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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Kit(林心紅) -【我不是他太太】《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11:52     標題: Kit(林心紅) -【我不是他太太】《全文完》

【書名】:我不是他太太

【作者】:Kit(林心紅)

【內容簡介】:

  她最愛爬上重考班教室的頂樓,越過交錯的水管排線、低頭走過燦爛炫目卻寂寞的霓虹看板,攀上防人失足落下的護欄,居高臨下的看著腳底下的車水馬龍,擠盡胸腔裡的空氣,狂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這是她極度壓抑著的重考生生涯。

  然後,在頂樓上,她遇見了他,那個被所有女生稱做寶的男孩,他不理會所有女生,卻只對她產生興趣,因為她特別。

  被小寶捧在手心裡的她,彷彿也變成了全世界最珍貴的寶,可是,她不是他太太,因為他早就有了交往的女朋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12:16

【我不是他太太】-1


     鮮紅色的霓虹招牌閃閃發亮,灰色的水管順著牆壁四處亂爬,當微風將裙子

輕輕撩起時,終於我發現自己正坐在欄桿上。


     頂樓的風很大,那是不同於教室裡二十四小時冷氣開放的涼爽,那是一種…

…帶著夏天黏膩氣息……和一點點憂鬱的涼風,自從昨天晚餐時間不自覺經過樓

梯口,心裡便一直念著:不知道就這樣往上走去,走到頂樓,不知道那裡會有什

麼東西啊?

     就因為這念頭,驅使我放棄午餐,將朋友們打發,一個人獨自往頂樓爬去,

小時候也曾有過這樣的經驗,因為住得是高樓大廈,那裡的頂樓有扇上鎖的門,

我常幻想著在那扇門之後,有著不可思議、或者讓我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覺的東西

……長大之後,這些瑣事理所當然地被遺忘了,今天卻不知道怎麼搞的,每踏上

一層階梯,孩提時代關於頂樓的這些回憶便湧了上來。

     這裡的頂樓當然也有扇門,我驚喜的發現它並沒有上鎖,微微的光線自門縫

中透出,像是一種邀約,我忍不住握著生鏽已久的門把,咬緊下唇,向外一推。


     「啊!」門被推開的那刻,心中再也抑不住喜悅,我大聲的喊了出來。


     什麼都沒有,沒有我所幻想的那些不可思議的事情,沒有讓我可以三天三夜

不睡覺的東西,這裡一個人也沒有,有的只是灰黑色的水塔、爬滿地的電錶啊、

水管哪,以及一個比人還高的霓虹燈看板,紅底白字,寫著的是補習班的名字。

     並沒有覺得特別難過,反倒是下意識的往頂樓上的護欄走去,這些銀色的欄

桿,應該是為了怕有人從這裡掉下去而設的吧,我扶著欄桿,彎下腰往下看,自

八層樓的大廈往鳥瞰。


     「喂……」我大聲的喊著,但樓下人聲頂沸,聲音很快地消逝在人群中。

     我更是將兩隻腳跨過欄桿,頭壓的更低:「喂……」

     還是沒有人聽到。

  那一刻,有什麼念頭在腦海裡閃過,我閉上眼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

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喂!」

     有個聲音突然從身後冒了出來,我嚇了一跳,肩膀一震,然後大叫:「啊…

…誰?」

     「喂,妳該不會想跳下去吧!」有人在說話!有人跟我一樣爬上頂樓了,是

男孩子的聲音,而他就站在我的後面。


     我轉過頭,有個黑色的人影站在門邊,他的頭髮被風吹亂了,遠遠地我看不

清他的長像。


     「你說什麼?」我朝著他的方向大喊,狂風幾乎淹沒了我的聲音。

  「我說……」他也對著我大喊:「妳該不會是想跳下去吧!」

     「誰說我想跳下去了!」我有點微慍,甚至開始惱怒這人打擾了我的時間,

我怎麼會想跳下去呢!我最瞧不起的就是自殺的人了!那是逃避自己的行為啊!

我怎麼會這麼做呢!

     「但是……妳的樣子就像是要跳下去啊!」

     我的樣子?

  微風將我的裙子撩起,我想起自己正坐在欄桿上,頭往下壓地低低的,還真

有點像即將輕身的姿式。

  「我沒有要自殺……」我朝他揮揮手:「只是想在這裡坐坐而已。」

  「那裡很危險。」他仍站在門邊,對我大喊。

  我朝他一笑:「知道了,一會兒就下來。」

  他點點頭,那動作應該是在點頭吧:「好吧,妳等會兒要記得下來。」


  他這麼一說,我這才想起午餐時間快過了,自己真應該下來了,但望著樓下

行走的路人,因為從高處鳥瞰,每個人都縮小成一顆顆黑點,加上欄桿因風勢強

大顯得搖搖欲墜,我竟開始有些擔心起來。

     如果我掉下去了,應該會立刻斷氣吧!腦漿會液的滿地都是,會有各家媒體

記者把補習班包圍起來,然後是班導哭喪的聲音:


     「陳沛吟一向功課不錯,我們真沒想到她會自殺哪,這一定是功課壓力太大

了……」

     接著婷婷一定會搶著麥克風:「難怪沛吟今天中午要把我們打發走,這都是

預謀好的自殺計劃呀!」


     我似乎已看到家人哭的泣不成聲,男友強忍著淚水,安撫他們的樣子……我

不是來自殺的,我可不想跌下去,讓別人以為我真的是來自殺的啊!


     「喂!」這次是我的聲音,我瞇著眼,希望門邊那個人能看出我眼裡的無助。

     「幹麻?」

     「你……可不可以過來一下……」

  「為什麼?」他仍是一貫的冷漠。

     「因為,我想下來……」天啊!我從沒這麼低聲下氣的求過一個人。

     他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考慮什麼,然後是低沉的聲音:「妳不是自己爬上

去的嗎?不會不知道怎麼下來吧?」

  這個人怎麼這麼討厭!

  「我、我當然知道怎麼下來!」勉強止住牙齒的打顫,我保持著最優雅的動

作:「只是……如果你能過來扶我一把,我才能比較快下來啊。」

  他環抱著雙臂:「無所謂哪!反正離上課時間還早,妳就算不能快點下來也

無所謂哪!」

  「可是……我……」

  話還沒說完,便見遠處的他朝我揮揮手:「反正妳不想跳下去就好……我先

走囉!」

     「喂!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過份!」顧不得一隻腳跨在欄桿外,朝著他遠去的
背影破口大罵。

  他轉過頭,再次對我揮揮手:「隨便妳怎麼說!陳沛吟!再見啦!」


  咦!他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有股涼意從背脊傳來,這簡直像在上演電影《「驚聲尖叫」的情節似的,一個

我從沒見過的人,突然跟著我跑到頂樓,又喊出我的名字……


     來不及考慮太多,上課鈴就響了。

 
你該不會是想要跳下去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12:49

【我不是他太太】-2


     「哈囉!妳被班導削了唷!」


     台上地理老師正滔滔不絕,坐在鄰座的阿純用手肘撞撞我,為了從頂樓爬下

來,我遲到了五分鐘,近來班上很多同學常遲到進教室,班導早就想利用這個機

會殺雞警猴了,她是個年近四十卻仍小姑獨處的女人,我們常懷疑她在這麼多個

孤枕難眠的夜裡,絞盡腦汁地就在想著如何處罰我們這些苦命的學生。

     誰想到我不但屬雞,還是那隻待載的雞。


  「妳不知道我有多衰……」我點頭,怒氣瞬間升了起來:「我真是討厭男人

這種沒心沒肝沒肺的生物。」

  後座的婷婷輕拍我的肩膀:「沛吟,妳是被哪個男人拋棄啦!」

  「這種男人送給我我也不要!」我舉起因為攀爬欄桿留下傷痕的雙臂:「剛

才呀,我爬到頂樓的欄桿上了。」

  「天啊!那很危險耶!妳、妳……」婷婷又開始歇斯底裡了,她的聲音十分

尖銳,惹得講台上的地理老師朝我飄來一個白眼。

  「噓!聽她說啦!」阿純不耐的。

     「對啦!真的很危險!所以我就下不來啦,剛好有個傢伙經過這裡啊,他居

然……」話沒說完,婷婷又驚呼了一聲。

  「妳幹麻啊?」阿純問。

  「他來了啊。」婷婷小聲的說,臉上堆滿笑意。

  「誰?」我問。

  「啊!是他來了。」後排沉默已久的小藍竟也叫了起來。

  「誰嘛?」我將眼神轉到阿純身上。

  「是他啊。」阿純沒好氣的。


  很快的我就知道她們在討論誰,一襲黑衣的男孩子從走道的那端走來,上課

已經十分鐘才進教室,想必方才也被班導訓斥了一頓吧。

  他沉默的走著,低著頭,最後在我左手邊的座位停了下來。


     「他啊他!為什麼這麼晚進教室?」婷婷猛搖我的肩膀。

  「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他媽!」

     「遲到了嘛!不知道他剛剛跑哪去了!該不會出什麼事吧!」小藍此刻竟比

擔心自己成績還要緊張。

  「小姐,我也遲到了啊!妳怎麼不問我有什麼事?」我抱怨著。

  阿純搖搖頭:「唉呀!她們喜歡他嘛!」


     王菲有一首歌,只愛陌生人,我想唱的約莫是她們罷。

     她們喜歡他,正確的說,應該是迷戀。

     或許每個人對愛情的認知不同,不過我可以確定,我對愛情的執著幾乎是苛

求的,我為張曼娟《長干行》裡馮哲生從未改變過的情感著迷,卻萬萬不能忍受

《挪威的森林》中渡邊君的優柔寡斷,愛情是神聖的,喜歡是不必言語的、是只

能意會的,然而,會被迷戀的,只有陌生人。


    「我愛上某一個人,愛某一種體溫,喜歡看某一個眼神,不愛其他可能。」(註)


     她們說他叼煙的樣子很性格,說他的眼神迷人,說他笑起來像極了某位日本

偶像歌手,她們說他的服裝頗有品味,說他的寡言是一種成熟,說他不得不讓人

喜歡。

     在我看來,寡言只是無話可說,衣服的品味只因為家中有錢,是個富家公子

哥,日本明星的脂粉氣太重,他的眼神只能勾引一些無知的小女生,而且,我恨

煙味。


     「妳有病啊?」附近的女生只是輕輕摸摸我的額頭,呵呵大笑地直說我冷感

,然後繼續拜倒在他的GUESS牛仔褲下。

     「可是妳跟本不認識他啊?」當小藍挨近我身邊,只想近看他一眼的時候,

我這麼告訴她。


     即使她們準確的看出他的身高體重,打量出他鍾愛的品牌,打聽到他畢業的

學校、班級和姓名,她們還是不認識他。

     她們是有機會的,他卻不給她們這個機會。


     重考班位置安排得十分有違人性,男左女右,中間隔著一條寬敞的走道,這

是男女交流的唯一途境,我的座位便恰巧在這條走道旁。

     隔著一條走道的,便是他。

     換句話說我們其實是比鄰而坐的,但開班至今,卻從沒說過一句話。若說我

真像她們說的對男生冷感,那他必定是患有「恐女症」,從沒見過他與女孩子攀

談,一次也沒有,招呼也不打,頭也從沒向右邊的女生堆中擺過。

     比起和女孩們的陌生,他在男生當中卻挺受歡迎的。


     「什麼受歡迎!我看他們男生都叫他一聲大哥耶!」婷婷笑的很是燦爛,她

一直對他很有興趣,打聽的相當清楚,於是此起彼落的稱羨聲四起。

     「大哥?」我冷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27:16

【我不是他太太】-3


     不禁想起高中時代,曾有個他校的學長傻呼呼的跑到我面前,他喘著氣,淡

藍色的制服全濕了。


     「陳沛吟、陳沛吟。」他將我的名字含在口中,一聲又一聲。

     「什麼事?」

     「我、我想認妳作乾妹,好不好?」

     「不要。」一秒也沒考慮,我很冷靜的拒絕他。

     「為、為什麼?」他好像很驚訝,或許是該驚訝的,因為我倆一直相處的不錯

,我實在沒有理由拒絕學長的要求。

     我卻只是淡淡的回答他,不帶一絲表情:「因為,我已經有自己的兄弟姊妹了

,不需要再多一個。」

     他吃驚的看著我,一張臉比他的制服還藍,不等他回答,我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而且……明明沒有血緣關係,卻要稱兄道弟……很噁心。」


     不知道為什麼,當我聽到鄰座那個長得像偶像明星、被女孩子迷戀的傢伙竟被

男孩子喚作大哥,享受著眾星拱月,腦裡就不禁回想起這段往事,真噁心。


     「妳很無情耶。」用英文課本輕敲我腦袋的是阿純,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坐

在我的右手邊,比起我及肩的長髮,她的頭髮則是出奇的短,加上大而化之的動

作,阿純實在像極了男孩子。

     「人家是這麼喜歡妳,妳不答應就算了,還說別人噁心……虧妳說的出口。

」比起阿純誇張的動作和樂天的個性,我顯的過度冷靜而且很不可愛。


     會和阿純成為好朋友的原因很簡單,除了座位安排在一起,而且同坐一部公

車回家之外,我們都喜歡聽些吵死人的搖滾音樂,都喜歡館前路上那家蘿蔔糕店

,也都對數學一籌沒展。

     簡單的說,我們都是單純而且不喜歡拖泥帶水的人,和阿純聊天很輕鬆,輕

鬆地像在春天的花園裡飲用一杯好茶,她不會像婷婷,成天為男孩子的事煩惱,

或者像小藍,總為著明天要穿什麼衣服而大發牢騷,阿純絕不像她們一樣,一見

到我就一股腦的想討論坐我身旁那傢伙的事情,雖然補習班的戀情很常見,這種

八卦的流傳也並不稀奇,我也承認有時候聽聽不是件壞事,但是你知道的,這些

無聊的事若總是天天強迫聽見便成一種負擔,就好像每天都有人重覆地告訴我,

他是個大帥哥,他是她們的寶。

     於是,她們叫他小寶,久了,大家也就叫他小寶了,他的出現,幾乎是引起

了所有女孩的注意,雖然女孩們都知道,小寶是不理會她們的,但是餅乾蛋糕、

情書禮物……卻還是絡繹不絕地出現在他的抽屜裡,縱使這些包裝精美的禮品,

通常是連開也沒開過就扔棄在垃圾桶裡了。


     同樣的,女孩們也都知道,我非常討厭小寶。

     不對,是宇宙超級無迪霹靂的討厭。


     「不是啦,他他他他呀……帥呆了。」婷婷近乎癡心地的迷戀著小寶,甚至

為了多看他一眼,每堂下課總要拐著阿純或我一塊光顧一家離補習班有些距離的

便利商店。

     「小姐啊,」剛開始我總是不了解的問:「他帥呆了跟我們來這家便利商店

有什麼關係啊?離教室這麼遠……等下還要跑步回去以免遲到,真是麻煩死了。



     「小聲一點啦!」婷婷摀著我的嘴,一臉神秘地對我說:「妳不知道……小

寶啊,每天都會跟他那些小弟在這家店附近走動啊、抽煙啊什麼的。」

     「妳說抽什麼?」

     「抽煙啦!不然妳以為是什麼!抽獎啊!」婷婷似乎不大高興我眼神裡流露

出的鄙視。

     「小孩子抽什麼煙!他滿十八歲了嗎?」生平最痛恨煙味的我,自然不能忍

受這個消息。

     「拜託……妳懂不懂!他抽煙的樣子啊……」婷婷陶醉的抱著我的手臂:「

帥呆了啦!沛吟,妳不覺得他很帥嗎?不管啦……我要去跟他告白……」


     張大嘴巴,想要辯駁些什麼,但看到婷婷癡情的模樣,我知道自己說什麼都

沒用,只有由她去了,唉,婷婷也真是的,迷戀這位小寶先生這麼久,還不清楚

他的個性嗎?面對婷婷的告白,會給予怎樣的回覆,我是再清楚也不過了。

     經過便利商店時,偶爾會見到小寶和他的朋友坐在一旁機車上聊天,其實我

也曾免不了好奇心,豎起耳朵想聽聽他們在聊些什麼,這群男孩總以小寶為中心

,圍成一個圓圈,討論的話題無聊至極,諸如班導裙子有多短、鄰座的女生有多

正點之類的事情,這群男生聊天的興致雖高,你一言我一語地引起不少旁人的側

目,但我也發現,坐在中心的小寶,幾乎是不說話的,大多的時候他只是沉默的

坐在路邊停放的機車上,靜靜地抽完手上的香煙。

     只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聽見小寶的發言,同樣是陪著婷婷假「逛便利商

店之命」行「偷窺竊聽之實」的日子,這天那群男孩們之間的氣氛似乎很凝重,

一點笑聲也沒有,小寶穿著一襲藍色的襯衫,嘴裡叼著煙,表情很是嚴肅。


     「大哥,隔壁班那個小黑實在太囂張了,媽的!不教訓一下……我他媽的不

爽啦!」經過那個「小圈圈」時,一個理平頭的男生的聲音傳進我耳裡。

     眾人似乎很是同意他的說法,紛紛鼓譟了起來,我不清楚他們所謂的「教訓

」是什麼?偷瞄了小寶一眼,卻也是一臉嚴肅,讀不出表情。

     突然間,他抬起頭,將煙蒂扔在地上:「唔,那就『教訓』一下好了。」

     「什麼時候?」男生們熱鬧了起來。

     「禮拜六放學後,在後門堵他。」


     小寶的眼神突然變得異常銳利,相較印象中總是滿不在乎、上課猛打瞌睡、

下課只會在牆角抽煙的萎靡模樣,此時的他顯得冷峻而陌生,對於第一次接觸到

這樣的小寶,我嚇了一跳,難道他們就這樣隨便地決定要不要揍一個人了嗎?


     一旁的婷婷卻是很開心的樣子,完全不了解事情的嚴重性:「沛吟……妳不

覺得他很酷嗎?他說什麼大家都乖乖聽話哩。」

     「這麼行幹麻不去混黑社會。」雖然嘴裡仍然數落這眼前這個冷漠的男生,

但老實說,看到這樣的小寶,我居然有種恐懼的感覺,說不出為什麼。

     「陳、沛、吟,」婷婷嘟著嘴:「妳心理不正常啊!幹麻這麼討厭我家小寶

!」

     別過頭,我又作出不在乎的模樣:「我可沒把他當寶唷!不要逼我接受。」


     沒錯,雖然我也不能免俗的和其它女孩一樣這樣喚他小寶,只是,我沒將他

看作什麼寶,阿純不能理解為什麼我會去討厭一個不認識的人,如同她們去喜歡

一個不認識的人,我不知道,討厭一個人或許不需要很多理由,有時候甚至是自

己也不知道的理由。
 
不然妳以為是什麼!抽獎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28:04

【我不是他太太】-4


     「何必這麼冷淡呢?」阿純搖搖頭。


     其實,我從來不是冷淡的人哪,

     高中的時候,一個人接兩個社團,各擔任著重要職務,走在學校的迴廊上,放眼所

見的同學們,哪一個不認識我?但花費了太多心思在這些雜務上,我的成績開始一落千

仗,最後居然只能吊車尾勉強考上一所大學,這在我所就讀的這個以升學率聞名的女校

中,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當妳一但失敗,沒有人會記得妳曾經在學校多麼叱吒風雲,

只有師長的搖頭嘆息,和父母吃驚的表情。

     這樣大的轉變,叫我怎麼開心,怎麼能不冷淡?

     於是當同學們紛紛進入理想的大學殿堂時,我只能低著頭轉進擾攘的南陽街,暫時

將一切繁華和那些失落的日子忘卻,現在的我,失去了一切本屬於我的:那些掌聲、親

戚們的讚美……進入重考班的第二個月,我失去了交往兩年的男友。


     分手那天我吞著眼淚到車站送他,他對我說:「這不是我要的愛情啊,妳似乎……

和別的女生不一樣……」


     我知道我們之間已經越走越遠了,早我一步進入大學的他,開始享受大學生活的自

由與美好,他已經回不來了,當他每星期定時和同學往淡水、九份出遊時,他沒辦法再

回到過去那種日子,那種在館前路吃一碗蚵仔麵線就感到幸福的日子。


     雖然他十分婉轉的告訴我:「我想了很久,我們做朋友會比較快樂喔……」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難道你就不快樂嗎?」緊抓他的語病,猛力抨擊。

     「呃……」他是回答不出來的,因為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說什麼都回不來了。


     和他道別之後,我本能的爬上頂樓,不知道怎麼的,比起上一次的害怕,這次的我

竟如此渴望爬到高處,因為沒有人會到這裡,沒有人會看到我掉淚的模樣。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我坐在欄桿上,這次我一點也不害怕。

     「喂!妳該不會想跳下去吧?」

  聽到這個聲音,我想我知道站在背後的是誰了。

     「誰說我要跳下去了!」抹掉眼淚,我轉過頭,是那個上次見死不救的男生,他仍

然站在門邊,遠遠得令我看不清楚他的臉。

  「妳……在哭哪?」他突然收起冷漠的聲音。


  「誰說我在哭了!」我從欄桿上俐落的跳下來。

  他居然笑了起來:「咦?妳已經學會自己從欄桿上下來了啊!」

  我被他的笑聲惱怒了,自己難得獨處的時光又被這傢伙打斷,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難道連這個陌生人也要欺負我嗎?

  「喂!你倒底是誰啊?」一隻手抹去眼角上的眼淚:「幹麻偷偷跟蹤我?」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呵呵大笑。

     「還有……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我邁開步伐往他的方向走去,今天我一定

要知道他是誰。

  他卻是向我揮揮手,充滿笑意:「上課了,我先走啦!」

  「喂……你別跑啦!」等我跑到門邊,只看到他的背影,一眨眼地消失在樓梯口,

想抓住他,卻在下樓梯的時候,見到倚在牆角的阿純和婷婷,我急忙向她們打招呼。


  「阿純,妳來得正好……」

  阿純疑惑的看著我:「妳怎麼從樓上下來?上面不是頂樓嗎?」

  我點點頭,剛才的事又湧了上來:「是頂樓哪,告訴妳……」

     「沛吟!」阿純皺著眉,朝我搖搖頭,這時我才發現一旁的婷婷已經在掉淚了。

  「怎麼回事?」我拍拍她的肩膀。


  婷婷張開嘴,卻哽咽的發不出聲音,只是將手上未開封的信交給我,信封上沒有文

字,沒有收信人的名字,也沒有地址。

  「這……是給我的?」我睜大眼睛。

  阿純搶過信封:「是給小寶啦!」

  「小寶是誰?」我有些迷糊,婷婷吃驚的看著我,我突然想起坐在隔壁那個自以為

是、成天一襲黑衣的陰沉男子,是啊,他是婷婷的寶,我怎麼忘記了!

  阿純白了我一眼:「婷婷這笨蛋跑去告白啦!」

  「結果勒?」其實我很明白,這句話是多此一舉的。

  「有結果幹麻哭啊!」阿純一臉受不了的樣子。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一刻我才想起半個小時前男友才剛要求分手的,不知道為什

麼,從爬上頂樓到看到阿純這段時間裡,我居然完完全全忘記這件事了,還是見到婷婷

傷心的落淚,我才想到此刻的自己也應該流淚啊。


     「剛才妳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幫妳買了咖哩飯,快吃吧!要午休了!」阿純貼心的

將便當交給我,接過便當的手掌傳來陣陣熱氣。

     跑回教室時,果然趕不上吃飯時間,一半的同學們已經趴在座位上,班導緊繃著臉

,命令我們即刻熄燈午休,當我一邊為重考生活怨嘆,一邊闔上剛吃沒幾口的咖哩飯,

我吃飯本來就慢,只有忍著肌餓,望著已堆滿書的抽屜,將便當綁好放在近桌子的走道

上。

     那個中午我沒睡好,今天實在發生太多事情了,我應該是失去了所有的東西,但心

裡竟一點兒也不覺得難過,腦裡一團亂,頂樓的風、婷婷的哽咽……全部混在一起,包

括吃了一半的咖哩飯……

     忍著肚子咕嚕嚕的叫,在鐘聲出現的第一聲,我已從座位上彈起,我想我是第一個

醒來的罷,一邊彎下腰一邊伸手準備拿起我的咖哩飯。

     誰知道似乎有人更早起,我聽到來自走道另一端起身的聲音,是個男生,他飛快速

度,似乎比我更想離開這間教室,一隻腳伸出,不偏不倚的正好命中我的便當,壓的扁

扁的,汁液從兩旁噴出,地板一時一片咖啡色的泥濘。


     抬起頭,是小寶。

     這算是我們第一次一對一的會面罷,也是我第一次那麼仔細的看他,仔細端詳他的

臉,漂亮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皮膚白到讓我這個女生羞愧,他怎麼會是個男生?

