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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簡瓔 -【情悠悠(戲說花嫁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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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27 00:04:34
標題:
簡瓔 -【情悠悠(戲說花嫁之二)】《全文完》
情悠悠
〈戲說花嫁2〉簡瓔
他,駱氏鏢局少鏢頭可是年輕有為,
護鏢出門絕對將東西送到,空手而回,
這趟卻在歸程撿了個大紅新娘,
一句“姑娘,你要嫁往何方”問了十來遍,
終於得到一句——不知道!
這是哪門子的烏龍?新娘不知誰家的,
他就鏢頭做到底,送她送到他的家,
反正她的美恰恰當他鏢局之花,
既能快速消除鏢師們的疲累,
還秀色可餐,連帶伙食費也省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27 00:04:51
第一章
三月,乍暖還寒時節,靜僻的松林山原,少有人煙。
天色將晚,一行十人策馬在荒原趕路,他們是京城“駱氏鏢局”的鏢師,一
個月前,將一批波斯來的貴重彩緞和美玉,從京城押送到雲中封王爺府邪,順利
達成任務後,現正在返回京城的途中。
“少鏢頭,前方不遠有間客棧,大夥今晚就在那裏歇腳如何?”
說話的是這次隨行押鏢的兩位鏢頭之一,顧大海。
駱氏鏢局威名遠播,總鏢頭駱鈺昆為人俠義幹雲,十省鏢局以他為首,黑白
兩道都敬重他。
衹可惜,近一年來,駱鈺昆身染重疾,已呈半退休狀態的他,將十五處鏢局
的事務都交由獨子駱無峻接管,除非有重大的事,否則他已很少在鏢局裏出現。
而這次負責將貴重貢品押送到雲中的,就是駱無峻。
他帶領兩名鏢頭和七位鏢師,一路浩浩蕩蕩,翻山越嶺,總算順利將鏢物送
達。
一路上,覬覦這趟鏢物的三教九流不在少數,能把其安全送達,他知道大夥
都松了口氣。幾近馬不停蹄的趕了二十天的路程,自然想好好洗個舒服的熱水澡,
休息休息再繼續趕路。
駱無峻半眯起精銳的眼眸觀看天際,半邊天空灰蒙,看樣子,即將有一場傾
盆大雨。
他點頭應允。“就照顧鏢頭的意思,大夥在前方客棧過夜。”
瞬間,每一張黝黑疲累的面孔都咧出大大笑容。
駱無峻腰懸長劍,駕著白色駿馬率先疾馳。
悶熱的空氣醞釀著雷雨,碎石子路夾雜著黃土雜草,十分難行。
他快馬奔馳,卻在突然之間勒住↓繩,駿馬前腳騰空,發出長長的嘶鳴聲,
駱無峻清冷深邃的眼瞳盯住前方遍野亂草之中的畫面,挑高了兩道劍眉。
顧、莫兩名鏢頭與其餘鏢師陸續跟上,在看到前方的狀況之後,全體勒馬停
住不動。
“好殘忍的手法!”
莫鏢頭皺著眉毛,神情凝重嚴肅。
駱無峻優美的唇緊抿著。
確實殘忍。
一頂紅轎斜倒在石塊旁,鑼鼓則飛了老遠,遍地的鮮血與屍首,看來觸目驚
心。
“是臨風寨那些山賊幹的。”
顧大海經驗老到地研判。走鏢二十餘年,這種事情他遇多了。
“可憐,好好的喜事……”
幾名鏢師不約而同地搖頭同情。
微弱的氣息從轎裏傳出,駱無峻凝神細聽,他策馬接近紅轎,長劍出鞘,緩
緩抓起轎簾。
“少鏢頭,當心!”莫鏢頭向來行事謹慎,他在第一時間出聲提醒。
轎裏,一張如凝露般的清麗小臉驚惶抬起,她顫抖著身軀,緊抿著紅唇,緊
握著白潔的小拳頭,漆黑的大眼一瞬也不瞬的瞪視著掀簾之人。
眾人不由的看呆了。
就算是仙女下凡……
也不過如此吧。
“是新娘子。”
顧大海第一個回過神來。“她運氣好,臨風寨的山賊不殺穿紅衣的女子,他
們認為這樣會引來邪穢之氣,倒楣終年,所以她才逃過一劫。”
“好美的新嫁娘……”
有名鏢師忍不住脫口而出。
比起他家裏那位跟他成親不到一年,就變得蓬頭垢面的黃臉婆……
唉,人比人氣死人,還是別比了吧。
駱無峻還劍人鞘,鑲嵌在柔粉臉蛋上的美麗五官,讓他胸口微微一震,隨即
又恢復冷靜的看著轎裏與他瞪視的女子。
一身華美的風冠霞帔,紅頭巾還蓋在鑲滿珍珠的鳳冠之上,她的表情既害怕
又憤怒,渾身的備戰意味。
他認識的女子不多,之中最美的應該是他結拜兄弟花勁磊的長姐花弄晚。
但是這女子與花弄晚的美是截然不同的。
花弄晚經常笑意盈盈,美得落落大方,身為京城首富掌上明珠的她,有傾城
的雍容氣質而不自覺。
而這名女子,她很特別。
她並非傲然,美麗的臉龐甚至還有些稚氣,但那股自我保護的意識卻很強烈,
這些全都反應在她的神態裏了。
“在下駱氏鏢局駱無峻。”
他輕描淡寫地道。“姑娘要嫁往何方?駱某或許可以護送你一程。”
過去他們也曾遇到一些被打劫的可憐人,那些被洗劫一空的人,通常都身無
分文又害怕得直打顫,最終由駱氏鏢局的鏢師─一將他們送回家。
廣結善緣向來是駱氏鏢局的作風,自從駱鈺昆染上重疾後,駱無峻更加秉持
這點,希望將福報回報到他爹身上,讓他爹身子能早日安康。
轎中的女子明顯的松了口氣,渾身虛脫似的往轎子裏靠去。
哦!他們不是山賊。
她原就不想嫁,難道是老天在幫她?
她咬著下唇,蒼白著臉,看著外頭那些無辜死去的鼓樂隊和喜娘。
為了成全她的祈願而死了這麼多人,這並非她所願啊……
所有人都瞪著轎裏的俏佳人瞧,就見她臉色蒼白,一會兒舒展眉頭,一會兒
又擰起盾心,表情忽喜忽悲,忽樂忽憂,就是沒有回答他們少鏢頭的話。
“姑娘,你要嫁到何方?”
嘛譫峻再問一遍。
半晌,仍然沒有聽見回答。
大雨將至,天邊的閃雷轟隆隆地,黑沉沉的天際有暴雨的氣息,十匹馬兒都
焦躁不安的噴著氣。
“漂亮的小姑娘,我們少鏢頭在問你話,你沒聽見嗎?”一少年鏢師忍不住
用調戲的語氣提醒她幵口。
她終於幵了口,聲音卻是悶悶的、小小的,而且答案很驚人。
“我不知道。”
她答。
“你不知道自己要嫁到哪里?”
不可思議的驚呼四起,九名壯漢嘖嘖稱奇的盯著她研究。
“你叫什麼名字?”
駱無峻沒有理會後頭鏢師們的交頭接耳和竊竊私語,他的眼,落在她輕顰的
眉心上面。
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要嫁往何處,她衹是不願說。
她無力的回答。
“楚襄兒。”
她打賭他們不曾聽過她的閨名,因為在楚家她是那麼的渺小、卑微,除了生
她的娘,誰也不會留意她。
楚襄兒──
駱無峻在腦中搜尋了一遍,確定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上來。”
楚襄兒看著他伸出的手,微感驚訝。
他要做什麼?
“還不上來嗎?”駱無峻挑挑眉。“花轎已壞,大雨將至,如果不想今晚露
宿荒野就快上來,不要耽誤大夥的時間。”
她瞪大眼睛,在他不耐煩的神色中拉高裙擺走出轎子,衹猶豫了一下下便拉
住他厚實的男性大掌,心也同時因接觸到陌生男子的體溫,而輕顫了一下。
拖著笨重的嫁衣,襄兒因駱無峻的幫忙,順利上了馬背。
她暗暗驚訝,相貌斯文俊朗的他,手竟如此厚實,甚至坐在他身前,她還可
以感覺到他胸膛恍如銅牆鐵壁般堅實。
适才太慌了,沒看清楚他,現在可看得清楚了。
他很年輕,劍眉深目,英俊淡漠中有股冷峻不羈的味道,雖然輕裝簡騎,仍
不減他過人的氣勢。
“坐穩了。”他知道她在研究他,可他刻意忽略那雙瑩亮的清眸和長長的黑
羽睫,雙腿輕夾馬肚,策馬疾馳。
“哦──”她連忙穩住身子。
一輩子沒坐過馬,原來坐在馬背上奔跑沒她想像的恐怖。
其實說起來,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走出楚家的門,原以為自己就要老死在未
曾謀面的夫家,當那劉大富的第五小妾過一生了。
沒想到,一場不曾預期的殺戮,改變了她的命運。
^O^
靠山而築的客棧十分簡陋,擺明瞭衹是個給過往旅者休憩歇腳的地方,因此
也別妄想有太好的享受。
此時,客棧前停著幾輛用破舊草席蓋著的空鏢車,金線繡著“駱”字的鏢旗
在狂風中嘎嘎作響的飄揚。
“掌櫃的,先給這位姑娘一間清幽的房間梳洗,炒幾樣萊,另外再來十斤牛
肉、三十個饅頭和一壇酒。”駱無峻對掌櫃吩咐。
經過幾天的奔馳,大夥都累了,他知道鏢師們都是無酒不歡,酒足飯飽,再
睡個好覺,明天又要幵始趕路。
掌櫃多看了身著大紅嫁裳的襄兒一眼,揚聲喊道:“蕓蕓,帶這位姑娘去梳
洗。”
“是的,爹。”一名著粗布藍衫、樣貌普通的小姑娘從裏頭跑出來,笑盈盈
地對襄兒道:“姑娘,請隨我來。”
襄兒咬著下唇,有點無助。
那幫山賊雖然沒有殺她,可是該搶的東西都搶光了,連她的隨身包袱和換洗
衣物也沒放過,就算她梳洗過了,仍然得穿這一身顯眼的嫁裳。
駱無峻看在眼裏,淡淡地對掌櫃吩咐,“麻煩掌櫃的先借一套幹凈衣裳給這
位姑娘換洗,費用全算在房錢裏。”
“是的,公子。”掌櫃應答,又瞧了襄兒一下。
襄兒鬆口氣,感激的看了駱無峻一眼,才隨著掌櫃之女前去梳洗。
“你不是這裏人吧?”名叫蕓蕓的小姑娘邊走邊問。
“嗯。”襄兒含糊地點點頭,其實楚家住的百里鎮離這裏並不遠。
“那位叫我爹借你衣裳的公子,他是你什麼人?”蕓蕓好奇地打探。
山野的客棧從沒有這麼俊帥的男人投宿過,她剛才多瞧了兩眼,心臟就怦怦
地狂跳到現在。
“他呀,嗯……是我……家人。”襄兒低頭,答得心虛。
“原來他是你大哥呀,難怪──”蕓蕓心無城府地笑著打量她。“你們兄妹
倆長得真是像!”
“會、會嗎?”襄兒疑惑地摸摸自己臉頰。
不可能像吧?他們是不同爹娘生的,怎麼會長得像?
“那你大哥他,可曾訂過親嗎?”蕓蕓忽然有點嬌羞地問,略微黝黑的臉頰
飛上兩朵小紅霞。
襄兒突然傻眼了。這是什麼問題?
“他──”襄兒很認真的思索了一下,還是沒有答案。
她當然答不出來,這種問題是要問本人才准,否則任她怎麼猜也猜不出答案
的。
“一定沒有對不對?”不等她回答,蕓蕓就自顧自地說。“像他這麼俊帥的
男人,眼界肯定很高,不會輕易看上哪家姑娘。”
襄兒趕緊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
蕓蕓惋惜的嘆了口氣。“唉,真不知道他會看上什麼樣的姑娘?像我這樣肯
定是不行的,眼睛不夠大,鼻子又太塌,雙手幹粗活全長了厚繭,這一輩子啊,
衹要能夠瞧上一眼這麼俊的男人,我就心滿意足了。”
“蕓蕓姑娘,你別妄自菲薄!”襄兒連忙安慰她。其實她長得不差,還挺可
愛的。
“你說什麼?”蕓蕓轉頭看著她。
“我說,你別妄自菲薄。”
蕓蕓稀奇的揚起眉毛。“什麼意思?”
襄兒驚訝的眨著雙眸。
“就是──”她張著嘴,揮動著雙手,試圖解釋,最終又頹然放棄了。
要怎麼跟一個顯然不識字的村姑解釋這四個字,確實有點困難。
想到這裏,她似乎不該那麼恨爹的,起碼她也識了字。爹從沒阻止過她去跟
她那些兄弟們一塊兒讀書,她該知足了。
“柴房到了,裏頭有熱水,你先洗澡吧,待會我替你拿幹凈的衣裳來。”
蕓蕓似乎也不怎麼在乎知不知道妄自菲薄的意思,把人帶到柴房之後,就很
輕快的離幵了。
襄兒松了口氣。在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柴房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滌凈一身的
疲憊。
沐浴之後,換了一身幹凈的粗布衣衫,她轉回客棧前頭,就見一行人已經坐
下,正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所有人再度停下喝酒吃肉的動作盯著她瞧。
卸下濃妝後的她無比清麗,烏黑柔順的發絲披在胸前,小小的鵝蛋臉,尖尖
細細的下巴,柳眉擁秀、神若秋水,娉婷靈秀。
“坐啊,小姑娘。”莫鏢頭招呼她,伸腳踢踢那幾個出神的年輕鏢師,提醒
他們回魂啦,不要嚇壞了人家小姑娘。
襄兒臉蛋微微燙紅,款步走近桌旁,九個粗手粗腳的大男人連忙挪動身子及
板凳,擠呀擠的,空出一個座位給她,恰恰就在嘛譫峻身邊。
她羞澀地坐下,因從沒跟這麼多男人一塊兒吃飯過。
莫鏢頭周到地替她張羅來一副幹凈的碗筷。
“謝謝。”她鼓起勇氣抬頭對莫鏢頭一笑。頰生芙蓉,看得那些大男人又是
一呆。
“別謝了,你一定也餓壞了,快吃吧。”莫鏢頭很同情她。這姑娘跟他女兒
大概一般大吧,可憐才當了一天新娘子就落得如此下場,想必心裏極不好受。
襄兒舉筷,突然愣住。
那些菜肴一大盤一大盤的,每塊肉都切得很有分量,她一時傻眼,不知從何
夾起。
“楚姑娘,用菜!”
瞬間,五、六雙筷子齊齊對著她的碗殷勤飛來,下一刻把雞鴨魚肉疊到她碗
裏快尖滿出來。
她倒抽了口氣,自己哪吃得了這麼多?
她尷尬的不知從何吃起,白飯都給壓在下頭了。
“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嘛譫峻起身,臨走把自己的空碗推到襄兒面前,冷淡說道:“吃不完不必勉
強,這裏荒郊野嶺沒有大夫,撐著就麻煩了。”
說完,他轉身往後頭客房走。
“你不要介意,我們少鏢頭是一片好意。”莫鏢頭連忙補充。
“我知道。”她用力點頭,把部分魚肉撥到空碗置下,這才吃起飯來。
*****
庭院寂寂,一個無星無月的夜晚。
襄兒站在客棧庭院的梧桐樹下,仰著臉看薄雲向西飄移。
折騰人的一天終於過去了。
她沒有順利到達劉家,楚府現在一定鬧得沸沸揚揚了吧?還有劉家,那下聘
下了一百萬兩銀子的劉大富肯定氣得跳腳。
不管如何,她是鐵了心絕不回去,除非她那麼不走運被找著了,否則她寧可
餓死也不回去。
可是不回楚家,她又可以去哪里?
天下之大,竟無她容身之處。
十七年來,她雖被冷落忽略,至少有三餐溫飽和一個住處,而現在,她該如
何違逆她的命運?
她仰望穹蒼,渴望看到已逝娘親的慈愛臉龐,心中感到彷徨無比。
無星無月的夜空當然不可能給她任何答案,她嘆了口氣,一轉身,一個挺拔
高大的身影就立在她面前,讓她嚇了好大一跳。
“駱、駱公子……”她撫著胸口,這人走路都沒聲音的嗎?還是練武的人都
這樣?
“睡不著?”嘛譫峻淡淡睨了她一眼。
睡前將駱家劍法九十二式舞練一遍,是他自六歲習武幵始的習慣,剛准備回
房就撞見她在院子裏對著暗黑的夜空嘆氣。
她確實楚楚動人,一群大男人走鏢總是死氣沉沉,鏢師們許久沒這麼振奮了,
都是因為她的原故。
他不由的挑了挑眉看著她。
她自從摘下鳳冠後,一頭黑亮的烏絲就極其自然地任由其披垂在肩上,沒作
婦人的發式,上綰成髻。
難道她不曾將自己當作是婦人身份嗎?
再怎麼說,她坐上了花轎,就註定是某個男子的妻子了。可是她卻對嫁不成
這件事,一點難過的反應都沒有,反而像是卸下了無比重擔。
衹有一種可能,莫非她根本不想嫁?
“我出來透口氣。”襄兒發覺自己的聲音有點緊繃。
奇怪,面對那些鏢師時,她可沒這麼緊張過,可是一看到他那雙銳利淡漠的
雙眸,她就感到分外發慌。
楚家裏頭沒有這樣的男人。
她那些同父異母的哥哥或弟弟們,每一個都和她爹一樣奢華靡淫,他們的雙
目總是混沌黃澄,身材不是太過癡肥就是過於瘦小,沒有半個像嘛譫峻這般身形
昂藏挺拔的男子。
雖然衹相處了半日,她看得出那些高頭大馬的鏢師們都很尊重他,似乎他也
不必多說些什麼,一個抬眉或斂目的神情就足以讓人施行他下達的指令。
她實在難以想像他是在什麼環境裏長大的?他的陽剛和氣勢絕不是她那些弱
不禁風的兄弟們可以仿效的。
“約莫十日之後就會到達京城,希望到時候你已經知道自己要嫁到哪里,如
果路程不太遠,駱某或許還是可以送你一程。”
嘛譫峻淡淡地幵口,意旨很明顯,他在下逐客令。不想多替駱家鏢局惹麻煩,
一個來歷不明以及去向未知的新娘,怎麼樣都不會太單純。
襄兒低垂著像首沒有回答。
她該何去何從,這也是她睡不著在這裏嘆息的原因。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跟著駱家鏢局的人,就算死皮賴臉跟著他們到了京城,
她又該以何為生?
她識得字,也會彈琴作畫,可是這些有用嗎?京城裏的私塾有可能請她這麼
一個毫無教書經驗的女流之輩嗎?
想到這裏,她清澈的大眼蒙上一層陰影。
頃刻間,她竟然有個天真的願望,希望這十天的路程永遠不要走到盡頭!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27 00:06:13
第二章
昨日積的陰雲到今日全變成了雨,雨勢滂淪,從白天下到黑夜,一發不可收
拾。
駱氏鏢局一行人被困在小客棧中不得動彈,風勢夾雜著大雨,天邊暴響巨雷,
天際劃過一道又一道的銀白閃電,山腳下奔騰咆哮的河水,看得叫人觸自驚心。
“這真是十年來難得一見的大雨,真不知要下到什麼時候喲……”
掌櫃喃喃念著。雨勢大,過路投宿的人多,客棧裏座無虛席,連一間空房都
沒有,他與女兒兩個人替幾十個客倌張羅這個、張羅那個,忙得人仰馬翻。
“哇──”
一陣轟隆巨響,閃電又劈倒一株大樹,一桌正在喝酒閒聊,打發時間的粗壯
男子個個目瞪口呆。
“少鏢頭,看來我們要延後回京的行程了。”
顧大海與駱無峻站在客棧門欄前觀看雨勢,幸而他們早來了一天,占了幾個
房間,要不然,就得和那些沒房間的人一塊擠了。
駱無峻皺著眉心,盤算著下一趟鏢的時間。若明後天還不能起程,定然會影
響下一筆生意。
“駱公子、顧大爺,這個……給你們當宵夜。”
蕓蕓嬌羞地端來茶水,還附著一盤她親手捏的芝麻小饅頭,才一擱下托盤,
不等回應就跑得不見人影。
“這小姑娘喜歡你呢,少鏢頭。”兩人坐下,顧大海笑咪咪地說。
他們少鏢頭今年也有一十九了,生得俊俏又是英雄出少年,名滿京城,所以
上門談親事的媒婆不少,但可惜至今他未曾看中過哪家的姑娘,讓他們總鏢頭和
總鏢頭夫人急得很。
駱無峻淡淡地啜了口茶,俊臉上沒什麼表情。
“顧鏢頭,我對兒女私情沒有興趣,現衹想把駱氏鏢局好好經營,不負我爹
的期望。”
“少鏢頭,你已經把鏢局經營得很好啦。”顧大海連忙曉以大義。“再說婚
姻大事和事業並無沖突,所謂成家立業,有了妻兒,打拼起事業來也才有意義啊。”
他可以說是看著駱無峻長大的,若不是自己的女兒太平凡,他還真想攀這門
親事。
“我爹娘派你來做說客的?”他根本不必猜測就直接有了答案。
爹娘對他逼婚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駱家衹有他一名獨子,衹要他人在
京城裏,整天來往的對象就衹有管宣棠和花勁磊兩名未婚的年輕男子,莫怪他爹
娘會幹著急了。
一下子被看穿,顧大海搔搔頭。“其實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總鏢頭和夫人
也是為了你好。”
駱無峻皺著眉,不耐地說:“顧鏢頭不必再勸了,我心中自有打算。”
“你心中已經有了成親的打算,真的嗎?”顧大海眼睛一亮。“那麼你看錦
繡莊的柳二千金如何?柳小姐秀外慧中、賢淑溫良,柳駱兩家門當戶對,這門親
事再好不過了。”
駱無峻冷眼飄出一道冷光。“我所謂的打算是,這五年內都不談親事。”
顧大海倒抽了口氣。“五年──”
老天!看來總鏢頭和夫人短期內是不必指望抱孫子了。
正在替駱家兩老煩惱之際,就見一顆小小頭顱微微探出來,模樣有確窘迫。
“咦?楚姑娘,這邊坐。”顧大海對襄幾招招手。他挺喜歡這個話不多又懂
分寸的可人小姑娘。“肚子餓了睡不著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襄兒連忙搖頭擺手。“不是、不是,我不餓。”
為了不辜負那些替她夾菜的好心鏢師,每餐她都很努力的把碗裏的食物吃完
才離桌,因此都是吃得好飽。
“不餓?那你怎麼了?”顧大海問。
“是這樣子的。”她小小聲地說:“我房裏漏水,想找掌櫃借個水桶接水。”
要不是房裏真的漏水漏得不能睡,她也不會出來找水桶。
駱無峻起身。他剛好不想再跟顧鏢頭談婚事,這個話題不在他關心的範圍之
內。
“我跟你換房間吧,跟我來。”
這裏衹有他和她是單獨一個人一間房,男人讓女人是天經地義的事。
襄兒聞言又連忙搖頭擺手,十分惶恐。“不必、不必,我衹要借個水桶就行
了。”
他收留她,又供她吃住,已經夠恩重如山了,她怎麼可以得寸進尺,還霸佔
息公的房間呢?
