著五年來不曾剪短過的長發,發絲輕瀉,蓋住她大半的容顏,教人看不清楚到底是歡喜還是憂愁。

  「舫因,你要不要喝水?」韋晟勛體貼的將水杯移到她面前。

  就算她不說,他仍能感受到她的緊繃。

  席舫因輕抬螓首,嘴角一彎。「韋哥哥,若我今天失戀的話,我該怎麼辦?」

  卻是難掩緊張。

  雖說她這五年來,一直安慰自己要相信他,說服自己要堅持他們的愛情,但經過前天的相遇,在即將面對的這時,卻沒來由的感覺到害怕這最終的宣判。

  「別擔心,就把所有事情一次全說個清楚,若要死,也別死得不明不白。」

  「意思是要我死得瞑目嗎?」她自嘲。

  「自然是啊,更何況你若失戀……嗯,我想想該怎麼辦?」韋晟勛試著要平復她不安焦躁的情緒。「那我就收你當小的好了,來個金屋藏嬌你說怎樣?」他說得光明磊落,害她實在當不了真。

  然韋晟勛的這場玩笑,卻稍稍減緩她心中的壓力,她淺笑道:「你說的話已經被我錄下來,日後將留作呈堂證供。」

  昨晚,韋晟勛找了她長談,想陪同她今日出席,她難以推辭他的好意,最後只好勉為其難答應。

  「我不敢了,我發誓會專情一生一世,大人可要手下留情。」韋晟勛很高興看到她露出笑容,他寵溺的伸出手,擰亂她額前的發。

  這是對她的情感轉換之後,他對她最親昵的動作,就是像這樣當她妹妹一樣表露關心,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

  可翟濬謙由侍者帶到座位時,看見的便是這樣甜蜜的畫面。

  席舫因和韋晟勛是這樣相襯的一對璧人,他則像誤闖入的賓客,荒唐而尷尬,他的眼中難掩一瞬心痛,隨即被他掩飾去,他深吸一口氣,換上堅強武裝後落座。

  「好久不見。」他率先開了口。

  「濬謙。」席舫因一臉驚喜的脫口喚他,口氣裡卻掩飾不住她心中復雜的情緒。

  翟濬謙坐在她斜對面,神色戒備地注視著她和韋晟勛,因為不知她主動約他出來見面的原因,所以他仍是不想錯漏自己現在的心情。

  好半晌,他才開口問:「什麼時候回國的?」

  「我們一個禮拜前才回來的。」

  翟濬謙抬起頭,聽到她說「我們」,指的可是她和韋晟勛?原來他們是一起到國外去的啊!他心中沉痛的澈悟。

  空氣一下沉寂了,他發現自己竟找不到話打破這沉默,完全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才好。

  問她好嗎?她看起來氣色不錯,甚至比之前還好。

  他相信她現在看起來很是幸福。

  和她敘舊呢?以他此時此地的處境,他說不出口。

  更何況,他認為以韋晟勛的立場,他不會想聽到自己女友和別的男人聊過去的風花雪月才是。

  「你……好嗎?」席舫因艱難的說,她發現他似乎變得冷漠,讓她有些遲疑。

  但不能怪他,他自始至終都只是被動的接受者而已。她寫給他的信是那麼絕情而傷人,毫無轉圜,怪不了別人。

  「還不錯,再過幾個月就退伍了。」翟濬謙回答。

  「你沒有繼續念研究所?」她驚訝。

  他搖搖頭,「我想先去當兵,一邊重新思考我的人生規劃。」

  確定少了她的人生,是該重新規劃了。

  「你呢?這幾年你好不好?」他試探地、裝做漫不經心地問,聲音裡卻泄漏出深深的落寞。

  「我……」她才要說,卻發現喉頭哽咽,不知從何說起。

  除了很多的孤單和想他之外,其它一切都好!

  然而,當這長長的思念終於要走到盡頭的時候,她卻變得毫無自信起來。

  若非韋晟勛的鼓勵,她應該沒有勇氣約他再見一面,但見面之後呢?見面之後又該如何?她該如何跟他說出她的心意?重點是,她現在說還來得及嗎?

  就在她反復思索接下來該怎麼辦的當下,韋晟勛卻在此時爆出驚人之語——

  「我要結婚了!」

  他的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教在場的翟濬謙和席舫因全都愣住了!

