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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關就 -【桃花小姐】《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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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38:16
標題:
關就 -【桃花小姐】《全文完》
【書名】:
桃花小姐
【作者】:關就
【內容簡介】:
別人笑我桃花癲,我笑別人看不穿。
桃花小姐覺得她像唐伯虎一樣孤獨又智慧,要想成功,必先發瘋。七年追一個男人又怎樣,七年的追逐如果能換來一世的桃花盛開。那麼,這是令人陶醉的七年。
桃花小姐說:葉知秋,你把我關在愛的牢籠裏,有期徒刑七年。
葉知秋說:桃花,你更狠,我被你終身監禁。
桃花七謝七開,愛情不敗。莎士比亞說,女人啊,你是宇宙的精華。桃花小姐說,我是精華我怕誰?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39:27
第一朵
我盯上他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精確點來說,從落葉紛飛的秋天到櫻花飛舞的春天,我盯上他半年了。
半年是一個什麼概念呢,其實我不是很清楚,因為每個人對時間的評價不一而足。就比如我那文學教授老爸,他會晃著腦袋說道,“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覺半年有余。歎哉歎哉。”又比如我那剛上初三的妹妹,有次我偷看她日記見到這麼一段話,“今天萬里無雲,雲朵在藍天裡優美得游動著,好像萬聖節波士頓街道上穿著白衣服的鬼魂,啊,我回到尊敬的祖國已經半年了,時間怎麼好像麥當勞裡的橙汁,一吸就精光了呢……”
鑒於我已經是一個高三女生,按輩分來說,基本上已經摘掉了文盲的帽子,邁入了底層知識分子的行列,我決定用我尚未發育完全的數學大腦,好好算一算。我昂著下巴仔細想了又想,一年有365天,運用除法,那麼半年略等於183天。而我早上見他一回,放學見他一回,每天中間時段他大概去三到四次廁所,分別是上午一次,中午一到兩次,下午一次,那麼用183乘以三和四,結論是:我見他的次數大於549,小於732。
此刻暖風徐徐,中午課間休息,黑板上寫著醒目的“離高考還有90天”,我得意得寫下549和732這兩個數字,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皺著眉思考我完美的運算究竟是哪個部分出了岔子,哦對,我忘了有周末,這183天需要減去周末的時間。我的眉皺得更深,用筆尖戳著自己的下巴,有點煩惱,因為這樣就涉及到減法,這種叫做四則混運算的方法真是折磨我,所以我放下筆,懶得再算了。
正暗暗詛咒我那被美式教學毒害的大腦,以及我天生攜帶的可怕基因時,他悄悄經過我的窗前,腳步輕輕,眉宇間冷淡,腰間的鑰匙卻悉索響。我低落的心因為他的出現,騰雲駕霧了。
那一瞬間,我醒悟過來了,這半年時間就是一場慢性自殺,丘比特他殺害了我。
大熱天裡如一盆涼水當頭潑來,我正震驚於這件凶殺案時,我的同桌莊子然推了推我,“桃花桃花你怎麼了,盯著窗幹嘛啊?都盯了快幾分鍾了,你是不是傻了?你不能更傻呀。”
我清醒過來,佯裝無事得看了看她那麻子臉,說道,“沒事,我欣賞風景呢。”見她仍然一臉狐疑,我補充道,“我爸常說,許多詩人在欣賞風景中產生了衝動,就比如說梵高,他從自然景觀中獲得創作靈感……”
莊子然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很困惑,“桃花,那個梵高……他寫過什麼詩?”
我有些語塞,猛然發現我還尚未從凶殺案裡掙脫出來,腦子有些混沌,邏輯上出現了類似於“張冠李戴”的情況,真是有些糟糕。
我在心裡歎了口氣,連忙糊弄道,“噢,我在美國好像看到小報上登過他的詩,據說紐約哪個博物館還有手稿,是哪個博物館來著?哪個來著?我記不起來了,真記不起來了。”
莊子然困惑的眼睛閃現著懵懂崇拜的星光,拍拍我的肩膀道,“哎呀,桃花,不愧是喝過美國自來水的人啊,我跟你在一起太長見識了。”
作為一個純真的高三女生,在聽到此類的褒獎後,我一如既往得流露出純真羞澀的笑。事實上,我不得不說,我真的很擅長羞澀。我知道美麗的女孩泛著羞澀的笑時,多半旁人在默默欣賞的同時,心中也會大方贊美一聲,“真是個愚蠢的花瓶啊。”
經過半年與莊子然連體嬰般的生活,我逐漸得了解了莊子然。比如她的名字。因這個名字三分之二部分籠罩著“莊子”的光環,所以莊子然她日日念叨自己是莊子的後人,與他老人家在不同的時空惺惺相惜,時常在夢中與他老人家擦出思想的火花。最後她更是讓我不要客氣,喚她“莊子”就行,於是我從此不得不“客氣”得叫她“莊子”。
我是知道點她的心思的,與我這個愚蠢的花瓶成為同桌後,她大概苦惱於我浸淫美帝資本主義思潮那麼幾年,基本上已經忘卻了祖上源遠流長的歷史文化,她出於挽救我的心態,希望我做一個稍微有涵養的花瓶,日日嘮叨她家祖宗是多麼多麼舉世無雙,他老人家的《逍遙遊》是多麼的令人深思,她每每閱讀都有哭泣的欲望,屢屢自豪到無語凝咽。
莊子然畢竟還是個高三女生,和我一樣,頂多算是數學比我出色的底層知識分子。當她唾沫飛濺得又向我袒露她與老祖宗的夢中火花時,我直覺這是場火災。於是某一晚,我把老爸書房裡有關莊子的書籍全部翻閱了一遍,做了個大致的概括,決心撲滅這場離離原上火。
第二天清早,我心滿意足得看著他拎著一袋“劉記包子”經過我的窗子,也心滿意足得咬了一口手裡同樣的“劉記包子”,感覺這個清晨美好絢爛,這時身邊的莊子然捅捅我說道,“桃花桃花,快早讀了。”
我轉過頭來,睜大眼睛看她繼續說話,她不屑得敲了敲了語文課本,“為什麼我們要學老子的古文,太沒勁了,哼,把我們老莊家的東西拿出來溜一下,還不把老子給比下去……”
我用強大的意志咽下了最後一口包子,並努力使我已咽進肚子的包子不反向沖出我的食道,努力的過程有些艱辛。我笑了笑,雲淡風輕得對她說,“當然不能讓我們學你祖宗的東西了,莊子提倡‘無為’,摒棄一切文化知識,真讓我們學了,會帶壞我們的。”
我狀似沉思得想了想說道,“其實學老子也沒錯,老莊老莊嘛,莊子思想從根本上還是來源於老子的,沒老子,哪來莊子啊。”說完,我慢悠悠得打開散發著墨香的課本,心情舒暢得開始早讀。
我的余光完美得告訴我莊子然的嘴巴微張,尚未從呆滯中緩衝過來,此時周遭響起了紛雜的朗讀聲,我聽到她翻開語文書,恍然大悟道,“噢,原來老子和我家莊子是師徒關系啊,怪不得我最近對老子特別有好感……”
話音剛落,我肚內的包子又翻江倒海得欲逆向沖出我的食道,我努力再努力,終於平復了欲污染環境的衝動。
坦白說,跟這位莊子後人相處,真的需要一些戰略。因我確確實實是在洋人中混跡了那麼幾年,雖然最初有些無助,好在我天生具有羞澀無害的笑,所以他們就這樣被我征服。但如今我又回到了我的社會主義大家庭,並且我的同伴們扎根在祖國,是徹徹底底的土著,智慧膽識遠在那些胸口長毛的洋人之上,所以我思考再三,決定不光要賣笑,我還得智慧得賣。
在莊子然終於不再把我當成美帝培養的白癡,並轉而開始崇拜我過去豐富的留學生活後,我的自豪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可怕的數學重重得傷害了我。
這是個快放學的下午,已經進入4月,春風吹來暖意洋洋。而我桌上“40”分的卷子燒傷了我的心和我的眼睛,我卻感覺不到太多的絞痛,漸漸學會麻木了。
我趴在書桌上,雙手壓著這40分的卷子,眼睛模糊著,像老電影回放似的回憶這半年來的一點一滴。我想我前世必定是個瞎子,在湍急的河水中摸黑前行,內心焦灼彷徨。而今世,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找到了他。
我還記得我剛回國時,甫進入這家一等一的重點高中,數學不出所料得考了“25”分。那時我還有點高興,因為我還沒有完全從美式教育過渡到中式教育,傻乎乎得偷著樂。在美國時,我的外國老師喜歡用ABCF來評價學生的成績,F代表著70分以下,那麼25分自然毫無懸念得歸入F系列。事實上我在美國偶爾會拿個F,所以我自己告訴自己,桃花啊桃花,100分的卷子至少你拿到了四分之一的成績,F就F吧,至少說明你在中美教育體系裡都游刃有余,你的水平非常穩定。
我一直忽略了一個現實,還是莊子然提醒我的。她嘴裡嘟嘟囔囔,對著自己的卷子自言自語道,“唉,150分的卷子我才考了120,隔壁的葉知秋考了滿分呢,差距啊差距,我跟他隔著一座山的距離呢。”
莊子然的話如當頭一棒,徹底粉碎了我的自我肯定。許多年後我才了解我這種邏輯是阿Q式的,底層人民特別愛用那種邏輯。據說底層人民特別怕得抑鬱症,因為治療抑鬱症的藥特別貴嘛,他們買不起,於是就發明了“阿Q式邏輯”這種偏方,當然藥房裡不銷售這種偏方,人腦可以免費分泌,所以特別受歡迎。
但當時的我初踏入底層人民的行列,阿Q偏方運用得還不是特別的自如,自然而然,我在聽到莊子然的話後,差點休克過去。我的手有些發抖,不動聲色得用語文書蓋住了卷子上那血紅的“25”,輕輕得問道,“莊子,這個卷子總分是150分嗎?”
莊子然大驚小怪得看了我一眼,“是啊,我們的卷子都是150分的,小學生才考100分的卷子呢。”說完,她的視線回到自己的卷子上,嘴裡嘮叨不休,“怎麼才120分呢,太差了,唉,最後道題葉知秋花了五分鍾就做完了,我可是花了整整半個小時才拿到一半分數啊,唉唉唉,人比人氣死人的。”
我想起我在美國做的那些卷子,才發覺自己做小學生那麼多年,而現在我送上門讓命運玩弄,殘酷的命運於是摩肩擦掌,要把我拔苗助長,我就這麼從小學生直接跳級成了高考生。我的呼吸有些困難,於是我挺直腰板順了順氣,確定自己還活著。之後,我拿出筆認真計算25除以150等於多少,好在我的除法學得還不錯,我算出等於0.1666666,略等於0.17。
目視這個悲哀的數字良久,我想起那個考滿分的叫什麼葉知秋的神人,我問上蒼我跟這位神人的距離有多遠,上蒼告訴我:孩子,你跟他之間隔著一個傷心太平洋。
突然間我很想知道這位神人長得是男是女,是美是醜。因為在我的認知裡,美的人必定是笨的,聰明的人必定是奇醜的,於是我轉過頭去小聲問莊子然,“那個葉知秋是什麼人?”
莊子然那被雀斑雲圍繞的眼球突然綻放出無比燦爛的星光,好似有火星子蹦了出來,她興奮起來,“葉知秋啊,那可是我們年級響當當的葉大公子啊。”她湊近我,手掩著嘴,“桃花,認識熊貓不?在我們校長蘇司令的眼裡,葉公子就是熊貓啊,我聽說有一回葉公子在數學課上打了個盹,打完盹後咳嗽了兩聲,唉喲,可把我們蘇司令急壞了,下了課就摟著葉公子到醫務室量體溫去了,還讓醫生量了三次呢,哎喲,可把醫生嚇壞了,以為校長送了個非典病人過來……”
於是在甫進入這家重點中學的第十天,我,陶花源,認識了傳說中隔壁的他,葉知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39:43
第二朵
莊子然是這麼描述葉知秋的:聰明絕頂,好在還算年輕,柔順黑髮猶在。成績絕頂,已經蟬聯年級第一三年,並數次代表我們高中參加全國的數學物理比賽,一等獎拿到手軟。低調絕頂,從不仗著自己的威名強搶民女,紳士沉默,不像年級第一帥哥尹瑞,喜歡在醜女面前賣拽,在美女面前賣笑,看到醜女什麼事都不願意做,看到美女什麼事都願意做。年紀輕輕,就把雙重標准執行得如火純青,真是十分的有前途。
莊子然顯然對於年級第一帥哥也很感興趣,說到後來,已經把兩個在不同領域各領風騷的男人穿插介紹,我聽得入了神,卻不得不在兩個男生中來回切換,聽得有些累。但我顯然低估了莊子然的品味,她毅然決然得更欣賞智慧型男人些,所以重點依然圍繞在葉知秋上。
不過莊子然的描述有時過於抽像,情緒化色彩較重,最後甚至強烈暗示我這個剛從美帝老窩回來的假洋鬼子,別呆美國幾年就以為見識了全世界最優秀的人才,其實真正的人才是扎根於社會主義嫩綠的籐條上,喝著社會主義的奶水,被社會主義女生呵護長大的。葉公子就是這麼被一群女生細心呵護並長成如今的規模。
聽完了莊子然一氣呵成的描述,我開始好奇為什麼一群女生要呵護葉知秋。在我的邏輯裡,一個如此優秀的男人是該驕傲如王子的,可他竟落到要讓女生呵護的地步,我想他一定有一些致命的缺點使他非常脆弱不堪一擊,比如他十分的醜。
想到此,我作為一個花瓶,深深得開始同情他,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我也願意用我的一點綿薄之力呵護一下他。真挺不容易的。
我對葉知秋的好奇心膨脹如氣球,於是對莊子然說,“這個人好厲害,你下次見到指點我看看吧。”
終於在我進入這所中學的第十一天,我見到了他。
那個瑟瑟寒冷的早晨,我在莊子然的提醒下守株待兔,透過窗口翹首期待他出現在走廊上,眼睛眨也不眨,無比雀躍得等待一個醜陋卻聰慧的神人出現,用他醜陋的光芒從此照亮我一生的道路。
在我的脖子偏離正前方90度超過五分鍾後,在莊子然粗重的喘氣聲中,他終於出現了,卻令我有些失望。我失望於他其實不醜,斯文白淨,不算特別高大,鼻梁還十分的挺直。我如夜間的貓頭鷹般盯著他評價他,盡管他不是肌肉帥哥,好在儒雅清秀,他與醜是搭不上邊的。令我欣慰的是,他厚厚的黑框眼鏡挺醜的,穿一件普通的黑色羽絨服,腰間甚至別著串鑰匙,悉悉索索得發出金屬的碰撞聲。
早晨寒流來襲,我看到他呼出的白汽消散在空中,真實卻又遙遠。那一刻,我驀然發現,原來高高在上的神人喜愛褲子上掛著串鑰匙……
我無言得看著他拎著散發熱氣的包子,翩翩走過我的窗前,腦海中又浮現三個字,書呆子。
“什麼?桃花,你居然叫葉公子‘書呆子’?”莊子然大叫,本吵鬧不休的全班頓時鴉雀無聲。
我的眼皮跳了跳,愣愣轉過頭,眼睛圓睜著,絲毫未料到我竟然與莊子然心靈相通到這種地步,我腦子裡想什麼,她已同步知道,我有些心慌。
我怯怯得開口,“啊?你說什麼?”
莊子然用譴責的眼神瞪著我,氣鼓鼓的,這時坐我前面的林北北轉過身來,用嬌滴滴的嗓音說道,“桃花,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葉知秋呢,他才不是書呆子,才不是呢。”說著說著,她已經有了哭腔了。
我有些發懵,如夢初醒,“我……我沒說他是啊……”
莊子然用粗壯的食指狠狠得戳了戳我的肩膀,“你還抵賴還抵賴,明明就說了,我跟北北都聽到你說他了,你就是說他了。”
我的嘴巴洩露了我大腦的機密,並且還是在我未授權的情況下惹出爛攤子。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攤手賣笑,“他確實……比較像嘛。”
其實我說的是事實,自從我13歲踏入美國國土後,我發揮了中國人出色的概括能力,最後總結出來,洋書呆們普遍都是白淨邋遢,沒發育似的瘦弱如竹竿,不像傳統審美裡的帥哥,普遍都是健壯小麥色。在我看來,書呆和帥哥是成反比的,比如帥哥胸肌發達,那麼書呆必然胸肌萎縮;比如書呆必然聰明,那麼帥哥必然愚蠢;比如帥哥在床上夜夜用下半身的某部分努力,那麼書呆必然是夜夜用上半身的某部分努力,都很敬業。
這時林北北微嘟著嘴生氣了,嗔怪我的輕蔑,“桃花你不懂別亂說,葉公子數學好物理好化學好英語好,他還很喜歡籃球,他運球技術雖然不太好,但他的姿勢特別好看,最厲害的是,葉公子還會打網球,他雖然瘦,但是他有黃金比例,他特有曲線的。他還不驕傲,我在路上跟他打招呼,他都會笑笑,笑得可好看了。桃花你怎麼去了趟美國,審美就這麼往下掉呢,我不要跟你好了。”
我驚愕於林北北連珠炮似的反駁,由於我確實是個愚蠢的花瓶,尚不能迅速整理出葉北北話裡的重點,於是只能楞楞得問道,“那……那他打籃球的時候還掛著鑰匙嗎?”
我只覺得眼前一黑,眼冒金星,原來身邊的莊子然已把厚重的英漢字典砸在了我腦袋上,我痛苦得哀嚎了一聲,認同了時下流行的一句話:一個成功男人身後必定有一群瘋狂的粉絲。
我萬萬沒有想到,此後的七年,我成為了那群瘋狂粉絲中最瘋狂的那個。
在進入這所重點中學的第十二天,我作為一個草根,突然一夜之間成了全校性的名人,因為葉知秋。
在這個被明星稱霸的娛樂世界,作為草根,想要省時省力的得到大眾關注,有條捷徑就是使勁踩著巨星的肩膀上位,把他踩出肩周炎了,那麼草根也就是“著名的草根”了。我成名的方法挺簡單,只因為我前一天一早在巨星葉知秋經過我窗子時,脫口而出三個字,“書呆子”,又無比幸運得讓全班同學聽到,再加上愛嚼舌根的女同學們體貼得幫忙傳播,於是我一夜之間躥紅了。
我感歎這個八卦年代想紅竟然可以如此簡單,好比一個瘋狂的影迷,激動無比得衝到偶像面前脫口而出一句“我愛你愛到想跟你同歸於盡”,那麼只消十分鍾,他就可以紅到警察局了。我雖然不至於紅到那種程度,不過也差不多了。
那段時間,整個年級的男生女生瘋狂得組團參觀我,大聲小聲得打聽,“哎,那個罵葉知秋書呆子的轉學生是哪個啊?叫桃花是吧?大冷天的她得桃花癲了吧?”
我倒是不確定自己有沒癲上,我確定一些女同學是癲上了。其實在我內心深處,我對帥哥的贊美與對書呆的贊美是一樣的,我覺得他們都是獨領風騷的人,我簡稱“騷人”。騷人大多不同凡響,比如比爾蓋茨,生著一張書呆的臉,卻創造了財富奇跡。又比如貝克漢姆,同樣很騷,更難能可貴的是他繁殖力很強,年紀輕輕就播了三次種,還不包括地下的,真是很好得解決了發達國家頭痛的人口衰退問題。
但是很遺憾,女同學們並不領會我對葉知秋的贊美,她們認為我侮辱了他。於是那些女同學開始挖我的老底,比如我在美國呆了幾年,我的家庭背景,我的入學成績,甚至我開學考了25分這樣的私密之事也被她們挖個徹底。在我以為她們終於要窺探我內褲的顏色時,我的女同學們已經更進一步,她們一致認為我是因為在美國桃花癲發作過多,美國人實在受不了我出現這種極具中國鄉村特色的病症,一怒之下把我趕回了中國。
甫一回國,就成了謠言的中心,我苦不堪言。但是巨星葉知秋顯然並沒有我這類草根的困擾,可能他感覺還不錯,一個考了全年級倒數第一的叫做桃花的女生,極度心裡不平衡得罵了他這個正數第一的男生,更能凸顯他的知名度和寬仁本色,真是兩全其美啊。
我聽莊子然說,隔壁的葉知秋終日沉迷於學術問題,絲毫未對我這個“著名的草根”表現出了解的欲望,只是一笑置之,頗有現代書呆子的風範。
我聽了有些失望。我怎麼能不失望呢,他那麼優秀高不可攀,我多希望他能注意到我,哪怕是擦肩一個眼神,我也會覺得灰暗的人生有了彩色。
出乎意料的是,我走紅的第十天就與葉知秋就有了近距離的接觸。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39:54
第三朵
那是個夕陽落下的黃昏,楓葉映紅我迷茫的臉頰,我很想寫詩紀念它,考慮到昨晚我媽正在第六次收看那部就做“新白娘子傳奇”的電視劇,所以我詩的題目就叫“新為了忘卻的紀念”。
那個秋天的黃昏,我低聳著肩膀跟在數學老師秦老師身後,落寞到極致。大概秦老師鍾愛環保,她特喜歡穿長及地的保守長裙,走起路來裙擺掃蕩著路面的塵埃,一路揚起風塵無數。我悶悶得想,如果日後有人要求我寫一篇回憶數學老師的作文,就干脆取名為,“那風塵中的師太”。
我默默跟著秦老師走進她的辦公室,已經預料到此番進了鬼門關,攥著拳頭提醒自己,好歹要留個全屍出來。數學老師辦公室只坐著一位背對著我們的中年男老師,秦老師走到那男老師前面一張辦公桌坐下,我怏怏得站在她桌旁,等候師太掀起暴風雨。
自古以來師太的形像都不太正面,要麼就是李莫愁這般出了家,還放不下初戀男友的多情師太。要麼就是峨嵋派滅絕師太這般出了家,還每天惦念倚天劍的貪財師太。秦老師的師太臉也是意料之中的寒霜逼人,我預感到她第一句話會是,“陶花源,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果不其然。
“陶花源,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你這樣的成績怎麼參加高考,連最基本的不等式都不會做,你看看這道,我頭一次見到有學生犯這樣低級的錯誤,還有這道,輔助線畫七條,你畫素描呢……”
我可憐兮兮得耷拉著頭,做出無限懺悔的表情,希望盡量喚起師太的憐憫之情,但師太之所以為師太,最大的特點是在遁入空門剃頭髮時,順便也把憐憫心一起剃度了。師太仍然喋喋不休,此時門嘎吱響起,我耳尖得感覺到有幾個人進來,走到中年男老師桌邊。
本來正常情況下,我的本能應該是轉過頭看看究竟是誰進來了,可是我的處境是如此險惡,我的本能也被扼殺在師太的斥責中,任何多余的動作怕都會引起師太的反攻,於是我只能更加低得垂下頭,心想反正全年級都知道我陶花源很擅長考低分,出醜就出醜吧。
“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陶花源。高三的人,連初三的數學水平都不到,你在美國的時候怎麼學的?啊?你說說,你在美國學了點什麼?”
師太細長的單眼皮射出寒光利劍,凌厲的血唇甚至不允許我沉默。我猜測到可能師太是愛國人士,從她那身清代長袍般的非主流長裙可以看出,她非常排外,我決定順她的心。
我可憐兮兮得抬頭看了眼師太,小兔子般開口,“老……老師,美國的課本都挺簡單,我不太適應這裡……美國老師說要在輕鬆中學習……”
“什麼?”師太圓睜小眼大吼,“學習怎麼能輕鬆,開玩笑。”
我內心竊喜,明白自己輕鬆兩句話就挑起了中美戰爭,我不是“不行”,我是“行”在其他領域。
小小辦公室裡,余光告訴我,旁邊幾個人沒有離去,背對著門的師太的咆哮輕鬆得蓋過了他們的小聲輕談。
“美國怎麼搞的?還超級大國呢,這樣的教育質量太讓人揪心了,我們好好的聰明的中國孩子被教成這樣……”師太念叨著氣憤著,突然想什麼來,嚴肅的臉龐突然再度朝向我,我心一寒,大叫不好。
“還有陶花源,美國人把你教成這樣,秦老師不怪你。但是這個你學習態度要端正過來,我聽說你前兩天當著大家的面說12班的葉知秋是書呆子,有沒有這事?葉知秋可是我們學校最優秀最努力的學生,你好好檢討下,你要知道我們學校的品牌,就是靠葉知秋這樣的同學樹立起來的。”
我完全沒有料到師太居然把話題扯到葉知秋上,當時有點發懵,只能誠惶誠恐得點頭道,“是,秦老師我錯了,我不了解葉同學,我真的錯了……我現在很尊敬他的。”
我的知錯就改總算讓師太的臉有了點人氣,她沒好氣得橫了我一眼,抽了張卷子給我,“去,拿去做了,我還特地到高一組老師那裡拿來的高一卷子,認真做,實在做不出讓你爸給你請個家教,”最後她語重心長得說道,“陶花源,你這樣不行的。”
經師太幾次三番得強調“我不行了”,我霎時覺得自己真的不行了。我克制住自己要給師太跪下的欲望,朝她禮貌得道別後,就拽著卷子如行屍走肉般要離開。經過師太後面的那群人時,我的本能終於恢復正常工作,抬頭掃了眼那幾個男女,在目光鎖定一張側臉時,我暈眩了一下,真想昏死過去。
那是葉知秋。我哆嗦著腿走出辦公室,渾渾噩噩得往前走,覺得自己驕傲的人生,在那個狹小的空間,那個優秀的人面前,徹徹底底得毀了。而更可怕的是,我甚至不明白搞不清自己為什麼如此在意他,心裡只是一遍遍重復著:是他是他,為什麼是他?
我回憶起星期天陪我媽看的那部清代古裝片,裡面那個白面阿哥深情得對女主人公傾述道,“我不在乎天下人怎麼看我,我只在乎你,不要說大理,就是天涯海角,我也陪你。”
我懵懂得認識到,我差不多也走上了那白面阿哥的情路。那個阿哥為了深愛的女人放棄紫禁城,死心塌地得要陪著她下鄉落戶。而我呢,我明明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我的低能,我卻十分在意在葉知秋面前丟臉,前幾天眼睛更是不聽話的四處尋找他的身影,見到了他就如爬上上山坡般想喘粗氣。
我總結了我和那阿哥的情況,真的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上山下鄉。”
我魂不守色得走著,覺得自己要飄了起來。此時微涼的風吹拂我的臉頰,我聽到風中一聲好聽的男聲在身後響起,“同學,卷子掉了。”
我轉過身來,癡癡得望著身後五步以外的葉知秋,我想那時我的眼神一定是迷蒙,因為他的光彩模糊了我的視線。輕風中,金子般的余暉灑在他的臉上,柔順的黑髮被風吹亂,黑框眼鏡下的眼睛晶亮自然,真誠到令人想哭泣。我篤定他必然是好人家的孩子。
他走了過來,遞過我不知何時掉落的卷子,對我說道,“你的卷子掉了。”
我抿著唇接過卷子,羞愧於三天前居然這般形容好人家的孩子,又驀然回憶起剛才師太羞辱我智商的一幕,我堂堂一個高三女生,卻在做高一的卷子,但其實我的數學水平還只停留在初三水平,而天才如他想必此刻正在感歎我是個多麼愚蠢的笨蛋,那一霎那,我全身的血液湧進了花瓶大腦,加劇了我暈眩的症狀。
我甚至不敢抬頭看葉知秋的表情,於是很沒骨氣得,跑了。
日後我回憶起自己逃跑的舉動,而錯過了於葉知秋的處女談,常常會悔得掐一把自己的小腿作為懲罰,痛在身上,卻覺得心裡的某個部分也隱隱牽扯著。
那次逃跑後,我更加無顏面對葉知秋。但我倆總算也是隔壁的同學,常常低頭不見抬頭見,有時我偶然抬起頭,會不小心與他的視線撞上,這時我會狀似坦然得低下頭,一副在路上找錢的模樣,就這樣若無其事得與他擦肩而過。
我本來也希望像北北那般幸運,在路上遇見他,朝他露出羞澀美麗的笑,他也朝我笑笑,眉來眼去的,從此我倆開始一場神人與蠢人的跨種族聯姻。再意淫下去,好像黑白電影似的,我倆的家長突然發現彼此是20年前的仇人,可我倆已在蠟燭台前私定終生,終於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私奔變蝴蝶了。多麼美好的愛情故事啊,可是因我的無能,我跟他突然就勢不兩立了,我氣得那段時間吃了很多飯。
我已經18歲了,在美國的時候,我的美國朋友Richard和jessica已經用掉了很多盒condom,有一回jessica甚至神色慌張得拉著我往洗手間跑,從書包裡掏出一盒驗孕棒,我倆就這麼躲在小隔間裡小聲討論使用方法,最後我甚至強烈建議jessica到我們中國去墮胎,因為有一年回國時,我在電台裡聽到一個女人特別歡快得告訴丈夫,她終於可以到xx醫院去做無痛人流了。
可惜jessica不能到中國體會無痛人流,因為她壓根沒懷孕。那天從洗手間出來後,jessica愉快得扔下我找richard去了,她說他倆今晚要用掉一打condom來慶祝這樁美事。那時,我看著她小鳥般得依偎在高大的richard身邊,心裡真是嫉妒不已啊。
我對愛情的渴望終於在來到這所高中之後,認識葉知秋開始,變得勢不可擋。對我來說,那是一種愛如潮水的感覺,他就是那潮水,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一天升級成為海嘯,但他打來的浪花,確實有把我拍死在海灘上的趨勢。
他總是在上課前幾分鍾到,像是個壓軸人物般出場,讓我等到心焦。每天我聽著他腰間清脆的鑰匙聲遠去,好似天籟,偶爾我似乎能感覺到他把視線投射到我身上,我的心跳砰砰直跳,因此我給我的心跳起了浪漫的名字:跳動的小花。
好在中國不像美國,每次上課都在不同的教室,但是盡管教室固定,座位卻是不固定的。為了能一直坐在窗口邊,我不得不動了點心思。
我求助了我老爸。我老爸叫陶淵,在波士頓大學研究了五年的東亞文化,最後因為終於在我爺爺奶奶無病裝病的呻吟中,攜著我們一大家子踏上返鄉之旅,目前在赫赫有名的A大任教。由於我爸爸在該領域也算有頭有臉,經由他的安排,我就讀了這所擠破頭都擠不進去的重點中學,班主任姓方,方老師的老師的老師就是家父陶淵,論輩分來說,我想她還得叫我一聲師叔。
我向家父轉達了我希望坐在窗邊聽鳥聲的願望,學習實在太累了嘛。家父心領神會,體諒自己好不容易生了個如此文藝的女兒,欣慰得摸了摸我的頭。後來我只知道方老師認為兩個星期輪換一次座位不方便各科老師們教學,遂取消了這個慣例。
我的同學倒是對這個決定無異議,蒼白的臉繼續埋首於繁重的作業中。於是我就這麼長期霸占這窗邊一角,日日等我心醉的金屬聲響起,偷望他專注溫和的側臉,滋潤我苦不堪言的高考生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0:05
第四朵
過去的半年如電影播放漸漸終止,我心神不寧得看著我40分的數學卷子,那血紅猙獰的數字像是把鋒利的剪刀,生生剪斷我對生活愛情的渴望。身邊的林北北和莊子然正在聊著最後一道大題的解法,而她們口中的數學語言對我來說好似外星語,我眉緊緊揪起,思考著,究竟我來自外星,還是她們來自外星。
抬頭望一眼黑板上那“離高考還有80天”的娟秀字體,我直覺它是咒語,我被它折騰得停滯不前看不到未來,而我身邊的同學們卻強大到可以跨欄衝刺,獨留我被困在大森林裡等待巫婆將我煮著吃炒著吃蒸著吃。
正黯然神傷時,上課鈴響起,是體育課。同學們紛紛站起,我心虛了似的連忙折起40分的卷子,正打算放入抽屜時,莊子然粗壯的手已經像拽小雞似的把我往外拖著走,“桃花,磨蹭什麼呢,今天3班和12班籃球比賽,快點,遲了就沒好位置了。”
“來了來了。”我羞紅著臉被她拉著走,手上還拿著那燙手的40分卷子,只能把它放入校服口袋,跟著人流緩步下樓。
女生們興致勃勃,處於青春期的臉龐油光閃閃,只有鼻梁上品牌不一的眼鏡洩露了他們青春期最大的困惑----高考。我這個初來乍到的海歸,被我爸揪著回國體會中國式的困惑,因為鼻梁上沒有架著眼鏡,使得我內心的困惑不太有說服力,為了入鄉隨俗,我默默思考怎樣使我的眼睛在半年裡從1.5下降到1.0.
林北北卻打斷了我對困惑的思考,她興奮非常,扶著眼鏡朝我和莊子然叫道,“今天尹瑞上嗎?他上嗎?”
我正在思考她口中的“上”是不是上床的“上”,莊子然已經開口,“3班能少得了他嗎?絕對的主力啊,對了對了,12班誰上啊?有葉公子嗎?”
從莊子然短短的一句問話中,我歸納出了她將來的擇偶取向,果然跟我十分的有共同語言。在聽到那個令人心潮澎湃的名字後,我壓抑下內心的衝動,靜靜問道,“他真會打籃球啊?”
可我是一個多麼愚蠢的花瓶啊,美國短短幾年就把我培養成了傻姑,為什麼我要在我的問句裡加一個“真”字呢,這個“真”字使我的語氣充滿了對葉知秋的鄙夷,可誰又能讀懂我內心對他的傾慕呢?
莊子然生氣了,咧著牙決定無視我對葉公子的輕薄,林北北更是擺了擺手,“桃花你氣死我了,你真氣死我了,我早跟你說過,葉公子不但數學好物理好化學好英語好,他還會打籃球,他運球技術雖然不太好,但他的姿勢特別好看,最厲害的是,葉公子還會打網球,他雖然瘦,但是他有黃金比例,他還不驕傲,我在路上跟他打招呼,他都會笑笑,笑得可好看了……”
我聽懵了,恍惚覺得林北北曾經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可見她對葉知秋的贊美已經到了深入骨髓,逢人便背的地步了。
莊子然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掐了掐我的手臂,我痛得叫了一聲,她總是喜歡暴力鎮壓。我想葉知秋那麼瘦弱,為了他的幸福,我就犧牲一下呵護他吧,萬萬不能讓莊子然和林北北得手。
莊子然接下來的話把我嚇出一身冷汗,“北北,我跟你說,桃花這個女人對葉公子有偏見,每天早上他來上課,她就看著他,跟看怪物似的,我可憐的秋,王子一樣的人物,被桃花當成怪獸了……”
聽到粗壯如小熊的莊子然喊出那一聲“秋”,我的寒毛大範圍得抖了抖。我的臉已有些發燙,聲音不知不覺得高昂起來,“看他怎麼了,我在美國老是看到老外,就不許我回來多看看同胞啊。”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啊,我不得不佩服我滿身的才華。
莊子人和林北北聽此,了解我身在異鄉對中國面孔的思念,考慮到我確實不太正常了,於是也就聳聳肩膀表示理解,三人一起步向操場。
籃球賽沒有意料中好看,我因看過現場版的NBA賽事,見慣了體格比常人大出兩三倍的球員之間力量與技巧的競技,對於如今軟塌塌的少年男子的比賽,實在是興致缺缺。無非是一群情竇初開荷爾蒙旺盛的男孩女孩,男孩耍球,女孩則耍男孩,但故事的結尾永遠都是男孩耍女孩的,當然時代發展了,社會關系多面了,也會時不時出現男孩耍男孩這種情況。
比賽敲鑼打鼓得進行,我在圍欄邊站了一會,在林北北的指點下看了眼年級第一帥哥尹瑞,喧囂人群中,他漆黑的目光正與我對上,我卻覺得那分明是一雙桃花眼,惡心得別開了眼,尋找那個腰間別著一串鑰匙的瘦高男生。
四處尋找了好幾圈,他卻未進入我的視線,我想起莊子然說的他經常在課間解決陌生女同學的各類刁鑽問題,心想他此刻必是脫不開身,而我連與她擦肩的機會都沒有,頓時心灰意冷,怏怏得獨自朝花園走去。
花園春色盎然,粉絲的杜鵑花點綴在一片綠意中,海棠含苞待放,甚至有兩隻小鳥棲息在桂花樹上,卻因為我的突然闖入,而雙雙棄我飛走。我落寞得看一眼藍天那遠去的小鳥,越來越小,憂傷湧上心頭,想起一首很俗卻很火的老歌:愛情鳥。
我思考我的愛情小鳥究竟哪裡去了,是被人烤了吃進了肚子,還是它根本還未生出來,一切只是我的臆想?想到此,我更加頹喪。
此刻花園人影寥落,我掏出口袋裡40分的卷子,那鮮艷的紅色是個凶猛的暗器,我突然覺得鼻子一酸,剛想動手撕掉它,可又覺得撕得七零八落讓人以為我真的桃花癲發作,於是我一邊酸著鼻子,一邊動手把它折成了紙飛機的形狀。
小小醜陋的卷子在我的巧手下成了紙飛機,我會心一笑,只聽此刻風聲四起,我舉手把那架飛機放飛在風中,看著它隨風輕盈飛翔,帶著我的失敗與困惑,慢慢得滑落在我十米外一個背對我的男生上。
那個瘦削的男生穿著我們這個年級的校服,低頭靜坐好似雕像,我的紙飛機不偏不倚得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游移得抬起頭,側過頭拿下紙飛機。
我的呼吸緊緊一窒,那是我再熟稔不過的側臉,有些白,柔和卻冷淡,是一張笑起來很好看的側臉。我的全身僵硬,只有眼珠子尚能活動,眼睜睜得看著他低頭仔細查看我的紙飛機,而後抬起頭左看右看前看,最後,向後看。
如果現在上蒼給我一面鏡子,我一定會發現這是我人生最猥瑣的時刻。雙眼圓睜,嘴巴毫無淑女儀態的大張,馬尾被風吹得狂魔亂舞。我有些冤枉,風中的我本應該饒有風情的,可事實上風情過了頭,顯得有點傻氣。
他看見了我,臉上的表情在斑駁樹影下辨不清楚,他朝我揚了揚手上的紙飛機,並沒有說話。我被紙飛機晃花了眼,猛然發現這哪是什麼紙飛機,分明是張40分的卷子。
我陶花源再傻再癲,終歸是要面子,更何況是在我暗戀的巨星面前。我腦子一熱,想也沒想,以在超市搶商品的速度狂奔上去,心裡嘶吼著,我要定你了,我死也不撒手。
我覺得我必然成功,因為每次我和媽媽妹妹奔向超市,只要我心裡嘶吼這麼一句“我要定了”,我就絕對會搶到手,從沒有失手一次。我想等我去了天堂後,如果一定要刻個墓志銘在我的墓碑上,那我決定寫上這麼一段話,“這個女人從來沒有失手過,她人生唯一的失敗就是輸在死神手上,可即使這樣,她也是在把死神折騰出憂鬱症的情況下倒下的。她,曾經讓死神差點失業。”
我狂奔到他身邊,離他只有一步之遙,但馬上意識到自己可能太過於熱情,有駁自己“知識女性”的形像,於是迅速得後退了一步,緊張兮兮得盯著他。
此刻他如紳士般端坐石凳上,清澈的眸子透過鏡片看著兩步外的我,薄薄的嘴唇邊似乎有抹淡淡的笑,我已經被他那天生的斯文優雅迷得忘了自己是誰,只記得自己叫“桃花”,是個得了桃花癲的可憐女人。
我想起半年前自己當他的面逃跑,有些難堪。我緊張得用手搓著褲子,靦腆得不像是在美國混過5年的老江湖,反而更像是剛從哪個山溝溝裡出來的鄉下妹子,還有個很山溝的名字-----桃花,臉霎時熱了起來,估計還紅了。
在我的嘴巴尚未恢復語言功能時,他,葉知秋再度揚了揚手中的紙飛機,甚至微笑著問我,“這個是你的嗎?”
我仍然如釘子般釘在原地,表現得十分得沒見過世面,只是點點頭。突然想起來現在的花園人跡稀少,他一定想偏了以為我圖謀不軌,於是脫口而出,“我沒有要勾引你的,是飛機自己飛你身上來的,是它……”要勾引你的。
沒說完,我才意識到我這個外表純潔的女高中生,居然使用了“勾引”這個三級味極重的詞匯,當即就想賞自己兩個巴掌。我悲哀得想,我不愧是在色情大國呆了這麼許多年,終究是清純不起來了啊,終究是動不動就色情了。
葉知秋淺淺的笑有點加深,端詳了我的紙飛機半晌,贊揚道,“你折得很漂亮。”
我心花怒放。蒼天啊,大地啊,我陶花源裸泳了半年,終於跨越了太平洋,跟他接上頭了。他的聲音是如此好聽,沉穩如風,更重要的是他用他那好聽的嗓音贊美我的紙飛機,我已經飄然到忘我,又脫口而出一句,“喜歡的話送給你吧。”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0:15
第五朵
話說完楞了一秒,猛然想起我本來是來要回我那40分的卷子,現在怎麼突然把我40分的卷子又送給他了?我的花瓶大腦有些混沌,已經搞不清我到底是送了他紙飛機,還是送了他40分的卷子?
我站在原地沒了聲響,遠方有小鳥漸漸飛近,停駐在樹枝上啄食,我死盯著小鳥,其實內心掙扎著是否該把我的紙飛機和40分的卷子一把搶回來,然後再次逃之夭夭,還是……還是豁出去一把,把紙飛機和40分的卷子全送給他,然後我倆就有了定情信物,方便以後私奔時捎上,等我老的時候我含著淚花又把這紙飛機傳給我的媳婦,告訴她,閨女啊,這是咱家的傳家寶,只傳給兒媳的……
心口溢出了甜蜜,我直覺自己應該豁出去一些,因為在我看來,中國一半輝煌的野史來自於女子豁出去的行為。我畢竟是個知識分子,比喻得比較書面化,其實豁出去的意思就是搞姘頭。比如水滸傳,如果閻婆惜不搞姘頭,那麼宋江大哥也不會怒殺了她,順便也殺一送一,殺了她的姘頭,最後被逼到梁山幹起了假革命的事業。所以我認為宋江的突然走紅,真要感謝搞姘頭這門行為藝術。
我不打算搞姘頭,卻已經整顆心都豁出去了。我不再懦弱,把心一橫,十分主動得坐到了葉知秋身邊,雙手規規矩矩得放在膝蓋上,用我秋水般的眸子天真得望著他,他也笑微微得看了看我一眼,卻有些拘謹得低頭說道,“那我……收下了……謝謝。”
氣氛有些冷場,四周只剩下清脆的鳥叫和我倆砰砰的心跳。我又有了扇自己的欲望,眨了眨眼睛開始反思自己是否過度熱情,我認識到我不應該把在超市搶女式拖鞋的熱情,宣洩在葉知秋身上,畢竟他不是女式拖鞋。我佯裝好奇得看了眼他攤在膝蓋的書,恬靜得問道,“那個……你在看什麼書?”
葉知秋抬起了頭,禮貌得告訴我,“醫學方面的書。”說完讓我看了看封面,我頓時愕然。如果我沒眼花的話,那本書正確的讀法是,華盛頓神經科應急指南。
我回憶起林北北說的“葉知秋數學好物理好化學英語好”,如今我又見他在攻讀深奧的醫書,頓時深深感歎全面發展的人才可真教我給遇上了。既然命運讓我遇上他,那麼還能怎麼樣呢,像蒼蠅一樣盯上他直到他愛上我這隻蒼蠅精唄。
我深思幾秒,決定要打破尷尬的氣氛,很熱絡得問道,“你很喜歡看這方面的書嗎?”
葉知秋嘴微抿,目光深遠,我覺得他如果擺個姿勢的話,就是個英俊的思考者了。他點點頭,“是挺喜歡的,我家裡有很多醫書,我從小就愛看。”
為了讓他不會察覺到我倆存在溝通上的障礙,我連忙說道,“我家也有醫書,嗯,比如……比如黃帝內經,本草綱目,哦對了,我媽還有本婦產科學……”
我看到他臉紅了紅,尷尬得點點頭,只留給我迷人的側臉。我懊惱得暗中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提醒自己:桃花,收起美國人的豪放來,我們的祖國提倡唯美婉約,你提什麼婦產科啊你,你應該說自己家裡有本嬰幼兒衛生指南的,這是本多麼純真無邪的書啊。
出師不利,我鎮定了一下心神,決心再來。隨即又厚著臉皮問道,“你家為什麼有很多醫書啊?”
他抬起頭再度沖我笑了笑,扶了扶黑框眼睛,“我家裡人都是從醫的。”看我興致盎然得等他繼續,他打開了話匣,“我爺爺可能是新中國最早一代的腦外科醫生,他覺得人的大腦是一門嚴密的藝術,每個細胞神經甚至末梢都分工不同,缺了誰,整個大腦的運作都會出問題。”他頓了頓,舒眉一笑,“我爸爸從小就聽我爺爺講這些,所以當了名腦外科醫生,我是聽著他們講的病例長大的,我想我也會走同樣的路。”
他眼中智慧的光芒深深得震動著我,我與他並肩而坐,卻覺得他遙不可及,而我卻像垂死的人,希望緊緊抓住他眼中那縷光束,哪怕用盡最後一絲力量。我怔怔得問他,“那……那你以後要讀醫嗎?”我有些憂傷,想到即將來臨的各奔東西,“你要考到哪裡去?”
他看了我一眼,“A醫科大學,它是最好的醫大。”隨即又低下頭不說話。
我喜出望外,A醫科大就在本市,還在我爸的A大邊上。聽我爸說,考慮到醫大光棍太多,讀醫的女生質量又總是上不去,所以讀醫的男生們普遍學習勁頭不足,導致出現自暴自棄的行為,經常寧可整天呆在實驗室解剖女屍,也不願意出去見見女同學們師太般的微笑。
人民政府考慮到醫生終歸是人民的醫生,倘若不能取悅好醫生,那麼醫生就很有可能讓人民永遠躺在手術台上下不來,畢竟他是有這個能力的嘛。所以人民政府在規劃校區的時候,特地把女生眾多的A大安排在醫大旁邊,來中和兩校的女生質量。結果自然皆大歡喜,醫生笑了,人民在手術台上也笑了。
我也笑了。我想到葉知秋不會飛離得太遠,心上的石塊放下了一半。我踢著腳下的石頭囑咐說,“哦,那你一定要好好讀,不要分神到其他什麼上。”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分神到女孩子上,男孩子就更不必了。
葉知秋大概驚愕於一個素不相識的女生,並且還是全年級數學考得最爛的女生,對他說出這麼一番誠懇祝福的話,他驚訝得看著我,卻很禮貌得收起愕然的表情,用溫潤的聲音回應我,“謝謝,我會好好努力的……你……也要好好努力。”
他眼中善意的光籠罩我,卻讓我垂下了頭,“謝謝,我很想努力,可是時間不太夠了。”我想起了他手中的我40分的卷子,悶悶得問道,“你草稿紙夠用嗎?”
葉知秋嘴微張,似乎有些跟不上我的思路,他只是直直得盯著我點點頭,“夠……夠用了。”
我小小得雀躍了一下,然後指著紙飛機說,“太好了,那你不要拆掉紙飛機打草稿吧,你就讓它這樣原裝,好嗎?”
說完,我一把奪過他手裡的紙飛機,問道,“你有筆嗎?”