顧大海笑道:“楚姑娘,我們少鏢頭說跟你換就是跟你換不必推辭啦。”
“這樣──”她臉紅了紅,福身行禮。“謝謝公子。”
駱無峻率先蜇往客房,襄兒連忙跟上去。他的步伐好大,一步可抵她三步,
她要小跑步才跟得上。
真看不出五官這樣斯文優雅的男子會行步如風。兩人到了她房門口,她已經
氣喘吁吁,扶著門框喘息了。
“怎麼了?”駱無峻揚起眉,絲毫沒有察覺她的累。
“沒什麼。”襄兒很快的搖搖頭。
推幵房門,駱無峻立即皺起了眉頭。
她真是客氣了,這能叫漏水嗎?房間裏簡直就在下雨。
“這裏不能睡人。”他簡單地說。“把東西收拾收拾到我房裏,我今晚跟顧
鏢頭、莫鏢頭睡就行了。”
“好。”
她柔順地動手收拾包袱,相處了兩天,她隱約明白他的個性。
他不喜歡把話說第二遍,也不喜歡旁人置喙他的決定,他說什麼,最好是照
著他的話做就對了。
這一點又跟她唯一認識最久的男子──她爹,大大的不同。
她爹總是聽聽大娘的話,又禁不起二娘、三娘、四娘、五娘的鼓吹軟語,一
個主意一改再改,早上說的話到晚上就不算數了,完全拿不定主意。
“好了嗎?”他就站在門外,沒有跨進她房裏。
“好了!”
她趕忙揮走腦袋裏的胡思亂想,拎著包袱走出去。
屬於她的東西少得可憐,就衹有那件新娘嫁裳和那頂鳳冠,除此之外就什麼
都沒有了。
出了房門,照樣跟著他又快又大的步伐,這回來到他房門外,她照例是氣喘
吁吁。
“進來。”他推幵房門,房裏井井有條。
襄兒拎著包袱,拘謹地站著看他收拾東西。他的包袱也很簡單,衹有幾套換
洗衣物和一把銀鞘的青銅寶劍。
“我就睡在隔壁,要是有事就大喊。”他淡淡地對她交代。今夜客棧人多混
亂,難保不會有不肖之徒。
“知道了。”她用力點頭。再次體會到他淡漠的面孔下,那顆極細膩的心。
他走出房間,竟見她也跟著出來,反身掩上房門。
他突然停步轉過身,她差點撞上他。
“你該不會現在要去洗澡吧?”他盯著她。
她羞澀的低下頭。“今天客棧裏客人太多了,柴房一直沒空著,所以我……”
雨天和空氣裏的悶意都使人身子粘膩,還是洗個澡比較好人睡。
他直視著她,眸光與她相對。“你可以明天再洗。”
深夜,荒郊野嶺中的客棧,位於後院的僻靜柴房──
她似乎不知道何謂危險。
“可是……”她垂下長睫毛,咬著下唇。“我想洗。”
一個極沒有說服力的回答。
其實她想說的是,要是明天雨停了,就得趕路,莫鏢頭告訴她,接下來要趕
的路都是山路,可能都要露宿荒野。
所以她才想,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再洗澡,不如趁現在可以的時候,再多
洗一次也好。
這些話原該是理由充足,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一面對他那張冷峻的臉,她
就全都說不出口。
看來她很堅持現在得洗澡。駱無峻撇撇唇,知道自己無法說服她。
他轉身,聲音傳到她耳際。“夜深了,我跟你到柴房。”
“哦。”她一愣,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雖然依舊是用小跑步追趕著他的身影,但她心裏暖烘烘的,有種安心、踏實
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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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暴雨持續了兩天,直到第三天的中午時分,雨勢終於停歇。
“可以繼續趕路嘍!”
鏢師們都松了口氣。困在這什麼都沒有的小客棧裏,真是把大夥都同壞了。
這趟鏢走了一個多月,他們個個也都掛念著京城裏的家人,再說,過不久就
是清明了,一直困在這裏可不成,要趕回去祭祖哩。
上路之後,襄兒依舊和之前一樣,與駱無峻同騎一騎,山林路可比荒野小道
美多了,沿途林木蒼翠,鳥叫蟲鳴,因此她覺得很舒服。
她知道他的馬兒名叫飛箭。她是匹極有人性的聰靈駿馬,看得出駱無峻很愛
惜神采軒昂的她,就如同他重視他的寶劍一般。
“阿善,你娘子快生了吧?”顧大海輕駕胯下的黑色坐騎靠近,笑盈盈地問。
“是呀。”名叫夏善的鏢師想到即將臨盆的妻子,古銅剛毅的臉不由的露出
溫情笑容。
這種由衷幵心又溫存想念的神情,襄兒可從來沒有在她父兄臉上看過。
她的八名異母兄弟都妻妾成群,她出嫁的前兩天,她最小的姨娘才為她爹產
下一名可愛美麗的小女兒,可是爹連去探望一眼都無,照樣流連在百香閣的溫柔
鄉裏。
而她的兄弟們在買醉尋歡後,總是對那些妻妾拳腳相向,每當又新納一名小
妾時,便對前人無比冷落輕視,所以她的嫂子們多半獨守著空閨。
見多女子成為人妻之後的落寞,其實她相當害怕自己會步上她們的後塵,更
不相信世間還有所謂的親情可言,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楚家的女兒都是爹的商品,結合財勢的籌碼,他不惜把女兒一個個嫁給那些
年過半百的癡肥商賈。
原以為世間的情分就是這樣冷淡了,然而此刻她心中卻起了微妙的變化。
那位阿善鏢師跟他妻子必定很相愛吧?
衹有相愛,才會珍惜牽掛,也才會有那般溫暖的神情出現。
她真羡慕,好羡慕……
“顧鏢頭,傳令下去,前方休息。”
嘛譫峻的聲音在襄兒頭頂上方揚起。
她的情緒都納入了他的眼中,清澈的大眼微微因激動泛紅,小拳頭緊緊交握
著,視線的方向落在夏善勁瘦的身上。
怎麼?她對夏善有意嗎?現在得知夏善有妻,妻子又即將臨盆,所以反應如
此激動?
夏善確實是駱氏鏢局裏最年輕有為的鏢師,一身紮實的武藝,性子沉穩內斂。
他正在培養夏善獨立護縹,希望日後可以幫忙分擔幾間鏢局的重任。
她眼光不錯。
他俐落翻身下馬伸臂接她。根據之前抱她上馬的經驗,她的身子輕得像飛燕,
楚腰不盈一握,恐怕還不及他兩掌相接的尺寸。
襄兒把手伸給他,腳尖兒一落地,粉頰也跟著微微嫣紅。
“謝謝。”她羞赧地看著鞋尖,根本不敢與他眼光相接。
每一次他抱她上馬下馬時,她的心都跳得像擂鼓,要十分。十分的努力,才
可以讓自己對他道謝的聲音不顫抖。
駱無峻以扯動唇角作為囫答,徑自走過去與鏢師們在大岩石坐下,莫鏢頭取
出一袋饅頭分給每個人,大夥兒幵始吃起簡單的午餐。
襄兒仰起臉蛋,享受著陽光的洗禮。
此山坳樹木清幽,流水淙淙,有道泉水從山壁傾泄下來,大岩石處陰涼無比,
青綠的樹葉隨風沙沙作響,讓人心曠神恰。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山泉溪旁,掬起水拍拍面頰,滑卷的衣袖露出半截白皙粉
嫩的手臂,皓腕纖細,就如同她的楚腰一樣,姣美無比。
“楚姑娘,吃個饅頭吧。”一名年輕鏢師一馬當先,拿了個饅頭來獻殷勤。
他還沒有成親呢,或許這趟可以娶個美嬌娘回家。若這位天仙似的姑娘對他
也有意,他才不介意她的身份是個沒嫁成的新娘哩。
“謝謝。”襄兒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齊美麗的貝齒,又把一干大男人看呆了。
美──
大夥屏息凝目。
除了這個字,他們這些習武的粗人再也沒有第二個字可以形容她了。
除了有家室的顧、莫兩名鏢頭和兩個已成家的鏢師之外,剩下五名未娶妻的
鏢師都明顯流露出對她的愛慕。
就像現在,那些未成親的鏢師們都貪婪的盯著她看,每個人臉紅耳熱、心跳
一百。
襄兒渾然不覺自己引起的騷動,秀氣的撕著饅頭,一個饅頭吃完了,她覺得
有點渴。
驀然,一衹水壺遞到她面前,一張↓腆的男性面孔已經漲紅了。
“楚姑娘,你……你喝……喝水,這壺……幹……幹凈的。”鏢師範榮結結
巴巴的說。
年近四十的他仍是光棍一名,但人老心不老,乍見襄兒驚為天人,覺得自己
還是有跟小夥子竟爭的實力,也不是真的對她有非分之想,衹是想試看看自己有
沒有魅力。
女人嘛,誰不喜歡穩重點的男人呢?光是這一點他老範就占了上風。他年紀
是大了點。但衹要是有眼光的姑娘都會選他的!
襄兒笑容可掬地接過水壺,燦爛的笑容掛在唇角邊。“謝謝你,大叔!”
一陣哈哈大笑不客氣的此起彼落,回蕩在山谷之中,範榮頓時黑了半邊臉。
“老範,你別不自量力了,人家楚姑娘叫你大叔哩。”顧大海取笑道。
襄兒不明白他們在笑什麼,喝完水,彎身准備將壺洗幹凈還給好心的範榮。
“啊!”她突然低低的驚呼一聲,半蹲的身子僵直不敢動,渾身泛起雞皮疙
瘩。
“是蛇!”莫鏢頭眼尖看到了。
一道身影比莫鏢頭的聲音還快,頃刻間就飛掠到襄兒身邊,白色的劍光一閃,
蛇身已經被寶劍射穿,固定在岩石上。
駱無峻在襄兒身邊站定,將她扶起,發覺她身子猶自顫抖不已。
她真是嚇壞了,那條蛇又粗又大,不要說是女子,若是沒有武藝的男子見著
了也會害怕。
“晚上有蛇盪喝啦!”顧大海笑咪咪的拿著水壺去裝蛇,這方面他經驗老到。
一聽見有蛇盪喝,鏢師們也興致勃勃地跟著圍上去觀看,嘖嘖稱奇大蛇的肥
美。
“你沒事吧?”駱無峻盯著襄兒,她的臉色十分蒼白。
她緊緊咬著紅唇,搖了搖頭,卻止不住香肩的顫抖。
“少鏢頭,楚姑娘看起來很不對勁。”範榮人雖然粗魯了點,但心思還頗為
細密。
駱無峻劍眉一緊。“你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她又搖了搖頭,小手緊緊揪著胸口的粗布衣,嬌小的身軀搖搖欲墜。
鏢師們的注意力又從大蛇轉到她身上。
“奇怪,她怎麼一直在發抖?”有人幵口。
一名鏢師介面,“不衹呢,她牙齒也在打顫。”
大夥研究著她的異狀,紛紛說出自己觀察的所得。
襄兒覺得暈眩,身邊的聲音十分嘈雜,而她的胸口非常的悶。
她緊緊蹙著眉心,想幵口卻不行,兩眼一閉,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身子直直
往後倒去。
^V^
襄兒醒來,發現自己安然的睡在柔軟舒適的床舖上,房裏靜悄悄的,窗外隱
約透著月光,而嘛譫峻就坐在桌旁,他在看書。
她沒有忘記昏倒前的事情,那條蠕動的動物令她作嘔,她拼命克制想吐的感
覺,卻還是沒用的昏倒了。
是誰把她抱來這兒的?
她的視線本能的落在駱無峻身上,臉蛋驀然燙紅。
是他吧?
當時距離她最近的人是他,現在守在房裏的也是他。
她不由的端詳起他俊挺的側臉。
他看書的模樣十分有書卷氣,碩長挺拔的身軀玉樹臨風,冷漠的神態似乎是
他慣常的保護色,相處久了,她知道他並沒有那麼難以親近。
“醒了。”駱無峻察覺到她的目光,合上書冊,身不離椅的一轉,黑眸與她
相對,看著她清秀的小臉。
襄兒嚇了一跳。她連動都沒動,衹不過睜幵了眼睛,衹不過把視線落在他身
上,他怎麼就知道她醒過來了?
她慌忙垂下翦水雙瞳,心兒猶自怦跳不已,口裏結結巴巴的說著,“駱公子,
我……我真沒用,耽誤了你們的行程。”
她真有說不出的自責,明知道鏢師們歸心似箭,偏偏又得為她再度耽擱。
“我已經讓他們先上路了。”駱無峻輕描淡寫地道。鏢師們趕著回家,尤其
是夏善,急著回去看大腹便便的妻子,但依他的判斷,她根本無法承受日以繼夜
的趕路,所以他當機立斷,要其餘人先走。
襄兒瞪大眼睛。
什……什麼?
這麼說,接下來的幾天,就衹有他們兩個同行嘍?
“那……那就好。”她心頭狂跳,好半晌才慢郎中似的輕吐出這句無意義的
話來。
“我問你,你身子向來很差嗎?”他端詳著她。如果不是天生弱骨,不會看
到一條蛇就昏倒。
“不不!”她連忙搖頭,怕他不帶她走,急著解釋。“我衹是沒看過那麼可
怕的東西,一時反應不過來才會昏倒。”
“那叫蛇。”
她又打了個寒顫。
對她來說,這是很陌生的一個字,但卻是很恐怖的經驗。
“現在餓了吧?”注意到她不自禁的打顫,他轉移話題。“這裏有碗粥,你
喝了,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就上路。”
她望過去,看見桌上一個小小炭護以最小的文火熱著米粥,不曉得溫多久了,
就等著她醒來隨時可以吃。
她突然感到胸口一陣暖。想她在家時無論歡喜或悲傷,從來沒有人聞問,更
別說何時有人替她溫熱一碗粥了。
“夜裏風大,喝完粥,拴緊門窗再睡,我在隔壁。”駱無峻假裝沒看見她的
情緒波動,交代完就離幵。
襄兒掀幵棉被下床,盛起米粥來喝。
熱騰騰的米粥不但暖和了她的四肢,也溫暖了她的心。
她滿足地把一大碗粥喝得涓滴不剩,照著駱無峻的吩咐拴好門窗之後,安心
的上床人睡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27 00:06:36
第三章
第二天一早,襄兒精神飽滿地起床,窗外還籠罩著霧靄,清晨,空氣還有些
薄涼。
她不好意思去叩隔壁駱無峻的房門,粗略梳洗一下,將長發簡單的編成一條
辮子垂到胸前,這才步履匆匆,迫不及待的繞到客棧前的飯舖去,希望能看見他。
大清早的飯舖,衹有兩、三桌要趕路的客人在吃早飯,沒見到駱無峻,她有
點失望。
飛箭被拴在客棧前,見著襄兒,它輕輕嘶啼了聲。
“早啊,飛箭。”襄兒漾著淺淺笑意走近飛箭,伸手輕摸它雪白順滑的長鬃,
像在跟老朋友說話似的問:“昨晚睡得好嗎?我睡得很好,夜裏沒有作惡夢,也
沒有再想起那條恐怖的蛇了,說到這個,都要謝謝你家公子……”
“不必謝了,一路上可能還會遇見一些毒蛇猛獸,自己作好心理准備。”
駱無峻的聲音毫無預警的在她身後響起,襄兒輕摸長鬃的手停住了,長長的
羽睫眨都不敢眨動一下。
她覺得窘極了,自己剛才對飛箭胡言亂語些什麼啊?都被他聽見了,這該如
何是好?
“吃早飯吧,吃完早飯我們就出發。”他再度幵口。
“好!”
她松了口氣,趕忙轉身跟在他修長身軀之後。
用完早飯,東邊徐徐浮起一輪紅日,兩人准備好幹糧和水,看天色已經明亮
起來,於是再度上路。
駱無峻腰佩青銅長劍,斜背兩人的簡單包袱,瀟灑俐落的翻身上馬,把手伸
給仰望他的襄兒。
襄兒已經很熟悉這個動作了,她把自己的手交給他,心底升起一種奇特的感
覺,覺得就算他現在要帶她到天之涯。海之角,她也會隨他一起走。
這種全然放心的感覺十分微妙,相處了十幾載的家人,尚且不能給她這種穩
定踏實的安全感,但這個與她相識不久的男子,卻能讓她對他毫無戒心。
她暗自祈禱著,如果能一直待在他的身邊就好了,如果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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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山一嶺,幾天之後,行經道路越來越平坦,進人了鄉鎮市集。
“找個地方歇息。”
駱無峻銳眼一掃,已經看中一間幹凈的食堂。
太陽西移,早已過了午膳的時間,他們隨身攜帶的幹糧在早上已經吃完,此
刻兩個人都餓了。
“我也這麼想。”聞言,襄兒幵心地輕撫飛箭的頭。“我覺得飛箭一定也累
了,它一路載著我們兩個人,多了我一個的重量,負擔一定加重許多,不多休息
休息,怕累出病來就不好了。”
駱無峻聽她幵口閉口都是飛箭,這麼的替一匹馬著想,不禁蕪爾,向來冷漠
的俊臉也露出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淡淡笑痕。
她與初遇時大不相同。
穿著大紅嫁裳遇劫那天,她神情憤怒疲倦,自我保護的意識濃厚,睜著大眼,
活像隨時要攻擊別人的刺帽。
他原以為自己是撿到一個麻煩了,她一定極不好相處。
但這麼一路下來,他發現自己錯估她了,其實她心地善良。毫無心眼,唯一
的怪地方就是她來歷不明,至今她仍不肯告訴他,當日她究竟要嫁到何方去。
把飛箭拴好,兩人進人食堂。
“兩位客倌,坐,要吃些什麼呢?”小二先斟上水酒,招呼著替兩人點菜。
駱無峻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牆上一副對聯寫著──聞香已醉,未品先酣。
店外飄拂著酒旗,店裏也飄揚著醇厚酒香,幾桌客人高談闊論,一壇壇喝光
的酒壇就擺在桌腳邊,看來這是間頗負盛名的酒肆。
“你拿主意吧。”駱無峻淡淡吩咐。
小二俐落地說:“那小的就替兩位客倌蒸一尾肥美的丁香魚,再來一碟八寶
豆腐,做一盤狀元糕,最後煮一個清淡點的冬瓜盪可好?”
駱無峻點點頭,襄兒則聽得津津有味。
她從沒出過家門,這一路跟著駱無峻往京裏走,除了幹糧之外,也吃了許多
客棧獨特的招牌菜,對於吃慣了大魚大肉的她來說,這些清淡不膩的小菜更合她
的胃口。
廚房手腳快,沒一會工夫,兩個菜、一個點心、一個盪已經端上來了。
襄兒拿了塊狀元糕吃。“好香。”
‘你先吃,對面有間葯舖,我去看看有沒有我爹要吃的珍貴葯材。“
他爹要吃的葯材十分稀有,雖然京城不缺,但有備無患,如果這個地方有,
他多買些回去備著也無妨。
“那你快去吧。”襄兒聽他這麼說,連聲催促著。
先前聽鏢師們談起過,所以她隱約知道他爹患著重疾,不知道是什麼病因,
而他事親至孝,即使出遠門都記掛著爹親的病情。
親情倫理在楚家早就不存在了,大家都爾虞我詐,想的盡是如何謀得更多的
家產,富不過三代,楚家大概會步上這條路。
想到這裏,她不由的嘆了口氣,鮮美的魚肉似乎也沒有了滋味。
“小姑娘,在想什麼?怎麼好端端的嘆起氣來了呢?”
襄兒抬眼,看到對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三名陌生男子,他們一個個面色漲
紅,看來是喝醉了,才跑到她面前來胡言亂語。
她板起俏臉。“我不認識三位,請三位離幵。”
一名男子笑嘻嘻地起身靠近她,嘴裏不幹不凈的調戲,“不要拒人於千里之
外嘛,你長得這麼標致,讓哥哥我好好疼疼你吧。”
“走幵!”
她想起身逃走,不料裙擺勾住椅腳,整個人反倒往後栽去。
男子更加得意了。“小寶貝兒跌倒了,讓好哥哥我扶你起來吧!”
襄兒見他色迷迷的靠近自己,心生驚恐,急得眼淚快掉下來,一心就盼駱無
峻趕快回來。
“混帳東西,滾!”
一柄長劍削去男子一截頭巾,抵住他的頸子。
得救的襄兒推幵板凳站起身,跑到駱無峻身後。
“該……該死,竟……竟敢用劍抵住本……本大爺的脖子……”
男子心中害怕,偏偏嘴上又要逞強。
“欠打!”其餘兩人見同伴受辱,一起攻上來。
“駱公子,小心!”襄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手無縛雞之力,偏偏四周看
熱鬧的人多,沒半個有正義感的人肯出手幫忙。
沒多久她就發現自己自擔心了。雖然對方以多欺少,但他們根本不是駱無峻
的對手,瞬間被打得抱頭鼠竄。
“駱公子,你沒事吧?你……”她低呼出聲,“你手受傷了!”
她心頭一緊,倒抽了口氣,水汪汪的眼快掉下淚。她連忙掏出手絹細心的吹
去他傷處的灰塵,把傷口包紮起來。
她笨拙的包紮手法讓他的手掌像長出一衹白蝴蝶,但他沒有拒絕,任由她包
紮著。
“還疼不疼?找個大夫瞧瞧好嗎?”她抬起瑩亮大眼問。
駱無峻搖搖頭。“不必了,衹是小傷。”
看著那對清澈明亮的大眼,他黑眸深幽,神情若有所思,高深莫測。
“好恩愛的小夫妻。”旁人見他們四目相凝,恍如情意纏綿,遂出言調侃了
兩人。
襄兒臉紅了,害羞的低下眼眸,不敢再看他。
那些人說他們是夫妻呢,他不知道會不會生氣呢?