  【第九章】

  「我要結婚了。」

  翟濬謙和席舫因不約而同,調過眼光看韋晟勛。

  巨大的打擊讓翟濬謙瞬間暗了眼,再也無法偽裝。

  「……恭喜你……」喉嚨像卡了鉛塊一樣,留下火灼燒的痛,雖是明知道的事情,卻在他們親口宣判時,痛得叫他無法接受。

  席舫因看見翟濬謙僵硬扭曲的表情,心想他可能是誤會了,她氣韋晟勛明明是要來幫她的忙,怎麼感覺卻像是幫了倒忙一樣。

  「韋哥哥,你怎——」她惱他。

  韋晟勛卻是滿意的看到翟濬謙的表情,他揚起眉給她一抹保證的微笑,示意她稍安勿躁。

  這樣就夠讓他確定席舫因這些年來的等待都是值得,他心滿意足。

  「謝謝你的祝福,我的未婚妻等一下就會來找我,我還得陪她去試婚紗,不過關於祝福,你可以當面跟她說。」他滿臉促狹,很高興看到自己的傑作。

  這下換翟濬謙大大的愣住了,他腦袋停止運轉半晌,這才急著問:「你不是要跟舫因結婚?」

  怎麼,竟漸漸有迷霧盡散的感覺了?

  韋晟勛搖搖頭,「我不和不愛我的女人結婚,這樣太劃不來了。」言下之意是自嘲席舫因愛的不是他。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7:12

第二十章

  「我要結婚的是這位。」他忽然站起來,對著侍者領來的一位女子,露出溫煦的微笑。「宛築,你來得剛好,我幫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翟濬謙。」

  女子來到他的身邊親密依偎,幸福盡在不言中。

  「久仰大名,我是林宛築,晟勛的未婚妻。」甜美的女子伸出手和翟濬謙自我介紹。

  「翟濬謙,你好。」翟濬謙雖然還搞不清楚狀況,仍是站起來和她握手。

  「築姊姊,你怎麼來了?」席舫因喜出望外,這是回國後她第一次看見林宛築,她現在渾身流露出幸福小女人的明媚,令她羨慕不已。

  「就晟勛啊!他稍早打了通電話給我,說有個場合我一定要出現,幫他證明他的清白。我想說我家這口子怎麼能被人誤會,所以就趕了過來。」林宛築一臉笑意,早知道韋晟勛心中想的詭計。

  「我好怕你不來,我剛差點要被人碎屍萬段了。」韋晟勛誇大其辭,猛拍胸口,和未婚妻玩起唱雙簧的游戲。

  「誰?是誰敢對我最親愛的老公下毒手?我秀秀喔!我一定不會輕易跟他善罷罷休。」林宛築嬌笑的輕撫韋晟勛面頰,兩人敢情是玩上了癮,開始自顧自把肉麻當有趣。

  「沒關系,因為我還有求於他,所以千萬不能對他太壞,我親愛的老婆。」他語帶玄機看著翟濬謙說。

  「惡!」席舫因笑開,終於看出這兩人的用心。

  是啊!這比她解釋一千句或一萬句還來得有用。

  她揚手搨風,故意取笑他們:「你們兩個好惡,別在這邊肉麻得教人眼紅了。」

  「你們不想看啊?那剛好,反正我們不能繼續陪你們了,舫因,我和新娘秘書約好三點要去試婚紗,現在時間差不多了,晟勛要陪我過去了。」林宛築俏皮跟她眨眨眼,還做出一個握拳拉把的姿勢鼓勵她。

  「快走快走,不送了。」她作勢趕人。

  這兩人的增強讓她信心滿滿,有了再次勇往直前的勇氣。

  「等一下,讓我講完最後的話再走,這可是男人與男人間的對話。」韋晟勛阻止林宛築,走到翟濬謙的身邊。

  翟濬謙起身,兩個高大的男人面對面,眼中第一次出現惺惺相惜。

  「你是個幸運的男人。」韋晟勛大方的說。

  「你也是。」只要對像不是席舫因,他都樂見他的幸福。

  韋晟勛一拳擊在翟濬謙肩頭,趨前靠近他,用只有他們倆聽得見的聲音對他說:「十年來她心中都只有你一個人,她很苦,若你知道,一定比誰都心疼,好好問她原因,別讓她傷心。」