他聽話得從兜裡掏出一支筆,我心中再次感歎這真是個人才啊,jessica的男友隨身攜帶的是安全套,而我們社會主義的人才呢,他帶了什麼?他帶了有筆套的筆啊。他的重點是筆而不是套啊。
我激動得接過我意中人的筆,手很沒世面得抖了抖,我深呼吸一下,非常艱難得在紙飛機左機翼上寫下“Boeing 747,”在右機翼上寫下,“made by 陶花源”,之後心滿意足得把它遞回到葉知秋手上,“喏,收著吧,剛出廠的。”
我剛想把筆還給他,可是轉念一向,定情信物都是交換的,沒理由我單方面定情吧,於是握著筆說,“我送你飛機,那這筆就給我了吧。”還未等待他回答,我就把筆放進校服口袋,口氣天經地義到令人不能反駁。
我想,我們終於順利得定情了。
葉知秋笑了,我甚至看到他嘴邊有個淺淺的酒窩,陽光少年啊。他點點頭,對著他手上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劣質的boeing飛機左看右看,最後說道,“謝謝你,陶……同學。”
我急了,“不要客氣,叫我桃花吧。”
他又愕然,憨厚得笑了笑,撓了撓短髮,“不太合適吧,應……”
我更加急,迅速得打斷他,“合適合適,你不要跟我見外,叫我桃花我覺得特別親切,我爸說這名字很鄉土的,特別容易和大家打成一片。叫桃花,叫吧叫吧。”
葉知秋有些臉紅,嘴張了張又閉上了,在我極度的鼓勵下,他終於開口,“好吧,桃花……同學。”見我有些生氣,他連忙繼續道,“你的名字很好聽,桃花源是大家都夢想的地方。”
我心說,那是啊,托我名字的福,我陶花源保不定還是不少中外青少年男子的春夢女主角呢。該驕傲的時候,我是絕對不謙虛的,我點點頭道,“是,你不是第一個誇過我名的人了,很多人都說這個名字糅合了城市與鄉村的元素,既優美又庸俗,哎,現在是不是有個名詞叫做城鄉結合部啊?”
他點點頭,和熙得笑看我,看上去是個乖巧的觀眾。我心裡一陣狂喜,繼續對我的名字展開自我剖析,“對的,我這個名字就是這種性質的,一部分很俗很鄉村,但是整體呢,卻又非常的文藝,你覺不覺得我這名有種歸隱的氣質?”不等他回答,我自己一拍大腿,“嗨,我爺爺真是取的好。”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0:27
第六朵
葉知秋瞇笑問我,“你的名字是你爺爺給你取的?”
我猛地點點頭,“是啊,我們一家的名字都是我爺爺取的,說起來我家的名字有一段很長的故事,你想聽嗎想聽嗎?可好玩了。”
葉知秋點點頭,雖然臉上的表情波瀾不驚,但是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笑意表明他對我的家族非常感興趣。我剛想開口,可是不幸的是,操場上集合的哨子聲催魂似的響起,令我很是不開心。我瞬間發現,天下居然還存在這樣一種破壞人姻緣的可怕哨聲,可見這世間的情侶得經受多少波折啊。
我和葉知秋朝著哨聲的方向楞了數秒,只見前方不少躲在石洞下的搞早戀的男女結束例行的山洞偷情,朝操場跑去。其中一個女孩更是像兔子般跳著奔向前方,故意跟和她搞對像的男生拉開了幾米距離,顯然是想掩人耳目。但奇怪的是,她跑就跑吧,還三步一回頭,朝那個男生咧咧嘴微笑,勾引人的行徑一覽無余。整個場面讓我覺得很色情,我感到有些心理不平衡,非常希望出現一塊石頭絆倒那個女孩,摔的姿勢最好也醜一些,這些人太不懂事了,我們純潔的校園怎麼能出現這樣色情的場面呢?
我自問是個嚴以待人,寬以待己的人。所以回過神後,我朝葉知秋露出特別知性內斂的笑,說道,“我家的名字你很好奇吧?可惜下課了,這樣吧,下禮拜同一時間,也是這個地方,我再告訴你。雖然我挺忙的,但是我覺得咱們還是要多聊聊,我聽我爸說過,好學生都需要多溝通溝通,要不然很容易那什麼的……我爸跟我說,他們學校中文系一個才子,好學生啊,上禮拜問了我爸一個問題……”
這時哨聲再次催魂似的響起,我皺了皺眉,很嫌惡得停了下來朝操場看去。
此時身邊一直沉默的葉知秋主動問我,“他問了什麼問題?”他的表情有些嚴肅,眉宇間透出一種讀書人天生的求知欲。
我轉過頭來繼續,“他問我爸:老師,上帝如果是萬能的,那我能不能請求上帝給我介紹個對像,最好是國字臉的那種,我就喜歡那種女孩。”
葉知秋楞了一下,突然呵呵笑了出來,我看呆了,他連豪放的笑都能笑出一種讀書人的氣質來,覺得自己真是有眼光。
他笑著問我,“那你爸怎麼跟他說的?”
我已經起身,朝他露出特別燦爛的十八歲女孩的笑,“我爸是這麼說的:同學,我覺得讓上帝給你介紹對像沒什麼問題,但首先你得先教上帝中文,我估計他不太認識中文的‘國’字。”
葉知秋又笑了。以後的很多年,在我屢屢受挫,懷疑自己究竟是否能跟上他的步伐,抓住他的影子時,我總會回憶溫暖陽光下少年暖進人心的笑,那光芒是如此刻骨銘心,以致使我產生了要追隨那光芒一生的願望,哪怕我被它灼燒成為灰燼。
我很欣慰得發現今天他的笑容特別泛濫,大概是受了我的傳染。但是那要命的哨聲真如撒旦的吼叫,一點文藝的美感也沒有,我畢竟只是一個成績特別低下的底層人物,去遲了必然遭到人民的唾棄。不像尖子生葉知秋,咳嗽兩聲校長就摟著他去量體溫了,我估計除非我得非典牽涉到人民的生命安全,一般般的比如咳嗽出血,必然是沒人理會我,由我自生自滅去的。
前方大部隊的號角正呼喚我,我不得不邁著腳步離開,一邊走一邊對葉知秋叫道,“我走了,很多人嫌棄我老不守紀律。下禮拜別忘了,不能忘啊,”我跑出他五米遠外,他仍站在原地,手上拿著書和我的紙飛機,我繼續叫道,“飛機別拆,千萬別拆啊。”
他朝我揮揮手,說道,“好,你慢點,不要急。”
聽到他對我的叮囑,我飄然成仙,剛想回眸朝他露出一個堪比仙女的媚笑時,說時遲那時快,腳下一塊東西突然絆住了我的腳步,重心不穩,我就這麼慘不忍睹得在我的意中人面前,摔了一跤,令人悲傷的是,姿勢非常缺乏美感。
天可憐見,從天堂墜落到地獄,我只用了幾秒,我的人生真是跌宕起伏。就好比那個一心想娶個國字臉女人的才子,結果因為上帝不懂中文,給他介紹了個豬腰子臉的女人,那麼他滿腔荷爾蒙的心該有多失望啊。
我不僅很失望,還很痛心。我坐在地上欲哭無淚,痛罵腳下那顆稜角分明的小石塊,不絆真正的花癡,反而絆我這樣純真矜持的女生,活該你這輩子只能當個石塊,連顆瑪瑙的待遇也沒混上。我揪著眉把那石頭狠狠扔進竹林裡,才覺得消了點氣。
剛想起身,空中突然出現一雙白淨的大手,掌紋分明,五指的陰影照射在我的臉上,讓我短時無法迅速整理出一首詩歌來表達我內心的亢奮。
看我愣住,葉知秋笑了笑,“摔傷了嗎?”
我繼續發愣,失魂似的,“是,摔著了。”
他皺了皺眉,“摔哪裡了?”
我一動不動得盯著他,“腦子。”
“噢?”
我點點頭,心說,我摔成花癡了,你能醫嗎?但是終究覺得這樣說出口,容易被人誤解為調戲,於是我很不客氣得伸出手拽住他,在他的用力下起身,指著自己的腦瓜說道,“沒事,多摔幾次也沒關系,反正已經沒救了。”
我畢竟是覺得尷尬了,邊說邊後退,飛也似的跑向密密麻麻的人群,等我氣喘吁吁得站在莊子然後面時,我第一次認識到,我有做“飛毛腿”的潛質。想到此,我望著碧藍天空,突然釋然了,書讀不好又怎樣,大不了以後去當運動員嘛。
此時主席台上的年級組長正拿著麥克風嘶吼著,“同學們,不要講話,誰再有小動作就給我到操場跑三圈……”他話音剛落,一陣狂風襲來,吹起組長頭頂所剩不多的毛髮,那畫面致命得吸引著場下站著的我們,台下嘻笑聲大起,大有膜拜風神的意味。
由於組長遭遇中年謝頂危機,於是按照禿頂界的老規矩,把一邊殘存的生命力最強的髮絲像寶貝似的呵護長長,使這部分的頭髮足以橫跨整個光禿的頭頂,達到頭頂有髮的虛假效果。此方法好雖好,但忌諱的東西比較多,比如風。
今天組長非常不幸,遇上了逆風。狂風呼嘯而過,他那幾根寶貝長髮被風吹得豎起在空中,頗像一株在沙漠上搖曳的黑色蘆葦。我愣愣得看著,真怕那幾根頭髮也被風連根拔走,就這麼離組長而去。
莊子興奮得拍著矮小的林北北,食指指著看台上的組長,“北北,看,申屠那幾根毛……”
這時組長已經忙不迭抬手安撫頭上那幾根長髮回原位,無奈風實在太狂太野,他佯裝鎮靜的表情著實狼狽。
人群因組長而沸騰了。大家議論紛紛,林北北跳起來觀賞,“莊子莊子,他的毛不會被風吹跑吧?哎呀媽啊,這風大得,他這幾根毛怕是要保不住了……”
我細看了一會,很認真得問莊子然和林北北,“他為什麼不事先用雙面膠把頭髮沾一沾?今天天氣預報說風會很大的。”
人群笑做一團。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0:37
第七朵
跟葉知秋的花園偶遇成了我枯竭生活突然湧現的一汪甘泉,那晚我是咧著嘴回到家的。我爸陶淵因為我和妹妹這半年來出現的千篇一律的愁苦表情,也很愁苦。雖然他在外頂著光鮮的“A大文學院院長”的光鮮頭銜,但回到家,也不過是兩個數學總考不過50分的孩子的父親,更令他痛苦的是,還是150分的卷子。
我那晚笑微微得回家,我爸在詫異之後也笑微微了。從他那雙晶晶亮亮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可以看出,他老人家估計我終於邁過了50分這道門檻,順利得朝60分進軍了。但所謂馬有失蹄,我爸終究是生於革命年代,低估了時下的主流形勢,比如說現在的孩子們很早就有了競爭意識,都競爭著提早發育了,順便戀愛也提早談了,畢竟這是個提倡熟能生巧的年代嘛。
我爸沉迷於自我猜測太深,還未等我開口,他老人家已經很興奮得朝著廚房方向喊道,“老婆,多炒兩個菜,給桃花補補。”
喊完,我爸殷勤得搶下我的書包,拍拍我的肩膀說,“今天累了吧?快去洗洗手准備吃飯。”
我到衛生間洗手,之後用清涼的水潑臉。抬起頭看鏡中的女孩,扎著馬尾,美麗青春的臉雖然有些濕潤蒼白,卻寫滿對未來的期待,漂亮的眼珠子不再縈繞著深深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後的堅韌。
我對自己說,陶花源,你遠渡重洋那麼久,沒對任何金髮碧眼的少年動過心。如今你回到這裡,不可救藥得對他動了心思,是他沒錯了。雖然他站在山之巔,但是好在你有陶家人難能可貴的刨土精神,你大不了辛苦一些,做一隻刨山的土撥鼠,把他腳底下的山土挖空,山都空了,他自然掉下來與你平視了。
我正對自己做著思想工作時,我妹妹陶何生不知何時已經倚在門口,與我相似的俏臉有些莫名其妙,我瞥了她一眼正要開口,她已走到洗漱台前對我說,“姐,我給你講個故事,我今天剛聽來的,特好笑。”
我點點頭,轉頭看著鏡中的自己,有些心不在焉,“噢,說來聽聽。”
矮我一個頭的陶何生抱著肩膀開始敘述她的故事,“從前有個小鎮,有一天,忽然來了個小女孩,喜歡坐在田埂上捧著鏡子照自己,也不跟別人說話。結果一個老奶奶很好奇,就上去問這個女孩子為什麼每天捧著鏡子照,你猜那女孩子怎麼說的?”
我被這故事吸引,終於把視線從鏡子轉到我妹妹瞇笑的臉,一臉茫然,“怎麼說的?”
我妹妹挑了挑眉毛,“她對老奶奶說,奶奶怎麼辦?我愛上了鏡子中的自己。那老奶奶說,你為什麼會愛上鏡子中的自己,那個小女孩聽了她的問題就很開心得笑了,說,因為我叫桃花,我得了桃花癲啊。哈哈哈……”
我楞了一下,頓時有掐死陶何生的強烈欲望,我咆哮了,“陶何生,要癲一起癲,你休想正常到哪去!”我撲了上去。
我和陶何生在寬敞的客廳裡追打著,笑得清脆的同時踢倒了我爸從非洲帶回來的木雕,甚至碰彎了牆上的相框,相框中我們一家依偎在聖誕樹下,每人戴著一頂聖誕帽,臉上的笑容堪比朝陽的向日葵。
我還記得我十三歲的那個下雪的聖誕夜,火樹銀花,我趴在窗口邊等待駕著馴鹿經過的聖誕老人,祈求他賜予我沒有英文字母的人生。那是我在美國過的第一個聖誕節,練就了一身在英文字下標注中文的本事。但是那個晚上的星空澄淨空曠,我家的煙囪也是空空如也,於是我在罵聖誕老人放我鴿子的同時,我還向他宣戰。
我記得我是那樣說的,“你這老洋騙子,我不指望你了,我要的東西我自己追,不用你給。”
十三歲時的大言不慚,充分表明我確實來自死不認輸的陶家,我不是野種。
晚餐時,我不輸的個性流露無疑。我在餐桌上向我家的女皇何美麗女士進諫,我嚼著白米飯發牢騷,“媽,你們給我取的什麼爛名,害我天天被人笑話,桃花桃花,我稍微犯了點錯大家就說我桃花癲發作了。剛才桃核還編故事取笑我。你們給我改名。”
我氣得又盛了一碗飯。
這時小名桃核的陶何生氣得也盛了一碗飯。她也急了,“姐姐能改的話,我也要改,再沒有比我的名字更難聽的名字了,陶淵和何美麗生的孩子,簡稱陶何生,虧你們想得出來,還被你們叫成桃核,”桃核狠狠得戳了戳飯,“我一想到魏叔叔每次吃完桃子吐出的桃核渣,我就全身發抖。好像狗啃了一半,接著又被一隻老鼠啃,那桃子啃得太難看了。”
我爸生氣了,溫文爾雅得瞪了一眼桃核作為警告,“桃核,要有禮貌,你魏叔叔不是狗。”
我妹咽下了口飯,刻意忽視我爸溫柔的警告,“那他就是老鼠。”
我家絕對的女皇何美麗終於怒了,用筷子點了點桌子,“桃核,不許亂說,你魏叔叔不是老鼠,他不過長著一對兔牙而已。”
我感到悲哀。我的家庭成員就是有這樣一種能力,可以瞬間把討論的重點輕而易舉得轉移到類似於兔牙或者像牙上,我發自肺腑得感到無力。
我的家庭雖然民主,但卻從來不是為民做主。就這樣,改名提議在我數千次反抗後,又再度擱淺,那晚我吃了三碗飯作為抗議。
晚飯過後,我媽作為一個優秀的芭蕾舞演員,開始拉筋踢腿。而我坐在桌前拿出葉知秋的那支筆,用這支筆認真得在日記本裡寫下我和葉知秋的名字,然後用很大的愛心圈住我倆的名字,我想,他逃不出我的手心了。之後我開始做數學,我一度擔心自己被數學害死,但事實上,數學更害怕我些。
我爸走進我的房間,摸摸我的頭,仿佛這樣一顆花瓶大腦被他摸了一下,明天我的數學成績就能漲一分,所以他摸頭摸得很勤。我爸欣慰於我屢敗屢戰的數學精神,漾出慈父般滄桑的笑後,准備走出我房間。
我回頭叫住了他。“爸,我想問你個問題?”
我爸握住門把的手似乎抖了抖,忙不迭得說,“嗯?你說你說。”
此刻燈光橙黃,在光線影像的配合下,估計我年輕的臉泛著對於人生的巨大困惑,此情此景非常符合電影中的橋段。電影中,一個小女孩拉著父親說,“爸爸,我感到很痛苦。我想自殺。”
父親於是老淚縱橫,抱過孩子開始痛苦得嗚咽,“孩子啊,咱不死,咱不能便宜了那些惡人……”
我想像我爸抱著我說,“孩子啊,咱不死,咱不能便宜了數學……”,渾身瑟瑟抖了抖,真害怕此時悲情的光線會催生出我爸的老淚來,於是趕緊問道,“爸,為什麼有人喜歡在褲子上掛串鑰匙?”
可能我爸本來准備好與我討論人生的哲理、生死的意義,但顯然他生的女兒是他文學人生最大的敗筆,只在乎些雞毛小事,所以我爸滿腹生死倫理又硬生生得憋回了肚子。他皺眉想了半天,也悟不出別人腰間的鑰匙與人生有何關聯,於是淺淺得笑了笑,“可能他怕丟鑰匙吧。”
我轉著筆,望著微微飄動的窗簾,自言自語道,“那他為什麼有那麼多鑰匙呢?”
我爸的聲音在門邊悠悠傳來,“可能他家有很多門吧。”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原來葉知秋是大戶人家來的孩子啊。
那一晚,亢奮折磨著我。我興奮得到半夜才沉沉睡去,結果四個小時後,又亢奮得睜開眼睛,窗外烏蒙蒙一片,我估計連雞都還沒醒。我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盯著家裡的天花板,盯著盯著眼前居然晃出了葉知秋白淨的臉,朝我咧嘴輕笑,我就這麼看著,流出了口水。
我深知世上很多愛清,都是打著友誼的名號,在友誼的掩護下順利得孵出愛情的蛋。於是我對於跟葉知秋培養友誼的事,非常積極。但偉大的歷史告訴我們,要想成就著名的愛情故事,必須的環節是不停得出現第三者攪局,才能永載史冊。在我認定的愛情裡,莊子然是第一個第三者。
花園暢談後,我很想在路上遇到葉知秋時朝他露出我花一般的笑。但顯然我的“微笑計劃”遇到了阻力,因為莊子然。她是這樣阻礙我的。
“哎哎,桃花桃花,去廁所是吧,等我等我。”
“哎哎,桃花,去食堂是嗎?等我等我。”
“哎哎,桃花桃花,去老師辦公室是嗎?等我等我。”
那兩天,我只要聽到那兩聲“哎哎”,就有犯罪的欲望。但是我無言得望著北極冰熊般的莊子然,又低頭看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深知想犯罪,也必須是找對人才可犯,更何況莊子然還是人熊,我還沒有活膩。
無奈之下,因第三者在場,我怕背上勾搭年級第一才子的罵名,不得不在與葉知秋擦肩時淡淡得望著他,滿心希望他從我眼中讀到我的笑意。
轉眼又過了一個星期,體育活動課又來了,上課前我像小兔子一樣蹦到女廁所的鏡子前左看又照,嘴巴情不自禁得咧出有些畸形的弧度,我實在是太興奮了。
回到教室的路花了平時的兩倍,因為大家都三三兩兩走出教室,在走廊上歡快得聊天說笑。我瞅著大家年輕滄桑的臉,不禁有些淒然。一個禮拜就體育活動課能出去玩一下,說白了就是上級安排的放風時間嘛,可同學們卻流露出如此知足的表情,真是人在囚籠,才能體會什麼是滿足。
我正為人類伸縮自如的滿足感虛歎時,只見人群中莊子然粗壯的手臂在空中朝我揮舞,好似一輪大棒,“桃花桃花,孟老師找你去她辦公室呢,你快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0:50
第八朵
聽到是親愛的孟老師叫我,我鬆了口氣。孟老師是我的英語老師,一流的外語院校畢業,意料之中的賞識我。她怎麼可能不賞識我?作為一個英語教育工作者,見識慣了高分學生吭了半個小時只吭出“sorry, my English is poor……”的絕望場面後,操著一口流利美語的我就顯得那麼難得。
孟老師把我當外星人一樣的寵著,我盛寵難卻,於是只能快步走向行政樓的老師辦公室,希望快去快回,畢竟我不想給葉知秋留下遲到的壞印像。
跑到孟老師辦公室門口,我眼前一亮,欣喜得發現那個熟悉的瘦高身影,葉知秋也站在孟老師桌旁,彬彬有禮得點著頭。我看了眼葉知秋,他也看了我眼,那眼神讓我覺得莫名的溫暖,我的嘴情不自禁得咧開了,聲音也脆生生了,十分悅耳,“孟老師,你找我呢。”
“桃花你來得正好。”孟老師見到我眉開眼笑,指著葉知秋道,“這是12班的葉知秋,”又指了指我,“知秋這是陶花源,剛從美國回來,這次孟老師希望你們倆搭檔。”
見我露出迷茫的表情,孟老師忙不迭面向我解釋,“哦是這樣的,桃花,市裡面有個英語演講比賽,每個學校派兩個人,桃花你剛轉學過來可能不知道,知秋知道,我們學校參加這個比賽幾年了,每次都被一中壓在下面,畢竟我們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嘛,所以今年校領導下了軍令狀,要求我們英語教研組好好准備,一定要派出最強的學生,把這個萬年老二的帽子摘掉。”
我預感摘掉“萬年老二”帽子的軍令狀即將劈頭向我砸來,驚恐得盯著孟老師,她繼續說道,“我們英語教研組商量了半天,還是不放心把這個任務交給低年級的同學,雖然你們倆快高考了,但是你們倆是最優秀的,孟老師相信你們倆還是可以利用課余時間把這個比賽拿下來。噢,我把比賽資料給你們印好了,你們拿去先了解下,明天我給你們仔細講解細節。”
說完她不容分說得塞給我們一疊厚厚的資料,爾後似乎覺得這樣獨裁式的手勢與她身上的民主氣質頗不吻合,於是她溫文爾雅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知秋,桃花,孟老師給你們時間考慮考慮,明天答復我。不過學校培養你們那麼久,該是你們大展手腳的時候了。”
我捧著手中的資料無語凝噎,感歎孟老師真是周到,我也不用勞神想如何答復她,她已經很體貼得替我答復了。這時一直沉默的葉知秋靜靜開口,嗓音沉穩堅定,“感謝孟老師給我們機會,那我們明天幾點過來?”
我們?我遲鈍的大腦突然反應過來,我要和葉知秋攜手當搭檔了。猛然間我激動了,亢奮得在心中劃了個十字,感謝上蒼讀懂了我的心聲,給我倆制造了這樣一個絕佳的機會培養友誼,我要是抗拒我就是傻姑,軍令狀砸死我又怎樣,我做鬼都要愛的。
於是我挺直腰板,用慷慨激昂的語氣說道,“孟老師你就給我們多補補課吧。”
孟老師驚愕於我如此的高覺悟,喜笑眉開,“桃花,知秋,你們對學校的心意,孟老師很感動,你們要高考了也很忙,孟老師體諒你們,我就在你們的課余時間輔導,好不好?”
我無比柔順得點點頭,心說,孟老師還真不好意思了,我們高考生的課余時間就是睡覺加上廁所時間了。安排這時間的難度挺大,你年紀大了,晚上怕是要睡的,而且我怕你愛人也不樂意,還好咱們都是女同胞,那就女廁所裡輔導吧,可葉知秋怎麼辦呢?撇下他我可就很不樂意了,畢竟學校也才培養我半年,我的覺悟還沒發芽呢。
葉知秋靜默也無異議,之後孟老師熱情得送我和他到門口,甚至十分親和得把手搭我的肩膀上,誇獎我道,“桃花,你的英語,孟老師很放心。”
感到肩膀上老師的纖手可真是一座沉重的五指山,我連連擺手,“孟老師,你過獎了,我只是比較有興趣。”
我徹底取悅了孟老師,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太對了桃花,以後你就明白了,興趣是做事的根本推動力,興趣是個好東西啊。”
我心說,是啊,你真應該感謝我對葉知秋的“興趣”。
走出英語辦公室,我拿著考卷與葉知秋沉默得並肩走在走廊上,我能感覺到他腰間的鑰匙清脆歌唱,與我砰砰直跳的心跳合拍,我魂不守捨得聽著那窸窸窣窣的金屬碰撞聲,緊張到忘我。
“桃……花……同學”
我收魂回來,瞪圓大眼瞅著葉知秋好看的唇型,激動得差點流出歡快的口水來,他居然在叫我的名字,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後我開口表達了輕微的不滿,“葉知秋,我不是說了嗎?叫我桃花就行了。”
沉默的葉知秋淡淡笑了笑,看了我一眼後,轉身往後走了幾步,彎腰撿起了地上的一張卷子,又走回到我身旁,遞過卷子,“卷子又掉了。”
我臉頰發熱,訕訕得接過卷子。心裡歎了口氣,稍不留神,就讓葉知秋發現我丟三落四的毛病了。也是難怪,跟他在一起,我的手光顧著顫抖了,原始功能不知不覺就退化了。我瞟了眼手中的競賽卷子,多少有些欣慰,上一次葉知秋幫我撿的是高一的數學卷,這一次總算升級成競賽卷了,我的面子總算挽回了些。
我感到顏面有光,於是咧著嘴朝他嫣然一笑,“我本來就不想要這些卷子嘛,孟老師硬塞給咱們的。”
葉知秋也做了個聳肩的動作,看起來他也有些無奈,只是走在我身邊叮囑我,“別再掉了,今天風有些大。”
我不以為然得撇撇嘴,“最好風把這卷子全吹跑,我哪有時間看啊,書包裡的卷子都來不及做。”我甩了甩我手上的卷子,“我就知道孟老師沒好事找我,你看看,先是塞了一堆卷子給我們,然後很真誠得問我們,桃花,知秋,你們好好考慮,明天給我答復。”我困惑得轉過頭看向專心聽我講話的葉知秋,“哎,葉知秋,這個行為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先上車後補票?”
葉知秋害羞了,我見他的臉泛起了健康的紅暈,用黑玉般眸子瞥了我一眼,笑著說道,“好像……好像另外一種行為才叫先上車後補票吧。”
我恍然大悟。
多年以後我回憶起自己當初的一言一行,總懊惱自己骨子裡的愚蠢沒文化,均毫不保留得呈現給了少年時書卷氣十足的葉知秋,真是人有多無知,嘴就有多奔放。所以歸納我和葉知秋之間的故事,表面上是草寇綁架書生,但馬克思先生教我們要透過現像看本質,所以故事的本質是書生十年如一日得向草寇灌輸良知倫理,從而皆大歡喜,是一場綁架與反綁架的無間道。
我很為自己捏一把汗,沒有再傻乎乎得追問葉知秋那“另一種行為”具體是什麼,我這個草寇還保留著最後的那點文明意識。我見葉知秋低下了頭不吭聲,為了不再冷場,我抿著唇絞盡腦汁,決定學習祥林嫂絮絮叨叨。
回國前我爸扔了幾本國學大師魯迅的書給我,我津津有味得讀完後,內心湧起愛國的激昂。同時,我還有些其他感觸。因為我的名字本身就比較鄉土,我祖宗的祖宗陶淵明先生,最大的樂趣就是采菊東籬下,總體上是一個浪漫的農民。因為基因使然,我從小就對農村的山水特別有感情,但是看完祥林嫂的兒子阿毛遭遇後,我擔心起我鄉下爺爺奶奶的安危,我捧著書很嚴肅得問我爸,“爸,爺爺家的狼狗吃人嗎?”
我爸當時正在翻閱報紙,連頭都沒抬起來說,“它比較怕被人吃。”
想到此,我開始祥林嫂附身,絮絮叨叨沒話找話起來,“哎,葉知秋,你還有課余時間?”
葉知秋靜靜得走在我身邊,側臉溫柔,“我還能應付。”之後他翻閱了一下手中的卷子對我說道,“桃花……同……”
“叫桃花。”我大吼打斷他。
他嘴角扯了扯,“桃花,比賽的事情你不要太掛心,我會先把大綱的東西整理出來,你先顧好你的考試。”
我感動了,抱著考卷滿心甜蜜得跟著他走到行政樓的三樓大廳。此刻寬敞的大廳裡有跳躍的日光,窗外是湛藍的天,天空下是青春蓬勃的面孔,然後想起什麼,我扭扭捏捏起來,“那個葉知秋,這節課是體育活動課……”
話說完,我滿心期待得緊盯著葉知秋,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一表情。他點點頭,烏黑的眸子看了我一眼,嘴緊合不說話。
我佯裝向落地窗外的青綠操場望去,那裡已經集合了高三12個班的學生,原本黑壓壓的人群在哨聲後漸漸鳥獸散,早戀的早戀,耍帥的耍帥,各自尋找快活去了。我按耐不住,狀似焦急得感歎,“哎呀,花園裡的石凳要被別人占走了。”說完,我頹喪得搖搖頭,用余光偷望他的反應,希望他能想起上個禮拜我倆的花園之約。
他淡柔的目光也看向蔚藍的窗外,好似被操場上脫韁的自由氣息感染了似的,綻出一抹輕快的淺笑,“占就占吧,春天就應該多出來走走。”
聽到他這句話,我的心瞬間沉到谷底,我掛念了一個禮拜的花園之約就這麼被他拋在腦後,我氣悶得垂下了頭不吭聲,心口像是有塞子被堵住,手悄悄得攥緊蹂躪著手中的考卷。
“不過桃花,你家的名字有什麼故事?”
身旁葉知秋狀似無意的問話讓我又從谷底飛升到了彩虹高處,原來他記得,他沒有忘記。心口那塊塞子消失無蹤,我一激動,上前一步,轉過身面對他雙手揮舞,“哈哈,葉知秋,我就知道你感興趣,我告訴你,我家的名字可以寫成一本書啦,簡直是一環扣一環,很刺激。知道我爺爺叫什麼嗎?”
此時,三樓大廳靜悄悄,只有我和葉知秋並行的影子倒影在午後的白牆上,細碎的光追隨著我們的影子,仿佛是一場永不停息的追逐。
葉知秋笑著看我緩步走,我則笑顏如花得看著他倒退著走路,表情興奮,語氣興奮,連腳步也異常興奮。據jessica描述,我興奮時的步伐很像喝醉的機器人,隨時會機毀人亡。所以說我的興奮很不一般,別人興奮過後就能幸福了,我正好相反,我往往興奮後,不幸福就跟上來了。
我因為太雀躍,開始自問自答,“我爺爺叫陶峰,山峰的峰,你聽出來了吧?有文化的人都聽得出來,掏糞啊。”
接著我說,“哎呀,我那太公好沒文化啊,大概想我爺爺以後當個掏糞工,把我爺爺氣得啊,天天踢家裡的茅房,踢壞了好幾個,最後還懸梁刺股,硬是成了個老秀才,你看看,茅坑逼出了個文化人……”
我浸淫美國文化多年,思維上已經習慣了美國式的自由無拘束,連帶得雙手也無拘束得配合著我的思想,我邊說,雙手則指手畫腳亂舞,以強化我故事的轟動性。
當時我全身的理智都沉淪於葉知秋溫柔的笑意上,只是本能得往後退,手在空中猛力亂舞,動作凌亂卻不乏美感。意興闌珊的瞬間,聽到葉知秋一聲,“桃花,小心!”可為時晚矣,我感覺手碰到了什麼東西,只聽尖銳的一聲“匡當”,什麼栽倒在地,緊接著又是一陣刺耳的破碎聲肆虐我的耳膜,很成功的讓我的手僵滯在空中五秒,順帶得呼吸也亂了節拍。
等我轉頭反應過來時,我的身旁半米外已經散落了一地的鏡子碎片,那些破裂的大小鏡面映出我扭曲蒼白的臉,大大小小的銳利稜角,以及檀木鏡架上漆紅的“69屆校友贈”,冷冷陳述著一個現實:我打碎了老古董校友送的老古董,如無意外,可以順利得確保我進入一般人做夢都進不去的學校恐怖分子名單。
霎那間我意識到,興奮過後就不幸福,真的是我的宿命。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1:06
第九朵
我死死盯著地上可怕的狼藉,嘴張成了能塞下鴿子蛋的O型,原本為愛情而蹦跳得熱烈的心臟,似乎猛然被碎片割傷出血,此時此刻,愛情可以先放一放,保命才是第一。我轉頭望向身旁的葉知秋,無助恐懼著。葉知秋的表情也極為驚恐,嘴唇也沒了血色,年輕的面孔必然得流露出了一些震驚與無措。
我牙齒已經在咯吱咯吱打架,顫抖著嘴唇,“葉知秋……”我說不下去了,聲音有了明顯的哭腔。
葉知秋墨黑的眸子一暗,恢復了往日的沉穩,對我說道,“待會問起來,你就說是我做的,聽到了嗎?”
春風呼嘯,吹起我滿腔的悔恨自責,以及自責過後的春風得意,我更想哭了。葉知秋把我犯的大錯毅然得往自己身上攬,這樣一個為女人擋風遮雨的男人,哪怕他剛成年羽翼未豐,我也要死心塌地得喜歡。但我只是欣喜了幾秒,之後急火攻心,因為樓梯處有嘈雜的女人聲響起,一個粗獷,一個尖細,是兩個女人,而且是兩個中年女人,正登登得踩著樓梯上來,聲勢浩大。
我心一驚,全身的毛孔都處於脫毛狀態。幾千年前孔子老先生就無奈表示,這世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其實我明白他老人家含蓄,他真正想抒發的是,唯小人精與中年女子難養也。據我所知,我爸面對包括我媽在內的任何中年女子的口水炸彈時,常常發出“英雄過不了中年婦女關”的悲歎,從我爸那火焰騰騰的雙眼我讀懂了他的諒解:“這些女人快用不上衛生巾了,一時難以接受沒有棉花貼身的舒心日子,要體諒,要絕對的體諒。”
中年婦女的聒噪聞名遐邇。我聽人說一個女人頂三百隻鴨子,那麼兩個女人就是六百隻鴨子。而再過幾十秒,那六百隻中年母鴨將頂著肥碩的鴨屁股嘎嘎向我倆衝來,我和葉知秋即使死不了,也會被六百隻臭烘烘的鴨屁股熏休克。我想我陶花源好歹是肉食動物,說什麼也不能敗在一群食草的中年母鴨上。
逃跑是來不及了,我急中生智,迅速得四下張望,此刻走廊人跡空空,所幸的今天風很大,沒人注意到大廳裡的動靜。我感歎我們學校的隔音效果真是與時俱進,突然不想流淚了。
葉知秋拍拍我的肩膀,用溫暖的聲音安慰我,“桃花,沒事的,不要害怕。”
我確實不害怕了,因為我瞄到五步外的復印室的門是半掩的,以我這個角度望過去,門內空無一人,顯然復印室的老師摸魚未回。我在心中再次劃了個十字,贊歎自己品性純良,老天知道我大業未成,還捨不得亡我。
葉知秋見我一動不動得盯著他身後的某個方向,只有眼珠子還在滴溜溜得高速運轉,以為我嚇得魂飛魄散,有倒斃的傾向。喧嘩聲已經步步逼近,再過十秒,一切昭然若揭。葉知秋正視死如歸得抿唇等待。
千鈞一發生死存亡之際,我突如其來得伸手死死攥緊他的手,接著旋風一般得拉著他衝進了六步以外的復印室,悄無聲息,又一氣呵成。而當我們站在復印室光潔的地板上,中年婦女類似於尖叫的聲音准時響起,“呀,造反了呀?哪個學生幹的好事?”
從這位中年阿姨天經地義的口氣聽出,敢情任何黑鍋都該由學生來背,學生不背那就是天理不容人神共憤。我感到氣悶,於是在心中先是用中文問候了那位阿姨一聲“操”,之後又覺得自己太小氣,於是又補了個英文的FUCK。
將門悄悄虛掩,我屏息凝聽外頭的動靜,忽然覺得手心很熱,眨眨眼才想起來還握著葉知秋的手,但是我自問從來不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難得的便宜,我是能占多久就占多久,畢竟有了這次,就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了。於是我佯裝未察覺,依舊緊緊握著他的手,有一種小人得志的幸福感。
感到身後的葉知秋輕輕得拍了拍我,我轉過身看他,只見他欲言又止,眼中星光湧動,嘴輕輕蠕動後他小聲開口,“桃花,我們這樣不好吧。”
我豎起食指朝他“噓”了一下,他聽話得閉了嘴巴,只是用沉靜如水的眼神望著我,無聲中我與他對視幾秒,很享受這種類似偷情的感覺。但是此時有聲勝無聲,我只聽外面嚷嚷聲多了起來,似乎又有幾個婦女同志加入了聲討肇事學生的隊伍中。
“這幫學生造反了造反了ho,可惜這面鏡子了ho,放這裡好幾年了ho,我經過這裡都要照一照的ho,今後怎麼辦ho?”粗獷的女聲那一聲聲ho,讓我頓時愧疚了ho。
“哪個弄碎的?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老校友送的東西都敢弄壞,我明天要好好給學生上一上思想品德課,素質教育的失敗就體現在這種小細節上,我有時候真是痛心得吃不好睡不好,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
我感歎這鏡子真是砸得妙,它花一般的破碎催生出靈魂工程師們對中國素質教育的絕對反思,畢竟平時她們都沒時間反思,但今天她們反思得那麼痛側心扉刻骨銘心,可見靈魂工程師們有多熱愛照鏡子啊。
女人啊,確實是離不開鏡子和衛生巾的。
我悄悄從小縫中偷看,只見有三個中年女老師佇足,在我偷看的五秒裡,又有一位興致盎然得加入隊伍。我皺眉一想,復印室裡不宜久留,萬一摸魚的老師回來,見我和葉知秋躲這裡鬼鬼祟祟,會安個破壞公物和室內偷情的罪名在我倆身上,那可就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我打定主意,轉頭認真問葉知秋,“葉知秋,外面大廳有攝像頭嗎?”
葉知秋似懂非懂,這方面他腦筋轉得還不夠快,大概認為我後怕,他搖搖頭,“沒有的。”
我放心了,朝他詭秘一笑,依依不捨得放開他的手,揚揚手中的卷子,“我們出去吧。記得待會順著我說話,其余別多說。一定不要說啊。”
葉知秋猶豫得點點頭,“好……好吧。”
我深吸一口氣,如女戰士希瑞附身一般,自信滿滿得打開門,以低頭研究試卷的認真表情出現在婦女們面前,我有些大聲得自言自語,“哎,是不是多印了幾張啊,沒有那麼多吧。”
之後我耳朵豎起,等著葉知秋接上話,唱圓這出戲,畢竟這不是獨角戲。
身後的葉知秋悅耳得回應道,“沒有多,數目是對的。”
我鬆了口氣,他果然智商非凡。
之後我佯裝驚訝得抬起頭,小嘴微張做出怯怯的模樣,“呃?”然後抱著一疊的卷子朝各位中年阿姨禮貌一鞠躬,“老師好。”
葉知秋倒是沒鞠躬,只是輕輕卻畢恭畢敬出口一聲,“老師好。”
興許中年阿姨是懷疑過我倆的,我見她們有一秒,渾濁的眼睛集體閃現了質疑,畢竟我和葉知秋穿著校服,是如假包換的學生,畢竟任何學生都有背黑鍋的不可推卸的偉大責任。因為只有這樣,學生才需要再教育,那麼我們的中年阿姨才能保住金飯碗,才能開口風卷殘雲般的批判,以心痛到吃不下睡不著的名義。
但是又很不巧,我和葉知秋是如此的郎才女貌,手中的試卷是如此的厚重,我們騰手狀似吃力得拿著它們,讓幾個中年阿姨立刻打消了我們是肇事者的齷齪想法。
一個與秦師太著裝極其相似的女老師,盤起的頭髮在風中紋絲不動,鋼絲般的發比地基還牢固,令我想起了風中的比薩斜塔,她黑著臉率先問我們,“你們看到是誰弄碎鏡子了嗎?”
我聽出來是 “吃不下睡不好”的那位,怪不得黑眼圈有乒乓球那麼大,心想我就是看到了也不告訴你這個黑人啊,於是我搖搖頭,以甜甜的嗓音怯怯得回答,“對不起老師,我們不知道。”
此時葉知秋聽話得默不作聲,令我由衷得感謝他的無聲。
已經有一個矮個老師找來了掃帚,彎腰欲清理現場。我還殘存著一些內疚,於是搶著上前搶掃帚,“老師我來吧我來吧。”
其實我也就假惺惺得作秀,軟著手上去奪,沒想到那老師滿是老繭的手比水母還軟,我一碰到掃帚,她就直起腰完全放手,並指手畫腳指揮我和葉知秋,“你們倆把這裡弄乾淨ho,千萬不要有碎片ho,把老師們的腳弄傷了就麻煩了ho。你們這些學生啊……”
我激動得快哭出來了,她終於換語氣詞了。
於是我和葉知秋就這樣任勞任怨得收拾殘局,中年老師們義憤填膺得離開回辦公室了。我呼出了口氣,鴨潮終於退下,世界又平靜了。
我靜靜掃著,碎片映出我死而復生的少女的臉,鮮活的眸子平靜如水,卻有些水波隱隱跳動。靜謐的午後,風呼呼咆哮,作為肇事人的我,默默在心中為老古董照妖鏡念悼詞。
鏡子啊,安息吧,你已功德圓滿,畢竟那些日子,你照出妖的真身,讓她們無所遁形。
鏡子啊,破碎吧,你已站好最後一班崗,一個美少女已將你超度,使你升度仙境,從此與妖一刀兩斷,再不往來。是我們,是美少女和美少年超度你,你要報恩的。
我為我的悼詞而逗笑,在靜靜的大廳回廊撲哧笑了出來,引起了低頭清掃的葉知秋的注意。他推了推眼鏡,游移得瞥了我一眼,低聲開口叫我,“桃花。”
我笑得更嬌艷了,“幹嘛?”
“下巴掉下來了。”
我撲哧又笑了,調皮得眨眨眼,“那你幫我撿起來啊。”我直起身很認真的說道,“擦一擦還能用的,不能浪費。”
葉知秋也笑了,嘴角那弧度迷了我的眼,他由衷得說,“你應對危機的本領很強。”
我不計後果得開始吹牛,眉角飛揚,“我身經百戰啊。”
只見葉知秋眸色一暗,沒有再說話。
我的心咯登了一下。
去操場的路有些綿長,我和葉知秋似乎又回到陌生的同學關系,手心相連的感覺已經遠去。春風的躁動拂起了春的塵埃。我明白自己的流氓本性在老實巴交的葉知秋面前現形,為此我鼓起勇氣決心拂去他心上的塵埃,勝算幾分我還不確定,但如果不做,那就沒有勝算。
做或不做,在我眼裡,從來不是問題。我從來都是做了再說的人。
我於是開門見山,“葉知秋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想法了?我知道錯了,你不要以為我壞心老闖禍,其實我很好心的,我說了你可能不信,在美國的時候,我常常自己餓著肚子,把麵包省下來餵螞蟻和鴿子。”
我說的確實是實話,我這人對食物特別挑剔,不到餓死的地步,那些隔夜的乾硬麵包我是絕對不塞進嘴的,於是它們都進了螞蟻嘴和鴿嘴,我知道它們都不挑食,並且回收垃圾食品的能力很強。
葉知秋有些忸怩,他怔怔得轉頭瞥了我一眼,之後眼神幽遠迷茫,“桃花,其實我也沒什麼。我只是……我只是被你震撼到了。”
我也迷茫了,於是追問,“我怎麼震撼你了?”
他低下頭盯著地面,聲音平靜卻讓聽者不平靜,“其實做錯事承認也沒什麼,那些老師不會為難我們的。”說完他低頭自言自語,“為什麼我老是猜不出你下一步要幹什麼。”
我急了,使出畢生才學,努力扭轉我在葉知秋心中逐漸糟糕的印像,我首先裝可憐,“葉知秋我就知道你對我有意見了,唉,我要失去你這個朋友了。”我在風中淒淒慘慘戚戚一聲催人淚下的長歎,“我特別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你也知道我才剛來學校半年,成績又不好,我特別孤單自卑。我特別崇拜你,特別想和你成為朋友,可是……”
說話間我的余光瞄到葉知秋也急了,轉頭焦急得安慰我,“桃花你不要這樣說,我很高興成為你的朋友。我是你的朋友,你別亂想。”
我心說我可沒亂想,我就怕你亂想。於是我又可憐兮兮得發動第二波催情彈攻擊,“葉知秋,其實你不知道,我數學成績這樣糟糕,我爸媽都很無奈很擔心,我每天最怕回家了,我覺得我真對不起我爸媽。所以我現在特怕犯錯,我不想讓我們方老師打電話回家跟我爸說,桃花今天在學校又幹錯事了,把學校的東西給砸了,真是沒救了。”我已經差不多哽咽了,“葉知秋,你都不知道,我爸爸因為我和妹妹,頭髮都白了很多……”
說到這裡,我是真的哽咽了,我發自肺腑得哽咽了。
葉知秋已經無言,已經手足無措,只是叫喚著我的名字,“桃花……桃花,我沒有不高興……”
我雖然是發自肺腑得哽咽了,但我說服他人的決心不變,“葉知秋,你放心吧,我還有點錢,本來想用來給我爸買生日禮物的。我這個禮拜天就出去買面新的鏡子給老師們送回來,雖然不是名貴的鏡子,但我知道老師們不能離開鏡子,就好像魚兒不能離開水,老鼠不能離開大米一樣。”
說話間,似乎有沙吹進了我的眼睛,我難受得揉了揉眼睛,順利得揉出了一滴熱淚。我心想這淚來得可真不容易,於是我吸了吸鼻子,抬手悲情得拭去我的淚花,令我想吟一首詩。
啊,風中的淚人兒啊,淚不用太多,一滴滾滾的就好。
啊,風中的淚人兒啊,擦去那滴滾滾的淚,用你悲傷的眉眼望著他,讓他忘了你的壞,只記得你的好。
於是我用悲傷的眉眼望著葉知秋,用哽咽的聲音說道,“葉知秋,你真沒有不高興?”
我暗暗感歎自己的表演才華。
葉知秋動容了,深沉的眸子盯著我,暗流湧動,“桃花,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很高興成為你的朋友。”說完,他為了扭轉我們倆之間傷春悲秋的氣氛,笑著問我,“你家的名字還有什麼趣事?你沒說完。”
我破涕為笑,又興奮上了,“故事多著呢,就怕你沒檔期聽啊。我……”
這時身後一個青春的男聲突然響起,“葉知秋,幫我撿一下籃球。”
我和葉知秋聞聲轉頭看去,我眉一緊鎖,那個有著桃花眼的男人尹瑞插著腰,正興致盎然得看向我們,還狀似陽光的朝我微笑。
我聞到空氣中飄來一股強烈的騷味。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1:19
第十朵
事實上,我不得不承認,我真是個俗人。盯著五步外賣笑的尹瑞,忽視他的桃花眼,我不能免俗得垂涎了一下他的美色,垂涎了五秒之後,為了顯示我的高風亮節,我驕傲得把視線挪到四周的風景上,不禁感歎,男色如春啊。
葉知秋彎腰撿起了籃球,以一個漂亮的弧度扔了出去,笑著揶揄漸漸走上前來的尹瑞,“尹瑞,手受傷了還玩?”
尹瑞無奈得攤手,“一個禮拜才一次,手癢得不行了啊。活動課還拿卷子出來,葉知秋你沒問題吧?”