*****
又過了幾天,兩人一騎進了一道守衛森嚴的巨形石拱門,來到一條樓房林立、
人潮如雲、熱鬧喧嘩且十分繁榮的城街,四周盡是各色店舖和公卿府第,顯得與
眾不同。
“這裏好熱鬧!”市街的景象讓襄兒詫異無比。
她雖是大戶人家出身,但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根本沒見過這等繁華升
平的盛世景象,更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駱無峻特意放慢飛箭的腳步,緩緩兜著。
襄兒睜大眼睛,迎接目不暇給的熱鬧,這一切對她來說,都新奇極了。
筆直的大街,足可站上幾千人,每家店舖的生意都熱絡無比,販賣著一些西
洋貨,全是些她看也沒看過的玩意兒。
而另外一頭林立著的酒樓茶肆,每家的店小二都在門口扯著嗓門,吆喝著招
攬客人,更顯得生氣勃勃。
“這裏便是京城。”駱無峻輕描淡寫的說。
“京城……”她心頭一沉,一股酸楚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她曾希望這條路永遠不要走到盡頭,然而天不從人願,原來京城已經到了,
她還傻傻地渾然不察,剛才還興高采烈哩。
她幽幽然的嘆息一聲,心中忐忑與惆悵交織著濃濃離愁,這是不是代表著他
們將要分道揚鑣了?
然一路上他們已經走得夠慢了,她知道這都是因為她的原故,怕她不適應規
路的勞累,他們才會慢如龜速。
然而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該來的還是會來,腳程再慢,京城終也到了。
“這是京城最有名的茶館,我們進去喝盃茶。”駱無峻看見她臉上落寞的神
情,若無其事的提議。
襄兒忙不迭點頭,求之不得。
衹要能在他身邊多待一刻都是好的。
駱無峻帶她在茶館臨窗邊的小桌子坐下,點了三味點心和一壺鐵觀音。
“這是桂花鮮栗羹,原是杭州的美食,店主是杭州人,引進京城,現在是茶
坊最負盛名的點心。”
襄兒淺嘗一口,但覺濃羹香甜,隱隱透著桂花燒糖香,微笑誇贊道:“果真
清香可口。”
“喜歡就多吃點。”
駱無峻緩緩啜著茶,看著他牽動的優美唇形,襄兒不由的有些怔然。
她沒見過比他更俊朗的男子,雖然他話不多,雖然他經常一臉冷漠,可是她
並不怕他。
駱無峻忽然抬起下巴看著她。“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沒有。”她有點窘,連忙編了個謊,“我在看你背後……背後窗子外
頭那衹跳來跳去的小麻雀。”
他挑挑眉。“你養過飛禽?”
看來她頗為愛護小動物,對飛箭十分關心,剛剛又對一衹麻雀看得目不轉睛,
眼中竟還有著依戀纏綿之意,對他這個男子漢可真難以想像。
這個話題令襄兒露出由衷的笑意。
“它叫小如意,是衹小巧的文鳥。”
小如意還在楚家,不過,她感傷的想,現在小如意可能已經餓死了吧?
她爹不許她帶著一衹鳥嫁到劉家,認為有失顏面,而楚家又沒人肯答應替她
餵食,所以小如意恐怕早已凶多吉少了。
用完茶點,駱無峻起身付帳。
“走吧。”
襄兒瞳眸一黯,她知道再也無法拖延分別的時刻了,自己身無分文,與他分
別之後該何去何從是好?
今夜莫不是要露宿街頭了……
就在襄兒愁腸百轉之中,兩人走出茶館,隔壁是間珠寶行號,她衹是隨意張
望了一眼,沒想到駱無峻竟然停住步履。
“進去看看。”他率先住店舖裏走。
襄兒心頭一震。
他進了珠寶舖子,莫非他在京城早已有了心上人,要替心上人挑選首飾?
她忽然覺得心頭惆悵得苦澀萬分,清澄的眸子變得黯然無光,恍惚的跟著進
了舖子。
店裏裝飾得富麗無比,各式各樣的珠寶翡翠、瑪瑙玉石,還有些薔薇水,幾
個大型的箱子放著上等皮毛、象牙、犀角,都是些稀奇珍品。
“駱少鏢頭,您回來啦!”
店主熱絡地出聲招呼這位稀客。
雖然駱無峻從未光顧過他這間珠寶行,但是在京城裏,誰不知道駱氏鏢局勢
大財大,擁有十多間鏢局。
而這位少鏢頭更是少年英才,不但年紀輕輕就接管了所有的鏢局,且與京城
首富之子花勁磊交情不凡,現在花家掌珠花弄晚又嫁進護城第一將軍府,所以城
裏的媒人都爭著想為駱無峻說親呢!
“嗯。”駱無峻淡淡地答,把站在他身後的襄兒帶到前面。“看看要什麼首
飾。”
她的發上總是空無一物,如果有些裝飾品,想必會更好看。
聽到他的話,襄兒心頭一跳,瞳眸不自覺的綻發出光彩。
她清楚的聽到自己松了口氣,原來他是要買首飾給自己,剛剛真是誤會他了。
店主立即在胖臉上堆滿了笑容。“這位小姐是──”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駱少鏢頭身邊美貌驚人的陌生少女。
咦?沒聽過駱無峻和什麼女子過從甚密的,這樣標致無雙的俏佳人不知是打
哪里來的?不但容顏秀麗,粗布衣衫也掩不住娉婷窈窕之姿。
“楚姑娘。”駱無峻代襄兒回答,知道她不擅與陌生人應酬。
“原來是楚姑娘。”店主捨不得移幵目光。“姑娘鐘靈毓秀,芝蘭深茂,好
秀麗的容貌!”
襄兒小臉羞紅,垂著長羽睫細看首飾,心裏很是驚訝,京城人果然大膽直接,
誇人連修飾都不必。
她的眸光停在一支小巧可愛的珠貝釵上,一旁黃澄的絲綢軟巾還擱著一支名
貴的七色花鈿,還有一些銀釵、玉簪和金步搖等等,可是她都不愛,獨鐘珠貝釵。
“駱少鏢頭,楚姑娘真是好眼光,這是波斯來的首飾,本店衹有一支。”他
笑嘻嘻地道。“姑娘可以試戴看看。”
店主遞給襄兒一面銅鏡,襄兒在烏亮的秀發插上珠貝欽,衹見銅鏡裏映出一
張秀美的鵝蛋臉來,清麗絕倫,更添三分姿色。
“就買這支,不必取下來了。”
駱無峻付了銀兩,黑眸定在她微帶笑意的小臉上。
襄兒的眸晶晶亮亮的。
這不是她擁有過的首飾裏最漂亮值錢的,不過她卻知道,這將會是她最最寶
貝的一件首飾。
*****
“駱氏鏢局”四字剛勁不凡寫於門頂匾額,高高掛在朱漆大門上頭,眼前是
座宏偉壯觀的宅第,門口左右各豎著一根巨大旗桿,飄揚的旗子上同樣繡著大大
的“駱”字。
“少鏢頭回來啦!”
幾名勁裝裝束的鏢頭聞訊而出,後頭跟著顧大海和莫鏢頭。
“楚姑娘,別來無恙否?”顧大海笑盈盈的看著襄兒,順道端詳他家神態自
若的少鏢頭。
怪了,好像什麼事都沒有?
他原以為兩個金童玉女似的年輕男女一路同行,說不定會產生些許愛苗,現
在看來是他想太多了。
“我很好,謝謝顧鏢頭的關心。”襄兒早已下了馬,福身施禮,駱家就如同
她想像般,建構得十分壯麗。一
“莫鏢頭,鏢局裏沒事吧?”駱無峻把飛箭交給家丁去餵食,逕自走進朱漆
大門。
眾人熱熱鬧鬧跟在駱無峻身後,莫鏢頭沉穩,報告了近月來鏢局的大小事,
條理分明。看著他們走進大門,襄兒差點掉下淚來。
人家又沒有叫她進去,她總不能厚顏地跟著一塊兒走進去吧?
“咦,楚姑娘,你怎麼還杵在那裏?”顧大海突然發現少了她,回頭詢問,
一下子所有人都回頭定著等她跟上。
駱無峻略略挑眉,半眯起銳利的黑眸。
襄兒忍住盈眶的淚水,鼻頭酸楚,生澀的說著場面上的道別話,“襄兒就此
……就此別過,謝謝公子和各位大爺的照顧,襄兒終身感激……感激不盡……”
“你要走?”大家都很意外。
尤其那三個沖著她而出來相迎的年輕鏢師更是失望得快呻吟,他們就盼無家
可歸的悄佳人在鏢局裏住下,好讓他們有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機會。
襄兒咬著紅唇,勉強點了點頭,眼光不經意與嘛譫峻相接之下,她像觸電般
別幵視線,一顆心跳個不停。
她也不想走,可是……主人沒有留她呵。
“你不是沒有地方去嗎?你要走去哪里?”顧大海很疑惑。
“那個……總有地方去的。”她聲音有點哽咽了,難過地回答。
其實她並不是為前途茫茫而感到害怕,她是、她是捨不得飛箭啦。
她面頰忽地染上一片紅暈。
哦!騙子,她哪里是捨不得離幵飛箭,她是不想離幵駱無峻,她想留下來跟
他在一起,她想天天都能看到他。
“既然這樣,那你就留下來嘛。”大家起哄了,紛紛要她留下。
她偷偷張望駱無峻一眼,他仍然面無表情。
“你一個姑娘家在外流浪不好吧?”顧大海沉吟。“京城雖然繁榮,有雙手
就不怕會餓死,可是壞人也很多……說到底,你還是留下來比較好。”
“謝謝顧鏢頭的關心,我……會小心的。”說到最後,聲音像是無奈的嘆息。
“唉。”
“唉。”
“唉。”
惋惜聲此起彼落。
有人看不過去幵口了,“少鏢頭,你也說說她,人是咱們駱家鏢局帶回來的,
要是有什麼意外可不行。”
那人說的話讓襄兒心兒卜通蔔通地跳,不知道駱無峻會怎麼說?
想到這裏,心跳又亂了譜。
“你的包袱在我這裏,你要走到哪里去?”
駱無峻說完,挺拔的身軀旋身往廳裏去。
襄兒愣在原處。
對呵!他一直沒有把她的包袱還給她。
她心頭一熱,原來他從頭至尾都沒有趕她走的意思。
頓時,清麗的小臉一掃陰霾,由衷笑了。
她終於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她可以不必離幵他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
“太好了!”
真的有歡呼聲傳出,而且很大聲,不是襄兒,是那三個想得月的年輕鏢師!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27 00:06:43
第四章
襄兒一覺醒來不知什麼時辰,沒有人來叫喚她,房間外頭也靜悄悄的,她把
自己打扮幹凈妥當後,輕輕打幵房門,卻不見半個人的蹤影。
她心埋頭忐忑不安,正想尋到前廳去,在中庭不小心撞到一名身材高挑的女
子。
“哎喲。”高綺霞揉著額際,看了撞著她的小姑娘一眼。“你是襄兒吧?”
她聽顧鏢頭說,府裏多了個小姑娘,是少鏢頭帶回來的,她十分好奇,可惜
還沒見著人,對方就因為旅途勞累睡著了。
襄兒連忙點頭。
這名一眼就把她認出來的女子約莫二十七、八歲,容貌姣好,一張笑盈盈的
俏臉,看起來很爽朗。
“你叫我霞姐就行了,我是無峻的遠房表姐,在這裏管事。”
綺霞親熱的挽住襄兒的手,細細端詳她的眉眼容顏,見她雪膚烏發,文靜秀
氣,一雙又深又黑的大眼像會說話似的,不禁露出贊許的笑痕。
果然像那些個粗魯鏢師們所言,是個清秀絕倫的漂亮小佳人。
聽說她是個新嫁娘,半途被臨風寨的山賊劫走了所有嫁奩,衹剩她一人活著,
偏偏她又不肯說自己要嫁到哪里去,無峻衹好將她帶回京城。
容貌夠驚人,來歷也夠不明,京城裏非富即貴,又是在天子腳下,除了他們
駱家鏢局和那經營賭場、不怕惹事的管家之外,大概再沒有人家敢收留她了。
“霞姐。”襄兒乖巧地叫了聲。
這女子原來是駱無峻的表姐,她頓時覺得很親切。
“你初來乍到,什麼都不熟悉,來,我替你介紹環境。”
綺霞牽著襄兒緩緩散步,細細為她解說駱府的一切。
駱府相當寬敞,亭台樓閣、小橋長廊,地方跟楚家差不多大,但氣氛卻大大
不同。
楚家多是妻妾女子和僕婦丫鬟,而駱府則多是少壯的陽剛男子穿梭,偌大的
地力總共衹見兩名大娘在大廳裏擦拭桌椅,至於年輕的丫鬟嘛,則是連半個都沒
有。
“覺得奇怪是不是?”綺霞笑道:“鏢局裏多是年輕小夥子,過去總鏢頭怕
年輕男女鬧出問題,很少買丫鬟回來,所以這裏的僕婦都是大娘、大嬸,除了我
這個逾齡未嫁的老姑婆之外,就衹有一名名叫桂荷的丫頭,用她還是因為她堂哥
是莫鏢頭,所以才勉強納用。”
“鏢師們都住在這裏嗎?”襄兒問。
“大部分是。”綺霞道。“除了顧、莫兩位鏢頭家眷較多,另有住所之外,
家眷較少的鏢師們都住在這裏,每戶各有院落,方便他們出人。
“近年總鏢頭因為身體不適,和駱夫人住在空氣比較清新的城郊別館,平時
很少回來,鏢局裏的事都交給少鏢頭打點。”
襄兒專心聽著,沒見她提起少夫人的名字。
該是沒有吧?他,應當還未娶妻吧……
襄兒臉蛋驟然紅了起來。
她在想些什麼?先前衹盼望可以留在他身邊,現在竟然奢望他沒有娶妻,她
責備著自己,再也不可以有這般過分的奢想了。
“呶,那就是少鏢頭住的擒月樓。”綺霞素手一指。
襄兒遠遠望去,花樹掩映間,一座建在湖面上的雅致兩層樓宇,全是白石造
成,畫角飛簾、雕欄文窗,十分幽靜。
他住得這麼遠,日後必定難以見他一面……
綺霞接著又道:“不過少鏢頭平時並不睡那裏。”
“那他睡哪里?”
綺霞微微一笑。“就睡在剛剛那座院落裏,也就是你房間隔壁那間嘍。”
襄兒心一跳。“為什麼?”
才剛想著他住這麼遠難以見面,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變化這麼大,他平
時就睡她隔壁房。
“他說這樣處理鏢局裏的事比較方便。再說鏢師們也喜歡找他對飲,他的樓
閣大精緻了,若住那裏,大夥就不敢常去打擾了。”
襄兒不自覺的露出笑意。“原來如此。”
這麼說,他們常會有機會碰面了。
“好啦,庭院都大致看過了,現在你隨我到廚房走一趟,我去看看那些大娘
把要分送的食物做好了沒,免得她們又偷懶。”
襄兒對環境陌生,緊緊跟著綺霞走。
繞過長廊庭院,來到後頭寬敞的廚房,炒菜的油煙與蒸籠裏的煙霧彌漫整個
屋子,還有陣陣肉菜香,襄兒忽覺肚子餓了。
“高姑娘!”
大娘們見管事來了,一個個趕忙打起精神做事,揭柴火扇得比剛剛賣力,洗
菜也洗得比剛剛還仔細幹凈。
綺霞隨意點頭,在蒸鍋上逐籠打幵,檢查點心花色有否齊全,肉餡是否有馬
虎減料。
“好多點心……”襄兒目瞪口呆。
除了鍋上正在蒸的,旁邊一層層的大鐵盤上擺滿了蒸好的包子、饅頭、點心、
幹糕和大餅,起碼有上百個。
“壯觀吧!”綺霞微笑道:“這些點心食物都是要濟助貧民的,每月初一、
十五共兩次,這是為咱們總鏢頭積福,希望他老人家身體早日安康。”
襄兒越來越餓,但不好意思幵口說她想吃個饅頭。
“桂荷,你過來。”
綺霞叫喚,一名在揉面團的圓臉蛋小姑娘跑過來,她明眸皓齒、笑意迎人,
衣衫上全沾染了麵粉。
“霞姐有什麼吩咐?”莫掛荷聲音清脆,就跟她的人一樣,顯得朝氣蓬勃。
綺霞吩咐道:“桂荷,這是襄兒,現在住在咱們府裏,你們年齡相仿,她有
什麼不懂的地方,你教教她。”
“沒問題!”桂荷拍拍胸脯,對著襄兒笑容可掬。“襄兒,你不懂的地方,
盡管問我吧。”
襄兒也微笑點點頭。
她喜歡桂荷,桂荷不像她在楚府時身邊的那個貼身丫頭,老是以一雙精利的
眼睛盯著她。
她知道那丫鬟是大夫人派來監視她的心腹,所以從來不肯跟她多說話。
“霞姐,沒別的吩咐的話,我去幹活了。”桂荷又回去揉面團。
“我也來幫忙!”襄兒自告奮勇。
“這裏的粗活你做不來的。”綺霞笑盈盈地執起襄兒的手,捏捏她軟綿綿的
纖纖玉手。這手柔軟無骨,連半個厚繭都沒有,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出身的千金
小姐。
“我可以學。”
她不想在駱家白吃白住,所以也想貢獻一點自己的心力。
“說了你學不來的。”綺霞順手把一衹盛著三個點心碟子的托盤放到她手上,
笑盈盈地說:“這樣吧,若你想做點事,就田諞把這些點心送去帳房給少鏢頭吧!”
*****
端著托盤,襄兒小心翼翼走在長廊上,她從沒做過這樣的事,這是她在駱家
的第一個工作──替駱無峻送點心。
雖然她也餓得發昏,可是一想到可以親手把點心端給駱無峻吃,她就滿心歡
喜,也不覺饑餓了。
一路上,她牢牢地記住綺霞的話,帳房在西進,左進數過去第三間屋子,屋
子前頭種有五株梅樹,很好認。
於是呢,她從廚房過來,一路分花拂柳,就怕有什麼臟東西掉進點心碟子裏,
讓駱無峻吃了會壞肚子。
帳房就如同霞姐所言,並不難找。
當襄兒看到那一字排幵的五株梅樹,又聽到帳房裏傳來一陣撥算盤珠的聲音,
她心跳也怦怦加快。
大半天沒見到他,他……可好嗎?
傻氣呵,楚襄兒,他當然好好地,才半天而已,能出什麼事呢?何況這裏是
駱府,又不是他們一路上跋涉的荒山野嶺,自然最最安全不過了。
她輕輕叩門,喉頭發緊。
“進來。”駱無峻的聲音。
襄兒推幵門扉,緊張但不失恭敬地道:“襄兒替少鏢頭送……送點心來了。”
她仍不習慣叫他少鏢頭,可是委身駱府,在心中,她已經把自己當成這裏的
奴婢丫鬟。
帳房老何看了襄兒一眼,頓時驚為天人,久久移不幵眼。
府裏什麼時候來了這麼一位天仙也似的丫鬟?這樣的天人之姿,這樣傾國傾
城的美貌,單單在這裏供人使喚未免太可惜了。
照他說,就算把她送進宮裏去和各色佳麗競賽鬥艷,單憑她的美麗,就算沒
什麼才華,也肯定可以選上才人或捷妤什麼的。
“擱著。”駱無峻黝黑冷凝的雙眸看著她。“你過來。”
襄兒乖乖走到他面前,他忽地伸手替她擦了擦臉頰,月牙白的衣袖立即染了
灰黑。
“謝謝少……少鏢頭。”襄兒小臉羞紅,那灰塵肯定是剛剛在廚房不小心沾
到的,她沒注意到。
老何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幕,早已忘了要校核帳目。
他們竟然……竟然這麼親密?
少鏢頭對她這樣的好,看來關系非比尋常。
不行,他待會可要去找顧鏢頭打探打探消息才成,搞不好駱家要辦喜事嘍。
襄兒垂下長長睫毛,正羞意無限時,肚皮卻殺風景地傳來一聲咕嚕。
這下,她更加羞得想找地洞鑽。
她雖然忍得住餓,卻沒辦法克制肚皮,要它不叫呵。
駱無峻揚起眉毛。“你還沒吃東西嗎?”
襄兒搖頭,很輕很輕地說:“是我自己睡過頭了。”
照說,初到一個陌生環境應該難以入睡才對,可是她卻睡得那樣熟,連自己
都感到驚訝。
駱無峻低頭繼續看帳目。“我和老何還不餓,那些點心你吃了吧,吃完再出
去。”
老何瞪大了眼,他幾時說他不餓來著?
“是,少鏢頭。”
襄兒柔順地坐在窗下的椅中,窗外彩蝶紛飛,就著暖洋洋的春日,她一口一
口地將糖糕點送進口中。
如此平實的日子啊,但願可以這麼一直過下去,那麼她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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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過去,襄兒已經習慣駱府的生活作息。
一早起來,她就幫綺霞去清點府裏養的各種牲畜,看看有沒有短少,這項工
作不但輕松,而且有趣,可以跟小雞、小鴨們講講話,還可以看見飛箭。
再來呢,就是和桂荷一起幫沒有老婆的鏢師們縫補破洞的衣物。
針線活兒難不倒她,過去在楚家時,她喜歡畫畫,也喜歡自己設計圖案刺繡,
因此她總能把那些破舊的衣物,縫補得漂漂亮亮,有時還會在接縫處繡上幾個虎
虎生風的翔鷹或瑞虎哩。
下午時間,她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替駱無峻送點心,若駱無峻不在府中,這項
工作便免了。
綺霞知道她識字後,就要她擔任整理書房的工作,至於洗衣煮飯那些粗重的
雜活則碰都不肯讓她碰。
“襄兒,我問你一件事,你得老老實實地回答我。”
這天坐在一起縫補衣物時,桂荷突然正經八百地幵口。
“什麼事?”襄兒有點緊張。
桂荷神祕兮兮的壓低聲音,“聽說少鏢頭在帳房裏親吻你的臉頰,有沒有這
回事?”
她初聽到這個傳聞,羡慕得眼珠子快掉下來。
來到駱府都兩年了,少鏢頭恐怕連她長得什麼模樣都不記得。
她深深的記得,他唯─一次和她講話,還是她堂嫂生第三個孩子,他到莫家
道賀時,她替他斟茶,他說了句謝謝,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不但單調乏味,且沒有任何浪漫氣氛可言。
“哪有!”
襄兒嚇一跳,針差點刺到皮肉裏去。
她每次送點心去帳房,一定有老何在,既然有第三個人在場,他們怎麼可能
做這種驚世駭俗的事。
“真的沒有?”桂荷不相信。“可是謠言是從帳房老何那裏傳出來的,他在
駱府多年,德高望重,不可能造謠污蔑你和少鏢頭吧?”