     該是個女孩子啊,與其說他英俊,還不如說他漂亮。

     不!有一瞬間我出了神,一定是他的眼睛,看著他的眼睛時我感到一些失神,我低

下頭,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不安。

     再抬頭的時候,他已經準備離開「肇事現場」,我愣了一秒,用自己也沒想到的勇

氣對著他的背影大喊:「你這樣就想走了喔!」

     他回過頭,再一次看了我,漂亮的五官不帶一絲表情,小寶轉身走了回來,然後…

…然後居然用腳把便當踢回來,踢到我的面前。

     握緊拳頭,忍住滿腔的怒氣,我想說些什麼,他卻不給我開口的機會,就這樣轉過

身去,快步的離開了,留下氣的竅生煙的我,先前對他曾有的絲毫好感全消,卻一句也

沒有勇氣說出來,只有呆呆的看著他遠去的背影。
 

誰說我要跳下去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28:28

我不是他太太】-5


     接下來的日子,被接踵而至的忙碌所淹沒,時間在大大小小的考試和上課中中渡

過,幾乎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其它的事情,晚自習時,當一片黑鴉鴉的人頭端坐在

自己的座位上,看著有人在振筆疾書,有人是瞌睡連連,有人為解不出來的數學題目

苦惱,有人則是拖著下巴,不知道神遊至何處。

  每每望見這樣的情景,就覺的心理窩囊,想著同年紀的高中同學,一個個在大學

裡享受著自己的青春,一個個離自己而去……而我卻像個傻子似的,還坐在這個狹窄

的座位裡,背誦著這些愚蠢的經濟地理、這些對生活毫無幫助的中國文化史……想到

這裡,我便有股站起來大聲吼叫的衝動,想把手裡的考卷啊、講議啊全都燒掉的衝動。

     不過衝動就是衝動,只能在腦裡想想罷了,懦弱的我只能偶爾在課本的空白處以

文字發洩情緒,然後,重新拾起講議,像隻訓練有素的狗,把這些愚蠢而無用的內容

全部裝進腦袋裡。

     越是討厭唸書,我越是痛恨自己,因為了解自己絕對沒有勇氣「拒絕聯考」,只

會在生完悶氣後沒用的繼續把書唸下去。


     心情的溫度,終於在星期三爆發。

     我一向不喜歡星期三,因為這天有著最令人頭痛的數學課,教代數的老師是個矮

矮胖胖,看起來很是和藹的中年男子,但是套句阿純的話:看起來一回事,教起來,

就是另一回事了。

     補習班的老師對教書當然很有一套,在他的教導下我的成績也有著顯著的進步,

只是每次老師上課都會交待作業,那些數學題目對數學成績一向不好的我來說,實在

是沉重的功課,偏偏老師習慣在上課時來個「突擊檢查」,為了這每週一次的「災難

」,我們每次都忙得人仰馬翻,苦不堪言。


     前一晚為了準備老師交待的作業而熬夜,早上出門較平日晚了十多分鐘,趕到補

習班時,已接近上課時間,一樓的大廳很是空曠,一個學生也沒有,我的心裡又是害

怕又是焦急,見到眼前打開的電梯,想也沒想地便衝了進去。


     終於趕上了!我在心裡笑著,往左手腕上的錶望去,還有五分鐘才打鐘呢!好險!


     「同學,幾樓?」一個低沉的男聲從背後傳來。

     「三樓,謝謝。」頭也沒抬地回答,好熟悉的聲音啊!好像在哪聽過似的。

     突然間,有什麼念頭瞬間在我腦海閃過,慌忙的轉過身,映入眼簾的,居然是小

寶。

     「怎……怎麼是你!」我吃驚的大叫。

     他聳聳肩,怎樣都不在乎的樣子:「坐電梯啊,妳不是也在坐電梯嗎?」

     「呃……」我被他的回答堵得說不出話來,沒錯,雖然他是個討厭鬼,但是沒辦

法,只要是補習班的學生,上課就一定得坐電梯,我怎麼能阻止別人呢?

     這麼想得同時,另一件讓我吃驚的事情發生了,倚在鏡子旁的小寶,手裡居然握

著一支正在燃燒的香煙,一時間電梯裡煙霧瀰漫,那味道十分難聞。

     不知道從哪來的勇氣,我居然向前搶走了他的香煙:「喂!你!」

     對於我突如其來的動作,他嚇了一大跳,睜大眼睛看著我。

     「公……我是說……公共場合你不要抽煙好不好?只是一個學生……學什麼抽煙

?一點……一點格調也沒有!臭死了……」雖然嘴裡振振有詞,但面對的可是一個「

流氓」,一邊數落著小寶的不是,我一邊擔心害怕了起來,就連聲音也顫抖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我,這樣的表情讓我更是生氣了。

     「你……為什麼不說話啊!你……你是不是不服氣啊!」天啊!我在說什麼!

     「我沒有不服氣。」他雙手環抱在胸前:「妳說的對,我以後不在公共場合抽煙

就是了。」

     「啊?」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我只是張大嘴巴,久久不能言語。


     來不及想太多,三樓到了,電梯的門刷一聲打開,而班導居然就站在門口,以一

種極兇狠的眼神打量著我們。


     「班……班導……」比起剛才的吃驚,班導的出現更令我訝異,就連小寶也愣住

了,連忙將我手中的香煙扔在地上,以腳踏熄。

     「你們兩個在搞什麼?」班導指著我:「尤其是妳,在電梯裡大吼大叫,其它班

還要不要上課啊!」

     我……我剛才很大聲嗎?我剛才真的很大聲。

     「兩個人在電梯裡面摸什麼?摸魚啊!」班導不留情的批評:「現在都幾點啦!

我最討厭上課遲到的人,你們難道不知道嗎?」

     「我……知道。」無話可說。


     後來,我接受了生平最大的處罰,進入重考班以來,一直只有上課打瞌睡或是聊

天講話的學生才會被老師罰站在教室後面,今天的我卻遭受了同樣的命運,捧著自己

的課本,忍受著同學們的側目在一旁罰站。

     而和我一同接受處罰的是小寶,他和我併肩站著,婷婷和小藍一定羨慕死我了,

此時我卻沒有這樣的心情,特別是忍受著腿痠,卻看到站在身旁的小寶,居然站著打

瞌睡的模樣……

     我真是恨死他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29:01

我不是他太太】-6


     第三次爬上頂樓,是一個禮拜後的事情。

     那是一個很寂寞的禮拜天,我發現自己容易在孤單的時候爬上頂樓,頂樓是孤獨

的,即使上面大型看版的霓虹燈多麼燦爛,路過的人也不會抬頭多望一眼,張曼玉在

《藍色情人》電影中曾指著一個寫有「白花油」的招牌:


     「妳看……這『白花油』這麼漂亮,我們也這麼漂亮,每天在這招牌底下走過的

人不知道有多少,卻沒有一個人真正抬頭欣賞過它。」


     不知怎的,當聽她這麼說著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就像那塊招牌,不斷的發光,直

至燈泡裡的鎢絲燒斷,也不曾有人注意,頂樓是孤獨的,我也同樣寂寞,或許同樣失

意的兩個人走在一起,能夠產生一絲溫暖吧。


     星期天是不用上課的,只有班上模擬考退步的同學需強迫來校自修,我的功課一

向不惡,會坐在這裡完全是珍珍拜託。


     「沛吟,拜託妳……」雙手合十,珍珍低著頭,公佈欄上強迫留校的名單裡有著

她的名字。

     「為什麼妳自己不能來自修呢?」

     「因為……」她不好意思的看著我,珍珍的男朋友在當兵,好不容易有放假的機

會,卻碰到她得留校自修,這使她著急的不得了,於是想請我代替她留校。

     我偏著頭:「嗯……禮拜天我沒什麼事情……好吧!就幫妳『代班』吧。」

     珍珍驚呼:「沛吟!沛吟我最愛妳了……」

     被她的喜悅感染似的,我的心情也好了起來:「這沒什麼……不過……為什麼妳

會想到請我幫忙呢?」

     她止住了聲音,笑意從嘴邊淡去,良久,才有聲音緩緩從嘴裡吐出:「其實……

會找妳是因為,沛吟妳是我們這群裡面,唯一星期日不會有事情的人……」


     我愣住了,雖然珍珍的話有些傷人,但阿純總習慣星期日去台大打球,婷婷因為

失戀總拉著小藍去逛街,珍珍要和男朋友約會,我的確是唯一沒事的人。

     就像頂樓那塊閃著霓虹的美麗招牌一樣,我覺得自好孤單哪。


     「妳該不會是想要跳下去吧?」

     然而,那個熟悉的聲音,就像一把利刃,劃破了我的思緒。

     「誰說我要跳下去了。」這幾乎快成為我們之間的開場白了,我沒有回頭,今天

的我並沒有坐在危險的欄桿上,只是站在招牌旁邊罷了,他會這樣問,其實是不合理

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有種溫暖的感覺,或許是發現有人在關心自己吧。

     「那……我要走了。」他仍是一貫的冷漠。

     「喂……」從前我是不會阻止他的,但今天卻破例叫住了他,我想自己實在是太

寂寞了。

     他回過頭,沒有說話。

     「為什麼你常常跑到頂樓?」

     他想了很久:「妳不也常到頂樓嗎?」

     「我到頂樓是因為……」我隨手撫著刻有補習班名稱的招牌:「我想來看看這塊

招牌……你看這塊招牌這麼漂亮,每天這麼多人從下面走過,卻沒有人抬頭看它一眼

。」

     他又是一陣沉默:「藍色情人。」

     「啊?」

     「我說《藍色情人》,這是張曼玉講過的話。」

     我愣了一下,突然有一股暖流從心底升起:「你、你也喜歡看電影?」

     「妳喜歡看電影嗎?」他反問我。

     「我喜歡。」用力的點頭。

     「跟妳相反,我不喜歡。」

     「啊?」

     「因為值得花錢看的片子太少,所以我不喜歡看電影。」

     「但是如果有值得看的電影,你還是會掏錢去看囉?」我問。

     「那當然。」

     「那麼嚴格說,你更本還是個愛電影的人嘛。」

     「我不看爛片啊。」

     「爛片的定義是什麼?」

     「不用花腦袋去思考的片子。」

     「看電影本來就是要輕鬆哪。」

     「如果要追求輕鬆,不一定要花兩百多塊去麻斃自己的腦袋,兩個小時出來之後

,什麼也沒得到,那跟喝啤酒有什麼不同。」

     「喝啤酒?」我不懂。

     「同樣都是麻斃腦袋啊,啤酒喝完了……撒泡尿就沒了,爛片也是一樣,如果同

樣要選擇,啤酒比起來便宜多了。」他倒是有自己一套說詞。

     「我覺得你是心裡不平衡吧……」對於愛好電影的我,實在無法容忍他的說法:

「一開始每個人對電影,所追求的東西就不一樣啊。」

     開始滔滔不絕的發表自己的看法,他倒是一句話也沒說。

     「怎麼不說話?」我問。

     「人生短暫,不該浪費在無聊的仇恨上。」

     「我哪裡仇恨你了……」話還沒說完,有什麼在我腦裡閃過了一下:「『人生短

暫,不該浪費在無聊的仇恨上。』,這是《清秀佳人》的句子嘛。」

     他笑而不答。

     「你……倒底是誰?」


     我突然有股想抓住他的衝動,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好像現在不抓住他,他就會

永遠消失似的,事實上我也這麼做了,我沉默地起身走向他。

     他愣了一下:「妳的好奇心太重了。」


     然後,他便快速地往反方向離去,走的又快又急,我幾乎要抓住他黑色的袖子了

,但就這麼一眨眼的動作,他已經爬下樓梯,消失無蹤了。

     留下來的,只有泥土上的鞋印。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29:23

【我不是他太太】-7


     那個鞋印不大,就鞋印的紋路來看,是Dr.Martens基本款的皮鞋,我之所以會這

麼清楚,是因為同樣款式的鞋子我也擁有一雙。

     星期天留校的學生不多,會知道我的名字、又穿著這種款式皮鞋的學生應該不難

找,我發瘋似的想找出這個人,就像王子捧著灰姑娘遺落的玻璃鞋一樣,我擁有的只

有這個鞋印了。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放學的時候,下意識地低頭檢視經過我身邊每

個人的鞋子,從樓上到樓下。

     沒有,什麼都沒有,沒有人穿著同款的鞋子,因為自己走的慢,班上大半的人都

已經離去,我真不是跟蹤的人才,好好一個人居然被我跟丟了。


     不可否認,失落感陣陣朝我襲來,其實不過是一個陌生人罷了,我連他長什麼樣

子,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我只模糊的了解,他穿著黑色的上衣,同色的牛仔褲,Dr

.Martens的皮鞋,然後討厭電影……一個討厭電影的陌生人。

     我卻很想再見到他,像抓住日落前的最後一絲陽光似的,他的存在,竟會給我一

點溫暖的感覺,這真是不可思議。

     但我卻跟丟了,天已經暗了,最後一絲的期待也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重重的

撞擊聲,自我的腦袋傳來。


     「你走路幹麻不看路啊。」我撫著頭,真的好痛。

     「對不起對不起……耶?陳沛吟?」那是男孩的聲音,自頂上傳來。

     我有些不悅:「奇怪?怎麼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


     那個在頂樓出現的身影突然在我腦裡閃過,此刻我已經顧不得腦袋被撞擊的疼痛

,也顧不得對方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我甚至沒等他回答,只是立刻低下頭去,去

找尋他的鞋子。


     「Dr.Martens!基本款!」我幾乎是叫了出來,因為他穿得是一雙藍色『馬汀大

夫』的皮鞋,基本款。

     「咦?基本款?」男孩疑惑的聲音:「是基本款啊,很舊的鞋子了……」

     我才不管舊不舊呢?我心想,這才抬起頭來,第一次直視他的眼睛。


     他擁有十分陽剛的五官,眉毛的線條十非明顯,看到他的那一剎那,不知為什麼

竟想到阿純,或許是因為阿純和他有著同樣的特質,都給人很開朗、善良、熱愛運動

……那種極度男性化的感覺,他的笑容很燦爛,是那種會令你也感染好心情的微笑。

不過現在的我可沒心情去管那些,我在意的只是他恰巧穿著黑色的T恤及牛仔長褲,

這樣的搭配讓我睜大了雙眼,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嘿,怎麼了?」他對我招手。

     我終於回過神,不好意思的抓抓頭髮:「嗯……我想……」

     我想確定你是不是我要找得那個人哪。

     「妳想什麼?」

     「我想確定一件事……嗯……」

     「什麼事啊?」他仍帶著笑容。

     「你、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嗯,先從這裡開始問吧。

     他有些吃驚的看著我:「我們是同班同學不是嗎?」

     「你……跟我同班?」這我可不知道。

     他更訝異了:「是啊,我就坐在你斜後方啊,難道妳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

     「呃……我……」

     他聳聳肩:「沒關係啦,這是因為妳從來不往我們男生這邊看啊!嗯……就跟江

凡靖一樣……」

     他說了一個陌生的名字,我皺著眉:「誰?」

     「沒有啦,說了妳也不知道。」

     「喔……」我點點頭,怪了,我怎麼跟他聊到這裡了,快快回到正題:「對了,

那個、那個誰……」


     我居然喊不出他的名字!和他閒扯了老半天,甚至人家都知道我了,自己卻連對

方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這樣的對話該怎麼繼續嘛!


     「我叫黃凱文。」他看出了我的疑惑。

     「不好意思,黃凱文……」吐吐舌頭:「你……怎麼這麼巧穿黑色衣服……」

     「衣服……」他胡疑的看著我:「我媽叫我怎麼穿我就怎麼穿啊。」

     「呵,對喔。」天啊,我在問什麼蠢問題。

     就這樣,我們之間沉默了下來,黃凱文或許也覺得不知所措,便向我招招手:

     「那……沒什麼事我先走囉?」

     「等、等一下啦。」我急忙叫住他。

     「怎麼了?」

     「我……想問你……」閉上眼睛,心一橫:「關於、關於頂樓的事。」

     「頂樓?」黃凱文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妳怎麼知道我家是透天厝,是有

頂樓可以曬衣服、烤肉沒錯……」

     「烤肉?曬衣服?」這會兒愣住的可是我了。

     「嗯,」他點點頭:「妳不是在問我這個嗎?關於頂樓的事……」

     天啊,若不是他穿著黑色的上衣和長褲、Dr.Martens的皮鞋,我真想掉頭就走,

他更本搞不清楚狀況嘛。

     「好吧……最後一個問題。」我放棄的垂下肩膀。

     「咦?」

     「嗯……『你該不會想要跳下去吧?』」我挑著眉,像是唸著通關密語一般,渴

望他能回答我所希望的答案。

     「啊?」黃凱文張大了嘴。

     「我說……『你該不會想要跳下去吧?』」又重覆一次。

     「『誰說我要跳下去了?』」黃凱文仍張大了嘴,一個陌生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一個穿著黑白相間格子襯衫,黑色牛仔褲的男生站在黃凱文背後,臉上掛著一抹

輕浮的微笑,我想剛才我們的對話他一定都聽到了,邁開步伐他朝著我們走來,腳底

黑色的Dr.Martens喀喀作響。


     「江凡靖!」黃凱文向他打招呼,那應該是他的名字吧。

     我僵硬的伸起右臂,掙扎的發出聲音:

     「小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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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王子捧著灰姑娘遺落的玻璃鞋一樣,我擁有的只有這個鞋印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29:46

【我不是他太太】-8

     天色已經暗了,我們併肩走在台北街頭,小寶的肩膀幾乎與我同高,我在女孩中

算是中等體型,身為男生的他就顯的嬌小了,我想他應該不超過一百七十公分吧,他

的五官十分細緻,皮膚比女孩子還要白皙,的確如婷婷她們所說的,真的很像日本的

偶像明星哪。

     他是她們的寶嘛,只是……我怎麼也想不到,一直以來在頂樓與我對話的,居然

就坐在我身邊的座位,我們之間僅有一條走道之隔。


     「呃,其實……」他轉頭望向我。

     「咦?」被發現自己在偷看他,我有些不好意思。

     「其實,我姓江。」

     「嗯。」我點頭,那又怎麼樣。

     「妳知道我的名字嗎?」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只知道小寶小寶啊。

     「我叫江凡靖,平凡的凡,郭靖的靖。」

     「喔。」不知道為什麼他要費心向我介紹自己。

     「我是說……妳剛才好像不是這樣叫我。」這會兒換他不好意思了,我從來沒見

過小寶害羞的模樣,稀奇極了。

     「我?」我嗯了一聲:「喔,你說『小寶』啊,其實這是婷婷她們給你起的外號

哪。」

     「婷婷?」

     「游婷婷啊,你不知道嗎?」吃驚的表情:「就是坐在我附近的一個女生哪。」

     「我應該知道嗎?」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以為你知道大家的名字……因為,你知道我的名字啊。」想起第一天在頂樓

看到小寶,他曾喊過我的名字啊,難道是我聽錯了?

     「嗯……」他又恢復一貫的冷漠:「有些女生……更本不需要花時間去注意她們

。」

     「啊?」

     「我不喜歡那種嘰嘰喳喳、一天到晚討論些無聊事情的女生,對於她們,我沒有

興趣去注意。」


     他的眼神黯淡下來,下意識地我想起不久之前,無意間在便利商店旁聽到小寶和

朋友們的交談,那時他的眼神銳利又冷漠,不帶一絲情感的他只是將煙頭撚熄,淡淡

的說了一句:「好吧!那就『教訓』他一下。」

     那樣兇狠的表情,這一剎我竟又從小寶身上補捉到了,這樣的眼神令我不寒而慄

,甚至不敢再多望他一眼,只有低下頭,將聲音含在嘴裡:「那……你怎麼會知道我

的名字?」

     他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漂亮的眼睛對上我:「因為妳很特別。」


     突然間我的耳朵好熱好熱啊,是一種沒來由難為情的感覺,慌忙的移開眼神,一

面伸出雙手去拉住耳垂,一面慌忙的回答:

     「你說什麼?」

     「我說……妳很特別。」他的臉上還是沒有表情。

     我居然有著期待的心情:「特別什麼?」

     「特別怪。」

     「你在胡說什麼!」我感到更難為情了,原來他只是想調侃我罷了,我居然當真

了。

     「真的哪,」他咧嘴笑了起來:「因為不會有人晚餐時間不吃飯,居然一個人跑

到頂樓去吹風,還一副要跳下去的樣子……妳說怪不怪?」

     「誰說我要跳下去了?」

     「這樣更怪啊,因為煞有其事的爬到欄桿上,卻不跳下去……我那時就在想,這

個女生心裡倒底在想什麼?」

     「耶……」我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就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對了,你為什麼也跑

到頂樓來了?」

     他居然笑了,前一秒的冷峻瞬間消逝,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抹再溫柔不過的微笑,

這可把我弄糊塗了。

     「因為看到妳啊,第一次以為妳真的要跳樓,所以就跟著過去看看,後來嘛……

就告訴過妳了,覺得妳很特別,特別的怪,特別的東西倒蠻能引起我的興趣的,所以

就跟過去看看囉。」他的嘴角滿是笑意。

     「你說得好像我是動物園的猴子一樣。」

     「妳絕對比猴子怪。」他十分篤定的語氣,可把我氣死了。


     後來的日子我常想著小寶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他或許說的對,我真的特別,特

別的怪,特別的事物總能特別地引起他的興趣,這是他當初挑選我的原因,他選上我

,然後跟著我的腳步,尾隨我至頂樓。

     當時的我只是被動的接受這個陌生人,卻從未想過,他的出現,竟將我帶到人生


裡一個從未觸碰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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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很特別,特別怪。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0:08

【我不是他太太】-9

     接近七點的時候,窗外居然下起狂風暴雨。

     教室裡鬧烘烘的,本來該是晚餐時間,卻因為颱風來襲,外頭風雨交加,還不知道

晚上的自習時間是不是要繼續呢,班導像是去詢問上級而外出了,沒有班導的教室亂成

一團,大家捧著吃了一半的便當,七嘴八舌的在一旁討論起來。


     「雨太大了……怎麼辦……我要怎麼回家……」小藍家遠在桃園,每天可都是要靠

火車上下學呢。

     「嗯……搞不好明天會停課喔……照這個情況看來……」一說到不用上課,阿純最

快樂了。

     「對了,沛吟……」珍珍塞了一塊小蛋糕在我手裡:「這給妳……」

     「啊?怎麼給我蛋糕?想謀殺我家的磅秤啊……」我接過蛋糕。

     「沒有啦,謝謝妳上星期日幫我留校啊……」珍珍靦腆的笑容:「我和『他』玩的

很開心……全靠妳了。」

     「嗯……呃……這沒什麼啦。」經珍珍這麼一提,我想起那個星期天的情景,下意

識往左手邊的坐位一瞄,小寶正趴在自己的坐位上睡覺。

     「啊?」婷婷的聲音又尖又刺:「沛吟,妳大好的星期日居然待在補習班……」

     我……我是待在補習班沒錯,可是……我的際遇卻是妳夢寐以求的唷。我在心裡這

樣想著,可是卻怎樣也不敢說出來。


     班導的聲音卻擾亂了我的思緒,她從外面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

是……我們可以放學了,真的如阿純的願,晚上的自習取消了。但壞消息是:由於雨勢

太大,整個台北車站週邊已經是水鄉澤國,這下要放學容易,要到家可就難了。

     同學們的哀嚎聲四起,我沒來得及多考慮,阿純便用力握住我的手臂:


     「沛吟…我們快走吧。」

     「可是……外面淹水了,我們要怎麼走……」

     阿純搖搖頭:「妳看這雨是不會停了,水只會越淹越大,我們如果還不走,今天就

真的要住在這裡了……」

     我知道阿純不是在恐嚇我,整棟補習班亂成一團,聽說隔壁大樓已經停電了,再不

離開,可能就真回不了家了,我低下頭,突然想起自己今天穿著一條全新白色的長褲。

     「好吧。」心一橫,和阿純兩個人背起書包,迅速的往樓下跑去。


     一樓已經是一團亂了,比起平日大廳的寂靜,今晚的大廳簡直就像逃難的現場,停

放在前門的汽車竟然已遭水滅頂,洶湧的水勢仍不斷的往大廳湧進來,地板上全是泥濘

,若不是阿純拉著我往後門跑,我恐怕會呆站在那裡,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這真是太恐怖了。

     人群的喧囂,雜亂的大廳,以及不斷湧進的水勢,我應該害怕的,但是……我竟然

忍不住笑了出來。


     「妳還有心情笑……妳……」阿純原想責罵,但順著我的目光望去,她也忍不住笑

了出來。

     站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個從頭到腳全身黑色裝扮的男生,衣服是黑色的、牛仔褲是

黑色的、背包是黑色的、鞋子是黑色的……連手上拿著的大型垃圾袋也是黑色的……他

頗具喜感的拿著這個足以將一個人放進去的垃圾袋,而一隻腳居然已經跨了進去……

     這樣突兀的畫面,在逃難的此刻,顯得十分逗趣。


     「小寶先生,你倒底在幹什麼啊?」阿純忍不住朝他大喊。

     小寶發現我們的目光,他先是呆了一秒,然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嗨,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小寶對我們揮揮手:「還有……我姓江。」

     我忍住笑意,裝出嚴肅的表情:「那……『江』小寶先生,請問你倒底在幹麻?」

     「我……」他連忙將另一隻腳伸出垃圾袋:「妳知道的,外面雨大成這樣,所以我

就偷一個垃圾袋,想說可以……」

     「你覺得自己兩腳套進垃圾袋之後要怎麼走路?」阿純沒好氣的。

     「呃……」他恍然大悟:「妳說的沒錯耶……」

     「天啊。」我忍不住大笑:「也只有你想得出來這種蠢招式……」


     話還沒說完,一個宏亮的聲音從我們背後傳來……


     「江凡靖……」

     我轉過頭,居然是黃凱文,他的身體已經濕透了,臉上卻仍帶著微笑,一邊朝我們

揮手,一面向我們走近,手上竟也拿著一個黑色垃圾袋。

     「天啊,這種白癡這世界上居然還不只一個……」我快發瘋了。

     「耶……陳沛吟……這麼巧啊。」黃凱文朝我一笑,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笑容瞬

間黯淡了下來。

     「你怎麼啦?」阿純問。

     「我……」他搔搔頭:「對不起,我不知道妳們也在這裡,所以只有偷兩個垃圾袋

耶……」

     「我不需要!」我和阿純幾乎是同時喊出來的。

     小寶趨前拍拍黃凱文的肩膀:「別擔心,她們兩個這麼強悍,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

,那兩個垃圾袋我們留這自己用吧……」

     「真的啊,那我們一起走吧……」黃凱文居然還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唱著戲。

     「我看現在外面水淹成這樣,八成也沒有公車了,我們就一起走吧……看看走到什

麼地方沒有淹水再說……」我提議。

     「嗯……」阿純點點頭,然後轉過身朝著身後兩個男生,以高八度的聲音大喊:

