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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簡瓔 -【千金咬狂徒(最佳女主角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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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07:16
標題:
簡瓔 -【千金咬狂徒(最佳女主角之二)】《全文完》
千金咬狂徒
《最佳女主角2》簡瓔
也罷,她這種人能嫁王府世子就該偷笑,況且夫君洞房花燭夜便送上大禮一份──
要她免向公婆請安、想幹麼都請自便。
這等好康必有詐,她偏要咬定他,晨昏定省扮好媳婦、人後便和他唱反調,
誰知他也是個狠角色,夜報日仇每晚“盧”得她很難睡,
乾脆替他納妾,省得他老來纏她,可怎麼一想到他與別人共枕她就睡不著,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07:35
第一章
大英皇朝 開陵八年
冬日才過,開陵河兩岸的楊柳就迫不及待吐出新芽,整個開陵城在春風的吹拂下蘇醒了,一掃寒冬的冷冽,河裏碧波蕩漾,蓄滿了春水,暖煦的春風下,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開陵城是大英皇朝的首都,居民百萬,帝王正當盛年又睿智英明,因此舉國上下的經濟已繁華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只不過今晚文武百官雲集的春酒宴上,睿智英明的皇上喝醉了。
他失態,他多話,他臉紅得像上了胭脂,他甚至還大剌剌的打了酒嗝,但這一切的一切都無損於他平日的英明,因為明天又會是另外一天,而明天他也依然會繼續當一個勤政愛民的好君王。
「丞相……朕的好丞相……你的小閨女還沒婚配吧?」皇上搭著右丞相的肩,稱兄道弟的問。
可是人家向來拘謹的相爺可就沒他這位皇帝老爺這麼自在了,右丞相皇甫甯渾身緊繃的答道:「回皇上的話,小女不才,至今仍待字閏中。」
所謂伴君如伴虎,他是臣子,根本無從得知君主的想法。
過去這位英明主子在開拓江山時,也是經過一番殺戮啊,即便現在紆尊降貴的搭著他的肩,難保下一秒不會有大不敬的帽子扣到他頭上,還是得小心點才是。
「你太客氣了,愛卿。」皇上笑得爽朗,「聽聞愛卿的長千金秀外慧中,三年前嫁至李尚書家中,出得廳堂、入得廚房,佳評如潮,想必愛卿的小閨女也和長千金一樣賢德淑良吧。」
皇甫寧汗顏道:「沒這回事,臣的小閨女……」
「一定很俊秀!」皇上興致高昂的截走了皇甫寧的話,另一隻手轉而搭上丈人端奕王的肩,興高采烈的說下去。「國丈啊國丈,你是朕最敬佩的長輩,追隨先王為我朝立下無數汗馬功勞,一出兵就能達到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的境界,這份能耐與霸氣,天下有誰能敵?話說回來,朕的小舅子也到了該婚配的年紀了吧,皇后一直叮囑朕要替國舅找個靈秀慧黠的才女,依朕看,就這樣吧,擇日不如撞日,丞相的閨女婚配端奕王府世子……」
聽到這裏,皇甫甯和端奕王的眼神在皇帝老爺的下巴處交會,同時感到頭皮發麻。
端奕王的心裏有一千個疑問──皇甫甯的閨女不是常在開陵城豔名遠播的「渾香樓」裏廝混嗎?
皇甫寧的心裏也有百般不情願──端奕王府的世子狂放不羈,這樣的臭小子當他的女婿,怕會損了他皇甫甯的好名聲啊。
但,有個醉醺醺的人才不管哩。
皇上綻開彌勒佛一般的笑容宣佈,「朕命端奕王世子與右丞相閨女,擇日完婚!」
************
沒錯,合該這樣,這樣很合理,一點也不奇怪。
她已經十六歲了,想她姊姊出嫁時才十四歲,她多自在了兩年,現在才被婚配也該滿足了。
「妳都聽清楚了嗎?」皇甫夫人頂著一張嚴肅精緻的麗容,訓誡著即將出閣的小女兒。
「端奕王府不是等閒人家,妳公公端奕王聲名遠播,未來的夫君不但是世子,將來也是世襲的王爺,同時更是當今令狐皇后的胞弟,嫁入端奕王府之後,妳要好生服侍婆家,千萬不能出任何差錯,知道了吧?雅兒,妳到底有沒有在聽?」
當她聽到女兒婚配端奕王府時,簡直是喜極欲狂。
她一直認為,她的丈夫不會把初雅的婚事放在心上,她將終身是丞相府的一根刺。
然而昨兒個夜裏,皇上居然龍心大悅的下旨賜婚,她激動得幾乎整夜沒睡。
啊!多年的折磨就快要結束了,等初雅順利嫁進端奕王府之後,她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不就是對夫君采野花的行徑睜隻眼閉只眼,然後三年生兩個白胖兒子嗎?」皇甫初雅吊兒郎當的回答。
她知道她的存在今娘有如芒刺在背,但非得表現得這麼明顯嗎?她將離開這裏,娘就這麼高興嗎?
好歹,她也是娘懷胎十月,親腹產下的孩子吧?
「我知道對於妳夫君的人品,妳並不滿意。」女兒嘲弄的口吻令皇甫夫人蹙起了細彎的柳眉。「但妳要知道,那裏將是妳一輩子的避風港,妳要學著去敬重他,這樣妳的日子會好過一點。」
「不會啊,我覺得這樣很好。」皇甫初雅淡漠的笑了笑,一雙澄澈坦蕩的眸子直視著母親,「像我這樣的人,配那樣的人才剛剛好,不是嗎?」
嘴角雖然帶笑,但那倔傲的眸子卻冰冷得恍如冰霜結在眼瞳裏,一點笑意都沒有,甚至有些嘲弄。
皇甫夫人強忍怒氣看著女兒,「這種話妳只許在這裏說,踏出這個房間,我要妳緊緊閉上嘴巴,不然妳是知道後果的,咱們娘兒倆……」
「別扯上我。」她冷冷的瞧著親娘,「妳儘管去擔心妳的榮華富貴不保,但別扯上我,我對妳的虛榮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虛榮?妳說我虛榮?」她無法忍受這種說法,十六年來,她是為了誰在忍耐啊?「難不成妳喜歡當乞丐?」
皇甫初雅輕笑一聲,「或許當乞丐還自在些。」
她的嘴角揚起,明清眼瞳看著窗櫺外翠綠的茂密葉片,午後的春陽好刺眼啊,她彷佛在葉片的縫隙間,看到了一張臉。
那是她的臉,一張冷冷嘲笑世人,沒有笑意的臉。
************
正午,明亮的光線充滿了端奕王府的花廳。
「不管如何,就算做表面功夫也好,我都不許你在你未來妻子的面前露出馬腳,讓皇甫寧那個老賊有理由來撻伐本王,聽到沒有?」
端奕王充滿威猛之氣的五官幾乎扭成一團。
自從昨晚皇上下旨婚配後,他就一直鬱卒到現在,不能想像,自己將有個混跡妓坊的媳婦。
「馬腳?」令狐狂玩味十足的瞇起了眼睛,唇邊咧開一個怪異的笑容。「我看不出來我哪里有馬腳,請您賜教。」
「你這臭小子非要惹我不快是嗎?」那玩世不恭的態度,馬上觸怒了端奕王。
他不懂優秀如他,為什麼會生出這麼狂浪的兒子?
如果早知他長大會是這種德行,倒不如一出世就掐死他。
「有嗎?」令狐狂不太在意的笑了笑,「我不知道您這麼容易就會不快,小心上了年紀的人,太常生氣對身體不好哦。」
端奕王恨恨的瞪著兒子。「遲早有一天,我一定會被你氣死!」
「那是早晚的事。」令狐狂也接得很順口,但傲然的眸子笑意驟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然。
他早知道父親偏心他兄長──也就是令狐家的長子嫡孫,自他四歲有記憶起,他就知道了。
他俊秀的兄長得到父親全部的關注,每當下朝回來,父親總是立即抱起大哥在懷中逗弄寵愛,相形之下,他就顯得可有可無,總是巴望著一個擁抱,卻從來得不到。
連他母后也一樣,因為長子受丈夫寵愛,她也就加備疼寵長子,希望母憑子貴,更加鞏固自己在府裏眾多侍妾中的地位。
「你、你這臭小子──」端奕王按住胸口,也不知道身體哪里有毛病,每次被這小子一激,就會心痛。
「有嗎?哪里臭了,香得很。」他作勢嗅聞自己的衣袖,露出一個芳香怡人似的笑容。
其實他笑起來很好看,很俊帥,也很有魅力,只是他知道,自己從來不曾真的開心笑過。
他不想故作冷酷,只是一個自小缺少愛的人,內心註定是有殘缺的。
他不太信任所謂的愛,就連親生父母都會有所偏袒,還有什麼愛是人間永恆不變的?
「生下你──」端奕王頹然長歎,心灰意冷的說:「真的是我令狐宗一生最大的敗筆。」
令狐狂的心緊緊一抽,唇角卻驀地上揚。
很好啊,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他老早就知道自己是多餘的,根本不必為此感到悲哀,但他的心卻該死的隱隱作疼。
「就算是敗筆,您也甩脫不掉我了,不是嗎?」他無所謂的笑了一笑。
端奕王重重一哼,「除了頂撞我,你還會什麼?」
「要我一樣一樣念給您聽嗎?」令狐狂徐徐微笑,真的扳著手指認真細數,「騎馬、射箭、弈棋、打馬球、狩獵、豪飲、豪賭、尋歡、作樂……」
「給我住嘴。」真是越說越不象話了。「成親之後,你最好警惕著點,你要知道皇上有多倚重皇甫寧那個老傢夥,不要讓令狐家蒙羞,也不要給皇后惹出麻煩,若你想要納妾,我沒意見,反正皇甫甯的閨女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您這是在批評自己的准子媳嗎?」令狐狂挑釁中帶著精准的尖銳詢問。
端奕王一愣,隨即厭惡的皺起了眉頭,心煩的揮揮手,「去去去,你走吧,記住我今天對你說的話,其餘的就免了吧,反正你永遠不及你大哥的一半……」
令狐狂踱著懶洋洋的散漫步子離開了花廳,他的唇際始終帶著笑,一種嘲弄至極又悲涼至極的笑。
是的,他永遠不及他大哥的一半,但他情願十年前病死的人是他,而不是大哥。
************
主屋裏有花廳與內室,跟丞相府的擺設差不多,都很雅致高貴,空氣中還散發著淡淡的怡人香氣,讓人一踏進這裏,就覺得很舒服。
皇甫初雅端坐在滿是大紅喜幛的洞房裏,六支又高又粗的喜燭已經化成六攤紅色的燭淚。
從今天開始,她的身分將從皇甫家的千金小姐變成端奕王府的世子妃。她,已經不再是個少女,而是少婦了。
她的婚事來得突然,好友們都不相信皇上賜婚這種天大的不幸會降臨在她頭上。
但事實就是發生了,除非她想害皇甫家滿門抄斬,否則她盡可以抗旨毀婚,但她並沒有那麼打算,所以現在她坐在這裏,等待未曾謀面過的令狐狂來為她掀起鳳冠上的喜帕。
回想起前幾天,正好是她們「蘭花會」每半個月聚會一次的日子,她順道宣佈了自己的喜訊,沒意外的引起一片譁然之聲。
「初、初、初雅──」紗紗受驚頗大,「妳、妳真的要嫁給令狐狂那個大爛人嗎?」
紗紗本為柳家武館的雜役,什麼工作都要做,但去年釣到開陵城最大的一尾金龜婿──駿王府的小王爺南宮忍,現在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並且相信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女人。
「初雅當然要嫁。」顧衣兒奇怪的看了問白癡話的紗紗一眼。「難道妳沒聽剄嗎?是皇上指婚。」
紗紗還是闔不上嘴巴,「可是、可是令狐狂的風評很差啊。」
聽到紗紗這麼替她擔心,皇甫初雅笑了,情不自禁伸手過去捏了捏紗紗的臉頰。「單純又可愛的紗紗,我的風評也不遑多讓啊。」
「話是沒錯……」但她總覺得怪怪的,好姊妹淘初雅要嫁人了,為什麼她總覺得不對勁呢?
她真是太不應該了,想當初她要嫁人的時候,大家都好替她高興,現在她不該是這種態度才對。
「是不是覺得我一輩子都不會嫁人?」皇甫初雅打了個呵欠,懶洋洋的問。
「對對。」紗紗連忙點頭。
「是不是覺得如果要嫁,也不是我嫁人,而是人嫁我?」閒散的喝了口茶,她再問。
「對對對!」紗紗點頭如搗蒜,外加崇拜的眼光。「妳怎麼知道?」
「妳真以為我是男人啊。」她拍了紗紗額際一下,雖然她現在貴為駿王府的小王妃,可是因為實在一點派頭都沒有,所以她們還是把她當柳家武館的雜役耍著玩玩。
「雖然我沒紗紗那種想法,但一想到初雅妳要相夫教子,也是覺得怪怪的。」溫溫雅雅的白妝丞說道。
她是開陵首富之女,自小被捧在掌心長大,卻無半點嬌氣,只是有點不切實際,常愛幻想。
「總而言之,祝福妳,初雅。自古以來咱們女子的命運便是如此,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相信妳無論是嫁給什麼人,都可以活出自己的精采,大家一起舉杯來恭喜初雅吧。」
結尾的是她們蘭花會最俊秀、最知書達理,也最蕙質蘭心的宋兮冽,她是當今左丞相的掌上明珠,追求者眾,大家都在臆測,將來她不知會嫁給多麼冠倫卓絕的才子呢。
以上就是蘭花會所有成員,她們五人是在當今令狐皇后開辦的女學堂「翠微府」結識的,一見如故,義結金蘭,因此附庸風雅地將她們的聚會命名為「蘭花會」,專門商討如何剷除開陵城裏的地痞流氓和奸商。
過去令狐狂也曾在她們的討論範圍裏,只不過他狂傲歸狂傲,卻沒什麼十惡不赦的地方,比起那開陵城永遠的惡棍西門惡,根本不算什麼。
幸好她們未曾想計謀對付令狐狂,否則這洞房花燭夜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哩。
不知這令狐狂究竟生得什麼樣?
她自嘲的一笑,不管生得是圓是扁,她都得接受不是嗎?
想到今早她這個新嫁娘拜別雙親時,她娘連滴安慰的淚都沒掉,莊重美麗的面孔上,有的只是如釋重負,而她爹甚至連正眼都沒看她一眼。
她好欣羡紗紗成親那天,柳館主眼淚連連,依依不捨的直送到門口,等到迎娶的隊伍一走,又哭了好半天,那種不舍女兒出嫁的真情流露,真叫她好生羡慕。
聰明的兮冽常說她有不可告人的心事,是的,她是有不可告人的心事,就連蘭花會的成員也說不得,她知道她將永生背負這個她無法選擇的包袱……
「皇甫初雅在哪?!」
她的思維被無禮的呼喊打斷,有人走進喜房,幾乎是不客氣的甩門聲隨之而來,聲音的主人大步來到她跟前。
她鳳冠上的喜帕被刷地掀開……不,正確來說應該是被掀飛落地,她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與憐惜。
她慍怒的瞪視著對方,明澈的眼眸傳達著怒火。
驀然之間,她愣了愣。
他有著譏誚的唇線,張狂的輪廓,一雙星般的眼眸寫著傲然,她的內心一陣激蕩,那雙眼瞳好熟悉,她好像在哪里看過……
這令狐狂……為何跟她這麼像?
「覺得難堪嗎?」
他托起她巴掌大的瓜子臉,灼灼盯視她。
她的雙眉修長、星眸湛然,有著清妍的神態,他的心一動,摘掉她頭上庸俗的珠冠,瞬間她烏黑亮澤的秀髮如瀑披下。
這就是皇甫初雅,他令狐狂明媒正娶的妻子,原來她長得這個樣,跟他想像中的名媛閨秀不大一樣。
不知為何,他討厭豔麗的女子,也討厭臉圓眼圓,俗稱可愛的女子,更加討厭有幾分姿色就自恃為冰山美人的女子。
皇甫初雅完全不在此範圍內,她獨樹一格,有點冷,有點傲,有點懶洋洋,但絕不是孤芳自賞的那一種。
他一定是剛剛在席上灌了太多酒,否則怎麼會忘了自己要冷落她的決定,反而定睛看了她那麼久呢?
「滿足你的張狂了嗎?」皇甫初雅神色自若的瞅著他,沒有半點尋常新嫁娘的嬌羞與不安。
「有一點。」他揚唇笑了,放開她的下巴,踅身從桌上取了兩杯酒,一杯遞給她,故意微微邪氣的笑看她。
她無言接過,命令自己鎮定一點,只是一杯酒,難不倒她的。
他執著酒杯坐近她,有些嘲弄的將手繞進她的臂彎裏,張狂的笑意不減。「喝完交杯酒,我們就是夫妻了。」
她知道自己連說不要的資格都沒有,喜娘在門外等著收絲帛,如果沒收著喜帕,明天必然會滿城風雨。
「妳有意中人嗎?」他劍眉一抬,很不客氣的問她。
她本能蹙了下眉。
好奇怪的人,不是說洞房花燭夜,春宵一刻值千金嗎?問她這種不會改變任何現狀的問題有意義嗎?
「你有嗎?」她淺淺勾了下唇角,傲然反問,明澈的眼瞳裏有抹早熟的,洞悉世事的嘲弄。
他挑了挑眉,唇邊儘是挑釁的笑。「一百個。」
好個自大狂,她掀了掀唇瓣。「哦,略遜我一籌,我不過一百零一個而已。」
「可惜妳現在是我的了。」他發出得意又低沉的笑聲。「妳那一百零一個都是我的手下敗將。」
「我倒不這麼想。」她微笑出聲,毫不認輸,「我嫁進端奕王府是在替一百個女人承受苦難,是在做功德。」
他的興致忽然被她的伶俐與膽識挑起了。
她絕不是他一意孤行以冷落就可以擺平的那種女子,他故意張露的狂妄也嚇不倒她,說不定冷落她,她反倒自在,這樣可就達不到他與老頭子作對的目的了。
「聽過出嫁從夫這句話嗎?」他又更接近她一些。
「聽過。」她抬眼看他,想著他的極限在哪里,也想著他什麼時候才會知道,她並不介意他怎麼對待她,即使是毫不憐惜也無所謂。「但我當說的人在放屁。」
他狂笑一聲。
「哈,我也這麼想,所以從今開始,妳不必聽我的,妳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妳甚至可以不必起床向王爺王妃請安,我令狐狂說到做到,絕不會責怪妳半句,現在,就讓我們把這交杯酒喝掉,然後圓房給大家一個交代吧!」
她沒意見,反正早晚得成真夫妻,她也想速戰速決,反正奶娘說,眼睛一閉就沒事了,跟這個狂妄痞子在這裏抬杠,對她而言也是浪費時間和精神,她已經很累了,只想睡個好覺。
手微勾,令狐狂豪邁的幹了杯中酒,同一時間,她也喝掉了杯中酒,兩人同時將空杯往旁一丟,杯碎的聲音隨之響起。
看到與自己如出一轍的舉動,令狐狂的眼瞳漾起一抹意外,隨即泛起笑意。
他牽動了下唇角。
這個皇甫初雅,他相信自己與她的洞房會很有趣。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07:50
第二章
大紅的紗帳垂落了,令狐狂正肆無忌憚的吻她的唇。
她的身子在他的雙臂環抱中,她的嫁衣在他指間遊走中褪盡了,他低喘著將頭埋入她胸前,她硬生生壓抑住驚訝的感受,緊咬著貝齒不願發出任何聲音。
「喜歡我吻妳這裏嗎?」還是敏銳的察覺到她身子的反應,他低笑出聲,眼瞳閃著詭異的笑,重新與她面對面。
看到她臉色潮紅,呼吸急促,他的笑意更加顯露。
即便她再有個性,在洞房裏,主導情勢的人還是他。
他淡笑一記,滿意於她的不安與馴服,舌尖重新探入她口中,與她唇齒共纏綿。
他沒有這樣吻過別的女子,也沒興趣這樣吻別的女人,是她的傲然引起他征服的欲望。
他吮吻著她的香肩,烙下一記紅莓,兩人的身子完全貼合,她的呼吸比剛才更加紊亂,眼睛也閉得比剛才更加緊。
她不要看,不要看這羞人的一切,一任他掠奪式的熱吻,一任他想怎麼碰她就怎麼碰她的佔有,感覺到疼痛的撕裂,也感覺到他的激動。
當他們緊緊結合在一起,恒古的律動讓她漸漸感覺到甜美時,她不再緊張了。
她在他身下配合著他的節奏,在他的激情狂潮中,從孤傲的少女變成了女人,也體會了不可思議的激蕩。
這就是紗紗新婚時期常含羞帶嬌所說的,會越來越愛她夫君的閨房秘事嗎?
「痛嗎?」見她竟然在發呆,他托起她的臉,不許歡愛過後的此刻,她想任何與他無關的事,這可是男人的面子問題。
「你痛嗎?」她揚起英氣十足的眉看著他。
一陣莞爾飛進了他的眼瞳,他沉沉笑了,搖了搖頭。「不痛。」
她隨即揚起一抹微笑,極美麗,又極冷淡,「那就對了,我也不痛。」
這小女人,明明長得就很漂亮,卻那麼有個性,老愛咬著他不放,她不是相府千金嗎?就不能溫馴些啊?
「那麼,妳喜歡我這樣摸妳嗎?」他露出一個惡作劇的笑容,一隻手強硬的摟她入懷,指間遊走在她隆起的小巧胸部之間和平坦的小腹下,極盡曖昧之能事,這下她總不能依樣畫葫蘆了吧?
他在愛撫她,她全身閃過一陣輕顫,他的指間像有魔力,滑過的每一寸都叫她心跳加速。
「你呢?喜歡我這樣摸你嗎?」壓抑著心跳,她伸出食指輕輕劃過他赤裸的胸膛,幾乎快碰著了他的偉岸處,她才及時點住,薄薄的紅暈卻老早染酡了她的容顏。
不太相信她會這麼做,他睜大了眼。
隨著她不再進一步的動作,他喘息著將雙手手指與她交纏,強硬的身子瞬間壓得她動彈不動,他已經有反應了!
曾在多少溫柔鄉醉倒過,她們大膽的嬌纏揉撫從未挑起這般旺盛的欲火,今夜的他是怎麼了?難道因為她不是煙花女子,所以感覺特別不同嗎?
他沒有回答她挑戰性十足的問題,轉而低頭覆住了她的唇,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她機警的縮起雙腿,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吮吻著她的頸窩,吻得用力,瞬間又烙下無數朵紅莓,她完全掙不開他強硬的索歡,終於微微申吟出聲。
他揚起了自得的笑容,忽然變得溫柔。
與上一回合的歡好不同,這回他溫柔的吻她,溫柔的與她密密結合,溫存得幾乎讓她迷炫,因為他甚至連她的眼瞼都吻!
她氣息微促的承受著他的舉進,他的溫柔在她體內燃起一把火,她放縱情欲淪陷在他懷裏,當她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時,她已是抱著他的!
這不是她預期的洞房,他在蠱惑她,他一定是在蠱惑她,這太濃情了!他是存心讓她愛上肌膚相親的感覺嗎?