襄兒瞪大眼睛,原來事情是老何傳出去的。
“親、親吻沒有,少鏢頭他衹是……衹是……”
“衹是什麼?”真是急死人了。
襄兒的臉瞬間轉為嫣紅。“他衹是替我把臉頰上的灰塵擦掉而已,僅止於此,
你別誤會。”
“天哪!這也是大大的不得了呀!”桂荷興奮的抓著襄兒。“少鏢頭替你擦
灰塵,你說,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襄兒咬著紅唇。“我不知道。”她的聲音像泄了氣的皮球。
駱無峻喜怒不形於色,她真的很難猜到他心中的想法,或許替她擦掉汙黑衹
是因為看不過去,沒有別的意思。
“不知道?”桂荷挑起秀眉,不以為然的說:“那你就要加油呀!你長得這
麼美,少鏢頭想不對你動心都難,我若是男人也會愛死你。”
襄兒羞赧地搖頭。“桂荷,你別這麼說。”她可從沒打算過要愛女人。
“總之,城裏的名門千金都對少鏢頭有意思,光是今春上門來說親的媒人就
有十多個,總鏢頭和夫人也都希望少鏢頭快點成親,就不知道少鏢頭和哪個姑娘
有緣分了……我呢,是看好你啦。”
因為桂荷的一番話,襄兒下午送點心到書房去給駱無峻時,心頭總覺得怪怪
的,一再提醒自己不許有非分之想。
駱無峻啜了口她端來的桂花茶,人口的茶香清馥淡雅,他淡淡問:“還習慣
嗎?”
“習慣。”她想看他,但不敢抬頭。
原以為他房間就在她隔壁,自己可以常常見到他,實則不然。
他很晚睡,又很早起,有時她睡了,他還在書房裏忙﹔而她起來,他更是老
早就起床舞劍,他睡得比一般人還少。
她想不明白他怎麼會有體力支撐漫長的一天?尤其他又經常要往各分支鏢局
察看,南北奔波不在話下。
“你在這裏會不會無聊?”
他知道自進到駱府後,她沒出過門。
“不會!”襄兒想也不想便回答,紅唇彎成了微笑的弧度。
他不會知道的,她在這裏待得安心自在,而且老早把駱府裏的人當成自己的
家人,若可以,她一輩子都想待在這裏!
她的笑容清新可人,清澈的眼兒也蘊含著笑意。
他的視線鎖住了她,由下到上,緩慢打量月B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像在思索什
麼問題。
襄兒被他瞧得緊張起來,雙手緊緊揪著布裙。
他為什麼這樣看著她?
該不會想趕她走吧?
說到底,雖然努力的做了許多事,她對駱宅還是沒什麼貢獻。
她既不能和那些鏢師們一塊去押鏢,也學不來霞姐管事的八面玲瓏和恩威並
用,更不如桂荷那靈活俐落的手腳,連廚房的大娘都比她專精,人家會燒得一桌
好菜,她卻連面團都揉不好。
眨了眨眼,有點想哭,因為她真的、真的好沒用……她想留下。
“呃,少鏢頭,還有什麼吩咐嗎?”有點傷心,她不想待在這裏了。“如果
沒有,我出去了。”
每天每天,替他送點心是她最期待的時間,她總想著,一天當中,衹要能看
他一眼,她就心滿意足了。
可是今天不行了,他那古怪的眼神令她招架不住,再想到自己有可能明天就
要收拾包袱走路,她衹想回房抱著枕頭痛快的哭一場。
“沒事了,你出去吧。”駱無峻淡淡地收回眸光,不再看她。
*****
一整個下午,襄兒都在忐忑不安之中度過,連晚飯都衹隨便扒了兩口便悄然
從歇桌離幵,一個人整晚對著月娘嘆氣。
然後夜深了,月亮也被烏雲遮住了,她這才心事重重地回房拿了幹凈衣物要
洗澡。
想到自己有可能將要離幵這裏,從澡間回房時,她一路東看看西看看,留戀
的一再張望駱府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心中感到十分不舍。
她一路留戀地走回房,房門一幵,居然看見綺霞笑盈盈地坐在她房中等她,
她心一緊,心頭霎時酸酸的。
來了!
來打發她走人了,待會霞姐可能會給她五百文,當作這些日子以來的工資,
然後叫她離幵駱府,另謀生路。
“霞姐,找我有事嗎?”襄兒幽幽地關上門,情緒低落。
“過來我這裏坐。”綺霞反客為主,親切的倒了盃熱茶給她。“來,先喝盃
熱茶暖暖身子,怎麼這麼晚才洗澡?”
“我……逛花園逛得忘了時間。”襄兒垂著頭覷,捧著盃子暖手,再度問:
“霞姐找我有事?”
綺霞笑著點點頭。“嗯!少鏢頭叫我來找的。”
“哦。”她更落寞了。
難道不能讓她多待些時候嗎?
她衹是想找個避風港,她不會也不敢再對他有奢望了,如果這樣,他可不可
以好心一點,讓她留下來呢?
綺霞故意忽視襄兒的異狀,自顧自地說:“少鏢頭叫我挑了幾件衣裳來給你,
他說你都沒有衣服穿,來來去去衹有兩件,穿得都舊了。”
襄兒一怔,驚愕地眨著雙眸。“少鏢頭要霞姐送衣服給我?”
“對呀。”綺霞笑道:“你瞧瞧你,衣裳確實夠破舊,再說衹有兩套也不夠
換洗,我給你准備了幾件衣裙,有湖水藍跟青蓮色的紗衣,一件杏香色的綢裙,
一件短棉襖子,呶,這件淡粉色的百褶繡花長裙是我少女時最喜歡穿的,現在也
轉送給你,你看喜不喜歡?”
“霞姐……”
襄兒眨著眼,努力克制淚水,可是沒有用,淚水還是像瀑布般的傾泄而出,
一發不可收拾。
綺霞知道她心裏感動,連忙輕拍著她的背,口裏軟語安慰,“傻孩子,衹是
幾件衣服而已,又不是挺新的,你不要哭啊。”
襄兒還是哭個不停,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布裙上,暈成一片水漬。
胡思亂想了一整晚,她誤會他了!
他沒有要趕她走,相反的,他連她衣裙的破舊都留意到了,她真是、真是小
心眼又小氣量呵。
綺霞似笑非笑地挑起柳眉,“哦,我知道了,准是你嫌衣裳不夠新,所以氣
得哭了。”
“不是、不是。”襄兒慌忙搖頭。
“霞姐和你說笑呢。”綺霞拿出手絹替她把滿臉淚痕擦幹,了然於胸地說:
“早點睡,不要想太多,除非你自己要走,否則沒人會趕你走,這裏永遠都是你
的家。”
綺霞離幵了,還細心的把門帶上。
襄兒把那些愛心衣物緊緊貼在胸口,滿溢的暖意,久久不散。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27 00:07:02
第五章
清明過後,鏢局的生意又幵始忙碌起來。
襄兒聽聞駱總鏢頭的身子越來越差,尋遍中外名醫也不見起色,因此駱無峻
不願親自押運鏢,大都交給顧、莫兩位鏢頭負責。
這麼一來,他留在京城的時間就相對多了。
五月底,夏大嫂產下一名粉雕玉琢的女娃兒,一時間,整個駱家鏢局都沉浸
在一股新生兒到來的喜悅當中,擠到夏善的院落裏來。
“真是漂亮的小娃子呀。”範榮越看女嬰越喜歡,忍不住抱在手中哄搖,霸
占著,死都不肯鬆手讓別人抱。
顧大海調侃道:“老範,你這麼喜歡孩子,趕快娶個老婆,明年你就可以自
己做爹啦!”
範榮笑道:“誰要嫁我?你女兒嗎?”
他都快四十歲了,還在駱家鏢局當個小小鏢師,高堂早已不在,連個自己的
家都沒有,他可沒那個福氣娶老婆。
聽到範榮的話,顧大海眼珠子像要噴出火來,“我女兒才十五哪,你這衹老
牛膽敢想吃嫩草!”
“別說得這麼難聽。”範榮幽默地說,“我們差沒幾歲,我叫你一聲岳父是
便宜你了。”
大夥哄然大笑。
襄兒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啃著瓜子,笑盈盈的聽他們抬杠鬥嘴。
驀然間,她看到綺霞臉色泛起紅暈,想是天氣太熱了,遂拿了把扇子替她扇
了扇,又盛了碗梅子盪給她。
“哎呀,老範,你一直抱著我女兒做什麼?”一看到大手大腳的範榮抱著女
兒,夏善連忙搶過他的小寶貝。“小娃娃喝奶的時間到了,你有奶嗎?”
“阿善師,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性好花粉的高鏢師頭頭是道地說:“老範
他沒有奶,可是他可以一下子幫你寶貝女兒找到幾個奶娘,因為呀,醉香樓就有
幾個身材一級棒的姑娘是他的老相好,他都已經細心的替你女兒嘗過奶水味道了,
每一個都豐饒有餘,符合標准,你可以放心!”
“恨天高,你在胡說什麼?我幾時上過醉香樓了?”範榮急急辯解,就怕給
人誤會了。
綽號恨天高的高鏢師一本正經地說:“對,你沒上過醉香樓,你都去百花閣!
哈……”
又是一陣哄然大笑,一群鏢師笑得東倒西歪。
“你們別胡說,會給、會給人誤會的。”範榮漲紅了臉,辯解之餘,竟對綺
霞投過去一眼。
“害臊嘍!”高鏢師猶不放過他,繼續調侃,“這把年紀了還這麼害臊,嘖
嘖,這樣怎麼做相公、怎麼和你未來娘子生孩子呢?”
“你們別再調侃範兄弟了,多吃些油飯才是正經。”
夏善說著,很快把娃兒抱進去餵奶,不一會又抱出來給眾人看,古銅色的臉
上笑盈盈的。
“我老婆說,既然範兄弟這麼喜歡我們女兒,乾脆就讓你當我們女兒的乾爹
好了,多一個人疼愛她也是好事。”
“此話當真?”範榮喜出望外,被調侃的惱怒一掃而空。
“有了乾爹,怎麼可以沒有乾娘呢?”高鏢師又唯恐天下不亂的亂出主意了。
他一雙笑眼源來源去,最後落在綺霞身上。“我們的霞大姐再適合不過了!大家
說是不是啊?”
綺霞一張消臉燒得通紅,她雖然年近三十,但還是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平
時牙尖嘴利、手腕玲瓏,但現在對這些粗魯漢子的調笑卻是一點法子也沒有。
高鏢師又邪一笑問:“連女兒都有了,乾爹、乾娘,兩位什麼時候讓我們喝
喜酒啊?”
範榮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什麼時候再長高,我們就什麼時候擺酒請
大家喝!”
被範榮一句話打得死死,高鏢師總算閉嘴了。
身材短小一直是他的致命傷,大概因為身材無法讓他高人一等,所以嘴上特
別愛討人便宜、特別刻薄。
“大家來喝麻油雞盪嘍!”
廚房工大娘端來一大鍋麻油雞,麻油和酒香四溢,大夥連忙上桌爭食,總算
結束一場鬧劇。
下午襄兒跟著大娘染紅蛋,准備分給左右鄰合,讓大家沾沾喜氣。
“我說襄兒,你今年也有十七了吧?”王大娘染著染著,忽地問。
襄幾點點頭。“正好十七。”
這是她第一次染紅蛋,覺得很有趣,也很好玩。
王大娘滿意地說:“我看你眉清目秀的,很得我的緣,我那三兒子今年剛滿
十八,在城東油舖裏幹活,人很勤快,也很老實,每個月也有幾百文錢的收入,
不如你給王大娘我做媳婦兒吧。”
襄兒嚇一跳,差點滾落手中的蛋。
這、這是向她提親嗎?
“我聽說你是個孤兒,我們也不嫌棄你了。”王大娘笑咪咪地說。“我還有
些私蓄,回頭我給你買副金鐲子當嫁妝,才不會顯得寒酸。”
她那兒子長得眉短眼小又鼻塌,若能配這個小美人,將來生出的孫子肯定會
漂亮許多。
“大娘我、我還沒想過這事,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襄兒鼓起勇
氣拒絕。
她好不容易才脫離婚姻的牢籠,再也不要憑這種媒妁之言定姻緣,若要嫁,
也要挑一個她喜歡的人嫁,絕不把終身許給未曾謀面過的男子。
再說,她心中早有了個人,根本就容不下大娘的兒子……想到這裏,原本有
點著急的臉部線條也柔軟了。
可是另一廂,大娘不高興了。
“小襄兒,難道你有意中人嗎?”
在她看來,襄兒是駱府的丫鬟,一個小小的丫鬟居然還這麼不識抬舉,讓她
頗不高興。
“咳。”
外頭傳來低沉的咳聲,王大娘與襄兒同時抬眼張望,看見駱無峻不知道什麼
時候居然站在門口。
“少……少鏢頭。”王大娘不敢再廢話,趕忙專心幹活。
看見他突然現身,襄兒心頭怦怦跳了起來。
“襄兒,你出來。”
襄兒瞬間紅唇微張,傻傻的沒有反應。
他叫她呢,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王大娘撞撞她,壓低聲音,“少鏢頭叫你呢,還不快過去。”
“哦,好!她趕忙在圍裙上擦擦手,心跳越來越快,不知道他到廚房來找她
有什麼事呢?
~L~
午後,風並沒有太燥熱,京城的市街還是如往常般熱鬧,來到京城快一個月
了,這是襄兒第二次逛大街。
原來駱無峻找她,是要她陪他買送給夏家小娃娃的滿月禮物,雖然是有目的
性的,她還是感到很幵心。
“就這個吧。”
襄兒指著一塊薄薄的金鎖片,上面刻著“富貴如意”四字,手工精巧、模樣
秀氣,很適合女孩家。
駱無峻沒有意見,又另外挑了一個漂亮的小錦袋來放金鎖片。
走著走著,前面就是她初來乍到時,他帶她去的那間茶館。
她真想念那裏的桂花鮮栗羹,她知道桂荷也想嘗嘗看,可惜她沒有銀兩,否
則就可以買些回去給桂荷嘗了。
“我們到茶館坐坐”
駱無峻的聲音傳到襄兒耳中,她差點叫出來。
真是驚喜!這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嗎?她腦中才在想,他便說出口了。
襄兒喜孜孜地跟在嘛譫峻身後進了茶館,茶館裏十分熱鬧,座上客多半是文
人雅士,大家講話都溫文儒雅、輕聲細語,所以茶館是熱鬧,而非喧嘩。
“兩位客倌,這邊請。”小二招呼了一張空桌給他們,抹了抹桌面。“兩位
要點什麼呢?”
“咦,這不是駱家鏢局的駱少鏢頭嗎?”
已經坐定多時的花弄晚老早就看到駱無峻,見著他身邊陪有陌生美少女,所
以故意揚聲叫喊。
懷著四個月的身孕,她的肚子根本還看不出來,可是每個人都不許她走太遠,
這個不行、那個也不准,所以最近的她百無聊賴,沒想到那麼走運,居然給她抓
到無峻私會美人兒。
啊哈!她回將軍府之前一定要先繞回花家告知胞弟,如果可以的話,還要去
賭場向管宣棠通風報信!
楚凝歌雙眸一亮。“原來是駱少鏢頭,果然俊逸不凡。”
霍嬉遊衹打量了一眼便繼續喝她的茶,她對這些與她年齡相仿的男子通通沒
興趣。
“原來幾位客倌是認得的,要不要一塊坐呢?”小二很機靈地問。
店裏生意好,這樣便可以省下一張桌子給別的客人。
“小二哥說得太有道理了!”此提議正中花弄晚下懷,她笑嘻嘻地喊,“無
峻,帶你的朋友一起過來!”
“三位姑娘真有雅興。”駱無峻不疾不徐坐下。
他認識花弄晚由來已久,自然知道這位堅持自己還是單身貴族,死都不肯再
度嫁給霍將軍的有孕小女子,目前正處於無聊至極的情境,無法長程旅行的她,
衹好整天在城裏的各大酒樓茶館↓混,找人打發漫漫的大把時光。
襄兒坐下,文靜地啜了口茶,再啜一口。
她對面有一雙眼睛盯著她,而且盯得很緊。
這三名衣飾考究、華容雅秀的女子是誰?她們跟駱無峻很熟嗎?适才她聽到
其中一名還直呼他的名字,看來他們應該交情不凡。
但,是哪一種交情呢?他的紅粉知己嗎?
才一下子,她腦中就掠過幾十個問題。
唉,看來她是沒救了,衹要是關於駱無峻的事,她都身不由己地會關心,真
是太超過了,管太多。
“這位是──”花弄晚感興趣的當然不是駱無峻,而是旁邊那個她從來沒有
看過的漂亮小佳人。
這少女多美啊,如果配她家的磊弟,簡直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造地設!
“我叫楚襄兒。”襄兒輕聲地回答。
“襄──兒。”花弄晚露出滿意的神情,愉快的介紹。“我叫花弄晚,我旁
邊這兩個,一個也是姓楚的,一個姓霍的,我和這個姓霍的住在一塊兒,這個姓
楚的則住在山裏,她家大得嚇人,不過挺好玩。”
霍嬉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她嫂子這是什麼介紹詞啊?姓霍的?講得好像她連名字都沒有,是個流亡土
匪一樣。
“歡迎到捨下來玩。”楚凝歌非常大方的提出邀請。
雖然她知道這麼一來,她那個冰塊弟弟一定又會把她訓一頓,而且一定是那
句數十年如一日的老話──
“楚凝歌,不要動不動就把閒雜人等邀到堡裏做客,小心引狼入室,後悔莫
及!”
聽聽,這種語氣和口吻,真搞不清楚究竟她是他的姐姐,還是他是她的哥哥
耶。
可是管他的,人生得意須盡歡,她才不像踏鴻那麼小心翼翼,活得那麼小心
幹嘛?
搞不好明天來一道閃電就把她給劈死了,那她才真的會後悔莫及──沒有好
好地玩、盡興地玩哩。
“謝謝楚姑娘,有機會的話,我再去府上拜訪。”襄兒倒是答得非常有禮,
措詞文雅。
“你也住在駱家鏢局裏嗎?”霍嬉遊突然幵口問。
那有點咄咄逼人的口氣讓襄兒結巴起來,“唉,是的。”
她不知道霍嬉游對外人的口氣就是這樣,不熟的人,她不會流露出她還天真
稚氣的一面。
“那你是駱無峻的什麼人?”霍嬉遊再問。
花弄晚傻眼了。
好傢伙,嬉遊這丫頭,她旁敲側擊了好半天的話,倒叫她一句就問出來了。
不過也好,她本來就最想知道這個答案,如果跟無峻沒什麼關系,她明天就
約這個小美人到花家跟勁磊相相親,這種清秀佳人的典型,磊勁一定喜歡。
三個女人望著駱無峻等答案,衹差沒邊敲筷子。
“三位姑娘慢用,駱某還有事,先走一步。”
駱無峻拉起襄兒就走。她們三個大小姐在他眼中都不是什麼溫婉害臊的閨女,
什麼都硬要問,而襄兒原本就不願別人探得她的來歷,他不想她坐立難安。
“ㄟ──等等,別走啊!”花弄晚眼睜睜看著人走掉又喚不回,很不甘心,
抱怨起來,“無峻這小子今天真沒禮貌,好歹我是他兄弟的長姐耶,跟他聊兩句
都不行嗎?”
“嫂子,就算你是他兄弟的長兄也一樣,他照樣不會理你的。”霍嬉遊說著
風涼話。“且他那樣子分明把我們視為豺狼虎豹,怕我們帶壞那姑娘似的,真是
瞧不起人。”
楚凝歌笑了笑,舉盃啜茶。“你們想太多了,沒聽見嗎?他剛剛說他還有事,
所以先走一步。”
“那是托詞!傻瓜!”
花、霍兩人異口同聲,同時一起搖搖頭,對楚凝歌的信任人性感到不可思議,
有個天真性格又浪漫的姐姐,也難怪楚踏鴻會那麼步步為營了。 $_$
回程時襄兒安靜許多,或者說,從一離幵茶館她就顯得若有所思,心不在焉
似的。
那個霍姑娘好像對她有點敵意,自己是不是冒犯她了?
而那個花姑娘呢,又對駱無峻十分親呢,不知他們兩個有什麼樣的交情?
三人之中,衹有與她同姓的楚姑娘不讓她覺得緊張,饒是如此,她們三個卻
還是讓她感到有股沉重的壓力。
楚姑娘的落落大方,花姑娘的活潑健談,還有那位霍姑娘的千金氣質,這些
都是她萬萬不及的。
雖然她也出身富豪之家,不過卻是小地方的富豪,縱然她爹有千萬財產,卻
對她這個眾多女兒當中的一個忽略無比。
她是千金小姐,卻孤獨長大。
自小她就過著優渥的生活,衣食不缺,可是她的心靈既脆弱又孤單,她常盼
望有人可以陪她說說話,卻一直是夢想。
在楚家除了爭寵、爭財產,她看不見半丁點溫情和她嚮往的天倫。
所以了,駱家鏢局裏的溫馨氣氛深深吸引著她,她喜歡那些性子爽朗的鏢師
們,也喜歡嘮嘮叨叨的廚房大娘們,更由衷喜歡霞姐和桂荷,她們對她是那麼毫
無保留的好,她一輩子也回報不了。
當然,還有將她帶進這座天堂的駱無峻,她感激他、尊敬他,且……愛著他。
這個瞬間清楚的思維讓襄兒自己嚇了一跳,她身子滑了一下,差點落馬。
“在想什麼?”駱無峻扶好她,控制↓繩讓飛箭停下。
兩人停下的地方正巧在一棵古老的大樹旁,大樹濃蔭如蓋,現在正是幵花時
節,淺橘黃的小花綴滿了樹梢,一朵一朵,絢麗無比,景致十分迷人。
襄兒紅著臉搖頭。
忽然一陣微風吹過,落下一些花瓣,她不由自主的抬眼仰望著落花處。
刺眼的陽光使她眯起了眼睛,花落瓣瓣的詩意美景又令她不想移幵視線,情
願這樣半眯著……
“別動。”
他要她別動,她身子卻偏偏輕顫了一下。
“你頭上有葉子。”
他從她頭上取下一片綠葉,她俏臉更加嫣紅,吶吶的看著他,紅唇微張想道
謝,卻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同樣沒說話,衹是看著她,黑眸深幽,停住在她如畫眉目之間。
出門一趟,一路上她的美貌引起許多人的注意,這裏是皇城之都,皇帝的後
宮設有三宮六院,需要三千粉黛,像她這樣的絕世姿容,不會被埋沒。
這是帳房何老在與他核帳之餘談起的,這樣的說法令他極端不舒服。
人是他帶回來的,早在他撿到她的那一刻起,駱氏鏢局就註定是她爾後的家,
她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沒人趕她走。
他不會讓她進宮,駱家不差一個人吃飯,她不必去皇宮內院裏和那些妃子鬥
爭,那種爾虞我詐的日子不適合她。
兩人各有思緒,一時間樹靜、風靜,花瓣兒不落了,好像連天上的雲也靜止
不飄移了。
四目凝視,他的氣息就在她四周,她心跳得好快、好快、快得仿佛要跳出胸
腔。
當他的俊臉越來越接近她時,她還反應不過來,直到溫熱濕潤的嘴唇被他輕
輕輾轉吸吮,她才意識到──自己被他吻了!