     「喂!你們兩個!如果要跟我們一起走的話,限你們三秒鐘之內把那個垃圾袋丟掉

,我可不要跟拿垃圾袋的人走在一起!」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0:29

【我不是他太太】-10

     兩邊的店家不知道是熄燈關門,還是因為停電被迫打烊,七點多的台北車站街頭,

在這個時候居然是一片漆黑,只剩下水面上泛起的陣陣油光和幾盞微弱的路燈相互輝映

,重慶南路是一團混亂,水中飄浮著垃圾和因風勢過大而吹斷的雨傘,就連新光三越大

樓也熄了燈,在這樣漆黑的夜晚讓人特別感到恐慌。

     相對於寧靜的黑夜,路上的「逃難」人潮的喧囂聲此起彼落,這讓我有終於有一點

好笑的心情,不是幸災樂禍,而是……現在的情景,真的好像電影《鐵達尼號》翻覆後

所有的人在冰冷的海水裡掙扎的樣子。

     「笑什麼?」小寶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我身邊。

     「沒什麼……」我回頭想找尋阿純:「阿純呢?」

     「她跟凱文走在一起,別擔心。」

     阿純的確和黃凱文併肩走在一起,從他們的表情看起來聊得十分開心。

     「為什麼來重考?」小寶突然沒頭沒腦的插了一句。

     「什麼?」

     「我問妳……為什麼會來重考哪。」

     「嗯……這還用說,會來重考不都是為了一個原因嗎?」

     他不以為然的搖搖頭:「當然不是哪……妳又不是我,妳怎麼知道我和妳一定是同

一個原因呢?」

     「好吧,」我嘆口氣:「因為沒考上想唸的學校,所以就來重考啦。」

     「看妳每次考試都考得很好,怎麼會沒考好……」

     「人生就是這樣啦,總是有喝水被嗆到、考試填錯卡的時候……」講到一半,我止

住了聲音,轉頭望著他:「奇怪,你怎麼知道我每次模擬考都考的很好?」

     「教室外公佈欄不是有貼嗎?」他一臉『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表情。

     「你……不像是會去查別人成績的人哪。」他的確不像,在我印象裡只有婷婷、小

藍那種瘋狂的暗戀者才會去注意別人的成績。

     他笑了起來:「我說過哪,因為妳很特別。」

     「特別什麼?」我的心又是一緊。

     「特別怪哪。」

     「我又哪裡怪了!」被擺了一道,心裡很不是滋味。

     「因為考得好,該是很高興的,但是……我很少看妳開心的樣子……」

     「我哪有……」想反駁他,同時卻想起自己真的很久沒有開懷大笑了,自從進重考

班之後,雖然身邊還是有新朋友,但不知道怎麼的,就是會不自覺得埋怨起來……這跟

過去的我一點也不像。

     「其實……妳應該要開心的,」他收起笑容:「不要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對很多

人來講,他們要是能跟妳功課一樣好,早就開心的睡不著覺了。」

     「我……」這次我真的說不出話來,他說的對,我的確有點不知好歹。

     「而且……妳比我好多了……我可是每個禮拜都被強迫留校,沒辦法,功課太爛了

,想不來都不行……」他雙手一攤,裝作輕浮的樣子。

     「呵,」看著他的表情我不禁笑了:「你呢,為什麼要來重考?」


     「比妳慘多了,我是更本沒考上。」

     「這麼糟糕?」

     「而且誇張的是,在聯考前一個禮拜,我就先繳了報名費……」

     「你怎麼知道你不會考上?這樣不是太浪費了。」我吃驚的。

     「小姐……會認為我會考上的人才有問題呢,功課爛成那樣,不會有學校肯收我啦

……」他比手畫腳,作出誇張的動作:「而且……早一點去報名,補習費也可以少交一

點,又可以劃到好位置,一舉數得……」

     「你……真的那麼不喜歡唸書?」不否認我蠻訝異的,居然有人能那麼灑脫,聯考

未到時就先放棄自己了。

     「我……不是不喜歡唸書,只是……沒辦法,從小就沒好好唸過一天書,那些英文

啊數學啊,我是一點基礎也沒有,現在才來補救,實在太晚了……」

     「那麼……其它科呢?」

     他搔搔頭:「老實說……我……還蠻喜歡國文的。」

     聽他這麼說,我倒是不可抑制的笑了起來:「你……你喜歡國文……」

     「怎麼?我看起來不像文藝青年嗎?」他有些微慍。

     「對不起……」我忍著笑:「你當然可以喜歡國文,只是……我看不出來……」

     「講很深入的研究我是不感當啦,不過……我蠻喜歡看那些雜書的,我覺得看那些

書比死讀教科書有用多了。」

     他雖然神情嚴肅,但對於小寶喜歡國文這檔事,我還是忍不住笑意,因為這實在和

他一直以來給人的形象不搭。

     「但是……看雜書對聯考沒有幫助啊……」我說。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那時間長的讓我一度以為他生氣了。

     「怎麼了?」我問。

     「嗯……妳知道關於鴨子的事嗎?」他很認真的看著我。

     「鴨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0:52

【我不是他太太】-11


     「《麥田捕手》裡的荷頓在外面流浪的時候,有一次曾經坐上一輛計乘車,當時的

天氣已經是冬天了,外面樹葉都已經掉光,湖面也已經結冰了……荷頓突然問計乘車司

機說:『司機先生哪,你知道冬天公園裡的池塘已經結冰了,那原本春天時棲息在池塘

旁邊的那些鴨子跑到哪裡去了呢?』,妳知道司機怎麼回答嗎?」


     我點點頭,我不知道小寶也看過《麥田捕手》,那曾是我十分熱愛的書籍,高中時

我第一次閱讀這本書,居然有一種想離家出走的衝動,他所敘述的那一段我第一次看到

時曾深深的被震撼了。


     「司機說……」我回答:「他說:『那又怎麼樣呢?這不關我的事。』」

     小寶點頭:「嗯……世俗的人往往為了那些無聊的事情奔波,卻從來沒想過這種『

小事』,妳知道嗎?人們常常會忽略那些就在身邊的事情,就好像妳所認為的……」

     「我?」

     「嗯,」他用力的點頭:「妳認為國文教科書讀不好,聯考考不好,就是國文程度

不好……但這世上多少的文豪的出身是高學歷呢?」


     他的話讓我愣住了,望著他深邃的眼神,我突然覺得他和自己原本所猜想的、所塑

造出來的那個形象很不一樣,以前……我總認為只要功課不好、不愛唸書的人腦裡一定

沒有所謂的「知識」可言,但聽他一席話,我才發現一直以來,自以為博學的我,腦裡

裝的充其量只是一些考試的工具罷了,我從未像他一樣真正的用心去體會書裡的內容…


     不一樣,這個外表俊秀,打架抽煙樣樣會的「壞學生」,和我所想的實在太不一樣

了。


     「對……對不起……」愣了好一會兒,我才回過神來,然後深深的向他鞠躬:「我

不該看輕你的……」

     他不在意的揮揮手:「神經病……幹麻這麼認真……」

     不對,是我先用「二分法」去判定這世上的人,總覺得不愛上課、常打架抽煙的學

生,就失去了被重視的權力,他們活該天生遭人鄙視,過去我一直是這樣想的,沒想到

和小寶短短一席話下來,居然讓我發現他很不一樣的一面。

     「其實……」我真摯的:「這麼說起來,你還蠻適合大學的教育嘛……」

     「為什麼?」

     「因為大學裡是可以自由選課的呀,除了共同必修的專業科目以外,你可以選一些

自己真正喜歡的課,像你對數學、英文沒辦法……就不用再強迫自己去唸啦……」我很

得意的向他推薦。

     「對於大學的事情,妳倒是挺了解的嘛。」他奇怪的看著我。


     其實,這些事情,都是從前男朋友告訴我的,剛上大學的他,對一切事務都很新鮮

,那時我們談論的話題也老繞著這些打轉……


     「沛吟,原來大學的社團比高中還要多好幾倍……而且比高中更好玩唷。」

     「沛吟哪,妳將來一定要跟我唸同一所大學,我們系上開了一堂很棒的課,妳一定

會想來選修的……」

     「下個禮拜我們要迎新宿營,得在外面住三天兩夜,所以……就不打電話給妳了唷

,沛吟妳不會怪我吧……」

     「沛吟……我仔細想過了,我們真的不適合,或許是因為……我們的生活環境已經

不一樣了……我覺得我們之間,話題好像越來越少……」

     「對不起了……沛吟……」


     該死,我為什麼要提到大學的事情,這簡直是逼我將這些往事在腦裡重心倒帶,然

後再播放一次嘛……


     「咦?妳還沒回答我唷?」小寶嘻皮笑臉的表情在此刻讓我看了很是心煩。

     「也沒什麼……就是我男朋友告訴我的。」我省去了「前任」兩字:「他和我同一

屆,現在已經是大學生了。」

     這下子愣住的反而換成他了:「妳……有男朋友?」

     「怎麼?我不能有男朋友嗎?」連他也欺負我,我真的有這麼糟糕嗎?連交個男朋

友也吃驚成這個樣子……

     「不是……」他的聲音黯淡不少:「因為……我通常都看妳跟妳那群姊妹一起回家

,從來沒看過有男生來找妳……」

     「怪了……」我有些不滿:「我的人生怎麼像一本攤開的書一樣,我跟誰一起回家

這種事情你怎麼會知道……」

     「我說過了……」他溫柔的眼神:「會注意妳……是因為妳很特別。」

     聽他這麼說,我只有勉強遷動嘴角,算是給他一個笑容:「知道了……因為我特別

怪嘛……」

     「這次不是……」他否認。

     「那是什麼?」我不相信他的狗嘴裡會吐出什麼象牙:「特別笨?特別呆?特別蠢

……」

     「是特別孤單。」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1:14

【我不是他太太】-12

     像偷偷變換盈缺的月亮,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當秋天來臨的時候,我們幾個很

自然的成為好朋友。

     或許是那個颱風夜的催化吧,當天晚上我淋得一身濕,狼狽的回到家,屁股還沒

坐穩,就接到凱文的電話。


     「妳平安到家了吧。」

     「咦?黃凱文?」聽到他的聲音,我不可思議的叫了起來。

     「嗯,」話筒那方的他不好意思的:「跟阿純要了妳的電話,想說……大家是朋

友嘛,關心一下。」

     我們是朋友嗎?

     好久沒有聽到這樣溫暖的詞語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從來就沒有人不關心妳啊,是妳先武裝自己,讓別人不敢靠近的唷。」頂樓上

的「樓台會」中,小寶對於我的問題,有著這樣的回答。

     「我……有嗎?」

     「只有拒絕別人關心的人,才會感到自己被世界遺棄了啊。」他說。

     「我真的有那麼憤世嫉俗?」對於自己給他人這樣的印象,我自然傷心。

     他搖搖頭:「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那些必需是過去的事。


     小寶說的對,重考這樣辛苦的作息和生活,如果不懂得苦中作樂,如果還倔強的

拒絕別人的好意,只會令自己陷入深深的孤獨和無助。

     於是我們四個人很自然的走在一起,阿純和凱文最好,他們都是熱愛運動的同好

,每次聊起天來,總有相逢恨晚的感覺,我和小寶比較談得來,自從發現我倆有著共

同的嗜好,都喜歡看書,以及對電影有著不同的見解之後,我們總是很自然的走在一

起。

     因為我們四人都得在忠孝西路的公車站牌前等待公車,於是那條從補習班到站牌

的小路,便成了我們笑語不斷的回憶,常常自己所等待的公車已經開走兩三班了,我

卻還是捨不得離開。

     假日的時候,由於小寶跟凱文總是得被迫留校,為了他們爛得不能再爛的成績,

我和阿純有時便會為他們補習。


     「江小寶同學,你是白癡啊,這麼大了『always』都會拼錯,還有……你看你寫

得英文作文,簡直是狗屁不通……」英文最好的阿純,遇上連單字也不識幾個的小寶

,總會耐不住性子,放聲大罵。

     「呃,」小寶討好的口氣,此時的他完全看不出來曾是個不可一世的「大哥」:

「就是英文不好才需要妳教啊!」

     凱文這裡也好不到哪去,我常懷疑他有沒有打開過數學課本。

     「凱文,你該不會不知道什麼是三角函數吧?」望著他幾乎全錯的數學考卷,我

不禁打了個冷顫。

     「咦?三角……三角什麼?」他只是一股勁的對我傻笑。

     「天啊!」這成了我和阿純最常說的一句話。

     「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樣下去要怎麼辦?」我問。

     凱文和小寶先是對看了幾秒鐘,然後轉向我,傻傻的笑了起來。


     一個美妙的週日,常常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渡過,每次一天下來,我和阿純是人仰

馬翻,精疲力盡,小寶和凱文卻是睜大了眼、張大了嘴,茫然的看著我倆。


     「不行啦,」我搖搖頭:「這樣下去你們也不用再補習了,基本的觀念全部聽不

懂,以後每個禮拜都要來這裡『特訓』。」

     「呃,每個禮拜!」小寶慘叫。

     「喂,」阿純插著腰:「你也沒想想倒霉的是我和沛吟耶。」

     「謝謝妳們啦!」凱文看著我:「不然,我請妳們去永康街吃芒果冰嘛!」


     於是,星期日的『特訓』之後,凱文和小寶便會輪流請我們去吃些東西,作為謝

禮,很自然的我們熟稔起來,婷婷和小藍很快的發現這不同的改變,兩雙狐疑的眼神

盯著我們,我想解釋什麼,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對於這單純得不能再單純的友誼,

誰忍心去將它越描越黑呢。

     阿純更是不在意,她很灑脫的:「朋友就是朋友,還需要解釋什麼?」

     看她不在意,我也就不那麼在意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1:38

【我不是他太太】-13

     一切似乎都因為凱文和小寶改變了,包括星期日原本沒有出門習慣的我,為了他

們倆個,居然也整理起講議為他們「補習」,包括從來對運動一竅不通的我,竟為了

凱文和阿純,也開始出現在台大的籃球場上……對於我生活上的改變,奇怪的是,我

竟然沒有絲毫的不適應,反而非常快樂。

     唯一沒有改變的,大概就是頂樓和小寶的聚會。


     雖然一切活動的成員變成四個,但頂樓的聚會,我卻從未向阿純、凱文提及,彷

彿這是心裡的一塊秘密花園,而受邀進入的,只有小寶。

     誰也沒有規定,但每次我總是坐在那塊有著紅底白字、閃閃發亮的招牌底下,而

他總是倚在頂樓的大門邊,那樣子好像隨時要逃跑似的,惹得我有些不快。


     「為什麼你總是站在大門旁邊?」朝他的方向喊著,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他卻從來不肯坐在我身邊。

     「這裡……很舒服……」他回答。

     「舒服?」任誰都看得出來大門邊沒有乾淨的地方可以席地而坐,那裡根本不是

舒服的地方。

     「是啊。」他訕訕的。

     「你為什麼從來不走過來?」我問。

     「我……有嗎?」

     「嗯,是啊。」

     他沉默了很久:「我只是……不想走過去。」

     「不想?」我不相信:「你不想走過來?是嗎?」

     「我沒必要騙妳。」

     我搖搖頭:「你是不敢走過來吧?」

     「我為什麼要不敢走過去?」他提高音量。

     「因為你害怕。」

     「我怕什麼?」他哼了一聲。

     「你怕我。」


     雖然也曾推測過小寶從不走過來、走到我身邊的原因,我為他假設了多個原因,

我想他是害怕,至於害怕什麼?這頂樓有水管、有招牌、有欄桿……有我,我實在想

不出除了我之外,他還能害怕什麼?

     他為什麼要怕我?

     這樣的猜測讓我很沮喪,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怕我,我不希望他怕我。


     「笑話,我怎麼會怕妳。」他雖然很篤定,但我怎麼聽都覺得他想說的是『我怎

麼會不怕妳』。

     「那就走過來啊。」

     「走過去?我?」

     「就是你啊,」我指著他:「就是你!江凡靖,走到我身邊來。」

     他點點頭,像是作了重大決定:「嗯,好吧。」


     於是他開始行走,他走的很慢,頭一直低著,眼睛直盯著自己行走的雙腳,靠近

我的時候,我注意到他的雙腳竟微微發抖。

     最後,他走到我的身邊,我抬起頭,剛好看見他低頭望著我,咬緊下唇的他看起

來非常緊張,他果然在怕我!


     「我……走過來了。」他說。

     「嗯。」我低下頭,心裡有說不出的惆悵:「你可以坐下了。」

     他點點頭,仍以一種緩慢的速度蹲了下來,當他的肩膀微微觸碰我的手臂時,我

竟感受到他強烈的顫抖。

     「你……真的在害怕我。」我低下頭。

     「不是,」他看著我:「我、我向妳承認了吧。」

     「咦?」

     「其實……我、我怕高……」

     「怕高?你是說……」

     「我有懼高症哪!」他顫聲道。

     「騙人!」我睜大眼睛,這怎麼可能?他可是個在兄弟面前呼風喚雨的「大哥」

呢!怎麼會怕高哩?

     「真、真的啦!」他閉著眼睛:「走到高處對我而言……就、就像是沒穿衣服一

樣,所以我們……趕快下樓吧!不然讓我離開這裡,站在門邊跟妳講話嘛!」

     「為、為什麼會這樣?」我非常吃驚。

     「對於頂樓,我有著不大好的回憶,很小的時候我曾經目睹親人從我眼前就這樣

掉下去,大概是因為那樣,所以從、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很怕高。」他懇求的眼神:

「好了!我都跟妳招了,我們、我們可以下去了吧。」

     「那你為什麼還要走過來?」我有些心疼他。

     「因為……不想讓妳覺得我在怕妳啊!我、我其實不怕妳。」他勉強擠出微笑:

「不過你也看到了,走到招牌這裡已經是我極限了,再往欄桿那裡……我就真的不行

了。」

     「那為什麼……以前你要跟著我到頂樓呢?」

     他溫柔的眼神:「我怕妳出事。」


     有那麼一秒,我感到自己被溫暖的陽光包圍著,那是一種不可言語的奇妙感受,

即使在過去……我所經歷的每一個感動時刻,都沒有這樣的感覺,就像是……一種被

尊重、被關心的溫暖吧,令我眼眶有著止不住的溫熱。


     「這件事,有別人知道嗎?」我的語氣溫和不少。

     他搖頭:「就只有妳知道了。」

     「那以後你可要好好聽話唷!」換上邪惡的笑臉。

     「耶?」

     「如果不想我告訴別人,就乖乖聽我的話哪。」

     「妳、妳不會這麼卑鄙吧。」他愕然的。

     「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子!」嘟著嘴:「我不知道自己的嘴巴緊不緊唷,你也

不想讓那些崇拜你到死的兄弟們知道自己老大是這麼窩囊吧!」

     「呃,」他連忙抓住我的手臂:「我請你吃飯!」

     「就這樣啊?」我甩開他。

     「吃飯、看電影、唱歌……」他慌張的眼神令我止不住笑意。

     「嗯……還有以後要好好唸書。」我可滿意了。

     「是……好好唸書。」他覆誦。

     「要多背英文單字。」

     「多背英文單字。」

     「還有……」

     「還有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2:02

【我不是他太太】-14

     小寶果然依約請我去吃飯、看電影、唱歌,凱文發現我們之間似乎有著某種秘密

約定時,有些不是滋味的嚷著:


     「你們之間倒底有什麼約定啊?」

     我微笑不語,小寶倒是拼命的對我擠眉弄眼。

     「看電影、吃飯、唱歌……」凱文嘴裡嘟嚷著,他好像真的很在乎:「那我也要

去!」


     於是時間便訂在這禮拜六晚上,禮拜六的課只到下午五點,接近五點的時候,整

條補習街都亂了起來,賣東西小販的叫賣聲,過往的人群和下課的學生們,臉上都帶

著疲憊後終於解放的表情。

     小寶和凱文都穿得十分正式,凱文酒紅色的毛衣和黑色牛仔褲將他襯的十分斯文

,小寶仍是一身的黑,我懷疑他的衣櫃裡沒有第二種顏色,但合身剪裁的黑色V字領

毛衣穿在他身上,就是這麼的適合,我也懷疑沒有第二種顏色比黑色更適合他了。

     步行在西門町戲院街的路上,可以微微感受到許多注目的眼光,朝著兩側的男伴

投射而來,但他們本人似乎不大在意。


     樂聲戲院今晚上映的影片有四部,一部文藝愛情片、兩部動作片……我的目光迅

速的略過這些看板,最後停在一張電影海報上,這張海報有著淺藍色的背景,一個穿

著紅色睡衣的男人抱著枕頭,看起來睡得正甜,然而這樣的畫面卻出現在一台電視機

裡,最後片名出現在海報的最下方:「楚門的世界(Truman Show )」。


     「我……」手指著這張海報:「我想看這部。」

     「金凱瑞、蘿拉琳、諾亞艾創瑞克……」凱文皺著眉頭,念著片名下面一排演員

卡司:「金凱瑞的片耶,妳確定嗎?」

     我用力的點頭:「我確定。」


     不知道為什麼,當看到這張海報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這是部很不一樣的電影,

即使金凱瑞過去的形象一直陷於無厘頭的搞笑中,我也不在意,我只是一直想著它的

片名:Truman Show,一個真實人的節目。


     「喂!」凱文見我意志堅定,只有向小寶求救,希望他能阻止我這個愚蠢的行為

:「江凡靖,你呢?該不會也任由她亂來吧?」

     小寶盯著這張海報,以同樣堅定的語氣回答他:「我也想看這部片。」

     「不會吧!」凱文聞言竟誇張的抱著腦袋。


     我的眼神朝小寶掃去,他居然也正盯著我,不知道為什麼,在眼神與他交會的那

一剎那,一種驚慌的感覺突然升起,像是小時候作弊被老師抓到那樣地難堪,我感到

發窘,就好像被小寶抓到自己正在偷看他一樣。

     我只有飛快的將目光再度移開,移到那張電影海報上,移到「楚門的世界」裡。


     整部片精彩極了,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楚門從以前就常覺得自己一直受到監視,

沒想到這竟是真的,從他呱呱落地開始的三十年來,楚門就是史上播映最久、最受歡

迎的記錄片肥皂劇的主角,他的公司是假的、他的朋友、親人……全是被安排好的職

業演員,就連他所居住的地方也是一個全世界最龐大的攝影棚,這個攝影棚裡隱藏著

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攝影機,為得就是拍攝楚門的一舉一動,一切都是假的,就連楚

門試圖逃離這個攝影棚時,所乘坐的遊艇、所經歷的暴風雨……都是假的。

     最後楚門終於克服了導演所製造給他應具有的恐懼,他終於來到這個「世界的盡

頭」-攝影棚的出入大門,他毫不留戀的推開大門,擺脫這個被安排好的世界,重新

去尋找一個未知嶄新的人生。


     當電影播畢,人群都起身準備離開的時,我發現坐在左手邊的小寶直愣愣的盯著

漆黑的螢幕,他沒有立刻起身離開,反而像在思考什麼似的,而坐在右手邊的凱文居

然睡著了,他靠著我的肩膀,睡著的模樣很是可愛。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2:31

【我不是他太太】-15

     直到走出戲院的那刻,我才感覺到這部電影已經結束了,楚門的世界已告一段落

,而我們的人生才正要開始。


     「黃凱文,你居然睡著了。」我老實不客氣的數落他。

     「實在是……」他不好意思的:「前面的劇情還蠻好笑的,可是後來實在太嚴肅

了,看不下去……嚴肅不適合我啦。」

     那倒是真的,認識凱文以來,從沒看他發過脾氣,就連陰沉的表情也不曾有過,

見到他的時候總是帶著笑容,一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樂觀形象,嚴肅果然不適合他。

     「現在呢?要去吃飯嗎?」我看著小寶。

     「不吃了!」凱文搖搖頭:「你們兩個去吧,我坐了那麼久,好想打球唷!」

     「你要走啦?」那麼,不就只剩我跟小寶兩個人了嗎?

     「嗯,」他點點頭:「我打電話給阿純,約他出來打球好了。」


     凱文朝我們揮揮手,那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很快的消失在人群之中,又只剩下我跟

小寶兩個人了。


     「要去吃飯嗎?」我問他,從看完電影出來他一直很沉默。

     「好啊。」他對我輕輕一笑。


     我們在電影街附近一家名叫「小窩」的餐廳解決晚餐,這是高中時常和同學一塊

聊天的地方,每次逛街累了,就會到「小窩」坐坐,這裡就跟它的店名一樣,是個十

分狹窄的小店,但柔軟的燈光和細心的裝潢,總能給我一種溫暖的感覺。

     我們都點了焗烤義大利麵,等待上菜的時候,小寶一直很沉默,那模樣似乎有些

焦躁不安,他將香煙盒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來,右手輕敲盒口三四下,卻不從盒裡取出

任何一支煙,幾秒之後,再將香煙盒塞回口袋中,這段時間裡,小寶一直重覆這樣的

動作。


     我調皮的按住他的手,止住這不斷重覆的動作:「在想什麼?」

     他搖頭,不打算開口。

     搶過他的香煙盒,將裡面的煙全部倒了出來,我一直是極度痛恨煙味的,此刻卻

有了好奇的心情,隨手拾起一支煙聞了聞,一股惱人的尼古丁味湧了上來,不禁皺了

皺眉頭。

     「真臭。」我作了結論。

     他笑了起來,這是今天第一個微笑,看到小寶的笑容,我竟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所以妳永遠無法享受抽煙的快樂哪。」他從桌面上七八根香煙中挑了一根,含

在嘴裡卻不點燃。

     「有什麼快樂?不就是一些焦油啊……尼古丁……」我唸著香煙盒包裝紙上的成

份表,完全不能體會他的說法。

     「沒錯,但是有個成份這盒子上沒有寫。」他指著香煙盒。

     「什麼?」

     「一種讓人忘記煩惱的秘方。」

     「哦?」對於他的回答我有些愕然,今天的小寶一直不大對勁,特別是看完電影

之後,他不是沉默不語,就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只有隨意的扯開話題,試圖緩和

氣氛:「今天你怪怪的唷!是不是該抽根煙,忘記一下煩惱哪?」

     他點頭,隨即將打火機湊近叼在嘴裡的香煙,卻又在火苗點燃之後立即撚熄煙頭

,熄滅的香煙頹然地倒在煙灰缸裡。

     「不抽了。」他說。

     「咦?」

     「答應過一個人,不在公共場合抽煙的。」

     「誰啊?」想也沒想地脫口而出。


     我們兩對看了兩三秒鐘,這時我才想起自己曾在電梯裡為了抽煙的事情對他大聲

咆哮,那時我們都還不熟識呢!當時對他的印象怎樣也好不起來,那天的我在盛怒之

下破口大罵,他最後還真的承諾了往後不在公共場合抽煙呢!這些事情他怎麼還記得

啊?