  翟濬謙好詫異的看著他,開始咀嚼他所說的話,並從這之中,感受到這男人的大愛和用心良苦。

  「拜托你了。」

  「我知道。」

  男人與男人的默契,盡在不言中。

  送走了韋晟勛和林宛築後,翟濬謙和席舫因初時尷尬的對坐,不知道該用何種方法開啟與彼此的交談。

  「我可以坐到你旁邊嗎?」翟濬謙忽然說。

  這樣的感覺好遙遠,他和她已經分開夠久了,他不想連現在都感覺觸碰不到彼此。

  「當然。」席舫因紅著臉答應,將自己往沙發裡移了些。

  「你還是很會臉紅。」

  「我——」席舫因撥了撥額前的瀏海,掩飾自己的心跳加速。

  「你不愛韋晟勛,對吧?」他偏頭看她,用深情的眼眸將她困住。

  席舫因虛弱的點點頭,在他這樣的眼神逼視下,她開始覺得呼吸困難。

  「那我是否可以大膽假設,其實你愛的是我?」翟濬謙眼下想求證的只有這一點而已。

  她遲疑了一下,又再點點頭,這回,卻很是堅定。

  十年來,她從沒一刻忘記要愛他。

  翟濬謙眉頭因此散開,他忽地擁抱住她,緊緊的、熱烈的,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濬謙——」席舫因被他突如其來的大動作嚇了一跳,她想開口問他卻被他打斷。

  「噓!別說話,就讓我這樣抱著你,一下下就好。」翟濬謙將頭埋在她頸間,激動的深呼吸,身體不停的劇烈起伏。

  他好感動,鼻腔裡充斥一種酸性的味道。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心滿意足的放開她,不意卻看見她淚流滿面。

  「你怎麼了?」他慌了手腳,笨拙的抽了紙巾想替她拭去淚水,沒想到她又被這細微動作感動,更加抽抽噎噎起來。

  「你別哭了,這樣害我都想哭了,一個大男人在大庭廣眾下哭泣很難看,幫我留點面子,不要哭了好嗎?」

  他低頭靠近她,以頰熨著她的頰,肩並肩,默默地陪伴著她,直到淚止住。

  席舫因抬起頭看他,眼裡淚水還晶瑩著,「濬謙,我想告訴你,一個緣系三生的故事。」

  於是她抽離自己的感情,開始細細述說一個故事,這其中包含了十年來的因緣巧錯,從相愛到分離。

  竟全都是月老惹的禍——

  五年前的那場車禍,席舫因奇跡似的毫發無傷,但翟濬謙卻因為顱內出血和多處開放性及粉碎性骨折,病情一度宣告危急。

  急忙趕到醫院的雙方父母,這才知道彼此兒女正在交往,席舫因的父母更是驚駭,這才將另一段往事全都揭露出來。

  原來,五年前席舒嫚國中時因為發燒並發嚴重肺炎差點死去,席母曾求助的那位高人,除了指示要她改名為席舫因之外,還透露她此次生死劫難和一個男孩有關。

  那男孩是她的正緣,在月老簿中情牽三世,但因月老誤植此世丁酉大限紅線劫,天意既定不可違,便注定了自此後十年的死生相纏。

  高人見席母誠意動天,便交代她莫讓這兩人在接下來十年中有任何牽系,否則劫難將衝破此世緣結,只怕不只續緣難再,對席舫因的生命更會再有威脅。

  愛女心切的席父席母,於是戒慎恐懼的遵照高人指點,徹底斷去一切讓兩人再有可能的任何機緣,只因不舍女兒離開身邊,所以他們考慮再三後,決定不將她送出國求學,選擇留在台北念書。

  本以為台北、埔裡相距迢迢,人海茫茫,相見的機率應該比數十萬分之一的機率還小,但人算不如天算,竟還是給他們遇上面,甚至還談起了戀愛。

  韋晟勛和他們都晚了一步阻止,沒想到悲劇就此發生了。

  為了救回翟濬謙,雙方父母、席舫因和韋晟勛,當下決定又再求訪了高人一次。

  神奇的是,當席舫因和翟濬謙的父母見到高人時,高人似是早已心有數,開口便長嘆,「緣生劫起,終究是避不過啊。」

  翟濬謙的父母聽高人此說,一時心中沒了想法,慌得失去頭緒,撲通一聲便跪下求高人救救他們的兒子。

  高人神色有變,只道了聲「咦」,再掐指一算,又見到陪同韋晟勛停好車而後才到來的席舫因,再連道三聲:「錯!錯!錯!」

  眾人一驚,這才聽高人娓娓道來,更是驚訝萬分。原來高人早勘透兩人有此生死車關,但他一直以為死的會是席舫因,沒想到這個劫卻教翟濬謙替她消了去,災轉人留,於是席舫因奇跡似的毫發無傷,全都是因為翟濬謙的念,硬是幫她受了這一回。