接過球的尹瑞就站定在了我和葉知秋兩步以外,我再次感歎一個男人,經過近二十年的努力,長出了如此一張東西方結合的混合型俊臉,是一件多麼需要勇氣的事。畢竟這就意味著他的余生,將奔波於不同size的床,畢生都在與數量龐大的女人展開出軌與反出軌的游擊戰。
這個男人會操勞到死的,我已經預見到他忙忙碌碌運動永不停息的一生了。
這時葉知秋好聽的聲音打斷了我對美男悲慘生活的深切哀悼,“尹瑞,我也很想正常些的。”
他言語中的自嘲,我聽在耳裡。
我差點想激動得對葉知秋表示,葉知秋,我陪你“不正常”,我最擅長“不正常”了。但是礙於此刻兩步外的尹瑞正用妖孽的眉眼不時看著我,唇角的淺笑配合一雙狹長的桃花眼,讓我認定他前世必定是哪個怡紅院賣笑的姑娘,前世賣得不夠過癮,於是又興沖沖得投胎到今世繼續賣,賣到天荒地老,大概說的就是他這種情況。
我決定繼續鄙視他。於是我冷冷斜睨了眼尹瑞,轉頭對葉知秋說道,“葉知秋,明天孟老師找我們的話,你過來叫我。”說完我想到什麼來,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哎呀,她不會占用我的午睡時間吧,不會吧不會吧?”
我睜圓大眼,努力希望從葉知秋嘴裡聽到好消息,但他只是踟躕了一下,用溫暖的淺笑安慰我,“桃花,從現在開始,忘了你的午睡吧。”
我已經怔怔如脫線玩偶,完全不知如何形容我內心的感受,哦,魯迅先生是怎麼形容他的憤怒來著,他說他出離憤怒了。
我出離憤怒了。我用奴隸般的沉默低首表達我的出離憤怒時,一直被我忽視的尹瑞再度開口,語氣還有些欣喜,“你就是那個轉學的桃花吧?”
我冷冷瞥了眼一臉熱忱的尹瑞,多瞥一眼就多一眼驚艷,由於我強烈的嫉妒心,眼底容不下任何過於美麗的同類,心下更多了一分不耐煩,於是我狀似和善得問好,“你好,我是陶花源。”
“你好桃花,我是尹瑞,我們見過幾次。”尹瑞已經熱情如火,笑瞇瞇得望著我。
我微笑揮揮手,客氣冷淡,“你好,尹同學,叫我陶花源吧。”
然後我轉向一邊淺笑看我倆打招呼的葉知秋,他俊秀儒雅的側臉有一抹淡色的光影,黑色鏡框的反光擋住了我最喜愛的部分-----眼睛。我看著他的眼睛朝他甜笑,“葉知秋,記得明天能拖就拖,哪怕讓我睡上十分鍾也行。”接著我又補充道,有點可憐兮兮,“我每天只能睡五個小時,葉知秋你不知道,我家樓上鄰居養的雞每天早晨聽到我開始背歷史,它才醒過來打鳴。你看看,雞都把我當鬧鍾了。”
葉知秋起先有些訝異,接著笑了,笑完後深沉得點點頭,令人無比的安心,“好,我知道了,你放心。”
聽到他那句穩穩的“你放心”,我波瀾頻起的心湖瞬間風平浪靜了,我告訴自己說,這個少言寡語的男人有令人沉淪的魔力。
此刻前方二十米外的莊子然和林北北正抱在一起朝我詭異揮手,一臉曖昧不明的笑,在藍天下兩人散發出八卦的灼灼光暈。我納悶於她二人怎麼晃到操場與圖書館之間的這個偏僻角落,還恰好看見我和年級兩大名流一起,不免有些心虛。事實上,我很怕成為眾矢之的,更怕明天流傳出我這個低下的灰姑娘是如何玩轉美男於股掌間,不愧是留學過的灰姑娘,這方面基本功學得很扎實。
於是我朝葉知秋揮揮手,甜甜一笑,“我先走了,明天見。”之後我很不情願的禮貌朝一直沉默的尹瑞揮手,“再見。”
就在我轉身欲奔向前方的八卦女士們時,身後尹瑞突然喊住我。
“桃花,等等。”
我不耐得皺皺眉,心想你這個男人自來熟還挺快,我“桃花”的小名是你隨便叫的嗎?你以為你長著桃花眼就能跟我陶花源沾親帶故了?告訴你,你條件不夠好,我看不上長得比我好的人的。
但我始終是一個表裡不一的女生,於是我謙恭得轉過頭,“啊?有事嗎?”
尹瑞以絕對媲美廣告男的姿勢抱著球,桃花眼蘊著笑,刀削般的五官比葉知秋出色了些,卻絕對只能算中規中矩的西洋畫,不像葉知秋,是一副潑墨山水彩,遠處能聞到淡淡的墨香,近處能讓人墜入山色,值得永久珍藏。
尹瑞終於開口,“桃花,那天早上你真不應該點那三碗大號餛飩,那姑娘全吃光了,吃完以後把肚子裡的四碗餛飩全吐店門口了,”他苦笑,一臉無奈,“那天早上我們被老板抓著搞了一個小時的衛生。”
我撓著頭,因為最近把腦細胞都用在了學習上,慣性思維有些跟不上。我一頭霧水得瞄了眼尹瑞邊上的葉知秋,見他也是意興闌珊得聽著,還有些若有所思。我全身這麼一抽搐,腦細胞也這麼一抽搐,我就全想起來了。
那是個天蒼蒼霧茫茫的初春的早晨,我因為睡眠不足,又處於每月血流成溝的非常時期,自然十分的萎靡不振。在與樓下一隻亂小便的狗爭執了半個小時後,我耷拉著頭,背著鉛一般重的書包晃到了學校附近的劉記包子店,要了一碗小餛飩和一個包子,心情才多少好轉了一些。
當我吃下第二個餛飩時,我感到背後的座位的人,還是個小女人,有了很大的動靜,因為她有小甜甜一般甜膩的嗓音,“尹瑞哥,我不嘛我不嘛,我還要吃那個大號的餛飩嘛,我還沒飽嘛。”
男人的低沉嗓音有些不耐煩,“不行,夠了,不能再吃了。”
“不嘛不嘛,我不吃飽就沒力氣。”
“你餓上三天都沒問題。”
“不嘛不嘛 ……”
大概是天太冷,人太甜,我還是不由自主得抖了抖。拿餛飩的勺子有些不穩,滾燙的湯水就這麼灑在了我的校服上,我皺著眉吞下餛飩,聽著身後小甜甜那夜鶯般婉轉到令人顫抖的嗓音,不停得要求那男人給她再點一碗大號餛飩,卻還是以失敗告終。我心裡忍不住破口大罵:一個男人摳成這樣,別說夜鶯了,你連一隻毛毛蟲都養不活。
我很想轉頭大方得鄙視眼這個摳門男人,見過摳的,沒見過你這麼摳的。但礙於我爸從小向我灌輸的“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的四大戒條,我雖然被迫得“非禮勿聽”了,但至少要堅持其他三條,不辜負我爸對我多年的非人的儒家教育。
我告訴自己說,我要儒,我要儒。此時背後摳門男人再度大放厥詞,“苗苗,我最後說一遍,不可以,我是為你好。”
“尹瑞哥,我上次看到你跟你的女同學一起吃飯,你都對她很好,你們吃了很多……”夜鶯因為一碗沒到手的餛飩,甜膩婉轉的聲音發了顫,一抖一抖的,在這個初春的早晨,給人寒流再度來襲的錯覺。
我也發抖了,真希望寒流卷走這隻可愛的夜鶯。帶她走吧,我真怕此時暴躁的自己會親手割下自己的耳朵,把我血淋淋的耳朵放到夜鶯的盤子裡,像貞子一般附到她耳邊陰森森說道,“不要吵,我請你吃耳朵,味道更好。”
“苗苗,不要任性。”
我徹底憤怒了。小甜甜再貪吃,她也只是貪吃的小甜甜,如今小甜甜為了一碗大號餛飩得到一個“不要任性”的回應,在我看來,她全身已經散發除了竇娥的氣質來。
我於是決定讓她“任性”,啪得放下了手上的筷子,朝服務員甜笑招手。待她走近我桌旁,我眉眼帶笑說道,“你好,我要三碗大號餛飩,請你送到我身後那桌。”接著我抽出了三十元,“找回來的錢請你幫我給我身後那桌的女孩子,告訴她明天可以再來吃餛飩。”
見服務員點點頭了然,朝我後桌瞥了一眼,流露出滿臉問號的表情,我莞爾一笑,“你們這裡的餛飩真好吃。”然後我背起書包站起身,准備離開。
轉過身的時候,我正好與一雙桃花眼對上。
我不得不感歎,這個男人的英俊與他的摳門級別一樣,都是令人髮指的。如此英俊到一毛不拔,他將來會很有成就。然後我冷漠得與這男人擦肩,還是克制不住得偏頭要見識小甜甜的廬山真面目,畢竟我在她身上砸了錢,我是花了錢正正當當看她,算不得非禮勿視。
我在驚鴻一瞥後,永生記住了她夜鶯般的嗓音,以及……以及她大像般的體型。我覺得我的胃哆嗦了,它一哆嗦,我胃裡的早飯也哆嗦著要出來了,我尋思著,今天豪氣萬丈得掏錢請一隻大像吃餛飩,估計她塞牙縫都不夠,但對我至少是幾天的零花錢,我再不能因為她,把肚子裡的早飯浪費了。
於是我扶著店門,深吸一口氣,無限惆悵得回頭掃視了一眼小甜甜,掃視了她那臉盆大的菜餅臉,以及她的柱子般大像腿,忍不住默默對她說,甜甜,少吃點吧。
我還忍不住得對桃花眼男人懺悔了一下。我錯怪你了,摳門有錯,但當你對一隻大像摳,摳就是美德。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1:32
第十一朵
當甜甜那令人難以忘懷的身軀再次浮現在我的腦海時,我想像她那三個下巴如波浪般起伏洶湧,那無數坨肉彈跳著,她舉著手朝我歡快得奔來,“桃花桃花,我身上的肉可以做很多個餛飩噢。”
我不能自抑並且義無反顧得哆嗦了一下。
當回憶鮮活跳躍,我有些內疚自責,畢竟我砸在甜甜身上的錢換來一堆四碗容量的嘔吐物。我浮想聯翩,那嘔吐物怕是要疊成小山了吧,規模必定龐大,龐大到要清理一小時……
我不敢相信,於是遲疑得眨眨眼,開口問尹瑞,“那三碗她全吃下去了?”
尹瑞點點頭,語氣斬釘截鐵,“全部,連片蔥花也不剩。”他停了停,攤手無奈,“當然最後連著蔥花,全吐出來了,她吐完以後,店裡店外的客人都想吐了,老板臉都青了。”
我畢竟是始作俑者,於是只能尷尬得朝一旁沉默的葉知秋笑笑,撓著頭,“其實……其實我也只是好心。”
葉知秋只是無言得望著我,有些莫名其妙。我怕他誤會,連忙對著他繼續說,“這件事我明天再告訴你。”我又強調了一下,“我真是好心。”
我確實是好心,我本來只是希望甜甜能在喜歡的人面前任性一回,但是沒想到甜甜的嘴任性到連蔥花也不放過,偏巧她的胃又不讓她的嘴那麼“任性”,我的一片好心就這樣成了驢肝肺,讓人始料未及。
此時尹瑞嘴邊掛著的那抹炫目燦爛的笑,讓我瞬間恍然大悟垂足頓胸。我怎麼忘了,這樣炫目燦爛的笑往往只會出現在兩種人身上,一種是王寶強這樣的憨小伙,他的笑,是內在美全面趕超外在美的笑;另一種則是金城武這般帥到鬼哭狼嚎的帥小伙,他的笑,是外在美全面趕超內在美的笑,所以這種人中出現黑心棉的比率也較高。我試問再不會出現第三種人,金城武的俊臉上泛著王寶強式的憨笑,於是我推測,尹瑞是黑心棉的比率很高。
尹瑞泛著燦爛的笑,徐徐開口,“桃花我真要謝謝你,我表妹說自己再也不想吃餛飩了,我舅媽都樂壞了。”
這時葉知秋問道,“尹瑞你說的是尹苗?”
尹瑞點點頭,又苦惱得搖搖頭,“是,是她。知秋你不知道,從小到大我最怕的就是陪這家伙吃飯,我一看到她吃,我就什麼也吃不下去了。她倒好,見我陪她吃飯什麼也不動,每次都拉著我陪,兩人份的東西全進她嘴裡,這簡直是惡性循環。從小到大,我眼睜睜得看著她吃下了幾卡車的東西,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百分之二百的確定,這姓尹的是個黑心棉,因為他每一句話都如把利劍,勾起我內心的強烈自責。他絕對是諷刺我。要不是甜甜吐了,我的一片善意會換來她身上更多的“餛飩肉”,這個尹瑞明擺著要我難堪。
形勢不利,我必須走。於是我假意轉身朝莊子然和林北北看了看,她們仍然站在原地,用望穿秋水的眼神盼著我歸隊,我知道她們的口水已經各就各位,蓄勢待發。於是我回頭朝葉知秋尹瑞靦腆一笑,揮揮手說,“我同學找我了,那我先走了。拜拜。”
我腳底抹油,溜得飛快。
但是我再快,也快不過左右護法那四隻強壯堅決的爪子,莊子然和林北北把我拖向花園。余暉把我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悲壯淒美,這注定是一節轟轟烈烈跌宕起伏的體育課。
空氣清新鳥語花香的花園刑場裡,莊子然和林北北雙手叉腰,口水形成了濃度不同的酸雨,洋洋灑灑得向我襲來。此情此景,是何等的波瀾壯闊。
“桃花你為什麼會和葉知秋在一起,他還笑著跟你說話,為什麼為什麼?”莊子然口水噴了我一臉,我怕她掐我,懦弱得不敢擦,只能任它在我臉上自由揮發。莊子然還是咬著牙掐了我,“桃花,葉知秋是我們大家的,你死了獨吞的心。”
我點頭如搗蒜,“是是,要有福同享。”我咽了咽口水,“才能壽與天齊。”
“啊啊啊尹瑞居然也對你笑,啊啊啊尹瑞他看見我了嗎,啊啊啊桃花他看見我了嗎?”矮小的林北北抱住我雙肩,然後神經質得轉頭問莊子然,“莊子莊子,我今天頭髮亂嗎?”還沒等莊子然回答,她自己先神經質得開始用手粑粑頭髮,“啊啊啊,我平時沒那麼亂的,為什麼為什麼?很亂嗎?真的很亂嗎?還好吧。”然後她開始捶我,死命得捶我,“桃花我恨死你了,為什麼讓尹瑞在我頭髮最亂的時候看到我,”突然她鎮定了下來,星子般的眸子閃了閃,好像會說話,“桃花,你能去跟尹瑞說說嗎?”
我不解,“說什麼?”
她眨眨眼睛,“說我平時頭髮沒那麼亂。”
這才是真正的桃花癲啊我的媽。
這一天蔥蘢而過,那晚我小宇宙爆發,做了將近五十道高一數學題,以這個輝煌的數字來紀念我和葉知秋即將到來的親密接觸。那晚我是抱著那只定情水筆睡覺的,睡前我親了筆一口,一夜無夢到天亮。
天亮時打起了轟隆春雷,把樓上的雞嚇壞了,喔喔喔得直叫,我歪著頭仔細聆聽,認識到雞叫春的聲音是這般撕心裂肺,真不太含蓄。春雨延綿不絕,校園裡也霧蒙蒙的,像是面前隔了片薄紗,路那頭似乎就在眼前,卻又似乎總也走不到。
中午葉知秋果然來敲我的窗,在我午睡十五分鍾後。他輕敲我的窗,我睡眼惺忪得抬起頭,半睜著霧蒙蒙的眼著迷得看著窗外的美少年,挺拔的他站在窗外,背後是一片雨簾,深沉如海。
我似乎習慣了他從我的窗子擦肩而過。而今天他停駐在我的窗口,且只為我停留,我難以相信以致神情呆滯,旁邊的莊子然推了推我,“桃花桃花,醒過來了,葉知秋找你去孟老師那呢。”
彼時整個班級,甚至整個年級都已經知道我和葉知秋將搭檔參加市裡的英語比賽,美其名曰“為A中的榮譽而戰。”這個時代道路可以堵塞,火車可以晚點,甚至預產期為12月29號的孕婦可以拖到1月1日生,但是八卦絕對不可以晚點,晚點了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我又光榮得成為八卦女主角。當然群眾認定我全身無一丁點灰姑娘的氣質,她們認定我完全有能力混得比灰姑娘更慘些,因為我全身散發著這樣的氣質。她們是這樣議論紛紛的。
A:“學校派葉知秋去參加比賽可以理解,聽說他5歲就學口語了。可是為什麼派那個陶花源去啊?她算哪棵蔥啊?”
B:“那個桃花啊,她好歹是留過學的洋蔥啊,口語不錯的吧。”
A:“不就在外面呆過幾年嗎,說不定一直呆在唐人街呢,1班徐靜雅的老爸還是大學英語老師呢,她還能比那陶花源差?切,那麼差的學生都能去比賽,學校有沒搞錯啊?”
C:“學校沒搞錯,學校是最高明的,他們倆是最適合。你們想想,離高考80天不到了,誰還有空准備什麼英語比賽。但是他們倆除外,葉知秋的那些競賽加分,哪怕他發揮失常,加上那些加分,也夠他去最好的大學了,他不差那麼幾天。那個陶花源,就更不用說了,那麼爛的數學成績,哪怕她其他功課再好,還是考不上啊,她也不差那麼幾天嘛。”
莊子然林北北痛心疾首得向我轉述上述群眾的心聲時,我真的很有結識C同學的衝動。這位同學總結的太精辟了,精辟到我鼻子都發酸了,拳頭都攥緊了。林北北和莊子然用擔心的眼神望著我,林北北這樣不會撒謊的女孩還善良得向我撒謊,“桃花,別聽她們的,你會考上的。”
我鼻子更酸了。
我正徜徉在自己的思緒裡時,莊子然狠狠掐了掐我,語氣猙獰,“桃花,醒過來了,葉知秋站得腿都快麻了。”我終於怏怏得醒過來,拿著那堆卷子站起身,在未午睡人群或好奇或惡毒的目送下走出教室。
我朝葉知秋靦腆一笑,之後瞄到他手裡有一把藍色雨傘,我猛地拍了拍腦袋,“哎呀葉知秋,我忘帶傘了。我回去拿。”
葉知秋已在我要轉身之際及時喊住了我,“不用了桃花,反正我帶了。”
這樣的美妙邀請真是讓人難以拒絕,於是我與葉知秋第一次走在同一把傘下,傘外是雨水的世界,傘下,只有我和他。我聽著滴答滴答的雨聲,心裡美滋滋一片,但願雨一直下,路沒有盡頭。
氣氛安靜到詭異,我的心也跳得有些厲害,我深吸一口氣,率先打破沉默。“哎,葉知秋,你和尹瑞很熟嗎?你還認識他表妹。哎哎,葉知秋你淋濕了,別把傘都給我。”
葉知秋打著傘,把傘都偏向了我,我出手把傘往他那一邊挪了挪,手指噴到了他溫熱的手,嚇得我趕忙抽回手。
葉知秋瞥了我一眼,“我跟尹瑞是小學初中都是同班同學,我們一起玩皮球長大的。至於他表妹,她和蕊蕊是小學同學,我見過幾次。”
我敏銳得聽出了一些關鍵詞匯,側頭看著他美好令人遐想的側臉,“蕊蕊是誰?也是你妹妹嗎?”
葉知秋又瞥了我一眼,“不算是,就是一個鄰居小妹妹。”
我剛才鼻子酸過了,現在輪到心發酸了。心一酸吧,我鼻子又酸起來了。對於所有的愛情電視劇的女主角來說,“鄰居小妹妹”絕對是一個不吉利的詞匯,她包含著一夜情的因素。比如近水樓台了吧,鄰居小妹妹每天甩著青春的辮子上門來蹭飯吃,順便插一下足,而後某一夜趁酒後亂性,順便讓男主角撒個種,完事後,鄰居小妹妹眨著天真誘惑的星星眼撒嬌道,“哥哥,我知道你很愛xx姐,但是我更愛你,為了你,我都把肚子給吃大了。”
我側頭,在葉知秋看不到的方向磨牙露出猙獰的表情。通常電視裡的女主角姐姐們遇到該類情況,淚水漣漣,然後一扭屁股,在鄰居哥哥和鄰居妹妹的面前消失走遠,夕陽都為之含悲了。但是我恐怕不行,我的人品不允許我走遠,我必須做些什麼。我想我會悲痛欲絕得走到鄰居妹妹的面前,然後出手……推她滾下樓梯,吃大又怎樣,滾一滾,不就能滾小回去了嗎?怕什麼。
我對於自己女主角的身份深信不疑,再轉頭時,那個猙獰的桃花已經不再,笑容甜美純真如凡間天使,“呀,葉知秋,我會看相的。”
然後我虛張聲勢得轉過身,從上到下掃視葉知秋,把他掃得渾身不自在,他不安得推了推眼睛,“桃花你看什麼?”
我撫著下巴若有所思,再開口時已是一個卜命算卦信口雌黃的江湖騙子,“葉知秋,從你的面相來看,將來肯定年輕有為,你會是個很成功的醫生。感情上嘛,雖然身邊仰慕者也不少,青梅竹馬也有,但是你心裡始終會只有一個人,不是你的青梅竹馬哦。這個人全身上下都很特別,名字特別說話特別做事也特別。你見不到她的時候會想她,怕她愛上別人,怕她追求者太多,”我小心得捕捉葉知秋的表情,見他聽得專心,我假裝用手指掐掐算算,“但是葉知秋你放心,我對你保證,你將來肯定能抱得美人歸,我這麼說吧,你全身散發著能讓女人死心塌地的氣質,這個女人對你特別死心塌地,所以你不用怕她會紅杏出牆,牆外雖然有很多人等她吧,但是她特堅定,她絕對不會出牆。”我掐指又算了算,“我算得准沒錯,而且啊……”
“而且什麼?”
“而且她已經出現了。”
“你怎麼知道的?”
“我算出來的。”
“用什麼算出來的?”
“……生辰八字啊。”
“你知道我的生辰八字?”
“……那個……那個……你告訴我,我就知道了。”
“但是桃花。”
“啊?”
“你真適合算命。”
“為……為什麼?”
“我有種那個人真的出現的錯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1:45
第十二朵
耳邊“轟隆”一聲響,我的臉炸紅了。
渾身熱血沸騰,我困難得咽了咽口水,不料,連口水也燙口了。其實我原只是想以江湖算命的身份,用權威的口氣暗示葉知秋,不要把青梅竹馬當成未來的終身伴侶,以絕“鄰居妹妹”這個心腹大患。但是因為此刻氣氛太過浪漫,我這個算命先生內心春潮湧動,邊騙人邊表白,職業道德上沒有過關。
葉知秋的話噎住了我,我先是竊喜,後又恐慌。有一瞬間,我直覺他指的“那個人”正是我,但是我又是個徹徹底底的懷疑主義者,喜悅了幾秒後我又覺得這種喜悅站不住腳,畢竟我完全不了解他的生活他的圈子,看起來他是不缺乏瘋狂追隨者的。
我乾笑兩聲以後問他,“呵呵葉知秋,我看相很准吧。”然後我又咽了咽口水,“嘿嘿葉知秋,那個人會是誰啊?”
像是有人在我心臟上敲鑼打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隨時准備跳完以後就玩完。
葉知秋轉頭意味深長得看了我一眼,漆黑的眼睛掩在鏡框後,眼裡的波光時隱時現。他溫柔得笑了,卻笑得困惑,“只是錯覺吧,錯覺只是一種感覺。我真的說不上來。也許桃花你的口才太棒,營造的意境太玄了吧。我幾乎信以為真。”
“很玄嗎?哦,我爺爺以前做過算命先生,我有那……那基因。”騙人的基因。
我又乾笑了兩聲,幾乎要被自己的乾笑嗆暈過去,口水一咽再咽,最後悔恨得差點想把舌頭嚼爛了咽下去。但是我這個人很擅於自我調整,我分析了一下葉知秋的話,突然雀躍了。我認定我就是他的“那個人”。我琢磨著,葉知秋這顆純情的少男的心已經被我這匹美國來的女狼狗給叼走了,他的胸腔必定是空蕩蕩的,但是他自己卻不知道這異樣的感覺是什麼?所以他才會流露出如此困惑的微笑,
他的錯覺看起來已經接受了我,雖然他是如此純情懵懂,但是我陶花源不怕,只要我不純情就夠了,我可以幫助他慢慢得向“不純情”過渡,畢竟我在一個“不純情”的國家呆了許多年,我有這方面的基礎。想到這裡,我流下了激動的口水。
我和葉知秋走到孟老師辦公室的時候,她正義正言辭得批評一個抄襲的男同學,“xxx,你當孟老師是idiot呢,還什麼和前面同學心靈相通,告訴你,時代進步了,老師的智商也提高了……”
見我倆進來,孟老師前一刻還母夜叉附身的臉,突然漾出了聖母瑪利亞慈母般的微笑,我嚇得停了腳步,表情很是誠惶誠恐。“知秋桃花,來來來,孟老師等你們等得都望穿秋月了。”
我想老師的智商果真是提高了,都開始竄改成語了,估計成語都要被改哭了。
中午時間孟老師開始交代我和葉知秋如何准備英語競賽,並囑咐我們近段時間多練習口語,加強邏輯,努力展現出A中學生的無敵實力。我有種被壓在五指山下喘不過氣的感覺,好在因為身邊有葉知秋,我雖然沒有如釋重負,卻似乎有了依靠,不再恐慌無助。
我跟葉知秋從孟老師辦公室走出來,到三樓大廳的時候,我才嗅出了異樣。有個地方不對勁。我的視線死死定格在一面大鏡子上,檀香木的棕色邊框,雖然雕紋粗糙了些,卻是嶄新錚亮。那是面新鏡子。
新鏡子前已經站了兩位陌生女老師,正對著鏡子左顧右盼,互相展示自己新的春裝。
長頭髮老師好奇得問,“這面鏡子不是昨天被學生打碎了嗎?怎麼學校馬上買新的了?”
短髮老師拉了拉裙角,“學校哪會管這個,據說今天一大早放在傳達室門口,指明了送到三樓來,看起來學生自己打破了,又不敢承認,偷偷買了個新的回來。”
我詫異得偏頭看了眼葉知秋,唇緊緊抿著,見他不動聲色得翻看手裡的卷子,一番雲淡風輕的模樣。
我們就這樣靜靜得走到一樓,到了大廳的時候,我停下了腳步,怔怔得望著他的身影,心中翻江倒海。葉知秋走了幾步,發現我沒有跟上,納悶得轉過頭來,用清澈的眼神回望我。
大廳中泉水叮咚清脆,午後光影流動,我看著面前的翩翩美少年,緩步走上前,“god made relatives,thank god we can choose our friends(神決定了誰是你的親戚,幸運的是在選擇朋友方面他給了你留了余地)謝謝你,葉知秋。”
葉知秋一楞,憨憨得笑了。
就這樣,我和葉知秋這兩個高考生,開始備戰英語比賽。雖然我不得不承認我是數學的矮子,但是誰也不能否認我是英語的巨人,我毫不謙虛得認為我只比姚明矮一點。我衷心感謝這次英語競賽,讓我能有機會在心愛的男人面前展現出自己是小巨人這個事實。
雖然我完全是為了接近葉知秋才參加比賽,性質上屬於偷雞摸狗,但是我非常敬業。在培訓的十幾天裡,我展現出了一個上進的好青年的良好風貌,許多人對我刮目相看。很負責任的說,只在葉知秋上廁所的空隙時間裡,我才敢伸個懶腰苟延殘喘,其他時刻,我昂首挺胸,堅毅剛強如江姐附身,我用我碩大的黑眼圈證明,驢都沒有我苦。
我血淋淋的例子可以證明,偷雞摸狗是一項體力活,無巨大意志者,趁早退出這個行業。
人們都說花季少年活力非常,身體上絕對是精力旺盛的。我作為一個美少女,確實精力旺盛,倒是美少年葉知秋,他不太旺盛。他出狀況了。
起先,葉知秋的眉心長了一顆紅紅的豆子,這還是我發現的,誰讓我這麼喜歡看他,連帶得也欣賞他每一顆冒出來的豆子。我再次動用自己神婆的口才,對葉知秋說:“葉知秋,兩條眉毛像兩條龍搶你眉心的這顆豆子,你行情不淺啊。有女人在搶你哦!lucky guy!”葉知秋舒心得笑了笑,竟然有些疲憊。
接著葉知秋的的豆子變透明了,裡面有水,我開玩笑說:“葉知秋,你真水靈!”
再後來,冒出來的豆子越來越多,我不得不揶揄他,“葉知秋,你水靈過頭啦。分我一點吧。”他埋頭英語的豆子臉抬了起來,自言自語,“桃花,我覺得不太對勁,我會不會出水痘了?”
葉知秋確實出水痘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1:57
第十三朵
葉知秋是在比賽前的七八天得的水痘,大片的水痘。他確診水痘的第二天就請假在家,這可急壞了他的老師和……校長。
我感覺校長一夜之間滄桑了很多。可能他最近太忙,沒空把新長出來的白髮染黑,於是頭頂那馬桶蓋似的一圈白髮環繞著下面烏黑的髮,如一輪神聖的光圈,給我神仙駕到的錯覺。
我想神仙的職業道德都趕超不了我們校長啊。
聽莊子然說,葉知秋出水痘後,校長第一時間打到葉知秋家噓寒問暖,恨不得把葉知秋的水痘一顆顆挖下來貼自己身上。噓寒問暖後,校長又打電話給孟老師,言語中委婉得批評了她,怎麼能讓學校的頂尖生累出水痘來呢?怎麼說也得讓他適度累不是?委婉批評後,校長語重心長得表示“小孟啊,要盡最大努力拿下這個比賽啊。”
我之所以知道得如此得詳細,完全是因為孟老師和校長通電話時,莊子然就在邊上。她回來描述說,“哎呀媽啊,葉知秋出水痘把孟老師臉都愁歪了。”
我問她,“歪掉的臉是什麼樣的?葫蘆型的嗎?”
莊子然對我的提問很不屑,不耐得揮揮手,“就是營養不良全身畸形的葫蘆。”
那時我對水痘還一無所知,不知道這個痘子會活動,人一靠近,假如這個痘子看你順眼,覺得你全身都是風水寶地,那麼它就會考慮到你身上定居。它有傳染性。
我是在葉知秋出水痘的第二天得知水痘的傳染性的。那天午休,方老師照常出現在教室,監督我們午覺。我靠窗乖乖趴著,這時有只無名小蟲大概已經活膩,很自覺得在窗台上收腳停靠。那兩天我正因為牽掛葉知秋而鬱鬱寡歡,殺生的欲望特別強烈,此時有活生生的蟲子就在眼前,我閉了閉眼睛,心想再讓它最後再看一眼人間的美好,哪知等我睜開眼睛,它卻在吸最後一口人間的血,我的血。
我眼睛都不眨得殺死了它,一分鍾以後,我臉上起了個很大很紅的包,還十分癢,我不得不用手使勁抓。紅包越抓越大,我正惡狠狠得詛咒那隻死了都要吸的蟲子時,方老師如幽靈般出現在我的窗台,眼神直勾勾得盯著我的臉,我抓搔的動作就此定格,於是只能同樣直勾勾得盯著方老師。
我倆保持直勾勾的動作幾秒,方老師那略顫的嗓音響起,“桃花,你在抓什麼?”
我被她臉上的陰森不明所嚇,只能老實回答,“我有些癢。”
方老師顫音更甚,“桃花,你前幾天是不是跟葉知秋呆一起?”
我堅定得點點頭。
五分鍾後,我背著書包,孤苦伶仃得被帶往醫務室。十分鍾後,那群校醫放了我,方老師笑容滿面得送我走出校門口。
“桃花啊,先回家觀察兩天,漏下的課方老師會讓莊子然給你補起來的。水痘會傳染,方老師擔心你啊,不光是你,班裡的同學因為高考,身體都比較虛容易生病。”方老師慈祥的雙目凝視我,還摸了摸我的頭頂,“現在這緊要關頭,能少生病就少生病,畢竟誰都不像葉知秋,一個月不看書也能考上大學。你說是不是?”
我明白自己婦人之仁,沒有迅速下手,而成為蟲子的嘴下冤魂,成了無辜的傳染源,簡直是一樁人間冤案。我眼中含淚,卻又不敢把委屈的淚掉下,於是揮揮手,在方老師的莊嚴目送下消失在轉角。
中午十分,日光高照頭頂,清朗的風摻雜著汽車尾氣,徐徐撲面。我鬱悶得抓了抓頭髮,哀怨得站在十字路口,耷拉著頭如焉掉的向陽花。太陽光曬得人眼花,我眼睛一花,抬腳就要穿馬路。
這時吱嘎一聲,一輛紅色轎車猛地剎車,在我面前刷的停下。一顆碩大的腦袋探出來,血紅大嘴對著我大罵,“你這孩子怎麼回事?大白天的逃課出來街上晃,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呢?”我還驚魂未定,還來不及辨明那顆腦袋的若干特征,她已經消失在滾滾車流中。
整個過程讓我十分恍惚,事實上十五分鍾前我還乖乖趴在我的桌上,慵懶如貓,想必人人見了我都覺得,我真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十五分鍾後,我搖身一變,成了“不省心的逃學的孩子”,我委屈得摸了摸鼻子,轉過身,向學校走去。
我想我作為一個不省心的傳染源,死活也應該讓學校不省心啊。
我躊躇滿志得回到學校的時候,想起同學們因為高考而蒼白營養不良的臉,眼神中跳躍著掙脫牢籠的點點希望,我於心不忍,只能徘徊於圖書館前的花壇,玩著水池裡的水,百無聊賴得瞪視著前方過道上的一個行人。
我瞪了他半天,他越走越近,也開始瞪我。我眨了眨眼睛,才發現是個桃花眼男人。
那不是尹瑞是誰?
當我再次眨眨眼時,騷人尹瑞已經笑瞇瞇得推車朝我走來,帥氣的車搭配帥氣的帥小伙,青春自信,天地都為之黯然失色了。此時偌大的校園裡唯有我形單影只,背著碩大的書包,表情十分的悲苦,處境堪比流浪狗。我苦澀得想,我與流浪狗的唯一區別,大概就在於流浪狗一般都守著垃圾桶狼狽度日,不像我,守著這巍峨的圖書館,就連流浪都流浪出一股天生的書卷氣。
尹瑞停車走到我面前,狐疑得看了我一眼,他居高臨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我臉上的溫和陽光,我不免產生了他要挑逗我的想法。因為平時我就常常挑逗公園裡的流浪狗,挑逗完以後再賞它們狗罐頭吃。
尹瑞真的把我當流浪狗挑逗我了,因為他口氣含糊不清,“桃花……是吧?怎麼……一個人在這呢?……你逃……課了?”他捂著有些腫的臉,半張嘴,口齒含混不清,英俊的臉孔今天有些扭曲。
我老老實實得坐在水池邊,斜睨了他一眼,由於心情實在欠佳,對他實在無好感,也就懶得笑臉應承,“你才逃課呢。”
說完我支著手,欣賞這水池裡的一圈圈綠色漣漪。
尹瑞痛苦得捂臉在我身邊坐下,口齒更加含混,“你……不逃……課,在這幹……嘛?給圖書館看門呢?”
有那麼有瞬間,我直覺自己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一股怒氣湧到丹田,又重新聚合在腦門,我真想把尹瑞推下水池,讓他成為圖書館前的落水狗。
但我忍住了,因為我這種智商的人,不太欣賞這種帶有暴力色彩的行為。我有更好的方法。
我瞪了他一眼,“你嘴巴閉一閉,口水都流下來了。”
尹瑞臉紅了一下,隨即把嘴偏了偏,顯得有些尷尬。但兩秒以後,他又恢復了情聖的嘴臉,朝我露出瀟灑迷人的陽光笑容,“ 桃花,我問你為什麼…… 在這呢?”
他如此孜孜不倦得要揭我的底,很難認為該人存著好心,我怒不可遏,挺直了腰板回擊,“我在這裡養水痘呢,不行啊。”
尹瑞更加迷茫,“水痘?”
我感到不耐煩,抱著雙臂,決定以牙還牙,“你怎麼在這兒?你逃課了吧?”
尹瑞捂著牙,表情痛苦不堪,“我去拔牙了,那個庸醫。”他痛得吸了口氣,捂臉不再說話。
我了然得點點頭,突然想起中國的一句經典名句,脫口而出,“牙壞了啊?哎尹瑞,你這種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吧?”我敲敲自己的腦袋,洋洋得意,“我跟你說,你雖然是個帥哥,但是通常來說,你們這類人的零部件都不太好……”
尹瑞忘了捂臉,張著嘴錯愕得瞪著我,神情更痛苦了,我看到他青筋一根根都時隱時現了。
他憋著氣問我,“陶花源,你從哪看出來我身上的零部件不太好?”
我攤攤手,“你牙不是壞了嗎?”然後我一拍大腦恍然大悟,“我怎麼忘了,你拔牙了,你還好吧?沒牙了以後怎麼吃飯啊?”
尹瑞脖子上的青筋已經爆出,臉也煞白了,他一個字一個字得蹦出嘴裡的話,“我什麼時候告訴你我拔光了牙?”
我無辜得朝他仔細得看了看,很認真得說,“原來你沒拔光牙啊?那為什麼一直流口水呢?”我眨眨眼,“你口水好多啊,怎麼跟自來水龍頭似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2:11
第十四朵
尹瑞也憤怒了,他抿緊唇不語,用結了冰的目光瞪視我,企圖用目光威脅我。我估計這桃花眼男人缺陷挺大,不是自信過度,就是腦細胞還沒完全發育,天真地認為以眼殺人是確有其事,其實這世界上除了紅眼病具有一定的殺傷力外,一般的眼睛連殺死一隻蚊子都不能。於是我無視尹瑞眼中的寒光道道,眨著天真清澈的眼睛迎視他,等待著他下一步的反擊。
他果然反擊了。看起來憤怒是世界上最好的止疼藥,尹瑞放開了捂嘴的動作,口齒已清晰伶俐了,前一刻還痛苦滿面的俊臉突然嬉皮笑臉起來,他微笑道,“桃花,其實我是見到你才口水泛濫,聽過‘人面映桃花’這句話嗎,以前我不相信這句話,心想哪有這樣的人存在。但是見了你以後,我徹底相信了。”他頓了頓,“桃花你很漂亮,特別是笑的時候。”
他這種先給人甜頭再落井下石的過時戰術,我心知肚明。但我作為一個美少女,即使一個出色的異性皮笑肉不笑得稱贊我貌美如花,我還是很謙虛得全盤接受了,畢竟他說的是實話。
我嘴角微翹,竊喜了幾秒後理智回潮,又發出了嘖嘖感歎。
我陶花源獨孤求敗了這麼許多年,今天還真遇上對手了。這尹瑞嘴皮子功夫了得,哪怕他有朝一日失業,我想他憑借這身高質地皮囊和嘴皮子功夫,拿下中老年婦女不是問題,住上別墅穿上貂皮走向小康也不是問題,他天生就是靠姿色致富的男人啊。雖然現在社會提倡勞動致富,將來失業後的尹瑞也免不了先勞動再致富,但是假如他外表醜陋,那麼中老年婦女也是不樂意他勞動的。
我托著臉,不懷好意得打量了眼尹瑞,掛著笑揶揄他,“尹瑞,說實話,以前我也不太相信‘人眼映桃花’這句話,心想哪存在這種風流的桃花眼啊,但是見了你以後我徹底相信了。”我誠懇得贊揚說,“尹瑞你不容易啊,長出了一雙這麼風流的桃花眼。”
被贊揚的尹瑞的表情很是滑稽,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噎到似的,先是怔楞得看著我,緊接著臉上的俊美五官扭曲糾結在一起,他的牙痛又發作了。他皺眉捂臉的樣子很淒慘,“桃花我怕了你,從剛才到現在,沒一句話是不帶暗器的。你心情很不好是不是?”
被猜中了心事,我有些訕訕,於是把頭一抬,佯裝欣賞天上海綿似的白雲,用低落到塵埃裡的語氣否認,“心情還行吧,比牙痛的人要好倒是真的。”
猛然間有人又狠狠地吸了口氣,我轉頭看了眼尹瑞,見他像垂死的青蛙王子,用哀傷的桃花眼瞪我,俊臉劇烈扭曲著。這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醜人就是喝口湯都能吐趴下一堆旁觀者,而尹瑞這樣的男人,我不得不承認,他的臉散發著扭曲的美。
他越痛,我就越心曠神怡。
自古以來美人都是嬌嫩易碎,英雄都愛把美人攬入芙蓉帳下好好呵護,我也不能免俗得加入了英雄的關懷大軍,我好心寬慰他,“你牙又痛了啊?尹瑞我跟你說,糖吃多了牙肯定會蛀掉,你說你一個男生幹嘛吃那麼多糖呢?你看你都流汗了。”
尹瑞潔白的額頭確實已經冒出了密密細汗,他狹長的桃花眼沒好氣得橫了我一眼,咬牙切齒說道:“這汗是因為你流下的。”說完他從兜裡掏出一顆沾著血絲的白色牙齒,在陽光下散發著攝人的冷光,“陶花源你聽著,我拔的是智齒,不是蛀牙。只有你們女生才愛吃糖。”
這一次尹瑞的惡言相向並沒有激怒我,我只是直勾勾得盯著他手中的那顆牙齒,靈光一現,眼珠子骨碌轉了兩圈後脫口而出,“尹瑞你這顆牙也挺英俊的。”我昧著良心說話,眼都不眨一下,“要不就送給我吧。”
尹瑞又發愣了,眼睛警惕得盯著我,“桃花你有什麼企圖?”
這尹瑞已經用“企圖”來形容我的行為,看起來我在他眼裡基本不是好人了。我把嘴一癟,之後綻開紫薇花般的甜笑,“尹瑞,我對你沒企圖,我就是對你的牙有企圖。”然後我東張西望了一圈,直到周圍見不到任何移動的活物時,我悄悄湊到他身邊小聲耳語,“據說你打籃球用的腕帶丟了好幾個了吧?以你尹瑞強大的智商,應該早猜出來是怎麼回事了吧?”
尹瑞不好意思又有點得意的燦爛一笑,笑完以後又苦著臉,牙又痛了。
他可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燦爛過後就牙痛啊。上天果真是好幫手,我為了一顆牙給尹瑞陽光,上天很體貼得在他燦爛後賜他牙痛,我和上天珠聯璧合。我以退為進,“尹瑞,這牙給不給?不給就算了。”說完我佯裝背起書包要起身。
“桃花。”尹瑞喊住了我,忙將他的牙塞給我,“給你給你。”
我露出得逞的笑,用紙巾包住那顆紅得猙獰的牙齒,放進書包口袋,“下一顆我也預訂了啊。”
尹瑞可憐兮兮得望著我,桃花眼水汪汪,小鹿斑比似的。
我心裡戚戚然,女人都哭喊著時下的壞男人沒法治了,於是只能一哭二鬧三上吊,收效寥寥。
拔了壞男人的牙吧,出軌一次拔一次牙,等到他牙齒零落稀疏,再也嚼不了野味,自然乖乖咽下家中的素菜淡湯,於是天下盛世太平。
女人真該組團去當女牙醫。
想到“醫生”的字眼,葉知秋長著豆子的俊秀眉目跳入我的腦海,我心神蕩漾了一下。懊惱於自己的疏忽,我狀似無意得放慢了整理書包的動作,然後慢吞吞得取出了尹瑞那顆牙,捏在手上,掬起一掌水洗牙。
淡藍天空下,綠草如茵,奼紫嫣紅,卻因為我洗牙的場景,而毀了這天地間的詩情畫意。
尹瑞還是忍不住開口,“桃花你又幹什麼?”
我認真得洗牙,“洗掉你的口水。”
尹瑞笑嘻嘻道,“口水才是這顆牙的精華啊。也不瞧瞧這是誰的口水。”
我冷冷得瞥了他一眼,顧左右而言他,“葉知秋的牙齒可比你白多了。”
我終於扯到了重點,心開始怦怦跳起來。
我雷達般的余光瞄到,尹瑞正深沉得盯著我,氣氛就此沉默靜止,安靜得只聞池水的嘩啦聲。尹瑞心有不甘道,“陶花源,我跟葉知秋沒長牙的時候就認識了,我可沒見他比我白多少。”他嗤笑了一下,狀似風流倜儻得捋了捋他額頭的髮,“話說回來,知秋除了學習比我好,其他我可都是我占上風的。”
我又有了把尹瑞推下水池當落水狗的衝動。但衝動是魔鬼,我要奉公守法。我很友好得乾笑了兩聲,表現得像個十足的花癡,“呀,尹瑞,你和葉知秋很熟嗎?”我自問自答,“肯定很熟,葉知秋說你的表妹和他的鄰居小妹妹還是同班同學呢。”
尹瑞起先迷茫的咕噥了下,“他的鄰居小妹妹?”隨後他眼一亮,困惑的深情瞬間消失,爽朗輕笑,“是陸蕊啊,嗨,什麼鄰居小妹妹,她可是葉知秋的小媳婦啊。”
他話音剛落,我全身一震,身子顫了顫,輕風拂來,我全身的寒毛都唱起了春日悲歌。
我死咬唇不說話,緊緊攥起拳頭,清澈透明的水從我指縫間溢出,滴滴落在我的衣服上,暈開水色一片。而我手中正捏著尹瑞被拔的牙齒,其實此時,我只想出拳打落他一顆顆的牙,然後碾碎成粉,撒進風中隨風消逝。
我恨他的嘴。我恨帶給我壞消息的嘴。
我調理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將攥緊的拳頭悄悄隱藏,然後雲淡風輕得問道,“尹瑞你別開玩笑了,葉知秋才幾歲,怎麼可能就有媳婦了?”然後我吸了吸氣,“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難不成他還有童養媳?”
這番話是對著尹瑞說,其實卻是我自己勸說自己,一切只不過是尹瑞的玩笑,當不得真。畢竟在新時代的滾滾潮流下,童養媳都已滅絕了,現在流行自由戀愛。
我動用阿Q式偏方,順利得讓自己破涕為笑,但尹瑞顯然是生來打擊我的,我更恨他了。
他對我的說法嗤之以鼻,“桃花,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家就在葉知秋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我太清楚他的事了,我們那一帶的男孩子,誰不知道陸蕊名花有主?兩家人就等著他們年紀到了把事情辦了。”然後他無奈搖搖頭,“葉知秋這可憐蟲,年紀輕輕就被陸蕊給栓住了,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我覺得鼻子很酸,鼻子一酸吧,我心也酸了一片。風中我孤零的聲音隨風上上下下,飄零成碎片,“那個……我怎麼沒聽別人說起過?”
尹瑞伸了伸懶腰,瞇眼朝我放電,“葉知秋有青梅竹馬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然後他用輕浮的眉眼看著我,語氣卻前所未有的深沉,“所以那些對葉知秋有意思的女生啊,我都覺得挺可笑。”
尹瑞墨黑深邃的眼眸一動不動得看著我,“桃花,葉知秋是個專情的人。”
尹瑞那一聲警示的“桃花”,以及他黑色的眼瞳吞沒了我,將我困入了一個黑色無光的世界,我夢想的所有彩虹都消失無蹤,徒留下的是黑色,滿滿無光的黑色。
我終於控制不住,蹭的站起身,膝蓋因為動作太過突然,輕輕顫抖。我目視前方大道,日光傾灑每個角落,溫暖春色卻趕不走我心上滲出的冷意。
我斜睨眼坐著的尹瑞,他訕笑中摻著對我的嘲弄,我想以他那不算差的智商,以及九曲十八彎的奉告,十之八九已猜中我的心思。我陶家人自古以來心上坦蕩蕩,智商響當當,想幹偷雞摸狗的事了,也是以光明正大、天經地義的名義,今朝哪容得人在我面前班門弄斧耍心計。
簡直侮辱我家門風。
我豁得朝尹瑞流露出嬌艷的笑,眼中的溫度卻冰冷如霜的,我光明磊落得冷哼一聲,“尹瑞,這個世界每天在變,更何況人心?”