     我注意到他放置在餐桌上的左手手掌突然緊緊的握起,怎麼搞的!我的耳根像是

燒起來似的,好燙哪。


     「你還記得啊。」沒來由的不安將我包圍,連忙端起桌上的冰水往嘴裡送,試圖

掩飾臉龐的燥熱。

     他的右手拖著下巴,左手仍緊緊地握著,望著我的眼睛溢滿溫柔:「妳說的話我

都記得。」

     自己居然開始臉紅心跳,此刻我的模樣一定像個初次談戀愛的純情小女孩,更可

惡的是,坐在我面前的,只是一個普通朋友罷了。

     「好了,」兩隻手摀著雙頰,極力想保持鎮定:「你不用費心恭維我啦,今天我

一毛錢也沒帶,不管你怎麼說,這頓晚餐你都請定了!」


     小寶吃驚地看著我,我卻怎樣也不敢再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約莫一分鐘的時間

,他才將眼神移開,原本緊握的左手終於鬆開了。


     「怎麼?心疼你的錢啊?」看著好不容易打開的話題,因為自己的愚蠢,又讓整

個氣氛沉默了下來,我只有討好的撒嬌。

     「怎麼會,」他拋給我一個笑容:「這些錢是一定要花的,只是……」

     「只是什麼?」

     「本來我只是以『欠債還錢』的心情來看這部電影,沒想到會這麼的精彩。」

     我點頭表示贊同:「是啊,好特別的一部片!說是黑色喜劇也不為過。」

     「如果……」他認真的看著我:「妳是楚門,你會不會想離開那個虛擬的世界?」

     「當然會啊,因為那不是我的人生。」

     「我想我不會。」

     「耶?」

     他以手掌撐著下巴:「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那樣虛擬的世界,比較能給我

一點安全感。」

     「怎麼說?」

     「就好像做夢一樣,因為知道夢都是假的,所以即使在夢裡遇到多大的困難,也

不會害怕……反正眼睛一睜開,這一切又都結束了。」

     「這樣好像是逃避責任的行為哪。」我不以為然。

     「嗯,」他點頭:「或許是吧,不過現實生活是不能NG的,就好像一個錯誤的

決定、一個無心的動作……都是做了就沒辦法回頭的,如果我是楚門……這一切都是

假的,也就是說,都是可以重頭來過的……這樣想起來,不是比較能安慰自己嗎?」


     「你對你的人生做了什麼錯誤的決定嗎?」我問。

     「一個很糟糕的決定。」

     「咦?」

     「糟糕到我希望人生能夠重來。」他搖搖頭:「因為這個決定,我沒辦法往回走

了,沒辦法再去接受其它東西,就這樣變成,絕緣體。」


     我不懂小寶的意思,想更進一步的詢問,卻只見他無力的盯著眼前的水杯,久久

不發一語,見他如此,所有想問的話也只有嚥下去了。

     這是最沉默的一晚,也是我第一次接觸到這樣的小寶,那個寂寞的身影。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2:55

【我不是他太太】-16

     冬天一到,首先拉警報的便是我的鼻子。

     因為呼吸系統不好,所以每到隆冬,鼻子總會塞塞的,過去我總是在抽屜裡放置

一包包的衛生紙,今年可不一樣了,才剛進入初冬,凱文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大堆據

說喝了鼻塞會改善的補品,和阿純一搭一唱的向我推薦起來。


     「這個啊,」凱文拿起一只紅色包裝的盒子:「對治療鼻塞最有效了,還可以預

防感冒唷!」

     「謝謝。」我接過他的關心。

     「這是凱文的媽媽買的唷!」阿純一張臉笑得比蜜還甜。

     「真的啊,」我轉向凱文,面對他靦腆的笑容:「這些東西……很貴吧?」

     他連忙的揮手:「不會不會啦!最要緊的是有效。」

     看著他害羞的笑容,一顆心突然恐慌起來。


     凱文唷……他一直就是這樣善解人意、這樣好的人唷!他對誰都是這樣的,都不

會改變的唷!我不斷的提醒自己,知道他很關心我,也模糊地感受的到那關心底下陌

生的情感,加上阿純不斷的在我耳邊敲著桌邊鼓……


     「凱文哪,真是個好人。」阿純像是年終拍賣一般,我不懂為什麼她總是想把凱

文推到我身上。

     「嗯,他真的很好。」我點頭:「不過我不能再收他的東西了,這樣不好意思。」

     「幹麻這麼婆婆媽媽!」阿純阻止我的話語:「朋友嘛,關心彼此是應該的。」

     「嗯。」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何況……」

     「咦?」

     「何況……如果這些東西是送給我的,我一定會很高興的接受的。」


     雖然只是一瞬間,我還是補捉到那樣落寞的表情,那是從未在阿純臉上出現過的

孤單,教我看了心情很是複雜。

     我可以感受到阿純和凱文間似乎有著某項秘密的協定,他們的感情更好了,即使

是一起回家的路上,總是見到他倆竊竊私語,直至公車到站時還捨不得分離。

     而他們間的談話結束後,總能感受到凱文投射而來的熱切眼神,那樣真誠、害羞

的目光,這樣的凱文讓我不知所措,雖然他從未對我多說過什麼曖昧的字句,凱文所

做的,僅僅只是一個朋友的關心,甚至……超出一個朋友的關心……但這樣的關心不

知怎麼的,卻讓我感到很不安。

     凱文一向是能帶給女孩們安全感的人,不論是他爽朗的個性,還是陽光般燦爛的

笑容,但對於他的示好,竟讓我鎖緊眉頭,不安的情緒高漲到極點。

     甚至我開始害怕與他獨處,開始不諒解阿純,因為她總是刻意劃出一個空間,好

讓我跟凱文能走在一起。


     「嘿!這是對唱情歌喔!」

     上禮拜小寶依約請我唱歌,凱文和阿純也在邀請的名單之中,阿純像是吃錯藥似

的,猛點一些雙人對唱的情歌,然後硬將麥克風塞給我和凱文。


     「妳在幹麻啊!阿純!」

     結束一首歌曲後,我再也忍不住這樣的氣氛,將阿純拖出包廂。

     「沒幹麻啊!就是唱歌呀。」她裝傻道。

     我有些不悅:「既然是唱歌,為什麼每一首都是我跟凱文合唱?」

     她像是訝異我有這樣的反應,沉默了一會兒:「凱文他……不好嗎?」

     「咦?」我不懂她的意思:「我沒有說他不好啊。」

     「既然這樣,為什麼妳連跟他合唱都不肯?」

     「我……」我想說:『我沒有』,卻發現自己想逃避他的心情是真實的存在,我

沒有辦法欺騙阿純,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凱文他,很好,」阿純像在思考什麼,斷斷續續的說著:「我想,他也會對妳

,很好。」

     「這是什麼意思?」

     「妳不是沒有男朋友嗎?」她將話鋒一轉。

     我已經了解她的意思了:「阿純,不要鬧了。」


     不知道該說什麼,想大聲的阻止阿純,但她眼底盡是滿滿一片好意,想躲避凱文

,但他的笑容炙熱如陽光,那樣的溫暖令我躲避不及,也不忍心躲避。


     「阿純,我們都是朋友。」最後,我只能這麼說。

     「我知道啊,」她仍樂觀的:「不急嘛!又沒人說要妳現在做決定。」

     「我……」我不想做決定,也沒必要做決定,我在心裡如此大喊著。

     「妳討厭凱文嗎?」

     我搖頭:「怎麼可能?」

     阿純開心的擊掌:「那麼……妳現在『心有所屬』了嗎?」


     我張大了嘴,我應該回答「沒有」的,這是如此篤定的答案,沒有,從很久以前

我就不知道什麼是喜歡了,從男友離開的那天起,從傷心欲絕地爬上頂樓的那天起,

我就不想再去付出感情……不想再去喜歡任何人了。

     但是,當阿純這樣問起的時候,剎那間我竟無法作出任何回答,像是從前考試時

遇上模稜兩可的題目一樣,回答「對」也不是,回答「不對」也不是。


     時間凝結在這樣的沉默中,阿純期待的眼神依舊,和我們僅有一門之隔的包廂裡

,此時傳來了陣陣歌聲,那聲音很是低沉,像是憂鬱的嘆息,令人印象深刻,特別是

在這樣的寂靜之中,他的聲音更是顯得突兀。

     我們都注意到這樣的歌聲,那是小寶的聲音。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3:17

【我不是他太太】-17

     相對於凱文的熱情,最近的小寶顯得沉默多了。

     或許是從一起看電影之後吧,他的心情似乎一直好不起來,和我們一塊唸書、出

遊的時間減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憂鬱。

     他變得有些精神不繼,常眺望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好像很煩惱似的,這令

我回想起曾經在西門町他對我說過的話:

      
     「因為這個決定,我沒辦法往回走了,沒辦法再去接受其它東西,就這樣變成,

絕緣體。」

     絕、緣、體哪,好強烈的字眼。

     真想抓住他的肩膀,柔聲的詢問他:「你做了什麼糟糕的決定呢?可以告訴我嗎

?」

     但這句話卻一直沒有說出口,決定噤聲的原因很多,最重要、也最令我沮喪的原

因是,我發現他似乎正在躲避著我。

     我不知道他說那番話的意義,但是小寶的確開始減少與我交談,甚至再也不上頂

樓,常出現的餐廳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強烈的認為他在躲我,因為我自己就是這樣

地開始逃避凱文的關心。

     我害怕面對凱文,小寶也害怕面對我嗎?

     這樣的假設令我很灰心,甚至也開始賭氣起來,也想假裝漠視他的存在,但令我

痛恨自己的是,難得和他見面的時刻,我竟還是放下所有的自尊,給予他一個溫柔甜

美的笑容。

     我是如此的渴望跟他交談,想到這裡,就更加的憎恨自己啊。


     頂樓的風還是很大,今天陪伴著這份寂寞的人,卻只有我了。

     為了躲避凱文和阿純的邀約,我抱著便當想往什麼地方躲去,卻發現無處可躲,

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往頂樓的方向走去。

     或許是一種期待吧,我期待能在那裡看到我想看到的人,雖然頂樓一個人影也沒

有,有的只是風的呼嘯。


     「沛吟,妳真的在這裡啊。」

     一個聲音從我背後傳來,我有些驚喜,立刻回過頭去找尋聲音的來源,卻發現凱

文站在樓梯口,正咧嘴對我微笑。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不滿的情緒高漲,有種被入侵者攻佔領土的感覺

,雖然對方是人很好的凱文。

     「唔……其實我是跟著妳過來的。」他走向我,在我的身邊蹲了下來,那一刻我

想起小寶的懼高症,他從來不曾這樣直率的走向我。

     「你跟蹤我?」

     「別講這麼難聽嘛,」他揮揮手:「我、我是關心妳。」

     天啊,又來了,又是這樣尷尬的氣氛。

     「謝謝。」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沛吟,我有事想告訴妳。」看著他認真的眼神,我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呃,等等,」我極力想插開這個話題:「你今天的便當是什麼?」

     「啊?」他愣住了。

     「嗯,」我用力的點頭:「便當啊!我是排骨飯唷……肚子好餓喔!別說這麼多

了,我們趕快吃飯吧。」


     說著我打開自己的便當,頭也不抬的埋進菜香裡,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神,他沉默

了一會兒,也打開自己的便當,我倆就這樣進入沉悶的飯局。

     如果阿純在這裡就好了。

     我無法不這樣渴望,阿純一定會讓氣氛變得熱鬧點,而且和阿純在一塊的凱文,

顯得更開朗快樂。


     「認識妳……」凱文的聲音又再我耳畔響起。

     「咦?」

     「我說,認識妳之前我從來、從來就……不、不知道什麼是……」他的眼神不敢

直視我。

     「你在說什麼?」對於他忽大忽小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字句,我根本聽不懂凱文

想表達什麼。

     「我的意思是,」他的聲音都發抖了:「我是說,認、認識妳之前,我從來不知

道……什麼是一、一……」

     「『一』什麼?」

     「一、一見……鍾情……」他低下頭去:「直到、直到遇見了妳……遇見妳我、

我才才、才知道原來、原來我的存在……是為了、為了等待妳、妳的蹤跡……」

     「『蹤跡』?」

     「我的意思是……足跡、妳的足跡。」


     我愣住了,凱文則是低著頭,整張臉漲成豬肝色,花了很長的時間我才回過神,

一見鍾情?等待我的蹤跡?

     原來他是在告白……這是哪門子的告白啊。

     如果是平常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語,我早就笑得人仰馬翻了,但是現在面

對的是深情的凱文,教我怎樣也笑不出來。


     「這、這些話是誰教你的?」我不相信凱文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搔搔頭髮:「老實說,是阿純教我說的。」

     「阿純?」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3:38

【我不是他太太】-18

     「陳、依、純。」


     我的憤怒劃過喧囂的教室,好幾個同學都抬起頭來朝我投以奇怪的眼光,但此刻

我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快步的行走,直至阿純的座位旁。


     「咦?沛吟,吃飽啦?」阿純仍未察覺空氣中的異樣,一邊往便當裡夾菜,一邊

漫不經心的回答。

     「是妳叫凱文來找我的?」

     「凱文來找妳了嗎?」她終於放下便當,眼神中閃著光茫。

     我點頭:「是啊,托妳的福。」

     「那……」她揚起手裡的筷子,比手畫腳道:「那他跟妳說了什麼?」

     「妳還敢問!」皺起眉頭:「妳教他說了什麼自己心裡有數。」

     阿純愣了一下:「凱文他都跟你招囉?」

     我嘆口氣:「阿純,妳倒底想幹什麼啦?」

     「我?」她不解的:「我想幹麻?還不就想我的好朋友能夠幸福快樂啊。」

     「妳為我好我真的很感激,但是,我跟凱文……」我想說:『我跟本對他沒那個

意思』,但又怕太過直接,傷了阿純的好意,只有改口:「我跟凱文是朋友啊,這妳

知道的。」

     「我知道啊,」她點頭:「可是凱文人很好。」

     「這是什麼邏輯啊。」爭執又回到了這一點,凱文人很好,他真的對我很好,但

是,沒辦法就是沒辦法啊。

     「妳該不會拒絕凱文了吧。」

     「沒有。」我搖頭。

     「那……妳是答應了?」她興奮的眼神讓我心情怎樣也好不起來。

     「也沒有。」

     這可讓阿純迷糊了:「妳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那妳做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我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包括隱忍多時的憤怒:

「當我知道這是妳出的餿主意之後,我就立刻下樓來找妳了!」


     阿純聞言後整個人呆住了,因吃驚而微微張開嘴唇,她直愣愣地看著我,沒有任

何反應,那表情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阿純讓我害怕起來,她看起來好像生氣了,但更

多的似乎是痛心。

     我說了什麼嗎?仔細回想方才說過的每一個字句,不知道阿純為何會有這麼大的

變化。

     彷彿一個世紀的時間,她才慢慢回過神,只是那樣的表情仍然沒變,阿純緩緩的

開啟雙唇:


     「妳說……立刻下樓是什麼意思?」

     見到她如此駭人的神情,我的不悅瞬間被害怕所取代:「就是、就是下樓啊。」

     「那凱文人呢?」

     聳聳肩:「不知道,或許還在頂樓吧。」

     「妳……把凱文一個人留在頂樓?」阿純的口氣像是我做了什麼無惡不赦的事情。

     誠實的向她坦白:「大概吧。」

     她不可思議的看著我:「陳沛吟,妳很過份耶。」


     這是阿純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叫著我的名字,她真的生氣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是從沒有的事情,就像我從不知道凱文在她心中是這麼重要,我只有討好的拉著阿

純的手臂:


     「阿純,妳……生氣了?」


     阿純的個性一向直率,從我第一次認識她的時候就知道。

     瞇起眼睛,我仍可以描繪出第一次見到阿純的情景,那是重考班開課的日子,那

陣子我的心情降到谷底,任憑怎樣快樂的想像也無法彌補,就像是小寶所形容的「憤

世嫉俗」吧,那時候的我本能的去排斥任何事務。

     我不要快樂,希望一輩子都快樂不起來。


     阿純柔軟的短髮、高而略嫌清瘦的身材,就在這樣的日子裡出現,我還清楚的記

得她在我身旁停下腳步,輕拍我肩膀的樣子,我抬起頭,迎接的是一臉的快樂。


     「請問唷,」她的笑容燦爛:「妳旁邊的位置是不是128號?」

     我朝身邊的空位望去,的確貼有128號的標籤:「是啊,是128號。」

     她開心的笑了起來,我不懂只是一個號碼有什麼好開心的。

     「那麼,妳就是我這一年的鄰居了,」她向我出示自己手中寫有「128」的上

課證:「我叫陳依純。」

     我點點頭:「我、我叫陳沛吟。」

     「咦?」她吃驚的怪叫:「妳也姓陳嗎?耳東陳嗎?」

     「是啊。」

     「那我們豈不是像姊妹一樣了。」

     聳聳肩:「妳如果願意的話,我無所謂。」

     阿純並未感受我的冷漠:「妳呀,是幾月幾日生的?」

     「我?」我脫口而出:「一月二十六。」

     「妳是年頭生啊,我是前一年年尾生的,十二月十九。」

     「喔。」我不懂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所以說……我比妳大一個月囉。」

     「好像是吧。」


     她很高興的將臉頰靠在我的肩上,對於她這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我著實嚇了一

跳:「那麼妳就和我的妹妹一樣,我會好好照顧妳的。」

     「妳……要照顧我?」這可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對我說,特別是個只見過一次

面的人。

     「沒錯,請多指教了。」她玩笑地向我鞠躬。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4:30

【我不是他太太】-19

     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阿純說得只是客套話罷了,後來我才知道,阿純從不說客

套話。

     她真的很照顧我,不論是午飯時間為我多買一個便當,或者是因為前一晚熬夜唸

書導致上課時精神不繼、猛打瞌睡,她也會適時的掩護我,讓導師不致發現我的疲憊

,印象裡她從來沒發過脾氣,連情緒不好的時候也沒見過,我所見到的阿純,總是帶

著微笑的,那個十分為人著想的阿純,有著稚子般可愛的笑容。


     「為什麼妳……從來不會生氣呢?」有時候我會問她。

     「為什麼我要生氣呢?」她反問我。

     「因為……」我托著下巴:「有些事情很煩哪!像考試啊、唸書啊。」

     她回報我一個燦爛的笑容:「這些有什麼好煩惱的?」

     「這些不夠煩惱嗎?」

     她聳聳肩,好像怎樣都無所謂似的:「我不會講大道理,只是我覺得,妳不能改

變必須要待在重考班的命運,何不看開一點。」

     「妳的意思是?」

     「當妳覺得那些東西是煩惱的時候,它就變得很煩,當妳完全不在意的時候,就

沒有什麼事能讓妳煩惱啦。」


     相信有風,就有風。

     我的腦裡突然浮出這樣充滿禪意的句子,當你認為身邊有風的時候,身邊就真的

有風了,當你將煩惱置之腦後時,就再也看不到那些惱人的事了。

     以阿純的個性,她或許不知道這樣的詩句,但是能體會而看透這些煩惱……我著

實佩服她超乎常人的智慧,那樣的胸襟是我所無法體會的。


     阿純從不生氣,她不會生氣,一直以為這就像地球自轉公轉般的自然,沒想到此

刻她已褪去和藹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測的冷峻。


     「妳……生氣了嗎?」我只有討好地拉住她的手臂。

     「沛吟,妳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嗎?」她冷漠的看著我,一動也不動。

     我不相信這樣的話會從阿純嘴裡說出:「咦?自私?」

     「不論妳領不領情,或是高不高興我的湊合,凱文對妳……難道妳看不出來嗎?

」她不等我反應,又說了下去:「妳今天拒絕也好,答應也好,都應該給他一個答覆

啊,就這樣把他留在頂樓,妳這樣做……不覺得他太可憐了嗎?」

     「我……」千言萬語,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甩開我的手,起身往外走去,這樣的動作把我駭住了。

     「阿純,妳要去哪?」

     「去找凱文哪,」她嘆口氣:「他一定還在頂樓,得有人去去陪陪他。」


     阿純眼底閃過片刻的溫柔,在那一瞬間,我什麼都明瞭了。那樣的關心和注意,

實在不像阿純的作風,努力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更加確認了我的猜測。


     「阿純。」喊著她的名字,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她回過頭,沉默的看著我。

     「妳……該不會是喜歡上凱文了吧。」

     她的表情有了很大的變化,先是微微張開嘴,然後低下頭,緊咬著下唇。

     「阿純?」我仍急切的。

     她抬起頭:「妳終於注意到別人啦?」

     「咦?」

     「我以妳眼裡只有自己呢。」


     輕輕地往我身上掃過一眼,那是一雙不帶任何表情的目光,約莫幾秒的時間,她

又轉過頭,往走廊的盡頭快步走去。

     她就這樣轉過頭去,永遠的轉過去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5:17

【我不是他太太】-19

     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阿純說得只是客套話罷了,後來我才知道,阿純從不說客

套話。

     她真的很照顧我,不論是午飯時間為我多買一個便當,或者是因為前一晚熬夜唸

書導致上課時精神不繼、猛打瞌睡,她也會適時的掩護我,讓導師不致發現我的疲憊

,印象裡她從來沒發過脾氣,連情緒不好的時候也沒見過,我所見到的阿純,總是帶

著微笑的,那個十分為人著想的阿純,有著稚子般可愛的笑容。


     「為什麼妳……從來不會生氣呢?」有時候我會問她。

     「為什麼我要生氣呢?」她反問我。

     「因為……」我托著下巴:「有些事情很煩哪!像考試啊、唸書啊。」

     她回報我一個燦爛的笑容:「這些有什麼好煩惱的?」

     「這些不夠煩惱嗎?」

     她聳聳肩,好像怎樣都無所謂似的:「我不會講大道理,只是我覺得,妳不能改

變必須要待在重考班的命運,何不看開一點。」

     「妳的意思是?」

     「當妳覺得那些東西是煩惱的時候,它就變得很煩,當妳完全不在意的時候,就

沒有什麼事能讓妳煩惱啦。」


     相信有風,就有風。

     我的腦裡突然浮出這樣充滿禪意的句子,當你認為身邊有風的時候,身邊就真的

有風了,當你將煩惱置之腦後時,就再也看不到那些惱人的事了。

     以阿純的個性,她或許不知道這樣的詩句,但是能體會而看透這些煩惱……我著

實佩服她超乎常人的智慧,那樣的胸襟是我所無法體會的。


     阿純從不生氣,她不會生氣,一直以為這就像地球自轉公轉般的自然,沒想到此

刻她已褪去和藹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測的冷峻。


     「妳……生氣了嗎?」我只有討好地拉住她的手臂。

     「沛吟,妳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嗎?」她冷漠的看著我,一動也不動。

     我不相信這樣的話會從阿純嘴裡說出:「咦?自私?」

     「不論妳領不領情,或是高不高興我的湊合,凱文對妳……難道妳看不出來嗎?

」她不等我反應,又說了下去:「妳今天拒絕也好,答應也好,都應該給他一個答覆

啊,就這樣把他留在頂樓,妳這樣做……不覺得他太可憐了嗎?」

     「我……」千言萬語,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甩開我的手,起身往外走去,這樣的動作把我駭住了。

     「阿純,妳要去哪?」

     「去找凱文哪,」她嘆口氣:「他一定還在頂樓,得有人去去陪陪他。」


     阿純眼底閃過片刻的溫柔,在那一瞬間,我什麼都明瞭了。那樣的關心和注意,

實在不像阿純的作風,努力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更加確認了我的猜測。


     「阿純。」喊著她的名字,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她回過頭,沉默的看著我。

     「妳……該不會是喜歡上凱文了吧。」

     她的表情有了很大的變化,先是微微張開嘴,然後低下頭,緊咬著下唇。

     「阿純?」我仍急切的。

     她抬起頭:「妳終於注意到別人啦?」

     「咦?」

     「我以妳眼裡只有自己呢。」


     輕輕地往我身上掃過一眼,那是一雙不帶任何表情的目光,約莫幾秒的時間,她

又轉過頭,往走廊的盡頭快步走去。

     她就這樣轉過頭去,永遠的轉過去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6:02

【我不是他太太】-20

     接下來的這幾天,是最難熬的日子。

     阿純再也不搭理我了,除了公式化的「謝謝」、「借過」……我們之間不再擁有

第二種語言,她似乎真的很氣惱我的態度,事實上我也真的太讓她失望了。

     凱文的反應倒沒有預期的強烈,在走廊上碰面的時候,他還是自然的揚起右手,

向我打招呼,只是那樣的微笑不再純粹,反而添了一絲淡淡的憂鬱。


     「嗨,沛吟。」

     「嗨。」我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與其和凱文保持著如此客套的關係,有時候我

還真希望就像阿純一樣再也不要交談,至少這樣不會這麼的不知所措啊。

     「吃過飯了嗎?」他保持著最佳風度。

     點頭:「吃過了,你呢?」

     「我也吃過了。」


     客套的話題用盡之後,我們之間只剩下沉默,實在不知道該講什麼哪!彷彿講什

麼都是錯……從前那種無話不說的開心回憶,似乎再也回不來了。


     「阿純她……好嗎?」最後,我只有這樣問。

     「她很好,」凱文的表情也黯淡下來:「妳別擔心了。」


     凱文沒有再提那天晚上在頂樓的事情,那晚他害羞靦腆的表情,我想這輩子我是

再也看不到了。

     我又變成孤獨一人了,雖然和阿純的座位就在隔壁,但是心的距離已經漸行漸遠

了,我極力想挽回這一切,才發現已經太晚了。

     阿純說的對,我真的太自私了。

     只單方面接受她對我的好,卻從未真正去關心過她的生活,我的眼裡只有自己。

     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再去挽著阿純的手臂,再去向她訴說自己的煩惱和快樂,我

從沒將她真正的視作自己的姊妹,她卻一直真誠的為我付出,所以現在當她離去的時

候,任憑我張大了嘴,也喊不出一句慰留的話語。

     我沒有立場,沒有資格啊。


     於是我又回到孤獨的一人了,平常上課時間還好,用餐的自由時間更顯孤單,阿

純大多和凱文結伴同行,偶爾有著婷婷及小藍的陪伴,刻意被忽略的我,只有捧著自

己的便當,沉默地挨過這段時間。

     這時我才發現,沒有阿純時,根本沒有一個地方真正的屬於我。

     教室裡有著阿純的氣味,用餐時間常去的那幾家餐廳,都殘留著阿純的笑語,沒

有真正屬於我的地方,除了頂樓之外。


     我又開始重新眷戀起頂樓的氣味,當我捧著便當,站在樓梯口時,那往上而設的

台階是如此的誘人,像是午後的邀約,使我情不自禁地往上爬去。


     頂樓一點也沒有改變,有時候我會想,或許多年後這幢大樓必須面臨拆除重建時

,每一個樓層都改變了,頂樓還是不會變吧。

     倚靠著大門邊的牆壁,蹲坐下來,掀開便當蓋,不知怎的,那誘人的菜香在此刻

我卻怎樣也聞不到。


     「嘿。」

     突然間,一隻大手自我頭頂上襲來,按住了我的腦袋,我想抬頭,卻聽到一個熟

悉的聲音:「這麼有興緻啊,在頂樓吃飯。」

     「小、小寶!」我有些訝異他的出現,這幾天他似乎很忙碌,放學時很少跟我們

一起回家,禮拜天的「讀書會」他也很少出現,我一直認為他在躲避我,卻在這樣的

時刻,他的笑容竟出現在我眼前。

     「怎麼啦,不跟阿純一起吃飯哪?」他也蹲了下來,靠在我身邊的牆壁上。

     提到阿純,我的心又酸了起來:「不知道,或許再也不會一起吃飯了吧。」

     小寶愣了一會兒,看著我:「該、該不會是黃凱文這個白癡跟妳告白了吧?」

     「咦?你怎麼知道?」他怎麼知道?