  「命中注定啊!」高人再嘆。

  但也因為兩人因緣障轉,翟濬謙生命力遠勝過席舫因,所以此劫終究得過,無須操心,高人要翟濬謙父母放寬心,靜待他傷勢好轉。

  不過這十年大限劫只過了一半,若要兩人皆平安無事,則至少仍需再分開五年,不可有任何系絆,甚至,心也該放下。

  一心若牽,則一心難忘,兩心契合,緣分將會再讓他們相聚,恐劫又生,只怕再也避無可避。

  當時,席舫因淚流滿面,只因為心中戀戀牽舍、情根深重,就怕再分開五年之後,世事難料,會否人事已非?分飛西東?

  畢竟十年真是太長太久了,久到她無法對未來篤定,深怕縱放此緣,所以她不敢放也放不掉。

  那時高人只告訴她,三世姻緣紅線劫,時來終究轉干坤。

  這是他們的第二世,若緣無法過三世,也只能說是天意了。

  但,高人暗示,翟濬謙對她,是如此死生相隨,不離不棄。

  有緣自當會再相逢——

  高人唇邊那抹佛一般不經意的淺笑教她給察覺了,心思忽然也跟著沉定了起來。

  她當下即告訴父母,決定出國念書,舍棄台灣的一切,她只盼五年之後,情緣再續。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7:25

第二十一章

  她願意用短短的五年,換長長的三世。

  但知情如她能舍得下他,而他呢?要如何讓他斷念?她早知他是一個堅持到底又深情得可以的人啊!

  於是,她留下了那封就連她自己看了都會心痛的信——

  當時韋晟勛也和席舫因父母表示,願意放棄學業陪她一起出國,繼續照顧她。

  但高人如佛偈提點,只道:「前塵情愁,似是無悔,猶在心頭,都付痴心,情緣成空,還得明珠。」

  言下之意告知韋晟勛和席舫因無緣,就算堅持,也會落空,他日絕對會遇到更適切他的好對像。

  高人這一席話,解了韋晟勛心中長久以來的痴和怨,心念放下,最終只剩下心疼和祝福。

  心疼她一個人獨自守著秘密,背負和翟濬謙的情和愛。

  祝福她在五年後能撥雲見日,幸福自來。

  就這樣,她拋棄往日情愛,帶著回憶和希望,獨自一人來到異鄉求學,寄宿在韋父家中,韋晟勛則等台灣學業結束後,也來到加拿大,一路至今。

  愈聽她說,翟濬謙愈睜大雙眼,聽完後,感覺像過了一世紀這樣久。

  他終於恍然澈悟,為何在五年前聽到她細說從前時,他會有那麼深的不安。原來,這其中竟還藏有這麼多錯縱復雜的秘密。

  席舫因嘆了口氣,軟軟吟哦出聲:「三生石上舊精魂。」

  他們何其有幸,在輾轉分離後,竟還如此幸福地擁有彼此。

  「原來,真有所謂緣定三生的對像。」他細思量,本是對這些怪力亂神之說嗤之以鼻,但現下,他卻不得不相信。

  「築姊姊和韋哥哥不也是?」

  韋晟勛在台灣繼續完成學業那兩年,和系花林宛築開始談起了戀愛,其實林宛築早在大一就對他芳心暗許,奈何他心中已早早有人停留。

  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很多人都是錯過,他們卻很幸運,在他放棄席舫因時,林宛築卻還不舍於他,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於焉開展這段戀情,又終於,要在一個月後的婚禮上,攜手邁向人生另一條坦途。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那你呢?」雖然和他全說了清楚,但她忽然想起,前些天在東區看見,那個親密勾住他的女子。

  她可是他女朋友?