第二回合的激戰結束了,他隨意把沾著她處子之血的絲帛丟出紗帳外,一把拉她入懷。
他用雙臂圈住她,將她密合在懷中。
「這樣我睡不著。」她的臉蛋熨貼著他的心口,他略一收緊手臂,她就會呼吸困難。
令狐狂咧嘴一笑,故意摟得更緊。「我睡的著就行了。」
*********
皇甫初雅讓他失望了。
洞房的隔日,她不但準時起床請安,還妝扮得宜,禮數周全,讓人找不著一絲可以挑剔的地方。
「我說過妳可以不必依循禮數。」一走出廳堂,在回廊旁的庭院中,他停下步子,她也跟著停下來,看看他想說什麼。
最好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邋裏邋遢的出現,讓他爹娘不爽又不敢吭聲,因為她可是右相皇甫甯的女兒啊。
「我可沒說過要聽你的。」她淡揚英眉和他耍嘴皮子。
開始覺得和他抬杠是種樂趣,因為他不是個言語乏味的人,也不面目可憎,再說他們是夫妻耶,當然要好好培養「感情」嘍。
「如果我說妳要聽我的呢?」他雙手抱胸,閒散地開口。看起來慵懶,但卻有股掩藏不住的桀驁不馴。
她的眼瞳亮晶晶的,一派從容的接話,「那就說啊,沒有人叫你別講話。」
他笑睇著她。「皇甫初雅,妳好像吃定了我?」
這可不妙,昨晚不是一連給她兩次「下馬威」了嗎?她怎麼還不知道要如何服侍他這個夫君?要恭敬,要遵從才對啊。
「彼此彼此,令狐狂,你也不是省油的燈。」她迎視著他的眸光,同樣雙手抱胸,緊咬著他不放,絕不讓他占上風。
「妳是指我昨夜的表現嗎?」他故意捉弄她。
她臉一紅,該死的身子還誠實的滑過一陣酥麻感覺,這種話題是她不擅長應對的,她不像他這麼下流,可以講得那麼自如。
「世子、世子妃──」
來人是端奕王府的總管,皇甫初雅瞬間好像會移形換位似的飄到令狐狂身邊,還硬是親熱的挽著他手臂,強迫他放下環胸的雙手。
他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在打什麼怪主意。
「世子妃還沒見過小人吧?」總管熱情的自我介紹,「小人是府裏的總管,日後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一聲就成。」
「原來是總管大人,真是失敬。」她突然明眸一亮,笑臉迎人。「久聞端奕王府的總管是人中之龍,一手將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條,威名遠播,甚受王爺重用,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實在叫小女子敬佩萬分。」
令狐狂聳起了眉,斜睨她。
真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個年過半百、體重百斤、每天只會摸魚打混的總管哪里有名了?根本沒名氣好不好,捧人也不是這種捧法。
「世子妃聽過小人的賤名,小人真是受寵若驚啊。」總管一臉的躊躇滿志。「看到世子和世子妃如此恩愛,想必皇上一定會很開心,這婚啊,真是指對了,兩位實在太相配了。」
「真的嗎?我也這麼覺得。」皇甫初雅燦然一笑。
令狐狂盯著她看。
這麼美的笑容,昨夜她卻吝惜展現,她應該多笑的,他發現他喜歡她的笑容。
等路過的總管一走,她就立即鬆開他的手,還好像他有細菌似的慢慢踱開了數步,這樣兩極化的舉動真讓人想動手掐死她。
「妳這是在做什麼?」他秋後算帳。
她坦率地笑著,「我也不知道。」
然後當著他的面,走、開、了。
這是什麼話?什麼叫不知道?「皇甫初雅,回來!」他揚聲命令。
在夾道櫻樹旁的她回眸一笑,「不要。」
兩句話在她身影消失之前飄進他耳裏。
「昨晚你好像是這麼說的──」她輕咳一聲,學他的語調和嗓音。「妳不必聽我的,妳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瞅著她快活離開的纖麗背影,他居然不怒反笑,還朝她吹了聲口哨,她則頭也不回的揚揚手。
她的挑釁讓他心情愉快?是這樣嗎?
望著天際飄移的大朵白雲,他勾唇一笑。
她喚醒了某些沉潛在他體內的細胞,那種自他童稚起就離開他的由衷快樂。
他忽然有個念頭,在這座深宅大院裏,正視他存在的或許只有她一人吧……
*********
沒多久,從府邸後門要騎馬出府的他,居然又遇到了皇甫初雅。
看到他,她立即用手遮著眉,一副不想認他的樣子。
「我看到妳了。」他好笑的先開口,不知道怎麼搞的,她一個小小的動作就會令他忍俊不住。
「是嗎?那我就不遮了。」她一派自然,放下遮眉的手。「那麼,後會有期了。」
沒頭沒尾的說完,還乖張的對他直揚眉,挑戰他身為人夫的權威。
看到她那副故意的頑劣模樣,他居然又想笑了。
從來沒有想過,養在深閨的丞相之女會是這個樣子,閨秀不是都該像他的姊妹們,看到男人便羞得轉頭就跑嗎?
想她昨夜的表現,從頭到尾連句溫柔撒嬌的話都沒說,嘖嘖,她的性子怎會這麼剛烈?
她,一點也不像個丞相之女……
他驅馬擋住她的路。「慢著,妳要去哪里?」居然問起她的去處來了,這不是擺明瞭在意她嗎?不過想必她是不會乖乖回答他的。
「你呢?尊駕又是要往何處去?」清麗的眼眸一轉,鞍上的她果然沒乖乖回答。
令狐狂的黑眸似笑非笑,興味盎然的瞅著他的妻子說道:「渾香樓。」
「這樣啊。」但她卻沒多大反應,還瞭解的點點頭,「祝你玩得盡興,回頭見了。」
揚起馬鞭,一聲駕,馬兒開蹄。
兩匹駿馬,一黑一白,馬蹄答答的踏出端奕王府,兩邊是高牆,兩馬互不相讓的爭道,幾乎是緊貼而行。
「你沒聽過好男不跟好女鬥嗎?」她忍不住說話了。實在捨不得自己從相府帶來的愛馬被他的黑悍馬逼得快走到牆上去了。
令狐狂要笑不笑的揚著唇,「抱歉,我只聽過好漢不吃眼前虧。」
「哦──」她懶洋洋的拉長了音。「那我也只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了。」
她一揮鞭,硬是從他側旁爭道而過,他的黑駿馬受到驚嚇,昂起前蹄哀叫了聲,險險把他拋落地面,幸好他定力夠才不致發生意外。
「妳這是在幹什麼?」令狐狂翻白眼瞪著她。
這女人當真是不要命了,饒是再有靈性的馬,不過也只是畜牲,這樣玩法,不怕馬兒野性大發,她自己也被拋下馬背嗎?
對於他的斥責,皇甫初雅半個字也沒聽進去。
她神氣的越過他,策馬狂奔前還回頭對他抬了抬下巴,拋下一句懶懶的應答,「沒幹什麼啊,我過得了就行了。」
就說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這是昨晚他不顧她意願摟著她睡的謝禮,可是看來他不太喜歡這份禮物哦,哈哈哈……
「小心!」
令狐狂大喝一聲,一條長丈餘的青蛇從探出高牆的枝葉上掉到皇甫初雅的白馬頸上,牠體型粗,背鱗光滑,模樣嚇人。
皇甫初雅駭然變色,瞪著那條噁心又恐怖的東西,不自覺打了個哆嗦,唾液迅速分泌,她覺得反胃,不僅想吐,還想尖叫。
「妳不要動!」
令狐狂緊張的看著她,就怕任性的她為了向他證明她的厲害而害死自己。
他可以肯定,那條青蛇是毒蛇,或許就是這陣子已經在開陵城咬死三個人的那條蛇,就連捕快都遍尋不到牠的蹤影,沒想到就藏匿在王府裏。
「鎮定一點,把頭撇開,不要看著牠……」他心驚肉跳的引導她,她卻一點也不領情,非但不聽他的,還天殺的緩緩揚起馬鞭,似乎想做些什麼,看得他心臟幾乎快停止跳動了。
「該死!」他懊惱的咬著牙,對她的叛逆恨得牙癢癢。
原本是要支開她才下手的,現在不下手也不成了,不然今天他鐵定會才新婚就成了鰥夫,整個開陵城還會開始傳出他令狐狂克妻的流言。
他從腰間拔出匕首,刀光一閃便脫手而出,正中青蛇的身軀。
時間好像突然靜止,皇甫初雅張大眼睛,青蛇垂死扭曲的模樣讓她兩隻手臂爬滿了雞皮疙瘩。
「妳沒事吧?」令狐狂策馬來到她身後,看到她發呆的模樣,好像嚇傻了,忽然覺得她這副樣子還挺可愛的。
他揮鞭將青蛇掃落於地,又補上一記飛鏢,這下牠不死也不成了。
一陣清風拂過枝頭,葉間發出沙沙聲,皇甫初雅驀然回神,看到令狐狂,這才意識到他救了自己一命。
她撇開臉,粉唇輕啟,強做鎮定。
「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從小到大最不怕的就是蛇,還曾經有空手同時生擒數十尾毒蛇的經驗,以後不要在我面前班門弄斧了。」
她駕馬離去的姿態毫不領情,但是一離開他的視線,她那兩道英挺的濃眉就皺成一團。
「皇甫初雅,妳到底在做什麼?」她悶悶的哼了一聲,無法饒恕自己的大意。
她怎麼會給令狐狂機會救了她一命?
回想剛剛發生的一切,她從頭到尾呆若木雞的白癡表現真像個娘兒們……呃,雖然她本來就是個娘兒們,但她可從來不肯把自己當姑娘家看待。
還有,嫁進端奕王府是奉旨成婚,是皇上的意思,她壓根不想跟令狐狂有任何牽扯。
她不喜歡昨夜那種臉紅心跳的感覺,一點也不喜歡!
她一直是獨來獨往的,在相府裏是如此,她希望在端奕王府裏也如此,不要有人注意她,她根本微不足道。
是啊,她根本微不足道……
倔傲的撇了撇唇,心臟尖緣卻滑過一陣難受的痛楚。
連她親娘都對她的存在感到刺眼了,他又為什麼要用他尊貴的世子之身來救她呢?
不要露出真心,沒有任何人是值得交付真心的……
從懂事開始,她就一直灌輸自己這樣的想法,日積月累,她的心防根本無法輕易破除。
抹去臉上不爭氣的淚水,她吸了吸鼻子,仰頭讓風吹幹眼淚,不想讓人看出她曾偷偷哭過。
即便現在,若她爹娘對她說一句他們愛她,她也不會相信他們了。
*********
開陵河分為南北兩岸。
南岸多半是達官貴人的華麗宅第,北岸則是酒館茶樓,異國商品的集萃地,開陵城裏熙熙攘攘的人潮說明這裏絕對是大英皇朝最繁華的城市,其中尤以禦街上那家有著醒目招牌的「一葉知秋樓」最為風雅。
「這位已婚大叔,怎麼不在府裏陪你的新婚嬌妻,反而出來跟我們這些無幸被皇上指婚的自由傢夥鬼混呢?」西門惡打從令狐狂走進茶樓就一直把焦點放在他身上,眼底一片閃亮,試圖想研究出些什麼。
開陵城裏,舉凡吃喝嫖賭的下九流行業,西門家族都有沾染,他們橫行霸道,不管人與牲畜,遇到他們都得靠邊閃。
「我像那種把時間花在陪女人閑耗的人嗎?」令狐狂的唇緣叼著一抹譏笑,雖然是坐著,整個人卻像躺在椅中,看起來一派懶洋洋,但卻很傲慢。
「像你令狐世子這樣的英雄好漢當然不屑把時間花在娘兒們身上,但──」西門惡垂涎一笑,撞撞好友的肩,擠眉弄眼的問:「皇甫家的千金小姐長得怎麼樣?身材肯定不賴吧?昨晚洞房爽快嗎?說來聽聽。」
令狐狂斜睨他一眼,「別想。」
「別這樣嘛,人家也是關心你。」西門惡不惜扮隨從,超級殷勤的替他斟酒,繼續當他的包打聽。「聽說皇甫家的長千金美如天仙,生的一對兒女也像娃娃般粉雕玉琢,姊姊這麼標緻,妹妹也差不到哪里去吧?不要這麼小器了,快說來聽聽嘛。」
令狐狂啜了一口酒才慢條斯理的回答,「沒注意。」
事實上他一直在想,成親過後第一天,她不乖乖待在府裏,究竟是到哪里去了?
他覺得不解,她理該是養在深閨的相府千全,為何他會在她身上嗅到與自己太過相似的孤傲氣息?
早上她明明就很害怕那條青蛇,如果怕的話,哭出來或叫出來也不丟臉,為什麼她硬是壓抑至臉色慘白也不肯把情緒表現出來?
她真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怎麼可能沒注意?少唬弄我了,難不成她戴著鳳冠喜帕跟你洞房啊?」西門惡雙手環胸,眉梢挑了起來,他才不信。
有誰會不去注意自己娘子的長相?要生活一輩子耶,是美是醜很重要吧?他就不信狂那小子真的那麼豁達。
「你就別問了,你該知道,狂是不會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的。」慕容邪微笑說道。
他是武林第一世家的少主,神采翩翩,高深莫測,從不輕易流露情緒。
聽到慕容邪的發言,西門惡誇張的喊了起來,「可是這個女人不同啊,她可不是普通的煙花女子,也不是過街俗紛,她是丞相府的千金小姐,也是咱們狂少的妻子,我西門惡的嫂子啊!」
慕容邪笑了笑,「就算如此,也不過是個女人,不是嗎?」
「那麼,我可以欺負她嘍?」西門惡壞心眼的問,眼眸閃亮亮的,直盯著令狐狂瞧。
他就是唯恐天下不亂,不然日子多無聊啊。
「隨便你。」令狐狂輕鬆的靠著椅背,平淡的聲調近乎不在乎。
他知道西門惡這個窮極無聊的傢夥連狗都要欺負,但他相信西門惡若想欺負皇甫初雅,可能會被她反咬一口。
想到那個畫面……他的嘴角揚起,彎起不自覺的微笑弧度。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08:05
第三章
紅綢鴛鴦枕上交纏著兩顆頭顱,兩片嘴唇吮吻在一起,屋子裏安安靜靜的,除了斷斷續續的粗淺呼吸聲之外,沒有別的聲響。
令狐狂很滿意當他在床上行使丈夫的權利時,皇甫初雅是不能抗拒的。
儘管她消失了一整天,且行蹤不明,回來連交代一聲都沒有,但現在的她還不是只能十指在錦褥上揪成十個白玉小結,而不能照她的想望,一腳踢開他這個名正言順的丈夫。
他肆無忌憚吻著她的菱唇,灼熱的視線直勾勾盯著她不肯乖乖聽話閉上的雙眸。
昨夜是他們的第一夜,毫無經驗的她,在忙亂中無措的經歷了她的第一次,那時她的眼眸始終是緊閉的。
可是今天,已經知曉男女床笫之事是怎麼一回事的她,居然打從他脫她衣衫開始,就睜著一雙蹙著眉的眼眸看著他,活像跟他親熱是件令她很不耐煩、很不舒服的事。
更誇張的是,她居然在兩人雲雨過後,立刻翻身背對著他,發出的勻均鼻息聲讓他清楚的知道──她、睡、著、了。
第三天也是一樣。
她刻意表現得毫不在乎夜晚的親密。白天她溜得不見蹤影,晚上完事後眼兒一閉,火速的進入夢鄉,速度之快,跟那個歡好時在他身下有時會陡然臉紅、身子會陡然輕顫的她判若兩人。
於是成親的第四晚,他決定逗逗她,不那麼快結束,不給她太快撇下他,翻身就睡的機會。
他的薄唇遊走在她的雪胸之間,輕拂的舔吻著她最敏感的嫣紅處,來來回回,悠閒緩慢誘得她全身軟綿。
她一張秀顏漲得通紅,硬是倔強的不吭一聲,咬著唇不求饒。
終於,當他溫熱的嘴唇往下遊移,故意在她腿腹間的柔嫩芳澤恣意糾纏時,她再也承受不住,緊閉的雙唇逸出一聲令他得逞的輕喘。
他知道她的亢奮已經到了頂點,他收緊雙臂,把她抱得更緊,熾熱的堅硬滿意的佔領了她。
他甚至覺得今晚的她,雪膚特別嬌嫩,而她那在鴛鴦枕上左搖右晃的螓首和浮現額上的點點汗珠,也順眼極了。
這晚完事後,當她半闔著眼,還在激情的餘韻中無法回神時,他的薄唇上浮現一抹淡笑,學她前兩晚一般,翻身就睡,而且也很清楚的讓她知道──他、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皇甫初雅的呼吸漸漸平息下來。
黑夜裏,紗帳中,令狐狂「已經」睡著了。
她瞪著天花板,像跟它有仇。
她真的快瘋了,天知道夫妻之間真的夜夜都要做這種事嗎?該死的令狐狂究竟還有多少羞人的花樣等著折磨她?
雖然是夫妻,但他對她而言畢竟還是個陌生人。
成親至今,除了夜裏他一定會脫掉她的衣衫,佔領她的身子之外,其餘時間,他們都各過各的,甚至連話都沒說上半句。
她一點也沒像紗紗一樣體會到新婚的美好與歡愉,也沒辦法像紗紗一樣,如癡如醉的迷戀自己的夫君。
為什麼紗紗可以那麼甘之如飴的把夫君奉為天神?
從紗紗的眼裏看去,南宮忍連半個缺點都沒有。
她喜孜孜的為南宮忍縫衫,喜孜孜的為南宮忍洗手做羹湯,現在則更加喜孜孜的為南宮忍懷了南宮家的小小世子,就算害喜害得厲害,也半點怨言都沒有。
如果她懷了令狐狂的孩子,她也會像紗紗那麼喜悅嗎?
哈,她馬上就可以回答自己這個無聊到家的問題──一定不會的!
她又不愛令狐狂,這個不知體貼為何物的傢夥也不像南宮忍那麼溫柔多情,她要愛他哪一點啊?
就說在床上好了,他一定要把她的身子弄得青一塊、紫一塊的不可嗎?
每每她頸上的紅印還沒散,他又烙上新的,她真的搞不懂耶,一個堂堂王府世子為什麼那麼喜歡啃吮她的頸子?又不是狗。
還有,每每他揉弄她的胸部時,都會弄痛她,他就不能輕一點的摸嗎?一定要像個暴徒似的,粗魯得不象話。
像他這種不懂憐香惜玉的臭小子,也難怪要皇上指婚了,因為根本沒有女人會喜歡他嘛。
她知道許多王公貴族在尚未娶妻前都會先納小妾,多半都是府中的丫鬟,但據她所知,令狐狂並沒有,她是這望月樓唯一的女主人。
什麼時候他才要納妾呢?
如果納了妾,她就不必夜夜受這種苦了吧?至少多個人分擔傳宗接代的任務也好。或許她該著手替他物色妾室的人選了,這是她身為元配的責任。
她絕不要像娘一樣,每當爹又相中哪個女人時,總是歇斯底里的摔東摔西,還會想盡辦法讓那些小妾不能懷孕,天天害怕歲月催人老,但結果呢,府裏的妾室還不是一大堆。
她才不會做那種傻事,反正世間本來就沒有可靠的愛,她會明理的幫令狐狂納妾,還會很大方的接受她們,如果她們此她早懷孕更好,這樣她就可以不必替他生孩子……
想法一旦形成,眼前的一切忽然不再那麼難以忍受。
她看著即將被她設計的令狐狂。憑良心說,他長得不賴,只是常常一副懶洋洋的調調,讓人捉摸不著他在想些什麼。
她知道他對他爹娘不太恭敬,誠如她對她爹娘總是冷冰冰一樣,她不會去問他原因,就像她情願裝酷也不會去告訴任何人,關於自己心中的傷口一樣。
他翻轉了身,一隻手驀地勾上她的腰,寬闊的胸膛緊貼住她,嘴裏發出一聲囈語,姿勢固定,就這樣不再鬆手,睡得死沉。
他當然是裝睡的,也滿意於神遊了好半天的她,被他「無意識」的舉動給嚇到了。
自從他的手覆上她的腰,她的身子驀然緊繃,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似乎怕驚醒了他,他又要與她歡好一番,因此她連動都不敢動。
他到現在還弄不懂她,而他決定要弄懂她。
一個受著深閨薰陶的大家閨秀,內心卻那麼叛逆、尖銳與矛盾,打從洞房之夜開始,他從她眼中就看不到任何新嫁娘的嬌羞與喜悅。
雖然是奉旨成婚,但他也沒那麼面目可憎吧?她卻不曾試著曲意承歡於他,更不曾顯現半點成為世子妃的喜悅。
她沒有忙著拉攏人心,鞏固地位,建立自己在府邸裏的勢力。多半時候,她根本不像府裏的一分子,除了在夜裏無法抗拒他的索歡,盡她身為人妻的義務之外,她甚至連他這個丈夫在忙些什麼,她都沒興趣知道。
她真的是個很奇特的少女……不,已經是少婦了,是他讓她變成少婦的。
如果她纏著他倒還好,他一定會把她甩得遠遠的;如果她對他撒嬌,他可能會刻薄的叫她去抱樹比較實在;如果她要求懷他的孩子來搏取公婆歡心,那麼他絕不會碰她一根指頭。
但就因為她擺明瞭要跟他「相敬如冰」,所以他就絕不可能從她的願,如她的意。
他要弄懂她,弄懂她那雙清澈的眼瞳裏,為何滿是流動著對世情的嘲笑。他有切膚之痛,一個在愛中成長的人,不會有那樣的一雙眼睛。
還有,她休想占著世子妃的位子又把他這個丈夫拋到腦後去,休想!
************
兩岸楊柳垂落,春風徐徐的開陵河上遊船眾多,多半是風流的官家子弟或大張豔幟的歌妓所擁有。
「初雅啊初雅,我的好初雅……奴家真不敢相信妳已經成親了,夜夜跟個臭男人同床共枕,妳可知道妳令奴家多麼心碎?」
這是一艘用花梨木造的精巧畫舫,船艙裏,擁有一張豔似牡丹的勾魂俏臉──杜雪色倚在身著俊挺男裝的皇甫初雅身側,像只柔順的波斯貓。
她是開陵城裏豔名遠播「渾香樓」的第一花魁,姿態婀娜,風情萬種,她的入幕之賓都以「一枝紅豔露凝香」來形容她。
「別說是妳,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成親了。」皇甫初雅懶洋洋的看了美人一眼。
杜雪色無意中破壞了她遊船的心情,因為提到了那個夜夜和她同床共枕的「臭男人」令狐狂。
沒錯,雪色形容得很好,在她看來,令狐狂確實是個臭男人。
以前她以為男人只是笨蛋而已,成親之後才知道,原來男人這種動物這麼隨便,這麼原始。
她真的不知道,除了夜裏把她當泄欲的工具,她這個妻子之于他還有什麼意義?
難道堂堂一個王府世子,受過高深的教育,品德卻這麼淺薄,認為女人只是用來暖床的嗎?