尹瑞狹長的桃花眼暗流湧動,注視了我幾秒,薄唇輕啟,“陶花源,原來我猜得沒錯,雖然我很不忍心……”
接下來他的話,我一輩子都記得。他殘忍毫不留情得說,“但是我不得不告訴你,陶花源,你不會成功的。”
我仰天一聲狂笑,青春瘋狂,然後我惡狠狠地回應著尹瑞的殘忍,“尹瑞,誰知道呢,鐵棒都能磨成繡花針,我只信自己。”
“桃花,你太天真。”
“尹瑞,這句話留著你自己用吧。”
“我為你好。”
“我是為葉知秋好。”
“你這麼自信?”
“我的直覺一直沒有錯過。”
“桃花,你才18歲,我原諒你的不成熟。我是為你好。”
“尹瑞,你以為我會相信十八歲的你嗎?”
“桃花,你太偏執。”
“請叫我陶花源,我跟你不熟,你還沒有資格叫我的小名。”
“你看你就是不成熟。”
“目前我恐怕是要比你成熟些的,至少我比你多顆牙。你這少顆牙的毛頭小子。”
“你……”
劍拔弩張電火交接間,我鬱結的心情也宣洩了些,心情酣暢了許多,於是我示威似的輕拋起尹瑞的牙,笑看它在空中劃出完美的橢圓形,以勝利般的笑容瞟了他一眼,只見他因口舌爭不過,而鬱悶得瞪著我生悶氣。
我全身經絡百脈都通暢了,朝他揮了揮手,“咱們拭目以待吧。我先走了,再見。”
轉過身的我,面具摘下,微笑僵滯,露出了內心深處的脆弱和不堪一擊。
微風習習,尹瑞在身後喊住了我,“桃花,你到底要拿我那顆牙幹嘛?”
我側身朝他邪邪一笑,“也沒什麼,就是把它供起來,我會每天祈禱你將來出家當和尚。”
風中,我聽到尹瑞把牙磨得嘎吱響,然後我走了。
那個下午,我像一隻得不到心愛骨頭的流浪狗,徘徊在學校附近總共十幾個來回,來來又去去,又去又來,徹底得驚動了民警叔叔。
民警叔叔靠近我的時候,我正不省心得第十二次穿越路口紅燈,以遊魂般輕飄飄的步伐,全面挑戰交通安全。
民警叔叔估摸著再不出手,等天一黑,我這身白衣校服就媲美貞子的外出服了。他眼神猶豫,徹底慌神了,但民警叔叔見多識廣,不動的都見過,還怕我這移動的不成,於是他以穩重的步伐靠近我。
“小姑娘,怎麼還不回家啊,你看看你都第幾回經過這裡了,快回家吧。”他耐心得催我。
“民警叔叔好,我這是第十二回經過這裡,我在馬路中間掉了50塊錢,我要找我的錢。”
“這傻孩子,馬路中間掉的錢早被經過的車流卷走,早不見影了。真是,念高三了吧,讀書讀傻了。”
想必我這身A中高三校服已經使我的頭頂籠罩著苦命的光環,我生氣了,看起來莊子然是對的,這社會普遍歧視高三人口,認為書呆化趨勢非常嚴重。
我睚眥必報,錙銖必較的個性沉沉浮浮,這會又浮上來。
我乖巧得回答,“叔叔我的錢肯定還在的,我那50元是硬幣,很大一顆硬幣呢。”
警察叔叔無語了,欲言又止,估計他下一句話就是,“孩子啊,我們去趟精神科好不?叔叔免費送你,車費全免。”
我不待他開口,莞爾嫣然一笑,“叔叔我開玩笑呢,我看你一天沒笑了,逗你開心呢。”
警察叔叔釋然得笑了,他把我送到馬路那頭,“回家吧,今天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我神秘兮兮得點點頭,“其實叔叔,我穿那麼多次馬路是為了多看看你,你很帥。”
警察叔叔媲美瀝青的臉紅了,卻又覺得不對,他歪著頭問我,“可我見你只盯著馬路啊。”
我攤手笑道,“因為馬路跟你一樣帥。”
警察叔叔又無語了。
我得逞得笑笑,“我又開玩笑了,叔叔,這麼好笑你都不笑啊?”
於是警察叔叔聽話得笑了。
傍晚接近5點的時候,日暮時分,我還在學校附近徘徊,因為通過十二次穿馬路的充分思考,我下了個決定,我要去見葉知秋。
所以我決定守株待兔,尹瑞就是那隻兔子,我要跟蹤他,找到葉知秋的家。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2:20
第十五朵
夕陽橫亙天邊一角時,我正鬼鬼祟祟得隱在校門口十米外的大樹旁,身旁一堆灌木,是確確實實的守株待兔。
夕陽把一半身軀隱入地平線的時候,急紅眼的我終於等到了我心愛的小兔子----尹瑞。余暉尚馳騁天地間,走出校門口的尹瑞挺拔帥氣,斜背著包,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騷包味。我冷眼觀察,發現經過他身邊的高中少女無不小臉潮紅、交頭接耳,更有一個走在他身後的女生掏出手機拍下他的背影,之後跺著腳,興奮得與人分享,就怕別人不知道她沒見過世面。
我想只有在動物園,才見識得到如此的盛況啊。我定晴看尹瑞那沉穩如流星的步子,默默感歎,這尹瑞可真是天生混動物園的料啊,怎麼就做了人呢?
很慶幸尹瑞沒有騎車,我確實聽林北北說過,尹瑞和葉知秋都住在學校附近,而我們學校地處市中心繁華地段,由此可知,兩人均家境優渥,要是在古代,這倆人即使不能貴為王子,也注定是駙馬爺的料。
我如電視裡的大內密探,拉了拉校服的衣領,遠遠跟在尹瑞後,跟蹤的刺激感油然而生。
這注定是一場高質量的跟蹤。尹瑞快,我也快,尹瑞慢,我也慢。尹瑞在報攤前東張西望停下,我就蹲下來把我的鞋帶解開,再系上。之後尹瑞被一個問路老太太截下時,我就隱在垃圾車後,向憨厚的清潔工大爺問路,我也挺怕迷路的。
就這樣走走停停了二十分鍾,陰影般的我緊隨尹瑞之後,最終達到了一個低調卻有些奢華的西式小區。這小區令人歎為觀止,歐式排屋風格,各家各戶門前一塊綠地花園,翠綠青蔥,簡直是隱在水泥都市裡的綠野仙蹤。
我自詡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可初踏入這無處不散發著金光的小區,還是全身一凜。見到了小區威嚴嚴肅的保安兄弟,又凜了一凜,心道,這兄弟除了缺少紅須鬢髮,簡直就是鍾馗再世。我感到有趣,大搖大擺得偏頭瞥了一眼那保安兄弟,不由再度感慨,世道不濟,鍾馗都投胎做保安了。
那保安兄弟接收到我的視線後,瞟了我一眼,我心虛得把低頭看時間,腳步匆匆。前方的尹瑞正悠哉游哉得站在小區的露天籃球場,一臉嚮往。夕陽昏黃的碎光籠罩他,霞光熠熠,簡直是尤物。
我躲在小徑的桃樹後,身後是一潭人工水池,金光粼粼,倒影出我鬼鬼祟祟的身影。我東張西望偵察地形間,尹瑞已經挪步,等我回神看向他的方向,他已經走遠了些,我忙不迭得衝出追上去。
手忙腳亂的追逐,導致我必然得撞了人。狹窄的小路上,我撞了個騎車的小姑娘,剪著齊耳的劉海,嬰兒臉,雖然沒穿校服,但我從她的短手短腳推測出,她頂多是五六年級的小學生。
我瞥一眼遠走的尹瑞,心急如焚,又瞧著小學生嘟起的能掛奶瓶的櫻桃小嘴,如火上添油,很想吼上一句,“一個小學生騎什麼車,不知道會耽誤大人的姻緣嗎?”
但我爸數十年如一日得教育我要尊老愛幼,我無視小學生意味深長仿佛對我一見鍾情的目光,道了聲,“對不起”,如火箭失控般得撒腿狂奔,向前方的尹瑞追去。
好在尹瑞並未逃脫我的五指山,我遠遠躲在一戶人家的柵欄旁,見尹瑞吹著口哨打開自家房門,然後走進去,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輕呼出口氣,葉知秋家看起來就在附近了。
此時暮色彌漫,已近傍晚,下班回家人群漸漸多了起來,喇叭聲不絕於耳。我背著書包悠閒得在尹瑞家門口晃著,按照他說的“我家就在葉知秋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我把目標最終鎖定在兩家房子,但其中一家門窗緊閉,看不到一絲人間的燈光,於是我斷定,葉知秋就住在右邊那家小樓。
那幢房子燈光橙黃,溫暖如夕陽余光,紫籐花纏繞在花園葡萄架上,柵欄內花草芬芳四溢,不知名的鮮花嬌艷欲滴,點綴在蔥蔥綠草間。
我笑意昂揚得點頭,雙手做了個v字型,轉頭就往回走。
我並沒有離開。我走出小區,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告訴我爸我要遲些回家,因為一個同學邀請我去他家吃飯,我盛情難卻,不想拂了他的好意,於是今晚赴宴。
我爸一向對我的美麗魅力親和力深信不疑,畢竟我是他生的,他懷疑誰,也不能懷疑自己的基因,畢竟那就意味著我是野種。我爸在電話中再三叮嚀我,“桃花,在同學家要吃得少,在別人家吃飯,最忌吃飽,放心吧,你媽會留夜宵給你,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自己家的東西才香,俗話怎麼說來著,色香味俱全啊。”
我爸官大了,做報告的水平與長度也與日俱增,我握著話筒耐心聽完他的報告後,有些不安,“爸,你上次也跟說我媽給我留了宵夜,我回家一看是包康師傅方便麵,有名的垃圾食品,爸,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這句話沒錯,我也沒別的要求,就是希望今晚在我的康師傅方便麵裡看見一根骨頭,狗骨頭也可以的。”
我爸在電話那頭深思猶豫了一下,“桃花,你也知道家裡的方便麵吃不完……要不這樣吧,爸到超市給你買新鮮的豬骨頭,狗骨頭就算了。”
我循循善誘,“爸,順便再加個雞腿,一個荷包蛋。”
我爸應允,“好,一個雞腿,一個荷包蛋。”
“爸,我也要!”我聽到桃核在電話那頭嘶喊,混合著我媽優美的訓斥聲,家裡頓時亂作一團。
我虛歎,可真是名副其實的狗窩啊。放下電話,我在水果店買了一堆時令水果,到銀行的透明門前上下照了照,確定自己牙裡沒有白菜,俏臉上沒有污痕,然後嫣然一笑,自信滿滿得朝葉知秋家走去。
俗話說醜媳婦終要見公婆,醜媳婦見了公婆都緊張,更何況我這不醜的。我站在葉知秋家門前,躊躇著,心裡惴惴不安,閉著眼睛把四書禮儀慎重再慎重得溫故了一遍。這時我身後有腳步響起,我心虛得轉頭看,發現是一個中年男人,西裝筆挺,戴著黑框眼鏡,面目溫厚親切,輪廓與葉知秋頗像。
我眨了眨眼睛,心又一凜,我怕是遇見我未來公公了。
“小姑娘,你找誰?”疑似我未來公公的中年男子掏出鑰匙,首先笑著發話,就連額頭的皺紋都親切不已,我鬆了口氣。
我老老實實站在門邊,看著他禮貌回答,“叔叔你好,這是葉知秋的家嗎?我是他同學,我們孟老師要我帶卷子給他。”
“原來你是知秋同學啊,來,小姑娘進來進來。”葉知秋父親打開大門,攤手請我進來,我拘束得挪著步子甜笑前進。
葉知秋爸爸繼續說話,“知秋啊,你同學來看了。”
這時客廳的門倏地打開,我轉過身,看見了那張我日思夜想,長滿水痘卻不妨礙英俊的臉。葉知秋的臉。
那雙清朗明目愕然得望著我的時候,我怔了怔,有種鯉魚跳龍門的喜慶感覺。但我的欣喜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我又發現了客廳中另一張臉。年輕女孩的臉,水靈的大眼正瞪圓望著我。
喧囂聲中我嗅出了大眼飄來的虎視眈眈,心又一凜,差點“凜”出了心臟病。難道眼前這個五官俊俏,皮膚卻有些黑糙,類似lolli的女孩就是世紀末最後的童養媳,葉知秋的童養媳?我陶花源的冤家?
下一秒,葉知秋的爸爸應證了我的猜測,他客氣得招呼道,“蕊蕊你也在啊,吃過飯了嗎?”
我的冤家甜絲絲得應了一聲,“叔叔,我吃過了,我來監督秋哥,他老是要用手抓臉。”
那聲“秋哥”讓我雞皮疙瘩驚起,我記得魏叔叔有隻鸚鵡就叫“秋哥”,和魏叔叔一樣色迷迷,每次見著我就叫,“你怎麼穿那麼多,脫了脫了。”那口氣,老練得跟混跡煙花場所半輩子的嫖客似的,這樣的嫖鳥,也就魏叔叔這樣的老嫖客養得出來。
我難以忍受葉知秋成了一隻很嫖的鸚鵡,於是我斷定這個叫陸蕊,還黑得像瀝青水裡漂洗又稍漂白過的女孩子,百分之二百的配不上葉知秋。
誰能比我更配得上葉知秋?
心裡有了定砣的桿秤,我只是含笑不語得看著葉知秋,見他一臉難以置信,吶吶得叫了我一聲,“桃花?”
我點點頭,喊了一聲,“葉知秋,不好意思打擾你,孟老師讓我拿些卷子給你。”然後我走到他身前,遞過水果,朝他笑道,“喏,我私人慰問你的,可以讓你美容養顏。”
葉知秋楞了楞,憨憨得笑著撓有些油的頭髮,看起來已經幾天沒洗澡。“你太客氣了。”說完他想起什麼來,驚愕得退了好幾步,擺著手,“桃花你離我遠點,我會傳染的。”
我這樣體恤我,令我洋溢出蜜糖一般的微笑,我欣喜應道,“你放心吧,我已經得上水痘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2:32
第十六朵
我話音剛落,寬敞熱鬧的客廳頓時寂靜了不少,我微勾唇角,驀然發現所有人都望著我,大概他們驚訝於,從沒見過像我這樣出水痘還能出得這麼開心不已、活似中彩票的傻姑娘。
我想我確實中彩痘了,水痘是夫唱婦隨的標志,水痘真是體貼我。
葉知秋再次愕然了,他用澄澈的黑眸小心打量我,薄唇囁嚅著,“桃花……桃花,對不起。”說完他往前邁了一步,靠近了我些,焦急得問我,“有體溫嗎?”
我含笑答道,“沒事,好得很。興許明天發熱,方老師讓我回去養兩天。”
葉知秋濃眉緊鎖不說話,此時緊閉的廚房門打開,走出一位面相姣好系著圍裙的中年婦人,捧著一盤熱氣騰騰的菜,一見我,笑著開口,“咦?這是哪家的小姑娘?”
我猜想她就是我未來婆婆,於是靦腆笑笑,規規矩矩得筆挺站著,“叔叔阿姨好,我忘了自我介紹,我是葉知秋的同學,我叫陶花源,大家都叫我桃花。”
用清脆的嗓音介紹完,我以一個閃亮的90度鞠躬,完美得拉開了我的“婆家行”。直起身子後,我迅速從書包出掏出一疊厚厚的復習材料,恭恭敬敬得遞到葉知秋的手裡,“葉知秋,孟老師叫你先好好養病,比賽可以放一放。”
我說了謊話,孟老師的原話是:“葉知秋生來就是創造歷史的天才,結果不會發生太大的改變,無非是他將帶著一身的痘疤捧起獎杯,冠軍照拍得難看一些,無妨無妨。”
把卷子硬塞進葉知秋手裡,我忽視他欲言又止的表情,面朝眾人禮貌道別,“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打擾了,再見。”
說完我轉身欲走,言行得體,舉手投足間大家閨秀氣質盡顯。此時葉知秋爸爸脫下西裝,笑意款款得問道,“小姑娘叫陶花源?”
我點點頭。
葉爸爸淺笑加深,轉頭對葉媽媽說道,“老婆,這小姑娘的名字妙得很。還記不記得我們湖南旅遊的時候聽到的民歌,溪流桃花水,水映桃花山,還有一句是什麼來著?”
葉媽媽把菜端放在飯桌上犯了難,凝神思索著,“有些不記得了,我那時聽了還念念不忘呢。”葉媽媽看來有些懊惱,笑著敲了敲腦袋。“看我這記性。”
我見兩老神采奕奕,討論的正是我爛熟於心的東西,欣喜於我這一身壓箱底的絕世才學,今天終於要在公婆愛人情敵前好好亮一亮了。我得意得瞥了眼一直沉默的陸蕊,這黑妹從我進門到現在,烏溜溜的大眼就一直沒有放過我,瞧那架勢,我已然成了她的假想敵無疑。
我內心冷哼,就你那一身黑鯉魚般的糙皮,還敢跟我搶葉知秋,先攢美元學邁克爾傑克遜把全身漂白了再說吧。
我閃亮開口,口氣還裝得拘謹,“阿姨叔叔,我會背那首民歌。我爸就是喜歡那首民歌,才給我取這名的,你們想聽嗎?”
葉知秋父母眼神灼灼亮亮得目視我,一臉期待。
“好好,小姑娘,背來聽聽。”
“叔叔,我是大姑娘了,您叫我桃花就行了。”
我深深地瞥了一眼葉知秋,上帝保佑,從進門到現在,他的視線一直未離開我,我自發得把他的視線歸入“灼熱”一類。
受他的視線激勵,“叔叔阿姨,那我背了。”
我聲音朗朗如風,“三月春風暖,染紅了桃花源。溪流桃花水,水映桃花山。漫步走過遇仙橋,石板小路灑滿了桃花瓣。風也香,雨也甜。桃花源裡住一夜,多活那個二十年。幽幽秦人洞,青青千丘田。雲染松杉樹,霧滿桑茶園。曲曲彎彎沅江水,碧波閃閃灑滿了打漁船。山也翠,水也藍,誰不羨慕武陵人,住那個畫中間。”
我得到了滿堂喝彩,間歇摻著樓梯口一聲洪亮的“好,好一個住那個畫中間!”
我循聲側頭探去,原來是一個鶴髮老人,精神矍鑠,儼然是桃花源裡的世外高人,站如青松,聲如洪鍾,身板與我爺爺有得一拼。但從他鼻梁上的老花眼鏡、手上的報紙推測,我爺爺沒他有文化,因為我爺爺從來都是把報紙當茅紙用的,我記得有一次我奶奶實在看不慣,買了一櫃子的茅紙,結果我爺爺拒絕,“不行不行,手感沒有報紙好。”
結果那一櫃子的茅紙,我奶奶用了兩年才用完。
我聽葉知秋和路蕊喊了聲,“爺爺。”黑妹還奔上去挽著老人的手,當眾親熱撒嬌,“爺爺,你上次給我的茶我還要,太神奇了,爺爺你是華佗嗎?做的茶好棒哦,我同學都問我要,我才不給他們呢。”
黑妹陸蕊一臉驕傲,小臉黑中泛紅,紅中泛黑,活似一隻烤熟的烏鴉,聒噪得很。
我心道,稱你是lolita還真委屈了lolita,就你這發黑的氣質,活生生能把陰間的華佗老先生給氣哭出來,這華佗老先生什麼時候成茶農了?
我思索不屑間,葉知秋的爺爺拍拍黑妹的手,瞬間把飽含智慧的目光轉向我,眼神清亮不渾濁,放佛能洞悉一切穿透所有,我震了一震,又再度恭恭敬敬一個大鞠躬,“爺爺好,我叫陶花源,小名桃花。”
此時葉知秋家飯桌熱氣裊裊,我肚子裡饑餓的蟲子蠢蠢欲動,在我千呼萬喚聲中,終於“咕咕”大叫了兩聲,在場者無不清晰聽到。我心裡尋思著,這下我總能留下來吃飯了吧。
蒼天保佑,我真的留下來吃飯了。
在我假意離開,而葉家人的熱情挽留下,我不忍拂了他們的好意,於是欣然坐下,一口一個“叔叔阿姨爺爺葉知秋,打擾了,打擾了,真不好意思啊。”
我太好意思了,樂得臉兒紅,心兒熱,唯一的缺憾就是黑妹也厚著臉皮,留下吃晚飯。即便如此,我還是感到飄然,因為葉知秋就在咫尺之外,而我故意挑了個靠近他的位置。
他仍舊是少言寡語,卻在眾人端菜忙碌之際,紅著臉說,“桃花,不要坐我旁邊。”
我心一沉,“為什麼?”難道他想坐黑妹邊上?
他長滿水痘的臉不自然得偏了偏,似乎有意閃躲,“我怕你看到我的臉吃不下飯。”
我的心,瞬間輕舞飛揚了。嘴角不自覺得牽起,我悄悄湊過去揶揄他,“葉知秋,雖然你長了水痘,但還是挺秀色可餐的。你天生麗質啊,你看你看,連你的水痘也長得比別人的漂亮。”我歪著頭問,“你怎麼長的?”
葉知秋臉微慍,似乎水痘也沾了些粉色的水汽,被我的三言兩語擊得說不出來,於是只能替我盛飯,低著頭說,“你就快知道它是怎麼長出來的了。”遞過飯,他又不放心得補了一句,“多吃清淡的。”
我點頭搗蒜,呵呵直樂,抬起頭時遇到了對面一雙烏溜溜的眸子,糾結的眉毛就快擠出黑色的膿水來,我內心邪惡的力量伸出了枝椏,我更樂了。
晚宴很不清淡。葉知秋父母熱情如火,念我初來乍到是個貴客,把一大盆飄著若干中藥的雞湯擺在我面前,攤手請我品嘗,葉爸爸更是客氣,夾起一塊雞腿送我碗裡,“來,桃花,嘗嘗,這雞湯的燉法可是知秋媽媽家的祖傳秘方,來,試試,算是當做知秋這小子把水痘傳染給你的補償。”
我如一葉輕舟,被葉家人的春風吹拂著,蕩漾在寧靜的湖泊上,飄然成仙。尋思著我未來公公待我真好啊,我這麼一激動,心放鬆了警戒,脫口而出,“公……公……”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我背脊一涼,腦血一湧,連忙搪塞道,“公……這是公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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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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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3-1 00:42:43
第十七朵
在我莫名其妙得面紅耳赤時,葉媽媽已經盛了三碗雞湯,放在我、葉知秋和陸蕊面前,她笑道,“這是母雞,來,喝湯喝湯,你們都需要補腦子。”
我乖巧得謝過葉媽媽,然後小心翼翼得捧起那碗飄著母雞體香的濃稠雞湯,異常莊重得張口,將它送入我的嘴中。作為一碗心靈雞湯,它滑過了我的食道,滲進了我的心靈深處,讓我更堅定了要嫁到葉家的想法。
我恍然發現,不光葉知秋值得我嫁,他家的湯也值得我嫁。
舌齒間那鮮美到銷魂的感覺無法言表,香濃到只記得母雞的好,回味好半天,我用袖子抹去嘴邊的油香,一臉陶醉得對葉媽媽說道,“阿姨,太好喝了,我這輩子都會記住這碗雞湯的。”
我偏頭一臉嚴肅得對葉知秋說道,“葉知秋,你可真幸福。”
葉知秋似笑非笑得望著我。我意猶未盡得捧起湯碗,一飲而盡,直到碗裡再也見不著濃稠泛黃的湯汁。放下碗,我又無比認真得問葉媽媽,“阿姨,你那祖傳秘方賣嗎?貴也沒關系,我慢慢存錢買。”我皺了皺眉,“我媽媽雖然是廣東人,可每次煲出來的湯……”我猶自回味了一下,“跟中藥似的。有一次,我們回鄉下爺爺家,我媽燉本雞湯,放了一堆奇怪的東西,黑乎乎的,硬是把本雞湯燉成了烏骨雞湯。”
往事不堪回首,我臉皺成了一團,“後來我爸爸悄悄把那鍋雞湯倒進了爺爺家的豬槽裡,豬以為我爸爸要害它們,都嚇得躲開了。”我不甘心得又重復了一遍,“阿姨,你那祖傳秘方賣嗎?”
在座葉家人均楞了一會,隨即笑聲大作,坐我隔壁的葉知秋雖沉靜如水,但忍著笑捧碗,以致飯碗一上一下微微顫動的模樣,充分表明,他被我取悅了。葉知秋仙風道骨的爺爺不動聲色得繼續嚼咽,看似穩如泰山,可微瞇的眼角洩露了笑意。葉阿姨嘴角一彎,剛想開口,陸蕊涼颼颼的聲音響起,“葉姨的秘方可是只傳媳婦的。”說完她朝葉阿姨弩了弩下巴,黑臉驕傲自得,“對吧,葉姨?”
這黑妹的囂張不可一世我盡收眼底,我那本甜絲絲的媳婦的心,倏地有一灘黑心的水滲出,恨不得全潑在她那身黑鯉魚皮上。但此刻葉家人在場,小不忍則亂大謀,我薄唇開咧,朝葉知秋露出我潔白的牙齒,“這樣啊,葉知秋,那我將來問你媳婦買,你讓她一定要答應啊。”
我嘴上客氣,心道,將來人和秘方都是我的,我問我自己買東西,我不答應才怪。聽我說完,葉知秋喝湯的動作滯了滯,轉頭瞥我一眼,墨黑的漂亮眼珠掩在鏡後,像是片深色辨不清能見度的海。他只是沉默的點點頭,道:“你喜歡就好。”
我孜孜不倦得求方,簡直是隱形的馬屁炸彈,把葉家人炸得樂開了花,尤其是葉阿姨,她又起身為我盛了碗雞湯,“阿姨說笑的,蕊蕊還當真了。桃花喜歡的話,阿姨回頭給你抄一份,其實做法特別簡單,就是要有耐性。來,再喝一碗。”
在陸蕊異樣的目光下,我恭敬得接過雞湯,嘴像抹了蜜糖,“爺爺,叔叔,葉知秋,你們家的生活可真是皇家級的。”
葉知秋捧著碗不動,我知道他用心在聽。葉叔叔興致盎然得嚼著菜,不解,“哦?皇家級?”
我咽下口美味的雞湯,一臉正經,“因為阿姨的廚藝是御廚級的啊。”
葉家人再度哄堂大笑。銀白水晶燈下,我有種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輕飄感,我真是到哪都是女主角。
夜幕已深深來臨,窗外樹影搖曳,晚飯在歡聲笑語以及飄香中倏然過去。飯後,我收拾書包,戀戀不捨得准備離開。陸蕊因為家裡人上門催回,在我放鞭炮似的璀璨眼神下,一臉不情願得悻悻離開。她離開的背影是如此的寂然,在憧憧夜影中,散發出一種令人迷醉的美,我很客觀的發現,她全身上下,就數背影最美。
這姑娘,也就背影值得人愛啊。
葉知秋近在咫尺,我用電影慢動作的速率整理書包時,靈機一動,遂掏出數學卷子,對身旁的他說,“葉知秋,這張卷子我好幾個地方不懂,能問問你嗎?”
葉知秋掃了眼我的卷子,伸手接過,“哪裡不懂了?”
我倆坐在真皮沙發上,我拿著筆等待葉知秋的講解時,燈火通明的葉家客廳裡進來三兩客人,葉家長輩紛紛放下手中事務,熱情起身招呼。葉叔叔向我倆做了個手勢,“桃花你再留會,太晚了,待會叔叔送你回家。你們倆去書房學習吧。”
天籟啊。我終於有機會與葉知秋獨處了。
心花怒放了一萬次,我卻不得不努力抑制我內心的亢奮,有些辛苦。好在我天賦秉異,前一秒還是閃著星星眼的花癡,下一秒就是鑽研學術的思想者。
我鑽研門。
葉知秋的家縈繞著藍紫色桔梗花的清香,站在二樓書房門口,我環視了一圈後說,“葉知秋,你家真的有很多門呢。”
葉知秋有些訝異,只是挑眉注視我,等待我繼續。
我暢然微笑,指了指他腰上的鑰匙,“本來我很納悶你為什麼有那麼多鑰匙,現在終於明白過來了,因為你是皇太子嘛。”
葉知秋長著水痘的俊臉現出困惑,“我是皇太子?”
我點點頭,“你家的生活不是皇家級的嗎?那你就是皇太子啊。一般來說,皇太子的家裡,門都比較多,故宮就是這樣子的。”
葉知秋被我唬得一楞一楞,隨即牽出能融化冰霜的柔笑,看花了我的眼,“桃花,我真的被你打敗了。”他正准備扭開把手開門,冥想了幾秒,回頭囑咐我,“進了書房不要怕,”而後莫名其妙蹦出幾個字,“都是假的。”
悄悄的走廊,我正沉浸於我和葉知秋難得的獨處時刻,用執著的大眼追隨者葉知秋的側臉,
我心融化了一片,那直挺如線的鼻梁,那唇線分明的嘴角,那英氣的眉毛,葉知秋在我眼裡,簡直就是米開朗基羅刀下的大衛,長著水痘的大衛。
我根本沒琢磨葉知秋的話,目眩神迷中倉促得點點頭,然後我說,“葉知秋,你的英文名是什麼?”
他剛准備開門,回頭看了我一眼,“我沒有英文名。”
我不假思索得建議,“就叫David吧。”
葉知秋笑笑沒有說話,顧自開門走進。而我也餓虎撲羊得隨後衝了進去,隨後膽小如鼠得抱住了……葉知秋。
書房深色窗簾被風掀起一上一下擺動,我只覺得晚間陰風陰森四起,吹得我倒抽一口氣,戰栗到雙腿發抖。我牙齒已經嘎吱嘎吱打架,感覺身體的溫度正漸漸冷卻,於是我死死攀住了室內唯一的發熱體,“葉……葉知秋,你……你們家怪不得這麼多扇門啊,不然……要出人命啦。這……這是叔叔還是阿……阿姨啊,呀呀呀,他還會動……”
眼前立於門簾邊的純白骷髏架,以猙獰的骨架,左右抖動的姿態歡迎我,那深不可測的大口仿佛吹出黑洞裡的濁氣,烏氣蔓延,好似在說,“小朋友,去我們陰間玩玩吧,最近孟婆湯買一送一,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葉知秋意識到我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慌,想推開我,卻見我垂死掙扎於恐怖片中,愣在那裡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最後我只聽一聲長歎,他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桃花,我說過是假的,不要害怕。”
昏暗中,他年輕安心的氣息安撫著我和我的心跳,我飛竄的心跳頻率漸漸平緩,而在我意識到一個事實後,這不省心的心跳又加速搏動,有如坐在雲霄飛車的最高處,生與死邊緣,靈魂掙扎在脫殼與不脫殼之間。
愛神眷顧我,我終於又一次吃到葉知秋的豆腐了。
雖然我的靈魂已經安然歸位,但好在這世上存在江湖騙子這樣偉大的職業,我身為江湖騙子—我爺爺的後代,多少學到了幾分手藝,說不上精湛,但基本能夠取得執業證書。
腳不抖了,好在可以裝抖。聲音不抖了,好在可以裝抖。我眨著水汪汪的大眼,拿出電影院裡少女軟綿綿抱住男友的必殺演技,抖抖颼颼得問葉知秋,“真……真是假的?你沒騙我”
我天生就是幹這行的,言語間那逼真的哭腔,已注定我成為這個行業的佼佼者。
兩人身體相貼的滾燙感,葉知秋想必已經感覺到,並且非常尷尬,因為他的臉紅了,像是有兩朵紅花貼在臉上,而始作俑者,就是我。
葉知秋抿唇沉默了一下,不動生色得悄悄推開我,使我倆之間有了一點間隙。他的臉更紅了,低頭快速走到骷髏架邊,低頭指著它說,“真是假的,桃花你看,是塑料做的。”
然後他指著旁邊書櫃上五顏六色的人腦模型,“那個也是假的,全是模型。”
我還是感覺有些後怕,迅速繞到葉知秋身後,在他的掩護下賊頭賊腦得觀察他家頂天立地的書櫃,牆上龍飛鳳舞的字畫,最後還是把視線定格在骨架上,我仰頭看著葉知秋說,“葉知秋,我嚇得魂飛魄散了,你幫我看看,我魂還在嗎?”
聽此,葉知秋泛出了調皮的笑容,純真如小孩子。他傾身用耳朵仔細聽,少頃,假正經道,“在,我聽到你的魂魄說它打醬油回來了。”
我們對視一眼,雙雙俯身大笑。
笑到肚子開始疼痛,上氣不接下氣,我向葉知秋求救,“葉……葉知秋,我笑……笑得接不上氣了。救我救我。”
葉知秋憋著笑拍著我的肩膀,輕輕問我,“好了嗎?”
我終於接上了氣。而後我踱步到骷髏骨架的旁邊,從上打量到下,然後我抬起頭問葉知秋,“葉知秋,這是叔叔還是阿姨?”
葉知秋沉吟片刻,撫著下巴答道,“應該是男性。”
我雙眼頓時放光,拍著骨架的肩膀,沖葉知秋使了個眼色,“葉知秋,我們給這嚇人的叔叔起個名吧?”我抱著肩膀凝神思索了兩秒,豁然開朗,“就叫貞子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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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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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3-1 00:42:58
第十八朵
葉知秋的嘴角彎起像天邊那輪美輪美奐的月牙,眸色如夜一般深,他呢喃似的回味了這個名字,“貞子爸爸?”而後他玩心大氣,調皮得朝骷髏架招招手,“嗨,貞子爸爸,這是桃花。”他含笑瞥了我一眼,卻對著貞子爸爸說話,出人意料得蹦出一句,“你家貞子呢?”
我嚇了一跳,擺著手衝了上去,強撐笑臉,“哎哎葉知秋,你就讓貞子小姐好好呆日本吧,別把她招來了。”我咽了咽口水,膽戰心驚得瞟了眼隨風揚起的窗簾,夜曲正悄悄奏起,貞子她怕已睡醒了,而現在她又在哪一帶活動呢?
夜風吹醒了我全身的毛孔,我小聲湊近葉知秋,“葉知秋,那個……我會怕。”
葉知秋氣定神閒,目光裡透出一絲狡黠,“那貞子想念貞子爸爸了怎麼辦?”
我的牙齒又不由自主得嘎吱了兩下,四下張望了一眼,就怕葉知秋壞心得說,“桃花,貞子來了,就站在身後,看,她還把頭落在了日本。”
作為一個無知的篤信有鬼論的美少女,我倒抽了口涼氣。隨即心裡有些懊悔,尋思著,今晚玩過頭了。人都說隱沒於人海的人狼,總會在月圓之夜,被皎潔月光逼出狼的原形。而這個清涼的月夜,我的插科打諢,竟逼出了葉知秋溫潤面目下的狼性。
這樣一個溫敦的少年,竟也會有一張半獸臉,因為長滿了水痘,進而更加可怖。
我乾笑了兩聲,死死盯著葉知秋正經的臉,而因為他滿臉的正經,以及他左邊的貞子爸爸,右邊可怖的逼真大腦模型,催生了我馬上回家抱媽媽,最好再喝點母乳壓壓驚的想法。
但我念及擁有與葉知秋獨處的時間實屬不易,哪怕他成了耍弄我的半獸人,他總算是個人。畢竟其他男人,大多只能算是野獸,更別提有些還是“禽獸”。
能遇到一個半獸人,已是我畢生對男人的最大追求了。於是我與葉知秋之間展開了一段這樣的對話。
我說,“葉知秋,你不可以這樣嚇我,你要知道我不僅怕貞子,還很恨她。”
葉知秋問我,“怕可以理解,但問什麼會恨她?”
我說,“因為去年我爸爸出國開會,我媽媽去外地演出,我妹妹不知好歹看了午夜凶鈴……簡直是噩夢的開始。那晚我爸深夜打來電話,電話一響,我妹妹居然嚇得尿床了。天啊天啊,我不能再說了,快氣死我了。”
葉知秋聽得津津有味,“你為什麼生氣?”
我說,“我不想說下去了。”
葉知秋不動聲色得伸手推了推貞子爸爸,見它在空中吱吱搖晃,“你不說,那我就讓貞子爸爸委托貞子一件事。”
“什麼事?”
“晚上給你家打個電話。”
“好你個葉知秋,你、你居然威脅我,我要告訴老師。”
“告訴老師什麼?”
“告訴老師你裝得像綿羊,其實是大灰狼。”
“那我就告訴老師你尿床。”
“你、你、你……我再說一遍,尿床的不是我,是我妹妹,那家伙居然還在我媽媽面前誣陷是我,氣死我了,真氣死我了,我除了小學二年級跑步比賽前一天尿過床外,再也沒尿……”
當我把剩下的“床”咽下去的時候,我終於意識到自己多麼愚蠢無知得洩露了我的秘密-----我九歲還在尿床。
聰明如葉知秋,果然馬上捕捉到了重點。他一向俊秀敦厚的臉竟流露出了一絲促狹,“桃花,小學二年級的時候你九歲了吧?”
我摸著頭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終狠了狠心,咬著牙撂下狠話,“葉知秋,我看錯你了,你根本就是個壞心眼的家伙,我真不該給你送考卷,我走了。”
說完,我跺跺腳,轉身欲走。
“桃花。”葉知秋在我身後及時叫住我。而當我轉身,對上一雙漆黑的眸子,沒有促狹,沒有調皮的笑,我眼中的葉知秋又蛻變為最初的他,真誠並且克制,眼中那隱忍的急迫,被遮擋在反光的鏡框後,淡淡的融進了夜色。他緩緩道,嗓音深沉動聽,“桃花,謝謝你,今晚我很開心。”
將騷動的狂喜按捺住,我嗔怪得瞪了他一眼,語氣卻是甜膩膩的,“哼,你是開心了,那我不開心了,怎麼辦?”
我微昂下巴,決定學學所有偶像劇的女主角,在得了便宜後好好賣個“乖”,以彰顯自己不俗的身價,畢竟剛才我在心上人面前和盤托出尿床的丟臉往事,所以此刻,我怎麼的也得給自己挽回點尊嚴。
感謝孫子老先生教了我一招“欲擒故縱”,我義無反顧得背起書包後抬腳就往門的方向走,心裡千萬次的念叨著,“叫住我,叫住我,你再不叫住我今晚就喊非禮了,然後咱們直接把事情定下了,省得我還要費盡心機誘惑你。”
我其實挺想大叫一聲“非禮”驚動葉家上上下下,然後長輩一聲槌子下,我倆的姻緣塵埃落定,從而氣得那堆男女配角少活個一年兩年。但上天顯然不想讓我和葉知秋這兩個小塵埃太早落地,於是葉知秋即使得叫住了我,用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聲音感化了我,及時阻止我成為亂喊“非禮”的女流氓。他說,“桃花,對不起,我太高興了,開個玩笑。你不要介意。”
我背著他扯出勝利者的微笑,轉過身時那抹笑揮之不去,牢牢得貼在我的臉上,背叛了我的意念,我走到他面前,見他又有淡淡的憂鬱浮上臉,終於繞過了他,“葉知秋,我很介意。你能忘了我9歲還尿床的事嗎?我比我妹妹有出息多了。”
葉知秋抿笑點點頭,“是,你比大多數人都有出息,蕊蕊初二的時候也還在尿床。”
我心一沉,看著他不說話。
他插著兜,環視了下四周,繼續說道,“我家裡人都是醫生,所以說,難免書房有些……特別,我見你還是很害怕,所以想逗你開心來著。”說完他紳士一笑,“桃花,絕對沒有冒犯你的想法,你來看我我真的很高興很意外。”
我的心還是在不斷下沉,像是心靈深處有些蠢蠢不安的東西拖著我下沉,我只是用我的眼神注視著葉知秋,想浸透到他內心深處窺個究竟,卻全是枉然。於是我攤手,假裝鎮定得朝他甜甜一笑,“哈葉知秋,你臉紅什麼?呀呀,水痘也紅了。”
歡快得叫了兩聲,我湊近他,要細看他臉上那一顆顆醒目的紅豆。我繼續揶揄他,“哈哈,你臉上的紅豆可以挖下來做紅豆棒冰了,對了對了,就叫書呆牌紅豆棒冰。”
“我就知道你一直把我當成書呆。”葉知秋尷尬得退了退,臉訕笑著。
我又邁進一步,不肯饒過他,“是啊,你是我見過最英俊的書呆,我是贊你才貌雙全啊。”
他終於忍不住開口,“桃花桃花,別再靠近我,我好幾天沒洗澡了。”
我聞言,指著他捧腹大笑。見我笑得如此開心雀躍,葉知秋更加訕訕,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表情很是滑稽。他抬手欲摸臉,我笑在了半途,指著他喝令道,“別,別摸,摸了你就只剩下才了。”
事實上,雖然我這個人最看重人的內在美,但縱橫江湖那麼多年下來,我發現內在美成了我生活的大米,是必不可少的主食。而外在美則成了下午茶,沒有也就罷了,但有的話,絕對是身心愉悅,是生活質量的上上體現。
誰會拒絕葉知秋這樣的又是大米又是下午茶的全能型呢。
葉知秋聽到我的喝令,愕然後放下了手,用冷靜的聲音說道,“我只是想調整一下眼鏡的位置。”
我被口水噎住,站在那裡好半天沒了動靜。
此時敲門聲響起,而後葉爸爸溫和的臉出現在門縫中,他猶豫了一下後招呼道,“你們倆差不多了吧,桃花,叔叔送你回去。”
我馬上意識到我跟葉知秋這樣詭異的對立姿勢太容易讓大人浮想聯翩,畢竟早戀已經成為時下主流抨擊對像,就跟毒瘤似的,家長們人人喊著“掃黃掃賭掃早戀”,簡直不給我們這些早戀的人一點生存空間,只能一聲歎息。
我連忙道,“哦,叔叔我正跟葉知秋道別呢,我不麻煩您送我了,我自己打的回去。”
然後我沖葉知秋笑笑,“葉知秋我已經跟你道過別了,就不用道第二次了吧。”
葉知秋在後面送我,“好,我送你。”
我婉拒了葉叔叔送我的好意,在葉家人類似暖暖春風的歡送中,輕飄飄得到了門口,臨走時我不忘對葉知秋的爺爺說,“爺爺,我能有機會嘗嘗您的茶嗎?您跟我爺爺一樣,看起來就是世外高人。”
葉知秋爺爺捋捋白須,笑言,“小朋友,那有什麼問題,爺爺這一堆茶就等人來喝呢。既然都是高人,你什麼時候介紹你爺爺跟我認識啊?”
我困惑得眨了眨眼睛,“爺爺,恐怕有些困難。我爺爺雖然也算高人,但跟您估計有一些代溝,你們可能聊不到一塊,容易冷場。”
葉知秋爺爺問,“那你爺爺高在哪?”
我昂了昂頭,語氣驕傲,“我爺爺可是養豬專業戶啊。”
葉家人再度齊聲大笑,笑聲撒滿了綠意盎然的院落,蕩漾在鮮活的夜的空氣中。
夜色已經深得似偏幽幽的海,星星如發亮的羽毛點綴在藍絲絨般的夜空。葉知秋送我到小區門口打的的時候,此時迎面走來一個人。我心咯登了兩下,是尹瑞。
葉知秋朝尹瑞揮了揮手,“尹瑞,幹什麼回來?”
尹瑞狹長的桃花眼在我倆身上左右來回,最後瞇眼媚笑,“打醬油回來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3:12
第十九朵
我用警惕的眼睛斜睨著尹瑞,女性的直覺告訴我,這個電眼男人會壞我好事。畢竟歷史上長著這種妖孽眼睛的男人,采花賊奸臣同性戀輩出,人品沒有,人渣無數。
尹瑞果然是渣子。他笑看我說,“桃花,一天見到兩回,我們還真有緣吶。”然後他走近 我和葉知秋,朝我笑了笑,卻對著葉知秋 說話,“知秋,我就知道桃花對我家感興趣。”轉過頭他欠扁似的沖 我賣笑,“桃花,要不要去我家坐坐?”說完,他若有深意得望著我,吐出了更有深意的一句話,“桃花,你應該知道我家就在葉知秋隔壁的隔壁了吧。”
他話中有話,我豈能聽不出。我冷冷斜睨尹瑞,心道,這哪是人渣,根本就是黑心煤渣,在乾柴烈火的女人堆裡自發燃燒久了,於是自戀得想燃燒我。
我心裡一聲國罵,這個自焚的黑煤渣,每個字眼都在誤導葉知秋 我對他有意,令我怒不可遏。即使心裡十分的鄙視,但當著葉知秋的面,我還是得繼續維持我甜美少女的形像,於是我客氣婉拒,“不打擾了尹同學。 ”我刻意強調,“我是給葉知秋送卷子的。”
我瞥了眼葉知秋,見他安靜不說話,只是靜觀我和尹瑞二人的互動,眸子深沉得似要墜入海底。我有種大浪滔天葬身海底的危機感。果然,尹瑞再一次開口,他說,“桃花,我那顆牙你供起來了嗎?”
見葉知秋眼光莫名閃了閃,他對葉知秋解釋道,“桃花下午的時候把我拔的牙要走了,她說要供起來。”
如果上天給我機會的話,我真想對這個男人說:我要揍你一萬年。
可惜上天根本不給我衝動的機會,因為我們三人面面相覷的冷寂路邊,一輛警車呼嘯而過,直接遏止了我犯法的衝動。我冷靜思考了兩秒,認識到今夜雖然美麗圓滿,但我九成九的命犯煞星了,這個尹瑞的桃花眼已經洞悉了我所有的小心思,而從他不懷好意的眉眼來看,他挫敗我的意圖非常明顯。
當下我對葉知秋的進攻仍舊是循序漸進,打著“友誼”的旗號,而一旦這面旗幟倒下,保守如葉知秋一定會與我保持距離,思及到此,我不能讓尹瑞攪局打亂我的全盤計劃。來日方長,走為上策。此時我眼尖得捕捉到一輛空的的士車駛來,馬上出手招招,我側頭對葉知秋道別,眉目甜絲絲得瞇著,“葉知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養。 ”爾後我甜絲絲的眉目消失無蹤,對尹瑞說,“尹同學,快回家吧,你媽還等著你的醬油呢。”
綠色的士車緩緩停下,葉知秋體貼得為我開門,我喜上眉梢,感謝道,“葉知秋,你可真gentleman.”
葉知秋笑笑,揪著眉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嘴裡嘟噥著,“那幾道數學題忘教你了。”
我走到門邊,把書包扔進車廂,“沒關系,我先回去自己研究。”我停了停,沖他討好般的一笑,“不過嘛,葉知秋,恐怕我研究三年也敵不過你的一通電話,下次把你家電話告訴我吧。 我還真找不到人教我,我家裡人的八字天生就是跟數學相克的,我爸還不信邪,偏不給我和我妹妹請家教。 我老是教育我爸,他必須向基因妥協…..”