  「過盡千帆皆不是,這是我現在的心情。」翟濬謙似是心有靈犀,看穿她的擔心,他信誓旦旦的對她保證,「我一直在等待,你的歸帆。」

  在這之前他惹下的感情債,全都是因為不夠信任他們之間的愛情所種下的因,如今這些果他會好好解決,待解決後,他才有立場、有身分可以好好重新再愛她一次。

  席舫因眉目舒展的笑了,笑得心無阻礙,笑得通透澈然。

  「有些事是真的很難說,不由得我們不信。」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看來,我們應該是修了好幾世,這才換來這三世的聚首。」翟濬謙牽住她的手,感動不已。

  相信經過這十年大限劫後,他們就能真正期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一天到來了。

  一個星期後,為了慶祝席舫因回國,張正傳和白茉莉幫她舉辦了一個歡迎會,地點就在他們的租屋處。

  這天,才真正是全員到齊,大學時聯誼的八名男女,時隔五年,終於重新再聚首。

  「正傳這地方真算得上是我們八個人的大本營,大家來舉杯慶祝吧。」黃嘉文吆喝道。

  「那當然,自然多虧我這綠巨人啊!」張正傳得意的自拍胸腩說。

  「這跟綠巨人有什麼關系?」眾人都是不解。

  「笨蛋!綠巨人浩克,浩克好客也,沒聽過喔?」

  眾人登時笑翻,一個個忍不住拿抱枕丟他,就連白茉莉都笑得頭上一群烏鴉飛過。

  看著眾人兩兩成雙,這下換宋政穎哀嘆:「怎麼人人都討得到女朋友,我長得又不比別人差,卻直到現在還是王老五,有天理嗎?」

  「不如你和宜嘉配成一對好了。」曾羿勛建議,「這樣我們這一群就真的都肥水不落外人田了。」

  「說的也是。」宋政穎笑逐顏開的附和,「宜嘉,那我們從今天開始培養感情好了。」

  說著說著,他的一雙鹹豬手就要往敬宜嘉抱了過去。

  敬宜嘉是個清秀討喜的女孩子,只不過她一直以來都把心放在翟濬謙身上,很容易讓人忽略,她其實是值得考慮的好對像。

  「拜托,我還要考慮一下呢!」敬宜嘉笑著縮到黃嘉文身後,想躲避宋政穎的攻擊。

  他們幾個人從以前就百無禁忌慣了,像這類手來腳來的動作,大家都已經見怪不怪。

  敬宜嘉前不久還困在對翟濬謙的感情中走不出來,但是自從白茉莉那邊聽見有關他們倆緣定三生之說後,也不得不笑著流淚祝福他們了。

  十年啊!她是真的打從心底佩服他們的勇氣,這樣錯綜復雜的愛情竟然還能堅持十年之久,也莫怪他們緣定三世,就算七世也不足為奇。

  對於他們,她只剩祝福,對於翟濬謙,她則需要時間去忘記。

  「大嫂,我要跟你道歉。」張正傳趁著大家吵吵鬧鬧時,移到席舫因身邊說,他現在已改口稱她為大嫂。

  席舫因本笑著觀賞宋政穎追逐敬宜嘉滿場飛的畫面,卻忽然被他打斷。

  「跟我道歉?」她指著自己,一臉不解。

  「你離開這五年,這家伙說了你很多壞話。」白茉莉靠了過來,纖手拎住男友的耳朵,滔滔不絕的開始數落罪狀。「……不相信大嫂,罪加一等,任憑大嫂發落。」

  「別這樣,好老婆,好歹我們也是緣定三生,你下手就不能輕一點嗎?」張正傳搗著耳朵哀號。

  「誰跟你緣定三生,我哪這麼衰!」白茉莉恰北北的教訓他,嘴角卻浮起好大一朵笑靨。

  「人家我也是為了濬謙好,哪知大嫂是用心良苦、高風亮節、盡忠報國、為國捐軀……好痛耶!」

  「呸呸呸!連為國捐軀都說出來了,你還真是狗嘴吐不出像牙。」白茉莉連敲三記他的額頭。

  「我的狗嘴你平常不都很喜歡嗎?親的時候也沒見你嫌我吐不出像牙啊!」張正傳努著嘴痛揉,還兀自碎碎念。

  「欸,你很A喔!」白茉莉笑罵他,兩人的感情一如以往如膠似漆的「婦罵夫隨」。

  席舫因好心情的看著眾人搬演的鬧劇,幸好大家都還是一樣,她好懷念曾經這樣相處的日子,他們每個人都在她生命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驀地,一雙手環過來將她緊擁,溫溫熱熱,深情款款。