     「只有妳看不出來吧,小姐,」他一臉不在乎的樣子:「我沒看過凱文對哪個女

孩子這麼好……告不告白,只是時間早晚吧。」

     「那……這跟我和阿純吵架有什麼關係?」我更不解了。

     「這更簡單,」他點點頭:「妳一定不會答應凱文,阿純知道一定會不高興的,

她這個人一向愛恨分明,妳這樣傷害她喜歡的人……」

     「你說什麼?」我大叫。

     「妳傷害了她喜歡的人哪。」他說。

     「你怎麼知道?阿純她……」

     他聳聳肩,指著眼睛:「只要有眼睛的人都會看啊。」

     「你、你怎麼可以看得那麼透……」我不可思議的盯著小寶的側臉,他怎麼能看

得那麼清楚?甚至、甚至這幾天我們根本很少聚在一起啊!

     他輕輕的牽動嘴角:「沒什麼,這需要的是經驗。」


     我更迷惑了,他說:「這需要的是經驗。」這是什麼意思呢?是說他有很多這樣

的經驗嗎?想開口詢問,另一個問題又往我腦門直衝而來。


     「你、你怎麼知道我不會答應凱文?」


     他沒有像之前那樣立刻回答我的疑問,只是低下頭,直盯著自己的右手,他的右

手先是緊緊握拳,幾秒鐘後再鬆開。


     「我……」他轉向我,漂亮的眼睛對上我的:「我不知道,只是總有這樣的感覺

。」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6:23

【我不是他太太】-21


     「往好處點想……」小寶盡力想讓我寬心:「從今以後,妳就不必再跟他們去打

藍球啦,反正妳不是最怕打球了!」

     「唉唷!你怎麼這樣說。」

     「是真的嘛,」他對我笑著:「妳看……少了阿純,就多了點自己的時間哪,這

些時間……想做什麼都好。」

     「我要做什麼?」我倒有些好笑的心情了。

     「耶?妳可以看書啊、看電影啊、考第一名啊……」

     「考第一名?這算什麼事啊?」

     「沒人吵妳,當然就可以專心唸書囉,這樣下次模擬考第一名的寶座非妳莫屬。」

     我笑了起來,他其實很清楚,現在的我,一點也不在乎那些東西,我在乎的只是

阿純的微笑。

     「你再說啊,還有沒有。」我笑的拍手。

     「還有……」他正經的看著我:「這樣妳就有多一點時間陪男朋友了,不是嗎?」

     「男、朋、友?」這是哪門子的回答啊。

     他點頭:「是啊,妳不是告訴過我妳有個唸大學的男朋友嗎?」

     「喔,你說他啊。」我想起自己的確跟小寶提過,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那是過

去的男朋友了,分手的時候我的確很傷心,但不知道為什麼,當小寶重新提起時,我

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這個人了。

     「對啊,」他觀察著我的眼神:「老實說,我從來沒看過妳陪他,妳總是跟我們

大家在一起……這樣,他會不高興吧!」

     「唔。」我應了一聲,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傻孩子,」他的手突然輕拍我的頭:「不論妳做了什麼,地球還是在轉。不論

妳是難過一點、還是快樂一點……世界都不會改變,就拿、拿我來說好了!」

     「你?」

     他點頭:「就是我啊!我生命中最大的痛苦是……是我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父母

離婚了,但是在我印象裡,爸媽從來有有吵過架喔,就像是人家眼中的模範夫妻一樣

,他們給我的感覺一直是非常恩愛的……恩愛到我還曾發誓將來也要和自己的太太這

樣的恩愛呢。」

     「那為什麼會離婚呢?」

     他搖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印象裡就是有一天……我放學回家之後看不到爸

爸,然後接著好幾天都找不到他,向媽問起這件事,她只是對我說:『爸爸去出差了

。』

     『去哪裡出差呢?』我問。

     『去很遠的地方喔。』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呢?會不會帶禮物啊?當時我有好多這樣的問題……我媽她從

來沒解釋過爸爸離開的原因……直到國中的時候,我才真正的明白,爸爸不是去出差

,他們是真正的離婚了。

     原因聽說很簡單,就跟八點檔的肥皂劇一樣,我爸有了別的女人,現在他跟那女

人住在一起。」

     「嗯。」看著他哀傷的眼神,我不知道怎麼辦,只有應了一聲。

     「最令我痛苦的是,當我越長越大,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像我爸……簡直就像一個

模子刻出來似的,我最討厭親戚朋友對我說的話就是:『江凡靖啊,你跟爸爸長得好

像喔。』

     我一點也不想像他!

     當時啊,我只要一照鏡子,就會再一次的痛恨自己,高中的時候甚至還會想拿刀

片往臉上劃下去呢,很可笑吧。」

     「那是什麼讓你改變得呢?」

     「是我媽吧,」提到他的母親,他的眉頭輕鬆不少:「就是她對我講那句話的唷

,她說:『無論妳做了什麼,地球還是在轉……你快樂一點也好,難過一點也好,世

界都不會改變。』」

     「嗯。」我突然覺得心裡暖暖的,我想小寶的媽媽一定是個很好的人。

     「所以……把眼光放遠一點唷,有些事情是妳沒有辦法去改變的,那就好好把握

妳能掌握的那部份吧。」他微笑看著我。

     「我知道了。」

     「想開一點唷。」

     「嗯,」我低頭:「我會努力的,雖然有時候還是會覺得孤單……」

     「不用擔心唷!」他將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轉過身,直視著他的眼睛:「我

會陪妳。」

     「真的?」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熱切的望著我,那雙漂亮的眼睛,幾乎要將我看透,他就是

用這樣的眼神去看透任何事務的嗎?

     我微微張開嘴巴,想這樣問他,還沒來的及開口,所有的疑問便被他溫熱的嘴唇

堵住。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7:05

【我不是他太太】-22

     還來不及有更多的反應,那個溫熱的觸感已經急速冷卻,當我回過神時,小寶已

經離開我的身邊,他站在門邊,一隻手撫著雙唇。


     「我……不是故意的。」他顫聲道。

     「唔。」我低下頭,不知道為什麼,對於他這樣的反應,突然有種莫名的失落。

     「我……其實是……」他似乎慌亂起來:「唉唷,也不知道自己在搞什麼……」

     「喂。」我喊著。

     「嗯?」


     這個夜晚的我簡直莫名其妙,有句從來沒提及的話題,在這一刻,突然很想說出

來,至於為什麼要在這樣的場合,特別是那個溫柔的親吻之後說出,想探索內心深處

的迷惑,卻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有句話……我想告訴你。」我說。

     「什麼?」

     「其實……我騙了你,現在我、我並沒有男朋友。」


     他訝異的望著我,從他的眼神中,讀不出他是因為我的話訝異,還是因為我莫名

奇妙的行為訝異,他像是石化的雕像一般,動也不動。

     我開始有點後悔自己的口不擇言了,為什麼要講這樣的話呢,這樣的話題並不適

合現在的場景啊,我的心情已經夠紛亂了,為什麼還要講這樣的話呢?


     「其實,我也有話要告訴妳。」過了很久,他的聲音才從頭頂傳來。

     「咦?什麼?」

     「我……我也騙了妳。」他抿著嘴:「我其實……一直都有女朋友。」


     頂樓的風狂亂的呼嘯起來,吃了一半的便當被吹開了盒蓋,前額的瀏海也被吹亂

,亂得讓我幾乎看不清楚站在眼前的小寶,放下便當,兩隻手盡力的撥開瀏海,我不

想看不見他,這念頭此刻衝漲我的腦袋。

     起風了,我在心裡喊著。


     「風太大了,我們下去吧。」他伸出手,想拉起蹲坐在牆邊的我,望著他的手臂

,我居然猶豫了起來。

     「你先下去吧,我還想坐一坐。」低下頭,直盯著自己的手掌。

     「妳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

     「但是你一次只能關心一個人哪。」像賭氣似的,這句話不自禁的從嘴裡脫口而

出。


     他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重新蹲了下來,靠在我的身旁,任風將他的髮絲吹得零

亂也不在意,小寶的眼神直視前方,好像在尋覓什麼似的,雖然前方什麼也沒有。


     「記得我跟妳講過絕緣體嗎?」

     我轉過頭,在腦裡搜索這個詞語:「你說那天在西門町……」

     那天我們看完電影,他的心情就一直很沉重,甚至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

     他點頭:「我們已經交往一年了,她是高中的學妹。」

     「嗯。」我知道他在試圖向我解釋。

     「對妳,我總有一種特殊的感覺,」他說:「和對她不一樣,我說不上來……我

只知道,見到妳的時候,會想跟妳說話,想照顧妳……」

     「嗯。」又應了一聲。

     「但是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我太寂寞,妳也太孤單了。」


     我了解他的意思,小寶說的很含蓄,兩個失意的人走在一起,只是各自拿出自己


那半殘缺的孤獨,自以為能夠拼湊出一個完整的愛情,這樣的感情很脆弱,而且沒有

意義。

     明知道他在用字遣詞上已經十分謹慎,怕傷害了我,但當觸及到他那努力想解釋

些什麼的眼神,我就有一種想掉淚的衝動,說不清楚原因,很多事情或許就是這樣吧

,一如我們之間。


     「會開始避著妳,是因為我需要好好思考。」他慎重的對我說。

     我卻強烈感受到眼淚的不聽使喚,他講什麼已經聽不見了,我只想快速離開這個

地方,快速離開他。

     「其實你不用向我解釋這麼多的。」慌忙的起身,我開始想離開這個地方,因為

知道自己倘若再不走,只會讓他看到我掉淚的模樣。

     「耶?」

     雖然眼角已經開始閃爍,我還是勉強擠出微笑:「嗯,我想……剛才是一場誤會

,是啊!誤會!你不用考慮了,真的不用考慮了唷!」

     「沛吟?妳怎麼了?」他關心地抓住我的手臂。

     我掙脫他,這時不能再讓他觸碰我的身體了,不然我真會哭的:「我沒什麼,我

很好,真的。」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我,我簡直不敢多看他一眼,只有將目光移開,然

後不停的揮手:「你就好好跟她在一起吧,祝、我祝你幸福。」


     然後,隨著第一顆淚珠的落下,我已衝向樓梯口,以飛快的速度墜落,帶著我的

心,墜落深深的絕望裡。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7:29

【我不是他太太】-23

     這次是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了,阿純走了,凱文走了,就連小寶也轉過身去了。

     無法不覺得傷心難過,曾經以為失去阿純已經是最糟糕的事了,但當小寶的微笑

離我遠去,這才發現自己是多麼依賴他。那是一種陷落的感覺,像永遠落下的太陽,

心情的溫度無止盡的降落,沒有終點,這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當我驚覺時,已

經無法挽回了。

     我能做什麼呢?沒有用,做什麼都沒有用啊。


           他們都說我們之間的感情有一點點超過
           兩個人一天到晚沒有話不能說
           可是我一直把他當做一個好朋友(註)


     CD在音響裡轉了一圈又一圈,搖滾的音樂和特殊的嗓音一聲一聲打進我的心扉

,現在的我有什麼資格去找他說話、祈求他多關心自己一點呢?我們之間原本只是朋

友,現在更只能是朋友了,沒有一絲絲可能,不能有一些些多餘。


           就算他們都說我們之間的感情絕對不像朋友
           也許有一點點奇怪
           可是我不是他的Wife
           for sure(註)


     何欣穗傭懶而特殊的嗓音,在這樣寂寞的夜晚,竟帶給我一點溫暖的感覺。

     將自己重重地摔在柔軟的床舖上,闔上沉重的眼睛,該結束了,那麼多的不捨和

回憶、那麼多次的爭執和溫柔,都該結束了。

     一切都得恢復正常,捨棄了過去常搭乘的公車,為得是別在下車站牌旁看見那些

曾是這麼要好的朋友,換一家新的早餐店……然後和過往的人群一般,在見不到他們

的世界裡進行著日復一日平淡的生活,這才是正常啊。

     這樣才不會有太多的糾纏,站在班馬線旁的我,自私的這樣認為。


     公園路上的班馬線兩旁,每天總聚集著無數的人群,穿著套裝窄裙的是上班族、

捧著一本英文單字書的是學生……他們站在班馬線的兩端,等待的都是同一件事,等

待對面的交通號誌轉綠,好讓大家可以通行。

     在那個四人結伴同行的日子,我們常和這些人一樣,等待著紅綠燈的指示,每天

每日我們總有著數不清的話題,等待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事了,相反的,等待的時間成

了我們多相聚一刻的理由,如今那樣的歡樂已經結束了。

     站在紅綠燈前的只剩下我一人,身邊盡是陌生人,雖然他們將我緊緊包圍,溫暖

還是絲毫傳達不了我的心窩,我和這些人一樣,開始等待,將紅綠燈的變化看作是最

重要的事情。


     有個身影卻靜悄悄地來到我的身旁,穿越這些陌生人,他穿著橘色的上衣,深藍

色的牛仔褲,看起來十分緊張,眼神並沒有朝我掃來,只是直愣愣地盯著紅綠燈。

     我知道那是小寶,即使換下了平日喜愛的黑色服飾,我還是能清楚地感受他的氣

味,或許這就是戀人的感覺吧,就算是人海中幾百雙眼睛裡,我還是能找到那個令我

魂牽夢縈的雙眸。

     他沒有說話,彷彿只是一個單純等待交通號誌由紅轉綠的陌生人一般,這令我有

些緊張,但我什麼也沒說,嘴巴閉得緊緊的。


     「呃。」他終於發出聲音,多日沒與他交談,聲音竟有些陌生。

     「噯。」輕輕的應了一聲。

     「我已經考慮清楚了。」他說。

     「喔。」還是什麼也沒說,這時候似乎什麼也不該說。


     一隻溫暖厚實的手掌不知不覺得來到我手邊,以極快的速度抓住了我的手臂,然

後慢慢的往下滑落,滑落至我的手掌,而後緊緊的握住。


     「我們正式交往吧。」


     小寶終於將目光轉向我,投以一個肯定而安心的微笑。

     愣了一下,花了段時間才回過神,腦裡浮出一連串的問題:那他的女朋友呢?女

朋友要怎麼辦呢?我心裡的那些堅持又該怎麼辦呢?他的再度出現,只會打亂我好不

容易平復的生活啊。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被他緊抓的手掌,明白自己不用多問了,這隻手的主人啊,

是個謹慎又小心的男人,他會做這樣的決定,必定已經考慮全部的後果了,真的,他

會處理好一切的唷,我所要做的,僅僅是相信就夠了。

     我想說些什麼,莫名其妙的幸福感竟瞬間充滿了的全身,一切都已不再需要言語

了。


     我只是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然後綠燈就亮了。

※ 註:出自「完美小姐Miss Perfect」專輯,〈我不是他太太〉,詞曲卅何欣穗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7:56

【我不是他太太】-24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
         ,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
         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
         硃砂痣。(註)

     高一時第一次接觸張愛玲的作品,讀得就是「紅玫瑰與白玫瑰」,當時對她的文

字感受,是模模糊糊的,只是覺得她的用字遣詞,好美好美,直到自己也成了男人身

邊的紅玫瑰和白玫瑰,我才開始真正體會張愛玲文字中的含意。


     我們緊握著雙手,從早到晚,直至夜晚時分他送我至家門口才鬆開手掌。


     「關於她的事……」小寶為難的聲音,我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所有的浪漫最終

還是得回歸現實,是關於他女朋友的事情,那個交往了一年的女友。

     「我會在這幾天跟她說清楚。」他如是說。


     突然好想閉上眼睛,讓他再說一次這句話,男人的承諾真是太美妙了,難怪有這

麼多女人為了這樣的承認前僕後繼地獻出自己的真心。

     女人其實很清楚,這些承諾有時只是愛情的附屬品罷了,它的存在,是為了讓愛

情更加美麗,除此之外,毫無作用。


     「不必了。」我超乎冷靜的回答。

     「耶?」

     「我說不必了,」我對他微笑:「至少……現在不要。」

     「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

     我自己也說不上來,這不是一直以來我所期待的嗎?擁有心愛的男朋友,然後名

正言順的牽著他的手,我不是也不想躲躲藏藏的嗎?

     可是,總有另一個聲音敲敲的竄進我的心裡,它告訴我:「妳是第三者唷,妳啊

,可是搶了別人男朋友的狐狸精,對方可只是個高中生唷。」

     那樣的矛盾的心情,使我不敢面對「江凡靖的正牌女朋友」這個名號,只是下意

識的想逃避,真想逃啊。


     「我不知道,我想……或許是我還沒準備好。」我誠實的說。

     「準備好跟我交往嗎?」

     「不,」搖頭:「是準備好我的心態,去做你女朋友的心態。」

     「需要多久的時間呢?」

     「不知道。」我說:「我只知道,現在不行。」

     「這樣……妳好委屈。」我知道他是真的心疼我。

     「我每天都能夠看到你,也可以讓你陪我回家,這樣就夠了,我比她擁有的已經

太多太多了唷。」我是真心的這樣認為,在那個時候,傻的我以為只要有愛情,一切

就不需要再去計較了,後來我才知道,如果妳不去爭取,就永遠被踢出局外了。


     他不等我說完,已經用力的抱住我,這是他第一次這樣親密的靠近我的身體,小

寶的身上有著淡淡的味道,那是男孩子特有的味道呢,鹹鹹的,我可以清楚的感覺到

心的跳動,只是不知道是我的心跳,還是他的。


     「我覺得自己這樣很對不起妳。」

     我微笑:「我沒有這麼偉大啦,我當然不想和別人分享你呀,只是……這需要時

間。」

     「我一定會想辦法解決的。」

     「嗯,那……我會等你的。」


     其實,我心裡非常明白,男人只有在被愛情沖昏頭的當下,才會做出自己也不敢

相信的事情,因為愛情給他們勇氣,這個時候的男人也最脆弱,他會為了愛情願意去

摘星星,願意去斷送自己的生命,或者,願意和交往多年的女友分手。

     但是這滿腔熱情是會因安逸的生活而被磨平的,我知道小寶是真心真意想跟我在

一起,自始至終都是,當他在說出要和以前女友分手這種重大決定時,我相信這絕對

是真的,但當這個決定被阻止了,時間久了,安逸的生活便會讓這件事被撫平。

     不是他忘記了,而是他習慣了,一旦習慣便很難再去改變,於是他再也不會提出

要和女友分手的要求。

     其實這些我都知道,我還是放手了,在我最容易成為他女友的時刻,一直不知道

這樣的決定是對是錯,我只是開始思索張愛玲筆下的兩個角色:紅玫瑰與白玫瑰。


     不論我是紅玫瑰也好、白玫瑰也罷,我要自己永遠是「床前明月光」,永遠是他

心頭的那顆硃砂痣。

     現在我所能想的,也只有這些了。

※ 註:出自「傾城之戀」,〈紅玫瑰與白玫瑰〉,作者卅張愛玲。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8:33

【我不是他太太】-28

     「還有一個願望呢?妳還剩下一個願望。」

     小寶對我微笑,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我卻迷糊了起來。


     好了,只剩下一個願望了。

     我得誠實的面對自己,自己倒底有什麼無法實現的願望,而執行這個夢想的人,

只有小寶呢?

     我想牽著他的手,事實上我正挽著他的臂膀;想見 到他快樂,事實上小寶正對

著我微笑,我想……實在沒什麼可想的了,我很快樂,也很滿足。

     但是,心裡總有個小小的聲音,特別是在獨處的時候,偷偷地在我耳邊呼喚:


     「妳還不是最幸福的喲。」心裡的那個聲音如此說道。

     為什麼呢?我已經擁有了一切哪。

     「妳所給予他的,或許是全心全意,但他所能付出的,卻只有二分之一哪。」

     二分之一哪。


     想到這裡,我的心不禁隱隱作痛,我的的確確和他交疊著手掌,的的確確感受

他唇邊的溫熱……但是,在我見不到的另一端,也正有個女人,同樣的與我分享著

他的關懷和體貼哪。


     「反正,妳還有一個願望唷。」那個不安於室的聲音再次由心底冒了出來。

     願望?什麼願望呢。

     「告訴他,妳要作他名正言順的女朋友,他的眼裡只能有妳。」

     不行,這是絕對絕對行不通的。

     「但是這絕對絕對是妳期待的,不是嗎?」

     嘆了口氣,果然最了解自己的,還是我的心哪。


     我的確想這麼作,而且盼望、甚至開始幻想小寶有一天能對我重新提及這件事情

,就像我們最初交往的時刻,他曾懷著愧疚告訴我:


     「我會解決的唷,一定會解決這件事的唷。」


     就在阻止他的衝動之後,果然在我預料之內,男人的承諾的確美麗,但那些往往

只是愛情的附屬品,它的存在,是為了讓愛情更完整,日後的小寶沒有再提過這件事

,一次也沒有,但不在我預料之內的,反而是自己的心情。

     第三者,學名是情婦,俗稱小老婆、狐狸精,她是女人間的公敵,這些在一開始

我就很清楚了。


     「我們在一起,為得就是那份快樂的過程哪。」我曾對小寶這樣說。


     但是交往一個多月來,卻發現自己的心居然漸漸背離了這項原則,本來以為能夠

坦率接受作為一個第三者的事實,能夠在享受歡愉之後,含著眼淚微笑目送他走進另

一個女人的懷裡,我以為一切都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直到後來,我才發現,真正的

愛情,是沒有人能掌控的。

     它是無法被預料的,是充滿無限可能性的。

     我竟眷戀起擁有他的那些短暫時刻,而且漸漸無法忍受那些沒有他的日子,雖然

小寶從不讓我正面接觸他的女朋友,甚至連照片我也沒見過一眼,但自己狐疑和不安

的心情卻一天天高漲了起來。

     所以當小寶讓我許三個願望時,我竟迷惑了起來。


     「怎麼?是想不到願望?還是願望太多,一次說不完。」他輕鬆的口吻,絲毫沒

有發現我眼底的不安。

     其實,好幾次我都想大聲的告訴他:「我想做你的女朋友,唯一的女朋友。」

     但更多次,是我的理智緊急懸崖勒馬,將這些話語鎖在喉頭,乾乾地,一句也說

不出口。

     「沒有啦。」我低下頭,他厚實的手掌緊握著我的手,想到這裡,我還有什麼好

求的呢。

     「沒有什麼?」

     我對他說了謊:「其實我還沒想到要許什麼願望,反正這三個願望又沒有保存期

限,你說對……」


     話還沒說完,手邊的溫柔突然急速冷卻,小寶突然抽出手臂,目光迅速地離去,

我為他突如其來的冷漠給嚇了一跳,張大了嘴,一時半刻吐不出半個字。


     「妳先回家吧,我再打電話給妳。」


     他的聲音劃過耳畔,待我回過神時,小寶已轉過身去,朝反方向加速離去,沒有

多餘的動作,留下來的,只有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39:05

【我不是他太太】-29

     小寶的離去,使我陷入最大的不安,盲目地在東區走著,猜想著他的每一個動作

,走到敦化南路時,我突然想起離去前他曾說過會再打電話給我,他的確這麼說過。

     於是我用最快的速度坐車回家,坐在電話前,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他的來電遲直晚上十一點才到來,深夜的電話聲在安靜的客廳裡顯得十分突兀,

我慌忙的接起話筒,迎接他的聲音。


     「是她的妹妹。」他的聲音有些為難:「我在轉角的巷子看到她、她的妹妹。」

     「妹妹?誰的妹妹?」我脫口而出。

     幾秒鐘的時間,我才會意過來他的意思。

     「你說的是……你『女朋友』的妹妹嗎?」

     「嗯。」他沉重的應了一聲,突然間我感到自己也跟著跌進那深不可測的深淵中。


     一個多月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關於他「女朋友」的消息,「女朋友」這三個字

不論是在他或是我的嘴裡都顯得如此的生硬,這也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

」的存在,「她」是真實的存在的。


     「她……」講到小寶的女朋友,我有些不知所措:「她的妹妹有看到你嗎?」

     「應該沒有吧。」他說。

     「如果看到會怎樣?」

     「不知道,」他嘆口氣:「或許會告訴小芬吧。」

     「小芬?」

     「就是『她』,呃,我是說……我的女朋友。」


     那一刻,我才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真實身份,我是第三者,是男人的情婦,是女

人的眼中釘,縱使不斷的麻醉自己,告訴自己真正的愛情是沒有先後順序、先來後到

的,但當麻藥退去,殘酷的事實只會漸漸清楚的浮現,讓你想逃避卻無處可去。

     不論我們多麼親密的依偎在一起,只要遠遠看到他女友的妹妹,他便會立刻鬆開

握著我的手,我只得轉身,朝著和他不同的方向,遠步離去,這就是現實生活,殘忍

而真實的現實。


     從前,我總自以為是的認為承諾只是一段美麗愛情的附屬品,此刻我才發現,原

來我的存在,才的的確確是個附屬品,一個關於他和她愛情故事裡的附屬品,我生存

的價值,只是他們感情生活的點綴。

     我不是他太太,只是他們愛情中的附屬品。


     我終於明白了這點,也明白此刻自己根本不該繼續與小寶對話,尤有甚者,我該

切斷的不只是這通電話,還有那已在錯誤地方偷偷萌芽的種子,也該連根拔起。


     「今天實在不好意思。」但小寶的聲音,卻是那麼的感性迷人。

     「噯。」我佯裝冷漠。

     「必須要放下妳一個人,我實在很不放心。」他說:「所以後來,我還回去反覆

找了妳好幾次,找了好久才想起來,說不定妳在家裡等我的電話,這才趕回家。」

     「你說……你還回來找我嗎?」心開始動搖。

     「嗯,」他用力的應聲:「我該早點想起妳待在家裡的,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是我不好。」