“小姑娘,上不上車呢,快點。”車廂裡的大頭司機黑著一張臉,終於不耐煩得催我,看起來很看不慣我們這些早戀人口。
我只好彎腰沖大頭司機求情,“師傅,不好意思啊,我最後一句。”
抬起頭來的時候,我偏著頭瞟了眼仍舊站立在原地的尹瑞,他正饒有興致得注視我和葉知秋,一看就不是好人。而此刻路燈絨絨的光線灑在他和葉知秋的臉上,美少年們染著光暈的臉龐,各有千秋。
一個濃烈陰邪,一個卻溫柔愜意。
我咧出抹不易察覺的笑,悄悄湊到葉知秋邊上,努努嘴小聲說道,“我本來是想把他的牙扔到我爺爺家的茅坑裡,讓它臭上個一萬年。”
葉知秋的嘴角也小小的咧開,朝我擠擠眼,“好,記得悄悄的。”說完把我推上了車,朝我揮揮手道再見。
那個小蟲兒紛飛的春夜,滴酒未沾的我喝醉了般,哼著小曲醉著一顆心回家,引起了曾經當過雷達兵的我爸的高度警覺。
我爸寶刀未老,手翻閱著晚報,狀似無意得問,“桃花,今晚在同學家挺開心的吧?”
我喜悅的笑容難以人為得被掩飾,於是只能由得它掛在我緋紅的臉上,我道,“還行吧。”
我爸又狀似無意得問,“你那女同學家的菜好吃嗎?”
我背著我爸默默得贊了他一句“老狐狸”,應道,“也就那樣吧。”
我爸徹底放心,很開心得為我准備夜宵也就是方便麵去了。
而我沾沾自喜。雖然我爸是老雷達,但我是老雷達的後代小雷達,性能上免不了的趕超老一代許多。我雖然很不想,但我確實已經把我爸拍在了沙灘上。
第二天就是星期天,我乖乖窩在家等了一天,傳聞中的高燒一直沒有出現。 我心裡狐疑,隔三分鍾照一次鏡子,盼星星盼月亮般的盼水痘,好與長水痘的葉知秋“雙宿雙飛 ”,我的舉動終於惹惱了我家的女沙皇,我媽叉著腰沖著我大吼,“照什麼照?你不累,鏡子都累了。”
我瞅了眼鏡中自己光潔細滑的臉,有些納悶,抬起頭問我媽,“媽媽,你看看我的臉,是不是有問題?”
我媽也是中年婦女了,特別易怒,凌厲得瞪 了我一眼,“能有什麼問題?你懷疑你媽我的基因是不是?”
見下一秒大戰就開鑼了,我爸為了家庭的和諧,靜悄悄得走到我媽後方,在她背後朝我做了個休戰的手勢,我心領神會,為了和平乖乖啞了口。
事後我嗅到一絲不對勁,向我爸述說困惑,“爸,我媽今天很奇怪,跟著她的鏡子才累呢。還教訓我?”
我爸摘下眼鏡不做聲,而後悠悠一聲歎氣,“問題就出在這,你媽照得太多,眼角照出了條細紋。”
我不以為然,“我媽眼角不是有很多條細紋嗎?”
我爸倏地捂住了我的嘴,眼睛閃爍著大難臨頭的緊張,“寶貝兒,這話千萬別在你媽面前說,要不然你屁股上會有很多細紋。”
為了屁股,我聽話得再次乖乖啞口,
星期一回學校的時候,一場軒然大波,或者也可以稱為海嘯的東西等待著我。
一般來說,在我們學校高三部,只需要半天,最新八卦就可以通過無數張嘴的交耳傳播,達到盡人皆知的速度,如此彪悍的速度,就連蝗蟲們也俯首稱臣。
中午時分,經過女同學們一上午的努力奔波,絕對的八卦女主角陶花源----我,終於在最後時刻得知了自己又處於漩渦中心。我不但是八卦女主角,還同時身兼緋聞女主角一職,緋聞男主角是尹瑞。
林北北把書重重得摔在了我的桌上,以此表達她的盛怒,她怒斥我,“桃花,你為什麼要跟蹤尹瑞到他家,你想幹什麼?你喜歡他就明說,你明說!!”說完她猛地趴在我的桌子上,星星小眼眨了眨,她嘻嘻笑,變臉比翻書還快,“桃花,尹瑞家長怎麼樣?說說,跟我說說。”
我差點掉下了豆大的淚花花。我心說,我跟尹瑞?我的品味有那麼差嗎?我桃花可是留過學的。
我沉默狐疑了很久,那天跟蹤尹瑞的時候我還特別小心,前後觀望了很久,根本沒有可疑的同學出現,難道是清潔大媽長年累月後,如饑似渴得愛上了尹瑞,進而盯上了我,最終憤而舉報了我?這太荒謬了。 我狐疑了很長時間,震懾於流言蜚語的力量,於是我問莊子然和林北北,“ 是誰告訴你們這件事的?”
莊子然大口啃蘋果,不屑得瞪了我一眼,留下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莊子都會引用名言名句了。我往牆角縮了縮,尋找一個完美的角度來膜拜如此文藝的莊子然。
最終林北北解開謎題,“還不是小靈通嗎?”
我說,“誰是小靈通?”
林北北說,“跟尹瑞葉知秋住一個小區的肖靈靈啊。”
我終於被告知,我敗在了那個我撞上的小學女生,哦不對,是看上去像幼稚小學生的高三女生肖靈靈,外號小靈通。此女身上有兩大特點無人匹敵。第一是她豆芽菜般的體形,據說有一次 她早上遲到打的,言簡意賅對司機說了兩個字,“去A中。 ”說完就閉眼小憩了。十五分鍾後,司機說,“小朋友,到學校了。”她眨眨眼,人司機把她載到A中附屬小學來 了。
此女還有個特點無人匹敵,至少短時間內無人能敵,那就是她和葉知秋尹瑞住同一個小區。她本來是個默默無聞的丫頭,成績也平平,埋在人堆裡,人家還以為是誰家裡的表妹遊覽A中來了。她有段時間低落過,但之後,她一鳴驚人。
因為女生們開始巴結她,讓她透露點尹瑞和葉知秋在家時的信息,比如穿什麼,吃什麼,運動嗎?有女生上門求愛嗎?此女大受鼓勵,開始樂此不疲,充當女群眾的眼線,並挖掘出一些有價值的信息,比如葉知秋和尹瑞早上愛去“劉記包子”,消息一出,劉記包子的業績就創了記錄。
這就是美男經濟。肖靈靈從此得一綽號,小靈通。
我皺眉沉思,估摸著葉知秋有青梅竹馬這事,這小靈通尚不知道,也算不得靈通,天資平平罷了。
所謂冤家路窄,那天放學的時候,我在樓梯口與尹瑞遇上,我咧著牙,真想把他嚼下去。
這時樓梯口三三兩兩的女生聚集,都瞅了這跨世紀的大匯合,無不摩肩擦踵,放慢速度看我倆交談。
我思索了兩秒,本來不想與尹瑞打招呼,這趟渾水實在不宜再潑點墨進去,黑上加黑。但女同學們的目光如此如狼似虎,似乎我不演上一場滿足她們的窺視心理,下一刻我就會被撕碎成泥。
我妥協了。於是靠近尹瑞,以我倆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知道了?”
尹瑞的桃花眼含笑飄向我,“跟蹤我的事嗎?我當晚就知道了。”
我心微微一顫,難道我的跟蹤水平如此遜?我憤憤不已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笑意更濃,“你彎腰把鞋帶解開,再系上的時候。報攤大伯說,那姑娘沒毛病吧?把鞋帶解開 了又系上了,我這才發現的。”他又笑了笑,“桃花,你沒毛病吧?”
我攥緊拳頭,深呼吸著,“你才有毛病呢。我對你沒興趣,你少自戀。”而後我聲音稍稍大了些,“尹瑞,你要是敢搗亂,讓葉知秋誤會什麼,我要你好看。”
尹瑞濃眉悄悄聚攏,好半天才說了一句話,“那可難 說,我很久沒有遇上這麼好玩的事了。 ”
“你變態?”
“高三出變態啊桃花。不過你很幸運。”
“我幸運什麼?”
“你遇上了高三最帥的變態。”
於是高三年級第二天的八卦更加勁爆,題目是,11班的陶花源倒追尹瑞,兩人在樓梯口暢談了許久。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倏然過去,有時覺得飛快如梭,有些又慢得如海上的帆,似乎靜止得立在海平面上,其實它一直在飄。我就這樣在八卦的水深火熱中度過了沒有葉知秋的學校生活,接受時不時迎面襲來的指指 點點。
五天後,葉知秋在家修養得差不多了,回學校上課,因為再過幾天就是英語競賽。春眠不覺曉,那個早上,別人都在讀英語,我則渾渾噩噩得捧著數學書記公式,眼睛睏倦得半瞇著,因為前一晚我 做數學到十二點,而今早春雷一聲響劈,又把樓上公雞的雞魂嚇沒了,清晨五點,扯著嗓子喔喔叫了半個小時。
於是我又早早醒來,睜著紅絲絲的眼睛,嘴裡碎碎叨叨,“我不高考了,我不高考了,我要跟你同歸於盡。”
那一刻我是如此絕望,而如果這個願望實現的話,我將是史上第一個抱著雞自殺的高三女生。誰又能猜到我是被流言,寂寞,絕望擊倒,誰都不能理解我的焦灼。或許只有雞能理解我,所以我想,哪怕死,我也要帶它走。
但我只是偶爾傷感,大多數時候我提醒自己,要堅強如金剛,畢竟我是“史上最不可能自殺的美少女”。在我睏倦得半閉眼睛時,莊子然推了推 我,我瞇著眼瞟了她一眼,發現她的小眼瞬間發光發熱,“桃花桃花,葉知秋回來了。”
我迅速抬頭,窗外的葉知秋迎面走來,似乎把眼光停留在我身上片刻,嘴角有絲笑,恍然走過。我為之一震,感到疲憊的身體前所未有的充滿力量,我有種吃了菠菜的錯覺。
葉知秋就是我的菠菜。
葉知秋大概也風聞了一些流言,但他從沒有提起過。於是我和痊愈的葉知秋恢復到原來的學習生活,心無旁騖,全心投入比賽。比賽當天,即使群雄匯聚,有種華山論劍的意味,到我想,我和葉知秋是互補的黃蓉和郭靖,我倆越戰越勇,最後以完美的成績結束了我們的競賽。
我們破天荒的,開創歷史的,得了一等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3:24
第二十朵
中國古代有個響當當的成語,叫做“衣錦還鄉”,那麼一洗A中“千年老二”屈辱的我和葉知秋,可以稱得上是衣錦還校。
校長親自接待了我們,而考慮到校電視台的電視采訪,校長百忙之中抽空把頭頂那一圈馬桶蓋給染黑了。染黑後的效果很震撼。校長頭頂那一圈白髮,在效果強大的染髮劑的幫助下,油黑珵亮,即使是暗沉的陰天,依然反射出道道神光,令人嘖嘖稱奇。
更奇的還在下面。由於校長的髮質本身是營養不良型,畢竟年輕的時候也是苦孩子,吃不飽過嘛,髮質黑中偏黃也屬於正常。可問題就出在這了,染髮後的校長走在了時尚的最前沿,他的一頭秀髮出現了兩種顏色,猶如一道黑色和褐色交雜的彩虹。
我和葉知秋接受完校長隆重的接見,在閃光燈的包圍下拍了一堆照片後,我在走回教室的路上問葉知秋,“葉知秋,校長的頭髮你看到了嗎?太印像派了,它讓我想起了一樣東西。”
葉知秋笑瞇瞇瞥我一眼,問道,“什麼東西?”
我也笑瞇瞇了,“昨天吃的奧利奧唄,中間是褐色的巧克力花生醬,兩邊是黑色餅乾。”我興奮了,扯了扯葉知秋的衣服,“葉知秋,校長的頭髮好像奧利奧餅乾。”我悄悄湊近他,“就是看起來不太好吃。”
我俯身有些放肆得笑了,葉知秋也被我感染,開懷得扯開了嘴角。他四下張望了一眼,對我輕語,“桃花你小心點,我可不保證這裡沒有竊聽器。”
一聽“竊聽器”,我還是本能得凜了凜。雖然我們學校脫貧很久了,但買竊聽器鎮壓民主言論的念頭還只是處於規劃中,但痛在我有“小靈通”這個前車之鑒,至今還受傷很深,所以我選擇收斂些。但收斂歸收斂,我還是和葉知秋打趣道,“哎葉知秋,你說咱們校長的奧利奧頭怎麼給弄出來的?染髮劑也不多用一些。”
葉知秋古怪得看了我一眼,憋了半天憋出幾個字,“他大概….節省吧。”
我控制不住捧腹哈哈大笑,視線都濕潤了,“也好也好,咱們校長正好給奧利奧代言賺點代言費。”
隔了一會,葉知秋深沉的聲音悠揚入耳,“讓他代言?……那家公司想自殺嗎?”
我笑得肚子都痛了。
面見完校長的第二天,我和葉知秋的合影就上了學校的櫥窗,還是最顯眼的位置。
我不得不承認,有時候當多了女主角,真是很煩人的事。自從我和葉知秋的合照登上了學校的門面-----櫥窗後,我和葉知秋儼然成為了A中的嶄新門面。麻煩就這樣接踵而至。
照片上了櫥窗的第二天,就是高三年級家長會。聽林北北說,不少家長聚集在櫥窗前,對我和葉知秋的才子佳人造型贊賞不已,歎“江山輩有人才出”。有一個家長回家跟女兒順口提起,“ 哎,你們學校櫥窗裡的那得獎的男生女生,真是又苗條又標致。”
那個家長是莊子然的媽媽。
她媽媽見了我以後,開始嫌棄莊子然的身材。第二天莊子然回到學校掐了我很久,臉上煞氣很重,“桃花 我恨死你了,我媽讓我減肥,我死都不要減肥,一減肥我就吃不飽,吃不飽我就睡不好,睡不飽我就想打人。”她掐我了好一會,忽然眨著腫腫的金魚眼盯著我,睫毛蝶翼似的一閃一閃,她嘴一癟,“桃花 我把你打死了可怎麼辦?”
我心說尹瑞的話可真是真理啊,最近高三出的變態能趕上一個加強排了。
我只好忍痛哄她,“沒事,我是火鳳凰,打死了還能活過來。”我心裡默默流下兩行清淚,“你煩了,就把我往…….死裡打好了。”
莊子然轉悲為喜,破涕為笑,又重重得拍打了我兩下,“桃花你人品太好 了,我打起來好爽,你簡直就是貌美如花聽話乖巧的充氣娃娃…..”
我下巴掉下來了,差點想從椅子上滑落下來四處尋找我的下巴。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捂住了莊子然喋喋不休的嘴巴,心虛得瞥了眼有些吵鬧的班級,顫抖得“噓”了一聲,“姐姐啊…….充氣娃娃可不是這麼用的。你能另外找個東西形容我嗎?比如…芭比娃娃?”
對付完莊子然這個麻煩精後,我以為太平盛世來了。但事實是,一群麻煩精找上了門。
我和尹瑞的緋聞橫空出世後,我還只是“緋聞小天後”,而 我和葉知秋的大幅照片登上櫥窗後,我已然是名副其實的“緋聞天后 ”。
那段時間的女廁所簡直是釀醋廠,我的名字經過酸醋的過濾時不時飄出門外,場面極其壯觀。
“那個陶花源是什麼來路,簡直就是美國來的狐狸精。先是跟蹤尹瑞,想把尹瑞勾到手。尹瑞到手以後就是葉知秋…….聽說尹瑞看到照片後一聲不吭的,那表情啊,晴轉雷陣雨了呢。”
“尹瑞能開心嗎?你們瞧櫥窗裡那張照片,那女的笑得那個騷啊,唉唉唉,我真是不忍心殘害咱們年紀最極品的男生,希望葉知秋認清她的真面目……”
“你當葉知秋傻啊?他能看不清?尹瑞才需要看清楚。”
“唉,尹瑞智商畢竟沒有葉知秋高啊…….”
女同學們熱火朝天的討論由我引發的三角關系的時候,林北北正因為便秘,苦著臉蹲在隔間裡,把話聽得一清二楚。之後她草草結束例行半個小時的蹲坑時間,笑容滿面得回來向我轉述說,“桃花你喜事不斷啊,當上狐狸精啦。”
當時我正在研究語文考卷,大腦辨別了一下“狐狸精”究竟是貶義詞還是褒義詞,得出的結論是這詞三級味比較濃,於是我四下轉頭看了看,一頭霧水,“北北你說誰是狐狸精?”
莊子然搶斷她,“說你呢,桃花。”
我莞爾強顏歡笑,“我可沒那天分。”
林北北扭過頭沖我不懷好意的一笑,“桃花,別謙虛,你的天分是公認的。”
我火氣上竄,再也按捺不住這種三級式的誹謗,“我沒有,我才沒有。”
“你有,你有,你就有。”
“你再胡說再胡說……..我詛咒你明天便秘蹲一小時…..”
“哼,露出狐狸尾巴了吧,這麼惡毒的詛咒就只有狐狸精才說得出口…….”
我默然。之後細細思忖了林北北的邏輯,終於默默接受了自己是狐狸精 這個事實,因為我確實詛咒了她。
那一天傍晚,天邊的朝霞如一隻不肯向落日屈服的火烈鳥,成為眾矢之的的我惆悵得仰望它,感到前途渺茫不知方向。不想回家,我一人徘徊在林蔭道許久,而後在放學人群都散去後,我無限落寞得踱向櫥窗所在處。
我在那張照片前面站了很久,久到沉沉暮靄包圍著我,我卻恍若不知。我怔怔得看著玻璃後的照片,照片中的 我站在淡笑的葉知秋身邊,巧笑嫣然,笑容如初春田間的那些野花,破土而出頭破血流後終於迎來了久違的春風,於是努力得伸展再伸展,用最美麗的姿態迎接春風的駕臨,滿心希望春風讀懂她的花語。
我已經努力開放,而葉知秋,他是否能讀懂我的花語?
我想起競賽結束以後我和葉知秋少之又少的接觸,常常見面只能短短問候幾句,唯有幾次我走過他的窗前,總是恰好能接受到他投來的視線,然後兩人相視而笑,我才有些安慰。
但是接觸還是太少,即將來臨的高考是道緊箍咒,在它的魔音下,也許迎接我和葉知秋的,只有分離。想到此,我黯然的心已經沉到谷底,我以為我的心堅強,但是晚風吹起樹葉的沙沙聲中,我聽見了誰的心碎了一地的聲音。
是誰的心呢?我死都不會承認是我的。
我舉手想碰觸照片中葉知秋俊秀的臉,但溫熱手指間傳來的卻是玻璃冷冷的觸感。這一刻的我抓狂,我歇斯底裡的抓狂了。這是我和葉知秋唯一的合照,是我們的努力實現後得來的合照,為什麼它會掛在這裡,而不是我的手上?我不要我的照片貼在這玻璃裡,這該死的透著死亡氣息的像水晶棺材般的櫥窗裡,我和葉知秋的未來沒有死,因為我是桃花,我想要的東西,我死也要得到。
我的眼中正烈焰熊熊的時候,身邊有些動靜,我轉頭定睛一看,是學校的傳達室大伯。
那大伯憨態可掬,那彌勒佛般的大肚子使我靈光一現,瞬間迷霧般的天地都清朗開闊了。
大伯正拿著掃帚打掃,見我一個人愣著,他樂呵呵開口,“小姑娘,看什麼呢?時間晚了,快回家吧。”
我站在櫥窗前恭恭敬敬一個90度鞠躬,一臉敬重道,“伯伯好,我在看自己的照片呢,我特喜歡我自己這張照片。”我指著照片問道,“伯伯你看,我這張照片是不是拍得特別好看,我真是喜歡得不得 了。”
大伯好奇了,慢吞吞走上前,戴上脖子上的老花眼鏡細看,點頭稱贊,“哎呦,這照片裡的小姑娘就是你啊,還得獎了呢,好好,將來有出息。”
我苦著臉道,“伯伯,我太喜歡這張照片了,主要是我這人平時不上照,家裡人把我拍得跟猴子似的,每次我都想哭。”我眼一亮,見著曙光似的,“這張照片是我見過把我拍得最漂亮的,你看這采光,這角度,伯伯你看看,我雖然還是有點像猴子,但我像不像美猴王?是不是很美?”
大伯被我逗樂了,笑得肚子一顫一顫的,不知道的人以為胎動了。他憨憨笑道,“這孩子,漂亮著呢,怎麼會像猴?”
我剛想開口索要照片,傳達室的電話聲響起,大伯揮揮掃帚向我喊道,“天色晚了,快回家吧。”
我的肩膀又低聳下來,但眼中,燃燒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烈焰。
這以後的三天,我天天早上拎著豐盛的早餐到傳達室報到,“伯伯早餐吃了嗎?我順便給您帶了些,您記得啊,早餐吃好,中餐吃飽,晚餐吃得少,保證您有施瓦辛格的身材,哦不,保證施瓦辛格也不如你。”
傳達室大伯推拒了半天,見我送早餐的心情如磐石般堅定,終於不好意思收下。
我要的就是他的不好意思。他吃了我的,能不幫我辦事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3:37
第二十一朵
那三天,我每天給大伯變戲法似的換早餐,第一天是中式的,第二天中西式的,第三天是西式的,使得吃慣了中式早餐的大伯十分新鮮,吃得極其滿足,當然也更加的不好意思。第三天,他把早餐盒輕輕擱在桌上,眼睛瞇成了一條可愛的縫,朝我擺擺手道,“桃花,來,先別急著走,跟李伯伯說會話。”此時大伯和 我已經熟稔得如忘年交,約定好他叫我“桃花”,我喚他“李伯伯。”
我心說我等了三天就等你這句話呢,於是我殷勤得搬把凳子坐下,還客氣說道,“李伯伯,您先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李伯伯低頭吹走茶水中的霧氣,再細細抿一口,布滿皺紋的臉隔著一層蒙蒙水霧進入我的眼簾,給人不可小覷的感覺,他果然沒有寒暄,直接進入正題,“桃花,別看李伯伯年紀大了,字也沒認全,不過咱們中國人那句無功不受祿的老話還是知道的。想要伯伯幫什麼忙,說吧。”
我始終是個崇尚委婉藝術的學者的女兒,縱使“我想要那張照片”這句話已經守在喉嚨口,隨時准備呼之欲出,我還是決定委婉,再委婉些。於是我笑盈盈道,“伯伯,也不是什麼大事,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就給您帶早餐唄。”
伯伯又抿一口茶,樂呵呵 了,“行了,你這孩子就嘴麻利,客套話 一套一套的,瞧你這骨碌轉的眼珠子,我就知道算計我呢。說,不說你伯伯我就不幫了。”
我嘀咕著,遇上老薑了。於是我挺直了自己的腰板,放棄委婉選擇開門見山,“李伯伯,我要櫥窗裡那張照片。”
李伯伯詫異,“就那麼喜歡那張照片?”
我點頭,波瀾不驚得撒謊,“是,因為我平時不上照,那張照片卻把我拍得很漂亮。”
李伯伯扶了扶老花鏡,端詳了我半 天,“你這丫頭臉就巴掌大,怎麼可能不上照。”他把臉一沉,“又想唬你李伯伯是不是?”
我心中警鈴大作,糟糕,遇上遁世的老薑精,出乎意料的不好忽悠。我畢竟還只是塊小薑,臉開始火辣辣,訕訕得低下頭,小聲吐露真相,“我……我喜歡照片裡面的男生,這 是我跟他唯一的合照。”當我把頭抬起來的時候,我無奈得撇撇嘴,朝著望著我的李伯伯憂傷坦白,“李伯伯,就快高考了,我成績又不好,我……快看不到他了……”
我不得不承認,有時候真情流露比任何的耍心機更能達到勝利的彼岸。
那天傍晚放學後,火烈鳥般的朝霞仍然守候最後的關於光明的堅持,於是光明仍在。我和李伯伯站在空無一人的校園裡,他掏出了我饞涎很久的櫥窗鑰匙,鑰匙緩緩轉開,只聽“嗒”的一聲,我頓時覺得世界都清明了。
我不死的愛情掙脫了水晶棺材的束縛,又再度回到我手中。
我緊張得四下張望後,瞪大眼看著他粗糙的手從櫥窗上取下照片,然後櫥窗再度緊合。李伯伯把照片捏在手上,戴上老花眼鏡細細看照片上的我和葉知秋,好半天不吭聲,之後如老牛悶哼,“喜歡這小子?”
我並肩站在他身邊,視線一直膠在了照片裡葉知秋淺笑的臉,堅定地點點頭,“嗯,喜歡他很久了。”之後 我狐疑得偏頭問,“李伯伯,你是不是要批評我?”我鼓著腮幫子,一臉執拗,“喜歡人又沒錯。”
李伯伯仰天一聲長歎,滄桑的臉掩不住感慨,“桃花啊,李伯伯不批評你,李伯伯也年輕過,也喜歡過人。”之後他把照片遞給我,語氣卻有輕鬆,“不過李伯伯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就偷偷喜歡人家,才不像你這丫頭,還跟老人家使心計,一肚子壞水。”
我欣喜若狂得接過照片,牢牢揣在懷裡,朝李伯伯燦爛一笑,哄著他,“李伯伯,我這可是摻了蜜的壞水,您看您不是喝得挺開心的嘛。”
夕陽下,一老一小站在染紅的天空下哈哈大笑。彼時,夜來香正傲然綻放,飄出一股心心相惜的清香。
拿到照片的第二天,我照常給李伯伯送早餐,言語之中還是有些忐忑,畢竟櫥窗是他老人家負責的,怕給他惹禍。他老人家則是稀裡嘩啦得喝著豆漿,大手一揮,一句“我老人家有數”就趕我出了傳達室。
櫥窗裡少張照片的芝麻小事還是引起了高三年級女生的注意。大家眾說紛紜。我看似處變不驚得安坐原位聽她們議論,其實非常焦灼。但之後聽說李伯伯告訴校方,前一天他虛掩著門打瞌睡,聽到門似乎吱嘎響 了一聲,看起來有人動過了他的鑰匙,把櫥窗裡的照片給取走 了,真是防不勝防。
學校本來就不把這種芝麻小事放在眼裡,因為這種事太多了,校史上有的是吃飯吃著吃著就把對面陌生人的紅燒肉塞進自己嘴裡的天才。天才和變態,其實也就一塊紅燒肉的區別。
雖然學校又印了張照片貼在原位,並順便給李伯伯發了些獎金壓壓驚,女同學們卻還是緊抓此事不放。
事情發生後的第四天,午飯後的閒聊時間,我們班上的女生們圍著我,眼睛發光發亮如螢火蟲,嘰嘰喳喳得議論開來,炸得我腦門嗡嗡一片。
“桃花你有沒得罪誰?”
“那還用說,桃花肯定得罪誰了,專偷她和葉知秋的照片。”
“桃花你出門可得提防那小偷。”
………….
我心裡咕噥著,小心什麼,小偷就在你們跟前呢。我睜著無辜的大眼看著四周年輕懵懂的女孩的臉,有的眼中泛著同情,有的透出隱隱的嫉妒,感歎世上的臉才是萬花筒,看得人眼花繚亂。
此時有個酸酸的聲音不知從哪個方向飄來,“桃花,要不讓尹瑞保護你吧。”話音剛落,女生們都不懷好意的笑作一團,引得三兩個男生皺了皺眉。
尹瑞?我豁得想起這個人的嘴臉來,心窩裡竄起一把火,原因無他,只因為尹瑞智商逼人。他猜出了我就是盜取照片的嫌疑犯。
那天我又在放學的樓梯口遇到尹瑞,他蘊著笑望著我,劈頭就來 了一句,“桃花,把照片放哪了?床頭嗎?”
我的心咯登了兩下,重重得咯登了兩下。我悔恨不已,自從我認識這個人之後,我的心就時常處於咯登狀態,真是要命。
我掩飾自己的心虛,一臉無辜得問他,“什麼照片?”
他的笑含著譏誚,“什麼照片你還不知道嗎?”
我一聲冷笑,看似理直氣壯道,“我要知道了我還問你?”
然後我很鎮定得落荒而逃。
我恨尹瑞恨到心坎裡,心間電火一閃,浮起些主意。
我不整死你我就不是桃花。
這時林北北笑完後,一臉困惑得喃喃著,“唉,到底是誰拿了照片呢?到底是誰呢?我好想知道啊。”說話間女同學們都齊聲應和,想來心裡面那些好奇的蟲子使勁抓撓著,很是難受。
她們七嘴八舌的討論間,我不急不緩得插嘴,“會不會不是針對我,是針對葉知秋的人啊。”
莊子然啐了我一口,對我嗤之以鼻,“怎麼可能,葉知秋是出了名的完美,怎麼會有人針對他?”
我攤攤手,喝了口水,“嫉妒唄。”
所謂點到即止,之後我就不再參與話題,靜靜得等她們七嘴八舌。
“誰會嫉妒葉知秋啊?”
“女生肯定不會,肯定是男生。”
“男生裡誰會嫉妒葉知秋?”
…………….
“…….尹瑞啊。”不知是誰大叫一聲。
“怎麼可能?”我睜圓大眼適時出聲,詫異得問著,在關鍵點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百分之百是他。”有人語氣斬釘截鐵。
女同學們豁然開朗了。大家的結論是:尹瑞不爽葉知秋。
她們的邏輯是這樣的,葉知秋與尹瑞是本年級兩大絕頂極品,綜合來看,尹瑞的外在勝一籌,但葉知秋作為一個美男子,卻擁有一顆無人匹敵的大腦,尹瑞的成績雖然也是名列前茅,但是綜合來看,葉知秋更適合當男一號。而現在無敵美少女桃花出現,尹瑞與她發展順利,不料葉知秋從中作梗,看起來是要壞了他的好事,尹瑞看著櫥窗裡二人的合照,妒火中燒,心中泛出“萬年悲情男二號”的酸水,於是在神不知鬼不覺時,偷了照片撕成了九九八十一片。
我對女同學們的邏輯表示滿意,更對她們四處傳播這種邏輯的積極行為表示滿意。於是接下來幾天,“尹瑞是那個小偷”的傳聞無處不聞。
尹瑞看到我的時候,笑容僵在臉上,跟哭似的,我打趣道,“尹瑞,打了肉毒桿菌了吧?瞧你,笑得跟僵屍似的。”
尹瑞臉都黑了。
競賽就這樣過去了十天,我每天順帶幫李伯伯買早飯的習慣在繼續,而高考水深火熱的生活也還在繼續。
我不得不傷心地承認,別人在跑,我卻在爬,爬得渾身是血,卻始終追不上。壞心陷害尹瑞成功的事只讓我開心了一小會,而之後到來的月度模考又讓我墜入到黑色深淵,殘忍的現實讓我遍體麟傷,深深懷疑自己是否還有力氣觸摸深淵上方那抹曙光。
深夜月朦朧鳥朦朧。橙色台燈光下,我小心拿出書包裡的數學卷子,愣愣得盯著卷首那紅色的“60”分,又機械的從床墊下面挖出我和葉知秋的合照,用手輕輕觸碰一會後,我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我還記得我和葉知秋在這十幾天的唯 一一次長時間的交談,也就是月考成績出來後的那個傍晚時分。他推著自行車,我們並肩走在夕陽下,夕陽的余暉將我們的身影拉成再拉長,彷佛總有一天,兩個平行的身影能找到交點。
我雖然其他科目成績不錯,英語還考了第一,但慘不忍睹的數學成績已經令我處於崩潰的邊緣,不成瘋就成魔,於是我再怎麼努力,選擇也只有兩種,要不是瘋子,要不是女魔,形像都不太光輝。
晚間風瀟瀟吹起,我沉默得走在葉知秋邊上,而下個路口,我們將各自分離,我走左邊,他走右邊,總是分離。我耷拉著肩膀,臉上失去了往日盈盈的笑,憶起再別康橋裡那句“悄悄是離別的笙簫,”彷佛下一秒,眼淚就會奔湧而出,帶著我的絕望與不甘。
我心不在焉得走著,猛然間葉知秋拉住了我,在我回神之際,我才發現前面是個積水潭,下午剛下過場春雨。
我愣在那裡,然後偏頭看著葉知秋,絕望而無助得看著,像是風中孤孤零零的蘆葦。
葉知秋一開始也只是無言得望著我,漆黑的眸子閃了閃,像是啟明星在發光,而後他輕輕問我,“考得不好嗎?”
我緊抿唇點頭,“嗯….數學。”
他一臉會意得也點頭,而後狀似無意得欣賞著路邊的風景,晚風吹亂他黑色的髮,也攪亂了我的心。他偏頭看路邊繚亂的霓虹,薄唇開啟,“有困難……有困難可以找我。”
我還沒緩過神,仍舊愣愣的,“真的嗎?任何困難?”
他點點頭。
我又問,“有期限嗎?”
他說,“任何時候。”
我又問,“葉知秋,你說話算話?”
他又點點頭。
我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了一分鍾,之後,我抹了一把臉上的鼻涕眼淚,咯咯笑了。
分離又怎樣呢?即使分離已經注定,但我已經在他的手上系上一根紅線,他走得再遠,仍然被我牢牢綁著,因為我騙到了他的承諾。而他,葉知秋,是有名的說到必做到的好男人。
對此,我深信不疑。
那個先是嚎啕大哭後咯咯直笑的晚上,我奮勇數學題到半夜三點。人的大腦其實很神奇,12點還頭昏腦脹的我,鍾擺一過12點,我就度過了人的極限,頭腦清晰,邏輯清楚。那晚我答題的正確率很高,過後我總結得出,度過了正常人的極限,我不是瘋子就是魔頭了。而從歷史來斷定,瘋子和魔頭裡出現數學家的比率極高,為此,我成為瘋子或魔頭的欲望更加強烈。
那之後的三天,我在家人都睡著後,把我和葉知秋的照片擱在書桌上,做題到深夜。身體倦極到極點,靈魂也亢奮到了極點。
到第四天的時候,我拎早點給李伯伯,他一臉憂愁得盯了我半天,“桃花,氣色怎麼這麼不好。是不是生病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不以為然得看看自己,又撩起胳膊看了看,說道,“沒啊,除了身上有些小紅點,其他都挺好。”
第五天的時候我指著臉上的紅包說,“沒事,春天花開了,蜜蜂多。被蟄了。”
第六天的時候,我因為疲勞過度引發水痘,被強扣在家。我光榮地倒下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3:48
第二十二朵
我倒下的第三天正好是周六,早晨春光明媚,家裡萬籟俱靜,樓上的雞也沒有叫,這樣的氣氛假若我不睡到自然醒,就對不起這明媚春光的厚愛。於是等到我自然醒時,已經是早上十點半。
等我睡眼惺忪得輾轉醒來,直勾勾得盯著天花板,聽著鬧鍾滴答滴答響,感覺自己確實對得起春光了,卻也對不起我爸媽了。我作為 一個高考生,竟然睡到十點半?哪怕我得了水痘,發了高燒,這也不能成為我懶惰的理由。
聽到房門外有零亂拖鞋的踢踏聲,我打了個寒戰,骨碌一下掀開被子,身手靈活得如猴哥再世,蹭的坐下打開歷史筆記本,而當我筆記本打開那一霎那,我媽和我妹開門進來了。
我媽尖細優雅的聲音適時響起,卻不是贊揚我身殘志堅,她小聲吼道,“少給我裝,回床上躺著去。”
我一臉正氣得對我媽說,“媽,我正學習呢。”
我媽臉抽了抽,啪的把盤中的湯碗放下,冷冷說道,“筆記本倒了。”她吹了吹冒著熱氣的湯,指著我的床命令,“滾回床上去。馬上。”
我連滾帶爬得滾回了床上,一臉興奮得等待我媽伺候我。但是我注定沒有小姐的命,我媽指了指桌上的湯,高傲如女皇般下命令,“把湯喝完 了,鍋裡還有,喝完把碗和鍋一起洗了。”
我不甘心於自己刷碗丫鬟的命,張口抗爭,“媽我長水痘呢。”這時倚在門邊把脖子伸得跟長頸鹿似的桃核也叫了起來,“媽我也要喝,我也要喝。 ”
我倆的高分貝徹底地讓我媽頭痛了,美麗的眸子放出凶光,首先訓斥我,“吵什麼吵?長水痘怎麼了?你媽我懷桃核的時候,手裡還得抱著你幹家務,我有怨言過嗎?”
我癟癟嘴,小聲頂嘴,“誰讓你們生那麼多?”
我媽惱了,嘟囔著,“我也想丁克啊,誰叫你爸偷……”
我媽話沒說完,後一個字生生噎在喉嚨裡,表情看起來很別扭很生動。
我不懷好意得賊笑出來,朝我媽擠擠眼,“媽,你想說什麼?偷竊?還是……偷襲?”
我見我媽的腦門上已經有煙氣裊裊飄出,顫抖了一下,遂大叫把矛頭指向桃核,“呀,媽,桃核偷喝我的湯。”
此時桃核正隱在我媽的身後,悄悄低頭在碗口小抿一口,結果因為我的大吼,她嚇得腳跟沒站穩,整張嘴都泡進了熱騰騰的雞湯裡,淒厲一聲慘叫,“啊~~~~~~~”
我媽把燙傷嘴的桃核踢出我的房間。等到她們走出房門之際,我幸災樂禍得喊著,“媽?到底是偷竊還是偷襲啊?”下一秒,我媽如旋風般衝進我的方面,俏臉猙獰可怕,我嚇得病怏怏得躺下,捂著流冷汗的額頭呻吟,“哎呦哎呦,頭好痛。”
我媽咧著張紅唇,從牙縫裡一字一字蹦出一句話,“給老娘安分點。”說完飄出了房間。
我起身擦去額間的冷汗,尋思著我媽雖然是一個舞蹈工作者,但是天生的凶婆娘氣焰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猖狂,我爸真是拿小命偷襲啊!!
我穿好衣服起來喝湯,這時剛被趕出門的桃核頂著一張燙紅的嘴跑了回來,我才喝了兩口,就被猴急的她奪了去,我皺了皺眉,“桃核,我喝過了,會傳染給你的。”
桃核吹了吹熱氣,繼續喝,“沒事,媽說我生過水痘了。”
我肚子裡的饞蟲被香味勾出來,於是伸手欲奪,“還我還我,我生病了需要補補。”
桃核又喝了一大口,“你不要喝,營養全拿去養水痘了。還不如給我喝,我正發育呢。”她忽然想起什麼來,抬起頭告訴我,“姐,這只雞是樓上王教授家的,爸爸今天早上問他買來了,花了兩百塊呢。”她舌頭舔舔嘴邊的油,“真是隻價值不菲的雞呀,還好雞湯是爸煲的,要是媽來煲,又得煲成烏骨雞湯。”
我納悶得眨眨眼,沒有再奪雞湯,只是直愣愣得盯著這飄著濃香的雞湯,腦海縈繞著熟悉到骨髓的雞叫聲,問道,“爸爸為什麼要花那麼多錢買這隻雞?”
桃核把湯喝的一滴不剩,滿足得咂咂嘴,“還不是因為你嗎?”
“因為我?”
“是啊,你昨晚發燒說夢話,說什麼要殺了那隻雞,說什麼殺光全天下的雞,還說什麼秋天別來,總之你昨晚胡言亂語很久。爸昨晚陪你一晚上呢,一大早就去樓上買雞了。 這王教授本來要白送咱們的,結果爸一定要掏錢。掏了兩百塊。”
“不是美金吧?”
“你腦子燒壞了,爸可沒燒壞。”
我剛想還嘴,只聽家裡門鈴清脆響起,我媽去應門,接著客廳裡熱鬧 了一片,間或摻雜著我爸媽意外的說話聲。想必是客人上門。桃核放下碗,黑亮的眸子閃了閃,跑了出去看個究竟。而我無限惆悵得望了一眼桌上的空碗,又仰頭把視線對上樓上的方向,心裡惘然了一片。
早知道讓我爸早點把雞買來殺了吃了,我忍什麼呢?我自己不能殺生,還不能借刀殺雞嗎?
這時我爸的吆喝聲從客廳傳來,“桃花,桃花,出來看看誰來看你了。”
我懵懵懂懂得拉了拉衣服,覺得臉上有些癢,剛想伸手抓撓,想起自己的花容月貌說不定會毀在我的爪子上,於是咬咬牙放下,懶洋洋得開門出去。
我的腳剛沾上客廳的地板不到兩秒,眼睛在與客廳裡一雙深黑沉靜的眸子對視幾秒後,我張嘴,“啊~~~~~~~~~~~~”
淒厲一聲尖叫以後,我狂奔回房間,飛竄上我的床,用被子蓋住全身,驚魂未定得蜷縮在床角,仍舊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葉知秋居然在我家裡,而且是在我人生最醜陋最蓬頭垢面的時候出現在我 的家裡,我恨得想把自己手臂上肩膀上頭皮上的水痘一顆顆扒下來吞下去,我要吞水痘自殺。
“桃花,怎麼了?你方老師還有你同學都在外頭呢,乖,去打聲招呼。”我爸緊接著衝進我的房間,使勁把我的被子扯開,後頭跟著看好戲的桃核。
我使出吃奶力氣死死拉住 我最後的救命稻草------被子,與我爸陷入了拔河的僵局中,拉扯中 我央求道,“爸,我沒臉見人,我不要出去……..”
撕扯間,我爸鼻梁上的眼鏡歪了,他還是苦口婆心勸我繳械投降,“桃花,乖,就出去打個招呼,爸爸晚上煮好吃的給你。”
我淚眼汪汪,“爸~~~~~~,咱家有地洞嗎?”
一團混亂間,我眼前一黑,我媽纖纖玉掌與 我的腦袋親密接觸,“啪”,清脆響亮,下一刻,我被女皇拖向客廳,身後跟著一臉心疼的我爸和笑得陰險的桃核。
被拽到 了客廳,百般無奈之下,我給方老師鞠了大躬,脆生生得喊 了一聲,“方老師好。”之後我低頭朝著葉知秋問好,擠出一絲像哭似的笑,“呵呵,葉知秋你也來啦。”我心說,你來了就快走吧。
我拼命掩飾自己的臉。因為我的鼻子下方,也就是人中那個地方長了一顆紅色水痘,臉上僅此一顆,卻長在如此顯眼的位置,好似一顆爛瘡,硬生生毀了我這張如花似玉白皙無暇的臉,為此我對著鏡子歎了幾百次氣,還一度慶幸葉知秋沒有看到我的衰樣兒。
這時方老師笑道,“陶老師,桃花看起來沒事 了,幾天沒上課了,我讓葉知秋過來給她補補課,他可是我們學校最出色的學生。”
此時葉知秋好聽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方老師過獎了。”他禮貌問好,“叔叔阿姨好,打攪你們了。”
我爸我媽感激得點點頭,齊聲道謝,“打攪什麼啊,我們桃花給你添麻煩才是。”
我吶吶得笑笑點頭,總感覺對著葉知秋的右臉火辣辣的,而一想到臉,我又猛然想起來我已經四天沒洗澡 了,順便的,也四天沒洗臉了。我的鼻子嗅了嗅,認真的思考一個問題。
我身上是不是像臭水溝一樣,開始發臭了?
方老師在我家寒暄了會後,囑咐了葉知秋幾句話,就心急火燎得趕赴親戚的婚宴去了。
我爸媽剛歡送走方老師,就雙雙用欣賞的目光對准葉知秋,之後我爸拍了拍腦門,對我媽說,“老婆,我記起來 了,這個葉同學可是桃花學校的年級第一啊。 我當時看到這名字就想起了一句話,一葉落而知秋。知秋啊,是秋天生的吧?”
葉知秋禮貌的笑笑,答道,“是,叔叔。”
聽我爸已經自來熟,直接開口叫“知秋”,我心裡美滋滋的,上回我才剛見過我公婆,這次托了水痘的福,葉知秋上門來見老丈人 了,所有一切都挺完美,就是……就是我臭了一些。我瞥頭偏了一眼葉知秋,見他有些羞澀,但依舊沉穩如風,而在我的視線觸及他時,他也看了我一眼,我嚇得趕緊偏頭,心也砰砰跳起來。
我媽天生就是以貌取人的花瓶,於是頭一句話就是,“這孩子長得也好。”
桃核也跳了出來,“媽媽,這個哥哥是年級第一,姐姐是倒數第一,姐姐現在還這麼落魄,哇哇哇,我想起一個故事來。”
我媽問,“什麼故事?”
桃核興奮得說,“灰姑娘遇到白馬王子啊。姐姐是灰姑娘,葉哥哥是王子。”
我媽皺了皺眉,嫌惡得瞟了我一眼,“哪有這麼醜的灰姑娘。”
那麼一瞬間,我絕望了。
而葉知秋顯然沒有見過如此失控的家庭,他愣了一會,想起什麼來,於是把手中的保溫杯放在桌上,對我說道,“桃花,這是我讓我媽媽給你熬的雞湯。”而後他恭恭敬敬得向我爸媽鞠躬,語氣真誠,“叔叔阿姨,對不起,其實我是來負荊請罪的。是我把水痘傳染給桃花的,在這個關鍵時刻她生病,我心裡很過意不去,我會盡我努力在學習上幫助她的。”
聽到葉知秋帶了我婆婆煲的愛心雞湯,我絕望的心又再度復活,口水分泌 了,嘴角也禁不住咧開了,我歡快的揮揮手,說道,“葉知秋,沒事,你別放心上。呀,我好懷念阿姨的雞湯,你居然帶這個慰問我,夠朋友!”
桃核聽到雞湯,也顛顛得蹭了上來,巴巴得望著雞湯,“姐,很…很好喝嗎?”
我聽到了她咽口水的聲音,驚歎道,“好喝得不了呢……”然後我笑微微得沖桃核一笑,“桃核,想喝嗎?”
桃核猛點頭。
我把保溫杯抱個滿懷,沖她惡毒一笑,“休想。”
桃核哭喪著一張臉,跺跺腳跑到一直沉默的我爸身邊,指著我開始告狀,“爸,你生的好女兒,在外面吃香喝辣,回家還死摳。”
我爸拍了拍桃核的肩膀,溫溫吞吞得推了腿眼鏡,之後笑著打量 了眼葉知秋,視線最後停在他腰間的鑰匙超過三秒,我的直覺猛地不安,突然額上冒出 了瑟瑟冷汗。
我怎麼忘了,我爸可是老雷達?
在我還沒醞釀好如何對付我爸,我爸已經向我反撲,他慢吞吞朝我走來,因為臉上的笑容太過無害,嚇得我忘了呼吸。他拿下我懷裡的雞湯,朝在場所有的人說道,“知秋中午留下來吃飯,老婆你去炒幾個好菜,鍋裡還有些雞湯,加上知秋帶的,中午就來一個雞湯宴。”然後他朝我若有深意得一笑,鏡片上寒光晃了晃,“咱們今天給桃花洗洗塵,壓壓驚,以備將來更好的迎接……暴風雨。”
我嚇得連口水都忘了咽。
而在我呆若木雞時,一旁的葉知秋正被我媽熱情得迎上上座,端茶送水,語氣前所未聞得親熱,“知秋餓了吧?知秋你想吃什麼?阿姨最擅長煲湯 了。”
我無語得轉頭對上葉知秋,正遇上他含笑的目光,我苦笑撇嘴,我的爛瘡終於全方位呈現在他面前了。
午飯全家人吃得很盡興,唯有我。葉知秋謙恭有禮的舉止徹底取悅了我爸媽,我媽把雞腿送到他碗裡,緊接著我爸爸送蔬菜,葉知秋的飯碗堆的比小山高,葉知秋說了無數聲謝謝,仍然沒有阻止他們的送菜行為。
我是知道我爸媽的那點心思的。他們的這種阿諛奉承的行為,純粹是出於自卑。
我記得我爸說過,從小到大,他不會做數學題,從來都是利用超強的記憶力把題目背下來。而得知考進名牌大學中文系的那一天,我爸說他潸然淚下,不為別的,他激動於終於跟數學離婚了。我媽就不用說了,就是為了不讀書才去跳舞的。
兩個數學白癡湊一塊,生出了兩個數學小白癡。而今家裡來個數學天才,他們能不興奮能不拍馬嗎?我瞬間理解了他們太監般的行為。
而在我思考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從而食不知味時,桃核已經偷偷喝光了葉知秋帶來的所有雞湯。
我混亂的家庭啊。
一頓午飯完,我媽已經“小秋小秋”的開始喚葉知秋,我真怕她下一秒腦子抽風了要認葉知秋秋為乾兒子,那麼 我不是要成了他的乾妹妹?