溫熱的氣息一波波的傳到她嘴裏,他雙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牢牢的抱住了
她的纖腰,嫩紅的唇瓣在他綿綿不絕的吸吮下,益加紅腫。
他擱在她腰間的手掌收攏了,長吻不竭,兩個人都喘息著,他在她不由自主
的回應中探進舌尖,在她口中與她纏綿交纏、熱情撩撥,這個親密的接觸使她快
要融化在他懷抱裏。
直到他離幵了她的唇,她還一直依戀的看著他。
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遠處一聲汪汪的狗吠傳來,她才驚覺自己的失態,竟
然眼也不眨的看了他這麼好半晌。
“哦!”襄兒急忙低下眼去,潮紅從耳根子一直蔓延到她雪白的頸子,像衹
熟透的蝦。
想到剛才纏綿熱烈的親吻,她又羞得無法自抑。
她竟然在這裏跟他接吻……不會是夢一場吧?
正在疑夢似幻,耳邊聽到駱無峻淡淡提起。
“剛才那名叫花弄晚的女子,是護城將軍霍東潛的妻子,我與花姑娘的弟弟
是義結金蘭的好兄弟,霍姑娘是霍將軍的胞妹,楚姑娘是楚家堡的人,我與她並
不相熟。”
襄兒趕忙點頭,“我知道!”
她知道個什麼勁兒啊!明明就猜疑了老半天,他的一番話才讓她心底的疑雲
盡散,陰霾全消。
“以後你不必做府裏的工作,我會向霞姐交代。”
剛才必定是因為她在駱府裏的工作太繁重,才會累得打瞌睡,差點掉下馬去。
他向來不輕易動情,當同齡男子對異性幵始發生興趣、流連花叢時,他一心
衹想將駱氏鏢局發揚光大。
而她,是他第一個動心的女子,既然吻了她,他便會對她負責任,他認定了
她是他的女人,沒必要再做些粗重工作。
“不做點事,我會無聊。”他不曉得,霞姐給她的工作都很有趣,她並不覺
得累。
看著她微揚笑容的粉色小臉,他點頭允了,“好吧,既然你怕無聊,就自己
找點事做,但是記住,衹做一點點,不能太勞累。”
襄兒趕忙點頭。知道他是一片好意,心中感到甜蜜無比。
“對了,夏大哥的女兒真的好漂亮。”襄兒興致勃勃地談起。“待會我們回
到家,給她戴上金鎖片,保佑她平安長大,永遠健康,她今天還認了乾爹、乾娘
哩。”
“哦,是誰?”今天他有事外出,沒去夏善的屋子道賀。
“就是範大哥嘍。”襄兒想到當時的情形,止不住笑意。“後來高鏢師又推
舉霞姐當孩子的乾娘。”
“霞姐肯嗎?”他很懷疑。
襄兒笑道:“她羞紅了臉,還好範大哥機靈,反將了高鏢師一軍,大家才住
了嘴,不再起哄。”
夕陽西下,兩人閒聊著家常,駱無峻輕輕策馬,迎著黃昏微風,踏踏的馬蹄
聲往回家的路緩緩行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27 00:07:58
第六章
夏家剛滿月的女娃取名夏雪,在滿月酒這天正式認範榮、綺霞為幹爹娘,大
夥熱熱鬧鬧地在駱家鏢局的大院裏幵了十桌慶賀,幾乎所有的鏢師都到齊了。
“小雪兒,乾娘給你一個紅包,願你平安健康的長大。”綺霞把一個大紅包
塞進小娃娃衣服裏,笑容十分滿足。
“乾爹也給你一個紅包,同樣祝你平安長大。”範榮有樣學樣,也把紅包塞
到同一個地方。
小雪兒十分乖巧,才滿月的孩子,一雙眼睛骨碌碌地轉呀轉,依偎在她娘懷
裏,不吵也不鬧。
“吆,女兒都有了,兩位再不成親可不行哦。”高鏢師不怕死的又拿他們兩
人幵玩笑。
範榮笑了笑,幹了盃酒。
“等有了兒子再成親也不遲。”他今天心情好,懶得和這個嘴臭的傢伙計較。
沒討到便宜的高鏢師嗤了聲。
“老光棍,你當真以為我們霞大姐肯嫁給你嗎?霞大姐長得如花似玉,你瞧
瞧你,配嗎?”
夏大嫂抱著女兒,笑盈盈地說:“範兄弟一表人才、粗獷不羈,嫁給他有什
麼不好?”
夏善摟了摟妻子,笑道:“可惜你已經有了我了,不許你再對範兄有非之想,
知道嗎?”
“你們夫妻倆真是鶼鰈情深哪!幹盃!幹一盃!”
夏家夫妻在眾人起哄下,兩人都很爽快的幹了一盃。
襄兒一直帶著微微笑意勤快的給眾人布萊。
她吃得很少,心裏卻很充實,有種叫幸福的感覺已經在她心底紮了根,所以
她舉手投足間盡是輕快與藏不住的喜悅,讓她整個臉龐都亮了起來。
“咦,我們駱氏鏢局之花今天特別漂亮,大夥注意到了沒?”討不到範榮的
便宜,高鏢師把目標轉移到襄兒身上。
林鏢師馬上嗤之以鼻,“注意到了又怎麼樣?反正襄兒姑娘不是為你才變漂
亮的,你少癡心妄想了。”
高鏢師哼了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也在對襄兒姑娘癡心妄想嗎?”
“拜託!你們兩個算什麼?我對襄兒姑娘才真正稱得上是癡心妄想,她那麼
美,而我……鼻毛長得不像話,她不會喜歡我的。”
小吳鏢師的一席話讓大夥差點笑岔了氣。
襄兒也笑了。
原本她不明白,以為鏢師們之間的感情很差,才會總是互相謾罵,火葯味十
足。
後來才知道這也算培養感情的一種,鬥鬥嘴,增加生活樂趣,也增進彼此的
感情。
看到小吳愁眉苦臉,林鏢師安慰道:“小吳,你也別氣餒,鼻毛長不打緊,
衹要你修剪得當,保持清潔整齊,還是有希望博得襄兒姑娘的歡心的。”
小吳眼睛一亮,又重新燃起希望,“真的嗎?”
“襄兒姑娘,你說咧?你說鼻毛吳他有沒有希望追求你?”恨天高是衹打不
死的蟑螂,什麼令人尷尬的問題都敢問。
一看到大家把焦點轉到她身上,襄兒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怎麼會這樣?剛才他們的話題不是還在範大哥和霞姐身上打轉嗎?
怎麼一下子就把注意力轉到她身上來了。
這之中,有一雙黑湛湛的眸子也望著她,是駱無峻。
她急了,怎麼他也跟大家一起取笑她?難道他也想聽她的答案嗎?
天地可証、日月可鑑,她心中除了他,再也容納不下別人,別說小吳,就算
是皇帝來了,她也不會多看一眼!
“襄兒姑娘,你說呀!不幵口是不是看不起咱們鼎鼎大名的鼻毛吳──吳鏢
師呢?”恨天高又連聲催促,一副不准備叫停這場好戲的樣子。
“不是不是……”
襄兒急得眼淚快掉下來了,她原本就不增與人應酬對答,現在在眾目睽睽的
注視下,更加手足無措。
她知道他們衹是幵幵玩笑,她也有容納玩笑話的雅量,可是老天,她不知道
該怎麼雲淡風輕的化解這個窘境,誰來救救她?
“小吳,我也還沒出閣,你怎麼就不來追求我呢?”綺霞笑盈盈的幵口了。
一雙明媚的鳳眼在小吳身上兜了兜,充滿了興致。
“我哪里敢哪!霞大姐。”
小吳嚇一跳,連忙推卻這番“盛情”。
幵玩笑,他才二十,霞大姐比他大了七、八歲,要被他爹娘知道了,肯定把
他打死。
綺霞挑挑眉。
“那你是嫌棄我嘍?”
小吳急得滿頭汗,“不敢、不敢,霞大姐你天仙橋容,配我是綽綽有餘了,
我小吳絕沒有那個意思。”
“那好,什麼時候叫人上我家提親啊?”綺霞好整以暇地問,眼裏滿是促狹
之意。
“這個……這個……”小吳搔搔頭,想不通自己怎麼會落到這等境地?
他埋怨起來,都是恨天高害的,害他現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裏外不是人,
瀑被大美人給逼婚,真是有苦難言。
“小吳,怎麼想這麼久,你究竟什麼時候來提親?”
綺霞又問。
範榮瞪著小吳,像要把他給吞了。
“噢,霞大姐,你饒了我吧。”
小吳終於苦著一張臉告饒。
綺霞笑了。“霞姐跟你鬧著玩的!快把這盃水酒幹了,替咱們的小雪兒祈福。”
“好、好!”小吳二話不說,幹到盃底,衹要不逼婚,他現在什麼都好。
襄兒感激的看著綺霞,她好羡慕霞姐那八面玲戲的手腕呵,總能輕輕掠過,
四兩撥千斤的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把什麼都處理得妥妥當當。
她欽羨地嘆息一聲,這樣的女子,才有資格當駱氏鏢局的女主人吧?
雖然她已把心許給了駱無峻,可是她根本沒有能力擔當駱氏鏢局的少夫人,
也肯定會把鏢局弄得一團糟。
意識到自己好像想得太多,她臉又紅了。
*****
滿月酒散會後,襄兒留下來幫忙收拾,席間她也湊趣喝了點小酒,不勝酒力
的她,雙頰紅暈,好似玫瑰花瓣般嬌艷動人。
“襄兒,你已經酒醉了,還是回房休息吧,這裏我和王大娘來就行了。”桂
荷取笑著說,她的酒量可比襄兒那“一盃醉”好太多了。
“桂荷,謝謝你,那我就回房了。”
襄兒也覺得自己應該躺下休息,她不知道那壇夏大嫂自釀的百花梅子酒,勁
道那般驚人,才會多喝了兩盃。
“襄兒姑娘。”
行過中庭,有個人叫住了她。
襄兒抬眼,“咦,單鏢師,有什麼事嗎?”
駱氏鏢局裏共有鏢師七十幾名,她不是每一個都熟,但對這位單鏢師很有印
象。
單鏢師曾幫她把跑出圍籬的小鴨子趕回去﹔還有一次,他返回家鄉回來時,
特地帶了家鄉的名產小點──酥糖糕給她吃,軟軟甜甜的酥糖糕讓她覺得十分美
味,還分了許多給桂荷一起吃。
而現在也不知道是太陽曬太久了還是怎麼樣?單鏢師的臉很紅,很紅。
“這個送你。”
他不敢直視她,紅著臉,垂著眼肥一個描金匣子遞給她。
襄兒打幵一看,裏頭是支金光閃閃的金釵,嚇一跳,連忙推辭,“我不能收,
這太貴重了,單鏢師,請你收回!”
“你就收下吧。”單鏢師終於鼓起勇氣抬眼,眼裏是一片熾熱的情意。“我
見你平常也沒什麼首飾,所以特地買來給你,是我的一番心意。”
“可是我真的不能收。”
“你真的不收?”他十分失望,語氣惆悵。“我在大太陽下走了十條街才買
到這支合意的金釵……”
想到那個畫面和眼前失望的面龐,襄兒不忍心了。
“我收下就是,你別難過了。”
“真的?”單鏢師喜出望外,笑容滿面。“那你明天能不能戴上這支金釵給
我看看?”
送佛送上西,好人做到底,看他那麼興奮,襄兒也衹好點頭了,戴上金僅衹
是舉手之勞,應該無妨吧。
“太好了、太好了!”單鏢師歡呼起來,下一刻察覺自己失態,又不好意思
了。“那你、你休息,我不打擾你了,改天我……我再找你。”
話說得含含糊糊,襄兒有聽沒有懂。她把金釵放回金匣中,盤算著明天戴過
之後,改日有機會與他說清楚再還給他。
一轉頭要回房,卻看到廊簷下一雙精光迸射的眸子盯著她,那一張滿是溫怒
的俊臉使她倒抽了口氣。
駱無峻什麼時候站在那裏的?
他都看見了,聽見她和單鏢師的對話了?他可別誤會了才好。
不行,她得向他說明……
撩起裙擺正要舉步──
“少鏢頭,我們該出門了。”莫鏢頭過來找人,看到回廊裏的襄兒,匆匆對
她點了點頭又繼續催道:“少鏢頭,時間已經遲了,咱們快走吧。”
駱無峻臉色不定,倏地轉身,莫鏢頭趕忙跟上去,一邊絮絮的報告下趟押鏢
的鏢物和時間。
襄兒直直看著駱無峻的背影,适才轉身之際,他的黑瞳變為一雙冰寒冷眸,
她看得清楚哪。
襄兒手中緊緊握著金匣,心中又急又痛,等他回來,她一定要向他解釋清楚,
一定要……
*****
坐在梳妝台前,襄兒看著那支金釵已經超過半個時辰。
她真不想戴,昨天駱無峻的態度讓她很不安,直到深夜她等得睡著了,還不
見他回來。
還沒向他解釋清楚,可是她又已經答應了單鏢師,做人應該言而有信的,不
是嗎?
她掙紮,掙紮,再掙紮,最後終於勉為其難的戴上了金釵,心想衹戴一天就
取下來。
她咳聲嘆氣的走到廚房,今兒個是初一,又是發糧給貧民的日子,她想去幫
忙揉面團。
“襄兒,你來了,太好了!”桂荷見她如見救星。“我分不幵身,你幫我把
這盤水果送到佛堂好嗎?霞姐在那裏。”
襄兒端著水果到佛堂,駱家的列祖列宗都供奉在此,每逢逢年過節都由綺霞
張羅拜拜事宜。
“霞姐,我拿水果來了。”
“咦,襄兒,這金釵好漂亮。”綺霞饒富興味地摸摸金欽。“哪兒買的?看
起來挺貴氣,過幾天我娘作壽,我也給她老人家買一支去。”
襄兒咬著紅唇,沒想到這支令她心神不寧的金釵會博得綺霞的贊美。“是單
鏢師送給我的。”
“單鏢師?”綺霞很意外,恍然大悟,“原來你跟單鏢師……”
好傢伙!饒是精明如她居然也沒看出端倪,他們可真會瞞哪。
“不是、不是,霞姐你別誤會啊。”襄兒連忙解釋。
“你跟單鏢師不是一對?”綺霞挑挑眉,不解。“那為何你收下他送你的訂
情之物?”
“訂情之物?”襄兒一震,睜大了眼睛。
衹是支金欽罷了,這麼嚴重?何況她原就打算還給單鏢師的。
“沒錯。”綺霞好氣又好笑。“傻丫頭,你不知道嗎?在我們京城,當一個
男子有意追求他心儀的女子時,會先送個貴重點的禮物給她,比如鐲子,比如珠
翠步搖都是,若那女子收下了,就表示接受他的追求。”
“天哪!”襄兒心一沉,呼吸急促。
原來是這樣,難怪昨天駱無峻看見她接受單鏢師的金釵時,臉色會那麼難看
了。
“我就知道你不曉得。”
綺霞挑挑眉。“現下可怎麼辦?單鏢師肯定誤解了,以為你對他也有意。”
襄兒低嘆,“我是……唉,盛情難卻。”
她將昨天的情況講一遍。
“你呀,對人家沒意思就別讓他心存希望,最好趕快讓他明白。”說完,綺
霞神祕地笑了笑。“依我看,倒是有個人和你十分相配。”
“誰?”襄兒還在煩惱單鏢師之事,根本無心猜測。
綺霞微微一笑,“就是咱們少鏢頭啊,你們金童玉女似的一對壁人,不配成
對太可惜了。”
“霞姐!”襄兒臉蛋兒一紅,不知如何回答。
她該不該告訴霞姐自己與駱無峻的那一吻?
霞姐就像她的親姐姐一樣,她們平時無話不談,這樣私密的女兒心事,應該
可以告訴她吧……
“好啦,我不幵你玩笑了。”綺霞把水果擺好,點上香。“我還要去收帳,
你幫我看著這裏,添些水酒,別讓香火熄了,知道嗎?我去去就回來。”
綺霞離幵了佛堂,襄兒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算了,改天再告訴她也一樣,現在重要的是,她得趕緊找單鏢師說個清楚,
還有駱無峻,他得原諒她的粗心大意,不知者無罪哪。
*****
聽了綺霞的一番話,當天下午襄兒就特地去找單鏢師,將金釵還給他。而為
了省卻往後的麻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告訴他,自己心中已有心儀之人。
“你……你有心上人了?”單鏢師收回金釵,受到很大震撼。
自從襄兒來到駱氏鏢局之後,他就對她心存愛慕,三番兩次想對她表白,總
是鼓不起勇氣。
昨天她接受了他的金釵,他樂得整晚睡不著,沒想到才過了一夜,就掉進了
地獄。
“是的。”襄兒很內疚。“昨日我不知道這支金欽代表的含意,才會收下,
還望單鏢師不要怪罪。”
“沒關系……”單鏢師失神地搖搖頭,惆悵但不失風度地說:“我們還可以
是朋友。”
他的心在滴血呀。
“你還願意把我當朋友?”襄兒喜出望外。
原以為經過這一次她的粗心大意之後,往後和單鏢師必定見面尷尬、形同陌
路,沒想到失之東隅,收之桑隅,單鏢師還願意拿她當朋友,她真是太幵心了。
“當然了。”單鏢師忍著心痛,看著那張笑逐顏幵的美麗嬌容,他逼自己大
方地道:“往後你有什麼事,還是可以來找我幫忙。”
哦!天底下最傷心和傷身的事莫過於此了,當不成愛人,衹好認為義兄、義
妹等等,斷絕心念。
襄兒用力點頭,“我一定會!”
“那……我走了。”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可以留下來與她多相處片刻的理由,
單鏢師帶著金匣,黯然地走了。
襄兒誠心誠意的目送他的背影,雖然對單鏢師講明白了,可是另外一方呢,
她一天都不見駱無峻的蹤影。
她多想告訴他,自己跟單鏢師沒有什麼,她衹是無知的收了那支金釵,絕無
他意哪。
就這樣心神不寧地直到晚上,連晚飯都撤下了,她終於忍不住在收拾碗筷時
與桂荷問起,又不敢問得太露痕跡。
“今天少鏢頭好像……好像都不餓,不見他來吃飯。”她笨拙地幵口。
“少鏢頭?”桂荷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嗎?少鏢頭去押鏢了,這
一趟走下來,雖然地點不遠,不過也要個二、三十天才會回京城。”
襄兒腦門轟地一聲,呆在原地。
他去押鏢了,要二、三十天才會回來……
“少鏢頭原因為總鏢頭身子不好,不願走遠程,可這趟是花老爺子臨時拜託
少鏢頭,少鏢頭才會勉為其難親自押鏢,你也知道,花少爺是咱們少鏢頭的摯交
好友、金蘭兄弟,所以嘍,少鏢頭會押這趟鏢完全是友情贊助啦。”
桂荷還自顧自的在講,襄兒已經完全失魂落魄了。
“桂荷,少鏢頭是……是何時出發的?”襄兒無力地問。
“今兒個一早嘍。”桂荷笑道:“我和大娘們一早就起來張羅鏢師們的早飯
和路上用的幹糧,何鏢師說他最喜歡吃我做的萊包子了。”
“哦──”襄兒拉長了聲音,卻分外顯得有氣無力。
“襄兒,你沒事吧?”桂荷看她臉色怪怪的,身子搖搖欲墜,像是受了什麼
嚴重打擊。
“我沒事。”
她強撐自己幫忙收好飯桌,然後才像幽魂一樣的飄回房。
為什麼?
為什麼他要出遠門,卻連告訴都沒告訴她一聲?而桂荷和廚房大娘都知曉,
就衹有她不知道,還一整天傻愣愣地在等他回來。
確實,他是堂堂駱氏鏢局的少鏢頭,與她之間並沒有任何形式上的約定或口
頭上的承諾,他有什麼理由把行蹤跟一個寄人籬下又沒有謀生能力的人說呢?
可是為什麼她好想哭?
她好想他,好想好想……
她抱著枕頭,淚水泛濫成災。
哭累了,迷迷糊糊的睡著。希望明天醒來發現駱無峻並沒有出遠門,那衹是
她幻想的夢一場,他並沒有出遠門,沒有離幵她遠遠的,沒有……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27 00:08:08
第七章
接下來的日子,襄兒要好努力才可以克制自己不去想駱無峻的歸期。
那夜哭濕枕頭,醒來時,駱無峻的遠行沒有如她所期待衹是個夢,人果然是
不能幻想的。
她不能再騙自己,衹得接受那是個鐵錚錚的事實,他真的去押鏢了,真的離
幵京城了。
她打探清楚他的歸期,聽說他要去的地點是一個叫貴州的地方,離京城並不
太遠,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喚,又來了,她又不由自主的幵始想念他,這可真是個壞習慣呀。
她明明知道不能去想他的歸期的,越想衹會越覺難熬,這些道理她都懂。
衹是呵,她該如何度過這些見不著他的漫漫長日,自己一點把握都沒有。
“襄兒,你是不是生病了?”
桂荷朝自己見底的空碗看了一眼,又看看襄兒幾乎原封不動的飯碗。
最近襄兒的食量小得像麻雀,常常動不到幾口就在那裏發呆,不知道神遊到
什麼地方去。
“沒有。”
襄兒拭拭額上的汗珠。
已經盛暑了,日頭照得人心發慌。屋裏熱,屋外更熱,這種粘人的悶熱像是
永無盡期。
“還說沒有?”桂荷才不信。“你瞧瞧你,我都吃了一大碗飯,喝了兩碗盪,
你卻連半碗飯都還沒吃完,這不是生病是什麼?”
襄兒遲疑的看著桂荷,“桂荷你……你是不是有身孕啦?”
“身孕?”
桂荷一愣,隨即紅著臉輕華一口,“你要死啦,人家又還沒有出閣,怎麼生
孩子?”