  她回過頭看見翟濬謙。

  「答應我,下回再遇見問題時,讓我們一起面對。」他深情的低語。

  她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

  「不會再遇見問題了。」她對未來充滿信心,之後,還有好長好遠的幸福在等待迎接他們。

  翟濬謙拉住她的手,貼到自己心口上,柔聲道:「有沒有感受到?我對你的心意。」

  席舫因笑得害羞,卻忽然發覺到異樣。

  「這裡怎麼硬硬的?長腫瘤?」

  「糟糕!被你發現了。」

  翟濬謙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枚鑲鑽戒指,他說:「我見你的無名指很孤單,所以特別幫它找了個伴來陪它。」

  他抓住她的手,將戒指套入無名指中。

  席舫因感動的捂住嘴,眼眶好熱,她眼裡凝著淚水。

  「翟大帥哥,這是什麼?」眼尖的黃嘉文發現這對愛侶縮在角落,不知道在進行什麼「非法交易」,這才被她抓到有人竟然在求婚。

  「哪有這麼容易讓你求婚成功,來人啊!大刑伺候。」

  「是,黃青天,虎頭鉚這給您抬來了,看您是要煎煮炒『鲗』,還是統統一起來呢?」

  厚!這張正傳身體裡一定有演戲的因子,看見這一幕的人,心裡頭無不這樣認為。

  翟濬謙笑著拉起席舫因的手,趕緊逃到房間內把門反鎖。

  絲毫不理會外頭敲得震天價響的門板,再這樣下去,只怕房東明天就要請人來修理這扇門了。

  「嫁給我好嗎?」他問。

  「這是賄賂?」她將右手舉高,美鑽閃閃生輝。

  「不,這只是前金。」他狡笑逼近她。

  「那後謝呢?」她在他的逐步逼近中步步後退,終於跌坐在床上。

  「後謝,自然就是我啰!」翟濬謙說著,低頭吻住她的嘴,給了她一記又深又長的吻。

  房間外頭,人聲正鼎沸,而房間裡頭,春情正無限……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7:45

終曲

  半年後,翟濬謙和席舫因的婚禮辦得簡單而隆重。

  由於已經等了長長的十年,雙方家長都贊成不要再多耗時間下去,便選在翟浚謙退伍後沒多久,親自到高人那去致謝,並告知決定結婚這件喜事,由高人替兩人挑了一個最漂亮的日子,來完成終身大事。

  喜宴則辦在他們相識的國中大禮堂,席開多桌,將整個禮堂的氣氛炒得熱鬧哄哄。

  主婚人,自是他們倆的國中女班導無疑。

  只見女班導上台致詞時,竟俏皮的說:「這完全是我當年的無心插柳,沒想到十年後卻綠樹成蔭,由我這經驗法則告訴大家,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瞧我當初的小善竟換來這樣大的紅包……」

  女班導高舉手上翟濬謙父親包給她的大紅包,放到嘴前親吻,台下的人哄堂大笑起來。

  新郎新娘站在台上,這才看見許多好久不見的朋友都來了,何凱鈞、範家綸,甚至連胡麗晶和李佳仙都出席了。

  盛大熱鬧的喜宴,辦得就像同學會一樣,所以新郎新娘每敬一桌酒,都要耽誤個幾分鐘敘敘舊,等到輪敬到張正傳他們這一桌時,大伙早已等得不耐煩了。

  「太過分了,完全不把我們大學同學桌放在眼裡喔,這下不好好修理你們怎麼可以?」白茉莉摩拳擦掌的直嚷嚷,擺明就是要鬧洞房才干休。

  翟濬謙大笑,這白茉莉的行徑才真的是十年如一日,玩不膩,看來張正傳往後的生活,永遠都不用擔心無聊了。

  「我想想,來點什麼處罰呢?」白茉莉招牌賊笑又起。

  新郎新娘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人家這回想看河馬交配欸!」白茉莉用最親切無辜的語調,跟身旁的張正傳撒嬌說。

  河馬交配?新郎新娘瞪大眼。

  這會不會太十八禁了點?光天化日不宜啊!