     男人的話語是多麼地美麗,縱使我已經明白自己的地位,明白離去才是最好、最

不受傷的選擇,留下來只會讓自己願陷越深哪,但是當我聽到話筒那方誠懇而愧疚的

聲音,所有的辛酸和疑惑,便又隱藏了起來。


     「我以為……你永遠不回來了。」像個孩子似的,我誠實的向他坦白自己的不安。

     「我回來了。」他說。

     或許有一天你永遠不會回來了。我在心裡喊著。


     但是,我可是第三者哪,是情婦哪,是男人尋找慰藉的溫柔鄉。

     我得收拾起自己的不安,打起精神,給他一個信任且安心的微笑,這是我的責任

,這是唯一能讓他寬心、也是唯一能讓我快樂的方法。


     就像是迷戀毒品的吸毒者,必須要靠藥物來麻醉自己的感官,我也是如此地開始

麻醉自己,因為唯有如此,才能減低我的罪惡感,以及那些每日從我腦海裡萌生出數

萬個離去的念頭。

     卻萬萬沒想到,如此的麻醉,竟將我一步步帶進一個更大的深淵而不自知。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47:03

【我不是他太太】-30

     就像所有暴風雨來襲的前一刻,那天來臨之前,我們的世界非常的平靜。

     甚至那天我心情非常的好,公佈欄上還張貼了我的英文作文呢,那是分數優異才

有的專利,這已讓我心裡雀躍不已,沒想到我的答案卷附近,也張貼了國文科得到高

分的作文,其中一張卷子,居然有著小寶的名字。

     聯考的作文題目總是八股,小寶一向不喜歡這些題材,性格的他不像我,總為分

數的高低折腰,寫出自己厭惡至極的八股文,這會兒居然能在公佈欄找到小寶的作文

,我開始對他寫了些什麼產生很大的興趣。

     這次的題目仍然八股,簡短的題目只有兩個字:「自述」。


     「我其實不是你們所想像的那個人……」盯著小寶凌亂的字跡,我開始閱讀這篇

文章。


我其實不是你們所想像的那個人,說出來你們可能不相信,我不是地球人。
                                                                                                                                
     你問我從哪裡來?是什麼星球的人?我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出生在哪裡,因為從有印象開始,我便不停的旅行,好像我的存在,就是為了旅行似的,我是天生的旅人,從織女星到獵戶座,無處不是我的足跡。                     

你所看到的,已經不是我真正的面貌,每到一個星球,我便會為適應當地居民而穿上太空衣,你們所看到的皮膚、髮絲、五官……其實不過是一件價值昂貴、製作精美的太空衣罷了。你們所看到的,也不是我真正的年齡,我的宇宙年紀已經一億五千萬零六百三十一歲,每到一個新的星球,我便如重生一般,得重新計算我的「當地年齡」,我在地球已待上十八年,所以地球年齡是十八歲。   
                                                                                                                             
我的父親是太空艦艇的維修員,或許因為如此,讓我從小有著四處旅行的觀念,母親是家庭主婦,年事已高的她,現在正在火星渡假,她的來信中告訴我,那裡是個不錯的好地方,一般地球人總以為火星上沒有生命  跡象,那樣的觀念是錯誤的,這是因為地球人從來只以自己的觀點去看待任何事務,他們眼裡的「生命」,只限定於自己能生存的環境及條件,他們不知道,以現今科技之發達,我們身上那件薄如紙的太空衣,可以讓我們在任何惡劣的環境下生存,不受任何地域的影響。
                          
   母親的邀約令我有些動心,其實我若真要離開地球並不困難,或許你 們已經聽說了,多年前曾有個叫修柏裡的飛行員在沙漠中遇上外星人,他們喚他作「小王子」,小王子和我一樣是個旅人,和我不同的是,他仍清楚的記得自己所居住的B52星球,我因為旅行的地點太多,反而忘了自己最初降生的地方。                                                                                    
      小王子離開的時候,因為帶不走沉重的太空衣,於是在荒蕪地沙漠中脫去了那身皮囊,我若要離開地球,也是同樣的方式,不用為我悲傷,雖然脫下太空衣的樣子,像是你們地球人所稱的「死亡」,但我更喜歡附予給它的名詞是「重生」,因為這表示另一段旅行的開始,這是該雀躍的,不該悲傷難過。                                                                                                  
    我的確想去火星走走,但小王子的星球裡有朵等待他的玫瑰,火星卻沒有這樣令我魂牽夢縈的花,尤有甚者,不論哪個我踏過的星球,都沒有這樣的花朵,直到此次在地球旅行十八年,我才第一次見到那樣的花,那樣令小王子迷戀的玫瑰。         
                                                                        
    她比玫瑰更美,若要用花來形容,我想叫她水仙。  
                                   
    因為水仙是花店很難買到的,是神聖高雅、又有些孤方自賞的,她是貨真價實的地球人,我見過無數的地球人,她卻是讓我第一個想為她全盤 脫出自己一切的女人,我想我可以了解小王子的感受了。  
                        
    或許所有的花都是朝生暮死的,但我的水仙永遠不是,她生長在高聳 大廈的頂樓,任憑狂風暴雨也無法摧殘她的花瓣,從這點我就知道她不一 樣,她和其它花兒都不一樣。
                                                                  
       向你們承認吧,我想帶著我的水仙去旅行,去下一段、下下一段……
甚至每一段旅行,但是我的花兒和我不同,她是地球人,而地球科技發展之短,他們還未發展出能令人長壽的祕訣,如此一來,我的水仙便無法隨 我進行長時間的旅行,或者在旅行的途中,她便會凋零。                          
   
     雖然我是個旅人,我一直清楚記得這個事實,我的存在便是不停的行走,但此刻我卻有了停留的衝動,為我的水仙停留,停留在地球,忘記我 原本的年紀,停留在地球上的年齡,這簡直不可思議,我不了解自己的心 情,我所能掌握的,只有強烈想要保護我的花兒的慾望。                  

所以我決定停留,上禮拜寫信給我的母親,告訴她地球的確是個好地方,它或許不如火星美麗,但地球裡住著我的花兒,我的水仙,我必須為  她停留。
                                                                                                            
     我將宇宙的身份證寄給父親,請他為我辦理職業的更改登記,現在的 我不再是旅人,而是園丁,只為一朵花耕種的園丁。   


     小寶的作文一點也不八股,甚至如國文老師常說的,有些「離經叛道」了,但卻

得到了始無前例的高分,國文老師的評語寫在答案卷的末端,紅色又醒目的字跡令我

忍不住讀了下去:


     「我欣賞你的旅行,也欣賞你的花,但你要知道,同樣的高分不會再出現第二次

,如果聯考作文你也是這樣寫的話。」


     我不禁莞爾。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47:33

【我不是他太太】-31


     我感到心底一陣溫熱,最近我似乎很容易有這樣的感覺,如果說愛情是個電腦遊

戲,那小寶一定是每回合遊戲排行榜上的佼佼者,他總能掌控每一個時刻,說出每一

句令人動容的話,而我則是天生的遊戲白癡,任憑搖桿被扭斷,也無法得到高分。

     看了小寶的作文,我簡直無法在教室裡多待一刻,坐在右手邊的阿純應該也感受

到我內心的激動,上課時好幾次對我投來狐疑的眼神。英文老師的絮語我已經聽不清

楚了,我只是急切地想看到小寶,想環抱著他的腰身,想倚著他的胸膛,聆聽著他的

心跳。

     所以當下課鐘聲響起,我幾乎是跳了起來,飛快的衝出教室,心裡不斷地嘀咕著

,我想見到小寶唷,我需要見到小寶,想清楚的告訴他,此刻的自己,是如此的需要

他,如此的想念。

     或許是這樣的思念太過強烈,我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只是不停的行走,下意識

的抬起腳,走下樓梯,走出補習班,下意識的張望四週,尋找每一個熟悉的影子,那

個一襲黑衣的男子。

     晚飯時間的補習街非常熱鬧,學生們七嘴八舌的聲音,此刻我卻什麼也聽不到,

我只想找到小寶,就像是像是此生最重要的事情一樣。


     補習班門口站著一個女孩,嚴格說起來,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是那種足以令

人自殘形穢的美麗,白皙的瓜子臉,薄薄的嘴唇和挺拔的鼻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和恰

到好處的身材,即使此刻自己的眼裡,根本容不下任何事務,但這樣美麗的女子,還

是忍不住令我多望了一眼。

     相較於其它學生們的喧囂,女孩顯得十分沉默,她穿著私立女中的制服,百摺裙

整齊地像是一摺一摺剛用熨斗燙過似的,黑皮鞋擦的閃閃發亮,背上背著紅色背包。

     好漂亮的女孩哪。忍不住在心裡讚嘆道。


     正當這麼想的同時,女孩的眼神倏地朝我掃來,不知怎麼搞的,只是短短幾秒鐘

的眼神交會,我的臉居然紅了。

     她偏著頭,像是在確認什麼似的,那眼神中有著猶豫,然後緩緩地走向我,腳步

停止在我的跟前,她並不高,算是嬌小型的女孩吧,但是小腿的形狀十分勻稱,又直

又長,將她整個人襯托的更加美好。


     「妳……」她輕啟朱唇:「妳是陳沛吟嗎?」

     「咦?」

     「陳沛吟?是妳嗎?」她又問了一次,而後上下打量著我,那樣的眼神令我感到

很不舒服。

     我點頭,不懂她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我是陳沛吟。」

     「吃過飯了嗎?」她淡淡的聲音。

     「呃,還沒有。」我誠實的回答。

     「找個地方吃飯,可以嗎?」她仍是沒有表情。

     我盤算著時間,距離晚自習還有一個多小時,我還要急著找小寶呢,自己真該接

受這個陌生女子的邀約嗎?

     她像看穿了我的疑慮,對我揮揮手:「不會花多少時間的,只是想、想單純聊聊

而已,可以嗎?」

     沒辦法,我只有點頭,大可不必理會這個陌生人的,畢竟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哪!但是這女孩全身上下,竟有種讓我震撼的因子,我無法清楚的說出那是什麼,只

有傻傻的點頭,答應她的一切要求。


     我們在東華書局樓上的「馬哥孛羅」解決晚餐,買單時她毫不猶豫地從皮包裡抽

出一張不打摺的千元鈔票,阻止不及,我只有傻傻地看著她與服務生的動作。

     忘記自己點了些什麼了,只記得不斷地瞄著手錶上的指針,一面盤算著晚自習的

時間,一邊猜想女孩請我吃飯的目的,但是她卻什麼也沒說。

     幾乎是沉默的用完彼此的晚餐,直到飯後甜點和果汁上桌時,她突然從背包裡拿

出一盒香煙,含在嘴裡,自己點上了火,瞬間一絲薄荷的淡淡香氣瀰漫,看她穿著高

中制服,年紀應該沒超過十八歲吧,但她本人似乎不怎麼在意。

     拖著下巴,我望著落地窗外的天空,濃厚的烏雲已經遮蔽了視線,看來,是快要

下雨了。


     「我叫黃如芬。」女孩在抽完第二支煙時,突然開口對我說。

     我對她突如其來的話語有些駭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有茫然的看著她美麗的眼

睛。

     「妳……聽說過我嗎?」女孩認真的看著我。

     努力地在腦海裡搜索這個名字,最後茫然地對她搖頭,窗外已經開始下起毛毛細

雨了,怎麼辦呢,我今天沒有帶傘呢。

     「妳沒聽說過我啊。」她輕輕地牽動嘴角,像是在笑。

     「嗯。」重重地點頭。

     「那妳一定聽過我的另外一個名字。」

     「請妳記住這個名字,」她說:「我叫黃如芬,是江凡靖的女朋友。」


     轟隆地一聲,一聲巨雷在耳邊響起,窗外許多汽車因為這突然的震憾而觸動了警

報器,一時間嗶嗶作響,我迷惑的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子,腦裡一片空白。

     我只知道,暴風雨要來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47:56

【我不是他太太】-32


     雨下的好大哪。

     落地窗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霧氣,餐廳裡對坐的兩人間,似乎也存在著某種東西,

凝結在空中,黃如芬點起第三支涼煙,薄荷的氣味再度朝我襲來,女服務生向前制止

了她的動作,順著服務生的手勢,我看到牆上諾大的禁煙標誌。


     看著她熟鍊地撚熄煙蒂,沒有表情的看著我:「開始多久了?」

     「我不懂妳的意思。」小心的觀察她的眼神。

     「妳不用騙我,會來找妳,就表示我有十足的把握了。」


     不論是她世故的談吐,還是眼神中的滄桑,或者是叼煙的動作,從黃如芬身上,

實在看不出一個高中女生的樣子,若非她身著制服,我還會誤認為她比我還年長幾歲

呢。

     這就是小寶的女朋友嗎?

     她真的很漂亮,又長又濃密的睫毛,彷彿可以擠出水的光滑臉頰,姣好的五官和

身段……她就是小寶曾經喜歡,甚至直到今日還眷戀不忍離去的女朋友嗎?

     她和我想的很不一樣,雖然以前也多次猜想過小寶女朋友的樣子,但眼前這個女

孩,卻完全顛覆了我原有的想像。


     她已經知道了。這是我初見黃如芬時的第一個感覺。

     她已經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正秘密地和另一個女孩交往,也知道小寶的認真,但是

黃如芬沒有生氣,更沒有落淚,她的臉上失去了一種叫作表情的東西,那樣的氣氛令

人更是難受。


     「妳愛他嗎?」她把玩著手裡的香煙,突然冒出一句。

     我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恰當,只有沉默以對。

     「我……非常愛他。」然後,她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

     「唔。」無言。

     「我從很久以前就認識江凡靖了,」她淡淡地說著,好像說的是別人的故事:「

他是大我一屆的學長,從我一進學校他就很有名了,因為他、他長得非常地……非常

地好看,妳說對嗎?」

     我點點頭,小寶的確有副令女孩子也嫉妒的俊秀臉龐。

     「很多女孩子喜歡他,一開始我也是這樣,就跟那些女生一樣,我不知道該怎麼

表達,只有寫信給他,我拼命地寫信,妳知道嗎?前前後後,我大概寫了……四五十

封信吧,那些信疊起來,就像座小山那樣的高。可是沒有用,他沒有回信,江凡靖他

是不會回信的,他甚至很少說話,以前我還曾經以為他根本不會講話,所有的人都注

意到他了,可是他誰也沒注意,眼神哪,從來沒往女孩子身上擺過一眼,一次也沒有

。」


     原來小寶從以前就是這樣的個性了,現在的他也是哪,想想除了我和阿純,他好

像從來沒跟其它班上的女生講過一句話,甚至連眼神的交會也沒有。


     「高二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我決定要跟他告白,朋友們都勸我千萬

別做傻事,我自己也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卻還是做了。」

     「那他怎麼說?」我竟有些緊張起來。


     黃如芬聳聳肩:「他當然拒絕了。」

     不知道該說什麼,聽她這麼說,心裡的感覺突然很複雜。

     「他只是淡淡的說:『不要。』就這樣而已,妳不覺得他太絕情了嗎?」

     我點頭,另一方面,我開始想像她接受告白遭拒的反應,黃如芬會痛哭一場吧,

或者覺得丟臉,一輩子不敢再見他了吧。

     「後來妳怎麼辦呢?」我忍不住問。

     「妳猜?」

     「妳哭了吧。」

     她搖頭。

     「那麼,一定覺得無地自容吧。」

     「這倒還好。」

     這把我難倒了:「我不知道,妳後來怎麼了?」

     「我確實很難過,一開始……我簡直痛苦地不敢再見到他,但是越是難過痛苦,

我的心……卻越是想再見到江凡靖,為了解決這樣的難受,一個禮拜後,我再次向他

表白了。」

     「什麼?」我吃驚的喊了出來。

     她點頭:「不過,他還是拒絕了。」

     「妳明知道他會……」妳明知道他會拒絕你啊!

     「我知道啊,」她居然笑了:「但是我實在是太喜歡他了,真的很喜歡唷,喜歡

到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莫名其妙……所以雖然被拒絕,我還是鼓起勇氣向他告白,

算一算,我總共向他告白了十多次。」

     我不禁愕然。

     「直到後來,連江凡靖的朋友都知道我了,或者……全校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了,

他們或許在背後嘲笑我,但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如果不告訴他,我會更難受。

     我這樣一直向他表白表白表白……直到我自己都覺得已經沒有希望了,有一天,

他卻突然對我說:


     『妳真的那麼想跟我在一起嗎?』

     對於他突如其來的問候,我真的嚇壞了,只有傻傻地點頭。

     『我真的很喜歡你。』我說。

     他沉默了一會兒:『妳叫什麼名字?』

     『黃如芬。』

     『哪三個字啊?』他問我。

     『草、草頭黃,如果的如,芬芳的芬。』我的心情很緊張。

     他突然將手放在我的頭上,像是撫摸小孩子那樣的動作,然後對我說:

     『妳真的很傻……』

     『嗯。』聽他這樣說,我突然好想哭哪。

     『但是……我被妳感動了,好吧,我們……或許可以試著交往看看。』


     當他這麼說的時候,我整個人呆掉了,完全說不出一句話喔,這時候,我才發現

自己第一次為這件事……開始流淚。」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48:18

【我不是他太太】-33


     我發現自己有點迷糊了,眼前這個女孩,似乎和我想的不大一樣,很不一樣。

     雖然她有著美麗的外貌,圓滑世故的談吐,但在愛情的世界裡,她只是一隻傻傻

的青蛙,一隻明知道自己是青蛙,卻還是執意愛上王子的傻女孩哪。

     不幸的是,這隻「青蛙公主」,並沒有童話故事般的浪漫結局,她只是一廂情願

的付出,她等待的,只是一個王子的真心親吻,讓她變成人類的親吻,現實生活裡的

王子並非真的沒有感情,他把只是所有的熱情,完全奉獻給另一個女人。


     「江凡靖是個好男朋友,」講到小寶,黃如芬的眼裡帶著笑意:「他對我很好,

我們就像是……一般的男女朋友那樣,雖然大多的時候他很沉默,我實在搞不懂他在

想什麼,不過那都沒關係的,因為,我可以感覺的出來,他或許沒有我愛他那樣的喜

歡我……但是,至少我的確是他唯一關心的女生,那就夠了。

     直到……最近他開始變的怪怪的,先是講話心不在焉,然後常常莫名其妙的失蹤

,找他的時候總是關機,最後我在他的手機裡聽到妳的留言。」


     黃如芬的聲音嘎然而止,時鐘伴隨著雨聲滴答滴答地響著,用餐的人潮已經退去

,原本喧嘩的餐廳突然靜了下來。


     「在看到妳之前,我就一直想著今天見面的情形,原本啊,我以為自己會賞妳兩

巴掌,或是狠狠的痛罵妳一頓,因為……我真的很恨妳啊。」她提到「恨」的時候,

兩隻眼睛緊盯著我,那樣的眼神又和之前向我吐露對小寶愛意的黃如芬不一樣了,如

果說之前的她是個癡情的女孩,現在的她,一瞬間又變成了正牌的「江太太」,以一

種嚴厲的口吻審問我這「情婦」的江太太。

     我真的很害怕,面對轉變如此大的黃如芬,我有點弄不清楚哪個才是真正的她了。

     「但是我沒有這麼做,」她輕輕地笑了,十分苦澀的笑容:「很像白癡吧,我是

他的女朋友耶,居然連對搶走自己男朋友的第三者咆哮的勇氣也沒有。」

     「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如果今天我打了妳,或是罵了妳,他就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我們都沉默了。


     「妳愛他嗎?」她沒有點火,但重新叼起了煙,也重新拋下了這個問題。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我仍不知道該怎麼作答,我該怎麼回答呢?


     是的,我很愛他。

     不對。總有個聲音在我心裡響著,我不該這樣回答,這是不對的,當然我喜歡小

寶,正如他疼愛我的那樣地喜愛,只是當我面對黃如芬那樣深刻的愛意時,我突然發

不出聲音。

     我不但說不出口,反而有一個更強烈的感覺告訴自己:「妳是喜歡他的,但是,

黃如芬比妳愛的更多喲。」


     「他已經不愛我了。」見我沒有回答,黃如芬淡淡地說著。

     「咦?」

     「或者說……我早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天了。」她說:「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如果說這句話的女孩和我的關係,只是單純的朋友,可能我

會不吝惜地提供一切我所能給予的幫助,但是黃如芬和我的關係,是女朋友和第三者

,我們是對立的哪。

     面對小寶的「正牌女友」,我根本不知道該作些怎樣的回應。


     「江凡靖他……從來沒有出軌過。」黃如芬說:「妳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我搖頭:「我不知道,這代表什麼?」

     「這代表他對妳真的很認真,」她突然煙從嘴裡抽出,用力的折成兩半:「他的

確很愛妳。」

     「呃。」這樣的話從她嘴裡說出,我有些愕然。

     「雖然很恨妳,但還是不能不承認,妳贏了。」她頹然的垂下肩膀。


     我在她眼神中看到一絲哀傷,那是我最不願見到的表情,因為那樣的臉龐,彷彿

是要重新提起我的罪惡感似的,它就像在對我說:「妳是第三者,是不道德的,妳搶

走的不只是一個男人的心,還有另一個女人的幸福。」

     突然我感到很悲傷,這樣的感覺實在矛盾,曾不斷地猜想小寶的感情世界,不斷

地猜想他女朋友的模樣,以及他對待女朋友的感情是否與我相同,而黃如芬已經親口

證實了一切。


     「他的確很愛妳。」黃如芬的聲音似乎仍響在耳畔。


     我應該高興的,這不是一直以來我所要求的嗎?去證實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現

在,就連小寶的女朋友都向我俯首稱臣了,我還有什麼好要求的呢?

     我不是一直想知道他對我的感覺嗎?不是嗎?

     甚至,該哀傷流淚的,該是苦苦愛戀著王子,卻永遠變不回公主的黃如芬哪,但

此刻的她卻沒有表情,從她美麗的臉龐中絲毫看不出她的情緒,反倒是我,強烈的落

寞和悲傷完全寫在臉上,任誰都看的出來。

     我是怎麼了?


     黃如芬沒有再說話,她只是靜靜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將淡綠色包裝的香煙、皮

包、手機……一一地放進書包裡,然後站起身來,微微地向我點了點頭。


     「妳、妳要走了嗎?」我抬頭看著她。

     她並沒有回答我,只是望著我的眼睛:「今天的事,答應我,不要告訴他。」

     像是被她眼神中的懇求震撼了吧,我沒有反駁,只是順從地點頭。


     然後她轉過身,飄逸的百摺裙在空中擺動,發亮的黑皮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喀喀作

響,一聲一聲地敲進我的心扉。

     她留下的,只有玻璃杯上的唇印,以及煙灰缸裡抽了一半的煙。


     外面的雨仍不停地下著,似乎沒有休止的意思,看來這場雨,是不會停止的了,

我在心裡想著。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48:41

【我不是他太太】-34

     頂樓的風雨比其它地方都來的大,即使如此,我仍撐著雨傘站在風雨中,倚著欄

桿往下望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或許是想捕捉些什麼吧,捕捉什麼呢?


     「妳該不會是想跳下去吧?」

     小寶開朗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嚇了一跳,險些因為站不穩而跌倒。

     回過頭,望著站在門邊的他,那樣快樂的俊秀臉龐,正對著我微笑,一時間我的

心情很是複雜,前些日子和黃如芬餐廳的一席對話突然在腦海裡不斷迴響。

     「誰說我要跳下去了。」我仍強打起精神,回答他的話。

     「風雨很大哪。」小寶朝我揮手,示意我該走進屋簷下。

     我點頭:「真的,風雨好大啊。」


     但是,我不想離開這裡。

     我想站在欄桿旁邊,甚至我想坐在護欄上,以一種極度危險的方式俯瞰樓下,雖

然狂風可能將我吹落,大雨可能將我的衣服打濕……我還是不想離開。

     為什麼?我想或許是、或許是因為我心裡很清楚,只有這個位置,是患有懼高症

的小寶一輩子不敢跨過來的地方,也只有這裡,我才能真正的躲避他的目光。

     但為什麼我要這樣做?