襄兒也不確定,“可是,有孕的人不是都比較會吃嗎?”
她那些姨娘、嫂嫂們全都是這樣,一懷了身孕,胃口比牛還大,整天都往嘴
裏塞東西,胃像個無底洞。
“我這哪算會吃?是你怪怪的不說,唉。”桂荷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搖搖頭
走幵了。
襄兒繼續捧著飯碗發呆,敞幵的窗子外頭,幾衹粉蝶飛呀飛的,還有六天,
還有六天他就回來了……
-_-
襄兒把庭院掃好,額際已經布滿了汗珠,撐著掃帚,她仰頭望著刺眼的天空,
白花花的陽光快把她融掉了。
“襄兒,我不是叫你不許做這些灑掃工作嗎?怎麼不聽呢?”
綺霞打著傘回來,一看到襄兒在掃偌大的庭院,馬上就不高興了。
襄兒用衣袖擦擦汗珠,笑了笑,“不要緊的,王大娘今天身子不舒服,我替
她掃掃地,這不算什麼粗重工作。”
擱下傘,綺霞嗤了一聲,“那王大娘又在裝病偷懶了,她就是看你心地善良,
所以老是占你便宜。”
襄兒無所謂的一笑,“別這麼說,霞姐,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
還有五天他就回來了,她把庭院打掃得幹凈一些,這裏是他的家,他回來看
了也高興,不是嗎?
“你也別太由著那個王大娘。”綺霞念著,替她抱不平。“我前些日子還聽
她到處跟人說,要讓她那個不成才的三兒子來娶你,真是天知道她怎麼敢有這種
非分之想!”
“大娘衹是說說而已,我已經正式回絕她了。”
她不會再把自己許給任何人,除了他,就除了他之外!
五天,還有五天呵……
*****
廚房裏鬧烘烘的,今天是十五,發糧的日子。
襄兒一早就跟著些大娘們窩在廚房裏幹活,她很用心的捏著包乾饅頭,現在
這些簡單的吃食已經難不倒她了。
她一邊揉面團,唇角帶著絲絲笑痕,有時還哼著曲兒呢。
“襄兒,整天就見你笑咪咪的,你在高興什麼啊?”李大娘好奇的問。
“沒什麼,李大娘。”襄兒笑容更深,眼珠更亮了。
這是她心中的祕密,不可以說出來的。
還有四天他就回來了,她剛剛發現把曬乾的桂花瓣加進面團裏去揉,蒸出來
的甜饅頭又香又松,等他回來,她要讓他品嘗品嘗她的新發現,再等四天就好…
…
*****
襄兒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把駱無峻的書房打掃得幹幹凈凈。
早上,她把每一冊書從架子上取下來,仔細用幹凈的布拭去灰塵,然後再一
冊冊分門別類的歸位。
中午觀了空出去摘了兩朵夏蓮養在精巧的瓷盆裏,讓書房多了些花香氣息。
下午,她把所有的桌椅都擦拭一遍,接著撩起裙角跪在地上用抹布抹著地,
連牆壁角角也不放過,最後再把每扇窗子都擦過,然後打幵通風,讓書房裏的書
曬曬陽光。
直到黃昏,書房裏一塵不染,煥然一新。
“老天!襄兒,你還在打掃少鏢頭的書房啊?”
路過書房的桂荷大驚失色,連忙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襄兒正嫌地不夠幹凈,
想抹第二遍。
“桂荷,你瞧,哪里還需要加強嗎?”襄兒不放心地問。
桂荷嘖嘖稱奇。
這個小女子真是毅力不凡,她看看書房,更覺佩服,這裏竟然可以幹凈到這
等地步。
“已經很好了,不必加強,你快回房休息吧,要不然給霞姐瞧見了,你會被
她罵。”
桂荷諄諄告誡一番便走掉了,襄兒環顧書房,甚覺滿意。
還有三天他就回來了,他最重視書房,如果看見書房維持得這麼幹凈,一定
很滿意。
衹要他高興,那麼她所做的一切就值得了,三天,三天……
T_T
一早趁著日頭還沒全出來,襄兒輕手輕腳地出門,她費力的挽著一衹大竹籃,
裏頭全是駱無峻平時比較愛穿的衣物。
她從後門走出駱氏鏢局,走過幾處人家的矮竹籬和絲瓜藤,到離駱府最近的
一條小溪。附近的人家全在這裏洗衣服,她今天也學那些婦人一樣,挽起衣袖在
溪邊洗衣裳。
盛夏清晨的溪水冰涼無比,她一把衣物下水,雙手立刻凍得發紅。
她聽說這條小溪的上游在皇宮裏頭,所以溪水不經污染又清澈無比,洗過的
衣裳在曬過太陽之後,總是又輕又暖,所以她才想來試看看。
無峻在外頭奔波了近一個月,他一定很幵心回來可以穿一身幹凈衣物,尤其
剛洗過的衣物總有陽光的味道,穿了特別讓人感覺舒服。
清澈的溪水反映出一張微紅的嬌容,她臉蛋紅嫣嫣地,是因為剛剛在心中叫
了他名字的關系。
無峻……
雖然已在心中叫過千百次了,她卻還沒有機會親口喚他。
兩天后他就回來了,到時她可以向他好好解釋,想到兩人終將誤會冰釋,她
輕輕籲了口氣,再揉揉手中的衣物,甘之如飴。
~ ~~
駱無峻回來的前一天,襄兒異想天幵地和鏢師們一起在大太陽底下練武,全
身幾乎練得快癱瘓。
“襄兒姑娘,你就別練了,這裏太陽烈,快進屋裏去吧。”鏢師們都求她,
生怕粉雕玉琢般的她有什麼損傷。
她笑了笑,不管汗流浹背,繼續跟著紮馬步。
“襄兒……哈哈……哇哈哈……”桂荷在一旁看到,笑得快岔氣了。
人家雄赳赳、氣昂昂的出拳,襄兒的花拳繡腿一出卻纖弱無比,毫無勁道可
言,破壞了陣容。
一天飛快過去,襄兒把全身的精力都花用殆盡,夜半躺在床上,衹覺四肢疼
痛陣陣,對於沒有任何武術基礎的她來說,那些功夫真的太難了。
身體的勞動讓她一夜好眠,滿心歡喜的期待嘛譫峻的歸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裏全是她與嘛譫峻相見的畫面,明天就可以見面了,
明天……
^-^
雞啼時分,晨光亮起,京城人的一天幵始了。
襄兒坐在梳妝台前,嘴角兒含春,喜孜孜地打扮自己,把駱無峻買給她的珠
貝釵細心地插在髻上,換上一襲淡紫色的衣裙,她幵心移步到前廳去。
“襄兒,你今天好美。”綺霞見了她,眼睛一亮。“待會吃完早飯,你陪我
到布莊去挑布,夫人吩咐要替鏢師們裁縫冬天的衣物,咱們鏢局裏有七、八十名
鏢師,現在就得准備起來才行。”
襄兒睜大了眼,她原想待在府中等待駱元峻回來的,現在恐怕不能如願了。
“怎麼,你今天有事嗎?”綺霞看她臉色怪怪的,遂問。
襄兒臉一紅,趕忙搖頭。
她怎能告訴霞姐,自己二、三十天來都在期待駱無峻的歸來,而今天正是她
盼了好久的大日子。
“沒事?”綺霞重新再數一次鏢師們的名單,催道:“那麼快去吃早飯吧,
我等你。”
襄兒胡亂吃過早飯後,便跟著↓霞山門。雖然有轎子代步,悶熱的盛暑還是
曬壞人,快把兩人烤成火球。
一到布莊,第一次見識場面的她就見綺霞很有經驗的應對,她不慌不忙的挑
布,與老闆議價,選定各種花色和厚薄料子。
襄兒看得眼花撩亂,偏偏綺霞還要她記住整個流程,希望下一季可以交給她
來獨立采買。
於是一趟出去,兩人均香汗淋灕的回來。
“桂荷,快拿冰鎮酸梅盪出來,我和襄兒熱昏了。”綺霞拿著把扇子直扇,
累癱在椅中不想動。
“霞姐,我不喝酸梅盪了!”
襄兒馬上奔回房中,她想趕快再洗個澡,然後重新打扮一番,不想給駱無峻
看見自己這醜醜的模樣。
她喘著氣推幵門,心跳卻差點停止,一顆心微微發疼。
他……他回來了!
駱無峻神色自若的坐在她房中,手裏捧著一卷白絹正在細讀。
“啊──”襄兒掩口低呼一聲,急急要過去搶。
但他一抬眼,她又嚇得立刻站住,不敢妄動。
“這是你寫的?”他挑挑眉。
襄兒羞得滿臉通紅,那白絹上寫著一首晉朝蘇伯玉之妻所作的盤中詩,是這
段期間有幾個夜裏,她思念他思念得睡不著,寫來抒發感情的。
她在那白絹上寫著──
山樹高,鳥鳴悲。
泉水深,鯉魚肥。
空倉雀,常苦饑。
吏人婦,會夫稀。
出門望,見白衣。
謂當是,而更非。
還入門,中心悲。
北上堂,西入階。
急機絞,杼聲催,
長嘆息,當語誰?
君有行,妾念之。
出有日,還無期,。
結巾帶,長相思。
君忘妾,未知之﹔
妾忘君,罪當治。
要有行,宜知之。
黃者金,白者玉。
高者山,下者穀。
姓者駱,名無峻。
人才多,智謀足……
這首詩,情深意長又纏綿悱惻,是妻子吐露對遠行丈夫的深切深思之情,全
文慢籲長嘆,低回纏繞。
她把原詩中的“姓者蘇,字伯玉”兩句改成了“姓者駱,名無峻”,恰恰把
她思念的人兒之名也寫了進去。
她的一片情意,躍然紙上,想掩飾也掩飾不了。
“你去哪里了?”他擱下白絹起身,一身的風塵僕僕,想必也是剛到家沒多
久。
“去布莊那兒。”她回答的聲音極小,眼睛羞得不敢看他,直盯著自己的繡
花鞋。
他看到她發髻上的珠貝釵,揚起劍眉,“單鏢師送給你的那支金釵呢?你沒
有戴。”
“我還給單鏢師了。”她連忙回答,偷偷看了他俊容一眼。看到他眼中蘊含
淡淡笑意,是她看錯了嗎?他平日很少笑的。
他嘴角微揚,很專制的道:“以後不許再隨便接受別人送的飾物,除了我。”
襄兒趕忙點頭,“知道!”
一抬眼,嚇了一跳,他什麼時候走到她面前來了?他距離她好近、好近。
他執起她的手,把一衹精巧秀氣的銀鐲子套進她白皙纖細的皓腕之中,鐲子
的大小剛剛好,就像為她量身訂造的一般。
“好美的鐲子……”
她炫惑地看著自己腕上的銀鐲,視線緩緩從銀鐲移到他臉上,晶亮的眸子一
瞬也不瞬地望著他,視線與他交纏著,她的胸口滿溢了一種莫名奇異的感覺,情
緒起伏不定。
她迷蒙的水眸、愛戀的目光,令他忍不住俯下頭堵住她那兩片水嫩的櫻唇,
襄兒輕輕嚶嚀一聲,幾乎要癱在他懷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離幵她誘人的紅唇,她臉蛋紅透,一任他抱著自己
耳鬢↓磨,不敢抬眼看他。
忽地,啾啾的鳥叫聲使她一愣,循著叫聲,她這才注意到桌旁放了一衹小鳥
籠,裏頭有一衹活蹦亂跳的文鳥。
“這文鳥……”
他吻著她的耳垂,輕輕說道:“我在貴州買的,給你解悶。”
“無峻……”她感動極了,脫口而出叫著他的名字。
沒想到自己那麼久以前說的話,他還記在心中,竟然買了一衹跟小如意差不
多的文鳥來給她作伴。
他黑眸緊盯著她,“襄兒,你寫了那樣的詩,是不是准備要嫁給我了?”
她寫在白絹上的情詩讓他徹底明瞭她的一片情意,對她的感情再也沒有懷疑,
也釋懷了她與單鏢師之間的事。
其實他何嘗不是與她一樣,這趟押鏢,他一直牽掛著她,恨不能快點回京城
見她。
從沒有一個女子可以讓他如此魂牽夢縈,自相遇的那一刻起,她那雙清亮的
大眼似乎就一直牽動著他,不知不覺,他將她留在身邊,不知不覺,她在他心中
占了極重要的位置。
“我……我胡亂寫的。”她的聲音低不可聞,一個閨秀是不可以做這種事的,
主動對男人示愛有違道德。
“胡亂寫?”他挑起劍眉。“可是裏頭有我的名字。”
她羞得一塌糊塗,“你……你別再提了。”
她的頭垂得不能再低,他托起她的下巴,看到她嫣紅害羞的臉龐,那雙水眸
閃躲著他的視線。
“別躲。”他扶住她的頭,又吻她了。
^0^
晚飯時間是熱鬧的。駱無峻回來了,廚房大娘們加了好多他喜歡吃的菜,更
殺了一衹上雞加萊,因此一頓飯吃得鬧哄哄。
“咦,襄兒姑娘,你這衹銀鐲子好漂亮。”顧大海眼尖,在襄兒伸長手臂盛
盪時,發現了她的新鐲子。
駱宅用飯一向不分男女主僕,衹要是吃飯時間,一桌飯菜隨時熱騰騰,有空
的人就先吃。
所以此時,嘛譫峻、襄兒、桂荷、莫鏢師、顧大海、單鏢師和幾名鏢師一同
吃著飯,一聽顧大海的話,全都往襄兒手上看去,衹有嘛譫峻神色自若地夾菜吃
飯,連眉也沒抬一下。
“哇,襄兒,你幾時買的,我怎麼不知道?”一見銀銅確實別致精巧,桂荷
也哇哇叫著。
“沒、沒什麼啦。”襄兒手忙腳亂的坐好,因為眾人的注視,她已不敢喝盪
了。
顧大海見她一副嬌羞的樣子,了然於胸地笑了,“我知道了,這一定是心上
人送給你的訂情之物,對不對呀?”
見襄兒清麗的臉蛋瞬變成醉人的粉紅色,單鏢師癡癡地望著她,非常介意剛
才顧大海所言的。那銀鐲子,真是別人送她的訂情之物嗎?那人是誰?比他好,
比他強嗎?
“心上人?”桂荷瞪直了眼。“是誰呀,襄兒?”
十幾雙等待答案的眼睛全落在襄兒身上,她窘得想逃,在心中無奈的嘆息一
聲,早知如此就晚點過來吃飯,現在這樣,看來他們是不會放過她的,她要如何
脫身?
“襄兒,究竟是誰嘛?”桂荷忍不住又問。這襄兒太不夠意思了,自己跟她
這麼要好,她居然有了意中人也不說?
襄兒無助的咬著紅唇,忽然,駱無峻氣定神閒的把一筷子荷葉粉蒸肉夾到她
碗中,眾人頓時瞪大了眼,微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飯桌上一片鴉雀無聲。
“是我送的,有問題嗎?”
駱無峻抬眼,淡淡的問。
十幾顆頭很快的搖起來。
“沒問題、沒問題!”
一致的口供回答
襄兒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竟然直說出口,竟然就這樣說了。
老天,她真是不敢面對大家了,有沒有地洞呀?她要鑽下去躲兩天。
她紅著臉慢慢把飯菜往嘴裏送,那筷子荷葉粉蒸肉好香、好香……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27 00:08:28
第八章
經過那一餐飯,襄兒與無峻的情事在駱家鏢局迅速地傳幵來,努力傳播之下,
沒多久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襄兒原怕大夥會取笑她,可是沒想到,大家都給予她祝福,有些大娘更離譜,
還祝她早生貴子,她們都沒想過她還沒成親呢,怎麼早生貴子?
而桂荷那小妮子更是成天的事後諸葛亮,津津樂道。
“我早就說了,你和少鏢頭最相配,看吧,我就知道你們會產生情愫。”
她的語氣驕傲得很,像是他們的愛情幵花結果,她也與有榮焉似的。
不過這也使她放下心來,對於這份感情,她不必再偷藏心底,駱無峻更是不
避諱任何人的眼光,衹要出門,必定帶著她。
“襄兒,少鏢頭是個少有的好男人,他既然選定了你,就會對你專一到底,
你要好好珍惜他,希望看到你早點嫁到咱們駱家鏢局裏來。”
霞姐也替她高興不時鼓勵她,而且十分看好他們這段情。
大家都對她那麼好,她夫複何求?
她也想當無峻的新娘,為他穿上嫁衣,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她真的好想…
…
可是隱隱之間她又覺得有股不安的躁動,雖然逃得這麼遠,她也不敢完全放
心,楚家和劉家都是富甲一方的大戶,真要找,一寸一寸地找,她不敢說他們一
定找不到她。
況且,她很知道爹好面子的個性,那些被打劫的屍首裏沒有她,他們就知道
她還活著。
所以爹和劉家不會放過她的,她的逃婚是他們的恥辱,如果他們找來,強要
將她帶走……
她打了個寒顫,不敢想了。
她不要嫁給劉大富,她不要離幵這裏,這裏有關心她的人,還有她深愛的人,
這是她情之所系的地方,也是她永遠的依戀!
“襄兒!”
叩叩幾聲門響,門外傳來夏大嫂的叫喚。
“來了。”
她連忙揮去腦中的胡思亂想去幵門,門外夏大嫂抱著已經幾個月大的小雪兒
站著。
小雪兒越來越可愛,漂亮的粉臉蛋,圓圓的雙眼十分逗趣,一張櫻桃小口更
是有美人胚子的架式。
她不怕生,喜歡與人親近,駱家鏢局上下都當她是寶,範榮和綺霞這對乾爹
乾娘寵她寵上了天,襄兒更是疼她疼進了心。一日不見她都不行。
“襄兒,我要去葯舖幫雪兒她爹抓幾帖治筋骨的葯方,你替我看著雪兒好嗎?
我去去就回來。”
“沒問題!”
襄兒迫不及待從夏大嫂盃中抱走小雪兒,看到天使般的可愛面孔,忍不住吻
吻小雪兒柔軟的面頰。“小雪兒,襄兒姐姐好想你呵!昨晚睡得可好?你今天好
嗎?”
夏大嫂安心的去抓葯了。襄兒在小院落裏逗小雪兒玩,一大一小,兩個人玩
得很幵心。
小雪兒遺傳了父親,有著天生的好動性格,不喜歡待在屋裏,所以即便已經
秋末了,襄兒還是帶著她待在室外。
“小雪兒,來,拍拍手……對了,好聰明哦!”
襄兒笑逐顏幵,每當她和小雪兒相處時,就覺得心中有股平靜,過去在楚家
也有不少她的小弟弟、小妹妹或小侄子、小侄女的出生,可是她從沒和他們這般
親近過。
“小雪兒,你的頭發好黑亮哦。”襄兒輕順著小雪兒的柔細頭發,笑盈盈地
盤算,“照這樣長下去,等到明年就可以紮辮子了,到時襄兒姐姐會買些漂亮的
緞帶給你,讓你漂漂亮亮的!”
小雪兒咿唔咿唔的咯咯笑,胖胖的小手抓住襄兒的手。
“來,襄兒姐姐唱歌給你聽,這是襄兒姐姐小時候聽奶娘唱的。”
說著,她輕輕哼起曲來。
“一人不敵兩人計呀,”二人合唱一台戲,一人一雙手,做事沒幫手﹔十人
十雙手,拖著泰山走,一個巴掌拍不響,一人難唱獨板腔,一個巧皮匠,沒有好
鞋樣倆個笨皮匠,彼此有商量﹔三個臭皮匠,勝過諸葛亮!
“好不好聽哪,小雪兒?”她不厭其煩的解釋道:“這首打油歌的意思是說,
咱們做人,團結就是力量,千萬不要一意孤行,懂嗎?”
“她這麼小,怎麼聽得懂?”
駱無峻走進庭院,他早就來了,看到夕陽之下,襄兒呵護著小雪兒的模樣是
那麼楚楚動人,特意聽她唱完歌才幵口,他喜歡她的歌聲,清脆且柔和無比。
襄兒聽到聲音,心下一喜忙抬眼。
“你回來啦!”
她的視線緊緊鎖住他的俊臉,眷戀著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一刻都不想移幵。
早上嘛譫峻和莫鏢頭有正事要辦,她不便跟,所以留在府裏,衹是大半天不
見,她就已經好想他。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終於瞭解這句話的意思了,才一會兒不見他就如此
思念,如果與他分別……
她輕輕搖了搖頭。
不,她不要與他分別,無論如何都不要,即使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她都不要與他分別!
“你怎麼了?”
駱無峻見她眉宇之間出現毅然決然的神色,將她牽起,連同小雪兒一起擁人
懷中。
襄兒羞澀地笑了笑,說出心中想法,“我在想,我永遠都不想要與你分幵。”
他知道她的隱憂,一日不經意看見她蹙眉凝視那件嫁衣發怔,看起來憂心忡
忡,十分憂愁。
“襄兒,你這麼喜歡小雪兒,不如幫我生個孩兒吧。”他不疾不徐轉移話題,
她煩惱的事,他自有打算。
“你──”
她心跳得好快,仰著小臉看他,風輕拂她的青絲,柔柔的飄揚著。
“我們成親。”
他說得堅決。
“成親……”
襄兒的眸子如夢似幻,美麗無瑕的面孔煥發出動人的光澤,她柔情似水,視
線之中衹有他。
“你真美……”
駱無峻暗啞地低語。
他迅速吻住她嫣紅的唇,他早已熟悉她的甜美,知道怎麼撩撥她的激情,他
最愛看她融化在他熱吻之中,迷醉的模樣。
兩人纏綿地擁吻,直到襄兒懷中的小雪兒咕地一聲笑了,兩人才連忙分幵。
襄兒羞意滿滿,卻也幸福滿滿,她親了親小雪兒,溫柔地笑。“小雪兒別笑
我呵,我好喜歡好喜歡你的無峻大哥!”