他有沒有想過,他該問問她的感受,問問她願不願意,而不是一味的強取豪奪,美其名是承歡於他,事實上,他粗魯得根本像在強暴她嘛。
算了,想這些都沒用了,反正她昨夜已經想出法子,當務之急是替他物色妾室人選。
明天她會留在府中看看別院裏那些丫鬟有哪些姿色比較好的,通通收起來做令狐狂的小妾,到時不但可以搏得賢慧識大體的美名,從此也可免受「皮肉之苦」,真是一舉兩得,哈。
「初雅,妳是不是不敢相信當人家的妻子會那麼美好呢?」紗紗自作聰明地問。
雖說有孕在身的她還來這裏鬼混有礙胎教,但她體貼的忍一直鼓勵她多出來走走,透透氣,不要整天悶在駿王府中,她也就很聽話的出來了。
「我看不出初雅有哪個表情像是體驗到成了親的美好。」顧衣兒挑眉說道。
她早早立了志終身不嫁,要學得她爹一身精湛的醫術,走遍名山大川,懸壺濟世,這樣才不枉來人世間走一遭。
像她這種一介平民,家世毫不起眼,也沒有皇上會來指婚要她嫁,所以她可以放心的實現志向,不必擔心忽然被人叫去相夫教子,鎖在深院裏不見天日。
所以啊,打從初雅毫無喜悅的宣佈婚訊開始,她就很同情她,並且慶倖她爹把她生得這麼平凡。
「初雅,我想問妳一個問題。」白妝丞怯怯地開口,「那個令狐世子是不是、是不是很恐怖啊?」
「妝丞,妳為什麼會這麼想呢?」宋兮冽感興趣地問。
白妝丞眨了眨水眸,坦白道:「因為自從初雅成親之後,今天是我們蘭花會成員第一次見面,她卻一直緊鎖著眉頭,好像有煩腦的樣子,我才會想,一定是那個令狐世子太恐怖的原故。」
「沒錯,他確實很恐怖。」皇甫初雅冷哼一聲,「他會吃人。」
聞言,白妝丞立即驚跳了起來。「妳、妳、初雅,妳是說、妳是說……他、他會吃人嗎?」
單純小綿羊的腦中立即浮現嗜血狂魔在拆骨飲血的畫面……
「哇!」她遮住雙眼,不敢再想。
初雅好可憐哦,居然嫁了一個會吃人的丈夫,還要和那種人生孩子,她一定很難受吧?
「哈哈哈!」皇甫初雅愉快地放聲大笑,白妝丞的單純逗笑了她。
她倒情願令狐狂真的拆她的骨,喝她的血,也不要他噁心兮兮的舔她的耳朵,咬她的頸子,吮她的身子,那真的讓她渾身都不對勁。
但是這種話,她要怎麼對她的姊妹淘們說呢?
衣兒、兮冽和妝丞都還是黃花大閨女,至於紗紗嘛,她肯定溫文爾雅的南宮忍絕不會那樣「吃她」,說了她們也不能體會,還是把嘴巴閉緊一點好,這種丟臉事沒啥好說的。
「初雅,妳不要笑了,既然過得那麼苦,妳就不要再強顏歡笑了,都是我不好,不該問妳那種問題的……」白妝丞幾乎快哭了。
沒想到,她那自責的後悔言詞卻讓皇甫初雅笑得更加放肆,更加愉快。
妝丞真的太可愛太單純了,從小就被她爹捧在掌心裏呵護著長大,從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若不是大家一起進了翠微府讀書,她們根本不可能結識她。
回想起她們蘭花會第一次出遊,在池邊看到一隻青蛙,騙她那是老鼠未長大前的幼鼠,她居然也信,笑得她們其他四個東倒西歪,從此以騙她為樂。
相信這份友誼是不會隨時間而改變的,她和高貴優雅的姊姊一直都有份莫名的距離感,想不到卻在她們四人身上找到姊妹之情,這是老天給她唯一的補償,她會珍惜她們,勝過珍惜她的姻緣。
「哎喲,小可愛,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愛死妳了!」杜雪色轉而抱住白妝丞,對她又揉又搓的上下其手。
紗紗一臉慶倖的嘗著美味茶點,幸好她有孕在身,否則雪色現在搓揉的人就是她了。
一開始,當她經由初雅間接認識雪色時,也是充滿了迷惑。
她常看著雪色想,一個令人著迷的青樓美人怎麼會是這樣?怎麼說也該有些勾人的狐媚手段才是,但──
杜雪色真的很不一樣,說好聽一點是豪爽,難聽一點的話,其實她根本就是……三八嘛。
所以嘍,她老早就習慣初雅和雪色之間動不動就打情罵俏的相處模式,也老早就習慣雪色雙手不規矩地遊移在她們身上,但是,她覺得男人的碰觸和女人的碰觸真的很不一樣。
以前雪色亂摸她的時候,她只覺得心驚膽跳,不知道她想做什麼,然而忍碰她的時候就完全不一樣了。
那種臉紅心跳的感覺,耳鬢廝磨的溫存……光是用想的,她都會心跳加速……
「妳們、妳們在看什麼?」想到臉紅處,紗紗一抬眼,驀然看到好姊妹們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真受不了妳,又在想妳的忍了對不對?」顧衣兒翻翻白眼。
就算幸福也不必一會兒不見就如隔三秋啊,紗紗就是以夫為天這點讓南宮忍愛她入心的吧。
「我、我只是想一點點而已。」紗紗羞赧的辯解。
講完,發現大夥兒還是瞅著她看,她被看得坐立不安,霍地站起來,靈機一動做了個噁心的幹嘔,「好像有點想吐,我、我出去透透氣。」
「她真的是個很不會說謊的人耶。」顧衣兒好笑地說。
紗紗落荒而逃的那一剎那,船艙的珠簾掀動,有艘貴氣奢華的畫舫與她們的畫舫擦身而過。
皇甫初雅眼皮掀動了下,杜雪色手下的小歌妓正熱情的為她斟茶搥肩。
她看到那艘華麗的畫舫上,令狐狂跟她一樣,被滿船的女人給包圍著!
************
令狐狂相信他眼睛所看到的那個男裝麗人,就是他的新婚妻子皇甫初雅。
她在揚著渾香樓豔幟的妓舫上,像個男人般,被兩個頗有姿色的女子伺候著。
她看到他在滿船女人的畫舫上,卻只是動了動眼皮?這是真的嗎?不是夢境?
她究竟在搞什麼鬼?!
「怎麼啦,狂少爺,今天是我生日,臉色不要這麼難看嘛!」已經醉了八九分的西門惡笑嘻嘻的碰了下他的酒杯,「來,乾杯!今晚不醉不歸!」
今天他大爺生日,所以砸大錢,海派的包下一整艘妓舫招待他的男性親友尋歡作樂,裏面當然也包括了他的死黨們,他要玩個痛快,解放這些色胚的身心,哈哈哈!
但是令狐狂無法投入其中。
自從看到自己老婆也不遑多讓的在妓舫裏尋歡作樂之後,他的心裏說有多不舒坦就有多不舒坦。
於是他提早回府,原本預計不會看到她,不料不但見到她,她還已經換回女裝在陪他爹娘用晚膳了,儼然一副好媳婦的模樣。
他打量她一會,見她故作無事貌,他也索性坐下來,然而他的加入卻讓他爹皺起了眉頭。
「你上哪兒喝酒去了?滿身的酒氣。」令狐宗這一生最不齒那些鎮日飲酒作樂的人了,不知上進的兒子更是讓他看不順眼。
令狐狂忽然一個失手,把碗摔破,然後揚唇微笑,相當不怕死的挑釁。
其實他喝得並不多,身上的酒味,多半是沾染上船艙裏的糜爛氣息所致,但解釋這些有用嗎?
就算他滴酒不沾,他爹也不會看他比較順眼,所以他根本懶得回答,他們父子註定就是天敵。
「你這是在做什麼?」令狐宗馬上瞪著他,眼神銳利逼人,表情像要發怒。
皇甫初雅連眉眼也不抬,逕自吃她的飯,但她可以感覺到,令狐狂和他爹之間的劍拔弩張。
他們父子,是有仇嗎?
「跟我回房。」她的手腕被令狐狂拉了起來,被迫離開椅子,在飯廳伺候的下人們都瞪大了眼看好戲。
「你給我放開初雅,讓她好好吃飯!」令狐宗簡直快抓狂了。
這臭小子是怎麼回事?
明明告誡他不許怠慢皇甫家的千金,他卻偏偏在眾人面前把人家拉著走,太不象話了,真是氣死他了!
「我沒關係,爹娘毋需替媳婦擔心,丈夫是天,他說的我都要聽。」皇甫初雅一臉賢德的對王爺與王妃欠了欠身。「爹娘慢用,媳婦告退了。」
真好,她本來就很討厭用膳時間,跟笑裏藏刀的公婆一起用膳有礙消化,可以早點離席她也高興。
不過她似乎嗅到了風暴即將來臨的氣息。
那是每回因為她的存在,爹在藉題發揮時,娘遷怒于她的前兆。
原來令狐狂也不過是這種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08:20
第四章
皇甫初雅被令狐狂拉著往別院的方向走,她第一次意識到他居然這麼高,在他身後,她顯得纖弱,虧她還是蘭花會裏個子最高的一個哩。
「等一下。」經過繁花吐蕊的花園時,她硬是停下腳步。「我看到一隻蚱蜢。」
夜晚已經完全來臨,長草裏春蟲唧唧,寒螢點點,一枚圓月掛在天際,又明又圓,煞是美麗。
他看著她。「那又如何?」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她用傳道授業與解惑的博愛表情看著他。「當我們看到蚱蜢時,一定要把牠抓起來。」
好沒邏輯的說法,不過,他有興趣聽她說下去,「請教一下,有什麼根據嗎?」
「你當真這麼孤陋寡聞?這是傳說啊!」朦朧夜色裏,她正經八百的指著那只在葉片上不動的蚱蜢,「如果幸運抓到蚱蜢的人,一定要去賭場,因為蚱蜢之神會賜予好運,賭博一定會贏錢。」
他要拖她回房,她偏偏不跟他回去,想也知道他要做什麼,鐵定又要把她壓在床上又啃又咬了。
說也奇怪,今天在那艘俗豔的畫舫裏,他還沒玩夠女人嗎?
就她那一眼所看到的,船裏少說也有二十來名鶯鶯燕燕吧,他的體力沒被她們給榨幹嗎?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些介意他風流的行為。
俗話說眼不見為淨,當沒看到時還好,可是一看到自己的丈夫那麼放蕩,她的胸口立即浮現不舒服的感覺。
他也對那些女人做夜裏對她所做的事嗎?那麼親密的肌膚之親是可以隨便和每個女人做的嗎?
看著他,她心裏自然而然浮現出這些疑問。
去去去!她到底在想什麼?
她還要替他納妾呢!
「妳說──蚱蜢之神?」他掛起「願聞其詳」的表情,當然知道她根本是在胡謅。
她聞言猛然回神。「沒錯,就是蚱蜢之神!祂是萬物之神,擁有不凡的靈力,可以賜予幸運,但前提是──一定要抓到這只蚱蜢才行。」瞧瞧,說得連她自己都快相信自己的鬼話了。
反正她就是寧可和他在這裏浪費時間,也勝過跟他回房。
「聽起來很玄。」他點了點頭,表示瞭解的同時,一出手,瞬間就抓住了那只蚱蜢。
她清眸一亮。「你抓到蚱蜢了!」算他厲害,不像她一定得把姿勢擺好才抓得到蚱蜢。
他揚了揚嘴角,提著蚱蜢的一條腿,執起她的手,攤開她的手掌,把蚱蜢放入掌心,再把她的手包起來。
「走吧,去賭場!」他愉快的吹著口哨,嘴角的笑容在她眼裏忽然變得迷人。
一陣微風吹過,她驀然清醒過來,重新被他拉著手走,心跳卻猶自加快著……
*********
令狐狂居然跟她出來瘋?!這實在是件很奇怪的事。
難道她看錯了,他不是會把怒氣遷到別人身上的那種人?
如果不是要把她帶回房出氣,那他為什麼要把她從飯廳帶出來,不讓她把那頓飯吃完呢?
難不成他真的相信這世上有蚱蜢之神這回事?
不會吧?堂堂一位世子,父親是端奕王爺,胞姊還是當今皇后,不致那麼蠢吧?
但如果不是真的相信有蚱蜢之神的存在,他們現在為什麼會在這裏呢?
這裏是哪里?
就是她夢寐以求的「西門賭坊」!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莊家的聲音像有魔力,圍繞在桌邊的人個個如癡如醉,每個人都邋遢得不得了,但眼神麼亮,活像賭了幾天幾夜沒回家洗澡似的。
這裏是開陵城最負盛名的西門賭坊。
這家賭坊的老闆是說話從來不算話、一生從不講道理的西門鴻,他為人最不老實,因此教養出一班跟他如出一轍的兒女在開陵城裏橫行霸道,人人皆欲除之而後快。
然而為什麼像他這樣的大流氓,卻可以在皇帝老爺的腳下──京城裏為非做歹數十年呢?
原因很簡單,因為西門鴻娶對了老婆!
他的妻子正是赫赫有名、年輕時花容月貌、年老了仍風韻猶存的開平公主!
沒錯!這是一段傳頌至今的佳話。
二十幾年前,已逝先皇的麼妹開平公主在一次進香的機會中,愛上了小混混西門鴻。
她不顧金枝玉葉之身與他私奔,等生米煮成熟飯才回到京城,皇室也只好摸摸鼻子,接受西門鴻這個怎麼看都無法讓人順眼的駙馬爺。
因為有皇族罩著,西門賭坊從來沒人敢來生事,也因此,這裏是整個京城婦女賭徒最多的一間賭坊。
皇甫初雅正大開眼界的看著那些氣魄不輸男人的婦女在叫賭。雪色常說她像男人,如今看到此景,這些瘋狂的婦人才像男人。
「蚱蜢之神要我們押什麼?」令狐狂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出一大筆賭金放在賭桌上,一本正經的詢問她,彷佛她會通靈,而且還是跟昆蟲類通靈。
皇甫初雅想起那只還被她困在掌心裏的蚱蜢,八成已經死了吧。她隨口說:「押單吧。」
「單!」令狐狂把賭金全數推上前。
圍觀的賭客同時倒抽一口氣,那些銀兩、那些銀兩夠他們可以吃十年吧?!真是豪爽的賭法,真是羡慕啊,他們賭徒一輩子最想望的就是可以有一擲千金的機會啊。
「開!」莊家將罩住的骰子公佈。
十三點!
莊家賠了。
眾賭客欣羡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那些堆積如山的籌碼如果換成銀兩……真希望這樣的運氣也掉到自己頭上。
「還要繼續玩嗎?」莊家微笑詢問。
這也是西門賭坊之所以盛名遠播的原因之一,從來不會因為賭客贏太多而封殺人家,他們反而歡迎大家把錢贏回去,因為他們深知賭徒的習慣,那些被贏走的錢,早晚會再回到賭坊裏來。
「再玩一把吧,反正我們有蚱蜢之神的守護。」令狐狂輕鬆地說,不大不小的音量卻剛好能讓周圍的賭客聽見。
「蚱蜢之神?什麼是蚱蜢之神?」賭客交頭接耳,互相詢問,心癢難耐。
皇甫初雅白了他一眼。
守護個頭啦,明知道是假的還講那麼大聲,唯恐他們出去不被搶劫嗎?
「你們不知道蚱蜢之神嗎?」令狐狂挑了挑眉,故作驚詫地問。
「不知道!那是什麼啊?」賭客財迷心竅,一個比一個還急。「請這位公子指點一二!」
「蚱蜢之神是萬物之神,擁有不凡的靈力,可以賜予幸運,如果幸運抓到蚱蜢的人,一定要去賭場,因為蚱蜢之神會賜予好運,賭博一定會贏錢。」令狐狂拉起皇甫初雅的手攤開,一隻死蚱蜢躺在她的掌心裏,他一副示範教學的架式,「喏,這位小姐就是因為帶著這只蚱蜢來,才會逢賭必贏。」
每個人都瞪直了眼,直吞口水。
「哇!居然有這等事?」驚異不已。
「這種便宜事怎麼都沒有人告訴我們?」氣憤不已。
更有人抓起令狐狂的手很隨便的搖了兩下,「這位公子謝謝你!真的是太感謝你了!你是我的再造父母……不不,你比我爹娘更加偉大!」
賭客全爭先恐後的奪門而出,人人趕著抓蚱蜢去。
「耳根子好清靜。」令狐狂氣定神閑的笑問皇甫初雅,「這回蚱蜢之神要我們押什麼?」
她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只死蚱蜢,牠「瘋迷」了一堆瘋子,真想知道牠有什麼感想。
「牠說押單。」她睜眼說著瞎話,同時發現莊家把他們當瘋子看,那人表情還毛毛的。
「好──就再押單!」令狐狂把加倍的賭金再全數推上前。
「開!」莊子掀開骰子蓋。
十五點!
莊家又賠了。
籌碼又加倍了,令狐狂吩咐莊家,「把籌碼換成銀票吧,我們不賭了。」
銀票頃刻間奉上,令狐狂把銀票塞進懷裏,有名身著招搖紅衫的女子笑盈盈的從內室掀簾走出來,她拍了拍手道。
「來來來!本賭坊免費招待大戶享受,保證享用一回,終身難忘,錯過可惜喔!」西門虹賣弄風情的眨眼說道。
皇甫初雅挑挑眉,看著那位酷似妓院老鴇的女子。
難怪男人都愛流連賭坊,原來在賭之後還別有洞天,嫖賭、嫖賭,有嫖就有賭,有賭就有嫖。
「兩位請隨我這邊來。」西門虹笑得可親但曖昧。
她領著兩人走進內室。
映入兩人眼簾的是長長的走道,走道盡頭又是一條精緻的白石甬道,甬道兩旁種著冬青樹,此時遍地灑著月光,通道盡頭是一座院落,除了一塊巨石寫著「西門好泉」四字之外,院落裏連棵樹都沒有,只有數十間像洞穴般的房間,西門虹在某一道門前停了下來。
她拿出腰際一大串鑰匙,精准的挑起其中一支,打開房門,唇角勾起一個難以察覺的笑弧。
「兩位大戶享用的時間是一個時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當自己家一樣,千萬不要客氣喔。對了,在這之前兩位大戶必須留在裏面,時間一到,自然有人會來放兩位大戶出來。」
迅速把他們兩人推進去,她乾淨俐落的鎖上門走了。
*********
這是什麼鬼地方?一個密閉的空間,連扇窗子都沒有。
皇甫初雅瞪向那個用原石辟成的方型浴池,然後看著令狐狂,等他給她解釋。
池裏有些形狀美麗的白石子,白絹簾幕垂掛在浴池四邊,池裏有扶手,也有階梯可以下水,水池左右兩邊皆有小巧的柱台,各擺著滿滿一盤鮮果。
才打量完,一回神,她看到令狐狂開始脫衣服,驀然看到他健碩的身軀,她該死的心跳加快。
「你幹什麼?」
「這是冷泉。」他無視她的臉紅,簡單說道:「據說對身體很好,我正在脫衣服,準備下池享受大戶的禮遇。」
他曾聽西門惡提過他家賭坊的冷泉設備,那是他爹想出來的餿主意,沒想到推出之後大受賭客歡迎。
「這一切都是你設計的?」她瞪視著他。他可真是卑鄙!
令狐狂薄唇上綻出淺笑,提醒她,「蚱蜢之神的傳說可是妳告訴我的。」
話是沒錯,但她絕不要和他一起泡冷泉。
「妳不泡嗎?」他眼裏跳躍著幾簇火焰,深幽的眼瞳帶笑瞅著她。「那我自己泡嘍。」
見他渾身赤裸地滑進水池裏,她深吸一口氣,冷著臉別開眼,心裏咒詛他,泡吧,泡死你!
她快步走到門邊推了老半天,終於相信他們真的被關在這裏。她連一刻都待不住,竟還要待一個時辰?
「冷泉果然名不虛傳,沁涼怡人。」令狐狂仰頭靠在浴池邊享受,拿起甜美的鮮果嘗了起來。「水果真甜,妳真的不過來嗎?」
「你閉嘴。」她一句話也不想跟他說。
不知道為什麼,室內漸漸熱得不得了,她香汗淋漓,最後衣衫竟像浸過水一般濕。
「我聽朋友提過,這房間有特殊設計,為了讓浸泡冷泉的客人不致畏寒,每當有人在浸泡泉水時,就會有人在房間後方的大火爐裏燒柴加溫,以保持房間內溫度的平衡。」
她杏眼圓睜瞪著他。「你在開玩笑?」
他笑了笑,輕描淡寫的警告,「妳再不下來,等一下衣服不會再更濕,但可能會直接燒起來。」
她咬著紅唇,卻又無計可施。
他斜睨著她。「妳在擔心什麼呢?難不成怕身子被我看到?還是妳站著的時候,身材會有某方面的缺陷,所以不敢脫掉衣衫下水來?」
雖然是激將法,但他還真擔心她不趕快跳進水裏會被熱壞。
皇甫初雅的腦子因為過熱,開始有些紊亂。
也對,看都看過了,摸也摸過了,褪下衣裳,她也不會少一塊肉。
不過,誰說下水一定要脫掉衣裳,她偏偏要穿著衣裳。
她深吸一口氣,撩起裙角,走上階梯,迫不及待的跨進浴池,但位置與他離得遠遠的。
冷泉沁涼極為舒服,四果鮮甜好吃,如果紗幕外是地獄,那池裏就是天堂了。
皇甫初雅閉起了眼靠在浴池邊,還舒服的歎了口氣,剛剛的悶熱之感完全被冷泉給消除了,晚膳沒吃飽的她,吃了許多水果充饑。
吃飽了,幾乎舒服得快睡著時,胸口忽然傳來一陣悶痛,那陣悶痛在瞬間益發強烈,轉變成椎心刺骨的疼痛。
「啊……」她呼吸急促,拚命搥打胸口,不斷申吟。
同樣閉眼假寐的令狐狂聽到呼痛的申吟聲,疾步涉水走向她,看到她喘息著,全身不斷顫抖,立刻不假思索的將她摟入懷裏。
「妳振作一點,告訴我,妳哪里不舒服?」他大聲問她,可是忽然間,他的胸口也傳來一陣悶疼,皺眉的表情落入她眼裏。
難不成他也跟她一樣痛?她馬上想到一個可能──
「這水果、水果有毒……」
「不──」他的俊臉有瞬間的扭曲。「是被下了藥……」
她的胸口湧現一股熱燙,身子陡然發熱,比剛才還沒入池之前更燙。
那種熱燙悶熱的感覺,他也體驗到了。
同時,腹下傳來的硬挺感讓他清楚的知道一件事──
「是春藥!」
「春……藥?!」她恨不得雙手揪住他衣袍,可是赤裸著身軀的他讓她無法做此算帳的動作。
一天到晚在渾香樓裏走動,她當然知道春藥是什麼東西。
她甚至親眼見過老鴇強灌一名被狠心爹娘賣到青樓的少女春藥,接著少女被送進房裏接客,據說連抵抗和尋死都無法選擇,只能自己撲到客人身上尋求解脫。
她喘息著瞪向令狐狂,難不成、難不成待會兒她也要撲到他身上?
她的心狂跳,胸口也狂痛,那股打從四肢百骸鑽出來的熱意讓她不假思索的脫掉外襟。
神智恍忽間,她又解掉了襟帶,長衣也滑落了,裏兜褪下……
令狐狂熱燙的唇吻住了她,她像得到救贖一般,緊緊反圈住他的頸項,熱切的反應著他的吻。
她的手,不斷在他身上亂摸,像個急色鬼。
她整個人幾乎掛在他身上,她的雙腿勾在他腰際兩側,他扶住她的臀,抱起了她,將她的頭靠在浴池邊,與她不相上下的熱燙身軀壓住了她,熱燙的汗水滴落到她身上。
「等等!」她忽然出聲阻止。
令狐狂忍耐的看著她,灼人的熱氣吹拂在她臉上,藥性發作的疼痛與欲望使他咬牙切齒。「聽好了!這個時候再說不要,老子一定翻臉……」
就算她說不要,他也不打算放過她,因為他可不想讓他們兩個死在這裏!
她咬著唇,額上浮現點點汗珠。「你今天……碰過別的女人嗎?」
老天!她一定是瘋了才會問他這個問題,吃了春藥,反正橫豎都要做,她幹麼在乎他在外頭怎麼風流快活?
就因為他們是拜過堂的夫妻,所以她就和世間所有女子一樣,對丈夫產生了獨佔欲嗎?