     我不知道,我有些迷糊了,或許是對於黃如芬那樣強烈而深刻的愛戀吧,在面對

她的時候,我不但沒有因為她的坦白而狂喜,反而有種淡淡的憂傷,揮之不去。

     只知道自己變得有些害怕小寶,害怕接近他,怕他吻著我的髮絲,或是環抱著我

的腰際,這樣親密的動作,都會一再地讓我想起黃如芬的眼神哪。想起她以一種懇求

的眼神,真的是懇求喲,那樣卑微地向我請求著,請求我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小寶……

想到這裡,我的心就……


     「沛吟,」他仍向我喊著:「快過來吧,妳全身都快濕透了。」

     的確,小小的雨傘已經不堪風雨的摧殘,我的衣服已經濕了大半。

     「你先回去吧。」我說。

     「我怎麼能讓妳一個人坐在這裡淋雨。」

     聽到他這樣關心的語氣,我的鼻頭忍不住一陣微酸。


     我所擁有的真的太多太多了,看著他眼底的關心,那是的的確確專屬於我的溫

柔哪,我終於明白,沒有人在跟我分享這個男人,沒有人能夠分享他。

     或許在幾天前,和黃如芬談話前看到這樣的小寶,我會感動的眼眶泛紅,而後毫

不猶豫地跳下欄桿,朝他懷裡撲去。

     又或許,如果黃如芬是我所想像的,那樣有著一些蠻橫無禮、一點點嬌縱任性的

大小姐,可能我會安心不少,然後盡可能地將小寶的「出軌」合理化……但是,現實

生活裡的黃如芬,雖然擁有著滄桑的風塵氣息,但骨子裡,卻是再單純不過的女孩哪。

     她和小寶的相處的確格格不入,她永遠沒辦法猜透他的心思,或許唷,或許他們

之間的對話永遠沒辦法很深入,也或許小寶永遠沒辦法從她身上得到那種……那種發

自心靈地真正快樂。

     但是,我可以看的出來黃如芬的努力,她是那樣單純的去喜歡一個男孩,去奉獻

自己的愛情,她很清楚自己和男朋友之間,一直存在著一層薄紗,這讓彼此的心永遠

沒辦法得到真正的貼近,但她卻從沒放棄過,真的唷。

     如果是我,在面對喜歡男孩拒絕自己的告白之後,我還能有勇氣繼續生活嗎?甚

至黃如芬還能重新鼓起勇氣,一次又一次地再度提出要求,即使她知道這願望永遠不

可能實現,我能做到嗎?

     不行,我做不到。

     首先,我便會顧忌到自己的面子問題,但黃如芬在面對自己的愛情,竟然連自尊

都可以不要了,她可以熱烈地追求著喜歡的男孩,也可以勇敢的和自己感情裡的第三

者冷靜的對談……這些,我都做不到。

     我是喜歡他的,可卻不得不承認,黃如芬的愛比我更多,更執著。


     在這樣的談話之後,我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再面對小寶了,他需要的倒底是怎樣

的一個女孩呢?我從來對沒對自己這麼沒信心過,但此刻,卻真有一種感覺:我不是

最適合他的那個女孩。

     看著他關心的眼睛,我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對他吐露:小寶哪,你的女朋友倒底是

個怎樣的人哪?她究竟是怎麼看待我們的關係?又是怎麼看待和你之間的關係呢?而

小寶你又是怎樣的人呢?為什麼從來不主動向我提及自己的感情世界呢?我已經迷糊

了哪。


     這些話我是說不出口的,只能選擇試探的語言:「你……曾有過喜歡的人嗎?」

     「咦?為什麼這樣問?」他的臉上滿是訝異。

     我搖頭:「只是想聽聽你的想法啊。」

     「當然有哪,」他點頭:「誰沒有幾段很深刻的感情呢。」

     「那……你喜歡她嗎?我是指……那幾段感情。」

     「是啊,我很懷念。」他肯定的說。

     「那你喜歡自己的女朋友嗎?她……是你懷念的一段感情嗎?」我以為自己可以

控制,但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可以感覺得小寶眼神裡閃過一絲猶豫,他的聲音不再如之前的爽朗,反而有種唯

唯諾諾的感覺:「沛吟,妳怎麼提起這些事了?」


     是啊,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是絕不討論黃如芬……或是一切干擾我們幸福的事物的

哪,但是這樣一個彷彿出現在另一世界裡的黃如芬,已經真真切切地來在我面前了啊

,她找我談過,也在我心窩投下激起一圈圈漣漪的大石頭了哪,我沒辦法坐視不顧,

沒辦法了哪。

     相對於我的激動,小寶的反應卻是十分沉默,他沒有正面回答我,這樣的舉動卻

讓我腦裡重新升起一個問題,事實上我也脫口而出了。


     「那麼,你喜歡我嗎?」


     說喜歡我,說喜歡我哪,只要小寶你一句話,就可以將我從煩惱苦痛中解脫哪,

因為你從來沒對我說過喜歡,不論是只是普通朋友的時刻,還是已是親密情侶的現在

,你知道嗎?現在的我極需要這句話來撫慰不安困惑的心靈哪。


     他偏著頭,謹慎地看著我:「妳希望我說喜歡嗎?」


     這一刻,我實在恨透了他的謹慎,同時也看穿了他的軟弱,像被抽空靈魂的洋娃

娃,我緊閉著嘴唇,一言不發地坐在欄桿上。


     「沛吟沛吟……聽話唷,」他對我招手,親暱地哄著我:「快過來屋簷下,不然

會感冒的。」


     沒有用的,我想聽到的不是這句話哪。

     我想這麼告訴他,想對他坦白自己正面臨著不安和猶豫,想告訴他我是多麼的想

不顧一切的撲向他懷裡,什麼煩惱都跟著拋去,想告訴他自己前幾天才跟小寶的女朋

友見了面……想告訴他好多好多事,但當接觸那樣深情的眼神之後,所有的話都說不

出來了。

     「好的。」

     我只有跳下欄桿,朝他的方向跑去,留下永不休止的大雨,和矛盾的心情。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49:07

【我不是他太太】-35

     像永不停歇地大雨,矛盾的心情甩也甩不開,纏繞著我的心頭,忙碌的時候還不

察覺,但每當夜深人靜時,這些念頭便會一一浮了上來,就像失去藥效的麻醉劑,雖

然想裝作不在意,卻永遠是心頭的一陣痛楚。

     我的心情煩透了,但這些我都不能說,一句也不行,這是我答應別人的承諾哪。

     所以每次面對小寶,除了要極力地隱藏那份心裡的苦澀,還得強裝笑容,深怕一

向細心的他發現了自己的異樣,以為自己已經偽裝的非常成功了,但卻還是被一眼識

破。

     而那個看穿我心情的人,居然是阿純。


     「沛吟,我們一起回家吧。」

     當阿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時,我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那是多麼陌生的感覺,像

來自天上的聲音,一把將我從深淵中拉起。

     「妳說……我嗎?」我吃驚的看著她,疑惑地以食指指著自己。

     她點頭:「就是妳,我們一起回家吧。」

     「真、真的嗎?」

     「是啊,還是妳有別的事情?」

     「沒事沒事。」我用力搖頭,阿純的邀約,我怎麼能有事呢?


     我們併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是多麼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哪。

     「好久沒跟妳一起回家了,」我試圖打開話題,眼底卻忍不住興奮:「這樣的感

覺……呵,真奇怪。」

     她低著頭,沒有答話,看起來似乎心事重重。

     「妳……有事想跟我說嗎?」忍不住詢問。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猛然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神:

     「沛吟,妳是我的好朋友。」

     「咦?」阿純說了奇怪的話,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這樣講,一直以來,我以為

她已經不把我當朋友了。

     「我不想看到妳受傷。」

     我不懂她的意思,只有慌忙的揮手:「我、我很好哪,沒有受傷,真的。」

     「我……」她礙口的:「我聽到妳們的對話了,就是那天……妳和小寶的女朋友

。」

     她突然止住了聲音,沒有再往下說下去,但我們心裡都已經清楚了。

     「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哪,沛吟妳要想清楚。」阿純有些激動。

     「我知道。」

     「妳一直都知道?」

     「噯,我一直都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要……」她不諒解的看著我。

     「因為……」她眼神裡有著無限對我的疼惜,想試圖反駁些什麼,卻不禁反問自

己:自己早就知道他是個有女朋友的人,為什麼還要跟他交往呢?


     就像飛蛾撲火似的,明知道火燄是多麼的灼熱,為什麼還要奮不顧身地往火堆裡

衝呢?飛蛾迷戀著火光絢麗的顏色,難道我想要的也是那份不安定下衍生的激情嗎?

     我回答不出來。


     「有這麼多人,為什麼偏偏是他呢?」她心疼我。

     「我就是喜歡他。」我只能這樣回答,並且認為這是最好的答案。

     阿純搖頭:「沛吟哪,妳不覺得這樣的答案太薄弱了嗎?」

     「薄弱?」

     「難道只要妳喜歡,就什麼都可以了嗎?」

     她丟給我的問題令我一愣,這是我從沒想到的,難道只要喜歡,就可以決定一段

感情了嗎?

     「我承認『喜歡』是一段感情裡最重要的因素,但是它絕對不是唯一的原因。」

阿純說:「妳有沒有想過,因為妳的一句喜歡,要改變多少人的生活,還要傷害多少

人。」

     我說不出話,只有傻傻地看著她。

     「感情的發生是很難……很難控制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沛吟哪,妳可是早就

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哪,妳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預先去避免?」

     「我……我沒辦法……」

     「但是妳的決定已經傷害了別人了啊,當妳在享受快樂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妳

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個女孩正在等待她的男朋友哪!」她認真的看著我:「這樣的愛

情,還會快樂嗎?」


     從前,我以為單純樂觀的阿純是傻呼呼的,是不在意男女之間情愫的女孩,但這

一刻,我卻真實的感受到她的認真,從她的眼底,我讀到很多東西,有溫柔的、疼惜

的、不忍的……還有更多更多,是心痛的感覺。

     是什麼讓她有著如此的轉變呢?

     無暇猜想她的轉變,我的腦裡已被她的話語塞滿,那是我從未思考過的事情,卻

是如此現實、殘忍……讓人不得不去面對的事情。


     這樣的愛情,還會快樂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49:41

【我不是他太太】-36


     連日的大雨,在一個多禮拜後總算休止,天空雖然還是陰沉沉地,地板上也有著

泥濘和積水,但烏雲中總算透出幾絲陽光,溫暖了心情。

     坐在頂樓的欄桿上,這些日子以來,這是我最喜歡去的地方,從前的我總是耐不

住寂寞,甚至埋怨起孤獨,最近卻愛上這樣的感覺,就像是在……享受一般,是的,

享受這樣純粹的孤寂。

     甩開一切的雜事,躲開小寶眼底的關心,我只想閉上眼睛,靜靜地坐在欄桿上,

任涼風吹亂頭髮,什麼都不去想。


     「妳該不會是想跳下去吧?」

     但是,我卻無法什麼都不想,小寶總是能找到我,或者,我能去的地方實太少了

,狡兔還有三窟,我只有頂樓了。

     「誰說我要跳下去了。」雖然不想面對他,但仍保持著臉上的微笑。

     他靠著牆壁,想必此刻一定皺著眉頭,遠遠地看著我:「妳怎麼又坐在那麼危險

的地方,快下來吧。」


     從前只要小寶這麼說,我一定會立刻從欄桿上一躍而下,然後朝他的微笑奔去,

但今天的自己,卻不知怎麼搞地,雖然心裡還想靠近他,但身體就是怎樣也動不了。


     「我想坐在這裡哪。」我說。

     「妳快過來吧,」他仍不死心:「就算是陪我吧,妳知道我不敢靠近那裡的。」

     他是真的擔心了,感覺得出來,但我仍垂下睫毛,刻意忽略他的關注。

     「不要,我要坐在這裡。」

     「沛吟……」小寶的語氣有些煩悶:「妳不要勉強自己好不好?」

     「勉強?」我什麼時候勉強自己了。

     「妳和小芬見面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會兒,我終於轉過頭去了,也才第一次發現,小寶今天的臉色十分陰沉。

     「想問我怎麼知道的吧?」他看著我:「阿純告訴我的,就是昨天下課時候的事

,在樓梯口她突然狠狠的搥我肩膀,然後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告訴我要好好照顧妳,不要讓妳受委屈。」

     阿純的貼心,令我忍不住鼻酸。

     「妳為什麼不告訴我和小芬見面的事?」他又問了一次,語氣中有著不耐。

     「是她叫我不要告訴你。」我說:「而且……我自己也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什麼叫沒有這個必要?」他的聲音大了一些,我想小寶一定生氣了。

     「知道又怎麼樣?」你聽了就真的會因此跟她分開嗎?我心想。

     「好了,」小寶似乎也有收兵的打算:「下次發生這種事不要再瞞著我了,快過

來吧!不要坐在欄桿上,很危險的……」

     我卻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正經的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對他說著:「那

麼……你也算是陪我吧。」

     「?」

     我輕輕地說著:「你走過來,走到我的旁邊來。」

     「走過去?」他嚇了一跳。

     「是啊,走過來這裡,」我刻意挪出一個空位:「陪我一起坐在欄桿上。」

     「妳……妳明知道我……」他似乎不相信我會這麼說,連我自己也不相信。


     自己這樣的舉動,實在是有些過份了,明知道小寶因為孩提時代的陰影,一直對

高處有著恐懼感,我卻任性地提出這個無理的要求,要求他走過來。

     應該收回成命的哪,但不知為什麼,我突然很想知道他會怎樣回答我,回答這個

問題,他會懇求我收回這個要求嗎?不,小寶是不會祈求別人的……他會真的走過來

嗎?還是他會……


     「我沒辦法走過去。」然而,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冷靜的告訴我。


     一瞬間失落感朝我襲來,雖然是早就知道的答案哪,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的心情

還是被撞擊了一下……就像是在告訴我,他是不會改變的唷,雖然我們正交往著,正

相愛著,但他的原則還是不會輕易動搖地。

     為什麼必須改變的總是我?此刻我居然有這樣可怕的念頭。


     「你真的不能試試看嗎?」我突然很希望他能夠走過來。

     他沒有考慮,只是搖頭:「我真的沒辦法。」

     「你就真的那麼怕高嗎?」

     「我……是真的害怕。」他向我坦承。


     我不再說話,他似乎也嗅出空氣中不安的氣氛,以及我的不對勁,只是猜不出我

在想些什麼,小寶盡力的想緩和氣氛:


     「好了沛吟,下來吧,我們去吃飯了。」

     該下來了。我心想。

     是該從欄桿上爬下來了,畢竟他永遠無法往前多跨一步,只有我來配合他,向他

走去,這是保持我們之間和諧的唯一方法,難道,我們的愛情也是這樣嗎?

     他永遠無法改變什麼,改變他的生活,改變他的女朋友,只有由我來配合他,讓

我來盡力改變自己,以完美我們的愛情。


     「這樣的愛情,快樂嗎?」阿純曾經這樣問我。


     由高處俯視平地,我突然有著不同的感受,以及拒絕的勇氣。


     「你先走吧,我不跟你一起走了。」我說。

     「這是什麼意思?」他愕然地看著我。

     「沒有什麼意思哪,我只是有點累了。」我直接了當的說。

     他察覺我的不對勁,討好的口氣:「妳一直知道我心意的,何必逼我呢?」

     心意?我不了解哪,你連喜歡我都不願意說,我還能依著什麼東西生存呢?

     「我只是感覺……」我搖搖頭,覺得全身都不舒暢:「我們之間,好像有著很長

很長的距離似的。」

     「我會解決的哪。」他急忙著說。

     「你連懼高症都無法克服,又要怎麼克服我們之間的距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50:02

【我不是他太太】-37


     「開始下雨了,進來吧。」


     真的下雨了。

     攤開手掌,雨絲輕輕地落在手上,原本難得的幾束陽光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烏雲密佈,天空是灰色的。


     「沛吟,有什麼事進屋來再說吧……」小寶是真的緊張了:「開始下雨了。」

     「你知道想念的顏色嗎?」雙手扶著欄桿,我轉過頭,尋找他的眼神。

     「咦?」

     「你知道想念是什麼顏色嗎?」

     「想念……」他被我弄糊塗了。

     我點頭:「想念是灰色的。」

     「為什麼?」

     我指著頭頂上灰色的天空:「因為……每當要下雨的時候,就知道又要流淚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雙手環抱著手臂,這一刻,我多麼希望他環抱的是自己哪,好

想走近他,任由他吻去自己的不安與緊張,但是,我卻動也不動地呆坐在欄桿上,坐

在那個離他很遠很遠的欄桿上。


     「以後只要你看到下雨,就知道是我在想念了。」我淡淡地說著,臉上居然出現

一顆顆水珠,分不清是天空的想念,還是我的想念。

     「妳是怎麼了?」他弄不清楚我。


     又或許,他其實很清楚我的意思,只是,對於這樣的愛情,我們都無能為力再去

改變什麼,只有流淚了。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我再次扯開喉嚨:「你可以走過來嗎?走過來我身邊,

將我從欄桿上抱下來。」

     我在心裡想著,如果你真能走過來,那麼,所有的不安和委屈、所有的心痛……

我都可以原諒,我都可以原諒你哪。

     「……」

     但是,他仍然沉默以對。

     其實,在我的心中有很多問題等待他的解答:你的女朋友呢?她的反應怎麼樣呢

?她有跟你多談些什麼嗎?你們……會分開嗎?是什麼時候呢?你會只和我交往嗎?

會嗎?你……

     這些問題,我一句也沒問。

     我們之間,從欄桿到頂樓的大門,其實不過十多步距離,這一刻,我卻覺得我們

的心,離得好遠好遠,在這十多步的距離裡,有著太多東西,太多讓他怎樣也跨不了

第一步的複雜情緒,有著永遠也突破不了的重重困難,有著他回答不出來的問題,有

著他沉默的大片空白。

     這樣的愛情,已經無路可走了。


     「記得嗎?你要給我三個願望。」我將頭轉回去,背對著他。

     「我記得。」他不懂為什麼此刻我要提這些不相干的事情。
     「我還有一個願望唷。」

     「嗯。」

     「你會幫我實現吧。」我冷靜的說。

     「當然,只要妳說的出。」

     我閉上眼睛:「我的第三個願望是……」

     「嗯?」

     「我們分開吧。」

     「啊?」他幾乎叫了出來:「沛吟,妳在說什麼啊。」

     「我說,」我清楚的說著:「我、們、分、開、吧。」

     「不行。」他篤定的回答:「我不答應。」

     「這是我的願望。」
     「妳……不要衝動。」他想制止我,聲音卻變小了:「要想清楚。」

     「現在我再冷靜不過了。」強忍著內心的激動,我裝出冷默的聲音。

     「妳確定……真的想分開?」他頹然的說著。

     「是的。」


     雨越下越大了,果然好天氣是不會持久的,就像難得的好心情一樣,天空已經由

淡淡的灰白色轉變成濃厚的灰黑色了,這是想念的顏色哪,沒有想到我的思念,已經

這樣深了。


     「如果……」他懇求的聲音:「如果說我求妳呢,妳願意留下來嗎?」

     「你、你要求我?」

     小寶從沒求過我,甚至沒懇求過任何人任何事情,如今他卻放下了自尊,對象竟
然是我。

     「只要你走過來我身邊。」我心軟了,只要他肯跨過我們之間那條長長距離,他

肯解決所有惱人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想分開的。

     「我……真的沒辦法,」他痛苦的說著:「妳知道的,這不只是我怕高的問題了

。」

     他說的對,這從來不只是懼高症的問題,而是我們之間永遠突破不了的距離哪。

     「你真的喜歡我嗎?」再次拋給他這個問題。

     他還是沒有回答。


     或許現在的他,已經失去了去愛人的權利,就如同小寶曾告訴我的,他是絕緣體

啊,絕緣體是沒辦法去愛人的,就算勉強去交往,也是不會通電的。

     我狠下心,想懲罰他:「那我們只有分開了。」


     他考慮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已全身溼透,才有個微弱的聲音,從大門

的彼端傳來:


     「好吧。」


     這是我最後一次聽見小寶的聲音,雖然背對著他的臉,我仍清楚的感受到他眼神

裡的不諒解,或許還有淡淡的怨恨,怨恨我如此的決定,甚至連臨別之前也不願意轉

過身正視他的眼睛。

     並非我真的如此絕情,而是眼眶裡氾濫的思念,早讓我哽咽地說不出話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50:25

【我不是他太太】-38

     我們之間,在公園路斑馬線旁溫熱的手掌交疊下開始,卻在大雨滂沱的孤寂夜晚

宣告結束,那天是一九九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從開始到結束,正好四十三天。

     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只知道換下濕冷的衣服之後,我染上了重感冒

,高燒不退,哪裡也去不了,就連補習班也請了一個多禮拜的病假,我知道父母非常

擔心,也知道他們必定為我反常的舉動感到懷疑,雖然終究他們什麼也沒說。

     阿純每天都來看我,她的開朗很快的獲得家人的喜愛,成為家中的座上賓,在阿

純初次來訪那天,我們之間仍有些尷尬,雖然她的嘴角含著笑意,握著水杯端坐在床

前,過去冷漠的表情似乎不再,我該表達些什麼的,但喉嚨是乾的,什麼也說不出來。


     「妳在搞什麼鬼哪。」終於,她還是開了口。

     「我?」她這樣的開場白,令我不知所措。

     「不要用那種可憐兮兮的眼神看我喲。」她佯裝惱怒,嘟起嘴巴的樣子甚是可愛

:「看看妳啊,整天窩在家裡,實在太不給老師面子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妳在耍大

牌不去上課哩。」

     我了解她正努力地想讓我寬心,讓我別再為情所困,阿純試圖打開我封閉的心,

這樣的動作令我感到非常溫暖。

     「我是真的可憐嘛。」我舉起消瘦的手臂:「我才不是故意不去上課呢,妳看這

幾天我變多瘦啊。」

     「正好,」她一點也不「憐香惜玉」:「省得妳常嚷著要減肥,不吃晚飯。」

     看著她逗趣的模樣,我忍不住笑了。


     可能我已經失去了一切,但至少我清楚,那個樂觀進取、那個溫柔體貼的阿純,

已經回來了。

     阿純為我影印筆記和考卷,因為我們家住的近,每天放學後她便會順道過來看我

,讓我驚訝的是,除了阿純,小藍、婷婷、珍珍……這些姊妹們也在週末全體出現在

家中,見到她們誠摯的眼神,我不禁張大了嘴。


     「沛吟,要好起來唷。」珍珍為我打氣。

     「妳怎麼變那麼瘦……難看死了。」有著圓潤體型的小藍忍不住捏著我的手臂:

「快點胖回來,這樣才漂亮喔。」

     就連好一陣子沒有交談的婷婷也來了,她對於我和小寶的親近一直不能諒解,此

時她的出現,更令我訝異。

     「妳怎麼還沒死啊。」見到我虛弱的模樣,婷婷冷默的說著。

     「游婷婷!」小藍握住她的手,想阻止婷婷的語言。

     婷婷垂下睫毛,將眼神移開:「喂,陳沛吟。」

     「嗯?」

     「我可沒有認輸唷。」她孩子氣的玩著手指:「所以妳要趕快回補習班來,不然

我就沒有人可以罵了。」

     「不要亂說。」珍珍白了她一眼。

     婷婷終於抬起頭,望著我的眼睛:「因為,沒有妳的日子……真的蠻無聊的。」


     曾經以為,孤獨已經成了我的專利,直到真正軟弱的時候,才猛然發現身旁居然

有著這麼多關心自己的人,如此看來,過去的自己,實在是不知好歹。

     所有的朋友都來了,就連班導也打過好幾次電話到家裡慰問,在高燒不退、情況

最危險的那幾天,阿純告訴我小寶曾來看過我,只是那時的我,一直處於昏迷狀態,

根本沒有力氣起身。


     「他說了什麼?」喝著溫開水,我還是不自覺被這個話題吸引。

     阿純搖頭:「我只是告訴他妳在睡覺,他沒說什麼就走了。」

     「是嗎?」不知怎的,這條路明明是自己選擇的,但對於他的忽略卻讓我很不是

滋味。

     「他看起來似乎很疲倦。」阿純作下結論。

     或許,是我們都累了吧。

     「倒是小寶的女朋友……來了補習班好幾次,」她小心的觀察我的神情。

     「哦?」

     她嘆口氣:「是來找小寶的吧,不過經過凱文跟我身邊時,她還故意老遠地跑來

跟凱文打招呼呢!我想她八成是故意的……聽妳們那天見面的內容,我就覺得她這個

人不是什麼好東西。」


     阿純怎樣也無法喜歡黃如芬,或許是心疼我吧,曾經反對小寶和我交往的阿純,

居然也改口了,後來的日子她常對我嚷著,告訴我黃如芬那天來補習班找我完全是一

個預謀的完美計劃,以退而進的她為得是讓我心存愧疚,而後知難而退,不知道阿純

這樣的推論是對是錯,我也不想再去爭論這些是是非非了,無論如何,這些都已經過

去了。

     像過了保存期限的牛奶,即使打開了,也是臭的,不管黃如芬和我的談話是真心

也好,假意也罷,小寶都已經離開我了,那張冷漠絕望的俊秀臉龐,是不會再轉過來

了。


     在家人及朋友的陪伴下,我的身體一天天好轉,最初探病的人潮已經慢慢散去了

,剩下來的,只有阿純每日的來訪,雖然她待的時間不長,但開朗的她總能給我一絲

溫暖的感覺,特別是這樣難熬的時刻。

     一個多禮拜後,正當我的身體已經完全康復之際,最後一個訪客終於來到我這裡

,那就是凱文。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50:49

【我不是他太太】-39

     「哈囉,美麗的沛吟小姐。」凱文爽朗的聲音從房門邊傳來,倚在床邊看書的我

忍不住抬起頭。

     「凱、凱文?」我吃驚的叫了起來。

     「叫這麼大聲,」他玩笑似地摀住耳朵:「看來妳的病真的好了。」

     「我……只是驚訝,你怎麼會來看我?」是啊,他怎麼來了。


     望著他燦爛的笑容,我不禁想起那個曾經在頂樓,緊張的滿頭大汗,只為了向我

告白的凱文,那時的他看起來憂鬱極了,連一個勉強的笑容也擠不出來,也從那天之

後,我們之間似乎沒有好好的再講過話了。

     自私地認為他心中該是怨恨我的,或者……根本不想再見到我,怎麼在這樣的時

刻,凱文居然來了。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傻愣愣的衝著我笑:「妳的身體,好一點了嗎?」

     我被動的點頭,腦裡仍甩不開那個曾在頂樓可憐兮兮的凱文,是什麼讓他改變的

呢?