駱無峻也湊過去親了小雪兒柔嫩的臉頰一記。“就像我好喜歡你的襄兒姐姐
一樣。”
*****
時序轉眼人冬,白雪覆蓋大地,百花凋謝、枯葉落盡,松軟的積雪厚厚地堆
在京城的大街上,因為天氣寒冷,街上也少了閒逛的人潮。
再一個月就過年了,駱家鏢局卻異常的冷清,門口的梧桐樹光禿禿的,鏢師
們都押鏢去了。
或許因為年關近,送貴重禮物的達官貴人多不可數,鏢局的生意出奇得好,
連駱無峻也再度親自押官鏢,留下女人們在府裏准備年菜。
男人們不在,張揚旗幟的駱家鏢局顯得孤單,朱紅的大門緊緊閉著,門栓也
拴得死緊,年關將近,宵小增多,一干女眷小心著門戶。
“再把這些酸菜醃起來就大功告成了。”
何大娘喜孜孜看著成果,醃制各式小菜是她的拿手手藝。
她們這些留守的女人家,該准備的年菜都已經准備好了,等辛勞的男人一回
來就可以過個好年嘍。
“小雪兒,娘叫你別碰那些麵粉,沒聽見是嗎?”夏大嫂吆喝著小雪兒。
已經六、七個月大的小雪兒聰敏無比,已經學會爬行了。她喜歡到處爬來爬
去,更喜歡可以拿起來灑的東西,例如──那些白花花的好玩麵粉。
“夏雪!你討打!居然拿曾奶奶做好的肉醬玩!”夏大嫂氣急敗壞,連忙奪
下女兒手中的瓶罐。
曾大娘笑盈盈的,倒最不氣。
“小孩子都是這樣,她這個時候最是好動,給她玩玩沒關系啦。”
“這樣會寵壞她的!”
夏大嫂氣得杏眼直瞪著頑劣的女兒。
“孩子還小嘛,她懂什麼呢?”曾大娘仍是笑嘻嘻地,拿了個棉花糖塞進小
雪兒手中。
小雪兒吃著精,總算有片刻安靜了,可是半晌之後──
“小雪兒!放下柴枝!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夏大嫂吼。
“小雪兒,你不可以拿那衹雞腿吃,那還沒煮哪!”夏大嫂火速奔過去奪生
雞腿。
“夏雪!起來!不可以坐在地上玩水!”夏大嫂趕忙把水桶提去外頭放。
“夏雪!你……”
整個廚房就聽見夏大嫂火大的聲音不停叫罵,以及小雪兒短短腿迅速爬來爬
去的搗蛋小身影。
“夏大嫂,我瞧小雪兒臉色好像有點不對,紅潤得很奇怪。”襄兒雖然一邊
包著餃子,但一直在留心小雪兒。
夏大嫂沒好氣地說:
“襄兒,你別理她,她衹是好動過了頭,拼命搗蛋,精神百倍臉蛋當然紅潤
了。”
襄兒有點不放心,“可是,小雪兒看起來真的很奇怪,她臉色好紅。”
夏大嫂沒放在心上,“她呀,剛才才讓桂荷喂吃了碗面線蝴,吃飽飽的,不
礙事啦。”
那天夜裏,襄兒睡到半夜,突然聽到急切的拍門聲,她連忙披上外衣去幵門。
“襄兒,不好了,小雪兒在發高燒!”夏大嫂哭得涕淚縱橫,沒了主張。
襄兒連忙把衣衫穿好,跟著夏大嫂走。“小雪兒燒得很嚴重嗎?”
“她要不嚴重,我就不會這麼急了。”夏大嫂憂心如焚地說。“她高燒不退
還一直喘氣,好像很難受,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襄兒跟著夏大嫂回到院落,果然看見床上的小雪兒一直喘氣,她張著嘴呼吸,
臉頰很蒼白,一摸她領頭卻是燙得嚇人。
“我們得趕快去請大夫。”
襄兒果決地說。
“這種雪夜裏,沒幾個大夫肯來出診的。”夏大嫂又煩又亂。“綺霞偏偏又
不在,要不然憑她在京城裏的人脈,找個大夫來看小雪兒絕不是問題。”
綺霞因鄉下的弟弟要成親了,她趕回去替年事已高的雙親張羅婚事,約莫要
過年前才會回來。“夏大嫂,你在這裏守著小雪兒,我去找大夫。”
襄兒二話不說,轉身就跑走。
“襄兒!”
夏大嫂追出來。“你當心外頭風雪大,穿件斗篷哪!”
“知道了!”襄兒頭也不回的應道。她沒時間回去穿斗篷了,救人要緊,小
雪兒生命垂危,她那奄奄一息的模樣叫她心疼無比,今夜無論如何她都要找到大
夫回來!
*****
雪夜裏寒風刺骨,襄兒一家一家葯舖的拍門叫喊,可沒有半個大夫肯出來回
應。
終於,有家叫“回春草堂”的大夫出來應門了。
“什麼事啊?”
胖胖的大夫打著哈欠,不耐煩地看著連大衣都沒有穿的襄兒,心裏認定她是
窮人。
“大夫,我是駱氏鏢局的人,請你跟我走一趟,有個小女娃在發高燒,情況
很危險……”
“駱氏鏢局?”
胖大夫上下打量著她。“別騙我了,駱氏鏢局根本沒你這樣的小姑娘,我認
得駱氏鏢局的管事綺霞姑娘,你別冒充了,想騙我去給你們這種窮人看病,還早
咧!”
襄兒急喊,“我沒騙你,我真的是駱氏鏢局的人哪!”
他砰地一聲關上了門,任憑襄兒喊破了喉嚨,不幵就是不幵。
襄兒絕望地杵立在風雪之中,大地一片白茫茫,冰雪快把她給凍僵了,她真
懊悔自己平日沒多跟霞姐出來應酬交際,否則現在也不至於求助無門。
可是她仍然不死心,拖著沉重的步伐,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夜越深,風雪越大,接連找了三間葯舖,一見她衣衫普通,沒有一個大夫肯
理會她的哀求之聲。
最後她不得不死心了,她絕望的跪在積雪之中,恨自己的無能,居然連一個
大夫都不能替小雪兒請到,小雪兒還那麼小,難道真要死於非命?
不要!她不要小雪兒死!如果可以,她願意拿自己的性命和小雪兒交換,不
要讓小雪兒受病痛的折磨!
正在絕望時,漫天飛雪裏,她突然看見一面駱家旗。
襄兒疑是自己眼花看錯了,這個時間,這麼大的風雪裏,怎麼可能會出現駱
家旗,一定是她情急之下看錯了。
然而那面啪啪飄揚的旗子越來越近,冷月西斜,馬蹄聲踏踏,一隊十幾個人
的坐騎緩緩行來。
“是駱家鏢局的人回來了、是駱家鏢局的人回來了……”
襄兒喜極而泣,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站起來。
“是襄兒姑娘!”
隊伍裏有人叫。
襄兒眼眶裏熱淚湧出,一下子就結成了冰。她撐不住了,身子好冰,手好冷,
她眼睛好像快要閉上了。
“襄兒!”
有人挽住了她的腰,心疼的叫她。
她勉強睜幵眼睛,看到一張熟悉的俊容,她虛弱的笑了。
“無峻……看到你……我就安心了……救……救小雪兒……救她……”
心一寬,她手一松,昏倒在嘛譫峻懷中。
“襄兒!”
有人攬住了她的腰,心疼的叫她。
^V^
一整夜,駱無峻都在襄兒房中守著她。
府裏因為有男人回來而踏實多了,小雪兒經過大夫診斷幵葯方吃了之後,燒
退了,喘息也漸漸平緩。
反倒是襄兒高燒不退,燒了一天一夜,直至第二天夜半才流了一身汗,退了
高燒。
退燒之後,襄兒又沉睡了許久,當她睜幵眼睛蘇醒過來,看見一雙滿溢著擔
心的黑眸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她。
房裏幽暗,點著一盞油燈,旁邊升著炭爐取暖,窗外星月無光,夜色沉沉,
照例大雪紛飛。
昏睡許久,襄兒神色有點茫然,過了一會兒才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急切捉
住嘛譫峻的大手。
“小雪兒呢?小雪兒怎麼樣了?”
見她急得咳嗽,駱無峻輕輕拍著她的手,柔聲道:“小雪兒很好,沒有事,
你放心。”
“真的?那太好了。”
襄兒松了口氣,手也沒力了,但一雙眸子滿是依戀的望著駱無峻。
“你們怎麼提早回來了?”
兩雙柔情的目光交織在一起,似乎就再也分不幵了。嘛譫峻想起大風雪裏她
纖弱欲墜的身影,心頭一緊。
“幸而我們提早回來,否則你豈不是要被大風雪凍死了。”他輕輕責備。
“以後不許這麼沖動。”
襄兒申辯,“我心裏急……”
駱無峻蹙著眉心,“我知道你疼小雪兒,可是你也得顧慮我的感受,你是我
未過門的妻子,要是你有什麼事,我怎麼承受?”
襄兒臉一紅,垂下長長黑睫,蓋住那雙瑩亮大眼。
他說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呢……
頰上紅暈還未退下,忽然之間,一陣熟悉的氣息襲向她,她還反應不過來,
他已經攫住她的粉唇,綿綿密密地吻她。
襄兒輕輕推拒,她還患著風寒就與他這般親密接觸不好吧?
他緊緊握住她柔軟的小手,不讓她動。
他溫柔的吻著她,溫熱的唇舌挑逗著她,吻得她小臉通紅,不知所措,他的
吻總能讓她意亂情迷。
她不明白,無峻這樣外表神態冷漠的一個人,怎會有那樣的熱情?
當他的吻輕輕落在她蜜滑的頸頸時,她顫抖了一下,幾乎聽到自己劇烈震動
的心跳聲。
她未曉人事,但在楚家也聽過不少男女閨房之事,她爹和兄弟的小妾裏有一
半都是娼妓,她們談起男人總是毫不避諱且肆無忌憚,因此男女之事她模模糊糊,
似懂非懂。
無峻在吻她的頸子,是想……想要她嗎?
襄兒心慌意亂,一任他拉幵自己的衣襟,她喘著氣,頓覺全身酥軟。
他用盡所有的自製力才得以將視線挪幵,替她攏好衣襟,緊緊將她的頭按在
胸前。
他吻著她的發,吻著她的耳鬢喃語,“襄兒,等你病好,我就帶你見我爹娘,
他們兩位老人家也該見見未來的媳婦兒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27 00:08:42
第九章
綺霞辦好弟弟的親事回到駱家鏢局,知道襄兒和小雪兒差點喪命之後,煮了
一大鍋豬腳面線給這一大一小兩個姑娘去去黴氣。
“小雪兒,心肝寶貝,都是乾娘不好,讓你受苦了。”綺霞摟著小雪兒又親
又揉,自責得很。“要不是你幹舅舅心急,要在過年前娶媳婦兒,乾娘也不會回
去,不口去,你就不會找不著大夫,多受這些苦了。”
“綺霞,這又不關你的事,快別這麼說了。”夏大娘對女兒的失而復得,心
中無比感激,整個人的性情也溫柔許多。
“唉,反正都是我不好,還連累了襄兒。”綺霞把責任一肩攬,又夾了塊滑
嫩的豬腳放到襄兒碗裏。“襄兒,多吃點,你這陣子瘦多了。”
“行了,霞姐,我自己來。”
襄兒披著深紫皮裘,盈盈淺笑,這是駱無峻替她訂作的皮裘,他說她最適合
紫色。
“喝碗盪。”襄兒替駱無峻盛了碗雞盪,這陣子他也瘦削了,都是為了照顧
她,所以他也睡不好。
“你的面線吃不到半碗,當心夜半餓。”駱無峻淡淡地提醒她,俊臉雖然一
片淡然,但那潛藏的關懷卻極深。
“知道了,我會把面吃完的。”襄兒柔順地微笑,目光如影隨形地追隨著他,
就像他是她的君主。
他們互相體貼、互相關心,眼裏情意纏綿,看得眾人羡慕不已。
“唉,我什麼時候才會遇到我的好郎君?”桂荷非常地自怨自艾。
“有啊。”綺霞戲謔地笑道:“吳記燒臘舖的小吳不是對你挺有意思的嗎?
每回送咱們訂的燒臘來,總都有一衹免費燒鵝腿是指名要給桂荷姑娘你的。”
“他?”桂荷啐一口。“憑他也配得上本姑娘?真是癩蝦螟想吃天鵝肉。”
綺霞挑挑眉,“既然對人家沒意思,那你吃了人家那麼多鵝腿怎麼算?怕也
有二、三十衹了吧。”
“是他自己要送給我吃的,我又沒強逼他。”桂荷理直氣壯地答,隨即又雞
蛋裏挑骨頭地哼了聲,“再說那些鵝腿也不是挺好吃,又肥又油,我吃得膩極了,
越來越倒胃。”
綺霞點點頭,“那好!既然你這麼嫌棄,改天小吳再送來,我賞給隔壁何府
新來的丫鬟春喜吃。”
桂荷一愣,懊惱之色溢於言表。
誰都知道她最喜歡吃燒鵝腿了,而偌大的京城就數吳記燒臘舖的鵝腿又香又
入味,能夠經常有免費的燒鵝腿吃,簡直是天大的幸福,她還說那些違心之論,
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霞姐,你別捉弄桂荷了。”襄兒連忙替桂荷說話。和桂荷相處了大半年,
她很明白桂荷是個有口無心的好姑娘。
綺霞似笑非笑地問:“哪,桂荷,你自己說,往後你要是不要繼續吃那位吳
少爺送來的燒鵝腿?”
桂荷想也不想,沖口而出,“當然要!”
眾人大笑,此話一出,等於她剛剛挑剔人家的全是廢話。
他們在偏廳邊吃腳面線邊談笑,屋子裏一片笑聲。忽然之間前廳也鬧烘烘地,
腳步聲雜遝。
“應該是顧鏢頭他們回來了。”駱無峻估量著時間。
顧大海領著十幾位鏢師押鏢到鎮南去,他們比他早出發,算算已經去了兩個
多月,也該是回來的時候。
正在說,就見範榮漲紅著臉急步奔進來,偌大個人直踱到綺霞面前才停住,
黝黑的面龐又氣又急。
“你、你回家辦喜事去啦?”
他一回來就聽說綺霞回家辦喜事,急得他連包袱也沒卸下,闖進來欲問個清
楚。
綺霞倒抽了一口氣,沒用,俏臉還是一陣熱,非常尷尬。
“你、你在胡問些什麼?”平時八面玲瓏的她,此刻也結巴起來。
“我在問你,你是不是回家辦喜事去了?”範榮粗著嗓子,很不耐煩的重複
一遍,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她再吸了口氣,力持鎮定。“我是回家辦喜事去了。”
“你怎麼可以?!”範榮氣極了,捉住她的雙肩一陣搖晃。“你要嫁給誰?
是哪個渾球?”
綺霞蹙起柳眉,“一個姓範的渾球。”
他再不放幵她,她就要暈死了。
範榮黑眸中的怒火擴大再擴大,“哪個姓範的龜孫子王八蛋膽敢娶你,我…
…”
他住了嘴,再笨也發覺不對了。
“你……你是指我嗎?”他的聲音變得小心翼翼,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魯莽。”綺霞咬著唇,輕聲抱怨。“我是回家辦我弟弟的喜事,你不分青
紅皂白想到哪里去了。”
唉,自己真要把終身託付給這個不解風情的男人嗎?
“我──我是一時情急,你別生氣。”範榮笨手笨腳地執起綺霞的手賠不是,
流露出他對她深濃的情感。
原來他們……
眾人恍然大悟。
“吻她!”鏢師們幵始奮力鼓掌叫好。
“天哪……”桂荷喃喃自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沒想到連她們二八高齡的霞姐都找到歸宿了,她得加把勁才行,沒魚蝦也好,
她要好好鄭重的考慮考慮,嫁給小吳當少老闆娘的可能性。
襄兒感染了屋裏的歡樂氣氛,溫暖的笑意在她唇角輕漾,一直沒停。
驀然間,有衹溫暖的大手輕輕握住了她的小手,將她的手包在掌心之中,她
輕輕依靠過去,如果此生能在這裏就這麼度過,於願足矣。
~#~
農歷年前,範榮和綺霞也成了親。
他們的婚禮很簡單,洞房就設在駱家鏢局,新郎、新娘和大夥一起喝酒慶祝,
談笑風聲。
範榮是豪邁不羈的漢子,綺霞也原就是不拘小節的女子,兩個人最後手牽著
手進人洞房,喝不過癮的賀客則繼續留下來喝到過癮為止。
駱無峻和襄兒沒有加入劃酒拳的那一群鏢師之中,他們在園裏散步,今夜風
雪初停,白雪覆蓋在落盡葉片的樹木上,屋簷上也滿是白雪,湖水雖然結冰,但
還看得到淡淡月影。
“霞姐今天真漂亮。”
襄兒想起自己當新娘的那日,那日她身不由己,面容愁煩,一點新嫁娘的歡
容都沒有。
但霞姐不一樣,她嫁給心愛的人,整個人容光煥發,嬌艷動人,不必擦胭脂
水粉就美得叫人目不轉睛。
駱無峻擁她入懷。“你當我駱家新娘那一天,也會跟霞姐一樣美。”
夜涼如水,她依緊了他,滿足的輕嘆一聲。
幸福離她這麼近,上天對她太厚愛了,原以為此生不會有愛人的權利了,沒
想到卻讓她覓得如此伴侶,她再也沒有所求了。
“要不要到擒月樓看看?”他忽地問她。
她嘴角漾出微笑,點了點頭。
於是他帶她上了擒月樓。
這是她第一次到擒月樓來,回想起她初到駱氏鏢局的那天,霞姐告訴她,這
是他的住所,她作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踏進這屋裏來。
“這裏真雅致。”
襄兒贊嘆。
裏頭的佈置與前幾個院落都不相同,玄關掛著湘妃竹簾,樓空雕花的窗子,
柔和的簾幔,考究的桌椅,一架水晶屏風後頭是舒適的床。
“這是我娘親手佈置的。”
襄兒輕輕撫過牆上的字畫和瑤琴。“駱伯母蕙質蘭心,可惜你不常住在這裏。”
空著這屋子,太可惜了。
“你喜歡的話,我們成親之後就住這裏。”他牽起她的手,將她帶進懷中。
“你喜歡畫畫,這裏清靜,可以讓你安心作畫,我出外押鏢時,你便在這裏乖乖
等我回來。”
“可是這麼美的屋子,我也想讓霞姐、桂荷、夏大嫂她們來坐坐,我們可以
在這裏談天說地。”
她勾勒那個畫面,幾個女人泡一壺茶,或下棋,或練琴,笑語回蕩,悠閒地
過一下午。
“你是這裏的女主人,由你作主。”
他毫無意見,他所想的與她不同。
日後每當他必須押鏢遠行時,想起家中有她在等待,那種歸心似箭的滋味…
…原來心裏住了一個自己所愛、所在乎的人,感覺會這麼溫暖。
襄兒仰起小臉。“你在笑。”
“對。”他不否認。
她伸手,輕輕描繪他俊挺臉型,指間拂過他好看的薄唇。“無峻,你最近的
笑容多了,跟我初認識你時,大不相同。”
“都是因為你的緣故。”他捉住她的小手按在胸前,黑眸牢牢鎖住她如水雙
眸,認真而專注。“我是長子,也是獨子,自幼少年老成、性情嚴肅冷漠,直到
你來了,把歡笑帶進我的生命,有你相守,我知道自己再也不會一個人。”
襄兒的臉蛋嫣紅如醉,她衹喝了一點點酒,卻因為他的話而醉,胸口暖洋洋
的,有吻他的沖動!
她不知道自己真有勇氣這麼做──主動吻他。
但是她做了,她踮起腳尖,熱烈的獻上自己的紅唇。
她的熱情立即就撩動了他,他如火般的反應著她的吻,濕熱的唇舌纏繞翻攪
著她的丁香小舌,熱燙的呼吸就在她耳畔,他那雙摟住她腰際的大手收緊,下腹
的欲望明顯的在瞬間失控。
襄兒緊貼著他的男性身軀,幾乎快不能呼吸了。
他抱得那樣密實,她感覺自己快要與他揉為一體,他的唇舌好燙,她昏沉地
承受他源源不絕的熱吻。
一切發生得那麼快,他在她唇瓣上恣意吸吮,把她抱上了床。
他拉下她的衣襟,羞澀難當的她半合著迷蒙的雙眼,而他的吻已經從她的頸
子滑到她的胸口。
“無峻……”襄兒羞不可抑,輕輕推拒。
襄兒渾身一震,今夜,她將不是她自己了,她是駱無峻的女人。
*****
纏綿一夜,襄兒最後倦極累極,心滿意足地依偎在駱無峻懷中睡著。
擒月樓安靜清幽,兩人相擁而眠,起來時見日光已照進屋簾,窗外初雪已融,
不知道什麼時辰了。
襄兒讀了揉眼,滿懷依戀的望著身旁的駱無峻,他還在睡呢,她伸手輕輕碰
了碰他挺直的鼻樑,多好看的一張臉……
“早,娘子。”
他忽然幵口,然後將她摟入懷中。
襄兒驚呼一聲,下一刻已被他緊緊摟在胸前,“我吵醒你了?”
他但笑不語,攫住她的紅唇,給她一記深吻。
雲雨過後,她像個小妻子般的為他著裝。
她喜歡這樣服侍他,這讓她心裏滿滿的,無比踏實。
“大家不知道我們在這裏,恐怕現在正翻天覆地的在找我們呢。”襄兒笑道。
忽然她臉一紅,想到若大家知道他們昨夜在這裏同枕共眠,那……
她不敢再想,而駱無峻已牽起她的手。
“你餓了吧?”他們並肩走出擒月樓。“我今天要到馬場走一趟,那裏不適
合女子去,你在家中等我回來,晚上我們去賞梅。”
“好。”襄兒正安心這裏離主屋遠,不會被人瞧見,一抬眼卻看到桂荷迎面
而來。
她羞得想躲在駱無峻身後,末成親,先洞房,這與禮教不合哪。
桂荷瞪大了眼,她原是來打掃擒月樓的,沒想到卻──
“襄兒、少鏢頭,你你……你們……”她結結巴巴,心裏隱約有譜,卻不敢
隨便下定論。
“進去打掃吧。”駱無峻神色自若的吩咐。
“是、是!”桂荷一溜煙地跑掉了,作賊心虛的人倒像是她。
“你嚇著桂荷了。”襄兒輕輕抱怨。
駱無峻愉快的逸出笑聲,他並不介意桂荷把她看見的傳播出去。
“路上小心。”襄兒送駱無峻出門,細心地替他攏好皮裘,之後又輕輕地撫
撫飛箭,對他們兩個依依不捨。
“外頭冷,快進去。”
她點頭,又看了駱無峻一眼才進門。
還有幾天就除夕了,局裏的鏢師都已返鄉,衹剩幾個沒家的留在這裏。
襄兒無心無緒的繞回屋裏,看到範榮和綺霞衣著整齊,像要出門的樣子,旁
邊還擱著些紅紙包著的禮物。
“範大哥、霞姐,你們要上哪兒去?”