我是多慮了,多年以後我媽就承認了,她當時就盯上了葉知秋,她說,“你媽我當時就感覺到了,小秋身上有一種叫做女婿的磁場,媽都快哭了,咱們家的理科白癡基因終於有天才來中和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4:03
第二十三朵
飯後,本書香繚繞的書房,被濃濃的Dolce Vita的香水味包圍,忽遠忽近,散發著初戀的迷香。
葉知秋饒有興致得掃視了一圈頂天立地的書房,把視線定格在牆壁上的孔夫子像,並不看我,卻狀似無意得開口,“你噴香水了?”
我聞言,使勁得撩起袖子聞了聞,難道是噴多了?興許是噴多了,剛才我心急火燎得狂奔到我媽的梳妝台前,把香水當灑水車似的,喪心病狂得上上下下噴了一遍。
我意識到我已經由臭烘烘的臭水溝,搖身一變,成了臭水溝裡誰棄之不用的香水瓶,散發著香中有臭,臭中有香的獨特味道。察覺到這一點,我心虛得稍稍退了一步,“那個……是不是太香了?你是不是覺得不好聞?”
葉知秋終於將視線投向我,卻有些嚴肅有些憂慮,“桃花,你出水痘怎麼可以噴香水?”
我愕然了一陣,吭了半 天沒吭出一個字,最後慷慨激昂道,“我家香水快過期了,我…….我幫我媽處理掉一點。”而後我就義一般甩了甩頭髮,“沒事,死不了的。”
葉知秋皺眉走到我跟前說,有些無奈得喃喃了一 聲,“你呀.......”那兩個字仿佛有千言萬語盤踞其中,卻最終只化為輕輕的兩個字。空氣中逼人的香味似乎侵蝕進了我的大腦,我恍惚 了一下。
他沉思了幾秒,而後對我說,“香水對皮膚還是會有刺激…..桃花,去換身衣服,再用溫水洗 一洗身上香水噴得較多的部位,比如脖子,手臂,注意不要讓水碰到長水痘的地方。”
我怏怏得垂首踢著書桌桌角,嘴微微囁嚅著,“葉知秋…….其實香噴噴也挺好的,我…….我好幾天沒洗澡了。 ”我用手悄悄遮住自己臉上那顆水痘,它又開始隱隱作癢,我無意識得伸出爪子,又有了抓搔的欲望。
葉知秋及時喝止了我,“桃花,把手拿下來。”他這麼一喊,我的爪子凍結在空中,而後我訕訕得放下,一臉委屈得望著他。我們就這樣對視著,他噙笑看著我,眼波裡有些溫柔的波光,像是山潭裡柔柔的春水,他低聲說,“抓破了,那你就只有才沒有貌了。 ”他眨眨眼,“你當初就是這麼對我說 的。忘了嗎?”
我嗤笑出來,半晌後又假裝嗚咽 了一聲,“葉知秋,你太抬舉我了,我沒有才,我就是數學上的低能兒。” 然後我傷心得蒙住臉,“現在我這個低能兒連貌都沒了….”
書房有流動的悲傷悠悠流淌,撲騰聲中,有人溺水,急需要援助。
靜謐幾秒後,葉知秋低沉迷人的嗓音躍入我的耳中,他說,“桃花,你的貌還在,而且天生我材必有用,你只是需要一些時間。”他緩緩踱步到書桌上,拿起我文件夾裡的數學卷子,准備翻閱。
見此我倒抽一口涼氣,雖然我腦子燒糊塗了,但我再糊塗,也不會忘記葉知秋手上的那疊滿分150分的卷子,最高分是74分,最低分是41,而那74分還是因為莊子然給我抄了最後20分的大題。當時分數一出來,秦老師的晚娘臉柔和了許多,她摸著我的頭說,“桃花,好好加油,離及格只差16分了。”
我記得當時師太前腳走,後腳我就趴在莊子然的虎背上哭了很久,莊子然靜靜得當我的靠背,只是很久以後有了些不耐煩,“桃花,別哭了,我背上都濕乎乎的了。”
我沒有告訴她,她的背上除了我的眼淚,還粘著我的鼻涕。
“啊,不許看。”我嘶吼阻止,撒丫子狂奔上前,身手敏捷得欲奪下我那些慘不忍睹的卷子,但說時遲那時快,葉知秋在我幾乎得手的那一剎那,將那疊卷子高度頭頂,利用身高優勢使我無法得手。
我羞得臉都熱得能烙燒餅了,徒勞無功得跳著搶,“你、你,還我還我,不許看不許看。”
“為什麼不許看?有藏寶圖嗎?”
“藏寶圖沒有,倒是有很多鹹鴨蛋,不許看啦。”
我有了哭腔。葉知秋笑了笑,卻不想跟我耗下去,沉聲下達通牒,“馬上去換衣服,要不然我可就走了。我數到三,1…2….”
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奔出門,估計狗逃命時也沒我跑得快。
我翻箱倒櫃找衣服換的時候,我媽雖然壓著嗓門罵罵咧咧,但還是打開衣櫃,選出了她一向最中意的綴著美麗花朵的碎花連衣裙,我欣然接過套上。而等我一身清涼,宛如小公主般走出房門時,我爸眉心起了波瀾,他走到我媽身邊附耳說了幾句,我媽瞪了他 一眼,終於找來一件百搭的厚外套讓我穿上。
我在我爸我媽送我上戰場般的復雜眼神下走進書房,感覺肩上肩負著沉重的家族使命,不成功那麼我就只能詐死在沙場。
一開門,我覺得我身邊的世界悄然靜止了。書的世界裡,近乎透明的日光寵愛著每一粒塵埃,而我眼前的美少年,用安靜的側臉面對我,光芒亦掃過他認真的臉,他的黑髮,他的瘦削肩膀,輕盈悠揚,我聽到誰的心怦然一動。
那個午後,我愛上了每一縷照在他身上的光芒。
我不忍抬起腳步打破這一室的靜好。而葉知秋注意到我,一雙漆黑有神的眼眸含著笑意,透過眼鏡,定格在我身上。他先是一愣,眼中掠過些東西,我自發得把它理解為“驚艷”。而在我滿心以為他要贊我美麗時,他卻煞風景說道,“蝸牛小姐,咱們開始吧。”他瞥了眼手表,“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去了整整四十分鍾。”
沒有聽到意料之中的贊美,我失望透頂。所謂女為悅己者容,我桃花梳妝打扮這麼久,還不是為博你這個不懂風情的家伙一笑。想到此,我叛逆心浮起,以蝸牛散步的速度踱到葉知秋身邊坐下,眼睛還四處亂飄,就是不看向葉知秋。
在我以為他要生氣的時候,他有些戲謔的問道,“蝸牛小姐,欣賞什麼呢?”
我撲哧一笑,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手先是指著書桌上的鮮花,而後90度轉彎,指著葉知秋大聲說道,“賞花賞月賞知秋呀。”
葉知秋再也控制不住得笑了,露出了可愛的小虎牙。
書房內笑聲蕩漾的時候,我百分百確定我媽正豎著耳朵在門外偷聽,而我 爸礙於自己謙謙君子的名號,或許會拉扯著我媽,口口聲聲宣揚“要給孩子空間”,但其實腳底下彷佛粘了萬能膠般,杵在門口不挪步。
其實我爸比我媽更想知道書房裡發生了什麼。
我爸在外頭總是一副君子做派,不過在家裡,從不否認自己是“偽君子”。他曾經對著我承認,“桃花,爸爸是農民的兒子,所以皮囊下隱藏著野性的、原始的、卻又被文藝包裝過的農民的心。”
我當時很不屑,“爸,直接承認你自己是農民吧,不必在農民前加那麼多形容詞,沒人否認過爸你是一個有文化的農民呀。”
我爸一口水嗆在喉管裡,咳了半天,“ 桃花,爸爸剛才那番話的用意是,希望你牢記咱們陶家的根還是在農村,我們家是城市化進程的受益者。但爸作為一個學者,仍然深深熱愛農村的土地…….”
我更加不屑,“爸 你在外頭說教了一天,在家裡還是歇歇吧。哎爸,你小時候真的為了報復隔壁的張叔,在他家的茅坑屋頂扔磚頭,結果正好濺到了借他家茅坑用的爺爺,結果被爺爺打得三天下不了床嗎,爸你的童年夠輕狂的啊………..”
我爸張口結舌,“你、你聽誰說的?”
我說,“張叔說的。”
我爸搖了半天腦袋,最後沖我媽無奈招手,“老婆,我們來討論一下我們家是否過於民主的嚴肅問題…………”
想起那天下午我爸的窘態,我的嘴角笑得更彎。此時葉知秋的嘴角帶著殘留的笑意,開始進入正題。
我們展開了認識以來最為嚴肅的一場談話。
“桃花,你覺得數學哪一塊自己最為薄弱?”
“每一塊。”
“有沒有感興趣的方面,比如立體幾何?”
“下輩子吧。我討厭數學。”
“桃花,我必須告訴你,一旦你開始抵觸某樣東西,那麼你的努力將不會得到預期的效果。所以桃花,嘗試開始喜歡數學,至少不要再厭惡它。”
“好吧,我試試。葉知秋,其實…….那個……..”
“嗯?”
“高一數學我挺拿手的,我做了很多題目。最近我開始在做高二的……..可是你也知道,離高考沒幾天了………..”
“桃花,先我們先忘了時間,我會盡我最大努力幫你。 我也希望你能在最短時間取得最大的進步?”
“葉知秋,我可不是愛因斯坦啊,我是數學低能兒。”
“桃花,我們還沒開始努力,你就開始否決自己。你要相信你自己。”
“…….好吧,碰巧其他方面我都挺相信自己的,行,我樹立信心,我要圍剿數學……..”
“圍剿?你的用詞一直都是這麼出其不意的嗎?”
“………其實吧,葉知秋,圍剿數學並不能完全反應我此刻的心情。但是我想使用的那個動詞過於驚悚,我不想嚇到你……….”
“洗耳恭聽。”
“我可真說啦?”
“但說無妨。”
“……….我要強暴數學。”
某人一聲歎息,緩緩開口,“好吧,這一定是有史以來最美好的強暴事件。”
那天下午的讀書時光一閃而逝。葉知秋十分耐心得給我輔導數學,仔仔細細得把高一數學給我梳理了一遍。他就坐我身邊,偶爾有風拂過,吹起他的髮梢,我總能聞到空氣中清爽的洗髮水味道。他盡量用淺顯易懂的數學語言向我表達一個概念,教我用最簡單快捷的方法解題。興許是他的鼓勵激發了我的學習勁頭,我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做數學題可以如此快樂,如此幸福。
日落西山時,我拿著筆望著窗外漸漸昏暗的天色,心上也浮起一層灰色。葉知秋快回家了。我轉頭有些留戀得盯著他,他正專注得批改我做的題目,嚴肅的側臉漸漸有了喜色,他放下筆轉頭,我驚得趕忙低下頭。他 說話了,“桃花,其實你很聰明,雖然基礎不好,但是很有悟性,犯過錯誤的不再犯第二次。”他笑了,“我相信,系統得整理過知識點以後,你的進步會很大。”
“真的嗎?真的嗎?”我眨著眼睛,樂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葉知秋肯定得點點頭。在他的臉上,我看不到敷衍,他給我滿心的真誠。
他開始收拾背包,我的臉頓時垮下來了。他說,“桃花,把剛才我給你整理的東西再溫故一下,題目最好再做一遍,不過這兩天你生病,注意休息。 ”他停了停,仍然低頭整理背包,“不要太拼命,黑眼圈出來了。”
我的眼眶彷佛有些熱乎乎的東西開始打轉,我垂首點點頭,心裡暖流盤旋。
此時緊閉的門騰地打開,桃核的腦袋鑽進來,擠眼嚷嚷著,“王子,灰姑娘,晚宴開始了。”她嚷嚷的聲音更響,“灰姑娘喲,記得把玻璃鞋帶上。”
我的臉霎時火辣辣了,激動地站起來,雖然心裡喜悅,但是虛偽得呵斥道,“桃核,你胡說些什麼?”我心怦怦跳個不停,“我穿的可是拖鞋。”
桃核擠眉弄眼的腦袋從門縫裡消失。我低頭 一邊佯裝整理書桌,一邊用余光觀察葉知秋的反應。不知怎的,他的手還在胡亂的整理著手上的背包,而我知道,他的背包一分鍾之前就整理完畢了。
葉知秋最終還是沒有留下來吃晚飯,他彬彬有禮得謝過我爸我媽,俊秀的臉上始終掛著謙恭的笑容,之後在我爸媽的十八相送下,我開門送他。
紅色的朝霞布滿橙黃色的天空,小區花園裡有女孩在微風中輕輕吟唱,聽上去是一首關於青春的戀曲。
我們漫步在夕陽的歌曲中,腳步輕輕,有些沉默。我因為分離在即,有些沮喪,還是葉知秋率先打破沉默,他訝然開口,“桃花,你的家人都很有意思。你叫桃花,你妹妹叫桃核?”
我回頭遙望了一眼 我家的窗口,發現有人鬼鬼祟祟彈出窗口。氣氛正適合談情講故事,回過頭來我笑了,打開了話匣,“葉知秋,我早告訴你了,我們家很有傳奇色彩,連帶的名字也有 一長串的故事。我已經說過了吧,我爺爺叫陶峰,他為了這個名字受了很多年歧視,發憤圖強成了秀才。我爸生下來以後,我爺爺琢磨了一個星期,本來想把我爸取名為陶淵明,希望我爸成為陶淵明式的讀書人,光宗耀祖………..”
有騎車的來人騎來,我為了躲開,沒有說下去。
而等我抬頭准備繼續時,進入眼簾的是葉知秋興致盎然的臉,顯然他對我家的故事很感興趣。
我繼續,“但是我爺爺考慮了很久,考慮到祖宗陶淵明的成就過於偉大,我爸很難趕超他老人家,弄個不好,還會成了笑柄,於是我爺爺很明智得把我爸取名為陶淵。”我咽了咽口水,“我家的故事還在後頭呢。我不是說了嗎,我爺爺雖然現在是養豬專業戶,但當年也是鄉裡數得上的秀才,所以教育意識特別強,特別想好好培養我爸爸成才。但是問題來 了,我爺爺出身地主家庭啊,成分不好,家裡窮的叮當響,別說讓我爸成才了,養都養不活,我爺爺那個愁啊。後來………”
我把調子拉得很長,故意吊起葉知秋胃口。他果然急了,“後來怎樣?”
我得意一笑,繼續家族的故事,“後來我太公的病逝的那一天,趕跑了其他人,唯獨把我爺爺叫到床前,悄悄告訴我爺爺其實他在家裡的菜地裡埋了一壇金銀首飾,說完我太公就閉上眼睛,我爺爺當時腿都軟了。第二天半夜,我爺爺就扛著鋤頭開始挖菜地,菜地很大,他挖了一年時間。之前我爺爺還是個不下地的窮酸秀才,偶爾到街上當江湖先生騙騙錢養家,但聽到這個驚天秘密後,我爺爺為了掩人耳目,不出去騙錢了,專門在菜地裡挖地,美其名曰播種種菜,挖了一年,唉……”
“沒挖到嗎?”
“我爺爺挖了一年,挖到絕望啊。菜地裡,除了每天要用的茅坑,其余地方每一寸都被刨過,連個銀幣都沒有,更別說金銀首飾了。哎,葉知秋,你猜後來我爺爺怎麼找到寶藏的?”
“該不會剛好就在茅坑下面吧?”
“哇,你果然智商非凡。但是其實智商最非凡的,還要屬於我老地主太公啊。”
“確實。那你爺爺後來怎麼想到就在茅坑底下的?”
“我爺爺智商不行,運氣行。是這樣的,他挖到後來已經崩潰 了,我爺爺說,那天他扛著鋤頭望著欣欣向榮的菜地,還有自己空蕩蕩沒半個子的口袋,仰天落淚了。那時他剛站在茅坑旁,火氣上來,拎起鋤頭就把茅坑給砸了,砸了以後冷靜了,不甘心,想想就這地方沒挖過,順便挖一挖吧,於是……哈哈”
“桃花。”
“嗯?”
“………那個茅坑值得永久珍藏。”
“誰說不是啊,我爺爺珍藏了,每年當寶貝似的專門請人來清洗呢。而且我爺爺自己為這段傳奇取了個名字。”
“什麼名字?”
“不是古代有個有名的故事叫做司馬光砸缸嗎?我爺爺取名為,陶峰砸茅坑。”
“你爺爺還真與茅坑有不解的緣分。”
“誰說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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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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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3-1 00:44:15
第二十四朵
“對了,葉知秋,想不想參觀那口賜予我家美好未來的茅坑?我爺爺這兩年養豬富裕了,有錢沒地方花,給那口茅坑鍍了一層金粉,我奶奶氣得三天沒跟我爺爺講話,她就是怕被人偷。其實我覺得我爺爺開心就好,鍍個金也沒關系嘛,這茅坑鍍再多金,也還是茅坑。現在連小偷都用上抽水馬桶了,誰還稀罕茅坑呀。”
葉知秋眼中蘊著滿滿的笑意,“桃花,任何事到了你嘴裡,都有了喜劇效果。”說完他的神色有些嚴肅,似乎有感而發,“老人家年紀大了,到了晚年,就讓他們做些自己想做的事。”葉知秋轉過頭對我說,“我爸就是這麼說的。這兩年我爺爺迷上了中草藥,喜歡上山自己采自己做藥,我們雖然擔心,不過也不阻止他,也就是每次陪著他上山。”
“我也想上山采藥。一定很好玩吧?”
“對我來說很有收獲。今年夏天會去一次,你想去?”
“十分的想。”
“那你高考數學考到90分,就帶你去。”
“成交。那葉知秋你想去參觀我爺爺家那口茅坑嗎?”
“想。”
“那你考上醫大我就帶你去,”
“成交。”
“葉知秋。”
“嗯?”
“你准是史上第一個為了看茅坑而努力高考的人,別人會笑話你吧?”
“值得的,那畢竟是一口鍍金的茅坑。”
夕陽如畫,殘陽如血。我跟葉知秋走到小區門口,揮手再見時,我想起一件事來,張嘴就對葉知秋說道,“葉知秋,我拜托你一件事行嗎?”
葉知秋毫不猶豫,“你說吧。”
我撓撓頭,鼓起勇氣,“我請假的這幾天,你能給傳達室的李伯伯送早餐嗎?那老頭太懶了,經常不吃早飯。”
葉知秋爽快點頭,“好,沒問題。張記包子裡的東西,行嗎?”
我使勁點頭,眼睛樂得瞇成了條線,“行行,那老頭不挑嘴,特別好伺候。”我緊張得搓了搓裙角,雙眼亂飄,有些羞怯,“那個錢……..你先幫我墊著,以後我請你吃頓好的。”
葉知秋露齒笑了,“請我吃燒餅吧。”
送走葉知秋後,我知道家中有豺狼虎豹守候我,不禁放慢步子,悠哉游哉得晃到花園裡的秋千上坐了一會,想起我跟葉知秋的種種,咯吱咯吱得捧著肚子傻笑。彷佛身體又再度充盈力量,我起身大踏步走向戰場。
我回到家的時候,家裡一片暴風雨前的寧靜,十分詭異。我妹妹沖書房的方向朝我努努嘴,一臉壞笑,“灰姑娘,你爸爸在書房候著你呢。”
吐吐舌頭打開書房門的時候,我爸背對我的身影沉重壓抑,似乎是一尊神杵在書架前,令我這個小鬼望而卻步。我本豁出去的心陡得一沉,收起笑容屏住呼吸,像貓似的踮腳悄悄靠近我爸,之後我倏地蒙住了我爸的眼睛,捏著耳朵,我怪聲怪氣得笑了一下,“猜猜我是誰?猜中給糖吃。”
我的嬉皮笑臉稀釋了些書房裡的沉悶。
我爸狀似正氣得敲了敲我的腦袋,睿智的黑色眼睛藏在鏡框後,不放過我臉上的一絲神色變化。我爸是黑貓警長,我是投案自首的老鼠,審訊並不順利。
我爸一針見血,“知秋身上掛著鑰匙,你還喝了他媽媽的雞湯。所以,不孝女,你要什麼時候跟二老坦白?”
“爸,坦白什麼?”
“跟爸裝糊塗是吧?……… 你媽要我轉達一句話,你是不是墜入愛河了?”
“爸,你別把我媽當擋箭牌,就我媽那水准,只會開門見山問‘你喜歡上那小子了吧?’,墜入愛河…….這種文縐縐的問話也就爸你這種讀西方美學史的人才會用。”
“我陶淵何德何能養出了你這麼個不省心的孩子。”我爸感到頭痛,揉了揉太陽穴,接著不死心得繼續問,“喜歡知秋?”
我厚著臉皮嘻嘻笑了一會,之後抿著唇點點頭,沉思了半晌,“轉學進來就喜歡了,他是我們年級最優秀的男生,什麼都好,一點都不誇張。”
“盲目。”
“爸,愛情本來就是盲目的。再說…….八字連一撇都沒呢,只有我單戀他…….哎爸,你說他喜歡我嗎?”
“怎麼可能不喜歡。”
“爸你這麼肯定我的魅力?”
“肯定你就是肯定我自己。”
“嘿嘿,爸,我就知道您和我媽與眾不同,不像別的棒打鴛鴦的父母,真是不人道。”
我爸輕輕揪起我的耳朵,很想裝成嚴父,但臉上似笑非笑的樣子還是露了餡,我假裝“哎喲哎喲”得叫了幾聲。我爸眼角的笑紋毀壞了他一心經營的嚴父形像,他歎了口氣,悻悻得感歎道,“唉,八成是jessica帶壞你的。”
我一本正經得反問,“爸,你為什麼認為是jessica帶壞我的?說不定是我帶壞她的呢。Richard可是我設計幫她弄到手的。”
我爸狠狠得揪起我的耳朵,一扭,我終於像一只被殺的豬般痛徹心扉得嚎叫出來。
書房談話的結果當然是民主中帶點獨裁,獨裁中帶點民主,總之我爸婉轉得同意不干涉我的感情生活,畢竟我已經成年。我爸給了我自由,卻也與我約法三章,假如真的要與葉知秋談戀愛,也必須是三年以後。我心有不甘,與我爸討價還價了很久,但我爸寸步不讓,我怕他中途反悔明天就要棒打鴛鴦,於是只好點頭同意。
我的算盤很簡單,先應付我爸,大不了到時暗渡陳倉。但薑還是老的辣,更何況是我爸這樣成精的薑,他扶著眼鏡,“去向孔夫子發誓,承諾自己這三年都會專心學業,不會偷偷背著家長談戀愛,要是暗度陳倉,那就罰自己將來和葉知秋有緣無分。”
我流著淚花在孔夫子面前盟誓。
就這樣春天的暖風漸漸遠去,炎熱的夏風張狂入境。為了與葉知秋那個夕陽下的約定,高三的最後時間我都異常努力。而一到周末,葉知秋都會或多或少得抽空到我家給我輔導數學,為了讓我更快入門,他自己還編了個小筆記,把概念知識點都集中在一起,底下附著一些典型例題。而這種填鴨式的教學偏巧最適合我這種很笨但記憶力卻非凡的學生,那段時間,我學數學勁頭很大,進步也十分明顯,答題的正確率穩步提高。
誰都為我的進步訝異不已。秦師太那沾滿粉筆灰的手拍了拍我的腦袋,拍起了一片灰塵,她幽幽說道,“桃花,離及格就差7分了,成功就7步之遙了。”
成功的女人背後往往都有個更加成功的男人。
那天,在操場上,我朝那個更加成功的男人擠眉弄眼,做出勝利的手勢時,正在隔壁籃球場打球的尹瑞被一顆籃球重重砸到,流著血慘兮兮得被人送到醫務室,據林北北後來報道,尹瑞告訴同學,他是一時分心了。
時間就如緊繃的上了箭的弦,終於在高考那天一觸而發。高考終於來了。
高考令我瘋魔,我考了兩天,也整整失眠了兩個晚上。我爸媽看著我眼睛下那兩個雞蛋大的黑眼圈,揪心不已,只能變著法子的給我補充營養。桃核那兩天也特別安靜,可是我還是緊張得睡不著覺。
數學考完以後,我躲在我爸的車裡哭了很久。我哭,我爸也哭。等我倆頂著兔子眼睛回到家的時候,我媽也眼紅了。
那一屆的數學卷子很難,考完人人都喊著“糟糕極了,”我默默得跟著人流離開教室,心裡明白,誰都沒有我糟糕。別說及格了,能考到50分,我就謝天謝地。
等待分數那段日子我天天幽閉在家,拉上窗簾,任憑外面驕陽似火,我躲在窗簾後我自己的黑色世界裡,流淚,吃飯,睡覺,僅此而已。
我也沒有聯系葉知秋,中間他打過兩次電話過來找我,我都沒有接。
越是喜歡一個人,越是無力面對他。這是我那段時間最深的感觸。每當午夜夢回,我起床翻著他給我做的筆記,撫摸紙上他娟秀的字體,想像他如此認真得伏案為我做一件事,而我卻無能為力,那些個夜晚,我猛捶自己的腦袋無數次,以致到最後,總是趴在桌上低低啜泣。
我怕是不能與他一起上山采藥唱山歌,他也不能見識我家的傳家寶茅坑了。我驀然意識到,我的約定是如此的脆弱,經不起時間的打擊。
那段時間,我總會在孔夫子像面前反復反復咀嚼“有緣無分”這四個字。
多年以後我終於明白,我與葉知秋之間的愛情,必定是橫亙著許許多多的第三者,我們揮荊斬棘,我努力時他懈怠,他努力時我懈怠。而面對那些張牙舞爪的第三者,我們總是找不到共同的節拍。
而現在我明白,我與葉知秋之間的第三者是殘酷高考,它如惡魔,手上揮舞著叫做數學的利刀,將十八歲的我砍得奄奄一息,只剩最後一絲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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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4:29
第二十五朵
高考分數出來的時候,是我自己撥電話查的,一開始我不敢查求我爸查,我爸拒絕,“桃花你是成年人了,結果不論是好是壞,你都要學會自己承受,誰也幫不了你。”
我顫抖的手幾乎握不住話筒,一顆心撲通撲通幾乎要蹦出胸腔外。即便如此,我卻沒有摔話筒暴走,我聽我爸的,學會自己承受一切。當電話那頭冰冷的女聲報出“數學 65”時,我那還殘留著星星之火的心,也被殘酷的現實之風吹得什麼都不剩了。
我本以為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也棄我熄滅。心如死灰啊心如死灰。
其實我其他學科都很不錯,文綜考了個中上的分數,英語還接近滿分,語文就更不要說了,我從小就是背四書五經長大的。但這樣輝煌的分數,卻完全不能掩蓋我是數學低能兒這一事實。就好像一個誤闖原始食人部落的現代人,絕境面前獻上一麻袋美元,可價值不菲的美元在野人們面前,因為太硬觸感不好,都不夠格當茅紙。
都是於事無補。
我的分數只能夠選省外的二流院校,為了我的前途,家裡開過好幾次家庭會議。我爸給了我三個選擇:一、出國,二,去省外讀書,三、高復。我心裡一團亂麻。不想離開家,不想從此見不到葉知秋,再讀一年我又對數學沒信心,站在十字交叉路口,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每天像遊魂似的飄蕩在家裡,我爸被我折磨得快瘋了,我媽氣得撩出狠話,“早知道你這麼麻煩,還不如當初扔進臭水溝了事。”
在博弈中一天天過去,填志願的時候我回了趟學校。
高考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歡樂笙簫後,又到一年別離時。莊子然這次考試超常發揮,上A大基本沒問題,差別只在於系的好壞。林北北則是耷拉著一張苦瓜臉,她也是數學不理想,一直癟著嘴對著我和莊子然嘀咕,“我數學怎麼才109呢,怎麼就只有109呢,不應該109啊 ………考不上A大我就看不到尹瑞了,葉知秋我也看不到了………”
林北北說,這次高考葉知秋遙遙領先,進最好的大學最好的系簡直是綽綽有余,盡管老師們遊說他很久,希望他選擇最高學府,但他還是選擇了A醫大的七年制臨床醫學專業。但失望歸失望,大家知道葉知秋來自於醫學世家,家長也都是學科泰斗,也就尊重他自己的意願了。至於尹瑞,他的分數進了年級前二十,旁人偷瞄他的志願,看到他填了A大金融系。
林北北為她的109上躥下跳的時候,我默默站在一旁凝視著她,悲傷到無以復加。我羨慕她的109,如果我有109,我就能進A大了,可以每天穿著花裙子蹦蹦跳跳得跑到A大旁邊的A醫大去看葉知秋,哪怕沒話找話得說一聲“葉醫生,我頭疼,你給我看看吧。”
我多想跟他在青青大學校園裡散步,直到有一天的夕陽下,他不動聲色得牽起我的手。
生活卻從不如我願。想到這裡的時候,我鼻子一酸,視線也霧蒙蒙的模糊了。我快哭出來了。為了不在眾人面前失態,我低著頭匆忙找藉口離開,之後狂奔下樓。我想去學校花園靜一靜。
低著頭衝到三樓的時候,莽莽撞撞中我一頭撞上了人。所謂冤家路窄,我撞上了尹瑞。他似笑非笑得瞟了我一眼,拍了拍T恤上我頭撞他的位置,似乎怕染上些來自於我身上的污穢,把眉毛一揚說道,“陶花源,我們才幾天沒見,你就猴急成這樣了?”
如果說本來的我還只是一個小火星,忍氣吞聲只想燃燒自己。那麼此時此刻,尹瑞那嘲諷的流氓表情,他嫌惡的拍去灰塵的手勢,猶如導火索,瞬間使我升級成核炸彈,我不僅想自焚,我還想找個陪葬品陪我一起焚。
我怒不可遏,食指狠狠戳著他的T恤,“喂,姓尹的,你拍什麼拍?”
尹瑞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因為我的憤怒,甚至笑得更深,他假意偏著耳朵裝沒聽清,“啊?你說什麼,拍拖嗎?”還沒等我回答,他已經馬上開口,卻斂起幾分笑意,“你想的話,我們可以試試看。”
在我人生的最低谷,這個痞子竟然調戲我。我怒火蹭蹭的上竄,不燒死他我不叫桃花,我叫癟三。我一聲冷笑,“尹瑞,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撞上來。”周圍殺氣騰騰,我一聲彌天大吼,“我拍死你。”
話音剛落,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在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天,犯了法打了人。
我的花拳繡腿帶著盛怒雨點般的落到尹瑞身上,逼得他步步後退,最後只能抓住我的雙手喝止我,“桃花,你給我冷靜點。”而此刻我失去理智的我,猶如一頭西班牙瘋牛,在雙手受鉗制的情況下,出腳一次次的凌厲踢向尹瑞,逼得他皺眉痛叫,“嗷,你這野女人,還來真格的。”
他叫歸叫,但面對我這般少見的野女人,倒秉承著“男人不打女人”的基本原則,只是節節後退,我氣在興頭上,也就乘勝追擊,節節進攻,出腳更重。野都野了,不野得痛快些,就對不起我家祖宗的粗野基因。
“拍死你拍死你拍死你,你個死蒼蠅!!”
在我把尹瑞當沙包似的又捶又踢時,途經的人紛紛圍觀,有人大聲奔走相告,“快來人啊,尹瑞被陶花源打了。”而後有個女聲猛地驚醒,“哎呀,快把葉知秋叫來。”
我一聽“葉知秋”的名字,猶如晴天一桶水劈頭淋來,燒糊的大腦猛地就清醒了。我打尹瑞的手停滯在半空中,呆若木雞,兩秒後,我身體緩緩下滑,蹲在地上捂臉哭了。
原本肅殺的鬧劇氣氛,陡然間就悲愴,成了一出悲劇。
我嘩啦啦鼻涕眼淚蹭了一臉賣力的哭時,感覺身邊的尹瑞也蹲了下來,輕輕拍我微微顫抖的肩膀,語氣少了些平時的吊兒郎當,多了些深沉輕柔,“桃花乖,別哭了,我被你打都沒哭。”
我一哭不可收拾,眼淚如瀑布奔騰而下,根本止不住,一直蹲在地上捂面啜泣個不停。尹瑞沒辦法,只好蹲在我身邊,輕輕拍著我的肩膀,當著那麼多圍觀群眾的面輕聲安慰,“我錯了,桃花我真錯了,我逗你玩呢,我請你吃飯賠罪好不好,你想吃什麼,韓國菜?日本菜?川菜?”
我一聽吃的,這才覺得肚子空落落的,午飯時間到了。我停止了抽泣,剛想抬起頭來的時候,從指縫中看到我面前有十幾雙腳,耳邊還有嗡嗡的交頭接耳聲甚至竊笑聲。
我不由得認識到,我剛才的鬧市撒潑,將成就A中這屆高三最後的勁爆八卦。
我真是永遠的醜聞女主角。
潑婦野性如潮水般退去,此時此刻,我又恢復了自己表裡不一的個性,我懂得害羞了。我訕訕得蹲著,臉火辣辣的,估計已經滿臉通紅。眼淚雖然已經流不出了,也哭累了,但還是假惺惺得啜泣,一抽一抽的。尹瑞見狀,把手搭在我肩膀上,長歎一聲,“別哭了小姑奶奶,唉,我去把知秋叫來。”
我一聽,急了。我要在葉知秋展現的是我的溫柔美麗調皮善良,而不是現在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跟個女潑皮似的在鬧市撒野。如果被葉知秋看到我現在這殘樣,還知道我出手打了人,我會活不下去精神崩潰最後出家的。
我抬起頭來想組織尹瑞,但剛一抬頭,眼神就直勾勾了。只見人群自動分出一條道,面前出現我熟悉的黑色耐克球鞋,乾淨的褲腳,我抱著膝蓋本能得仰頭向上看,視線因為剛才的哭泣,有些模糊。
但我依舊找到焦點,他凝視我的黑色眼睛。他走到我面前,我們對視了幾秒,我的一滴眼淚順著我的臉頰甚至滑落到他的鞋上。人群也靜默了。
葉知秋沉默得看我,而後彎腰伸出手,“起來吧。”
我看著他朗朗俊顏,溫潤神色,卻傷感於未來的離別,惆悵又再度駕臨心房。又想哭了。我的心破釜沉舟,索性破罐子破摔,依舊蹲著,只不過我身子一偏,蹲的方向變了變不再面向葉知秋,我抹了一把淚水,鼻子吸了吸,低下頭悶悶得小聲說,“葉知秋你走吧,我數學沒考好,對不起你。”我再度稀裡嘩啦胡亂抹了把臉,“你就讓我自生自滅吧。”
似乎有一聲輕輕的歎息隨風飄入耳。爾後,我只覺得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握住我的手,而後稍稍一用力,我身體被輕輕上拉,伴隨著旁人的抽氣聲,我踉蹌得站了起來。
我的腳因為蹲的時間太久,有些酸脹,但這些卻不能妨礙我內心的欣喜,葉知秋正握著我的手,令我心上雀躍了一片。我低著頭不吭聲,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不用猜也知道個個都是豺狼虎豹,雪亮的眼在我、葉知秋、尹瑞之間掃視無數回,人人心裡頭都在創作一個關於三角戀的劇本。
葉知秋倏地放開了我的手,而後對尹瑞抱歉說道,“尹瑞,吃過飯了嗎?”
葉知秋出現以後一直沉默的尹瑞終於也開了口,“沒呢,待會去。”
葉知秋接著應道,“,那我跟桃花先去吃飯了。再見。”說完他拍拍我的肩膀,“走吧,我們去吃飯。”
我低著頭紅著臉跟在他身後,在眾人毒辣辣的探究視線中,緩緩挪步。經過尹瑞的時候,我以他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川菜。”
下樓的時候葉知秋默不作聲遞過一包紙巾,我默不作聲得接下。之後誰也沒說話。
在餐廳裡,我自知臉已丟光殫盡,現時完全是靠著陶家遺傳的厚臉皮強撐著。射向這邊的目光錯綜復雜,數量極多,非常時刻非常飯量,我猶如飯桶一般低著頭猛扒飯。我越吃越快,越吃越餓,轉眼功夫就把盤子裡的飯菜一掃而光。興許是剛才哭得太猛,最近受挫又嚴重,體力消耗很大,我還是餓得慌。
於是我微抬頭瞥了一眼對面葉知秋的盤子,他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斯文得嚼著飯,並且我感覺的出來,他看似不經意,其實大多數時間都在偷偷觀察我,看起來對於我今天突然發作的抽風症狀,很是擔憂。他心不在吃,所以盤子裡的東西還是滿當當的,紅燒雞腿甚至沒有動過。
見我偷瞄他的雞腿超過兩次,聰明如他隨即問,“我雞腿吃不下,你要不要?”
我忙不迭得點點頭,“要要。”
我滿心歡喜等著他夾雞腿到我碗裡,結果等了一會,他只是猶豫得盯著我看,捏著筷子無所行動。我眼巴巴得等急了,“雞腿我要的。”
他把盤子推近我,“那你拿。”
我又急了,“你夾給我。”
他瞄了瞄自己的筷子,眼神閃爍,慢吞吞說道,“桃花,我筷子上有口水。”
我一跺腳,斬釘截鐵,“你給我夾,我就愛吃沾了口水的雞腿。”
葉知秋無法,之後用筷子夾起雞腿送到我碗裡。我巴巴望著那個摻了葉知秋口水雞腿,又偷瞄他的飯,小心翼翼卻不無霸道得說道,“我還要你的飯。”
他又忙不迭得把飯送到我碗裡,只不過我怕他吃不飽,只要了幾口。
周邊的氣氛因為我和葉知秋的分食陡然間就劍拔弩張了。但我無暇顧及其他,因為葉知秋見我心情好轉,開始說正題,我避之惟恐不及的正題。
他說,“心情不好也不可以打人。”
我說,“他趁我心情不好落井下石,我不揍他天理不容。”
他說,“尹瑞也是關心你的,他找過方老師,問你填了哪所學校。”
我說,“哼。他這哪是關心我,他根本就是嘲笑我。”
他說,“你填了哪裡?”
我說,“不讀大學了,考試也考砸了,洋相也出了,臉也丟盡了,明天流浪去。”
他說,“桃花,不可以任性。”
我說,“……葉知秋,你就讓我今天任性一回吧,說不定過了今天,我們倆這輩子就再也見不著了。”
他說,“你要出國?”
我說,“我爸給了我三條路,出國,去外省讀書,高復。我不想出去,我也不想去外地讀大學,我只想去A大,可是再讀一年,我又對數學沒信心。”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的食欲徹底得沒了,食不下咽,銀色的餐盤映出我愁苦扭曲的臉。而此刻餐廳裡用餐的人漸漸稀少,唯剩下高三學生稀稀落落坐成一堆,時不時笑聲大作,紀念高中生活最後的一頓午餐。相比他們的熱鬧,坐在角落的葉知秋和我就顯得有點格格不入了。
葉知秋沉默半晌,眉微蹙,臉上的表情依稀看出有些愁緒,沉斂的眸子無波無瀾,卻無疑表明他在思考。他雙手交疊,食指在掌背上打著拍子,而後問我,“你其他課程分數多少?”
我不假思索得報了出來。
他沉吟一會,抬頭問我,“桃花,那麼想去A大嗎?”
我使勁點頭。因為你就在A大的邊上呀,我要近水樓台得到你呀。
他問,“去A大的願望這麼強烈?”
我答,“強烈到哪都不想去。”我再強調了一遍,“我就是偷渡,也要偷渡到A大去。”
離開你,我哪都不想去。
空調冷風肆意而下,呼呼聲中,葉知秋堅定沉穩的聲音響起,隨即塵埃落定,“桃花,那就高復吧。給我一年時間,我們讓數學這個問題徹底的不成問題。”他站起來,走向刺目的驕陽,在白晝光中,葉知秋緩緩轉身,沖我舒心笑笑,“桃花,偷渡犯法,明年的這個時候,你就可以拿到A大的護照了。”
他的笑是夏日的叮咚清泉,讓自高考以後煩躁不堪的我,頭一回體會到夏日裡的清涼。
那一天我想,如果有前世,我一定是那座西方的火焰山,而葉知秋,定是鐵扇公主手心裡的那把芭蕉扇,他,生來就是滅我身上的熊熊火焰的。而今世,他卻滅不掉我對他每日劇增的愛火,總有一天,我身上的愛情之火要吞噬他,就像當初他吞噬我一樣。
高考對大多數人而言塵埃落定,對我而言,卻仍是新的起跑線。我們都有了去向,莊子然被A大計算機專業錄取,尹瑞則是A大金融系,而林北北走了狗屎運,人生頭一次膽大包天得填了A醫大的護理專業,以高一分的成績被低空錄取。為此,林北北在同學會上吹噓“自己人品太好,眾神搶著庇護她”,結果牛皮吹得太大,砰的一下就破了,第二天因為她吃壞東西胰腺炎發作,躺醫院呻吟了半個月,花了她老子一萬多塊錢。
那個暑假,當大家都歡天喜遊手好閒地等待上大學時,我已經背起行囊住進了悶熱封閉的素有“高復集中營”之美稱的求是高復學校。它是最好的高復學校,采取軍事化管理,成績斐然,斐然到已經有一個高復生不堪重壓跳窗自殺,結果沒死成,第二天拄著拐杖重新來上課,第二年憤然考上A大。
我是家裡人還有葉知秋一起送我過來的。三伏天裡,宿舍是個大蒸籠,我們八個養尊處優的高考落榜少女躺在炎熱發燙的木板床上,上鋪的姐妹翻來覆去睡不著,甚至一滴汗滲過草席滴在我的肚子上。哀怨中,有個女孩開始啜泣喊著要回家,我也想家,但一分鍾前葉知秋發短信說“睡不著就數羊”,我躺在枕上,眼角一滴淚水悄然滑落至枕上,我咬咬牙,義無反顧了。
窗外月亮清冷似水,我們卻只能隔著道道鐵窗欣賞那片自由的夜空。人生總是不圓滿,卻總是要繼續。
上課第一天,我的同桌是個有著一頭鳥巢亂髮長滿青春痘的矮個少女。早上,我禮貌得沖她笑笑打了個招呼,拿出數學試卷開始做題,她突然推推我湊過來,“你好呀,我叫何不庸,我自己給我取的名字,其實我真名叫何飛飛,但是太俗我不喜歡。我告訴你,我有個表哥,長得很帥很帥,女孩子見了他都要發瘋的,我給你看看他的照片。”
接著她在書包裡搗鼓了一陣,翻出一張張皺皺的彩色照片遞給我。我狐疑著接過,見到照片上帥氣的台灣偶像林志穎正朝我微笑。何飛飛說,“我表哥很帥吧。”
我問她,“你表哥哪裡人?”
她說,“馬來西亞的。”
我默默得把照片還給她,顫抖得掏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給葉知秋,“我遇到神經病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4:42
第二十六朵
遇到神經病以後,我的生活每天都是一部恐怖片。一個禮拜後的自修課,林志穎的表妹何飛飛看手機看著看著就手舞足蹈了,掄著拳頭學猩猩叫,淒厲的叫聲嚇白了全班人的臉,甚至有個女生瑟縮進了與她調情很久的男生的懷裡。她這種發情的吼叫也讓我哆嗦個不停,眼珠子好半天不能轉一圈,我努力得乾笑了兩聲問她,“不庸,什……什麼事這麼開……開心呀?”
何飛飛食指指著手機屏幕狂叫個不停,“我……我表哥……”
她那瘋牛眼不停放出攝人白光,嚇得我咽了咽口水,我尋思著自己呆在這個牢房一般的高復學校裡一個多禮拜了,消息閉塞,難不成這一個禮拜表哥林志穎火速閃婚,表妹飽受打擊以致發情然後就要殉情?
我哆哆嗦嗦得把手伸進抽屜裡要掏手機,何飛飛終於吼出完整的一句話,“我表哥的老婆跟人跑了。”
危難時刻我不忘八卦,於是抖著嗓子問她,“你表哥老婆是誰?”
何飛飛用不屑的眼光睨了我一樣說,“那個林志玲配不上我表哥。”她不再瘋叫,挑著眉拍了拍袖子,用不屑的語氣說道,“那種貨色,跑就跑了吧。”
我深呼吸一口氣,又重重吐出一口氣,按照葉知秋囑咐我的“不要激怒她,順著她”的指示,真誠得對何飛飛說道,“不庸,說實話,我覺得你這樣的女孩子才配得上你表哥。”遠在海峽那邊的林志穎表哥我對不起你。
何飛飛瀟灑得甩了甩雞窩頭,掉下雪花般的頭皮屑,“嗯,別人都這麼說。”
下了課,我驚魂未定,軟著腿跑到小角落給葉知秋打電話,把事情上上下下描述了一遍,葉知秋在電話那頭靜靜聽我說完,而後輕歎一聲說,“桃花,我下午過來看看你,你想要吃什麼?我給你帶。”
我喘著氣抹了把額間的細汗,“帶兩瓶救心丸吧。”
中午時分,忍辱偷生一個禮拜的我終於還是奔到班主任辦公室。畢竟表哥林志穎的老婆都跑路了,沒理由我坐以待斃啊。我昂首挺胸說,“段老師,我要換座位。”
段老師有些不快,“陶花源,才一個多禮拜你就要求換位,其他同學怎麼辦?我們學校講究鐵一般的紀律,紀律紀律,就是要大家都遵守才能叫紀律。”
我心裡頭把這中年婦女從頭罵到腳趾頭,你這收黑心錢的鬼地方把本該進精神病院的人也收進來了,還好意思跟我提“紀律”,有本事你去跟那神經病提“紀律”啊。我火氣蹭的上湧,甩下話,“段老師,我也很想遵守紀律,不過我要再跟何飛飛坐下去,估計哪天您就得給我收屍了。老師,我還想再多活兩年,我也不麻煩您給我選位置,我自己隨便挑個坐就行了,我就是跟您吱一聲。”
說完,我就大搖大擺得走了。
回到座位,我哭著臉歉疚得跟林表妹說,“飛飛,其實吧,我掙扎了一個禮拜,想不好要不要告訴你。但是今天,我突然就想通了,我不能害你,我死都不能害你嫁不了你表哥。”
林表妹一聽“嫁不了表哥”,急了,“怎麼了,你會怎麼害我?”
我說,“唉,我最近身上得了皮膚病,會傳染,疤挺難褪掉的。”我攤攤手,“我不能害你呀飛飛,你這麼漂亮,身上有疤你表哥就會不喜歡你了吧?”
林表妹皺著眉往外縮了縮,趕蒼蠅似的吆喝我,“你快搬吧,少廢話了。”
我故作傷心地搬書離開,臨走前不忘深情回眸一眼那神經病的容顏,心裡大喊一聲,你就嫁照片吧,神經病。
傍晚的時候,葉知秋拎著很多東西來看我,他左手水果,右手野花。看著他手上星點般的白色雛菊,根部甚至還有黑色泥土,我驚喜不已。
炎熱的夏風讓雛菊微微抖動,散發出清雅的山野氣息,似乎又有田野間泥土的原味,一朵一朵的,讓人無比得向往那片大自然。
我們站在學校樓道的鐵門門口,葉知秋遞給我那一大盆雛菊,我激動得忘了言語,只是伸手接住,放到鼻尖深深一聞,想像這片雛菊曾經生活在晴朗自由的天空下,不似我被禁錮在這鐵窗中,看到這爛漫小骨朵,我的心瞬間產生了飛躍鐵窗的衝動,但我克制下來了,我激動得抬頭問葉知秋,“葉知秋,這?”