  但終歸是在所有人威脅利誘下,被大家拱上了表演場地。

  這應該是有史以來第一遭喜宴上,看到眾賓客移位的移位,讓道的讓道,只為欣賞史無前例的河馬交配演出。

  只見眾人夾道,讓出一條長長的助跑道,跑道的盡頭,是坐在椅子上的新郎。

  而新娘,則須從助跑道的這頭,跑到新郎面前跳起,再跨坐在他腿上接吻,才算完成整套動作。

  偏偏新娘今天穿了一套低胸粉紅薄紗玫瑰花朵綴成的蓬蓬裙婚紗,光看她的婚紗就知道這次的任務帶點高難度,偏偏這對新人的父母比誰都還大聲的吶喊助陣。

  他們太高興了,對彼此的兒子女兒滿意不已,今晚就快樂的鬧個夠吧!

  席舫因站在起跑線,拉著蓬蓬裙,尷尬得直想找個地洞跳進去,一旁的白茉莉和黃嘉文樂得指揮她動作姿勢該怎做,她一咬牙,干脆提起一口氣往前衝,橫豎都要死,就求個痛快吧!

  在滿場的鼓噪聲中,只見一個提著蓬蓬裙,露出精致雪白腳踩的美麗新娘,奮力一跳,眾人跟著「啊」一聲。

  新娘不偏不倚跳到新郎的重要部位,完成交配動作,白茉莉雙手一揮,大喊:「滿分!」

  眾人笑翻,連連鼓噪:「親嘴!親嘴!親嘴!」

  看來眾位看倌今天可是堅持要大飽眼福,不虛此行。

  應眾人要求下,男河馬給了女河馬一個極盡纏綿悱惻的深吻,吻得很色情,讓每個人都看得臉紅心跳。

  當下,鼓噪聲音變小了,新郎和新娘的愛情感染身邊每一個人,不管是正在談戀愛的、老夫老妻的,還有七年之癢的,都忍不住轉過身去看自己紅線相屬的那個人兒。

  是不是該再戀愛一次?他們想。

  愛情忒地奇妙,能夠將再遠、再不相干的人兒拉在一起,拉進彼此的懷抱裡,親吻、愛撫……

  個中滋味,就等看倌您自個兒去品嘗啰!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19 01:17:59

  【後記 朱筱熹】

  老早就想寫一篇有關於命中注定的小說了,筱熹是一個很愛算命、且篤信佛教的人,會有這樣的想法不足為奇,但是要怎樣把枯燥無味的算命、輪回等化成一篇動人深情的稿子,說實在的,真是讓我傷透了腦筋。

  忽然有一天,嫁不出去的筱熹跑到霞海城隍廟拜完月老,回家後便心生源源不絕的靈感,於焉便有這本書寶寶的誕生,說來,還真該感謝月老的賜福與保佑呢!

  在〈禾馬〉,筱熹算是新人一枚,但其實已在言情小說界出過好幾本書寶寶,寫作對於筱熹而言是種癮,像鴉片,戒也戒不掉,更會讓人深陷而無法自拔。我喜歡文字,更喜歡文字化為稿子的那種魅力,所以在正職工作之余,編織夢想便填充了我大部分的時間,而我甘之如飴。筱熹相信,自己這種耽溺於其中的感覺,正如同所有喜愛言情小說的朋友一樣,也因為如此,讓我在這條路上走來並不孤單。

  筱熹接下來的寫作計劃已在著手醞釀中,希望所有〈禾馬〉的讀者在看過筱熹的這本《眷戀多少年》後,能不吝惜給我一點點的心得分享或鼓勵,有您的支持是我持續完成下一本書的動力喔!我就像一株小小的幼苗,等待諸位讀者大大愛的灌溉,希望有朝一日,我能長成一棵結實系繋的大樹,樹上掛滿一顆顆我夢想的果實。呵呵呵,看來我的野心還算大,發下這樣宏願,往後寫作就再也不能像現在一樣隨性兼偷懶了呀!

  總之,謝謝〈禾馬〉的編編讓我有機會在這個園地編織夢想,深深一鞠躬,希望所有幫忙筱熹書寶寶催生的人,都能幸福美滿、甜甜蜜蜜喔!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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