究竟為什麼要介意這個問題,不是還計畫替他納妾嗎?她真不懂自己見鬼的幹麼要問,只是當意識到自己問了什麼,話早已從她口中溜出來了。
令狐狂緊緊蹙著眉。「為什麼這麼問?」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在這生死關頭與她一問一答,這小女人會把他折磨死!
皇甫初雅望著令狐狂,腦子裏亂烘烘的,只覺雙頰和身子一直發燙……
「妳快說!」他簡直快死了,她可知道春藥對於男人造成的效果比女人強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好吧──」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一副從容就義狀說道:「今天你在一艘妓舫上,裏頭有許多女人……」
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好過多了。
原來她也看見他了。
她看見他在尋歡作樂,他也看見她在尋歡作樂,他事後才知道,伺候他老婆的還是開陵城第一花魁杜雪色哩,她可真有能耐!
「那麼妳今天碰過別的女人嗎?」總算讓她知道他也看到她的不象話了,堂堂世子妃,竟然女扮男裝在妓舫裏作樂。
她明顯一愣,直覺道:「我當然沒有……」什麼話?碰女人?她要怎麼碰女人?用什麼碰?手肘啊?
「我也沒有!這是個浪費時間的爛問題!」幾乎是用吼的,堅熾的堅硬緩緩進入她,解放了她,也解放了自己……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08:38
第五章
西門惡完全不承認那件事是他幹的。
「嘿,好兄弟,咱們大英皇朝是有王法的,說話要講求證據,還要憑良心啊。」
一葉知秋樓裏,西門惡拚命喊冤,也拚命撇清關係。
「再說賢伉儷光臨敝賭坊也是你們自己走進去的,怎麼可以捧走大把銀兩又泡了個舒服的冷泉澡,還反倒咬我們一口,說我們給你們下了藥呢?真是情何以堪,讓人忍不住想掬一把同情之淚啊!」
令狐狂懶得理他的瘋言瘋語。「有個紅衣女子把我們關在冷泉洞裏,那是誰?」
昨天他幾乎化身成了一隻野獸,如果因此在皇甫初雅心中留下陰影……
「如果是紅衣女子嘛──」西門惡假意想了想,「照理來說應該是我老姊西門虹,你們不是見過?」
令狐狂當然知道西門惡在跟他裝傻。「不是你大姊。」
直到他離開望月樓之前,皇甫初雅整個人都一直躺在被中,不知道是真的累壞了,還是不想看到他……
「哦──忘了告訴你,」西門惡一副現在才想起來的模樣,「我老姊有個特殊癖好,她每天都會易容成不同的人。」
令狐狂黑眸一瞇,睞了他一眼。
這等於間接承認昨天的事是他們姊弟聯手幹的。
「你不是說不會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西門惡笑嘻嘻地反問他,「怎麼?心疼她啊?這麼快就培養出夫妻之情了?」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覺得那藥不錯。」他一副懶洋洋的語調。
如果皇甫初雅是因為不想看到他而蒙頭大睡,那是因為害羞,還是因為惱著昨天在冷泉洞裏的脫軌失序?
「是嗎?」西門惡邪惡的笑。「怎麼個不錯法?我那高貴的相府千金嫂子也覺得不錯嗎?」
令狐狂挑了挑眉。「她的感受不在我考慮的範圍裏。」
他當然不會回答惡棍這個問題,那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就算皇甫初雅覺得那藥不錯,也沒必要讓外人知道。
怪了,這個下午,他好像一直在想皇甫初雅。
「也就是說──」西門惡扯開嘴角,更加邪惡的看著他的好兄弟,「我可以再欺負她嘍?」
************
「轉過去。」
望月樓的花廳裏,幾枝淡雅的蓮花插在羊脂玉花瓶中,廳裏至少聚集了十來名丫鬟,每個都費心妝扮過,但也都不脫鄉土之氣,難登大雅之堂,那幾枝蓮花都比她們來得引人注意。
「是,世子妃。」
名喚秋香的丫鬟乖順地轉過身去,端坐在椅中的皇甫初雅把人家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然後鎖緊了眉頭,身子倚回彩繒靠墊上。
不行,這個太瘦小了,她不認為令狐狂會喜歡一副皮包骨。
剛才那一個也不行,腰太粗了,他肯定不會想抱一團肥肉睡覺。
還有第一個更糟,喜孜孜的眼神,一副渴望飛上枝頭做鳳凰的模樣,說不定沒幾天就把她這個正室給幹掉了。
沒錯,她正在替令狐狂物色妾室的人選。
昨夜在西門賭坊發生那種荒唐事之後,她就下定了決心要速速替令狐狂納妾,不是因為她一個人應付不了他的欲望,而是因為她察覺到自己似乎莫名其妙的在意起他來。
她不容許那種感覺在心中滋長,她死都不會承認她害怕將真心交付給別人,所以斬草除根的最好方法就是──替他多找幾個女人,那麼她會比較容易對他恢復沒有感覺的那個時候。
於是這個夜晚,令狐狂在床上發現一名全裸的清秀少女,身子發育不良,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眸看著他,但卻不是他的妻子皇甫初雅。
「世、世子……」玉蓮又羞又怕,忍不住想遮住自己的身子。
世子妃說她長得好,要收為世子的妾室,她好高興好高興,心想著鄉下的爹娘就快有好日子過了,可是站在床邊的世子大人怎麼好像不知道這回事啊?
沒關係,反正她快變成世子大人的人了,她就快成為世子的妾了。
令狐狂的黑眸瞇了一下。「妳是誰?這是怎麼回事?」
「奴婢叫玉蓮。」她含羞帶怯地答道:「世子妃說,今晚由奴婢來服侍世子,今晚是世子和奴婢的洞房花燭夜。」
洞房花燭夜?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世子妃在哪里?」他不悅的挑著眉,眼裏閃爍著冰冷寒光。
她果然是他的天敵,盡做些令他發狂的事。
「世子妃今晚在奴婢的房裏休息。」玉蓮細聲細氣的回答,心跳得好快。
對於世子妃要紆尊降貴去睡她房間,她也很不安,但今晚是她與世子的洞房之夜,這裏當然只能有他們兩人。
「是嗎?那妳好好睡一覺,睡飽了再走。」令狐狂把被子拋回她身上,掉頭離去,冷峻而疾步的邁向下人房。
「世子──」玉蓮張著嘴,呆住了。
令狐狂走出正廳,抓了個婢女詢問玉蓮的房間,推開門,室內一片漆黑,連燈也沒點,床上有個隆起的形狀,好像睡著了。
令狐狂的嘴角微微揚起,首次知道什麼叫五味雜陳。
她倒放心,把他塞給一個莫名其妙的小丫頭,自己在這裏睡大頭覺,有個性也不是這種有法,對她來說,他當真可有可無?
他逕自褪去衣杉,冷冷的掀被躺下,床上的她毫無動靜,當真是放心的睡死了嗎?
他忍不住將她攔腰一抱,把她的身子壓在身下,懲罰的唇佔有的激吻著她的菱唇。
這舉動立即驚擾了好不容易才睡著的皇甫初雅。
她困難的蠕動身子,但整個人還是動彈不得的被他困於懷中。
他怎麼會在這裏?他是還沒跟玉蓮圓房,還是已經有了夫妻之實?
「妳喝了酒嗎?」他的唇離開了她,淺喘著,一瞬也不瞬的直盯著她,他從她的唇中嘗到酒味。
「嗯哼。」她不承認,也不否認,當然更不會讓他知道,她因為他將與玉蓮洞房而輾轉難眠,所以才喝了點酒,逼自己睡覺。
「為什麼弄個小丫頭給我?」他的神情有些複雜。
她逼自己不許去看他眼裏透露的訊息。「不喜歡玉蓮嗎?沒關係,明天我再給你換一個。」
「妳可真賢慧啊,世子妃。」他譏誚的說:「不要給我弄些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真有誠意的話,我要杜雪色。」
她的心見鬼的猛然一窒,眼睛死死瞪視著他。
他要雪色?
他要杜雪色?
男人果然都一樣,原來他是來找她興師問罪的,因為她為他安排的小妾不夠豔、不夠媚,而不是他不要納妾。
她握緊了拳頭,克制著不要生氣。「好,我明天就去問問杜雪色的意思。」
他休想讓她難過,雪色嫁到王府來更好,延續香火的重責大任就交給她了,她一定有辦法很快替令狐家生個白胖的兒子。
「皇甫初雅──」幽暗中,他伸出手輕撫她的小臉,扯了扯嘴角,緊緊盯著她問:「妳就這麼迫不及待要把妳的丈夫推給別的女人?」
她的心怦然一跳,竟然無法把眼光從他臉上移開,他的眼睛像兩口深不見底的深潭,閃著幽幽的光。
好半晌之後,她嘴硬的回道:「你早晚都會納妾,早納跟晚納又有什麼不同?不是已經答應替你納杜雪色入府了嗎?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想到他居然在垂涎雪色,她的聲音就很冷,還多了層重重的自我防衛。
幸好她沒有傻到對他交付真心,幸好……世間果然是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依靠的。
「妳真會自作聰明。」他緊緊盯著她說:「我從沒說過我要納妾,那全是妳自作主張,如果妳明天膽敢找杜雪色來,我會休了妳!」
瞬間,她的心怦怦跳著,無法分析他是什麼意思,她被動的看著他,他的唇已經緊壓在她唇上了。
************
「雅兒啊,狂兒是比較不羈一些,妳公公也是太關心他了,為了他好才會口氣嚴厲一點,妳千萬不要想太多哦。」
王妃是奉了王爺之命來替他們互相仇視的父子關係消毒的,前天晚膳的衝突太丟人了,他們生怕皇甫初雅會把他們父子不合之事傳了出去,到時一定會成為京城裏的笑柄。
「不會的,娘,我明白。」
如果王妃不要來脫褲子放……呃,是多此一舉的來找她解釋,她或許還不會起疑心,但現在她更加確信令狐狂和他爹之間有問題。
「那就好。」王妃一放心,興致也來了,她端詳著兒媳,「雅兒,妳今天的氣色很好,是不是有什麼好事?」
王爺交代過,要她順便打聽皇甫家的家事,若能挖出一些皇甫家的家醜,他們當然要給他用力的散播出去。
她淡淡笑了笑說:「我想是因為王府的膳食太豐盛了,所以媳婦的氣色才會這麼好,這都是托王府的福。」
早上婢女為她梳髻時,看著銅鏡,她就察覺到臉上綻放出連自己也陌生的光彩。
昨晚又是一次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演出……
不是要為他納妾嗎?怎麼反而變成他的告白之夜……呃,他有告白嗎?
他只不過是說,如果她真迎杜雪色入府,他要休了她而已。
一點也不溫柔,這算告白嗎?
「對了,雅兒啊,丞相府裏有沒有什麼新鮮事啊?不是說相爺為了買一塊名貴的古玉和都尉起了突沖嗎?據說內幕並不單純,他們的梁子似乎老早就結下了,為了治河的利益是不是啊?」
皇甫初雅微笑而客氣的望著王妃,忽然眉頭一吊,出手對王妃呼了個巴掌,在場的婢女們同時發出一聲驚呼。
不信與驚愕同時寫在端奕王妃尊貴的麗容上,她撫著吃痛的左頰,忍著快發作的怒火,「雅兒妳、妳在做什麼?!」
她恭敬地回道:「有只蚊子在您神聖不可侵犯的頰邊出沒,媳婦非常擔心低賤的蚊蟲會咬傷了您,所以先將不懂禮貌的牠除去。」
端奕王妃的表情一陣青、一陣白,十分古怪。
她……到底有沒有讀過書?
不是說在皇后開辦的翠微府進修過,為什麼遣詞用字古古怪怪,讓她心裏毛毛的。
他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端奕王府,是不是娶了個怪胎進門啊?她不得不產生這樣的合理懷疑。
「原來是這樣。」王妃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雅兒妳真是貼心。」
這死丫頭居然敢找藉口出手打她?由此足見皇甫家的家教很失敗,根本一點也不像個大家閨秀,她一定要告訴王爺,她一定要!
「娘,您剛才有沒有看見一隻烏鴉從窗前飛過去?」皇甫初雅若無其事,閒話家常地聊了起來。
「有嗎?」王妃撇了撇朱唇,臉色還是很難看。
她都快氣死了,哪有心情管什麼烏鴉不烏鴉的?
「我想,一定有不好的事要降臨到這個家了。」她睨了窗外飛簷一角,若有所思地說。
「妳妳妳……妳說什麼?」王妃驚駭無比的瞪視著她,沒想到她會開口詛咒王府。
「我說有烏鴉飛過,一定有不好的事要發生在王府了。」皇甫初雅從善如流的又說了一遍。
王妃連續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有辦法鎮定下來,這裏她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差點忘了尚書夫人要來接我一塊去天香寺,我先走了。」
「娘慢走。」她與一排婢女躬身相送。
不論是她爹娘或是王爺夫婦,全都老奸巨猾,她不知道他們想知道些什麼,她也沒興趣知道,她只知道,經過剛才的「不經意」,她的耳根子可以清靜好一陣子了。
「世子妃,要喝杯熱茶嗎?」王妃走後,婢女春香微笑詢問。
她對新入門的世子妃很感興趣,也觀察了她幾天,發現她真的異于常人。
喏,就拿剛剛那件事來說好了,根本沒有蚊子不是嗎?
就算有蚊子,要替王妃驅趕蚊子,用手揮一揮就好了,她居然直接給王妃一巴掌,讓王妃吃了悶虧也不敢張揚。
呵呵,真是大快人心啊!王妃平時狗眼看人低,仗著長女是皇后,待他們這些下人很苛,現在總算有人替他們出氣了。
「不了。」
聽到她的回答,春香正要走開,她家世子妃的聲音又懶洋洋的傳來──
「給我來杯熱高梁。」
春香一怔,微笑了起來。「是!」輕快張羅去了。
沒多久,她手執酒壺,蓮步輕巧地移進花廳,順道帶回了一封信。
「世子妃,有您的信喔。」
「信?」皇甫初雅疑惑的看著那封信,這是從沒有過的事。
誰會寫信給她?
展開信,她的臉驟然泛起了紅暈。
他在耍什麼花樣?都天天見面了,何需約在外頭見面?而且還不見不散?
************
落雨的開陵城平添了幾許詩意,茶館的二樓靠窗處,令狐狂從黃昏坐到夜幕低垂。
今天是他大哥的忌日,十年前,大哥就是在這個時辰咽下最後一口氣。
如果不是因為他爹的偏心,他對大哥也不會有那麼深的恨意與敵意吧?
當年,當大夫宣佈大哥回天乏術時,他一點難過的感覺都沒有,甚至幸災樂禍。
被爹娘倚重,一直引以為榮的大哥,再怎麼優秀也敵不過死神的召喚,他的英年早逝,變成爹胸口永遠的痛。
年少的他,幼稚的以為,從此以後他們該當重視他了吧?
但事實上卻非如此,爹娘一直沉浸於喪子的哀痛之中,此以前更加忽略他,而他也更加渴求他們的愛。
直到有天,他獨立射中一隻大雁,歡喜的獻給爹時,爹卻連一眼都不看,他再也無法忍受積壓已久的情緒,所有不滿都在一瞬間爆發開來。
他哭,他吵,他鬧,他孩子氣的抱著爹的腿,要他讚美一句,卻只換來爹厭惡的眼光。
他撥開他的雙手,滿臉不耐,「如果允書還在,絕不會像你這般叫人厭煩,如果死的不是允書該有多好……」
就在那一刻,他的心被冰封了起來,再也沒有溫度。
想到這裏,胸口一陣氣悶,他端杯,眼神幽暗,隔窗看著雨景,仰頭飲盡杯中酒。
如果他的存在是多餘的,為什麼要讓他來到這個世間?
「不知道咱們惡少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居然連奕端王府的世子妃都敢耍,那份過人的膽識實在太叫人欽佩了,是吧?老六?」
「就是說啊!放眼開陵城,有哪個人敢像咱們惡少般無惡不作啊,東門的楊家二少爺上個月不是放話要挑戰咱們惡少橫行霸道的尺度嗎?結果只敢在縣令公子身上動上而已,這算什麼啊,根本不及咱們惡少的萬分之一嘛。」
兩名壯漢說得口沫橫飛,沒有注意到,他們的桌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你是誰啊?」老三抬了抬粗眉,不爽地發問。
老六介面,「就是說啊,你是誰啊,沒事站在這裏看本大爺吃東西,活得不耐煩了是嗎?」
令狐狂掏出一錠金元寶往桌面一丟,眼中升起一團怒焰。「快說,西門惡怎麼整端奕王府的世子妃!」
老三聳了聳眉。「你以為區區一錠元寶就可以收買我們兄弟倆嗎?如果你那麼以為,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老六馬上點頭附和,「是啊是啊,你這小子也太瞧不起人了吧?我們兄弟倆對惡少可是忠貞不貳的,就算有把刀架在我們的脖子上,我們也不會吐露半句,就算有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放在我們眼前,我們也不會心動半分,這全是因為我們知道義氣兩字的原故……」
「廢話少說。」令狐狂又加了一錠元寶,「快說!」
兩人眼睛一亮,毫不遲疑的說了。
「事情是這樣的──惡少冒世子之名把世子妃騙到五裏外的松飛林裏,計畫讓她在捕獸洞裏待上一晚,並且算准了今晚風雨交加、雷電交集,世子妃一定會被整得花容失色,面目全非,就這麼多了。這位大爺,您可千萬不要說是我們兄弟倆洩露出去的喔!」
兩人邊說邊爭先恐後的搶著元寶,什麼忠貞不貳、什麼義氣,早就見錢眼開,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08:53
第六章
杳無人跡的松飛林是狩獵人最愛駐守的地方,不計其數的豹子、麂鹿、野豬和蒼背狼隱身在林中,而其中最常出沒的兇猛野獸是虎,因此不是每個獵人都有膽識到此一遊。
也就是說,不知危險而誤入松飛林者,會有一定程度的生命危險……令狐狂的腦中閃過無數個不祥的畫面。
如果皇甫初雅出了什麼意外,他絕對不會放過西門惡;如果她平安無事,他同樣不會放過西門惡!
幽暗的山林中,細雨果然漸漸變大。
他策馬入林,把馬騎得像流星一樣飛縱,耳邊是呼嘯的風聲,泥土的氣息鑽進他的鼻間,空氣裏儘是雨水的味道。
雖然還沒有雷響,但應該很快就會下起傾盆大雨。
他焦急的在林裏來回穿梭,希望可以快點發現皇甫初雅的蹤影,他不敢去想,如果她被野獸圍困,她要怎麼脫身?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樹林裏很靜,除了雨打樹葉和馬蹄飛踏的聲音,沒有聽到半絲呼救聲。
他的眉頭擰成一直線,因為忽然想到以她的個性,即使真落入了捕獸洞裏,大概也不會疾聲呼救。
「皇甫初雅!」他高聲喝喊,高大矯健的駿馬在林裏來回飛踏。
「到底在哪里?」他暗暗心急,後悔沒有把茶樓裏那兩個人一道抓來帶路。
驀然間,風吹樹搖,他感覺到了異樣。
他機警的勒住韁繩,瞇起精銳的黑眸。
前方似乎有動靜,可能是野獸,也可能是捕獸人,他的手擱在劍把上,隨時準備拔劍。
然而眼前不是野獸,也不是捕獸人,而是忽然跑出一匹白馬,瞬間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振。
是她的馬!
是皇甫初雅的馬!
這表示她人在附近嗎?
他焦急的策馬向前奔去,在白馬旁躍下馬背,將兩匹馬一起栓在樹旁,決定徒步找人。
「皇甫初雅!」黑暗中,令狐狂撥開長草,邊走邊喊。
照他的估計,她應該就在不遠的地方,否則她的馬不會在附近徘徊。
「皇甫初雅!有沒有聽到我的聲音?我是令狐狂!」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道悶悶的,要死不活的聲音從他後方傳來。「你總算來了……」
令狐狂軒眉一掀,朝聲音來源處尋去。
比人身形還高的雜草之中埋設了一個超大捕獸洞,看來是專捕大型獸物的,皇甫初雅就坐在泥洞裏,發絲散亂,衣衫沾滿了污泥,看起來狼狽不堪。
她仰頭朝他看了一眼,幾乎是怨懟的怒問。
「你見鬼的幹麼約我在這種地方見面?還說不見不散,你是存心整我嗎?」
「先離開這裏再說。」他蹲在洞邊,將手伸給她。
她撇了撇唇,不悅的別開眼,根本不想看他。「要離開你自己離開吧,我腳扭傷了,走不動。」
她有一肚子的氣無處發,約她見面又遲到了數個時辰,還指定這個地點,害她跌入捕獸洞中動彈不得,更嘔的是,自己還扭傷了腳,如果他有種,索性爽約就好了,幹麼這時還來?
「扭傷了腳?」這可麻煩了,腳傷不能隨便移動,而現在天色已黑,更不可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裏。
「我下去看看。」
「不必!」她嘴硬的拒絕。
令狐狂已經跳下來了,洞裏塞了兩個人還剛剛好,彷佛為他們量身打造一般……呃,當然不是說他們是禽獸,只是真的很剛好。
「傷在哪里?我看看。」看她渾身污泥,跌進來的時候一定很痛,這都是他的錯。
「你是大夫嗎?」皇甫初雅不領情的哼了聲,菱唇卻因為腳踝的劇痛而有些顫抖。
她不知道像這種時候別的女人都是怎麼樣子的,或許是哭哭啼啼要人憐惜吧,但她就是哭不出來,只感覺非常生氣,氣得快腦充血了。
「給我看看。」他不由分說,強行拉住她已經自行脫下鞋襪的腳,看到她的腳踝腫得跟個包子一樣,再仔細一看,她雖然表情倔傲,但蒼白的小臉冷汗涔涔,顯然在強忍痛楚。
「如果痛的話就大聲哭出來,忍什麼?這裏又沒有別人。」奇怪了,說這話的時候,他竟然是帶著心疼的。
「你管我要不要哭出來?」她沒好氣的回道:「這一切是誰造成的?你有資格數落我嗎?」
「數落?」他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
明明是心疼她受苦,這傲得要命的小妮子卻有辦法解讀成數落?娶妻如此,他未來的日子絕不會無聊。
「我早該知道你是在耍我,我一定是鬼迷了心竅才會來赴你的約。」
當她跌進洞裏等了數個時辰,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上了當,一切已經為時已晚。
當天色越來越黑,開始下起細雨的時候,她只希望他還有點人性,會在她被野獸吃掉前來救她。
「所以直到剛剛為止,妳都在詛咒我?」他瞧著她,眼裏閃過幾分戲謔的光芒。
看到她無恙,他又有心情和她抬杠了。
說起來,她也真夠勇敢,如果換做別的女子,可能已經在這裏呼天搶地或者索性昏厥了吧。
所以他可以確定,她不會是一個朝朝暮暮要他相伴的妻子,如果有朝一日,他要實現他的理想時,他也可以放心的離開她身邊,而不會被兒女情長給絆住。
「少臭美,你有什麼資格讓本小姐一直掛在嘴邊?」她菱唇微顫地說。
發覺她除了痛之外,似乎也很冷,他解下外衣披在她肩上,縱然不能為她驅趕腳痛,也要為她取暖。
「不要想用一件外衣解除你的罪惡感。」她仍舊不領情。
「我沒那麼。」
下雨了,雨水打在他們身上,他本能摟住她的肩,似乎這樣可以多少為她遮掉一點雨水。
她的手指百無聊賴的在泥地上畫著。
「其實……你還沒來之前……我好怕。」
他的心驀然滑過一陣悸動。
「這句話真順耳,妳終於比較像個女人了。」感覺到她聲音裏的異樣,為了轉移她腳痛的注意力,他開玩笑地說。
「小時候,有一次因為貪玩,我和姊姊一起跌到這樣的捕獸洞裏。」她不理他的瞎鬧,逕自說下去,手指繼續在地上畫著圈圈。
「可是當我爹找到我們時,我爹他卻只拉了姊姊上去,把我一個人留在洞裏,雖然只隔了一下子,隨後趕來的家僕就拉我上去了,可是那幾分鐘的時間,對我來說,好像永遠不會過去。」
「為什麼只拉了妳姊姊上去?」他忽然意識到,她在對他傾訴一個很重要的秘密,或許是一件埋藏在她心中許久的心事,未曾告訴過任何人的事。
她的手繼續畫著圈圈,越畫越急。「因為我──不是我爹的女兒。」
*********
雨勢越來越大了。
令狐狂震驚的看著皇甫初雅,一句話也無法說。
她不是皇甫甯的女兒?那麼她是誰的女兒?