葉知秋有些不好意思,晶亮的眼倒映著繁花,他微微一笑,“我跟爺爺最近剛出去采藥過,有片山崗上,滿山滿山的這種白色雛菊,非常漂亮。你不是說自己很久沒有看到花了嗎?我就采了點過來,你好好養著,這花生命力很旺盛。”
我的心此刻被花的香味和葉知秋的良苦用心填得滿當當,再也容不下其他。興許是疲憊了一天,又興許是許許多多的挫敗感迸發出來,我在葉知秋面前掩飾的堅強轟然倒塌,我捧著花,緩緩轉過身,啜泣起來。
這個夏天,我似乎很愛流淚。因為悲傷、絕望還有迷惘。但此時此刻,脆弱的我留下了喜悅的淚水,就好像多年以前的深夜,我爺爺蹲在煤油燈下對著一壇子的金銀首飾老淚縱橫,他哭,是因為絕望後終於等來了未來的希望。
我背著葉知秋緩緩抽泣,聽到他在我身後擔憂得喊著我的名字,欲言又止,“桃花……”
我抹一把眼淚,低頭看了一眼白色輕狂的野花,它們堅強絕不妥協。我緩緩轉過身,笑著攤手說,“葉知秋,我不擅長養花,我大概只擅長辣手摧花 ……”
葉知秋細細打量了我一眼,翩然一笑,“沒有關系,這是野花,你定時澆水就行。”
“我要是真養死了怎麼辦?”
“沒有關系,二十年後它又是一條好漢。”
我們對視一眼後哈哈大笑。我很久沒有笑得那麼開懷過了。
那個金色傍晚,我跟葉知秋坐在昏暗的樓道邊,鐵門偶爾開啟,下來三兩人經過我們,總會送來幾個異樣的目光。我們卻視若罔聞。
我給葉知秋看我最近做的試卷,他給我講解其中的疑難點,他黑色的眼睛專注睿智,為黑暗中的我送來了寸寸光明。他用紅筆勾出疑難點,修長的手在我的試卷上勾勾畫畫,我偏頭看著他,呼吸著他身上微微的汗味,覺得一切真實又虛幻到不能想像。
我心馳蕩漾,卻強迫自己專注於他所講。我想握住他的手,抱住他,但是理智告訴我,只有追上他的步伐,我才能一生一世抱住他不放。一切還太早。
那個黃昏的昏暗樓道上,我聽見愛情發酵的味道,我前所未有得產生了要擁有他一生一世的念想。而我知道他站在遠方布滿雛菊的山崗上,掛著晴朗的淡笑,我在山腳下遙望他,深深知道我的腳下布滿荊棘與帶刺的灌木。
命中注定,我們要頭破血流,才能觸碰到彼此的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5:20
第二十七朵
夏天最後的颱風呼嘯離去後,全國的大學新生開始陸陸續續奔向屬於自己的像牙塔校園,歡天喜地得開始四年的大學生活。但所謂大浪淘沙,最失意的莫過於我們這些留在孤島海灘上的失敗沙粒,仍舊困在高復鐵籠裡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做題做得昏天暗地面色蒼白不說,還要眼巴巴得看人家奔學堂,惆悵中,也只能無奈搖搖頭,低頭繼續手中永遠做不完的題目。
失敗是失敗者的墓志銘,但墳墓下,枯死身體裡盤踞著不屈的靈魂。
9月第一天的夜自修,我在瘋狂做題的時候,流鼻血了。手忙腳亂得接過同桌遞過來的紙巾,我捂住流血不停的鼻子,在後桌同學的幫助下,後腦靠在她桌上止血。面無表情得看一眼手上的殷紅血跡,我轉頭想看那片沉沉夜海,可跳入眼的,只有被鐵柵欄肢解的黑色夜空,那一瞬間淒涼湧上心頭,什麼時候,連看夜海也成了奢侈。
於是我轉過頭來盯著斑駁的天花板,鼻血仍然汩汩外冒,我不免自嘲,這年頭,廣大的女同胞都因處女膜破裂而流血,而我呢,是因鼻膜破裂而流血,都是流血,但因為部位不同,而不能融入時代的滾滾紅潮。
第二天我捧著飯盒在長廊上排隊等待買菜,無聊時暗暗觀察身邊的同胞們,發現不少剛來時面色紅潤的女生,已經被折騰出菜色。想到又要吃土豆,我空空的腹頓時就飽了。於是我掏出手機發短信給葉知秋。
“我大前天吃了土豆燉雞肉,前天中午吃了土豆燉牛肉,昨天吃了土豆燉豬肉,所以你猜,我今天中午會吃什麼?”
一分鍾以後,葉知秋的短信來了,“土豆燉羊肉?”
“錯,再猜。”
“總不會是土豆燉人肉吧。”
“又錯,今天是魚香肉絲。”
“…………”
擺了葉知秋一道讓我樂翻了天,我拎著飯盒看著短信笑瞇瞇得回教室的時候,一個嘹亮的男聲喊住了我,“陶花源,你是陶花源嗎?哎呀媽啊你是陶花源嗎?”
我納悶得停步轉頭,只見一個臉上有幾顆青春痘的單眼皮男生朝我揮揮手,穿著紅色灌籃高手的T恤,臉上掛著激動不已的笑,眼睛笑成了一條縫,看起來十分可愛。我站在原地只眨了兩下眼,他就已經飛奔到我面前熱情得說,“你陶花源吧?A中的?哎呀媽啊他鄉遇故知了,還是名人呢,我也是A中的,我叫邱克文。”
這單眼皮校友的熱情足以融化整個塞外冰川,我也為之感染,咧嘴笑,“你好你好,居然在這鬼地方遇見校友了,我都快兩眼淚汪汪了,走走,我請你吃魚香肉絲去。”
一提到“魚香肉絲”,邱克文無限惆悵得望一眼不遠處打菜的大媽,堅定得表示,“只要不吃土豆,讓我吃什麼都行。”
邱克文這人十分的有意思,所以這頓午飯我吃得津津有味。他是個話嘮,熱愛傾述,不說話時靜若處子,說話時唾沫星子劈天蓋地,有把死人說活,活人說死的非凡才能。
他嚼著飯噴著唾沫星子說,“不行不行,你必須叫我老邱,但是我不能叫你桃花,哎呀媽啊那樣我就吃虧了,我也必須叫你老陶,現在是男女平等的年代,我們稱呼對方也要注重平等,平等是時代的主題…….”
我悄悄把飯盒離得遠些,徒勞地躲避他的唾沫,反抗著,“那我叫你小邱總可以吧,你也叫我小陶,老陶不太符合我的青春氣質,我爸的同事都叫我爸老陶,我要成了老陶,不就和我爸成同輩了。”
他擺著手義正言辭,“不行,老邱才能襯出我成熟的個性,我不是毛頭小子了。”
我一口飯差點堵在喉管裡下不去,不禁回想去年魏叔叔私會時髦女郎後東窗事發,哆哆嗦嗦得在我家躲到十一點,後來借酒消愁,喝掉我家半瓶白酒,醉成一灘爛泥。後來素有母老虎之稱的魏阿姨殺上門,魏叔叔開始發酒瘋,大著舌頭喊魏阿姨小名,“小倩,倩,倩倩,我沒醉,我真沒醉,你看我還會唱國歌。”
拉扯中他開始嚎唱國歌,“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一隻沒有尾巴,一隻沒有眼睛………..”
那個晚上我家一片狼藉,過後我媽警告我爸偷吃槍斃的同時也不忘提攜我,“說自己沒醉的人必定是醉了,就好像一個人口口聲聲說他是好人的時候,你必須留心,他說不定剛做過壞事。就比如你魏叔叔,前天剛跟媽強調說他的眼裡只有小倩,可是事實證明,他昨天約會的女人也叫小倩,瞧瞧,偷腥的技術多麼高超。”
我由我媽的“說自己沒醉的人必定醉了”這個邏輯,推導出邱克文仍舊乳臭未乾,但礙於他裝成熟裝得如此賣力,我也不好打擊他脆弱的少男心,於是笑笑說,“是,老邱你……成熟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發短信給莊子然和林北北,問她倆可曾知道邱克文這號人物。發完短信不到一分鍾,短信聲音同時炸響,兩人不約而同得鄙視我的孤陋寡聞,連“高考脫星”都不認識,真是辜負了A中這片紅艷艷的八卦土壤。
我恍然大悟。原來邱克文就是轟動一時的“高考脫星”。
我們高考那一會,八卦迭出不窮,我貢獻了一點,邱克文也貢獻了一點,我們男女各半邊天共同撐起了八卦的天空,是典型的犧牲小我成全大眾。
事情是這樣的,高考體檢時,邱克文與一排男生穿著內褲站在一個女醫生面前,結果一個男生姍姍來遲,邊跑邊脫衣服,一路這麼脫下來,跑到醫生跟前的時候,上身赤膊下身還穿著條褲子。那哥們又跑又脫的,雙管齊下,體力上有點虛脫,於是就站著先喘口氣,不急著脫褲子。女醫生可就不樂意了,估計也是未婚大齡女性,有些饑渴,今天上級派她負責高考男生的體檢工作,理論上是一項千古難尋的福利,畢竟是有光澤有彈性的年輕身體嘛。
那個男生還是個帥哥,但脫了一半的帥哥最讓人心煩意亂,女醫生為了自己的福利,於是黑著臉低頭命令他脫掉褲子,“快點,下面的脫了。”聽口氣就很饑渴。
女醫生是低著頭面向大家說話,於是在場諸多幾近赤裸身著內褲的男生,人人的臉都抽搐了一下,遲疑得不敢有動作。但人智商的差別就在這種關鍵時候體現出來了,靜若處子的邱克文緩緩剝下了自己的內褲,爾後現場一陣抽氣聲,女醫生抬起頭來的時候驚呆了,在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中眼睛都看直了。
福利,勤勤懇懇工作換來的千古一見的福利呀。
邱克文從此淪為年級笑柄,得一外號“高考脫星,”但他天賦平平,只是一脫成名,所以紅的程度比我低一點。據說邱克文因為此事消極到極點,懊惱於自己青蘋果般的乾淨身子就這麼呈現在陌生老女人面前,感覺虧大了,於是噩夢連連以致一蹶不振,終於高考失利,進了高復集中營。
而更重要的是,邱克文不僅開始高復,還開始恨起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尹瑞,他就是那個邊跑邊脫最後脫到只剩一條褲子的哥們。
我後來與邱克文一起對月遙想當年糗事,邱克文差點潸然淚下,“老陶啊,你能體會老邱我當時的感受嗎?你能體會被強奸未遂的當事人的我的感受嗎?你看看我現在這落拓樣,全是尹瑞這害的,全是那小子,所以我要考到A大去,我死了也要去,我要扳倒他……..”
人的劣根性在邱克文身上一覽無遺,自己笨了,硬是嘴硬不肯承認,死都要找個墊背的替他承擔錯誤。可憐的尹瑞就這樣被盯上了。我雖然同情尹瑞,但想到他前幾天發來短信說,“桃花,還活著吧,要不要我抽個時間過來探探監?”這條短信氣得我大熱天出了半身冷汗,於是我瞇笑對邱克文說,“老邱,你是絕對的君子,但大仇不報非君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必須要考到A大去,像普希金一樣,向敵人揮出你的劍來。”
我的挑撥十分的成功,邱克文的細眼中閃過一道復仇的光。而後我拍拍他肩膀,緩解復仇的氣氛,“咱們真有緣,都是為了男人而考A 大,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邱克文伸手與我相握,看起來熱血沸騰,“對對,一條船上的,咱們死也不能翻船。”
“好,好一個死也不能翻船。”
我不得不承認,高復生活是我人生的夢魘,但好在,結交了一個人生摯友。雖然他不太聰明,又很聒噪,但相信在我足智多謀的桃花的帶領下,我們這條陰溝裡的船,是死也不會翻的。
緊張的日子還是在繼續。葉知秋讀的是醫科,他很忙,但還是堅持每個禮拜到我家給我補上幾個小時的課,偶爾他會留下來在我家吃晚飯,這時我家就會處於亢奮狀態,我爸媽會研究菜譜長達幾個小時,努力程度與我不相上下。桃核則是最亢奮的那個,一旦葉知秋晚上留下來吃飯,她中午就盡量少吃,為晚上的豐盛晚餐儲備最強戰鬥力。
當然這些葉知秋都是不知情的。他又給我做了本筆記,比以前的更加精細具體,羅列了每種知識點的幾乎所有的經典例題。他花了如此大的功夫,我雖然十分的想以身相許,但怕他害羞不收,於是我只能拿出我的絕學------陶式背功,來回報他對我的苦心。
是的,我把整本筆記本都背下來了,成績斐然,葉知秋很欣慰。雖然我家基因不好,但是好在韌性十足,從我身上可以看出,愛情可以戰勝一切劣等基因。只要人不傻,什麼都是可以靠後天補救的。
尹瑞也過來看過我幾次,美其名曰“過來探探監,體會一下勞苦人民的疾苦。”他進了大學,不再穿幼稚的高中校服,一身T恤牛仔褲顯得英氣逼人,配上他經典的尹式勾魂笑,十米外就能聞到他飄過來的騷味,熏人得很。
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我不情不願得出去見他,看他被大學的水和女生滋養得越發陽光英俊,低頭看看寒酸的自己,像是臭水溝泡過似的,心裡嫉妒得發酸。於是我昂頭斜睨眼他,高傲得說,“現在看到了?!看到你就走吧,我很忙。”說完我轉身就要走。
尹瑞也不惱,掛著邪笑靠在鐵門邊上斜看我,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妖孽的氣息,他說,“桃花,你變醜了。”
我怒不可遏。我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試圖平息自己的怒火,但卻一次比一次更氣憤。我總算明白了我為什麼如此討厭尹瑞這個人了,因為他太聰明,他總是能一眼看穿我,無情得開口挫敗我。這個男人以打擊我為樂。他看出了我喜歡葉知秋,於是毫不留情得戳破我編織的美夢,即便是我現在落魄如過街老鼠,他也不曾給我以溫暖與慰藉。他與葉知秋太不同了。
我轉身望著尹瑞黝黑蘊著笑意的眼,我自動把它理解為嘲諷的笑,我冷哼了一聲,“尹瑞你倒是滋潤了不少呢。”我靠近他嗅了嗅,“身上騷味也更重了,羊肉吃多了吧?”
說完我轉身走上樓梯,連再見都懶得說。
尹瑞在後面喊住我,“桃花,我知道有家很地道的川菜館。”
我回頭甜甜一笑,“哦,那你發短信告訴我地址吧,我找葉知秋一起去。”
尹瑞在後頭沉默,而我瀟灑離開,手癢得想吹口哨。
尹瑞後來也沒發短信告訴我那家川菜館究竟在哪裡,我也沒放在心上。聽莊子然說,尹瑞作為大一新生,卻已經憑借其美貌成功擠掉上任校草,所到之處,接收到的秋天的菠菜不斷,以致當年的秋波十分廉價。還有人建議尹瑞去參加某大台舉辦的“好男生”選秀大賽,尹瑞以“那都是群娘娘腔同性戀參加的比賽”為由,斷然拒絕,大學女生們奔走相告,大呼,“大一的尹瑞原來這麼男人。”
我收到莊子然添油加醋了幾分的短信後,嗤之以鼻,什麼真男人,他不過長著有毒的舌頭而已。
同一時間,林北北也常會發短信過來發牢騷,比如“尹瑞已經連續三天跟不同的女生吃飯了”,我氣極,我讓她好好在A醫大盯梢,隨時向我匯報有無女生盯上葉知秋,她倒好,回我一句“盯上葉知秋的女生多了去了,不過盯上尹瑞的更多,我已經好幾個晚上睡不好覺了。”
我真想送這個女人去精神科治治花癡的毛病,可轉念一想,我自己“花癡”得更厲害,因為收到她那條短信後我接連一個多禮拜沒睡好覺。但我忍著,我拿出東方女性的堅毅容忍,死死得忍著,只不過經常在深夜給葉知秋發短信,“David, play with me play with me play with me…..”葉知秋也不惱,常常有一句沒一句的陪我發短信直到我睡著。
尹瑞偶爾也會發幾條短信過來,我心情好時回一個,心情不好就直接刪除。但是我買了本筆記本記下了葉知秋發給我的每條短信,哪怕是他言簡意賅的“晚上早點睡”、“我在圖書館看書呢”、“上課專心聽講,不許發短信”。
葉知秋就是那棵扎進土壤的站得穩穩的樹,我像棵孤寂許久的籐條,死死得攀住他,有時我也害怕,我勒得太緊,他是不是不能呼吸了。
但我控制不住,因為我得了一種病,花癡病,還病入膏肓了。
尹瑞第二次不請自來的時候,已經入秋,來的時候還和莊子然林北北撞上了,兩個女人為此擠眉弄眼了很久,損我,“小小一個高中生,左手一只A大新校草,右手一只A醫大大才子,還有一只高考脫星邱克文長日相伴,真是死了都是做艷鬼的命呢。”
我咬著指甲不鹹不淡得說,“好煩啊,艷福真太多了,要不分你們一點吧。”
我被打得很慘。
後來尹瑞說要請客,至於地點,他很紳士得說,“女士決定。”
話一出口,林北北差點翻白眼暈死過去。她小小人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和尹瑞同桌吃飯,按她的話說,就是“死而無憾”了。一頓飯就能讓她心甘情願進棺材裡躺著,我表示鄙視。還是莊子然最有智慧,她問,“城裡最貴的西餐廳是哪家?”
我激動了,我舉著手說,“我知道我知道,我帶你們去。”
尹瑞笑了。
在路上,我本來還有內疚,尋思著自己身上只有幾個鋼蹦,是真正的“帶著鋼蹦吃西餐”,另外兩個女人也是上下窮酸,所以萬一尹瑞沒帶夠錢死撐怎麼辦?我的心惴惴不安。但是林北北靠過來寬慰我,“桃花,沒事,尹瑞那家伙,大大滴有錢。”接著她咬著牙做了個劃脖子的動作,“宰他!!!”
女人狠起來,那可是喪心病狂的。
我平時吃慣了爛土豆,胃也走了賤民路線,只擅長消化些爛菜。所以那晚我張開血盆大口吃了個八分熟的牛排,金槍魚沙拉,香煎三文魚,通心粉後,我壯烈得躺下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5:33
第二十八朵
事情是這樣的。走出富麗堂皇的西餐廳後,我們三個女生挺著心滿意足的肚子,押解著大款尹瑞四處逛,按林北北的話說,“吃飽了就要遛遛帥哥嘛,這是老規矩。” 我和莊子然不懷好意得望著前面尹瑞挺拔無辜的背影,異口同聲道,“對,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嘛。”
一開始我們遛帥哥還挺開心,可逛著逛著,我感覺自己有些不對勁了。我的腳步越來越遲緩,冷汗接踵而來,隨後胃開始翻江倒海得絞著,最後,我捂著肚子蹲下來痛苦得哼哼,“我肚子痛。”
林北北也蹲下來面對著我,睜著烏溜溜的小眼考察了半天,最後得出結論,“她吃多了吧。”
莊子然嚷嚷道,“早知道我就幫桃花吃掉一些了。”
一提到吃我的肚子又潮起潮落,看起來一場海嘯在所難免。尹瑞站在瘋狂閃爍的五色霓虹燈下,眉宇間有絲小小的褶皺,他淡淡掃了眼遠方,手插兜建議道,“去醫院逛逛吧。”
於是林北北和莊子然兩位娘子軍架著我逛醫院急診室。本來尹瑞開口要英雄救美,但是林北北站出來揮手反對,一臉正義凜然,“不行,男女授受不親,我們桃花是葉知秋的人,你閃一邊去。”
我和莊子然看傻了眼,從沒有見過狗腿的林北北這麼意氣風發過,還是在她的心頭肉----尹瑞面前。我和莊子然眼神交流了一下,一致認同,她終於進化長出人腿了,達爾文老先生地下有知的話,也會泣不成聲的。
尹瑞去掛號的時候,我靠在林北北肩膀顫著嗓子忽高忽低得呻吟。我雖然只剩下一口氣,但還是使出那口氣揶揄林北北,“宰了人家一頓,放了他的血,還不許他染指美色,有你這麼摳的嗎?”
林北北晃著腦袋,翹著蘭花指,裝模作樣得天真哼唱著,“美色在哪裡呀?美色在哪裡呀?”
我翻翻白眼,軟著手指著我自己,如蚊子般哼唱,“美色在這裡呀美色在這裡。”
林北北毫無溫柔得用手戳著我的太陽穴,我如任人擺布的木偶般被她戳到了莊子然肩膀上。她瞥了我一眼,不屑道,“就你這種等級的美色,我捨不得讓他沾。”
一直冷眼旁觀的莊子然突然說,“北北你太沒出息了,你知道在古代替皇帝選嬪妃的都是些什麼人嗎?是太監呀太監,知道太監是什麼的幹活嗎?”
莊子然的總結陳詞震得林北北啞口無言,莊子然還不依不饒得反問,“你知道你要在古代,你的名字會是什麼嗎?”
我竊笑了一下,林北北的腦子卻完全沒轉過來,明知陷阱卻還是傻乎乎得往裡跳,眨著天真的小眼問,“是什麼?”
莊子然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無奈眼神盯她,搖搖頭沉默著。但林北北的求知欲是那麼的強,不到黃河心不死得追問,“是什麼呀?”
我剛上吐下洩過,身體很虛,但還是於心不忍,睜開眼解救她,“小北子。小被子知道嗎?皇帝的床離不開你,不過你不是替他暖床的人,只是替他暖床的……被子。”
莊子然捂著肚子忍笑,還朝我豎起了大拇指,我拋給她一個有默契的眼神。我們的珠聯璧合徹底激怒了林北北,她張牙舞爪發狂了,咆哮著朝我撲來,欲掐我的脖子。我斜靠在椅子上,使盡最後的力氣左右躲閃,最後重心不穩,撲通一聲,一屁股摔在地上滾了幾滾,瞬間摔得屁股開花,心肝脾肺都似乾坤大挪移了一般,痛的我呲牙咧嘴起來。我本來就力氣全無,這一摔,就攤在地上沒了動靜,只有哼哼的力氣。
莊子然和林北北面面相覷,圍著我不知所措。
“你們在幹什麼?”
幾步外尹瑞的責問聲響起,莊子然和林北北心虛得望向他,慌亂得忘了扶起依然躺著的我。
“你們太胡鬧了,這個時候還和她玩。”尹瑞聲色俱厲得快步走上前,之後俯下身,白晝燈光下,他背光的嚴肅俊臉在我眼前瞬間放大,下一秒,我就如一隻軟腳螃蟹般被大掌騰空撈起,伴隨著莊子然和林北北猛烈的抽氣聲。
我裸露在外的皮膚感覺到尹瑞胸膛的溫度,怔怔中,我紅著臉軟軟控訴他,“我我我警告你啊,你你你放我下來啊,我我我冰清玉潔的身子,是你這種人能抱的嗎?”
尹瑞嘴邊漾出一絲壞笑,在燈光下十分的扎眼,“不好意思,我這種人就喜歡抱你這種冰清玉潔的。”他背後的抽氣聲嘶的一聲,再一次響起。
我咬著牙憤恨起來,“我我我詛咒你。”我捂著臉喃喃著,“葉知秋還沒抱過我呢,葉知秋還沒抱過我呢。”
這個虛弱的秋夜,我分外想念葉知秋溫暖如春的笑。心裡懊喪不已,我捶著胸心裡呼天搶地,我桃花珍貴的處女抱啊,就這麼被小人給奪走了,小人真是防不勝防啊。
尹瑞斂起笑意,眸色暗沉好似一片黑海,他冷冰冰得看了我一眼,薄唇輕啟,“放心吧,我這是人道主義,見死不救不是我尹瑞的作為。”他乾笑一聲,“一大堆比你桃花冰清玉潔的姑娘等著我抱呢,你這種的,我還真沒有什麼興趣。”
我惱羞成怒,我哪點不比人家清,不比人家潔了?我這是正宗的原裝出廠,沒瑕疵沒雜質,品質是響當當的一流。這是毀謗,這是徹徹底底的毀壞我名譽的誹謗,我咬牙切齒得說,“姓尹的你會有報應的。”我用盡全力吼道,“放我下來!!!”然後我失心瘋發作般的大聲喊著,“葉知秋,葉知秋你在哪裡?”
但尹瑞已把我的抽風怒吼當成耳旁風,表情無動於衷,看都不看我一眼,悠然得抱著我走進了內科診室,腰間鉗制我的力道甚至更重了一些。而後頭的莊子然和林北北則亂了腳步,倆人同時踏進門,可由於壯如小牛的莊子然的體格實在有些大,兩人卡在門內,各自哇哇痛叫了一聲,才腳步凌亂得跟了進來。
最後的診治結果在意料之中,飲食不當引起的急性腸胃炎。在等化驗結果的一個多小時裡,我又吐了一次,拉了兩次,虛脫到連翻白眼嫌費勁。而我家中二老不湊巧得一個出差,一個飛去外地演出,莊子然見我跟蝦弓似的癱軟在椅子上,孤苦可憐,臉色白得能去應聘演個白無常,和林北北私下商量了一下,終於打電話給葉知秋。
莊子然湊到我耳邊告訴我,沒等她說完詳細情況,葉知秋問了醫院的名字,二話不說就掛電話了,口氣聽起來很焦急。我欣慰得閉上了眼睛假寐,他終於要來了。
莊子然打電話告知葉知秋的時候,尹瑞作為唯一的男人,正奔前跑後做牛做馬得為我拿報告單,並不知道葉知秋會來。所以當他不顧我的反對,背起蝦弓一般的我,准備帶我到注射室掛鹽水時,伴隨著前方急匆匆的腳步,尹瑞背著我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他有些訝然。
林北北首先尖叫起來,“呀,葉知秋你總算來了,桃花都快掛掉了。”
放佛懸空的心突然找到了支點,我欣喜得張開眼皮,進入眼簾的是葉知秋熟悉沉靜的臉,隱在黑框眼鏡後的黑色瞳仁裡有我熟悉的關切,還有難掩的焦急。他看著我,又看了看尹瑞,我靠在尹瑞背上,他紋絲不動得維持著背我的動作,看不清表情。
葉知秋快步走上前,我軟弱無力得揮了揮原本耷拉在尹瑞肩頭的手,語氣卻很激動,甚至有了哭腔,還有幾分撒嬌,“葉知秋,你怎麼才來呀?我難受死了。”
我的臉上真的滑下幾滴滾燙的淚花,我搞不清楚是委屈的淚,還是激動的淚。總之它是淚,是爭取同情和關愛的淚,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淚。淚水滴落而下,加劇了我身上楚楚可憐的氣質,葉知秋動容了,尹瑞則更冷血了。葉知秋問尹瑞,“醫生怎麼說?”
尹瑞背著我,不屑一顧得對葉知秋說,“急性胃炎,掛不了,你瞧她還有力氣發瘋。”
我一聽,火氣蹭得直上九天了,什麼叫我有力氣發瘋,我是為愛發瘋,一般人求我發瘋,我還不樂意呢。你一個生著花腸子的男人怎麼懂得我堅貞不變的女兒心。
林北北讀了幾個月醫,出來替我說了句特別專業的公道話,她說,“桃花快掛了快掛了,葉知秋你不知道啊,你沒來的時候她就跟那裝死的烏龜似的,一動也不動,你來了就回光返照了,好像注射了嗎啡似的,這不,還能說能叫了。”
在場眾人詭異得沉默了幾秒,而回光返照的我差點口吐白沫暈死過去。但是我克制這種衝動,因為我必須清醒著體會一種美妙感覺,葉知秋背我的感覺。
於是我冷冷得拍了拍尹瑞的肩膀,扯出一絲荏弱卻極其富有病態美的笑,客氣得說,“謝謝你啊尹同學,你放我下來吧,葉知秋來了,我就不勞駕你背我了。”
尹瑞倒是也不客氣,馬上鬆手將我放下,像是早就想擺脫我似的,動作特別利落。我本來就拉得虛脫了,站不住,於是乘勢倒進了葉知秋的懷裡,他趕忙扶住了。
尹瑞笑說,“不客氣陶同學。”而後他看著葉知秋說道,還抖抖手,貌似背我是件吃力的事,“知秋你可做好心理准備,裝死的烏龜還挺沉的。”
說完他含著笑意,吊兒郎當得瞥了我一眼,很從容得接收我惡毒的目光。
我真後悔剛才沒在他背上大吐特吐,吐他個驚天地泣帥哥。
我腳步假意虛飄了一下,可憐兮兮得好似風中左右晃蕩的狗尾巴草,我對著葉知秋吐苦水,“葉知秋,我都吐光了,我其實不沉的。”然後我痛苦得撫額,以退為進,“唉,你們都累了,我還是自己走吧。”
我的虛情假意遭到了群眾一致的鄙夷,林北北和莊子然在葉知秋背後悄悄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尹瑞煞風景說,“中氣挺足的,要不讓她自己走吧。”
這男人前世必定是我的仇家,今世還在壞我好事,氣得我牙癢癢。
葉知秋卻沒有聽從建議,他擔心得凝了我幾眼,黑色的眼瞳令人心醉,他說,“還是換我來背吧。要去哪?注射室嗎?”
我投向尹瑞一個得逞的眼神。在葉知秋溫熱的背上,我幸福淺笑,呼吸他身上秋天的味道,真的希望長廊的路沒有盡頭,而我能伏在他背上直到日月交替。真希望我們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但路總有盡頭。
我掛點滴的時候,一群人陪著我,開始說說笑笑。我身體抱恙,但因為有朋友和未來男朋友相陪,心情絕對的上佳。當然如果尹瑞不在,那就是絕佳了。
林北北說,“尹瑞,你什麼時候還是得請桃花吃飯。”然後她轉頭對著我說,“桃花,尹瑞請吃飯的時候,你記得再叫上我和莊子,葉知秋你也來吧。咱們有福同享。”
葉知秋在一旁憨笑,而尹瑞淺笑的嘴角有絲無奈。他對著葉知秋搖頭說,“我被狼女盯上了。”
莊子然嘴裡嚼著尹瑞買回來的一堆零食,大放厥詞,“尹瑞,說實話吧,以前不了解你。但今晚托桃花的福,我們對你有了比較深的認識。”她拋了根蝦條進嘴,“我們看出來了,你尹瑞也是有煩惱的,你是不是總感覺自己錢太多,老是花不掉?”莊子然拍了拍大腿,“這就對了,尹瑞我跟你說啊,咱們都是同學,同學是幹什麼用的?嘿,同學就是互相幫助用的,你放心,以後心煩了,叫上我們,我們幫你花,我們再忙都幫你花。”
林北北在旁先斬後奏,“哎,下次去哪?”
我想了想,有氣無力得建議說,“自助餐吧,我家附近有一家,又貴又好。”我捅捅葉知秋,“葉知秋你知道的,上次我們倆還在外面看了半天海報呢”
尹瑞斂笑看過來,莊子然和林北北則用曖昧不明的眼神左看右看我和葉知秋。而葉知秋則噙笑道,“都吃成這樣了,還想著自助餐。你得喝幾天粥養養胃。”
我苦著臉。看了眼尹瑞,然後瞇笑對葉知秋說,“我這不幫助同學嘛。”
笑聲大作。葉知秋也笑了,露出了可愛的小虎牙。我的心蕩漾出微波。
跟著尹瑞說,“請客可以,但是醫藥費自付。”
林北北馬上接話,“醫藥費?買個健胃消食片嘛,灑灑水啦。”
那晚大家送我回姨媽家。知道我走得東倒西歪,葉知秋小心得走在我邊上,他很羞澀保守,不會主動牽的手,只是體貼得站在我邊上,偶爾小心翼翼得扶住我的胳膊。我心上的那個人是那麼的謹慎拘禮,我別無他法,只能自己主動靠近他,偶爾投懷送抱。畢竟我病了,身體方向感不好,而他身上有那麼強的溫暖磁場,我要是不投懷送抱我就辜負了這個美妙的秋夜的厚愛。
那個銀鈴唱響的秋夜,也許是我那一年高復最難忘的時刻。那溫度,那可愛的虎牙,那青春的夜場,都刻進了心裡某片軟弱的地方,讓我在青春散場時,時常回想。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5:44
第二十九朵
歡樂是漆黑夜空中偶爾出現的斑斕煙火,大多數時候,我看不到長夜的盡頭。前路茫茫,我總是在疲憊時,奢望他握住我的手牽著我一起往前走。但我總是要求太多,事實上,他一直在陪著我走,只是沒有牽著我的手。
寒流侵襲A城的十一月的一個中午,林北北發短信告訴我,最近總在圖書館看到一個漂亮女生跟葉知秋一起看書,還有幾次看到他倆在食堂一起吃飯。
興許是冷空氣的緣故,氣溫降得太快,我握著手機站在窗邊很久,冷意從腳底滲進骨髓。卻又無可奈何。我站在鐵窗邊往下看,交織的電線零亂鋪陳在下方,有一隻麻雀撲扇停下,又撲扇離開。
我歎了一口氣。三年前,那高復前輩就站在我站的地方,縱身往下跳。他以為自己也像鳥兒般長著翅膀,於是欲飛向黃泉,但他不認識去黃泉的路,於是又原路折回,過回煉獄一般的高復日子。
我想像一個人該有多大的勇氣,從五樓往下跳,只為甩掉淒苦的人生。而現在這位命大的前輩在A大過得風生水起,一定每天都在感激自己的八輩祖宗,沒讓自己早早去地下陪他們打麻將。
殘酷的生活啊,撕扯人的信念。無處不在的女人們啊,我要與你們血戰到底。
我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感受自己熱烈的心跳,默默鼓勵自己說:桃花,你不是天使,命運讓你站在死神之窗旁親吻死神嘴邊黑色冷艷的血,你只是蟄伏,總有一天你要殺向戰場,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慷慨激昂得鼓勵自己後,沮喪又攻陷了我。我的潛意識告訴我,要對葉知秋有信心。但殘酷的現實,又昭示著另一種可能。畢竟他從沒說過喜歡我,而他又是那麼善良內斂,有求必應,溫厚到不擅拒絕。我總是在猜測,他之所以這樣風雨無阻得來我家幫我補習,完全是看我可憐,再加上內疚於當初把水痘傳染給我,才會堅持幫助我到現在。
晚上我頹喪之極的時候,在學校外面的大排檔上,把心裡的那點小女兒心事都倒給了邱克文,我本來希望他說點好聽的安慰我,誰料到他辟裡啪啦說了一堆,沒一句是好聽的,氣得我真想買根針把他的嘴巴縫起來。
“哎呀媽啊老陶,你沒戲了,我告訴你,大學就是花花樂園,漂亮姑娘一堆一堆的。說白了,大學就是個男人女人扎堆的地方,葉知秋也是男人,難保遇上看對眼的女人,一看對眼,那就火花四射難分難捨了唄。知道我上鋪的兄弟不,就是每天都要親完女朋友照片才睡覺的那個,分啦,上禮拜分啦。知道怎麼分的不?那青梅劈腿了,我那兄弟每天親她照片過日子,她倒好,每晚在小樹林親野男人的嘴,結果上禮拜他們的老鄉看不過去,拍了照片寄給我哥們,氣得我哥們睡了三天三夜,睡醒以後就把那女的照片撕得稀巴爛了。我告訴你老陶,人這一輩子就是這樣,眼睛一睜一閉,不知道多少對男女一夜情了,再一閉一睜,不知道多少對男女拜拜了,這就是愛情的哲學。”
我抿緊嘴唇,啪的站起來,帶倒了旁邊的一個熟料凳子,我轉頭就大步流星走人。邱克文還在後面呼喝我,“老陶你怎麼走了?尿急了?憋會呀,等我把這堆花生剝完,哎哎,咱們說好AA的,我身上沒帶夠錢……..”
我大步轉身掏出錢,啪的用力放在桌上,桌上的花生殼被震得跳起,撒了一堆。我的話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邱克文,一個禮拜之內不要讓我看見你,不然後果自負。”
恐懼撐大他的小眼,他困難得咽了咽口水,喉結不安得滑動了一下,聽話得點點頭。
我窩火大步離開。我想暴走大喊大叫,歇斯底裡得反駁所有人,但我什麼都做不了,因為邱克文說的話,沒有一句是錯的。我無力反駁,因為葉知秋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
也許到頭來,我在他眼裡,也不過是一個比較熟悉的路人。
我的心隱隱作痛,這一天過得很不好。深夜的時候,我們宿捨所在的樓突然停電了,原本還想再背背書的室友們紛紛提早上床,不一會,大家都酣眠進入了夢鄉。我卻是一直睜著大眼清醒著,盯著天花板上隱約的光影,困意全無。
每晚臨睡前,我跟葉知秋都會通會短信,有時他發過來,有時我發過去,我常常躲在被子辟裡啪啦得敲打鍵盤,覺得那鍵盤聲清脆有如天籟,會莫名其妙得咯咯自己笑出聲來。而今晚我敲擊鍵盤的心情,無疑是沉重的。我問他,“葉知秋,在大學可以交到很多朋友嗎?”
他馬上回復,“是的,大學是個交朋友的好地方。”
“那你交到朋友了嗎?”
“有一些吧。”
我沒有再回復他,直接關掉了手機。頭一個夜晚,我們沒有互道“晚安”入睡,而因為沒有收到那聲“晚安”,我遲遲不能入睡。
愛情啊,不僅捶打我的心,還讓我不能入眠,我卻如何都還不了手。
半夜的時候,淺眠的我被窗外的車鳴聲驚醒,豎著耳朵聽著外面悉悉索索一陣後,我徹底清醒了。伴著女孩們深深的呼吸聲,黑暗中,我想像斯文俊雅的葉知秋坐在大學落地窗邊,暖意光線下,他低頭沉默看書,無聲中透出一股文雅愜意,好似穿行在山間的流雲,教人空能仰望,卻捕捉不得。而他旁邊,坐著一個美麗恬靜的女孩,兩人偶爾交談,默契對視一笑,柔情蜜意盡顯。
我簡直要被腦子裡這幕給逼瘋了。嗖的翻身坐起,坐了片刻後我踮著腳尖下床。我的腦子反反復復幾個字,“我要去A大,我要去A大。”我對自己說,我不能再浪費時間下去,我必須懸梁刺股,奔到他身邊守住他,像鎮守碉堡的勇士守住我最後的領土。
深夜突然想學習了,但是等我找到蠟燭,天已經亮了。
燈燭星火朦朧,裊裊火燭光映出我執拗消瘦的臉。殘酷的事實給了前輩自殺的勇氣,而我略遜一籌,我把殘酷嚼進肚中消化,幻化成背書的力量。
我終究是人,困意來襲的時候,蠟燭燒焦了我的頭發。嘶嘶後彌漫出一股焦味,我的好幾簇長發被火葬。
早晨的時候,我沮喪得抓著手裡燒焦的頭發發愣。我黑亮的長發因為我昨晚的發瘋之舉,下面已經被燒得卷曲蓬亂,我捧著鏡子上瞧下瞧,鏡子中的我憔悴蒼白,炯炯無神的大眼下那黑眼圈無情的暗示著我的缺眠,而最具有戲劇效果的是,好幾簇燒焦的頭發無情得包圍著我,我的人生真的不可能比這更糟了。
在室友姐妹的嬉笑中,我狠狠心,無限留戀得最後望了一眼鏡中的長發美少女,最後眼一閉,心一狠,卡嚓一下,睜開眼時,美少女成了江姐。
高復的友誼十分脆弱,人人都埋首於書堆,對於周遭的變化都呈現木然的態度。大家見到我的江姐頭,也只是麻木得多看一眼,之後低下頭繼續手中的試卷。
我們已經成了考試的機器,那些隱藏的對生活的熱愛已經被壓抑在心靈最深處,徒留的,或許只有一些熱愛的本能。雖然我數學已經能考到100分以上了,但短時間裡,我遭受數個打擊,先是葉知秋,後是留了快及腰的靚麗長發,前者快要離我而去,後者已經離我而去。我心灰意冷,這一天都如一個空殼,機械得做題,機械得聽課,手機也懶得開機。
那天是個秋高氣爽的周六,周日我有一天假。上完課後我正收拾東西准備回家,隔壁的姐妹咚咚跑來敲門,“桃花,你男朋友在樓下等你了。快下去吧”
我摸摸鼻子,我哪來男朋友,我男朋友都被大學裡的女人給搶走了。
葉知秋在鐵門邊等我。
我們隔著鐵門,透過寬大的縫隙,望了彼此一眼,一開始都有些難言的沉默。我想到自己丑陋狼狽的江姐頭,不自然低頭捋捋發,不敢再看他沉靜星亮的眼。多看一分,就覺得心痛多一分,失敗感重了一分,干脆不看。
靜的似乎能聽到他的呼吸聲。我直覺他在看著我,而他首先打破沉默,“頭發怎麼剪短了?”
我抬起頭臉紅笑笑,抿著嘴猶豫了半響,才難為情說道,“昨晚我點蠟燭看書,把頭發燒焦了。是不是很難看?”
“不會,看上去很清爽。”他看著我淡淡微笑,那溫潤的笑猶如掠過我心上的晚風,微熏醉人,我苦澀得想,他必定每天也是對著你女孩笑,這樣溫柔的男人,那顆芳心能不為所動呢?至少我已為他茶不思飯不想了。
“肯定不好看,你都只用清爽了形容我了,我原來長發也很清爽啊,我每天的洗頭。是不是很不好看,葉知秋你快點告訴我。”
“都挺好,現在很………俏皮。”
“不行,我還是沒信心,你再多用幾個形容詞我安心。”
“………..嗯,干練?”
“不行,那是形容中年婦女的,糟了糟了,我在你眼裡都成中年婦女了,我沒臉見人了,你快走你快走,你讓我自己冷靜下。”
“好好,我收回我收回,那出水芙蓉?”
“哦,這個形容詞我滿意了。”
“等等,出水芙蓉是形容詞嗎?”
“不是嗎?勉強當它是吧。嗯,我出水芙蓉的頭發,葉知秋,你聽,多順口呀。”
晚上我跟葉知秋回了趟A中,一是看看母校,二是看看我的忘年交李伯伯。高中最後的時光,我一直堅持給李伯伯送早餐直到畢業,在我出水痘那段時間,我也曾托付葉知秋過。我後來病愈回學校,李伯伯神秘兮兮得告訴我,“桃花,你這精到骨子裡的孩子,挑上的人也好,大伯挺中意這小子,百分之兩百的支持你。”
時間如流水迢迢,我現在想起李伯伯當初的鼓舞,心情倒是有了幾分沉重。
我們過去看望李伯伯,老人家很開心,笑得合不攏嘴。他正在煮紅燒牛肉,牛肉的香味飄出窗外老遠,成功得勾出了我們肚子裡的饞蟲。我也不拘束,伸手就搶肉吃,葉知秋也因為我與李伯伯熟悉,少了拘謹。那晚,我們三個人,一老兩小,三雙筷子,搶著鍋裡不多的牛肉,談笑風生。燈火閃亮的傳達室裡我上躥下跳,伴著葉知秋微微縱容的笑和李伯伯洪亮的嗓門,溫暖一片。
李伯伯說,“桃花,把頭髮養回來,現在像個女游擊隊員。”
我歪著頭不以為然,“李伯伯,葉知秋說我的頭髮出水芙蓉呢。”我轉頭問葉知秋,“對吧,葉知秋?”
葉知秋掛著笑,露出隱隱的虎牙,點點頭道,“是,李伯伯,她是出水芙蓉的女游擊隊員。”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5:56
第三十朵
與李伯伯道別以後,我和葉知秋又去了夜市。
我打電話回家想告訴我爸媽要晚歸的時候,是我媽接的電話,我剛說了聲了喂,我媽就吼上了,“死孩子,都幾點了?還不回來。”
我瞄了眼葉知秋,見他也小心翼翼得瞅著我,我怯怯得小聲說,“媽,我晚上想跟葉知秋到外面逛逛。”
“晚點回來。”我媽乾淨利落得吼完這四個字,就啪的掛了電話。
秋月當空照,晚風習習,茂密的法國梧桐樹不時飄下幾片巴掌大的乾枯葉子,踩上去沙沙作響,像是有人在心上搔抓出癢癢的感覺,溫暖瑣碎。微寒的秋夜,身旁有喜歡的人相伴,如果沒有一些困擾,一切就都美好得正當時。
我們沒有坐公交,夜市就在學校兩站外,我提議走路,葉知秋欣然同意。商量好,我就笑瞇瞇得衝在前面。走了兩步,葉知秋喊住了我,“桃花,書包沉不沉?”
我回頭立定有一些詫異,而後苦著臉,“好沉呢。”他走上前,我仰頭看他,甜甜央求,“你幫我背吧。”
他含著暖暖笑意看我一眼,下一秒已經伸手接過我好幾斤重的NIKE書包,背在自己肩膀上。我恍然看著眼前清秀的他,似乎還是那個每天早晨經過我窗前的青澀少年,步履匆匆,只給我留下一個瘦削的背影,那時我們誰也不認識誰。而現在他已站在面前,眉眼如斯,一切不變,卻似乎又有些什麼東西再也不一樣了。究竟是什麼呢?我還沒有想出個一二。
我靜靜望著葉知秋出神,他眼裡充滿夜的顏色,一度教人沉浸其中。他不解得伸出五指在我面前晃晃,笑問,“想什麼呢?”他低頭打量自己,“是不是我這樣很可笑?”
我用彎腰嗤笑來掩飾自己的失神,再抬頭時,神色恢復往常的嘻笑,“葉知秋,我是在想,我好後悔自己沒有背kitty貓的粉紅色書包。我都成女游擊隊員了,好久沒有走卡哇伊路線了呀,好想念呢。”我興奮起來,天真得拍了拍手,沖他擠眉弄眼,“下次下次,我去買情侶包,我們一起卡哇……”舌頭突然打結,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最後的“伊”字就這麼生生噎進了肚裡。
嘴巴半張,扭曲的肚腸糾結成一團,我真想賞自己兩個巴掌。心裡出現一個聲音正咒罵我,桃花啊桃花,多少次提醒你了,不能癲不能癲,雖然你很餓,但是熱豆腐不能碰,碰了你這笨蛋就燙傷昏死過去了。而後又出現另一個聲音反駁,她碰了又怎麼了,不先下手為強,這熱豆腐就是別人的晚餐了。昏死再說,保不定王子就低頭把她吻醒了,偶像劇裡都這麼演的,女主角一般都要昏死一把,要不然怎麼林黛玉是女主角而薛寶釵只能混個女配角呢?就是因為薛姑娘身體太好了,面色太紅潤了,想裝死都不能令群眾信服。
我盯著葉知秋傻笑,眼神飄忽,剛想開口違心得解釋時,葉知秋眼神也閃爍了一下,而後牽出一絲靦腆的笑,“桃花,先專心高考,到了A大你想怎麼卡哇伊就怎麼卡哇伊。”說完他率先邁開步子,“我們走吧。”
我怔怔了半晌,遲鈍的大腦猛然意識到葉知秋根本沒有拒絕我,昏黃路燈下,我甚至能看出他的臉微微紅了。我不禁狂喜,鼓起勇氣在後面追上他,“葉知秋葉知秋,大學的女生是不是都很熱情很卡哇伊很可愛?莊子然說尹瑞都應付不過來了,那麼你呢?”
葉知秋只顧快步走,並不看我,“我認識的女生不多,沒怎麼注意。”
我的心輕舞飛揚,咯咯笑個不停,開玩笑道,“那你注意什麼?女屍?”