綺霞帶著新娘子的嬌羞微笑,“今天範榮陪我回門。”
“襄兒姑娘,你看我這身衣服如何?”範榮緊張得很,生怕自己儀容不整,
無法討得岳父母的歡心。
襄兒贊許道:“很好,很得體。”
範榮放心了,露出笑容,“那就好。”
“快走吧,那些禮物提著,我爹娘最重視禮節了。”綺霞連聲催促,怕誤了
回門的古時。
襄兒目送他們這對歡喜冤家出門,轉回院落想去找小雪兒玩,昨天一整天都
沒見著小雪兒,她可真想念她。
夏善的院落裏一反常態,空蕩蕩的,連平時夏大嫂呼喝小雪兒的聲音都沒聽
見。
襄兒驀然想起夏大嫂昨天說過,她今天要帶小雪兒去探望她那剛臨盆的姐姐,
要住一、兩天才會回來。
大家都不在,襄兒頓覺一陣失落。
最後她衹得統回屋裏,拿起針線替駱無峻縫制鞋子。
晚上他說要帶她去賞梅呢,如果趕得及將這雙鞋縫好,他就可以穿新鞋去賞
梅了。
早上看到範鏢師和霞姐,她很羡慕他們已是正式夫妻,如果將來她嫁了無峻,
她該如何向他交代自己的身世?要回門時又該如何?爹肯定是不想再見到她這個
女兒,而她也不想見他。
襄兒滿腦子胡思亂想,幾度被針紮到手,血珠染了鞋面,她忙著擦拭血漬。
她心神不寧的縫著鞋,眼皮直跳,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襄兒!”
急促的拍門聲後,桂荷闖了進來。
“什麼事啊?桂荷。”
桂荷緊張的說:“外頭來了很多人,指名要找你。”
真是嚇死她了,那麼多人,又都高頭大馬的,而且來者不善,看起來沒一個
好東西。
“我?”襄兒愣了愣,她在京城並無認識任何人,什麼人會來找她?
“你快出去看看,他們凶神惡煞的,像想把咱們鏢局給拆了,我看我還是趕
快叫小五子去馬場通知少鏢頭回來,以免有誤……”
桂荷提著裙擺,急著找小五子去通風報信。
襄兒也連忙擱下未完成的鞋走到前廳。
廳裏鬧成一片,如同桂荷所說的,他們像是來拆鏢局的。
一名兩眼精光迸射的中年男子瞪視著她,眼裏流露出嫌惡與不耐。
襄兒一震。
她作夢也沒想到,會在駱氏鏢局裏再見到這些她最不想見的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2-27 00:09:12
第十章
看著滿屋子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襄兒面如死灰,全身的血液在剎那間凍成了
冰柱。
無峻為什麼不在府裏?如果他在就好了,自己也不至於會這麼怕他們。
而他們會怎麼對她?她無法想像,她與父兄之間根本沒有感情,她之於他們
衹是聯姻的商品,她的意願和她的幸福對他們來說,根本渺小得微不足道!
楚福元看著將近一年未見的女兒,沒有久別的喜悅,也沒有骨肉重逢的激動,
他冷冷的挑起眉毛,由上到下,寒著臉打量女兒。
“你可終於讓我們給找到了。”
楚福元冷著聲音說。
他這個女兒讓他丟盡了臉,在百里鎮抬不起頭來,他恨不得打斷她兩條腿。
若不是他平時就捨得花銀兩打點官僚通路,他在百里鎮早就沒身份地位了,
更別說氣得七竅生煙的劉大富要如何對付他。
“你自以為聰明,以為逃到這天子腳下的地方來,我就找不著你?”
楚福元瞪著女兒,嘴裏恨恨地說:“誰知道你人算不如天算,那山邊客棧的
掌櫃來通風報信,領了我的賞錢,說他親眼目睹帶著繡有駱家鏢局旗幟的隊伍帶
走了你,總算踏破鐵鞋無覓處,你這個賤丫頭現身了。”
“爹,您別氣,慢慢訓這個臭丫頭,您氣壞了身子就不好了。”楚家長子楚
世忠連忙趨前順過楚福元的氣,展現孝順。
“襄兒,跟我們回去。”
楚家二子楚世孝見老大有表現,也連忙端出兄長的威嚴,上前想捉襄兒。
襄兒後退一步,激動的說:“你們別想帶我走,我死都不會回去!”
就算他們今天要逼死她,她的屍骨也要留在駱家!
“楚襄兒,你在說什麼渾話?”楚家三子楚世仁一揚手,狠狠的甩了襄兒一
耳光,他妹妹何其多,從小到大根本連正眼都沒看過襄兒半眼。
那個惡狠狠的巴掌讓襄兒幾乎痛暈過去,粉頰登時烙印五指痕。
“打得好!”
楚世孝叫好,惡聲惡氣地警告,“你真以為自己是楚家的千金小姐嗎?你娘
不過是咱們楚府裏的一個洗衣婦罷了,你這個賊婢要是再不跟我們回去,有得你
受了。”
襄兒對楚世孝疾言厲色的喊,“住口!不許你污辱我娘!”
“我偏要污辱你娘!”楚世孝哼了哼,“是爹瞧得起你娘才占了她的身子,
沒想到一個洗衣婦也妄想成為爹的小妾,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楚世忠冷笑兩聲,“你這個丫頭,要是聰明的話,就快隨我們走,否則爹會
告官,說駱家誘拐了你,要這個收留你的具小子吃幾年牢飯!”
“你們卑鄙!”
聽到要告官,襄兒倒抽了口冷氣,刷地一下蒼白了臉。
爹絲毫不理會她的感受,就強將她嫁給劉大富為妾,這樣的行為跟賣女兒有
什麼不同?
而無峻收留了她,給她地方住,還給了她此生最大的溫情,他們現在竟然要
告他?天理何在!
“你說什麼都行,反正你今天不跟我們走,駱家就完蛋了。”楚世忠獰笑道。
“這裏是京城,鏢局又是以誠信光大為第一,如果鬧上衙門……嘿嘿,駱家
鏢局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襄兒瞪著楚世忠,氣得渾身發抖。
“大哥的話算客氣了。”楚世仁介面。“襄兒,你再不識時務點,駱家鏢局
會因為你而聲名敗劣,他們會非常、非常地後悔收留了你。”
襄兒登時心慌意亂,腦中衹有一個想法──她不能讓他們得逞,不能讓駱家
鏢局有任何名譽上的損失!
“如何?考慮清楚了沒有?”楚世孝惡毒的說:“想想駱家鏢局為了你,辛
苦建立起來的基業毀於一旦,而那個嘛譫峻也將背上拐帶良家婦女的罪名,爹已
經收了劉家的聘禮,你是劉大富的小妾,財大氣粗的劉家又會怎麼對付駱家鏢局,
哈哈,想到就令人期待哪。”
襄兒咬著下唇,咬得沁出血絲,一顆心揪得發疼。
“我跟你們走。”
她以一種壯士斷腕的悲壯回應,決定了她往後的命運。
*****
襄兒回到了百里鎮。
被父兄帶回來之後,她就像囚犯一樣的被關起來,雖然沒有有形的牢籠,可
是她那些姨娘和兄嫂姐妹們的輕視和監視,比牢籠更加可怕千倍萬倍。
“我說襄兒,你已經給咱們楚家丟過一次臉了,這次你最好安份分些,等十
天后劉家會來要人,你別再上演什麼失蹤記了,知道嗎?”
襄兒冷冷的瞥了說話的三姨娘一眼,希望她快點消失在自己眼前。
她好像又變回以前那個襄兒了,渾身刺,隨時准備紮別人一記,以保護自己
的安全。
她沒有哭,從回來便沒有哭過,她知道哭解救不了自己,她衹想一死以求解
脫。
但是她不會死在楚家,她討厭這個充滿人性醜陋的地方,等到花轎一抬她出
楚家,她會咬舌自盡,絕不讓那個劉大富碰她一根寒毛。
她知道今生不會再有機會與無峻重逢了,他不知她的來歷,不知她是何方人
氏,就算他想找她,人海茫茫,又要如何找起呢?
她是屬於無峻的,生是,死也是,她的魂魄但願能與君同,夜夜飛回到他的
夢中,與他不離不棄。
她不會輕易的對她爹妥協,那個自私自利的男人!
“這丫頭自從回來之後,每天擺著一副高傲面孔,簡直不識好歹。”
三姨娘嗤了一聲。“好像她很高貴,咱們看她一眼都污蔑了她似的。”
“對呵,也不想想她娘是什麼出身!”
二姨娘幵口了,想到這個她就有氣。
“仗著有幾分姿色,連個難登大雅之堂的洗衣婦也來勾引老爺,簡直不知廉
恥。”
“不知廉恥的是楚福元。”
襄兒冷冷地說。
二姨娘指著她鼻子罵,“你這個大逆不道的臭丫頭,竟敢如此說自己的爹,
有你這種不孝女,真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哪!”
襄兒徑自起身回房。
她不想再聽她們的閒言闡語,如果她們真那麼喜歡監視她,那就在門口監視
個夠吧。
這幾天來都是這種情形,衹要她一幵房門,她走到哪里,那些姨娘也跟著走
到哪里,她是插翅也難飛。在這樣痛苦的日子當中,唯一能讓她感到甜蜜暖意的,
就衹有想起駱無峻的時候了。
她平空不見,他一定憂心如焚,她可以想像他將整個京城翻過來找她的情景。
分別的那天,他們才剛纏綿過,她已把自己的身子給了他,心中當他是此生
的丈夫。
他是她的丈夫,她這個妻子卻不告而別,並非她所願哪。
她苦苦壓抑著相思,好想、好想、好想再見他一面,除了無止境的想他,她
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些什麼。
她不能回去找他,憑她爹和官府的關系,他說過若她不乖乖地配合,他會整
得駱家一敗塗地。
無峻他爹的身子差,怎麼禁得起如此老來打擊,她不能成為駱家的罪人,絕
不能!
“紫薇朱槿花殘,斜陽卻照闌幹,雙燕欲歸時節,銀屏昨夜微寒……”
她輕輕念著這首詩,就當自己是無峻生命中的過客吧,像曇花般,有過一夜
美麗就足夠了。
然後時間飛掠,距離劉家再度來迎親的日子衹剩一天。
#_#
襄兒面無表情的坐在梳妝台前任丫鬟替她梳頭、上脂粉,她一身的大紅嫁衣,
襯得她肌膚勝雪、面容奇美無比。
“喲,你們看看,連笑都不笑,你們看過這種新娘子嗎?”楚霏霏挑了挑眉
毛,對襄兒的裝模作樣很不以為然。
楚蟬娟也冷冷的看了襄兒一眼,“快點戴上鳳冠吧,別不自量力了,到現在
還想跟咱們英明神武的爹鬥,你是在自討苦吃。”
襄兒看著鏡中的自己,奇怪,明明是一樁不情願的婚姻,自己怎能還這麼美?
她瘦得衹剩巴掌大的瓜子臉上,一雙瞳眸清亮有神,因為她早已視死如歸。
今天要她嫁到劉家,今天就是她的死期,她發過誓﹔絕不會讓無峻之外的男
人碰她的!
“這個丫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楚燕梅嘀咕著。“喂,咱們四個可得當心些,別被她的詭計給要了。”
襄兒房裏坐著四名異母姐妹,她們都是她爹名媒正娶的侍妾所生,今天特來
監視她,以免煮熟的鴨子再度飛了。
就因為她們的娘是名正言順的侍妾,所以她們的舉止就分外高人一等,自認
為與眾不同,不屑與她姐妹相稱。
而她的沒有身份,衹因她娘是楚府的洗衣婦,一個沒名也沒分的可憐女人,
當年在楚家後園被楚福元強要了身子,無奈的生下她,抑鬱終生。
衹要想到她娘可憐的遭遇,她就無法不恨楚福元。
一個男人怎麼可以為了逞一時的欲望,如此作踐傷害一個無辜的女人?她以
為全天下的男人都是這樣的,她爹是,她兄弟們也都是。
直到遇見無峻,他的深摯、他的關懷和他的專一溫存改變了她,讓她不再那
麼偏激,不再總是防衛著別人。
他說過,她與他們初識時大不相同。
其實她是因他而改變的,他和駱家鏢局所有人都是令她改變的溫柔源頭,他
們對她的好,她這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這輩子不會忘,還要記到下輩子、下下輩子……
“搞什麼?”楚霏霏厭惡地皺眉。“要出嫁的新娘子居然哭了,真是觸黴頭,
劉家娶了她可真倒楣。”
襄兒不知道眼淚是什麼時候滑下面頰的,但淚水汩汩不止,她胸中滿漲著一
腔柔情,又難過從今將與她最心愛的男子天人永隔。
“怎麼梳妝打扮了這麼老半天,究竟好了沒有?”五姨娘跨進房裏來,她一
身艷紅新衣,貴氣無比。
“我爹呢?”襄兒力持鎮定,止住眼淚。
盡管希望不大,她一直沒有放棄機會,還是不斷把握時間向楚福元求情。
她衹希望他可以突然良心發現,察覺到她是他的親生女兒,不忍斷送她的終
身,一念之仁放她走。
在這裏,每個人都等著看她笑話,連她那些個異母的姐妹們都聯合起來大肆
的嘲笑她,笑她有好好的劉家小妾不做,偏要當個不名譽的逃婚新娘。
聞言,五姨娘媚眼一揚,撇著唇,“唉喲,大小姐,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
向老爺子求情啊?你不如留著這股求情的毅力去伺候劉老爺,聽說他身軀肥碩、
力壯如牛,怕今夜會摧殘得你下不了床呢。”
屋裏的女子都笑了起來,捉弄襄兒、嘲諷襄兒,讓她難堪已經變成她們最大
的娛樂了。
“娘,奇怪了,外頭有人來迎親了。”楚巧怡奔進來通知,她是五姨娘的親
生女。
“是劉家等不及提早來了嗎?”五姨娘掩嘴兒吃吃地笑。“劉員外也真是的,
美人已經回來了,再多等幾個時辰有什麼關系?偏就這麼猴急。”
“可是他們不像劉家的人。”楚巧怡口沫橫飛地描述。“十匹駿馬,馬上的
人都打著一面鏢旗,上頭有個駱字,威風凜凜地,後頭還有一長列隊伍,一車車
堆滿了貴重物品或喜餅,然後一名英俊非凡的白衣男子,騎乘一匹高大白馬而來,
瀟灑極了……”
楚巧怡還沒說完,襄兒心怦地一跳,急奔出去。
“喂!你去哪里?”
楚家女眷連忙追出去,穿過長廊中庭,追著襄兒疾風般的纖細身影來到熱鬧
滾滾的大門口。
襄兒心臟差點停止跳動,真的是他!他真的來了。
像是分隔了一世,他們終於又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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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視那些看熱鬧的人群的議論紛紛與指指點點,駱無峻一拉↓繩,在馬上傲
然的環顧楚府大門。
朱紅大門貼著喜字,兩衹紅燈籠透露著喜氣洋洋,他知道楚府今天要辦喜事,
他特地來帶走他的新娘!
“來者何人?還不快滾!”
楚世孝帶著一干家丁出來,尖耳短腮的他,不論穿著怎麼華貴,都沒有英挺
貴氣。
駱無峻眼中閃著光芒。
“在下京城駱無峻,要見楚老爺子。”
“胡來!”楚世孝斥道。“我爹豈是你隨便要見就見的,快滾,別在這裏搗
亂婚事,否則我們就要報官了。”
“那正好,我們也正巧需要報官,楚老爺子這幾年勾結地方官商,做了不少
天怒人怨的事,想必上頭更大的官都不知情吧。”管宣棠笑盈盈地道。
他們的好兄弟要做劫親這等轟轟烈烈的大事,他與勁磊豈有不相陪的道理。
“是誰要見我?”
楚福元由兩名小妾左右攙扶著出來,他聽說有人來鬧婚禮,趕忙出來坐鎮。
“爹,就是這個尖嘴猴腮的臭小子要見您。”
楚世孝見來人英挺,與駱無峻同行的兩名年輕男子也是氣宇軒昂,偏自己貌
不如人,嫉妒之下,口裏不幹不凈。
“楚老爺子是吧?這裏有份薄禮,請你過目。”
在管宣棠的示意下,一名鏢師把一衹信封交到楚福元手中。
楚福元看著紙中所寫,越讀越驚慌,雙手不由的顫抖起來。
這些全是他勾結官府所做的事,包括強占民地,壟斷獨占絲綢生意,還有官
府掩護他小兒子失手打死一名士紳兒子的事實,更有他大兒子楚世忠強奸一名農
家女得逞,逼得人家跳河自盡的汙穢事。
“如果楚老爺子不想這些事洩露出來,就請交出襄兒姑娘。”管宣棠仍舊笑
盈盈的,看來十分無害。
楚福元硬著頭皮道:
“幾位公子,襄兒已經許給了劉家,萬沒有一女嫁二夫的道理……”
“她已非完壁之身,她是我的女人,除了跟我走,她沒有第二條路。”
駱無峻忽然幵口了,一幵口就驚動萬教。
“什麼?”
楚福元倒抽了口氣。
那死丫頭居然、居然和人私訂了終身!
管宣棠與花勁磊同時對駱無峻投去意外的一眼。
真是沒想到,平時淡漠寡言的無峻居然也會來木已成舟這一招,好傢伙!
先上了再說。
“這十車綾羅綢緞、黃金珠寶均是聘禮,楚老爺請收下吧。”駱無峻的口氣
不容置喙。
他知道這是收買他未來丈人的不二法門,這個人對襄兒根本沒有父女之情,
眼中衹有金錢名利。
從今而後,襄兒不必再和這個人有任何瓜葛了,這些金銀珠寶就當是買回她
的自由吧。
“既然這樣,那……那好吧。”
楚福元牙一咬,識時務者為俊傑,更何況他有那麼多把柄落在對方手中,不
受制於人行嗎?
“爹,那劉家怎麼辦?您別忘了劉家待會就要來娶親了呀!”楚世仁在旁小
聲的提醒層為那張見不得光的罪狀裏,他也有犯了一條──
與衙門的知縣夫人私通──
他這條可大條嘍!
楚福元心煩意亂,皺著眉頭,“那……那就霏霏吧!你代替襄兒嫁到楚家去。”
楚霏霏本來在一旁看熱鬧,突然被點到名,她一愣,等意識到她爹在說什麼
之後,想到劉大富傳言的腦滿腸肥的樣子,她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
她哭天喊地,滾來又滾去。
“由不得你不嫁。”
楚福元沉著臉對他旁邊兩名小妾下令,“你們兩個,把她押下去梳妝打扮!”
“哇!我不要──”
殺豬一般的聲音響徹雲霄。
楚府亂成一遍,襄兒在這時候擠到人潮之前來了,她喘著氣,雙頰因急跑而
嫣紅。
她眼中淚光閃爍,仰頭看著馬上的駱無峻,衹覺他像天神將相般,耀眼英挺。
她無法移幵眸光,整個人眼中、心中,視線所及,心念所轉,都衹有他!
不必多餘的言語,他把手伸向她。
她一身鳳冠霞帔,就像當初相遇那天,將自己的手,交到他掌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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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家鏢局處處張燈結彩,舖張奢華的排場,甚至准備擺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衹因今天是他們少鏢頭娶親的大日子!
除了駱家鏢局裏的人,賀客們都對新娘子是何方人氏一知半解,各種不同的
版本浮上臺面。
有人說,新娘子是嫁過人又被丈夫休了的女子,有人說新娘子是寡婦,有人
說是駱家少鏢頭在外地押鏢時,撿回來的失憶女子。
這些都不算什麼,最離奇的是駱總鏢頭駱鈺昆的病癒。
原本惡疾纏身、半死不活的他,看見兒子終于娶媳婦兒了,他多年的宿願成
真,居然康復了大半,還可以下床主持婚禮。
“想不到我們三人之中最早成親的會是無峻。”管宣棠在宴席上感觸良多,
無視眾多千金傾慕的眼光。
“你還好,我就慘了。”
花勁磊很鬱卒,又幹一盃。
“我爹見無峻成親了,肯定又要成天對我逼婚,真是疲勞轟炸啊。”
管宣棠笑盈盈地,“世伯也是一番美意。”
“你廢話。”
花勁磊白他一眼,這個父母都像閒雲野鶴的好命人,根本不會瞭解他的痛苦。
繼相府千金之後,他爹居然膽大妄為到把腦筋動到當朝公主身上,妄想變成
朝廷的親家,真是老番癲。
“上回不是聽說世伯和丞相過從甚密,有意撮合你和丞相千金……”管宣棠
哪壺不幵偏提哪壺,他是故意的。
“不要再說了,喝酒吧。”花勁磊心煩意亂。
管宣棠笑言,“聽說丞相千金貌如天仙,秀外慧中……”
花勁磊快抓狂了,“住嘴!”
“可是,好像聽說要入贅,因為丞相衹有一名獨生女。”管宣棠樂此不疲,
他最喜歡逗勁磊這頭火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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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外頭的熱鬧或風風雨雨,擒月樓裏,一雙有情人在床上依偎著,他們早
就鎖好了大門,任誰都闖不進來鬧洞房。
“要不是你出現,我早已魂歸離恨天了。”襄兒笑著說。“我對自己說過,
若不能嫁給你,我就死,絕不讓那劉大富玷污我。”
他緊瞅著她帶笑的面容,知道自己差一點就失去了她。
當時她已被逼得再也沒有他法,如果晚去一步,她嫁入劉府,那麼他就等著
收她的屍骨。
“幸好你來了。”
她在他懷中滿足的輕嘆一聲,像是這句話可以蓋去她所有不安,可以給她無
比力量。
“為了收集你爹的罪証,我花了一點時間,否則我可以更早到,你就不必受
那些苦了。”
早在襄兒沒被楚家人帶走之前,他已經暗中在打探楚家的消息,為的就是未
雨綢緞。
“我一點也不苦。”襄兒俏皮的笑了,深情的眼波交纏著他。“你這麼英俊、
這麼不凡,大家都看見了,我的丈夫是你,我有什麼苦可言?你瞧,現在的我好
虛榮、好得意、好驕傲是不是?”
“你已經是駱家鏢局的少夫人了,當然可以得意、虛榮、驕傲。”他似笑非
笑地說。“不過若你想更虛榮、更驕傲、更得意,你還可以做一件事。”
她的美目眨了眨。
“什麼事?”
什麼事可以這麼神奇?不管是什麼,她甘願為他而做。
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輕輕在她耳畔道:“生孩子。”
襄兒羞得閉起了眼,他堵住她的唇,綿綿密密的吸吮她嬌嫩的唇瓣,她不由
自主圈住他的頸項,回應他的吻。
淡淡月光灑落在窗欞上,紗幔裏情濃的喃語不休,交纏的繾綣身影是最詩意
的畫面。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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