她的睫毛揚了揚,清澄如水的雙眸對他瞬了瞬,他這才發現,她的眼裏早已蓄滿了淚水。
「那時候我還很小,我仰著頭看著洞外的爹,眼睛裏流露著渴望和獨自被留在洞裏的心慌,可是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逕自抱著姊姊頭也不回的走掉了……」說著,她的心傳來陣陣撕扯揪疼,感覺好像還停留在當年那個時候。「我在洞裏哭了起來,擦掉的眼淚一下子又冒出來,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我一直喊姊姊、一直喊爹,但他們都沒理會我。」
她無聲的啜泣,連哭都很倔強。
結實渾厚的大掌,順著她纖細的背部輕撫,直到她漸漸平息下來,他才問道:「妳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不是妳爹的女兒?」
她佯裝不在乎,悠悠的笑道:「就在那次意外之後,我娘憂心忡忡的把我叫進房裏,千叮萬囑,要我以後再也不許『帶壞』姊姊了,她說我是她和別人生的孩子,我爹一直在容忍這件事,他讓我留下來是不想家醜外揚,要我好自為之。」
他的眼光仍然無法從她臉上移開,怔怔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她仰起頭,閉上眼睛,唇邊忽然冒出一抹笑容。
「好笑吧?堂堂的丞相夫人居然偷漢子,偷吃還留下證據,生下了我。」她自我嘲解的說:「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自己和姊姊不一樣,她是尊貴的千金小姐,我只是一個雜種,一個不知打哪來的野種。」
「我不許妳這麼看輕自己!」他可以想像,她一定受了很多冷落的白眼,那種滋味絕不好受。「其實我跟妳差不多,老頭子從來就不喜歡我。」
「你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不是嗎?」他怎麼可能會瞭解她的感受,除了像她娘那種極端自私的人,有誰會不愛自己的親腹兒?
沒想到令狐狂冷哼一聲,譏誚地回道:「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妳以為親生與不親生有什麼分別嗎?」
「當然有分別。」她抬起頭來看著他,「你會常明顯的感覺到,他們想把你丟掉嗎?」
他挑起了眉毛。「老頭子不止一次說過,他情願沒生下我,這樣足夠讓妳認同了嗎?」
她才不信。「怎麼可能?」
「當你看一個人不順眼的時候,就算是親生的孩子,也會覺得礙眼。」他定定的看著她,既不悲憤,也不激怒,「皇甫初雅,妳不是世上唯一悲慘的,當妳備受白眼時,妳可以有理由說服自己,因為妳不是妳爹的親生女兒;但當我受到冷落時,我根本沒有理由說服自己,自己的親生爹娘居然不愛我這回事。」
忽然之間,她不回嘴了。
從他眼中,她看到深濃的悲傷。
他好像真的……真的比她還要可悲。
避開視線,她不自在的扯扯唇。「我們這是在幹麼?比悲慘嗎?」
「是啊,比悲慘。」他仰首看著漆黑天際,任雨水打在自己臉上。「我早已經習慣了這回事,也老早就麻痹了,只是希望妳知道,這世上雖然叫人生氣的事很多,但退一步想,其實根本沒什麼。」
這次她總算肯好好的認同他了,「是啊,其實根本沒什麼,又不會少一塊肉。」
至少她活得比她娘自在多了。像她娘那樣,整天提心吊膽,唯恐她爹一個不高興把她打入冷宮,她起碼沒有這層顧慮。
「哈啾!」她驀然打了個噴嚏。
他睨視著她,不禁想逗逗她,「女人打噴嚏不是都很秀氣,很小聲的嗎?妳打噴嚏怎麼跟個男人沒兩樣?」
她哼了哼,「你懂什麼?這叫率真。」
他故意捉弄她,「叫男人婆才對吧?」
她揚揚眉梢,驕傲地昂起頭來斜視他。「將來你還要靠我這個男人婆替你生孩子哩,最好對我客氣點。」
「是啊,生孩子。」他忽然邪笑了下,目光灼熱,毫不溫柔的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冰冰涼涼的薄唇湊近她,吻住了她的嘴。
她錯愕的睜大雙眸,隨即在他的唇舌攻勢下,暈陶陶的閉起了眼睛。
這一定是夢……
一定是夢……
她怎麼會在這種冷風颼颼的鬼地方和令狐狂接吻,而且還感覺幸福又甜蜜呢?
*********
不是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
翌日清晨,在端奕王府裏等待他們的卻是另一場風暴。
令狐狂背著皇甫初雅入門,正堂裏,端奕王爺和王妃都在,他們的臉色難看極了,下人則都戰戰兢兢、一臉惶恐,生怕颱風尾會掃到自己頭上。
「你們總算知道回來了。」王妃尖銳的開口,她心裏沸騰著一鍋熱水,非得報昨天被刮了一巴掌之仇不可。她命令兒子,「把這個女人給我放下來,這樣摟摟抱抱像什麼話?」
令狐狂扯了扯唇角,一點順從的意思都沒有,「娘,不要因為爹沒這樣背過您,您就嫉妒您的媳婦。」
「你說什麼?」王妃怒瞪著兒子,心裏那鍋熱水快滾出鍋外了。「狂兒,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你居然還護著這個讓我們端奕王府蒙羞的女人?」
皇甫初雅又累又倦腳又痛的趴在令狐狂背上,經過一夜露宿荒林的折磨,她只想趕快躺在床上休息。
可是──
讓王府蒙羞的女人?
這句話是怎麼來的?聽起來挺刺耳的。
「娘,留點口德吧。」令狐狂閒散地說:「將來才不會禍報在您的子孫身上。」
「你居然對娘這麼說話?」王妃怒氣騰騰的指著皇甫初雅,「這個女人根本不是皇甫家的女兒!」
令狐狂與皇甫初雅同時一驚,他可以感覺的到,背上的她震了震。
乍然聽到這樣的指控從王妃嘴裏冒出來,皇甫初雅確實震撼極了,她的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不能想。
不止當事人愣然,這消息如同平地一聲雷,廳堂裏霎時靜悄悄的,下人們屏住呼吸,沒人敢動上一動,沒人敢發出半點聲響,沒人敢……忽然,「噗」的一記長響,一陣噁心的屁味隨即漫散開來。
「是誰?」王妃一臉抓狂,忍耐到達極限了。「是誰這麼大膽,竟敢放屁?」
這是多麼嚴肅的場合!他們在說的是多麼嚴重的事!放屁的人一定存心要來攪局,要害他們營造出來的凝重氣氛變成一個大笑話!
「誰放屁的,給我滾出來!」王妃氣急敗壞的命令。
端奕王的臉色也很難看,但出面指責放屁的罪魁禍首又有礙他王爺的身分,只好強忍著不發作。
「是……是小人。」總管往前一站,一臉羞慚。
「是你?」王妃瞪視著總管,幾乎快問到他鼻子上去,「你是怎麼搞的?早不放屁晚不放屁,為什麼選在本王妃與王爺教訓人的時候放屁?你這樣還配當一個總管,還配活在世上嗎?」
總管搓著手,忐忑的垂著頭,「小人也不想的,請王妃一定要相信這一點,小人也是、也是忍不住才會放的……」
「還敢狡辯?」王妃眼裏冒著火,婢女連忙搖羽扇替她熄火。
看著這一場鬧劇,皇甫初雅忽然想笑,不知道令狐狂怎麼想?是不是也跟她一樣覺得好笑?
「妳這是在笑嗎?」王妃眼尖的看到他們兩個的反應,更不高興了,而皇甫初雅一直賴在她兒子身上也讓她備覺刺眼,「妳給我下來,不要賴在我狂兒身上,妳這個雜種!」
皇甫初雅眸若寒星,但語調懶洋洋的。「很抱歉,娘,媳婦的腳扭傷了,不能下來。」
「妳妳妳──妳不要再叫我娘!」王妃氣急敗壞,不得已只好妥協,「來人!端張椅子讓世……世子妃這個雜種坐!」
「不必多此一舉了。」令狐狂冷淡的說:「我不會把她放下來,有什麼話就快說,不要耽誤我們的時間。」
王妃見無法動搖他,不滿更是加劇,「狂兒,你沒聽見剛剛娘說的話嗎?這死丫頭根本不是什麼丞相千金,她是她那個寡廉鮮恥的娘和長工生的!」
「那又如何?」他無所謂的說:「我們都不會比她高貴。」
「你說的是什麼話?」王妃無法置信兒子居然滿不在乎,還這麼鎮定。「你爹昨晚和王大人應酬,王大人酒後不小心把這個秘密說出來了,你爹氣得想告那個皇甫寧騙婚,你居然不介意?」
王大人是皇甫寧自小到大的至友,兩人情同手足,在官場上互相關照,但往往出賣自己的,都是最親近的人,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自己不為人知的秘密。
令狐狂睞了臉色鐵青的父親一眼,嘴角揚起了輕蔑的笑。「想告皇甫寧騙婚,是為了他的尊嚴掛不住,還是為了我?」
「你這小子給我住嘴!」端奕王實在聽不下去了,他臉紅脖子粗的暴吼,「我命令你立即休了皇甫初雅!我們令狐家不要這樣身世卑賤的媳婦!」
當他知道皇甫初雅居然是承相夫人偷漢子的傑作,他簡直快氣瘋了,這簡直是狸貓換太子的翻版嘛,皇甫寧實在欺人太甚了!
「抱歉,恕我辦不到。」令狐狂背著皇甫初雅準備要走,他懶懶地說:「對了,我不會休妻,她會一直待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家裏,如果她的身世傳了出去,難看的會是誰,你們自己知道,要怎麼收拾這個爛攤子,自己看著辦吧。」
「狂兒──」王妃在後頭拔尖聲音、形象盡失的大喊,「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他不理,繼續走。
過了好一會兒,遠離了正廳的範圍,望月樓就在前面,一陣徐徐的暖風吹來,背上的皇甫初雅總算開口了。
「你大可以休了我,我無所謂。」大不了再回丞相府。
秘密已經不再是秘密,她的身世早晚會渲染開來,與她撇清關係是最聰明的作法,到時無論別人用什麼眼光看她,他都可以置身事外,因為她不再是他的妻子。
如果他不休掉她,他一定會被無聊人士嘲弄的,因為他娶了一個假千金。
她覺得心裏空蕩蕩的,世界之大,何處是她的家呢?
她看著停著花上的蝴蝶,如果她也可以像牠們一樣,四處以花為家就好了,不會被人從一個地方趕到另一個地方,接著又要被趕到下一個地方……
「妳以為我在跟他們賭氣嗎?」他的聲音傳進她耳裏,「妳是我的人,除非妳也偷漢子,否則世上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讓我休了妳。」
莫名之間,一陣熱浪沖進她眼裏,整顆心都熱騰騰的。
就連生她的娘也忙不迭想與她撇清關係,他為什麼要背起她這個大包袱?
她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過去的歲月以來,她早已習慣一個人了,根本不需要他的同情。
「知不知道你這麼做很笨?」她抹去眼淚,雖然不想讓他發現她的脆弱,但卻掩飾不住哽咽的聲音。
「妳也很笨。」他轉頭看了背上的她一眼,「我保護我老婆是天經地義的事,有必要感動成這樣嗎?」
看她這麼難過,他暗地裏對自己起誓──他要給她一個家,一個只有他們兩個……或者加上他們的孩子,不用擔心被人趕走,不用在意旁人眼光的家。
「我哪有感動?」她的心怦然一跳,但仍嘴硬否認。
「那妳還哭?」他又回頭斜睨著她,然後用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搖搖頭,「唉,妳知不知道妳連哭起來也……好醜?簡直不能看。」
剛才感動的情緒全被他損得全飛了,她挑了挑眉。「那你哭給我看看,看看怎麼哭才美。」
「有什麼問題?」他繼續往前走,「待會回房後注意看,看完不要太崇拜我。」
她扯了扯唇,「我等會兒記得別吃東西才對,免得看了會吐出來。」
「所以妳的功力還不夠高強,要多跟我學學,我每天吃得飽飽的看妳,都有辦法不嘔吐。」
她哼了哼,「因為我本來就賞心悅目。」
他對她說的話總是不夠好聽,可是伏在他的背上,自己卻覺得很安心。
就連跟他鬥嘴這種無聊事,也會讓她感覺到自己在王府裏不是孤單一個人,至少還有他在支援她……支援她?他有在支持她嗎?
是的,雖然沒有明白說出來,但他就是給她這種感覺──
他在支持她。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09:07
第七章
「舅舅,你曾經對本宮說過,如果有機會,你想跟敵人在沙場上一決勝負,你要向外公證明,你不是什麼都不會。」
當今的東宮太子,也是未來的一國之君龍誥,他的身形略矮,微胖,沒有一般帝王的英挺,但他眉宇間飽滿有氣,眉不壓眼,顴骨豐隆,一雙沉潛的利目更是顧盼有神,具備了帝王將相之貌。
「現在想想,那些想法挺幼稚的。」令狐狂漫不經心的仰頭喝了口酒。
這是閒人止步的禦花園,百花爭放、初夏的天候不冷也不熱,寧靜的園裏只有他們甥舅兩人,談話的內容當然也很保密。
「舅舅的意思是,年少輕狂的熱血已經離你遠去了嗎?」龍誥用激將法。
「你呢?臭小子,你又是怎麼說的?」他懶洋洋的看了龍誥一眼。「你十四歲那年,哭著說你不要江山只要荷花,結果呢,還不是害荷花被我兇殘的大姊給逐出宮門了。」
他過去是曾經為了爭一口氣而想向老頭子證明些什麼沒錯,但是後來他漸漸明白,縱使他優秀得勝過他大哥,在他爹眼中,卻永遠比不過大哥。
況且爹算什麼呢?充其量不過是個從來不顧他感受,也不愛他的老頭罷了,他有必要為了向他證明自己而去沙場冒險嗎?
年少時的想法真的很好笑,總想證明些什麼,證明自己不比別人差,而現在的他不是想開了,只是不屑為了他爹再做些什麼。這就是灑脫的最高境界吧,他們忽略他,而他也把他們遠遠的丟在腦後。
龍誥苦笑一記,「不要再取笑本宮了,人在宮中,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他喜歡的宮女不為母后所中意,即便想將她留在身邊為婢也不可以,母后就是這樣一個霸道的女人,跟外公端奕王實在滿像的。
「還有,你十六歲那年又是怎麼跟我說的?」令狐狂又睨了他一眼,「你說你不要當皇帝,你不要坐在宮裏不知百姓疾苦,你要讓賢給龍翼,你要征戰沙場,做一名揚威邊關的大將軍。」
「不勞舅舅提醒,本宮從沒忘記自己說過的話。」龍誥歎了口氣,搓搓下巴,遺憾地說:「只不過本宮後來想想,本宮的容貌欠缺將軍的威武之氣,恐怕無法震懾敵人,還是不要出去自曝其短的好。」
令狐狂白了他一眼。「滿有幽默感的嘛。」
龍誥似笑非笑的拱拱手。「多謝舅舅誇獎。」
在他心裏,無論身分如何轉變,他與令狐狂的這份甥舅情誼永遠不會改變,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雖然名為甥舅,其實更像兄弟。
「言歸正傳,舅舅──」龍誥啜了口酒,認真的凝看著令狐狂。「匈奴逼近雁山關,敵人勢如破竹,悍勇的武副將軍已經殉職了,主帥李遠饒是用兵如神,卻也中了敵人的埋伏而身負重傷。昨夜父王和本宮密談了一整夜,要本宮速速推舉一名副將再帶援兵三十萬遠赴雁山關,本宮想也不想就說了舅舅的名字。」
他很明白令狐狂這些年來的放蕩是為何,原本他不是這個樣子的,自從大舅死後,他就好像有意無意的,把自己變得越來越不像令狐家的一分子。
「臭小子,不要沒良心。」令狐狂撇撇唇,閒散的說:「自己在宮裏過安逸的日子,卻把親舅舅推到沙場上去送死,這樣像話嗎?」
龍誥不把他置身事外的態度放在心裏,逕自說道:「如果不是大舅死得早,說不定此時領兵在雁山關與匈奴人對抗的就是令狐大將軍你了,不是嗎?」
空有一身本領而無用武之地是件令人磨喪志氣的事,他很瞭解他這位現在刻意浪蕩到快發黴的舅舅。過去兩人一起讀書習字時,他不但對孫子兵法深感興趣,領悟力也每每超過他這個太子外甥,他有本事,也是人才,當然也夠膽識到沙場上鏖戰。
「嘿,堂堂一個東宮太子,不必拍任何人的馬屁吧?」令狐狂勾勒起一抹笑容,玩世不恭的說。
龍誥也微微一笑。「如果是舅舅的馬屁,本宮甘願拍,而且認為拍得有其價值。」
他認為唯有讓舅舅去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他才會重新再活一遍,遠離外公給他的陰影。
「你就這麼希望我離開京城?」令狐狂笑了笑,隨意拔起一根草,叼在嘴裏嚼著。
龍誥瞬也不瞬的看著他。「如果我說,這是為了舅舅未來的幸福著想,舅舅會不會覺得本宮言語肉麻?」
令狐狂頓時陷入沉思。龍誥想過的,他也想過。
初雅的身世勢必會傳開,如果他能夠建功封侯,就沒人敢再瞧不起她,如果一直依附在端奕王府的羽翼下,他們永遠都是窩囊廢,就算可以不理會外頭的流言蜚語,她在端奕王府裏也不會生活得真正快樂。
所以,如果他答應帶兵赴雁山關,那麼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若他失敗,那麼就是置自己與初雅的處境於萬劫不復之地。
「舅舅好像滿在意舅媽的。」龍誥看透了他的心意,微笑又羡慕的說:「本宮希望將來也能找到自己真心喜歡的女人。」
令狐狂白了外甥一眼。「還不簡單,叫你父王也給你亂點鴛鴦譜不就成了?」
龍誥笑了。「父王雖然胡來,卻也點出一樁好姻緣,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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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狂答應領兵赴雁山關之事就這麼說定了,皇上立即下詔任命他為雁關副帥,擇日出征。端奕王府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沸沸揚揚了起來,王爺與王妃的態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表現得與有榮焉。
「俗話說,虎父無大子,狂兒遺傳了本王的雄心大志,這次領兵支援李將軍,你們等著瞧吧,一定會建下奇功回來。」端奕王笑呵呵地說,前幾日和兒子的衝突彷佛沒發生過,他還喝令下人們對皇甫初雅的身世絕口不提,否則格殺勿論。
「是啊,皇上知人善任,就是知道我們狂兒非一般人,才會命他領兵赴雁山關,自己的小舅子嘛,當然信得過嘍。」王妃好像也忘了自己曾指著媳婦的鼻子叫她滾,現在對她好得不得了,天天叫廚房給她燉補。
每天每天,王府都賀客盈門,這些人當然是來拍馬屁的,生怕萬一令狐狂真的建了功勞回來,他們沒得沾光。
「初雅,令狐狂真的要去雁山關啊,那不是很遠嗎?」一葉知秋樓的聚會裏,小腹微隆的紗紗看起來比當事人還要煩惱。
「不知道。」皇甫初雅淡淡的品著上好的新茶,彷佛這個話題與她無關。
「你們才新婚就要分開那麼遠,不如叫他帶妳去吧。」宋兮冽提議。
她的思維一直是纖細的,如果是她的話,就一定會這麼做,心愛的人在哪里,她就去哪里陪在他身邊。
「衣兒,上回不是說到虎門客棧的大掌櫃總是仗著生意好,占了整條街道當自家伙房嗎?我們要怎麼對付他?」皇甫初雅岔開話題,明顯不想繼續紗紗起頭的話題。
「對啊,虎門客棧的雷掌櫃真的很不象話!」顧衣兒握緊粉筆,憤慨的說:「占了街道不說,如果有誰敢擋他的路,他還會把人家揍得半死,前幾天有對可憐的母子想在那裏賣包子,結果雷掌櫃居然派人把那個兒子打斷了一條腿,妳們說,這樣的人還配留在世上嗎?」
她對風花雪月向來不感興趣,也是蘭花會裏對鏟奸除惡最有志的一個。
「天啊!好可憐……」白妝丞摀住粉唇,不相信世上竟有這麼可怕的事。「衣兒,那對母子在哪里?妳快告訴我,我想送些銀兩和吃食給他們。」
「好妝丞,妳就是這麼善良,妳會有福報的。」顧衣兒傾身親了白妝丞的臉頰一下,繼續發表她的看法,「我認為,既然雷掌櫃不痛不癢的打斷人家一條腿,理該賠給人家一條腿,這樣他才能得到教訓,妳們認為如何呢?」
「不……不要吧。」白妝丞又再度摀住粉唇,小頭顱一直搖。「太殘忍了,這樣太殘忍了啦。」
「有什麼殘忍的?」顧衣兒翻了個白眼,「妝丞,妳這是婦人之仁,如果不給他一點教訓,他不知道還要傷害多少人。」
「我覺得……」紗紗難得對這種事發表意見,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看向她。「初雅,如果妳想跟令狐狂一起去的話,現在就要做出決定,不然等軍隊出發再來後悔就太晚了。」
一片靜默……
「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紗紗無辜的看著大家。
宋兮冽唇帶笑意的拍拍紗紗的肩膀,稱讚她,「妳什麼也沒說錯,妳說得很好,紗紗。」
「真的嗎?」她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繼續當她的說客。「那麼初雅──」
皇甫初雅根本不給她再開口的機會,從容的站起來,眼神一派懶洋洋。「咱們改天再繼續鏟奸除惡,我有事先走了。」
紗紗愣然的看著快步下樓走掉的皇甫初雅,心中有一百個不解。「什麼事這麼突然啊?」
皇甫初雅連頭也沒回,帶著一抹自己也不明白的怒氣,疾步走出茶樓。
紗紗當然不會明白她不想提到令狐狂的複雜心情。
她為什麼要跟那傢夥去雁山關呢?
那裏現在很危險,他憑什麼要她這麼做?
自從她知道他快離開京城之後,他們就自然而然變得陌生起來,夜裏他甚至只是和衣而眠,不再像過去一樣豺狼虎豹般的碰她。
但是她什麼也不想講。
原以為找到了依靠,原來一切只是出自她的幻想,當她已經開始依賴他了,他卻自己決定結束這一切。
他要棄她而去,雖然不像她娘急欲擺脫她時的表現明顯,但用的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罷了,兩者的結果都一樣。
有時夜裏,他躺在她旁邊已經入睡,她卻睜著無眠的眼睛想,難道他不知道,一旦他走了,她的日子將會有多難過?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慢慢接受他了,對她而言,他不再只是一個皇上指婚的陌生物件而已?