     「明天就要去上學了。」

     「唔,」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線:「大家都在等妳呢。」

     「真的嗎?」聽他這麼說,我的心反而沒來由地沮喪起來,或許大家真的都在等

待我的到來,但我最想見到的那一個人,卻不見得有著同樣的想法哪。

     「妳可以下床了嗎?」他小心地問著。

     「當然可以,」我點頭:「其實我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阿純硬要我多休息幾

天……」

     「阿純來過了嗎?」

     搖頭:「今天還沒有,她通常是晚上會過來。」

     「那麼,」凱文像是在思索什麼:「想下來走走嗎?我們到外面走一走,不會花

妳很多時間的。」

     看著他眼裡期待的眼神,一瞬間我的心情很是複雜。

     「好哇。」


     我們沒有走得很遠,只是繞著附近的小公園散步著,星期天午後的公園熱鬧極了

,倒處都是孩子們的戲鬧聲,以及主婦們閒聊的笑語,特別是連綿著幾天大雨下來,

難得有這樣一個晴朗的天氣,窩在家中的人潮該是趁著這個機會全湧出來,聚集在公

園裡曬曬太陽吧。

     我們走在公園的林蔭下,幾束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了下來,灑在我倆的肩頭上,

如同凱文溫柔的微笑,同樣令人感到溫暖窩心。


     「這些孩子真快樂,」見到這些無憂無慮的小孩子在眼前跑來跑去,我的心情也

跟著好了起來:「好像沒有煩惱似的……」

     「其實,妳也可以啊。」

     「我?」

     他點頭:「就像是……有些事妳如果先入為主的把它當作是煩惱,它就真的變得

很煩,妳如果不去在乎,就會發現一剎那間,煩惱就消失了。」


     好耳熟的一句話,幾分鐘的空白後,我想起阿純也曾對我說過類似的話,那是好

久以前的事了,沒想到道理人人都懂,困在其中的卻永遠只有我。


     「你說的對,」我望著他,剎那間像明白了什麼:「煩惱真的是自己造成的。」

     「妳要做的,只需要調適好自己的心情就行了。」

     「我的心情?」這我可不懂。

     「是啊,」他有些緊張的樣子,長篇大論一直不是凱文所擅長的:「妳其實不用

去想那麼多,只要把自己的心控制好,剩下的就讓我、我是說我們……讓我們來幫助

妳。」


     知道凱文正在關心我,心裡很是感動,但是一個人的心,哪是這麼容易就能夠受

控的呢?如果真能如此,就不會有這麼多惱人的情事了。

     突然間一隻手臂搭上我的肩膀,轉過頭,面對的是凱文肯定的微笑,他像看穿了

我的疑慮和沉默似的。


     「我知道這不容易,但是感情本來就不是容易的事情哪。」

     「咦?」我疑惑地看著他,更訝異的是這些話會從凱文的嘴裡吐出,一直以來我

總認為他是不可能了解這些事的,能夠發現他的另一面,令我十分驚奇。


     身旁的凱文似乎不習慣這樣的嚴肅,顯得有些焦躁,他又是搔頭又是抓癢的,那

樣孩子氣的動作讓我不禁笑了。


     「妳終於笑了。」他如釋重負。

     「我很久沒笑了嗎?」

     「好像是喲。」


     是啊,我真的很久沒有開懷地大笑了,不僅如此,我也很久沒有去注意小寶之外

,不屬於我們感情的其它事情了。


     「沛吟,」突然耳邊傳來他的聲音:「我一直覺得,妳不像是這麼容易被打倒的

人。」


     凱文一向不擅言詞,這樣的一番話相信在他來臨之前,必定反覆練習很多次了吧

,我知道他在努力讓我開朗,讓我好起來,我怎麼能讓他,讓關心我的人失望呢?


     「我知道了。」雖然不了解他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但凱文的笑容如此溫暖,我

只有點頭,同樣對他抱以微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51:10

【我不是他太太】-40

     一九九九年,八月。

     時序重新進入了夏天,各家重考班又到了旺季,教室裡熱鬧極了,男孩們的打鬧

、女孩的細語……班導仍站在台上大聲地維持秩序,只是坐在台下的學生,已經換成

一張張陌生的臉孔。


     珍珍考上了男友兵營附近的中原大學,小藍成了實踐大學的學生,一直對戀愛充

滿憧憬的婷婷過去總希望能就讀男孩子較多的學校,沒想到放榜之後,竟陰錯陽差的

選擇了多是女生就讀的師範學院,這讓她生氣了好幾天呢;阿純如願考上輔仁大學,

功課一向不好的凱文在我們最後一個月的密集訓練下,居然也考上了一所私立大學,

正式成為大學新鮮人。

     我則是離鄉背景,考上一所在南部擁有盛名的國立大學。


     這群昔日的同窗好友出現在補習班,立刻變成班導口中的金字招牌,過去總給人

冷峻嚴肅印象的老師,在聯考過後,反而跟我們之間的關係親密不少,見到我們的出

現,又是和我們聊天,又是將我們一個個拉上講台,向台下的學弟妹們分享聯考的經

驗。

     尤其當一向不擅言詞的凱文走上講台時,台下更是一陣哄堂大笑,只見他不停搔

著那短著不能再短的頭髮,傻愣愣地說著:


     「我的功課……很爛。」

     台下又是一陣笑聲。

     「能考上大學,除了要感謝各科老師之外,我還要感謝另外兩個小老師。」我知

道凱文講的是阿純和我,他這麼說的時候,眼神更是直盯著站在台下的阿純。

     阿純眼神很是溫柔,從她的眼中,我似乎捕捉到什麼不知名的情愫,正在慢慢滋

生蔓延……


     「恭喜妳啊,」班導突然向前摟著我的肩膀:「陳沛吟哪,我就知道妳不會讓我

失望的,國立大學耶。」


     我不禁苦笑,對於聯考前那段日子,我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啊。


     像是事先講好的默契一般,身體完全康復後,我重新返回補習班,接受著四方好

友熱情的照顧,唯有左手邊那個黑色的人影,始終沒有抬起頭來,再望我一眼。

     雖然兩人之間只有一條走道之隔,但我們都很清楚,這之間的距離我們是永遠也

跨不過的。

     小寶的生活變得很糜爛,像是在對我作出無言的抗議似的,不僅星期日的「讀書

會」再也不見他的人影,他更開始翹課外出打撞球,煙也抽的比以前更兇……直到聯

考前的最後一個月,小寶因為缺課太多終被退學。

     原本只是相對無言,後來,連左手邊那個人影都消失了,只留下空盪盪的課桌椅

,引得思念氾濫。

     我的情況更是糟糕,像是失去生存的動力似的,我的功課開始一落千仗,根本不

想唸書,就像是每讀一個字,就會想起和他相處的那些過往時光似的,父母很擔心,

班導也緊張了起來,因為我的成績,一直是補習班的招牌,我更是痛恨自己的沉淪,

但卻怎樣也提不起勁,只有任自己不斷地深陷。


     情勢的改變,是從聯考前一個月,小寶被退學之後才有所好轉,原本我只是失去

與他交談的資格,現在連多看他一眼的機會也沒有了,原本我該更加墮落的,凱文的

適時出現,卻將我從那口深井裡從新救起。


     「沛吟哪。」和所有的人一樣,他無奈的看著我。

     我向他揮手:「不要多說了,我什麼也不想聽。」

     「我不是來勸妳的,」他搖搖頭:「只是有句從前跟妳說過的話,希望妳還沒有

忘記。」

     「什麼?」

     「我一直覺得,妳不像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人。」


     凱文說的對,我不像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人,我不能被打倒啊。

     直到聯考前一個月,我才真正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現在的沉淪,換來的只有傷心

,不論是自己的傷心,還是家人的傷心,對我本身,或者我的未來,毫無幫助哪。

     從那一刻開始,我才真正地暫放下所有的繁塵俗世,全心全力地投入考前衝刺,

幸好一直以來基礎打的不錯,埋首努力了三十天後,總算表現的差強人意,順利搭上

一所國立大學的便車。


     「咦?江凡靖呢?」班導左右張望:「他怎麼沒來?」

     這個名字讓我心頭一緊,阿純觀察著我的眼神,緩緩地說著:「他沒有考上,準

備要去當兵了。」

     「他要當兵了哪。」我喃喃自語,我們之間似乎又離的更遠了。

     「嗯……凱文的意思是,」阿純看著我:「想幫他辦個歡送會,妳……會來嗎?」


     我和小寶在一九九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那個下著大雨的夜晚正式成為陌生的兩個

人,一個多禮拜後,從凱文口中傳來他與女朋友分手的消息,凱文曾勸我給小寶些精

神上的鼓勵,就連阿純也反常的希望我能把握機會,與他重修舊好,然而我只是望著

寫給他的信紙發呆,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還是算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51:31

【我不是他太太】-41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當我驚覺的時候,阿純烏黑的秀髮已經悄悄地從耳稍留

至肩膀了。

     像蛻變的蝴蝶,進入大學的殿堂後,大家的生活都有了很大的變化,從前像個小

男生莽撞的阿純,不但留長了頭髮,打扮也增添了不少女人味,現在的她,充滿魅力

並且健康漂亮。

     因為在南部唸書的關係,與昔日好友的聯絡自然減少了,仍沒改變的,只有我和

阿純的友誼。

     我們時常通電話,而每次談話的內容,也總圍繞著過去的時光打轉。


     「珍珍的男朋友呀,去年退伍了。」阿純為我報告著大家的近況。

     「真的嗎?這樣珍珍就不用每個禮拜跑去部隊探望他了。」我真心為她感到高興

,珍珍一直是這樣癡心的女孩哪。

     「就是啊,」話筒那方的阿純微笑:「看來好事將近了。」

     我咯咯地笑著:「講到好事……那麼,妳和凱文呢?」

     她愣了一下,然後滿是笑意的聲音責罵我:「妳不要亂講啦,我們……只是朋友

,普通朋友啦。」


     上大學之後,凱文和阿純的感情更好了,他們每個禮拜固定會一同出遊,期中考

將近時也會一起唸書,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兩人心裡微妙的變化,他們彼此關心扶持,

早已超越一對普通朋友的界限,在人群之中,大家會自然而然地讓出一塊空地,為他

們兩個準備……這些相信他們都很清楚,只是嘴巴不願說破罷了。


     有時候我甚至會想著,或許這樣的交往,是最自然純粹,最美好的方式吧。

     一切都是那樣的自然……沒有壓力的互相關心,如果、如果當初的我,選擇的是

以「朋友」的方式,來保護這段感情,是不是會有更好的結果呢?

     每當我這樣想的時候,小寶的影子便會自然而然地出現在腦海裡。


     「妳呢?最近好嗎?」阿純指得當然不單純是我的生活,還包括我的感情。

     「很好哪。」我微笑。


     因為南部學校的學生比例男多於女,初進大學沒多久,很快地我便找到了適合的

男孩子,並且開始認真的交往,回台北的時候,也曾帶著男朋友與阿純、凱文作兩對

的出遊,只是見到我新任男朋友的阿純,總忍不住皺起眉頭。


     「妳是怎麼了。」對於她的表現,我很不能諒解。

     她搖搖頭:「沛吟哪……他不適合妳。」

     「為什麼?」我愕然,阿純從來不是會干涉我感情的人啊。

     她偏著頭:「妳的男朋友……我總覺得,有著小寶的影子。」


     知我如阿純,已一針見血地將我刺破,她說的對,我所交往的男孩子,的確有著

小寶的影子。

     看著自己的男朋友,他有著和小寶同等的身材,有著和小寶極類似的沙啞嗓音,

有著和他一樣的髮型,也同樣喜愛憂鬱陰沉的黑色穿著。


     「但是,他終究不是小寶。」阿純說。


     沒有人能代替小寶,後來的我漸漸明白這一點,正因如此,與阿純相見聚會沒多

久後,我與男朋友便因故分開了,分離的時候他的眼神充滿疑惑,似乎不相信我的決

定。


     「妳……為什麼……」那個有著小寶影子的男孩,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我傷害了他,也傷害了自己,曾經固執地以為所有的東西都是可以被時間沖淡,

都是可以用其它事物來彌補的,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時間並不能沖淡過去,只會累

積記憶。

     任何事情或許都能被彌補,只有愛情不行。


     我的心情怎樣也好不起來,總覺得當大家在享受美麗人生時,我卻陷在一個死胡

同裡,不停的繞著圈行走,像貓追著自己的尾巴似的,非常愚蠢。


     「別說這個了,」阿純試著想讓我開朗,巧妙的轉換話題:「妳知道婷婷嗎?」

     我微笑,誰會忘記婷婷呢?那個面對愛情,永遠像扭不緊的水龍頭似的,擁有著

源源不絕情意的婷婷,她現在怎麼樣了呢?

     「前一陣子和她通電話,」阿純忍著笑意:「她簡直一點也沒變。」

     「呵,還是一樣嗎?」

     「一模一樣……還嚷著要我幫他介紹男朋友哩。」

     想起婷婷可愛的模樣,我們都忍不住笑了。


     那時候誰會想到,就在一個多月後,一個下著雨的夜晚,一通來自台北的電話,

竟帶來關於婷婷的噩耗。


     「沛吟,妳能回台北一趟嗎?」阿純的聲音似乎在顫抖。

     「怎麼回事?」她的聲音很不對勁。

     「婷婷過逝了……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51:58

【我不是他太太】-42

     葬禮簡單而莊嚴,參加的人並不多,除了婷婷的家人和大學同學,剩下的,就是

我們這群過去同窗的補習班同學了。

     婷婷的確如阿純所說的,完全沒有變,黑白照片上有著她燦爛的笑容,那樣孩子

般的稚嫩臉龐,看著她的照片,我不禁出神了,實在不敢相信,這樣一個花樣年華的

女孩子,就這樣過去了。


     「是她騎車時發生的,」凱文低沉的聲音,安撫著我的眼淚:「當時身邊剛好是

台聯結車,婷婷不小心撞上摔倒……聯結車就這麼碾過去了。」

     「當場就過去了,也沒來得及送醫院。」阿純也握住我冰冷的雙手。

     「這樣也好,」凱文接過她的話:「至少沒有痛苦太久。」


     我看著婷婷的笑臉,過去的回憶剎那間湧了上來,彷彿聽到她稚氣的聲音,拉著

我的臂膀,用她細細的聲音對我嚷著:


     「他他他呀…帥呆了啦。」

     「我不管,我要去跟他告白啦沛吟……」


     想起婷婷對愛情的渴望,她還這麼的年輕,甚至都還未嚐受過愛情的甜美和苦澀

呢,老天為什麼總這樣捉弄世人呢?


     婷婷的母親並非如預料中的嚎啕大哭,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適時地為我們點香

、答禮,她身旁的木桌上擺著奠儀,一封封整齊的平躺在桌上,每一封都寫著致禮者

的姓名,我也想將手上的奠儀交置婷婷的母親,卻在桌上滿滿的白色奠儀中發現一個

熟悉的名字。


     江凡靖。


     小寶他、他也來了嗎?

     本能地轉過身去,放眼四週,只見同學們低聲的交談,卻不見小寶的身影,我想

抓住阿純,向她詢問,她卻先一步堵住了我的話語。


     「沛吟……」她淡淡地說著:「我們是想,一起回補習班一趟,算是陪婷婷再走

一趟,妳說好嗎?」

     「咦?好、好啊。」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回去,小寶的名字已經充滿我的思

緒,讓我無暇顧及其它。


     我們環繞著補習班的四週行走,過去重考的日子,每天在我心裡想著的,只是如

何能夠離開這裡,如何能夠解脫這樣痛苦的生活,沒想到事隔一年多舊地重遊,那些

憤世嫉俗的感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懷念的心情。

     班導對於我們一行人的出現十分驚訝,我不禁回憶起上次大家相聚在一起,已經

是一年多前的事了,當時我們只是矇矇懂懂的大學新鮮人,對於未來,有著太多太多

的期待,那次的相聚是歡愉的,是充滿希望的,不過一年多的時間,我們再次聚會,

卻已經人事全非,淡淡的憂愁環繞著彼此,揮之不去。


     凱文和阿純一直想回過去的教室看看,珍珍和小藍也有著同樣的感覺,他們對於

曾經朝夕相處的地方,有著說不出的回憶和依戀,隨著他們爬上一層層的樓梯,我卻

有著不同的感受。

     站在樓梯口,抬起頭,似乎還能感受到頂樓的微風,相較於教室,頂樓給予我的

痛苦和歡樂,要來得更加深刻哪。


     「阿純,」我拉住她的手:「妳們先去教室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阿純朝我點點頭,她該了解我的意思,頂樓對我而言,就像是時光隧道似的,那

是我非常不願回想的一條隧道,在那裡,有著太多沉重的負擔和過往,離開補習班之

後,我一直試圖想要忘記這一切,但當自己踏上樓梯台階時,那些好不容易抑制住的

回憶卻又將我掩埋。

     或許是婷婷逝去給我的衝擊,又或許是就只是一種懷念的心態吧,突然我很想爬

上頂樓,就跟過去那麼多次的渴望一般,一份想念的心情,驅使我一步步踏上時光隧

道的盡頭。


     一切都沒有改變。

     就如同我第一次踏上頂樓的情景,各式各樣的水管仍然在水泥地板上交錯地爬行

著,紅底白字的大型霓紅招牌依舊佇立在中央,樓下的人來人往,還是沒有過往的人

對它多望一眼。

     就連圍繞在旁的欄桿也沒有改變,不鏽鋼金屬欄桿在灰茫茫的天空中依舊閃閃發

亮,沒有太多考慮,下意識的朝欄桿走去,然後以熟悉的動作俐落地跨過護欄,坐在

上面。


     「喂……」雙手扶著欄桿,忍不住我對樓下大聲叫喊。

     沒有回答,當然不會有人聽到我的聲音。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的自己,就是想這樣大

聲的叫喊,是壓力嗎?是沉重的心情嗎?我自己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喂!」一個陌生的聲音卻突然從身後響起:「妳該不會是想跳下去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52:22

【我不是他太太】-43

     怎麼會有這個聲音?

     靈魂像是被抽去似的,我的腦裡一片空白,是我聽錯了嗎?甚至……我不敢回過

頭去,去尋找那聲音的來源…


     「妳該不會是想要跳下去吧?」誰知道那樣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幾乎失去了講話的能力,我只是張大了嘴,傻愣愣地轉過身去,轉向樓梯口的大

門,轉向那個佇立門邊的人影。

     他穿著白色的襯衫,黑色的直筒牛仔褲,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是小寶。

     雖然前額的瀏海已經不再,他好像黑了點,壯了點……頭髮短了,樣子也有些不

一樣了,是因為當兵的關係嗎?雖然如此,在觸及他眼神的那刻,我仍清楚地認出他

的身影,即使他的穿著打扮已經不一樣了,即使我的眼眶已莫名其妙地模糊一片了…

…我還是認出他了,甚至,忍不住我叫出他的名字。


     「小寶。」話一出口,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他朝我微笑:「答錯了。」

     「答錯了?」我的心裡很是慌亂。

     「『通關密語』啊,妳不該這樣回答我的。」他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這才了解他的意思,心情平復了下來,我低下頭,小聲的說著:「誰、誰說我

要跳下去了。」

     「他們告訴我妳在頂樓,所以我就上來了。」小寶的聲音似乎和過去不大一樣了

,我想了很久,才發現不一樣的地方,是開朗哪,他的聲音比從前開朗多了,這是為

什麼呢?

     「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很是緊張。

     「妳還是喜歡坐在那種危險的地方。」他搖搖頭,竟有種疼惜的意味。


     那個下著大雨的分離夜晚,不也是這樣嗎?

     他這麼一提,我想起自己曾坐在欄桿上,任由小寶的懇求,也不願下來,朝他的

方向走去,他只會站在屋簷下看著我淋雨,卻無能為力,無法為我多做什麼,只因為

他的怯懦。

     想到這些過往的回憶,原本激動的心情又黯淡了。


     「妳好嗎?」他問。

     「沒什麼好不好的。」我冷漠的回答。

     「下來吧,不要坐在那樣危險的地方。」他是仍溫柔的聲音。


     一切就像過去一樣,難道他也跟這頂樓一樣,永遠不會改變嗎?我心想著,明知

道我不會下來的,他也無能為力啊。


     「我不要。」任性的拒絕。

     「妳要是不過來……」他像是在掙扎。

     「怎樣?」

     「那我就過去找妳。」


     呃?他說了什麼?他是說……他要過來找我嗎?是我聽錯了吧?小寶他……不是

有懼高症嗎?他怎麼可能走過來呢?這……不可能啊!


     正當我認定是自己聽錯了,他卻已從屋簷下走了出來,朝我的方向,跨出了第一

步。

     他走的非常緩慢,雖然不過十多步的距離,但從眼神中,我還是讀出他的害怕和

不安,小寶的雙腿微微地顫抖著,甚至在靠近欄桿時,我觀察到他緊閉眼睛,只憑藉

著雙手的觸覺四處摸索著。

     當他走近,雙手緊握住我身邊的欄桿時,我才真正的感受到他是真的來了。


     「我來了。」他想擠出微笑,但任誰都看得出來此刻的小寶非常害怕。

     「唔。」我的心裡暖暖的,但任性的嘴巴仍然閉的緊緊的。

     「沒想到……這裡的風景真的不錯。」他的聲音都顫抖了,我有些好笑,如果可

以的話,我想他甚至不願意睜開眼睛往樓下鳥瞰,但現在的他,居然告訴我這裡的風

景不錯?

     「真的嗎?」我的言語盡是揶揄。

     「是……是啊,難怪妳這麼喜歡坐在這裡了。」狂風已經將他的頭髮吹亂,小寶

仍不願意鬆開緊握欄桿的雙手去整理凌亂的髮絲。


     我望著他的眼睛,雖然佈滿害怕但認真的眼神,突然間有些動容了。


     「你的懼高症呢?」我溫柔的問著。

     他望著我:「忘記了。」

     「你的女朋友呢?」

     「忘記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2-29 23:52:44

【我不是他太太】-44 End

     天空開始下起毛毛細雨了,我不是第一次這樣淋著小雨,但是,卻是第一次和小

寶這樣併著肩,就這樣靜靜的望著前方,不發一語的任雨絲打在我們的身上,就好像

……好像一同分享這場陣雨似的。


     「天空好灰哪。」我抬起頭,小雨輕輕地打在我的臉上。

     「是想念的顏色嗎?」

     我轉過頭,他正凝望著我的眼睛,用那樣美麗深邃的目光,似乎想要看穿我的一

切。

     「是的,是想念的顏色。」我咬著下唇,突然有著流淚的衝動:「每當下雨的時

候,就知道又要流淚了……」


     雨越下越大了,樓下的阿純和凱文,不知道已經離開了嗎?我也該離開了,長時

間的淋雨,是會感冒的哪,會和以前一樣,昏沉沉地在家裡躺上一個多禮拜,整個人

虛弱的說不出話來哪。

     但是我卻不想離開,雖然我的心一直提醒著自己,是該離開的時候了,但是,身

體卻動也動不了,甚至可以感受到,站在身邊的小寶,縱使心裡害怕,卻也不想離開

這裡。

     我們一直沒有說話,只是讓雨點輕輕地打在身上。


     「婷婷過逝了。」打破沉默的是我,突然,我很想念婷婷。

     「我知道,聽凱文說了。」他點頭。

     「生命是這麼的脆弱……」一種莫名的感傷將我們籠罩,死亡輕易地將婷婷與我

們分離,我們能掌握些什麼呢?我喃喃地:「我們能掌握的實在太少太少了。」


     像是在憑弔過去的感情,也像是在懷念離我們遠去的婷婷,我感到非常地哀傷,

甚至有哭泣的衝動,小寶似乎嗅到這樣的氣氛,他靜靜地低下頭,沉默再次將我倆包

圍。

     一個世紀那樣長的時間,一個含糊而微弱的聲音,緩緩地從身邊傳來:


     「我很掛念妳。」


     吃驚地抬起頭來,小寶卻是靦腆的低下頭,眼神始終不敢對上我的,望著他這樣

的側臉,我居然迷惑了起來。


     瞇起眼睛,突然想起我們第一次的親吻,不就是發生在這裡嗎?就是這樣空曠的

頂樓,還有好幾次的擁抱與眼淚,數不清的甜蜜和歡笑,壓抑和掙扎……也都是在這

裡,我們是在這裡接受對方的一切,也是在這裡就此放手,各自朝反方向離去,從此

不再過問對方的生活。


     「你真的喜歡我嗎?」

     那樣微弱的聲音,伴隨著記憶之光,如洪水般瞬間湧進我的腦海裡,喚醒了心中

那片塵封已久的記憶。我想起自己曾經鼓起勇氣,傻哩傻氣地問過他這樣的問題。

     那時候的小寶,只是緊咬著下唇,反覆思考後冷靜的告訴我:「妳希望我說喜歡

嗎?」


     我沒有回答他,也知道不該提這樣的問題,因為我了解小寶他從來不是會說情話

的男孩子啊,或許是他本性不擅說些甜言蜜語,也或許,他很清楚自己沒有資格再多

給我這樣的承諾了。


     所以當聽到這個陌生的句子,我幾乎以為自己是聽錯了,雖然不是什麼華麗動人

的甜言蜜語,就這麼一句「掛念」,卻道破這些日子來彼此心中的壓抑與不捨哪。

     這是我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的話語,從我們相識的那天開始,我一直期待著

這樣的句子,會從小寶口中出現,只是沒想到這一等,已經快要兩年了。


     他的雙手仍緊緊地握著欄桿,白色的襯衫已經濕透了,有幾根髮絲因為淋濕而垂

落至前額,小寶的肩膀仍然輕輕地顫動著,只是分不清是因為害怕站在高處,還是緊

張自己方才的話語。

     那個分離的那個日子,不也是這樣下著大雨的晚上嗎?只是……狂風不再那麼刺

骨,雨絲打在臉上……似乎也不再那麼疼痛了,一切好像沒變,又好像全都變了似的。


     十七八歲的影子好像還在眼前,卻又瞬間消逝了,那些擁有著無限可能的青春已

經隨著婷婷的去逝結束了,等我回過神時才發現,小寶已經不知不覺地跨過了我們之

間的距離,真真實實地來到我的身邊了。


     這一刻,突然有著微笑的心情,我緩緩地伸出手臂,覆上他握著欄桿的手,輕輕

地將他緊握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扳開。

     他訝異地看著我的動作,沒有理會他的狐疑,我只是將自己的溫熱的手,緊緊地

貼住他冰冷的手掌。


     「我也很掛念你。」然後,我對他說。


     這雨大抵是不會停止了,我在心裡想著,整個台北都開始下雨了,或者,全世界

都開始下雨了……我卻一點也不在乎,怎樣都不在乎了。

     因為我知道,那是天空的眼淚,是我滿腹的思念。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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