這一切對他來說,真的都沒意義嗎?
他為什麼要忽然跑去打什麼見鬼的仗?那些匈奴的兇殘誰不知道,連驍勇如武副將都已經殉職了,他這只沙場菜鳥想跟人家去建什麼鬼功勞回來啊?
真是個白癡、笨蛋,自不量力!像他這種不知道自己有幾兩重的自大狂,不戰死在沙場上就已經很不錯了,還立功哩。
說不定他一出去就給敵人亂箭射死了,走著出去,被抬著回來,丟臉丟到家了,而她……她當然是一點都不會為他難過,因為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是他丟下她一個人在京城的報應!
想到這裏,眼淚掛在睫毛上,搖搖欲墜,她越走越急,沒等淚珠掉下來就用手背抹掉,新的淚珠又湧上來,再抹掉。
她不要為那個可惡的狂徒而哭,她才不要……
然而當她走到開陵河畔,在楊柳樹下,卻忍不住蹲下身子,心痛的哭了起來。
這陣子以來,他們幾乎沒有對話,連眼神也沒有交集,就這麼過著相敬如冰的日子,直到大軍出發的這天來臨。
************
天色灰濛濛的亮著,空氣有點涼,風吹過時,甚至有點寒意。
大軍已經在城門前集合了,皇甫初雅站在端奕王府的送行家眷之中,巴掌大的麗容上沒有表情,也未施脂粉,給人的感覺是一副還沒睡飽的樣子。
皇上和皇后正在給大軍精神勉勵,她是左耳進右耳出,腦中呈現空白的狀態,冷冷看著這一切,好像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終於,一身戒裝的令狐狂喝完了皇上禦賜的平安酒,大步走到家眷面前,身著戎袍的他,更顯帥氣飛揚。
「狂兒啊,你一定要為娘保重,娘只剩你一個兒子了,沒有你娘可是萬萬活不下去啊!」王妃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精緻的妝容都花了,她眼淚滂沱的緊抱著兒子,好像過去二十幾年來,他們一直是母子情深似的。
「毋需掛心府裏,一切爹都會照顧,包括雅兒也是,你只需安心的效忠朝廷,打一記漂亮的勝仗回來就行了。」端奕王亦人模人樣的講著冠冕堂皇的話,表現著為人父的驕傲和大體。
「狂兒,你有沒有聽到娘在跟你說話啊?」王妃巴著令狐狂不放,想在送行的文武百官面前再多說幾句,表現慈母形象。
可是令狐狂連半句都懶得搭理她,嘴角帶著睥睨的冷淡,逕自越過她,走到皇甫初雅面前。
他當然知道延續這一切美好表像的前提是什麼,是他必須建立奇功回來,否則就是給了他爹娘更加瞧不起他的理由。
對於他遠征雁山關,他們是連半點為人父母的擔心都沒有,當然也不曾擔心他的安危,阻止他赴險地。
「狂──」王妃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兒子走掉,嘴裏自我圓場著,「沒錯、沒錯,你是該多跟雅兒講幾句話,這一別啊,你們夫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面,你放心,娘會代替你好好照顧她的……」
還沒講完,自己就沒趣的閉上了嘴,因為發現根本沒人在聽。
清晨的微風中,令狐狂佇立在皇甫初雅面前,深邃炯亮的黑眸凝視著格外蒼白的她,過腰的烏黑秀髮被風吹起,緊抿著唇瓣,更顯弱不禁風,他忍不住動手替她拉起風衣上的連帽。
看到她不自覺得皺起眉頭,他的濃眉微揚。
這小妮子在抗拒他的觸碰嗎?
自從他要去雁山關的消息傳開之後,她的態度就一天比一天冷淡,他們沒有正面討論過這個問題,他也沒吐露對於這次遠征,自己的想法和計畫,也就是說,他沒有給她任何解釋和交代。
但現在,是該給她一個交代的時候了……
「皇甫初雅,妳不必等我回來。」
她迅速抬眸看他,直視著他的眼睛。
「不必等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的雙眸隱隱含著怒氣,雙拳不知不覺握得死緊。
他看到了她的怒氣,也看到她勉強忍住的眼淚,但他還是決定執行他的殘忍。
「沒有什麼是永遠不變的。」他平平靜靜的說:「如果接到我陣亡的消息妳就改嫁。」
他要去的雁山關,是目前最危險的地方,他沒有實戰經驗,有的只是紙上談兵和匹夫之勇,他不敢保證自己會安然回來,如果他沒有活著回京的那一天,他也不要她待在端奕王府為他守寡。
「我當然會那麼做。」她傲然冷漠的回視他,不讓他知道,自己的心彷佛被掏空了般揪痛。
她是他的妻子,而他卻不要她等他回來,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如何可想而知,反正自己對他已經不抱任何期待了,所以也不需要為他的話感到傷心。
他笑了。
不愧是她的作風,不愧是皇甫初雅,不愧是他的妻子。
「保重──為妳自己保重。」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大步旋身走回隊伍之前,帥氣的翻身上馬。
急促的馬蹄聲淹沒在黃沙滾滾的塵土中,飄揚著大英旗幟的物資馬車一輛接著一輛。
這一別,就是好幾年。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09:19
第八章
薄而飽含男性魅力的上揚唇角,飛揚英挺的劍眉,高聳的鼻樑,還有那不可一世的冷然表情……
江杏兒看得忘我,忘了自己身在何地。
「杏兒姑娘──」孟恒人打趣的手持孔明扇在她臉前搖了搖,玩味地問:「妳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專注?」
「啊?」江杏兒猛然回神,羞紅了臉。「孟先生剛剛說什麼,奴家耳拙,沒聽清楚。」
「是耳拙嗎?」孟恒人玩味的微笑,「還是咱們的副將太吸引人了,所以杏兒姑娘才會看得目不轉睛,連在下說要再添碗飯都沒聽到。」
「孟先生要添飯是嗎?奴家這就去!」個頭嬌小的江杏兒紅著臉,逃難似的離開了副將的軍帳。
老天!她臉好紅!
這是副將的大營帳,她只是個在旁伺候將軍用膳的下人,居然神遊到不能自己,她……她這究竟是怎麼了?
看到江杏兒落荒而逃,孟恒人笑得更加深濃。
「令狐將軍,你的吸引力可真不小,自從你來到邊關之後,不管是軍營裏的隨行女眷也好,自願來做雜役的姑娘也罷,全都對你另眼相看,真令孟某人羡慕啊。」
「有嗎?」令狐狂逕自用著膳食,連眉眼也不抬一下。
「當然有。」身為軍師的孟恒人平常就喜歡觀察,對於男女之事更是觀察入微,「杏兒姑娘雖然出身鄉村,但秀外慧中,更有一手好廚藝,平常對令狐將軍的伙食特別用心,連將軍你的衣物也由她全權包辦,洗得特別乾淨潔爽,魏海很中意她,也有意納她為妾,她卻無動於衷,眸光只在將軍你一人身上。」
「是嗎?」依舊是不痛不癢的應答。
孟恒人不氣餒地說:「在下看得出來杏兒姑娘鍾情于令狐將軍你,不知將軍考不考慮將杏兒姑娘收為小妾,以解軍旅煩悶呢?」
像令狐狂這種皇親國戚選擇來邊關耍威風真是選錯地方了,反正他根本沒什麼真本事,給他一段韻事去風流也夠了吧。
令狐狂當然聽到孟恒人調侃的建議了,但他卻懶得回答,也懶得跟他計較。
已經五個月了……時間在這裏,彷佛永遠停住,不會再前進。
雁山關戰火連天,主帥李遠的傷勢比他想像中還嚴重許多,他傷及肺脈,根據軍醫診斷,只是在拖時間罷了。
因此他領來的三十萬大軍和軍糧恍如及時雨,為大英皇朝的軍隊注入一劑強心針,他的地位相形之下也變得更重要了。
在他還未抵達雁山關之前,李將軍便已重傷昏迷,擔任前鋒的魏海先斬後奏,領了兩萬士兵與匈奴軍正面交鋒,結果因為輕敵而大吃敗戰,這一役,也使大英皇朝的軍隊整整後退了八十裏。
這不但是一場艱苦,也會是一場漫長的戰役,因為匈奴人的兇殘是漢人遠遠不及的,而雁山漸漸酷寒的氣候也讓人忍受不了。
軍隊現在採用的是持久戰術,以為包圍了雁山,就可以斷了前方敵軍的糧食和補給。
然而五個月過去了,匈奴人的能撐能守叫他們嘖嘖稱奇也百思不解,反倒是漢軍的戰備和兵器因為屢次妄動而極度消耗,每每有什麼風吹草動,就立即出兵備戰,導致現在連軍糧也所剩不多。
因此他根本沒心情想什麼風花雪月,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趕快攻下敵軍,早日班師回朝。
夜色漆黑,一彎新月如勾,他走出守衛森嚴的副將軍帳,鼻間儘是冰冷的空氣,三更已過,巡役們不敢掉以輕心,仍盡職的巡守著。
他信步走向後山,原只是想再次評量地勢,不意卻看到一抹嬌小脆弱的身影獨自在一抔黃土前哭泣。
他認得那個姑娘,正是今夜晚膳時,孟恒人不時提及的江杏兒。
「這麼晚了,妳在這裏做什麼?」他走近她,沒打算要嚇她,可是她顯然被他的出現嚇了一大跳。
「將軍……」杏兒迅速起身,抹淨淚水,倉皇的想逃走。「我……我這就回營……」
他伸手攔住她的去路,又把她給嚇了一大跳。「沒人趕妳回營,我是在問妳,這麼晚了,妳一個人在這裏做什麼?」
他有這麼恐怖嗎?為什麼一看到他就想逃?抑或,她在做什麼虧心事,所以心裏有鬼?
因為戰事不順,最近軍隊裏開始出現有奸細的流言。
許多倦戰的士兵紛紛相信營裏有奸細,把我軍戰略流到敵方,所以他們怎麼攻怎麼守也沒有用,還不如早早回京,再請聖上派一支更強更精銳的軍隊來打匈奴人,他們的鬥志早已被磨散了。
而眼前表情驚慌的江杏兒,讓他不得不懷疑。
因為不起眼,所以不引人注目,她會是那個謠傳中的奸細嗎?
「沒、沒做什麼……」她嚇得腿軟,原以為當意中人站在自己身邊時,她會臉紅心跳得不能自己,沒想到她會這麼害怕。
「沒做什麼是做什麼?」令狐狂絲毫不放鬆,一雙跳脫平時慵懶的銳目緊盯著她。
「我、我只是……只是……」她驚惶失措的睜大了眼,蒼白著臉,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挑起了眉毛,犀利的眸光讓她感到無所遁形。「只是什麼?妳最好快說。」
她潤了潤唇,連連吸氣之後才期期艾艾的說:「只是、只是在祭拜我的親人。」
他利眸一瞇的盯著她。「什麼意思?」他沒看到墓碑,這一小堆黃土就是她的親人嗎?
她大眼悽惶的看著他,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強忍著不掉下來。
「一年……一年前的今天,我的親人被匈奴人踐踏殘殺,我爹被活生生丟進古井中,我五歲的弟弟被亂箭射死,我兩個姊姊和母親落到那些暴徒手裏,被羞辱後咬舌自盡,我幸運的逃過一劫,但從此就沒有家了……」想到慘死的親人,一陣心痛,淚珠終於懸不住,成串掉了下來。
「我……我沒辦法替他們立碑,這抔黃上……這抔黃上是我唯一可以寄託對他們思念的物品……」
她哽咽得說不下去,哭得淚眼婆娑,而令狐狂的心中卻五味雜陳,異常複雜。
如果不消滅那些天性兇殘的匈奴人,不知道還有多少無辜的人要遭毒手。
如果不快點贏得這場戰爭,不知何時才能回到京城見他倔強的妻子。
來到雁山關之後,他不曾捎給皇甫初雅隻字片語,而她也全無消息。她,是他在開陵城裏唯一掛心的人……
「我好想他們,我真的好想他們……」江杏兒酸楚的淚雨一發不可收拾。「想到弟弟還那麼小,他們卻把他當箭靶,我就痛徹心扉,情願萬箭穿心的是我,不是小弟……」
「對不起。」他認為自己該向她道歉,「原諒我,這場漫長的戰爭讓我變得疑神疑鬼。」
驀然間,江杏兒受寵若驚的抬起淚眼。
令狐將軍在向她道歉?這是真的嗎?
她安定的看著他,心頭泛起連自己也不明白的激蕩。
「收起妳的眼淚,我向妳保證,我一定會剿滅匈奴兵,妳的親人不會不明不白的犧牲。」
夜色中,她仍然瞬也不瞬的看著他,胸口湧起一股奇異的情緒。
他不知道經過這一晚,她更是心系於他,且難以自拔了。
************
「再用力一點!」顧衣兒香汗滿額,這可以說是她這輩子最艱苦的一項任務,她替馬兒接生過,替牛羊接生過,就是沒替人接生過。
「初雅,妳不要胡亂用力好不好?我叫妳用力的時候妳再用力嘛,這樣節奏很容易就亂掉了耶。」
「什麼節奏……」床上的皇甫初雅已經痛得半死,但嘴裏咬著巾帕的她還是忍不住與好友拌嘴。「顧衣兒,妳現在是在替我接生,妳以為妳在跳舞嗎?」
顧衣兒挑挑秀眉。「誰叫妳這麼奇怪,城裏有名的產婆那麼多,偏要找我這個半吊子替妳接生,還不肯讓我通知端奕王府,我真是服了妳了──來,用力!」
皇甫初雅聽話的使盡吃奶的力氣,但是孩子沒有如她想的掉出來,看來生孩子是一項艱巨的工程,她還有得磨。
她並沒有預期要在顧衣兒家的「不榭草堂」生孩子,只是她剛好閑晃到這裏,和衣兒聊著聊著,肚子就痛了起來,她只好就地產子。
至於她為什麼不讓衣兒通知端奕王府,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想嚇嚇那個很容易就被她嚇到的王妃而已。
如果她早上好端端的自己一個人,大著肚子還騎馬離開王府,晚上卻抱著一個孩子回去,王妃又會嚇到掉了下巴吧?
想到這裏,她就很愉快。
自從令狐狂那麼該死又那麼不負責任的走掉之後,戲整端奕王妃就變成她生活中最大的樂趣。
「小姐!妳在想什麼啊?用力!」顧衣兒白了好友一眼,「哪有人生孩子還可以神遊太虛的?」
一陣激烈的陣痛讓皇甫初雅咬緊了牙關,「不要再念了,好痛……」
這天,她在開陵城細雪紛飛的黃昏產下一名女嬰,女嬰眉目清秀,而且異常乖巧,除了落地時健康的哇哇大哭了幾聲,此後就再也沒哭過。
「現在妳想怎麼做?還是不告訴令狐狂嗎?」顧衣兒凝視一旁睡得香甜的初生兒問好友。
皇甫初雅一臉的疲倦。「或許吧。」當她發現自己有孕時,也是騙王府裏的人,讓他們以為她已經寫了家書通知令狐狂。
所以現在,別說他不知道他已經當了爹,他連她有喜都不知道。
「這樣太過分了吧?」顧衣兒對好友的作法很不以為然。「雖然目前是看不到什麼戰績啦,但他在為百姓打仗是不爭的事實,妳絕不可以這樣對他,而且更重要的一點──他是孩子的爹,妳沒理由瞞著他。」
「沒理由嗎?」皇甫初雅的眼迅速滑過一抹叫人看不真切的落寞。
臨別時那傢夥對她說了什麼?
保重,他要她為她自己保重,為什麼他不說為他而保重呢?
既然他不要她等他回來,他又有什麼資格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反正他話已經說在前頭了,她大可帶著孩子離去,更沒必要讓他知道他們有個女兒。
「初雅──」顧衣兒又叫她。
「妳不要再說了,我自有分寸。」自己真是婆媽,明明恨他恨得牙癢癢,卻又日以繼夜的關心從雁山關傳回來的消息,知道情勢不利於他們,她竟會見鬼的擔心他的安危。
根本沒必要,不是嗎?
他連決定要赴雁山關都不與她商量了,她又幹麼把他放在心裏?她也有她的個性和脾氣的,豈是可以任他呼之即來、揮之就去?
「沒有啦,我是想說,如果妳真不想讓令狐狂知道你們有個女兒,那可不可以讓我收養她?」顧衣兒眼兒發亮,興致勃勃地說:「我要把她教養成本朝最精湛的女華佗,憑我和我爹的醫術,加上妳和令狐狂的優良血統,說不定這孩子可以成為開朝以來第一個女太醫哦,妳覺得如何?這主意棒不棒?」
看她講得那麼高興,皇甫初雅白了口沫橫飛的好友一眼,「妳這樣比我還過分吧?」
「會嗎?我好心想要收養她耶,哪會過分?」顧衣兒辯回去,「妳不讓她爹知道她的存在才過分,想想她會有多難過,想想她來到這世上,自己的爹卻不知道有她這個孩子,她的心不會痛嗎?」
她撇撇朱唇,用冰冷的口吻說道:「妳逼得我想當第一個剛生完孩子就騎馬的產婦。」衣兒再繼續繞著那個話題打轉,她情願帶著孩子騎馬回王府。
「好好好!妳不要起來,我出去就是,妳和孩子好好休息吧。」放下紗帳,顧衣兒俏皮的眨眨眼。「那麼我通知兮冽她們總行吧?她們一直打賭妳這胎是男孩,要知道是女娃兒,她們不知會有多沮喪,太好玩了,我這就去通知她們!」
顧衣兒興匆匆的離開了,寂靜的房裏沒半點聲音,皇甫初雅凝視著孩子的五官,發現她跟那傢夥……還長得真像。
她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唇,還是忍不住去想,遠在雁山關的他,會心電感應到,他在這世上多了條血脈嗎?
*********
在雁山關氣溫降的最低的這一天,令狐狂吃了敗仗,還受了重傷回來,他的行為令傷勢剛剛好轉點的李遠大為跳腳,憤怒的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有勇無謀、破壞軍紀!
「得罪了,將軍──」
軍醫將他背上如碗口大的傷口清洗乾淨,一小片葉般的薄刀在火上烤熱之後,殘酷的直接將血肉模糊的傷口劃得更大,以便取出匈奴族特有的八角倒勾暗器。
血腥的畫面使所有在場者都倒抽了口寒氣,然而令狐狂卻連吭都不吭一聲,咬緊了牙關忍耐。
「真弄不懂將軍,為什麼不聽在下的勸告,明知山有虎卻偏向虎山行呢?」孟恒人在一旁搖頭歎氣,看到令狐狂敗陣而歸還身負重傷,他也不好過。
還有,剛剛軍醫明明就建議先用針灸讓他昏迷才替他治傷的,他卻堅持用自己的身子去感受整個過程,說要記取這一次的失敗,他……真的是瘋了,不過也真叫他另眼相看。
真看不出來平時閒散得要命得他,一披上戰甲就像變了個人,以不要命的初生之犢之姿勇闖敵營。
聽他帶領的小前鋒說,他打起仗來像拚命三郎似的,完全豁出去了,不顧自身的安危,見一個殺一個,令他們很傻眼也很意外,但見他越戰越激烈,他們不禁也感染了他的決心,燃起了鬥志,在他的帶領之下跟敵軍殺得眼紅。
「老實說,令狐將軍,在今天之前,在下實在有點瞧不起將軍你,認為你是皇上的小舅子,皇后的胞弟,以此尊貴的身份來到軍營,無一功績還坐擁副將之位,根本是來攪亂軍心的,但是經過今天,在下已經完全對將軍改觀了。」
令狐狂咬著牙,那股椎心的刺痛幾乎令他快昏過去。「可以不要在這種時候說些崇拜我的話嗎?狗頭軍師……」
孟恒人英挺的面孔忽然扭曲。「你叫我什……什麼?」
他的臉色慘白,直冒冷汗,雙手握拳,極力忍著劇痛,但還不忘與孟恒人鬥嘴。「狗、狗頭……軍……師……」話到最後已經完全沒有元氣了。
夜晚,他知道有雙溫柔的手在照顧他,他高燒昏迷了五天五夜,當他終於清醒過來時,看到床畔邊的江杏兒緊張的盯著他不放。
「您醒了嗎?將軍?您醒了嗎?」江杏兒小心翼翼的問,確定他的雙眸完全睜開之後,她喜極而泣,流下開心的淚水。「您終於醒了,終於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好怕您會醒不過來,現在您醒了,真的太好了……」
她語無倫次的說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她只知道,當聽到他負傷回來的消息,她的心極度不安,當孟軍師指派她照顧他時,她不知道有多感謝,為了祈求他醒來,她就算折損陽壽也值得。
「水……我要喝水……」他的嘴唇乾燥,喉嚨幹幹的,胸口也熱熱的,極度渴望水的滋潤。
「哦!水!水是嗎?」她迅速抹掉淚水,唇畔帶著一個美麗的燦爛笑容。「好!您等等!我馬上喂您喝水!」
*********
令狐狂痊癒之後,很快的又瞞著主帥李遠策動了第二次的攻擊。
他知道自己違反了軍令,但他也知道,上次的突擊雖然失敗了,但造成的效果卻出奇的好,許多如槁木死灰的士兵重新燃起了鬥志,這比什麼都重要。
他認為久不出動的士兵,就跟生了鏽的兵器一樣,不會再有任何作用,當真正要迎敵時,他們絕不會向前沖,只會往後退。
因此他現在所做的並不是想一舉殲滅敵人,而是要喚起軍隊的鬥志和使命感,所以即使違令他也不會停止這種作法。
然而現實的是,他領兵的第二次出擊慘遭敵軍埋伏,鎩羽而歸。
那天黃昏,夕陽映照著整個軍隊,照出瑰麗的色彩,他帶著傷兵們和殘廢的馬匹,艱苦的拖著腳步回到軍營。看到他肩膀上插著一枝箭,杏兒幾乎嚇得魂飛魄散。
她能說什麼呢?只能在軍醫替他處理好傷口後,默默的照顧他,默默的替他擔心,默默的流眼淚。
「不要再有下一次,否則不管你是不是皇親國戚,我都要取你首級!」李遠又是氣得跳腳,雖然他心裏已經開始認同這個年輕人太過魯莽,太過張狂的作法,但為了軍紀,他不得不給他一個警告。
不過即使如此,令狐狂的第三次違紀很快就來臨了。
李遠也不得不依他自己所說過的話,要取他的首級。
當消息一傳開,李遠在他的軍旅生涯中首次傻眼了。
他從沒見過同時有那麼多士兵向他下跪代令狐狂求情,其中甚至絕大部分是當初被逼著跟他去冒險,其實根本不想賣命的亡兵。
他屈服了,收回要取他首級的成命,一個月之後,令狐狂對他呈了一份戰略,他並不認為他的戰略可行,可是他從他眼中看到了堅定的力量。
七天后,令狐狂率領一萬名兵士作右翼,另一將軍張騰則率領同樣的兵力埋伏在雁山關中,而他這個主帥則率五萬大軍從正面進攻。
他領著大軍勢如破竹的朝匈奴軍全力攻擊,然後又故意如潮水般湧退,匈奴軍不疑有他,立即對他們展開追擊。
他們如戰略上所計畫的,猛然退了三十裏,主帥李遠霍然將馬掉頭,領兵朝敵軍殺過去,令狐狂和張騰的軍隊同時蜂擁而出,將大意的匈奴軍包圍得水泄不通。
令狐狂取得生平第一次勝利,然而他知道,匈奴人有多頑強,距離凱旋之日還遠得很,這是一場漫長的戰役……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09:34
第九章
三年後
看著鏡中的自己,有時候皇甫初雅實在很難想像,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娘了。
她從來都沒有「已婚婦女」的自覺,她的女兒沉默早熟得不像個三歲大的孩子,她不哭也不鬧,眉宇間有著掩飾不住的聰明伶俐。
「世子妃。您決定好要穿哪件衣裳了嗎?」春香進房來探問,現在她是皇甫初雅的貼身婢女。
床上擺著數套簇新的衣裳,其中有一套是皇甫初雅慣常外出穿的男裝,現在她就指著那套男裝。
「什麼?」春香很誇張的揉了揉眼睛。
她但願自己看錯了,在這麼重要的場合,整個開陵城的女子都會盛裝打扮,而身為此次大軍主角的家眷,世子妃居然要穿得這麼「隨興」,不好吧?
「這樣才能讓那傢夥一眼看到我啊。」皇甫初雅冷笑了下,隨即起身更衣。
他要回來了。
他打贏勝仗回來了。
雖然在名義上,主帥是李遠,但從不停傳回京城的捷報來看,瞎子都知道帶著士兵們衝鋒陷陣、戰略奇襲、屢建奇功的是令狐狂。
他一定得意得不得了吧?
他一定會認為把她丟下三、四年的時間沒什麼,而且很值得吧?
沒關係,她絕對配合他,也絕對會讓他知道,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她有多滿意自己的單身生活,她甚至還有追求者哩……不過是女的就是了。
有差別嗎?
那些在她著男裝時,迷戀得想倒貼她的渾香樓豔妓也是她的追求者沒錯啊,這點他可做不到吧?她就不信在軍中也有男人要追他。
「雅兒啊,妳怎麼穿成這樣呢?」端奕王妃完全無法滿意媳婦的穿著,但又不敢得罪她,皇甫初雅一個冷眼飄過來,她馬上轉口陪笑道:「對啊,娘在想妳怎麼穿成這樣呢?因為妳穿這樣真的是太特別了,我想沒有一家的名媛千金會有妳這樣別出心裁的品味了。」
好奇怪,自從這個身世低下的媳婦身世被他們知道了之後,她好像反倒越來越忌諱她了,每次被她那種睥睨一切的冷表情看一眼,她心裏就毛毛的,擔心她又要替自己「趕蚊子」。
「您的穿著也不差。」動手替王妃理理衣襟,高王妃一個頭的她,忽然附耳過去,「娘,您臉上的姻脂花了。」
「真的嗎?」王妃一臉驚惶,可是這迎接隊伍已經就定位了,根本由不得她偷空去照鏡子,只好一直用手遮著臉。
「世子妃,您又在耍王妃了,這樣不好喔。」一旁,春香低聲愉快的呵呵笑,她牽著比尋常三歲女娃還高半個頭的小無名,一起立在隊伍中等待大軍出現。
「小小姐,妳知道妳英雄的爹快回來了嗎?」春香微微笑,和顏悅色的看著小主人問。
無名懂事的點了個頭。「知道。」
驀然之間,一陣歡聲雷動,全城百姓熱烈的鼓起掌來。
大軍入城,主帥李遠在白馬上接受百姓的歡呼,長途跋涉的他看起來相當疲倦,皇甫初雅在人群中半瞇起眼眸,視線落在隨後出現的令狐狂身上。
馬上的他,臉黑了點,好像真的刻劃了些微風霜,看起來多了幾分男人味,似乎變得沉穩多了。
場面很隆重也很混亂,他們這些家眷根本沒法真正和主角說到話,有功的將士全被召到開儀殿去接受冊封了。
過去死氣沉沉了三年的端奕王府顯得比過年還要熱鬧萬倍,下人們張燈結綵,廚房張羅著精緻美食,這一切的一切都為了迎接戰功彪炳的世子榮歸。
「手腳俐落點!」端奕王親自坐鎮指揮,在在說明瞭他對這個光耀門楣的兒子有多麼滿意,過去父子間的恩怨情仇他已經單方面一筆勾銷了。
「小無名啊,妳真是奶奶的小心肝啊。」王妃把無名從春香身邊一把抱過去,摟在懷裏又親又抱的,十分親昵。
不習慣平常根本就不對她講話的奶奶這麼變態……不,是這麼失態啦,無名任由她摟抱了一會兒就又小腿一溜,跑回春香身邊去了。
近午時分,王府前傳來熱鬧響亮的鞭炮聲,皇甫初雅不許自己心跳加速,對於一個四年來音訊全無的丈夫,她不該有任何感覺。
她身著俊美男裝站在廳裏,一雙清眸看似悠然,實則澎湃不已。
她看到令狐狂大步走進來,她緊閉著嘴巴,微抬著下顎,睥睨自然湧現在她的肢體語言中。
「狂兒啊!娘好想你!」王妃張開雙臂以飛躍的姿勢要抱兒子,想在眾多下人面前來場感動人心的親情大戲。
可是令狐狂卻好像對她視而不見,逕自越過展現著飛撲姿勢的王妃,直直來到皇甫初雅面前。
兩人直視著對方,但誰也沒開口,看得眾人一陣屏息,連王妃也不敢輕舉妄動,保持原姿勢立在那兒。
春香打破僵局,她輕聲鼓勵小無名,「小小姐,妳爹爹回來了,快叫爹爹啊。」
「爹爹。」小無名乖順地喚道。
令狐狂渾身一震,迅速轉頭看向黏著春香的小小人兒。
他根本沒注意到廳裏有個孩子,可就算他看到了,也不會認為這孩子和自己有任何關係。
但是她叫他爹……
他的視線回到皇甫初雅臉上,一時語塞,等她給他一個答案。
如果她替他生了個孩子,為什麼沒人告訴他?
端奕王看態勢不對,站出來主持大局,他搓著下巴,疑惑問道:「狂兒,難道你不知道雅兒生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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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不知道,但從皇甫初雅挑釁的眼神中瞭解,她是故意瞞了他長達四年之久。
不過他也送還給她一個不亞於小無名的大禮物。
「她叫江杏兒,是我在雁山納的妾。」他雲淡風輕的介紹看起來跟只驚弓之鳥沒兩樣的江杏兒。
皇甫初雅恨恨的瞪著他,而他則從她的恨意裏得到滿足,不枉他出生入死的打勝這一仗,他值得驗收豐盛的果實。
「將軍,這王府好大,你的夫人好……好帥氣。」撥給她住的朝雲樓裏,江杏兒想了半天,用了這樣的形容詞。
同一時間,皇甫初雅在杜雪色的閨房裏買醉。
「難怪他叫我不必等他回來,原來是這個意思啊,我真蠢……」她不知道原來自己也只是個普通女人,還以為自己有多脫俗哩,看到丈夫納妾,她的風度全不見了,還在他回府的第一天,跑出了王府。
「笨初雅,妳要看開點,這只是剛開始而已,男人都一樣,以他現在的威風,將來三妻四妾跑不掉啦。」杜雪色一副過來人的語氣,滔滔不絕的說。
皇甫初雅抬起眼,皺眉頭。「有沒有人告訴過妳,妳很會在別人的傷口上灑鹽?」
「有啊!妳怎麼知道?」杜雪色一臉驚喜,哇啦哇啦的講,「上次王員外來我這兒被他老婆抓到,回去便被他老婆砍了一刀,我安慰他不必在意,還說李員外比他更慘,跟我亂搞給老婆抓到就被亂刀刺死了,那時他也是這麼誇獎我的。」
「這絕對不是誇獎……」懶得跟杜雪色胡扯,她又仰頭喝了口酒。
形容杜雪色沒有再好的形容詞了,就是三八。
而形容她皇甫初雅呢?
不再是個少女,她已經是二十歲的少婦了,她是個口是心非的女人,等了令狐狂四年,就只是為了向他證明,世間有永恆不變的事。
然而她卻在今天狠狠的發現,自己的等待很笨,當初他離開時所說的,沒有什麼是永遠不變的,原來指的是他自己!
「來來來,再喝一杯,多喝一點妳就不會難過了,回去發發酒瘋,讓那個臭男人好看!」
在杜雪色的勸酒下,這晚深更時分,她渾身酒氣的回到王府。
她不認為她房裏會有別人,雖然這望月樓曾是令狐狂的居所,但他走了四年,他的東西她全叫人搬到閣樓去長灰塵了。
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帶了個嬌弱的妾室回來,她沒問關於那女子的一切,不過想也知道,這四年都是那女子在替他暖床的。
她頭暈得厲害,搖搖晃晃的爬上床,驀然間有個人迅速將她壓在床上,黑眸熠熠的盯著她。
「好像喝了不少。」令狐狂假意嗅了嗅她的頸耳部位,勾唇微笑。「這樣消氣了嗎?」
令狐狂的「卡位」讓她微微一愣,她瞬也不瞬的瞪視著他,不知道他爬到「她的」床上來做什麼。
而且他說那話是什麼意思,她有在生氣嗎?
她沒有。
「給我滾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使勁推開他,懊惱自己一時不察陷入敵陣。
「無名那麼漂亮,妳該再替她添個妹妹。」他不費吹灰之力開始脫她的衣裳,經過戰場的磨練,他現在的體能正處絕佳狀態,她不可能扳倒他。
「添你的見鬼妹妹!」她火大的啐他一聲,「叫你的小妾去生!」
她好不容易撥開他的手,他立即又攻了過來,她在他身下對他拳打腳踢,他卻好像樂在其中,一點也不介意。
這夜,她重溫了睽違四年的溫存。
這夜,他在滿足過後摟著她安然入睡,補償了四年來沒睡過一晚好覺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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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狂受封為定北侯,皇上賞賜了數不清的金銀財寶,禦賜的定北侯府正在不分日夜的趕造,他終於實現了他的計畫。
他知道皇甫初雅的身世已是半公開的秘密,但因現在的他是皇上眼前的大紅人,因此沒人敢再亂傳話。如果當初他沒選擇征戰沙場,情況將和現在天差地遠,沒有人會尊重他們,他們只是依附著王府的寄生蟲罷了。
但定北侯府則完全不同,對他也格外有意義,那是一棟真正屬於他的宅子,他要和皇甫初雅在那裏開啟他們的新生活,現在還多了個小無名,征戰匈奴的勞苦都有了代價。
「其實你們也沒必要搬走,大家住在一起,互相照顧不是很好嗎?」王妃就像患了失憶症,忘了過去對他們夫妻倆的態度有多惡劣,她現在只想留住兒子,巴著他的榮耀來顯赫自己。
「你娘說的沒錯,你們就留下來,大家都是一家人。」端奕王眼光一閃,笑吟吟的建議道:「否則我們兩老搬去新侯府與你們同住也可以。」
「很抱歉,沒有多餘的房間。」令狐狂懶洋洋的回絕了,而且連花心思想個藉口搪塞都不願意。
「沒房間?」奕端王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堂堂侯府的房間沒有三十間,也有二十間,怎麼會容不下他與王妃,分明是不想讓他們沾光,太過分了。
這麼一來他的老臉要往哪里擱?他有個建功回京的兒子,卻不肯讓他分享榮耀,外人會怎麼想?
天啊!他好想死!好後悔押錯了寶,以前沒對他好一點,現在得到報應了!
皇甫初雅沒啥反應的吃著她的早膳,她當然知道現在最痛苦的人是王爺跟王妃,但她不打算理他們,反正這四年來,他們也當她是透明人。
「狂兒啊,府外馬車上那一車車的禮物是要做什麼的啊?看起來好像都很貴重。」王妃好奇的探問。
「反正不會是要送給妳的。」令狐狂冷淡的回答。
當爹忽略他,在他成長過程中一直打擊他的自信心,一直讓他明白他的存在是多餘的時候,娘什麼也沒做,現在又憑什麼來跟他裝熟?
「狂兒,你怎麼對娘說這種話呢?其實娘並不巴望你送什麼東西,只要你們過得好,娘就滿足了,你說是不是?」王妃碰了一鼻子灰,還想再做最後的努力,拉攏親子關係。
「那妳就不需要再問。」他懶得再跟她講,看到皇甫初雅擱下碗筷,表示不吃了,他便站了起來。
「吃飽了嗎?我們帶無名去看她外公外婆。」
皇甫初雅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
一路上,她一聲也不吭的坐在馬車裏,令狐狂的膝上坐著無名,無名一點也不排斥他,就像他這個突然出現的爹,一直以來都存在她生活裏一樣。
「過去我曾想,如果我有孩子,一定不讓他在忽略中長大,只可惜……」他輕手順了順無名的辮子,語帶遺憾,「沒能親眼看到無名生下來的模樣,也沒能陪她學走路和學說話。」
她冷淡的哼一聲,別開眼不看他,還故意掀簾看向馬車外的景色。
幹麼跟她講心事啊?真是偽君子,她根本就不想聽。
「初雅,謝謝妳的體貼,如果妳告訴我無名的存在,我可能無法專心打仗,或許早已飛奔回來了。」
他的話成功的讓她把頭轉了回來。
她瞪視著他。
他是故意想害她吐血嗎?
真是太好笑了!她什麼時候想過要體貼他了,她是存心整他好不好?
看他嘴角似笑非笑的,就不信他不知道她絕非出於體貼。
「不、客、氣!」她咬牙切齒的又別開了眼。
他抱著無名愉快的笑出聲來。
她沒變,一點也沒變。
跟她在一起還是一樣不會感到無趣,只是他們的女兒似乎太沉默了點,沒關係,他會補償給她滿滿的父愛,慢慢改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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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令狐狂帶著家眷住進簇新的侯府,皇上命他將四年來的實戰經驗編列成冊,因此他忙得很,這是項浩大的工程,他幾乎都埋首書房裏。
「世子妃,蔘湯燉好了,您要親自端去給侯爺嗎?」春香進來探問。
她很高興這個新環境有著新氣象,端奕王府的烏煙瘴氣在這裏是看不見的,少了王爺的霸道和王妃的氣焰,大家都生活得很愉快。
「才不要,妳去。」皇甫初雅一口回絕春香要替他們製造單獨相處的美意。
一個月前,她和令狐狂在丞相府受到最好的招待,皇甫甯把女婿當貴賓般的巴結奉承,他當然絕口不提皇甫初雅不是他親女的事實,現在他巴不得她就是他的親生女兒。
而她娘就更不用說了,不再用厭煩的態度對她,還一直跟她提及她的生養之恩,說什麼如果當年她沒毅然決然的生下她,今天她也不會坐擁侯爺夫人的位置,要她銘記在心她的恩情。
他們過度親熱的姿態讓她明白令狐狂為什麼要她走這一遭,人情的冷暖在相府裏格外清晰。
雖然他為她出了口氣,但她還是不領情,久遠以前的那一夜,在松飛林裏莫名激出的火花,就這樣再也消失不見了。
「可是奴婢想,如果侯爺看見您親自端湯給他喝,他一定很開心。」根據她的觀察,他們夫妻根本非常在意彼此,只是有個心結還不能打開罷了。
「為什麼要讓他高興?」她可不認為他現在當紅,她就必須討好他。
儘管他夜夜與她同床共枕,與她溫存,但這樣就可以讓她忘記他有個妾室的事實嗎?
他的妾室江杏兒足不出戶,像個隱形人,而她也倔強的從不向他詢問,有關他與江杏兒的一切。
算了,不要想這些狗屁倒灶的鳥事了,沒有他的四年裏,她還不是過得好好的,現在他回來了,也不能影響她什麼。
話雖如此,但某天早晨,她在侯府大門前與剛回府的令狐狂遇到,看到他呵護備至的把一名女子從馬車裏扶出來,她的心臟頓時感到一窒。
雖然才見過江杏兒一次,可她還記得對方的容貌,但是讓她震驚的卻是對方明顯隆起的小腹。
江杏兒懷孕了……
站在原地,手里拉著韁繩,她第一次知道揪心是什麼滋味。
原來他讓別的女子懷孕會讓她這麼難受……
想到她懷著無名時,他根本不在身邊,就連肚子最大的時候,夜半要起身喝杯茶都很困難,那些日子她全是默默咬牙一個人撐過來的。
而現在,眼見他對有孕在身的妾室這麼呵護……
狠狠瞪了令狐狂一眼,她迅速上馬,策馬疾馳,令狐狂根本來不及阻止她,也不知只看了杏兒一眼,她心裏會閃過那麼多想法。
「天啊!她看起來很傷心,將軍,你快去追她吧!」同樣是女人,江杏兒知道自己的肚子刺激了她。
「秋月,照顧杏夫人!」他命令隨侍婢女,迅速上馬追去。
她可終於表露她的情緒了!
這是好事,但在雪地上騎馬可不是開玩笑的,那很危險!
「皇甫初雅!」長長的官道上,他追上了她,然而她卻揚鞭一揮,再度超越了他,急往城郊飛馳而去。
「停下來!」他們需要好好談一談,他們得敞開心房,因為她是他最在乎的女子。
但是她一意孤行的快馬加鞭,這樣一定會出事的,他心急的大喊,「停下來!妳停下來!我一定給妳一個解釋!妳快點停下來!」
不!不要聽!她已經不想聽他的任何解釋了!
感覺自己的速度跟風一樣快,她的眼睛濕轆轆的,但瑩亮的淚水很快便被風給甩脫,她的樣子一定狼狽極了!
她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終於失去了控制,她的身影在他面前被甩上天,好像變成一個靜止的畫面,在他眼前不動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09:54
第十章
幸好她醒過來了!
令狐狂看著緩緩掀動眼皮的皇甫初雅,她的眼睛睜開一點但又半闔了起來,這個動作反復了好幾次,眾人都屏息以待。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眼皮又動了動,才緩慢的掀動眼簾,吃力的睜開雙眼,這回她總算沒有再閉上了。
「初雅……」單純的白妝丞喜極而泣。
「世子妃……」春香也很激動。
「老天爺!嚇死人了,妳總算醒了。」顧衣兒籲了口氣,嫣然一笑,「妳都不知道妳面子多大,妳昏迷了一天,我們這夥人也在這裏守了一天。」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令狐狂瞬也不瞬的瞅著她,她永遠不會知道,當他看著她在自己眼前落馬時,他的心臟幾乎要停止。
「她應該會渾身酸痛個好幾天,從馬上摔下來耶,不是開玩笑的,弄不好可能會失憶哦。」顧衣兒笑呵呵的說,隨即轉身牽起無名的小手,讓小人兒來到床畔前,她溫柔的說:「來,小無名,妳娘在這裏,她沒事,她會一直保護妳,直到妳出嫁為止。」
「娘。」無名乖順的叫了聲,澄澈無邪的眼瞳看著皇甫初雅。
「唉,初雅,都當人家的娘了,怎麼還那麼喜歡耍帥呢?」宋兮冽微笑端詳著好友毫無元氣的面孔,「把馬騎得那麼快做什麼?就算再怎麼生氣也不需如此啊,以後千萬不要再衝動了,妳還有個小無名要照顧呢。」
「兮冽說的對!」紗紗猛點頭。「像我從來就不會騎馬,忍也不許我騎馬,要出門一定得坐馬車,初雅,妳以後也跟我一樣好了,這樣比較安全……咦?她怎麼都不說話啊?而且還這樣看著我,好像不認識我一樣。」
紗紗眨了眨眼,忍不住在好友臉前揮揮手。「初雅──」
她好像被這個舉動嚇到了,驀然瑟縮了下。「你們……是誰?」
「我們是誰?」這下子,每個人都目瞪口呆了。
「我……我又是誰?」她迷惘的眸子看起來好無助,「我為什麼在這裏?」
白妝丞摀住了嘴。「老天!初雅失憶了……」
「妳到底在說什麼?」令狐狂驚愕之餘,一把將她拉起,完全不願意接受這種荒謬事。
「走開……」她閃躲著他要碰觸自己的雙手,「你走開……」
「你嚇到她了!」顧衣兒連忙把她從令狐狂手裏搶救下來,同時瞪視著他。「這位大爺,你先不要這麼激動,說不定過兩天她就沒事了,很多人重傷之後都會有暫時的失憶現象,這很正常,不要大驚小怪好不好?你這樣她會很怕你知不知道?」
一席話總算讓令狐狂安靜下來,或許真如顧衣兒所說,只是落馬的後遺症,過兩天就會好。
他深吸了口氣,退開到一旁。
都怪他不好,如果他早點向她解釋清楚就不會發生今天這種事了。
「初雅,妳真的不記得我們了嗎?」紗紗難過的說:「我是紗紗,柳揚紗,妳的好朋友,我們是在翠微府認識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妳伸腳絆倒我,讓我整個人滑稽的跌到妳身上,我羞得滿臉通紅,因為妳穿男裝,我當時以為妳是男的,這些妳還記得嗎?」
「對啊對啊,我是妝丞,白妝丞!」妝丞也仿效紗紗,連忙向失憶的好友自我介紹,「我們也是在翠微府認識的,我坐在妳前面,妳上課的時候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從不專心聽講,也從不帶筆墨硯臺,需要什麼就拉拉我的辮子向我借,不過通常是有借無還的,所以我都準備兩份,這些妳記得嗎?」
「這方法還挺不錯的。」顧衣兒頗為滿意的微微一笑,「兮冽,換妳吧。」
「我是宋兮冽,第一次見面妳就要求跟我比文采,想當然耳,妳當然是我的手下敗將嘍……」
*********
兩天過去,皇甫初雅沒有恢復記憶,一個月過去,她仍處在失去記憶的狀態下,她連小無名都不認識了。
「不管用多少時間,我一定會讓妳想起以前的事。」
令狐狂帶她去很多地方,她生活了幾年的端奕王府、她自幼長大的丞相府、她讀書的學堂翠微府、她最慣常去的一葉知秋樓,還有他們一起第一次吃春藥的西門賭坊,甚至是……
渾香樓。
「原來你就是鼎鼎大名的令狐侯爺啊!」杜雪色一見他恍如人中之龍的人品就眼睛一亮的黏過去,才要耍花癡,卻在聽聞皇甫初雅失憶後,迅速哭了起來。
「初雅!妳怎麼會失憶了呢?」她萬般不舍的抱住皇甫初雅,哭得梨花帶淚。「妳怎麼會年紀輕輕就得了這種老頭子才會得的怪病呢?我真替妳不值,真是替妳不值啊!」
她的入幕之賓裏,就有這樣的例子,以前還認得她,忽然之間就不認得她了,最後還白癡白癡的,連回家的路都不知道,她的初雅以後該不會也這樣吧?
「好了沒有?」皇甫初雅兩手伸得直直的,一臉尷尬。
「抱歉,我們先告辭了。」
令狐狂迅速把兩人分開,把皇甫初雅帶走。
他一定是急瘋了才會亂投醫,杜雪色根本對初雅的病情毫無助益。
「還記得這裏嗎?」
離開渾香樓後,他福至心靈的把她帶到松飛林。
她在林間走著,只對偶爾飛竄而過的小動物有興趣,沒有被喚醒任何記憶的樣子。
「我想要那條魚。」她忽然凝視著雪融的樹椏,對他提出要求。
「魚?」疑惑不已的順著她專注的眸光望去,他差點沒吐血。「那是松鼠!」
她聳了聳肩,不太在意。「好吧,我要那條松鼠。」
他無奈的再度糾正她。「那是一隻松鼠。」
她開始不耐煩了。「你到底抓不抓?」
看了她一眼,雖然記憶消失了,但她的性格倒是一點也沒變,簡單的說,不像個已婚女子。
「如果妳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替妳抓。」看得出她喜歡那只松鼠,他也趁火打劫。
她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看著他。「什麼條件?」
他對她賴皮的笑了笑,「讓我牽妳的手。」
現在的他,對她而言是個陌生人,所以他當然不可能對她做些什麼。
他們不但分房而睡,他甚至不敢隨便碰她的手,因為她的反應都很大──瞪大眼睛,一臉髮指的看著他,那種把他當色狼登徒子的反應,讓他很不舒眼。
「好啊,如果你抓得到的話,我就讓你牽。」她答應得很爽快。
他忽然覺得心情好了起來,卷起袖子,展現他的爬樹技巧,悄然接近那只眼睛活靈活現的可愛小松鼠。
然而他失敗了,松鼠很敏銳,也比他這個高頭大馬的男人更加靈巧,回頭看了他一眼,一溜煙就逃走了。
「可惡!」他扼腕的看著松鼠的蹤影消失在林間,埋怨錯失一次與她肢體碰觸的機會。
「你真沒用。」爬樹爬得半死,皇甫初雅還給他來上這麼一句評語。
他從樹上下來,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看著看著,他的心中五味雜陳。
「你臉髒了。」他的情緒起伏不定,她卻像沒事人般的用衣袖去擦他爬樹弄髒的臉頰。
他心頭一熱,順勢抓住了她的手,語氣有點感傷,「初雅,不要這樣懲罰我好嗎?快點恢復記憶,我真的很希望妳快點恢復記憶!」
她澄澈如碧的眼眸看著他,睫毛揚了揚。「我也想啊,什麼都不記得,我也覺得很煩。」
他歎了口氣。
曾經希望她的失憶只是假裝,可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他無法再騙自己她是裝的。
仰望著林蔭深處,他的心整個都糾結了起來。
他的妻子什麼時候才會再回到他身邊?
*********
江杏兒掙紮了好久,這天終於鼓起了勇氣去看皇甫初雅。
她很自責,如果不是因為她,皇甫初雅就不會失憶,這一切的不幸都是她造成的,她太自私了,為了自己,破壞了他人的幸福,她真的很不安。
「世子妃……」挺著肚子,江杏兒未語淚先流,然而她還沒道出來意,就被皇甫初雅興匆匆的拉了起來。
「陪我出去走一走!」
皇甫初雅拉著她到花園,然後把她一個人丟在涼亭裏,自己興高采烈的撲起蝴蝶來。
她凝視著皇甫初雅開心的模樣,越想越覺得自己傷害了她。
原想等她玩夠了再跟她好好談一談,沒想到回到涼亭的她,灌了幾杯茶之後就昏昏欲睡趴在石桌上睡著了,看得她傻眼。
「世子妃,妳這麼累,我陪妳回房去睡好了,世子妃……」她輕喚,可是皇甫初雅睡得很沉很香,動也不動。
「世子妃……我對妳真的很抱歉。」她幽幽的歎了口氣,望著對面的小橋流水,池子裏有著美麗的紅白蓮花,還有一對鴛鴦在碧波中嬉戲,午後的侯府花園裏,只有她們兩個女人,而且其中一個還睡著了。
「老實說,自從將軍去到雁山之後,我就一直心系於他,也幻想有一天能成為他的奴婢,跟他回京城來,但我看得出來,將軍心中除了快點打退匈奴人之外,根本沒有別的想法。」
微風吹來,她繼續百無聊賴的說下去。
「在軍營裏,有個名叫魏海的前鋒一直對我有好感,但我始終不喜歡他的霸道和草莽之氣,因此一直對他不假辭色,有次甚至還因為他想輕薄我,而打了他一巴掌。但每每將軍受了傷回來,我就緊張得要命,我想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吧,我在暗戀著將軍。」
說到這裏,她看了沉睡中的皇甫初雅一眼,見她仍是動也不動,又接著說:「就在將軍大退匈奴人之後,整個軍隊都在歡騰著,他們連夜慶功,此時我收到一張小紙條,上面署名將軍的名字,他要我偷偷到雁山旁無人的小樹林裏去見他一面,我趁著眾人沒注意之際,欣喜若狂的赴約,沒想到,這卻是惡夢的開始。」
她淒然的說:「我等好久都沒見到將軍的身影,就在我失望極了想回營的時候,不幸碰到了幾名匈奴流寇,他們吃了敗仗,把氣出在我身上。他們綁了我,在我嘴裏塞了布,不許我咬舌自盡,那些連禽獸都不如的匈奴人輪流污辱我,我被他們弄得昏了過去再醒來時,看到將軍的臉,想起了一切,除了死,我腦中沒有別的想法。」
想到那段可怕的往事,她還會打冷顫。
「將軍看出我的意圖,他不許我尋死,派了幾個婦工日夜看著我。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將軍根本沒約我見面,一切都是魏海心有不甘在愚弄我,是他把我騙到樹林的,卻在狂歡慶賀的酒後說溜了嘴,將軍知道後大為震怒,連忙出營找我,發現我身心皆受到重創,竟然以最嚴厲的軍法處決了魏海。」
「這件事震驚了整個軍隊,因為魏海在這次戰役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是將軍卻因為我這名微不足道的婦工而處決了他,大家都在談論,將軍是真的愛上我了,只有我知道,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她歎了口氣,悵然若失地說:「有天將軍來看我,他說了一段你們的故事給我聽,他說世子妃妳也曾因為他好友的捉弄而被騙到一個地方去等他,那個地方充滿了兇猛的野獸。當他知道了之後,去找妳的路上滿是不祥的預感,生怕妳有個萬一,那麼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幸好最後他找著了妳,而妳安然無恙。」
「所以,當他知道魏海也做了相同的事,還使我受那麼深的傷害,他更加不能原諒魏海,他認定魏海的行徑不配再做個軍人,所以他依軍法處決了他。
「我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因為他的開導,也因為妥善的照料,我不再有尋死的念頭,可是就在軍隊準備好要回京之際,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如墜地獄的感覺讓我明白除了一死,已經沒有別條路可走,這是匈奴人的種,我不能留下這個孽種,連我自己也一樣,我已經不清白了,又還有什麼理由活在這世上呢?
「準備了一條白綾,我決心求死,但這一幕讓將軍撞見了,他又救了我一次,知道我求死的理由後,他沉穩的告訴我,我腹中的孩子是他的,他不許我死,如果我不嫌棄的話,他要納我為妾,和我一起養育這個孩子。聽到他這樣說,淚水爬滿了我的臉,除了感激和動容,我再求死就太不知好歹了。
「我打消了死念,跟隨軍隊一起回京,本來老早就想跟妳說明白的,可是將軍不許我開口,他不要我有低人一等的感覺,也不要有任何人知道這個秘密,他要讓孩子在父母的愛中長大,不要為自己的身世而自卑。他說如果有一天妳知道了,也會諒解他這麼做……我真的、真的好羡慕世子妃妳哦,將軍說他會選擇出戰都是為了贏得功名,給妳一個屬於你們自己的家……」
聽到這裏,趴著裝睡的皇甫初雅忽然知道什麼叫做無地自容。
沒錯,她沒有失憶,一切都是裝的。
那日睜開眼睛之後看到那麼多人,想到自己憤而摔馬的原因是為了令狐狂的妾室有喜了,她就恨死了自己幹麼要一時衝動做出傻事。
如此一來,他不就知道她有多在意這件事了嗎?
依照他的個性,他會得意吧?
她怎麼可以讓他得意呢?
於是她裝失憶,也算小小報復一下那傢夥的風流,打算擇日再忽然恢復記憶。
看著令狐狂為了讓自己恢復記憶忙著帶她去一大堆地方,她就覺得很爽,讓她等了四年,又帶著一個妾室回來,不讓他吃點苦頭怎麼行?
她一直抱持著這樣的想法,直到這一刻──
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個自以為聰明的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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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兩天,皇甫初雅決定再摔一次馬來「恢復記憶」,只是沒想到,計畫還沒落實就發生了一件天大的事。
小無名在這個夜裏不但高燒嘔吐還渾身起斑疹,經過顧衣兒的診斷,無名是患了傷寒,而且這種病是會傳染的,弄得不好,隨時都會死掉!
「我留下來照顧無名,你們全出去!」令狐狂在第一時間,果斷的做了決定。孩子不能沒有人照顧,而他也不能讓府裏的下人冒著被傳染的危險,所以由他來照顧是不二選擇。
「我也留下來!」看見無名的病來勢洶洶,皇甫初雅老早忘了自己在演失憶,她的急切全寫在臉上。
「妳要留下來?」顧衣兒奇怪的盯著她,「妳知道無名是誰嗎?妳為什麼想要照顧她?」
她撇了撇唇,沒好氣的說:「廢話!當然因為她是我的女兒!」
「老天!原來妳恢復記憶了!」顧衣兒驚喜的喊,還沒察覺有什麼不對勁,她一連迭聲追問:「什麼時候的事?妳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想起一切了?這很值得研究耶。」
「剛剛一急就想起來了。」她不耐煩的趕人,「不是說傷寒會傳染嗎?妳快走,留下藥來,等無名好了,我會派人通知妳,快走吧!」
顧衣兒的眼裏有懷疑。「好奇怪的說法,一點邏輯都沒有……」
不等她說完,她已經被推出門外了。
令狐狂瞬也不瞬的盯著皇甫初雅,才想詢問,床上的無名忽然掙紮翻滾起來,他們同時撲了過去。
「無名!」
無名嘔吐了起來,接下來的日子是一場長長的惡夢。
無名完全無法吃東西也無法吃藥,不管喂她什麼,都在轉瞬間吐出來,她的雙頰凹陷,還劇烈咳嗽,不但會腹瀉,也常會喘不過氣來,好幾次把他們夫妻倆嚇得魂飛魄散。
這樣的日子是沒有餘力找對方算帳的,縱使令狐狂明白,她的失憶或許是裝的,他也沒時間跟她計較。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他們輪流休息,輪流照顧,無名的情況卻越來越差,她完全昏迷,不但嘴唇燒裂了,眼神也散渙無神,神智迷迷糊糊的,好像隨時會離開他們。
「她快死了是不是?你告訴我,她就快死了是不是?」這天清晨,她跪在床畔,瞅著無名毫無起色的雪白面孔,心臟糾成了一團。
這孩子從小就乖,從不會給她帶來麻煩,相對的,她也就不太重視她,都讓她黏著春香,可是她一看到她這個娘,還是不陌生。
她真的很懊悔沒有給她太多愛,現在還來得及嗎?上天會給她彌補的機會嗎?
「不要胡說,她不會死!」令狐狂一把拉起她擁入懷中,緊緊的抱著她。「妳聽好,有我們給她的愛,她不會死,她會長命百歲,她會嫁人,會生孩子,會替我們送終!」
「真的嗎?你沒有騙我?」她抬起淚眼來看著他,許多情緒一擁而上,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忽然動手搥打他,「都是你!都是你!我好恨你!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們那麼久?為什麼?」她哭喊著,「全都要怪你……」
「沒錯,都怪我,都怪我不好,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他的心也絞成了一團,任由她小手雨點般的搥打。
「咦?你們在做什麼?」
一大清早來訪的是顧衣兒,她背著一個小巧的布袋。「我爹昨晚回來了,他從北方帶了幾種罕見的草藥回來,要我熬給無名試試看,如果有用的話,也可以救治其他傷寒患者。」
顧衣兒的話燃起了一線生機,他們看著床上的無名,打從心裏向上天祈求,希望這幾帖新藥真的有用,不然他們就如同被到了死刑,等著生命裏最大的遺憾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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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之後,無名的燒退了,紅疹也退了。
又過了幾天,她的呼吸和脈搏都正常了。
再過幾天,她開始可以吃進東西而不吐出來,脹瀉的情況也完全消失,經過顧衣兒的仔細檢查,確定她已痊癒。
「只要按時服藥,再細心調養一陣子就可以了。」顧衣兒笑吟吟的宣佈,她是無名的乾娘,看到她好起來,氣色也紅潤了,她比什麼人都高興。
「不是作夢?」皇甫初雅夢遊般的走過去捏了捏顧衣兒的臉頰。
「妳做什麼啦?」顧衣兒笑著打掉她的手,「要看是不是作夢幹麼捏我?妳一天不欺負人會死嗎?我可是無名的救命恩人耶。」
「我哪有欺負妳?」聽到無名好了,她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捏得那麼重,還說沒有?」她揉著臉頰,朝皇甫初雅扮了個鬼臉。
就在她們嘻嘻哈哈的時候,令狐狂忽然咚的一聲昏倒了。
「天啊!他怎麼了?」顧衣兒瞪大了眼。
皇甫初雅已經迅速撲過去扶起他,猛拍他的臉頰,可是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她驚恐不已,「老天!他不會被無名傳染了吧?」
顧衣兒靠近,沉吟著。「非常有可能,你們這樣不分日夜的照顧無名,被傳染的機會很大。」
「不會的!不可能!我不許這樣的事發生!」她拚命搖著令狐狂,「你醒醒!你快給我醒過來!」
「好奇怪,妳在難過嗎,初雅?」顧衣兒不以為然的挑挑眉梢,「妳不是很恨他嗎?四年來棄妳不顧,回來還納了妾室,這傢夥把妳傷得這麼重,就讓他病死好了,我們不要管他。」
說著,她便要把皇甫初雅扶起來,不料卻被她一把揮開。
「妳不要再囉唆了!快去熬藥,幫我叫春香進來照顧無名,我要把他移到別的房間照顧……」
她費勁的扶起他,卻發現他重得不可思議,自己根本扶不動他。
「初雅,這傢夥這麼壞,還照顧個什麼勁啊?讓他自己在這裏自生自滅死掉算了……」
「妳住嘴!」心已經很亂了,好友不來幫忙也就罷了,還在那邊攪局。
顧衣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令狐夫人,麻煩妳看一下尊夫的眼睛好嗎?」
她還以為令狐狂的眼睛有什麼不對勁,匆忙之間看了一眼,沒想到卻看到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老早張開了眼睛,而且眼裏泛著笑意。
她驀然鬆開手,該死!「你、你裝的?」
「沒必要把手放得這麼快吧?好痛。」他坐起身,笑看著她的怒瞳。「犯不著這麼火大,令狐夫人,妳不也裝失憶騙了我月餘嗎?」
她半瞇起眼,懂了。「所以說,你這是在報仇?」
好,要來這套是吧?她也不會輸他的!
*********
歲月悠悠,又是三個年頭匆匆過去了。
令狐無名已經六歲了,口齒伶俐,性情也開朗許多,與小她四歲的弟弟經常形影不離。
自從三年前的雁山一役把匈奴人打得落花流水之後,匈奴人再也不敢來犯,從此天下百姓都過著富足安康的日子。
這天的定北侯府很安靜,然而退朝回府的令狐狂卻在房裏發現了一封信,這封信是他的夫人皇甫初雅留給他的。
原本看到信時,他還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認為都老夫老妻了還寫什麼情書,但是看完之後……
夫君大鑒:
臣妾自從嫁予夫君為妻,生活不虞匱乏,並為夫君育有一雙聰明可愛的兒女,已然盡到為人妻的職責。今日忽感人生在世,變化無常,今日的幸福,並不能保證明日亦相同,昨日的快樂,也不過是夢一場,因此決定遁入空門,法號悟修,了結人世一切塵緣,夫妻一場,請尊重我的選擇,勿念勿尋。
悟修上
「該死!」
他很清楚初雅的個性,她是極有可能早上還好端端的吃著燕窩,下午看著窗外浮雲想了想就決定改變人生。
「來人!」
他一聲呼喝,府裏的帶刀侍衛瞬間聚集於他跟前,等候聽令。
「不管天涯海角,把世子妃找回來!」
「找世子妃?」人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侯爺在講什麼,世子妃何需天涯海角去找,根本就在府中而已啊。
「還不快去?!」他得快馬加鞭去找宋兮冽、顧衣兒她們四人問一問,她們或許知道初雅的行蹤。
「稟告侯爺,可是世子妃就在花廳裏呀。」終於有人跳出來說話了。
「你說什麼?」他利眸巡向報告的士兵,黑眸瞇了起來,「你說世子妃在花廳?」
「是啊,世子妃和柳姑娘、宋姑娘、白姑娘、顧姑娘都在花廳裏,連杏夫人跟小姐、少爺、小少爺都在。」
他大步走往花廳,急欲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花廳裏熱鬧的聲音幾乎在走廊就聽得見,他推門而入,真的看到他的初雅好端端的坐在裏面,她們幾個女人在聚賭,而她是莊家。
「開大!莊家通吃!」她鳳心大悅的收了眾人籌碼。
他直直走到她面前,站在她座位旁,面容冷酷,大家對他的出現好像早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都沒有人問,只是一徑的斂眉淺笑──更正,是偷笑。
他蹙著眉宇,一抹質問挑上他的嘴角,「妳不是去當悟修了嗎?出家人為什麼在這裏爛賭?」
她連回頭瞧瞧他都沒有,氣定神閑的抬了抬眉,輕描淡寫的說:「哦,那個啊,那是我半個時辰前的想法,我現在已經想通了,不出家了。」
看他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她又笑了笑。「怎麼?侯爺很心急的在找我嗎?」
有道是,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不是嗎?
這一生,她是咬定他了!
【全書完】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10:17
後記
怪怪阿里山之旅
簡瓔
長這麼大沒去過阿里山,十月底終於一償宿願,但腦袋裏多了好幾個無聊的疑問。
首先,週六夜晚抵達嘉義,找了家雞肉飯填肚子,老闆一直說山上沒得吃喔,要我們吃飽一點,我們信以為真,每個人都叫了一堆食物狼吞虎嚥。
結果呢,不但上山的路上多得是吃的,連到了目的地也是一堆吃的,還立即看到一家燈火通明的賴爾富。
瓔馬上想到這就跟上回去墾丁休息站時的情況一樣,老闆一直騙我們這是最後一個休息站了,而且會塞車,要多買些名產在車上有備無患的……但我們這群原班人馬還是又上當了。
由於臨時起意,我門沒有事先訂房,夜晚近十點才去詢問飯店,想不到居然還可以殺價哩!因為老闆研判這個時候房間已經賣不出去了,所以讓我們撿了便宜,用兩人房的價格住到了寬敞的四人房還減一千元耶。
淩晨三點半起床,準備搭第一班火車上山,本來想問問車站在哪里,不過飯店大門敞開,櫃枱裏連個人影都不見,超級隨便的,當然也沒有供應早餐這回事,因為來這裏住宿的人,幾乎全部都是要去看日出的,誰還管什麼早餐啊。
淩晨四點,天際一片漆黑,只有路燈及招牌燈亮著,一堆人陸陸續續從各家飯店、旅社門口走出來,魚貫朝同一方向走去,瓔頓時想起「活人生吃」這部無聊的電影,像有某種氣息在召喚,所以不管從什麼地方走出來的人,都會朝有活人氣息的地方尋去,要去吃活人……
當瓔把以上這種感想告訴簡瓔姊時,她給我的回答是,「聽得我都不想去阿里山了。」
會嗎?有那麼可怕嗎?那只是人家的感想而已啦,其實跟那麼多不認識的人走在一起,大家的目標都一致,感覺還滿新鮮的,只不過坐上想像中以為應該很可愛、很溫馨的小火車,感覺卻很驚悚。
阿里山的小火車一點都不小,回想過去學生時代,坐過的火車不在少數,但從來沒遇過路這麼彎的軌道,司機還像飛車族的成員一樣疾速狂飆,真的嚇死人,滿載乘客的火車,在路超彎的軌道上開得飛快,到站時還看到有人當場在月臺吐了起來。
沒想過有人可以坐火車坐到暈車嘔吐吧?真是奇觀!
接著到了觀日出的山頂,來了一位手拿擴音器,自稱是阿里山林木管理員的怪怪中年歐吉桑。
這位歐吉桑說學逗唱樣樣來,約莫過了一個半小時,等到他說的日出時間六點二十五分一過,他宣佈「各位遊客,很抱歉今天沒有日出,明天請早」時,瓔還以為他在說他的冷笑話,可是看到好多人又魚貫走下階梯準備去等返回啟點的火車時,瓔才相信這位歐吉桑沒有開玩笑,當天真的沒有日出。
櫻當場傻眼,感覺好像夢一場。
怎麼會有這種事?
連夜從北部下來,飛車了兩個小時,又了爬近兩個小時比九彎十八拐還彎還暗的山路,睡不到三小時就起來,還坐了顛簸得要命的火車,辛辛苦苦就為了看傳說中的日出。
可竟然沒有日出?!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啦……
不相信還是得相信,回飯店小小補眠一下,接著便到很有名的奮起湖。
可是很奇怪,都沒有看到湖,只看到一條老街,吃了個印著「奮起湖火車便當」字樣的超貴便當就結束這個行程。
湖咧?
怎麼都沒看到湖?
難道湖也跟日出一樣,不是每天都看得到的?
還有,怎麼奮起湖老街跟瓔家的大溪老街、離大溪滿近的鶯歌老街、以及瓔常去的淡水老街、湖口老街、內灣老街,甚至九份老街都那麼像啊?賣的東西、吃的東西簡直就一樣。
於是瓔懷疑起來,老街是不是老早就開放加盟了?就跟賴爾富和麥當勞一樣,只是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不知道而已,還高興的在那裏猛逛老街哩,想想真有點白癡。
其實沒看到阿里山的日出,疑惑多於遺憾。此行瓔對海拔兩千兩百公尺,號稱全臺灣最高的賴爾富裏的研磨咖啡最感興趣。
因為住宿的飯店就在附近,所以跑得很勤,只要按下啟動鍵,磨豆機轉動,聞到陣陣咖啡香傳來就覺得很幸福了,有沒有看到日出倒是其次啦,但獲得了一個新常識──原來日出不是天天看得見的。
還有,這次到阿里山連半個阿里山姑娘都沒看到,全部都是賣吃的歐巴桑,而且也不是山地歐巴桑,全都操一口臺灣國語。
告訴瓔姊這個疑問,瓔姊說:「因為阿里山的姑娘從年輕賣到現在,都變老了啊,所以你們只看到阿里山的歐巴桑。」
也對啦。
不過,她們老了也就算了,為什麼口音還從原住民音變成臺灣國語?
還是,瓔的想像根本就錯了?以為阿里山姑娘指的是美麗的山地姑娘,仔細想想,為什麼從小到大,一直以為阿里山都住滿了原住民啊?這觀念到底是誰灌輸給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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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咬狂徒》出版的時候,是很值得紀念的十二月。
首先,聖誕快樂!再來祝自己生日快樂,幾歲生日,這個可怕的問題就假裝沒這回事好了,不要去想,不然肯定是一部驚悚片。
接下來,十二月同時也是最佳男主角經典集系列問世的時候,與「最佳男主角」的邂逅徵文活動和相關系列優惠購書方案,希望參加的人像潮水一樣多,這樣我就滿足了。
另外,「最佳女主角」這個斷頭已久的系列有了之二,但不敢保證會有之三。
這本書原本不在瓔二○○五年的寫作計畫之內,計畫中我要寫的是章狂和莫謙雅離開聖柏亞之後的事,不過很感謝絮娟美女的催生,讓懶散的瓔一鼓作氣寫完它,也驚喜於經典集「最佳男主角」居然包括了《尊王纏戀》,那……不好意思借問一下,怎麼不也包括《相思扣尊王》啊?
什麼?要求太多了,作者拖出去斬?
好啦,不要就不要嘛,開個小玩笑,幹麼那麼激動,動不動就要斬人家,人家不依……
當然,經典集「最佳男主角」我也把它當成出版社送我的生日禮物啦,編輯看到這一段了哦,要再多送我一套喔!不要恨我,這種ㄠ功都是跟美女萱學的,誰叫她連漫博會時出版社準備要送讀者的大掛報都自己ㄠ回家掛,好朋友的美德我們這種沒心機的單純好老百姓當然要學起來嘍。
下本書是這個月來一直掛在心上,很想寫的一本,因為去了墾丁南灣,所以有了這個故事──《南灣羅曼史》!咱們春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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