我的調侃激怒了葉知秋,他突然剎住步子,肅著張臉轉向我,低沉著嗓子叫我的名字,“桃花。”
我心一凜,知道自己惹怒了一向溫厚的他,稍息立正,撇撇嘴收斂自己的淘氣。他輕輕歎了口氣,看起來因為我而有些傷神,他的嗓音融入沉沉夜幕,“桃花,他們都是值得敬仰的人。在尋常人眼裡,人只有在活著時才能體現自己的價值,人死了以後灰飛煙滅,人的價值也會消失。但這些人不然,即使在死後,他們仍然用肉體實現一個人對社會的價值。”
葉知秋走近愣愣的我,眼中柔情流轉,語氣誠懇,“桃花,懼怕沒有靈魂的肉體,我可以理解。但是不能不尊敬他們,哪怕是他們的肉體,明白嗎?”
我看著他眼中正義的光華,驀地發現眼前的不再是青蔥少年,他已長成,善良仁厚,懷著一顆救死扶傷的醫者之心。我桃花沒有看走眼。我點點頭,強壓下心中的波濤洶湧,發自肺腑得說,“葉知秋,我相信你會是個最好的醫生。”
葉知秋不好意思得笑了。而我莞爾後,皺眉想起自己九曲十八彎的盤問失敗,沒有得到心裡真正想打聽的消息,也沒有問出那個陪他自習的女生是誰,突然就覺得輕風也瑟瑟了。
到了人聲鼎沸的夜市,白熾燈灼亮,人們的表情與腳步一樣輕鬆隨意。我跟葉知秋漫不經心得逛著,我想買香噴噴的羊肉串,可葉知秋忌於上次的教訓,就是不許我買,拉著三步一回頭的我決絕得離開。
這個蟲鳴悠唱的秋夜,我跟他牽手了。
由於是周六,下班族都跑到夜市鬆弛心情,人特別多。我跟葉知秋擠在摩肩擦踵的人群裡,攤主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中間還摻雜著零落的走散的人們的對吼。
“XX,你在哪裡?我看不到你。”
“YY,我過不來了,你站著等我。”
“XX,我站在哪裡等你?”
“YY,你的頭呢?你的頭跑哪去了?”
這狹窄的過道容納了密密麻麻的人,一眼望去黑乎乎一片,甚至還有個孕婦挺著大肚子艱難得穿梭其中。我擔憂得瞥了眼她額上的汗和她渾圓的大肚,真怕人群把她肚子裡的小娃娃擠出來,那可真是擠出人命來了。正遐想間,我感覺手被輕輕一帶,隨即被另一隻寬大的手掌悄然握住不放。
皎潔月光下,喧鬧人群中,我們手牽手,我希望我們的心也連結在一起。我望著他的背脊許久,驀然發覺,為了他,我這半年的辛苦努力都值得。
我小心感受葉知秋指尖的溫度,紅著臉悄悄觀察身邊與男友手牽手的女人們,個個無不小鳥依人,我再瞄一眼我和葉知秋緊緊握住的手,昂首挺胸起來,你們囂張什麼,我桃花也是名花有主的人了。
在商品琳琅滿目的夜市裡,我跟葉知秋走馬觀花,但也沒有空手而歸,我們買了kitty貓拖鞋。情侶拖鞋。
其實這情侶拖鞋是我騙來的。我早就知道那是情侶拖鞋,但還是裝蒜,假裝無知得問老板,“老板,這粉紅色的怎麼賣?”
老板說,“閨女,這是情侶拖鞋,一般姑娘都買一雙的,你看你男朋友都帶來了,好意思只買自己的不買他的嗎?閨女呀,王力宏那小子不是唱嗎,你要愛他等於愛你自己呀,把兩雙都買了吧,兩個人回家把鞋一脫,把這情侶拖穿上,哎喲,那甜蜜勁,甜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的。”
我和葉知秋害羞得對望一眼,我訕訕得應道,“嘿嘿,老板,你說話可真有文采,中文系畢業的吧?”
老板惆悵得點上煙,晚風吹拂他老狼般的瀟灑長髮,他猛吸一口煙,“不是,哥們以前是汪國真粉絲,不過屬於我們的詩歌死了。都說二十年後是好漢,可閨女你看看,二十年後,哥們當年的偶像下海寫書法賺錢了,哥們我呢,詩歌青年擺攤賣起hello kitty拖鞋,唉,卑微的人生啊,靈魂還在歌頌高貴的理想,身體卻開始賣起廉價的拖鞋,真他媽心酸成河。”
似乎能在老板的滄桑長髮中嗅到一絲當年的狂熱,我和葉知秋了然得對視一眼,而葉知秋已掏出錢遞給老板,說道,“老板,詩歌不會死,生活本來就是一首詩歌,你自己就是詩歌的一部分。”
老板驚愕得抖落了一地煙灰,隨風飄散成曲。嘈雜的人聲中,有人靜坐思考生活的哲學,而我和葉知秋,則拿著一對拖鞋漸漸走遠。
我們每一天都在生活中學習哲學。
回家的路迢迢,我跟葉知秋沉默得走著,享受這難得的休閒。思考了許久,我問葉知秋,“葉知秋,二十年後,我們會變得不認識原來的自己嗎?”
葉知秋沉吟片刻,“二十年後,也許許多東西都在變,但心底最深的信念不會變。假如變了,那就是另一個自己了。”
我遙看月空,“葉知秋,我總是怕自己爬得太慢,我也害怕,二十年後,你們跑得太快,把我遠遠甩在後面,就像現在這樣。”
葉知秋緩緩轉過身,潔白月光灑在他溫潤的側臉上,恬靜安寧,他說,“桃花,不要害怕,我一直都站在這裡等你。”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6:11
第三十一朵
高復後來的日子很辛苦,但是再黯淡無光,我都會憶起葉知秋那句,“我一直都站在這裡等你”,想起時心上風氣雲湧,衝勁就回來了。他在等我,他說他在等我,我要一路狂奔,穿過田野,越過叢林,撲向他所在的高崗。
我也沒有問他那個經常跟他看書的女孩是誰,我曾旁敲側擊咨詢過我爸,我爸睿智的眼穿透我的靈魂,一針見血得發表高論,“桃花,愛情是道選擇題,葉知秋就是那個做題的人,他最終落筆前,會細細思考那幾個選項,他有這個選擇的權利。”
我一開始還很執拗,“爸,我就是那個perfect choice,這還用說嗎?”
我媽坐在沙發上優雅得翻閱著時尚雜志,語氣驕傲得插進話,“蠢貨,不讓他把你和外面的女孩子比較比較,怎麼知道你有多perfect。”
我媽更一針見血,我一想也對,我媽雖然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但在兩性問題上,絕對是我的心靈導師,值得我信任。而我承襲了我媽天生的傲骨,對自己的魅力自信滿滿,於是我決定給葉知秋足夠的空間,讓他自行選擇,反正我是那個correct one無疑。
賣炭翁老爺爺說,手藝嘛,還不就是熟能生巧那回事。我桃花說,數學嘛,還不就是熟能生巧那回事,套用林北北的口頭禪,灑灑水啦。在我自己的不懈努力,以及葉知秋孜孜不倦的幫助下,我的數學成績終於穩穩站在120分以上,莊子然和林北北大跌眼鏡,林北北捂著嘴大呼小叫,“媽呀,烏龜都會飛啦,莊子莊子,世界瘋狂啦。”
又一年高考如期而至,所有人都把滿腔的希冀投注在我身上,可又怕我壓力大,人人都一副假裝雲淡風輕的模樣。魏叔叔表達他雲淡風輕的方式很不同,臨考前,他向我爸坦陳道,一想到心肝桃花要高考,他找老相好幽會的心思都沒了,就想每天守著我。
我感到委屈,我什麼時候成了這老家伙的相好了?
六月臨考前的幾天,魏叔叔天天以“守著我”的名義上我家蹭飯,因為魏阿姨旅行去了,而魏阿姨忌憚於魏叔叔多到能出系列書的風流帳,死都不肯請保姆,她的原話是這樣的,“老保姆也不行,家裡一老一小兩條豺狼,萬一盯上老保姆的女兒呢,我要為人家女兒的清白負責的。不行不行,凡是母的,都不能出現在家裡。”
於是每個下午時分,我總能見到一個肥胖的老男人趴在手提電腦前買賣股票,偶爾對著電腦裡看了幾百遍的電影“狼牙山五壯士”稀裡嘩啦抹老淚,還一邊用兔牙啃桃子,啃完了還會掛著淚花自覺得喊,“桃核,把桌上的那堆桃核收了。”
桃核那兩天肺都氣炸了。
高考前尹瑞發過短信來過,問我在哪個考點,我回了他一句,“美人,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不過假惺惺又費時間又費金錢,你還是省省吧。”
他不予理會,又發來一條:你在哪個考點?
我翻翻白眼,懶得和他耍嘴皮子,只好據實相告。而他又來一條短信:恭喜你和知秋的小青梅狹路相逢,你們在同一個考點。
我看著手機皺著眉,想起來葉知秋提起過,那個陸蕊小他一屆,會經常上他家找他輔導,志願也是考上A大。我不禁惘然,生活就是如此的不教人省心,虎視眈眈的女人無處不在,青春的皮囊猙獰的心,為同一個目標展開肉搏戰,還沒開始戰鬥,我就已經聞到了遠方飄來的血腥味。
我苦笑搖頭。此時尹瑞又發來短信:桃花,考試的時候帶上我的那顆牙吧,我這人走到哪都算是福星一個,牙也是福牙,會給你帶來好運的,我在A大等你。
我不客氣得回復他:你那牙早扔進我爺爺家的茅坑餵糞便了。
我十分不爽尹瑞總是帶給我壞消息,於是我又回復了一句:邱克文讓你在A大乖乖待著,他馬上就來了。
過了半晌,尹瑞的短信來了:他來關我什麼事?
我回復道:美人,難道你不知道你自己男女通殺的嗎?
發完這條曖昧不明的短信,我啪的關掉了手機,站起身來,我越想越開心,終於叉著腰在房裡哈哈大笑。桃核緊張兮兮得跑進來,接著是魏叔叔,接著是我爸,接著是我媽,人人都很害怕我就此萬劫不復,高考完就直接上精神病醫院掛號了。
桃核在三個大人的指示下,清了清嗓子問,“姐你幹嘛笑?別勉強,想哭就哭吧。”
我媽賞了她一個耳刮子。
我立起身收起笑,揮揮手說,“沒事,你們別緊張,我笑是因為江湖又將有一場腥風血雨,擋都擋不住啊。”我想像尹瑞因為我這短信而嚇得魂不守捨的樣子,拍拍手感歎說,“怎一個爽字了得啊。”
桃核不無悲傷地對在場三個大人說,“要不給姐姐找個專家門診吧?”
我爸賞了她一個耳刮子。
高考那兩天十分順利,我的實力已經不能同日而語,所以等我順利考完最後一門考試時,我如鳥兒般撲進了葉知秋的懷裡,抱著他又蹦又跳,笑容燦爛得堪比天邊絢爛的朝霞。
那兩天,葉知秋兌現他的承諾,每天在考場外等我。而當我坐在寂靜的考場裡,想到他就在外面守望我,像是夏日海邊一塊癡情的“望妻崖”,我就覺得心花怒放,全身都泛出甜絲絲的味道,力量也源源不斷得湧進身體,士氣特別振奮。
“葉知秋~葉知秋~葉知秋~”我緊緊抱著葉知秋又蹦又跳,興奮到只能重復喊著他的名字,而葉知秋也傻笑呆站著由得我去,僵硬得拍拍我的肩膀時,只聽身後遠遠一聲甜甜的“秋哥。”
我還沒從喜悅中回神,下一秒,我就被一雙手鉗住手臂,將我狠狠扯離葉知秋懷抱。我腳步不穩,差點被推進花壇裡,還好葉知秋眼疾手快拉住了我。我火氣蹭蹭湧上,定睛一看,原來是許久不見的小黑妹陸蕊,她黑著一張俏臉瞪圓眼看著我,氣呼呼的,像母雞護雛般站在葉知秋面前呵斥我,“你干什麼光天化日下抱著我秋哥不放,占他便宜,欺負他好脾氣是不是?”
背著葉知秋,這個小黑妹的眼神赤裸裸的惡毒,天上的太陽光都沒她的眼光毒,我真應該喚她一聲“太陽女神”。
她白了我一眼,低聲喃喃道,“怪不得叫桃花,還真是桃花癲。”
葉知秋看不下去,給我一個溫暖的眼神,低頭對她警告得說道,“蕊蕊,不可以這樣說話,桃花是高興而已。”
陸蕊又瞪了我一眼,嘟著嘴靠近葉知秋開始撒嬌,“秋哥,你下次不可以這樣好脾氣了,好脾氣會受人欺負的。”說完她還不懷好意得瞥了我一眼。
我聽得牙癢癢,真想把這個突然出現的黑妹送回遙遠的非洲大陸,但礙於天生的教養,我沒有秀出自己的獠牙。機會難得,我要讓葉知秋將我和這個非洲女人好好比較,因為只有通過比較才能凸顯我百合般的女主角形像,我只賺不賠。
而陸蕊繼續用那發膩的嗓子撒嬌,“秋哥你是特地等我的對不對?阿姨不是說你今天有重要的實驗課嗎?”她自作多情得撫著胸口,一臉詫異,“秋哥你特地為我翹課對不對?對不對?”
她倏地抱住了葉知秋跳了起來,自作多情得厲害,“秋哥你是為了我來的對不對?不是因為這個桃花對不對?秋哥你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只對我好。”
葉知秋瞥了我一眼,有些難堪,“蕊蕊,先把手放開。”
黑妹置若罔聞,還處於自己編織的謊言中不可自拔。我站在一邊嗤之以鼻,不過卻用含水的目光看著葉知秋,原來你為了我居然翹課了,還騙我說自己這兩天沒事。葉知秋接收到了我的目光,朝我撇撇嘴角,看起來是求我體諒。
糾纏還在繼續。我感到無奈,當文明世界的美人遇上非洲來的黑妹,當端莊遇上野蠻,那麼這場戰爭就注定是一場史詩般的戰爭。因為文明必勝。你有長矛算什麼,我一顆子彈送你回非洲老家。
“好了,蕊蕊你先放開說話。”葉知秋好言相勸,想拉開陸蕊,但圈著他的爪子實在太用力,他只能無奈得望一眼我,拋給我一個無奈的苦笑,一向溫潤不驚的臉上居然顯出幾分狼狽。我澀澀得回笑,冷眼看著黑妹占據我的地盤,心裡有些抓狂氣悶。
“喲,小蕊,你這架勢,是要把你秋哥哥給吞下肚嗎?”
我的身後響起尹瑞嘲諷的清朗嗓音,是他一貫的漫不經心的語調,卻直中目標。聞言我轉過身,發現驕陽如火的太陽光下,美人尹瑞掛著灼灼的笑看我,一如既往的妖孽,“桃花,天氣這麼熱,你倒是挺有看戲的心情。”
“哪有你尹瑞心情好。”我冷哼,本來就心情不好,見到瘟神般的他出現,心情越加糟糕,瞪了他一眼後直接視他如空氣。此時葉知秋終於與八爪魚般的陸蕊拉開了一些距離,朝尹瑞禮貌得招呼。“嗨,尹瑞,你也來了。”
尹瑞點點頭,指了指遠遠跑來的一大坨東西,“我舅媽下了聖旨,要我陪苗苗考試。”尹瑞掃了我一眼,又補充說,“苗苗也在這裡考。”
我瞇眼遠遠目視那大坨東西越來越近,越近體積越龐大,那三個下巴如波浪般層層疊疊起伏,那浩浩蕩蕩的架勢似曾相識,這不是餛飩店裡的小甜甜嗎?我畢生都記得她夜鶯般的嗓子,大像般的噸位。
這小甜甜三步一喘得跑來,哧哧得喘粗氣,大汗淋漓,比我記憶中的噸位更加龐大,我目測一會,不得不承認有些人會因高考而消瘦,有些人則只會胖到令別人傷神消瘦。小甜甜喘著氣指了尹瑞半天,發嗲道,“尹瑞哥,你…….你看到誰了嘛,走得這麼急,累……累死我了。”她說完,眼睛掃到了一旁的陸蕊和葉知秋,一臉驚訝,“呀,陸蕊你也在。你知秋哥來陪你考試啊,”小甜甜不滿得嘟起嘴,“你知秋哥真好,我尹瑞哥老是讓我追,哎喲,累死我了。”
尹瑞似笑非笑得瞟了眼小甜甜,“苗苗,站在你身邊太熱,你不知道你身上傳導出的熱量多一些的嗎?”
陸蕊撲哧笑出來,尹苗嘟起的嘴則能掛個醬油瓶。
我真受不了大像撒嬌。這時尹瑞察覺到我的冷然,指著我開口介紹,“苗苗,這就是在餛飩店請你吃了三碗餛飩的神仙姐姐,認識一下吧。”
尹苗天真得眨眨眼皮耷拉的小眼,雖然她再怎麼努力眨,還是看不到她的黑瞳。她張開櫻桃小嘴問,“呀,神仙姐姐把頭髮剪短了,我一下子還沒認出來呢。”
尹瑞搭話,“是,神仙姐姐現在看上去像江姐。”
我瞪了他一眼,偏頭朝小甜甜打了個招呼,“hi,尹苗你好,叫我桃花吧。”
尹苗上下仔細打量我,口氣很是羨慕,“桃花姐你好苗條哦。”
我只能真誠應道,“你也可以的。”
尹苗的小眼瞬間閃過一絲驚艷,那眼神分明在暗示:桃花,你是女神。
樹下陰涼處逐漸聚集了不少高考學子和學子家長,陸蕊扇了扇熱風,要拉葉知秋走,“秋哥我們走吧,我爸開車過來了。走吧走吧,這裡好熱,晚上我爸還訂了位置要替我慶祝,你一定要來,現在老找不到你,今晚說什麼也要來幫我慶祝。”
葉知秋踟躕得看了我一眼,我則淚眼汪汪得望著他,我們說好晚上一起慶祝的。
葉知秋低聲喊了我一聲,欲言又止“桃花…….我們再聯系。”話音剛落,馬上惹來了黑妹對我的惡毒注視,下一秒更用力得拽著葉知秋離開。
一直沉默的我只能強顏歡笑,朝葉知秋瀟灑揮手,無言得目視他們走遠。
我的心裡已經低落到塵埃裡去。這場野蠻的愛情殺戮裡,假如我假裝高潔,妄想置身事外,那只有被蠻夷殺死的命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才是殺戮的真理,我了悟過來。
在我抿唇深思時,只覺肩膀一沉,我歪頭看去,才發現尹瑞的手搭在我肩上,他黑色深邃的眼睛也追隨著遠去的兩人,轉頭不懷好意得對我笑說,“我告訴過你,他們感情很好,知秋沒辦法拒絕她。”
我扭頭就走。
從高考中解脫的這晚,我是和尹瑞還有小甜甜一起度過的。小甜甜用風卷殘雲的架勢解決掉了一盆又一盆的菜,而我愁悶難解,在大排檔裡叫了幾瓶啤酒,和尹瑞一杯接一杯的喝開了。
尹瑞倒著酒問我,眉眼中有絲譏誚,“借酒消愁愁更愁,你悠著點,喝多了誤事。”
我剝著油膩的龍蝦,而後朝他媚笑一眼後,故意把滿手的油膩蹭到他的CKT恤上,蹭了又蹭,“尹瑞,你怕我強暴你是不是?”
聽到“強暴”一詞,小女孩尹苗滿嘴油膩得停下啃雞腿的動作,好奇得望過來,但在尹瑞銳利的眼神示意下,又乖乖得繼續啃雞腿,啃完雞腿,開始嚼起小山般的牛肉乾。
尹瑞把視線又定格在我身上,初夏的風吹起他額角的髮,狹長的眼裡仿似有刀劍,卻似乎又含著微波,這個男人確實賞心悅目。他狀似不正經得問,“桃花,如果我把自己打包給你,你要不要?”
我躲開他有些灼熱的視線,借著酒精捧著下巴傻笑,“你又不是葉知秋,我要你幹嘛?”我湊近他,沖他眨媚眼,“尹瑞,小心我把你扔進垃圾堆。”
尹瑞將杯中啤酒一飲而盡。
回家的路上我還扭傷了腳踝,尹苗害的。我本來就腳步輕飄,歪歪扭扭的,最後立在花壇邊平順呼吸。可尹苗實在太胖,她擦著我一個肥貓般的大力轉身,我就被甩進了花壇,驚跑了花壇裡的一隻野貓。
我也被嚇得不輕,腳踝還有絲異樣的感覺。尹瑞拍掉我身上的草屑扶起我時,我吃痛不住,“唉喲”了一聲,就一屁股癱坐在花壇上了。
懊喪的夜晚,清爽的風吹來孤單的風塵。我的手機沒電了,也不知道葉知秋在熱鬧的晚宴上有沒掛念孤零的我。後來尹瑞讓小甜甜先打車走,他則帶我去醫院檢查,確認無大礙後,背著腳腫的我回家。
寬闊人稀疏的路,夜漫長,那個人卻不在。我伏在尹瑞肩膀上,一開始我們都有些沉默。我眺望一眼天邊微白的星辰,建議道,“尹瑞,唱首歌吧。”
“唱什麼?”
“隨便。”
尹瑞開始唱了。
你瘦了憔悴得讓我好心疼
有時候愛情比時間還殘忍
把人變得盲目而奮不顧身
忘了愛要兩個同樣用心的人
你醉了脆弱得藏不住淚痕
我知道絕望比冬天還寒冷
你恨自己是個怕孤獨的人
偏偏又愛上自由自私的靈魂
你帶著它唯一寫過的情書
想證明當初愛得並不糊塗
……………
他的聲音款款深情,呼應這有些荒涼的夏夜。尹瑞輕輕吟唱,我認真得聽著,最後伏在他肩膀上抽泣起來。
也不知道為什麼哭,哭泣有時候並沒有太多理由。
第二天清晨我輾轉醒來,洗漱的時候桃核衝進來問,“姐,昨天的大帥哥是誰?”
我凝視鏡中那個憔悴的少女的臉,淡淡說道,“只是路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6:23
第三十二朵
我收到A大外語系通知書的時候,我正跟桃核在鄉下爺爺家避暑。那時夏風正盛,颱風剛離去不久,毀了不少快收割的夏季稻,一大片歪歪斜斜倒在田間,佝僂的,枯黃的,橫陳在往日欣欣向榮的田間,伴著落日,讓人心上升騰起蒼涼。
雖然颱風每年都來,每年都會淹死不少秧苗,我爺爺還是流露出了只屬於農民的沮喪和無奈,於是我只能安慰他,“爺爺,別傷心了,來年咱們會有好收成的。”
我爺爺把老臉埋在草帽下,拾掇著田間的乾草,捆作成一堆,而後直起腰眺望著整片的綠野,歎氣道,“小花啊,爺爺不傷心,咱們農民就是看天吃飯,這一年一年下來,也習慣嘍。”
我爺爺抹把額間的汗,滄桑老臉在夕陽下映出絲銅色的紅,眼角那溝壑像是歲月無情的刀痕。我心念一動,跑進田裡用脖子上的毛巾給他老人家擦汗,哄他道,“爺爺,咱不心疼,稻子沒了,還好咱們豬圈裡有得是母豬娘娘,天天給咱們生小豬,爺爺你還是萬元戶呢。”
雖然現在街上的萬元戶和螞蟻一樣多,一抓一大把,但我爺爺仍活在90年代的記憶中走不出,聽到“萬元戶”幾個字眼,立馬雙眼錚亮喜笑顏開,幹勁十足得背起乾草吆喝我道,“走,小花,咱爺倆給豬娘娘換被窩去。”
“太棒了爺爺,娘娘睡得香了,肯定願意多給咱們生小豬崽。”
我們一老一小到家時,已經日落夕陽。桃核搶先跑出門向我道賀,揚著那大紅的通知書叫道,“姐,你通知書到了。”隨後我爸媽、奶奶走出,人人均一臉笑意得看著我。
我一臉狂喜得接過通知書,看著通知書上赫然的我的名字,以及A大的落款,先是怔忪,後抱住桃核跳了很久,最後更是激動地一一親過家裡每一個人。而我最想親的那個人不在這裡。
我馬上掏手機衝到院子裡給葉知秋打電話。身後我奶奶問,“這孩子急沖沖的幹嘛去呢?”
我媽見怪不怪的聲音涼涼響起,“還能幹嘛,給您孫女婿打電話呢。”我只聽我媽含糊得咕噥道,“有了男人忘了娘。”
我吐了吐舌頭。
葉知秋在電話裡也有幾分激動,往常平靜的聲音揚高了幾度,爽朗的笑替代了往日那不可聞的淺笑,像是天盡頭火紅絢爛的雲,盡數被我珍藏。
我追問他,“葉知秋,你開心嗎?”
他說,“很開心。”
我不樂意,“到底有多開心?”
他在電話那頭沉默幾秒,緩緩說道,“是今天最開心的事。”
我心滿意足,甜蜜的笑揮之不去,但還是甜甜追問,“那你今天還有什麼其他開心的事呀?”
葉知秋在電話有了更長時間的沉默,在我開始狐疑時,他終於開口,“桃花,蕊蕊也進了A大,而且她……也是外語系,你們將來是同學了。”
笑容僵住,我握著手機不由扯出一絲苦澀的笑。生活果然是一出狗血的瓊瑤劇,我不得不在心中抒情得喊了聲“Fuck”。我簡單得“哦”了一聲,就沉默了。我該說什麼呢?難道說,葉知秋真是太好了,我高復那麼久終於能和情敵在A大會師了,然後我倆上演一場二女爭一男的老套戲碼,爭個頭破血流山河共泣,爭到你開始厭惡我,然後鷸蚌相爭漁翁得意,一個陌生女人從角落突然衝出,你們雙雙攜手離開。
我的秋,多少女人融化於你似水柔情中,而我卻不能眼睜睜見你與其他女人牽手離開,我不能,因為我是那個死心眼的女主角桃花,為了你我甘願與天下所有女配角為敵。
我回憶起與陸蕊短短兩次的交道,就已感覺到她的蠻橫,想起未來的狹路相逢,心裡真不是滋味。我桃花熱愛和平,但偏偏老天派來一個第三者掀起腥風血雨,雖然我十分不願,但若她不仁,那就休怪我不義了。
我長久的沉默讓葉知秋有些急,“桃花,還在嗎?怎麼不說話了?”
我眨眨眼仰頭忘夏日的晚空,靈機一動,計上心頭,“在,低頭看螞蟻呢,地上有隻迷路的螞蟻,找不到吃的,在四處亂爬。”
葉知秋鬆了口氣。但緊接著我喊了聲他的名字,迷茫飄進了風中,相信也飄進了他的耳朵,“葉知秋。”
“嗯?”
又是幾秒的沉默。葉知秋察覺到不對勁,也輕輕喊我的名,像夏夜呢喃,“桃花?”
我吸了吸氣,乾笑兩聲鼓起勇氣道,“葉知秋,今天我爺爺家的老母豬又生了兩個小豬崽,我打開圍欄進去看小豬,結果兩頭小豬趁機跑出去了,我爺爺花了老半天才把他們趕回豬圈。昨天我釣魚差點掉進水溝,前天我教會隔壁叔叔家的小孩說shit,大前天我把人家釣的魚偷偷放生了。”說到這裡,我喃喃一聲,“葉知秋……..”
“桃花,我在。”
我捋捋耳邊的髮,“葉知秋,你看我老是犯錯,我很害怕有一天自己闖下大禍,而你煩了,再也不理我,我很害怕成為一隻離群的螞蟻。”
電話那頭葉知秋欣然得笑了,他說,“桃花,我不會不理你,因為你犯的都是美麗的錯誤。”
“真的?以後我做錯什麼你都不生我氣。我提醒你哦,我要去A大了,肯定經常煩你給你氣受,你確定真不會氣?”
“不氣。”
“你保證?”
“我保證。”
順利騙到葉知秋的保證,我蹲在牆角狡黠得笑了。黑妹啊黑妹,你最好安生一些,倘若不能,那我也就不客氣了,我桃花尚方寶劍在手,除了你這妖孽還不跟踩死螞蟻一般的簡單?
邪笑間,我蹲著仰望頭頂的葡萄架。上一次還點綴在綠葉中的葡萄籽,轉眼間已經青紅長大,顆顆大小均勻得散落在葉子間,風吹來,一個個蕩開去,像是會說話的精靈。我想,什麼時候我和葉知秋能花開結果,什麼時候我們能像葡萄一樣,互相依偎著身體隨風歌唱。
搖搖頭,搖去心間惆悵。我急什麼,豬娘娘三個月養一胎,我雖然不如豬娘娘勇猛,但我桃花折騰個幾年,總能懷上葉知秋的胎吧。
第二天尹瑞也打電話過來,笑我不但名字像村姑,現在混跡在農村的黑土地上,天天餵豬種菜,儼然是活脫脫的村姑一個,我忍俊不禁,挺起腰板說道,“哼,我可是會有大學文憑的村姑。我桃花餵豬餵出A大文憑,尹瑞,你應該崇拜我才是。”
尹瑞在電話那頭呵呵直笑,笑聲清朗如風,“桃花,你要是能教豬開口說I love you ,我才崇拜你。”
我嗤之以鼻,道,“教它說愛我有什麼用呢,它再愛我,我還是改不了愛吃豬肉的習慣呀。”
尹瑞在那頭哈哈大笑起來。
我跟尹瑞插科打諢了半個小時,一開始還說得好好的,我心情還挺愉悅。而尹瑞最後告訴我,尹苗也進了A大外語系,據他說知,尹苗被分到我的隔壁班,而我與陸蕊同班,尹瑞最後涼涼揶揄我,“桃花,情敵相見分外眼紅,記得離水果刀遠點,我真怕你控制不住逼得我將來要去探監。”
一提那小黑妹,我心上就烏雲密布開始打雷,我冷哼,“探監?尹瑞你得了吧,我可沒有普希金那麼傻,再說了,那個小黑妹算不得什麼,我沒放在心上。”
氣氛陡然劍拔弩張。
“桃花,人家是青梅竹馬,知秋一家剛跟陸蕊一家出去旅遊了,我說的話雖然不好聽,但不得不提醒你,你只是個攪局者。”
“你這張狗嘴!”
“但吐出的偏偏就是像牙。”
“哼,葉知秋每個禮拜給我補習,他爸媽都知道,也沒反對,這你怎麼說?”
“那也說明不了什麼,不是嗎?我猜,葉知秋沒有表示過喜歡你吧?他至多把你當好朋友。”
我氣急攻心,吼道,“走開,你這張狗嘴有口臭。我一個字都不想聽。況且,我告訴你姓尹的,葉知秋遲早是我的,我桃花想要的東西,誰也別想得到。我勢在必得。”
“桃花,你不聽也要聽,也不要拒我於千里之外,你問問你自己,你會在知秋面前流露你粗魯的村姑形像嗎?我敢說,你不會,只有我才知道真正的你,桃花,你被什麼蒙蔽了你的眼睛。”尹瑞在那頭沉沉歎了口氣,“桃花,你總是執迷不悟。但是容我說最後一句,不要在陸蕊身上玩什麼伎倆,知秋雖然好脾氣,但卻是個有原則的男人。”尹瑞頓了頓,“換句話說,他有他的底線。”
我失去理智,大聲吼道,“姓尹的,聰明的,就別挑戰我的底線,我說不好我會幹出什麼來。”吼完,我就關掉了手機,狂奔到空闊的曬谷場嘶聲大叫。
殘陽如血,我恨所有在我面前揭開血淋淋現實的人。
這個總是揭開我傷口,讓我流血的帥氣男人,我感覺出他喜歡我,卻依然做不到喜歡他。而我心上的那個人,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心裡有我,可我是那麼小心翼翼,不等到他親口承認他喜歡我,我絕不會自己下定論。
我等著他說喜歡我的那一天,哪怕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我就是執迷不悔。
大學開學前幾天,我仍舊在鄉下當村姑,林北北發了個十萬火急的短信給我,“你這蠢貨,男人都快被野女人翹走了你還躲鄉下餵豬。豬肥了,男人飛了,值得嗎?”
我心一驚,趕忙問為什麼,林北北這才告訴我,葉知秋提早回來看書,那個常陪他看書的女人也屁顛屁顛提早回來了,這兩天常看到兩人看書吃飯,她打聽過了,這女生是葉知秋班上的,葉知秋考第一,她考第二,對葉知秋有意思的女生很多,但目前這女生是表現最明顯的,這貼身架勢,明擺著是不讓其他人沾葉知秋這塊肥肉。而葉知秋的好脾氣,更是讓她的貼身陪讀計劃完美實現。最後林北北還不無惆悵得說,“桃花,山外有山,我估計你還真不是這個袁嬌的對手。她很嬌的。”
我這才知道這個大情敵的名字。
我為自己的掉以輕心而懊惱,當天就提著行李回了家。我肚子生悶氣,但更氣葉知秋,雖然他每天跟我通電話發短信,卻從不讓我身邊他身邊蝴蝶紛飛。我氣了三天,開學前一天,我氣得發短信給他,口氣酸醋味十足,“葉知秋,你挺忙的吧,聽說你經常跟朋友去圖書館看書,你這麼忙,那我開學以後不找你玩了,反正尹瑞說可以陪我。”
第二天,葉知秋一大早就來到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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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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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3-1 00:46:37
第三十三朵
葉知秋按響我家門鈴的時候,我正坐在床上生悶氣,我媽罵罵咧咧得給我整理行李,我爸則倚在門框上若有所思得望著我,金絲邊眼鏡下的老眼錚亮錚亮。我媽嘴裡碎碎念念,“…瞧你那點出息,還沒跟情敵大戰三百回合就開始縮床上當烏龜,你縮什麼縮,從床上滾下來…”
叮咚聲暫時把我從我媽的念叨和我爸的逼視中解救出來。
桃核去應門,之後攜風似的跑進來,結果因為速度太快,她又光著腳丫子,踩著地板上的T恤滑倒,重心不穩撲倒在地,親吻膜拜了木地板。抬起頭來時她扭曲著臉嗚咽,“媽,我在姐夫面前丟臉了。”
我們這才發現葉知秋正拘謹得站在門邊,穿著清爽的T恤,表情有似尷尬,但還是掛著謙謙淡笑,在看了我一眼後,禮貌得朝我爸媽打招呼,“叔叔阿姨好,今天桃花開學,我也沒課,所以過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我媽生來就是幹文藝的料,可惜一直沒有導演找她演她最擅長的四川變臉。我媽前一刻還是凶神惡煞般的晚娘臉,倏地在瞥到葉知秋之際,展現出慈祥無比的親娘臉。六月的天都沒我媽變得快。
我媽熱情得朝葉知秋點頭招手,“知秋呀,快進來進來,有沒吃早飯?你等著,阿姨給你做阿姨最擅長的法式蛋撻去。”
之後我媽開始作秀,她扶起桃核,假惺惺得拍拍桃核的屁股,輕柔得說,“屁股摔疼了吧?”
比起剛才摔跤的驚嚇,我媽那千年才出現一次的溫柔真正嚇壞了桃核,桃核的臉首先是震驚,接著是困惑,眨眨眼愣愣得說,“媽,我屁股沒摔著呀。媽你看清楚看清楚,我再給你演示一遍。”而後她一本正經得慢動作重現了剛才前撲的一幕。
我爸媽還有我,都不約而同得抽了抽嘴角。我終於知道我們家誰是真正的蠢貨了。我不忍再看,甩下一句,“媽,以後讓她少吃點。”
之後我罔顧葉知秋的存在,頭也不回得走進了房間。
我心想,我形單影只心煩意亂了那麼多天,他卻美人在側花滿堂,倘若他心裡真有我,我就必須也讓他心煩意亂一回。
我咬緊嘴唇,我和他已來來去去這麼久,我有時覺得漂在水上,有時感覺蕩在空中,而我需要的是真真切切走在陸地上的感覺。我歎了口氣,是時候讓我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了,前方究竟是天堂還是深淵,就看今朝他的表現了。
我在賭博。
我背對著門整理書桌上的雜物,豎著耳朵心不在焉,可聽了半天,身後卻依然什麼動靜也沒有。我索性停下手中動作搖頭歎氣,我怎麼忘了,他壓根就是個書呆子,准是跟我爸聊天去了。我皺著眉想,我桃花英明一世,怎麼會看上這麼個食古不化的書呆子?
“我能進來嗎?”
我低落的心,驀地又在雲上了。
我冷冷說道,“進來吧。”
聽到他輕柔溫潤的聲音,我嘴角扯出絲笑意,但還是憋住不再吭聲,以蕭瑟的背影來控訴他。我要狠狠控訴他。
葉知秋先是沉默了一會,我感覺到房間裡的空氣都是沉重靜謐的。而後氣流開始靜靜流轉,他踱過來,坐到了書桌邊的椅子上,佯裝無事般的笑問,“行李都弄好了嗎?”
我見他坐下來,騰地起身要走出去。
“桃花……”
他喊住了我。而我終於於心不忍,轉身回望他,見他墨黑的眸子倒映著我冷冷的神情,他慌忙站起來,只是無言得望著我,像是有千言萬語要吐,卻只能濃縮成兩個字,桃花。
每次都是這樣,當我們之間有什麼時,木訥的他只會低低喊我的名字,那一聲“桃花”,在我耳朵裡,蘊著綿長的情意,款款的溫柔,仿佛萬水千山的情,都寄托在那一聲“桃花”裡。
我心念一動,決定不再折磨他。我終於開口,咄咄逼人得開口,“葉知秋你回去吧,圖書館有人等你呢,大學開學也沒什麼,我能應付的,我不想耽誤你們學習。”
葉知秋似乎沒有料到我也有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臉,畢竟往常的我都是熱情四溢,足以融化冬天冰雪的。他走近我,我們就這樣靜靜望著彼此,我凝視他星子般的眼,妄圖從裡面找到哪怕一絲躲閃的光芒,但沒有,他沉靜的眼,就如我第一次見到一般,澄澈如泉。
他終於說話,“桃花,你多想了。”
這般情況下,我本期望他像電視劇男主角一樣抱住我,神情得傾訴,“桃花,那些人都是浮雲,你才是我心中永遠的惟一的雲朵”,可是他沒有,他只是說,我想多了,我桃花想多了,全是我想多了,其實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我失望透頂,感覺所有的耐性一點點流出體內,氣得胸腔起伏,馬上就紅了眼睛,一滴熱淚竟從面頰滑落,大聲吼道,“所以葉知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桃花想多了是不是,你給我補習我不應該誤會你喜歡我,你牽我手我也不應該誤會你喜歡我,還有你說等我,我也不應該誤會你是喜歡我才等我,”我的眼淚如珠子般一顆顆落下,而激動的我甚至開始胡言亂語,“是,是,是,你的青梅竹馬說得沒錯,我就是桃花癲,我就是桃花癲。”
眼淚決堤傾瀉出來,我鼻涕眼淚得低頭四處亂找,嘴裡喃喃不休,“那雙該死的拖鞋呢,我要扔了它,該死的我要扔了它……”
猛然間歇斯底裡的我被一把拉住胳膊,而我回頭對上他焦急不知所措的臉,我在他眼中捕捉光熱,葉知秋扳正我的身體,我們就這樣對視著,他望著我,垂首低著嗓子對我說,“桃花,聽我說好嗎?.....每天我的室友都會嘲笑我有雙粉色的拖鞋,我沒有告訴他們,這是一雙情侶拖鞋,每天晚上有個女孩子穿著一模一樣的拖鞋,每天我想到這點的時候,就覺得很幸福。”
他眼底的溫柔排山倒海般包圍我,我吶吶不知如何反應,只是沉浸於那一片溫柔的海。他繼續說道,“有一次,我把拖鞋洗了放在陽台上曬,結果那天風很大,我晚上回寢室的時候室友告訴我拖鞋被風吹下樓了。那天晚上雨很大,我在樓下花壇裡找了很久,同學都勸我放棄,可是我堅信我能找到。”
說到這裡,葉知秋靦腆一笑,露出了可愛的虎牙,“並且最後真的找到了。”
我被感動得一塌糊塗,淚眼婆娑得問他,“你是不是全淋濕了?”
他不說話,只是用柔光聚斂的眼望著我,他抬手拭去我殘余的淚,輕輕的,自嘲道,“你看看我是不是比你更癲?”
我倏地一把環抱住了他,嚎啕大哭起來。
我流下了喜極而泣的淚水。
“咳咳……”
一聲刻意的咳嗽聲打斷了我和葉知秋之間生澀激動的告白,我抱著葉知秋往門邊望去,我爸肅著張老臉站在門邊,身後是好事的我媽和桃核,我媽最是有趣,腰上還圍著圍裙,手上還拿著鍋鏟,看起來為了看戲,她連放下鏟子的時間都沒有。
在三雙眼睛的逼視下,葉知秋紅著臉放開了,退步到我兩步外,斯文俊逸的臉時青時紅,更讓我喜歡。
我爸又開始若有所思,瞥了我倆一眼後說,“出來吃早餐吧。”
我作為一根混世老油條,自然知道我爸是徹徹底底的外強中乾型,因此毫不懼怕。我挑挑眉得意得飛了個眼神給我們家三個人,暗示他們我桃花魅力無敵,已經光榮得完成了組織交給我的使命。
在接收到我飛揚的眼神後,我媽也神采飛揚了。興許她本來是想豎起大拇指,結果伸出來的卻是個大鍋鏟,於是我媽賢良淑德模樣就添了幾分凶悍,我不得不敬畏了一下。
我用鼻子嗅了嗅,聞到一股濃重的味道,“什麼東西焦了?”
我媽舞著鍋鏟飛竄起來,嘶叫著,“天哪天哪,雞蛋,天殺的雞蛋。”
我媽終於露出了真面目。
那頓早飯,我們五個人分享了兩個黑乎乎的雞蛋,為了不暴殄天物,大家夾起煤塊一樣的蛋後,視若無睹得塞進嘴巴,像吞藥丸一樣得微笑吞下肚,吞完以後無不拿起桌上的牛奶一飲而盡,整個場面十分悲壯。
早飯完畢後,葉知秋被我爸叫進了書房,我心咯登了一下,在門外焦急徘徊了半個小時,期間我問我媽,“媽,我爸是不是要棒打鴛鴦?”
我媽繼續整理我的行李,嗤之以鼻,“別理他,咱家女人說了算。”
我媽說得沒錯,我家的小事確實是我媽說了算,但大事上,我爸是絕對的一家之主。我仔細一盤算,我談戀愛也算不得小事,所以這件事上,還是我爸說了算。但聯想到我爸以前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稍稍定下心來。
我爸就是一隻悶騷狐狸,見到優秀的男生,相對於我媽的明撲,我爸只會來暗撲,而且撲得更猛更凶狠。我凝眉盯著桃核那大口挖冰淇淋下肚的凶猛架勢,猛然間悟到,我家的人,興許都是猛虎下山型的,空著肚子守在暗處,選中目標,伺機進攻,見血封喉,絕不手軟。
我沉思著,我家能組成一個小虎隊了。
這時門吱嘎開啟,葉知秋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來,悄悄走近我,耳語道,“桃花,你爸要我們兩年以後再談戀愛。”
我愣了一下,心裡咒罵了起來,這老東西,居然還記著我八百年前在孔子那老東西面前許下的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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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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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3-1 00:46:50
第三十四朵
我剛安撫好莫名其妙的葉知秋,桃核眼疾手快得把葉知秋拖走,因為她明天要交的數學試卷,一半以上是白茫茫的,每道題下面寫個比劃優美的“答”字,就什麼也沒有了。所以桃核一般把“答”字寫得特別大特別行雲流水,據說終於有一次她的數學老師誇她這個字寫得很棒,還說欣慰於可以找到桃核的一個優點,好好誇誇她了。
我目視旋風般的桃核拖著葉知秋踉蹌走進她的房間,有種葉知秋踏入盤絲洞從而萬劫不復的可怕直覺。我沒有告訴葉知秋過,其實桃核比我更笨。我考40分的時候她考25分,我考60分的時候她還是25分,等我考120分的時候,她終於進步,考到30分了。
我兩手一攤表示無奈,我媽朝我努了努嘴,我點頭示意明白,轉身開門走進書房,找我爸談判去。
我爸站在頂天立地的書櫃前,捧著一本書裝模作樣得看,我走近瞥了一眼,眉飛色舞得逗他,“爸,這本康德好看嗎?”
我爸站著不理我,含糊得“嗯”了一聲,如老牛悶哼。
我更眉飛色舞,說道,“爸你就別裝了,你手裡明明是亞裡士多德的《倫理學》。”
我爸深知跳進了我設計的陷阱,轉過頭來,用飽含無奈的眼神掃了我一眼,慢悠悠得把手放回書架上,踱到書桌後,坐下。
我“登”得一跳,一屁股坐在了書桌上,晃著腳看著我爸,我爸終於克制不住瞪了我一眼。我嬉皮笑臉得問,“爸,你今天開心嗎?”
“沒你開心。”
我跳下桌子,殷勤得給我爸捶背,“爸,要說開心,其實還是你和我媽最開心。你想啊,我桃花又考上名牌大學,又被大才子深情表白,這都是誰的功勞呀。”峰回一個路轉,我提高音量,“這都是爸您的功勞呀,是您呀,爸,您的基因好,您還特別寬容開明,其他家長都比不上您有想法有遠見吶,您不愧是才子中的才子,山窩裡走出的金鳳凰呀。嘿嘿……”
我爸橫了一眼,老眼閃過抹笑意,笑紋柔和了他佯裝正經的臉,“怎麼?又想擺你老子一道?花言巧語,還給你老子下套,可惡。”
我嘻嘻得摸了摸鼻子,攤手道,“嘿嘿,爸,我哪敢擺您一道啊,我這擺您半道就被您給發現了,您不愧是才子中的才子……”我爸又瞟了我眼,見氣氛輕鬆緩和下來,我終於乞求道,“爸,我跟葉知秋的事你不是早答應了嗎,為什麼要晚兩年,你這不是折騰我倆嗎?”
我吸吸鼻子,癟癟嘴,制造淚眼汪汪的悲情效果,“爸,今天好不容易葉知秋對我表白了,你想想呀,他那悶葫蘆,只會讀書,我花了一年多才拿下他。現在很多女生對他虎視眈眈,他還有個青梅竹馬,我要不宣誓主權,到手的鴨子飛了,咱全家心疼不是?”
我爸把眉深深一擰,看起來很是掙扎,最後長歎一聲道,“桃花,你跟知秋的事爸爸也不是反對,知秋這孩子你媽媽和我都很喜歡,各方面沒話說,萬中挑一……”
我忙不迭點頭,“就是就是,奇貨可居,還好我先下手為強了。”
我爸豁得站起身扭了扭我的耳朵,聲色俱厲道,“還得意上了?你要是把這心思花在學習上,還用得20歲才去上大學嗎?孽障,真是孽障。”
我剛想辯白,我爸頭痛似的撫額,大手一揮,突然深沉道來,“桃花,爸爸非常喜歡知秋,心裡甚至已經把他當成了女婿,但是桃花,知道爸爸心裡最擔心什麼嗎?”
“擔心什麼?”
“人一生最可貴的是,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爸爸只是擔心你遇到了對的人,卻不是在對的時間裡……莎士比亞說過,時間會刺破青春表面的彩繪,會在美人的額上掘深溝淺槽,會吃掉稀世之珍、天生麗質,什麼都逃不過他那橫掃的鐮刀……”
我爸睿智的黑眼對上我思索的視線,“桃花,爸爸媽媽希望你們攜手一生一世,但你們還那麼年輕,年輕到還不知道什麼叫誓言,年輕到明天就可以揮手再見。你希望這樣嗎?”
我沉默,而我爸站起身背對我,背影在金色晨靄的籠罩下,肅然沉重。我爸輕輕卻凝重得說,“桃花,年輕的愛情,就如晨曦一般,稍縱欲逝,來時悄悄,去時悄悄。這樣短命的愛情,爸爸見過太多太多,你們還未完全長大,心性上其實還是孩子,你們能經營好一份大人看重的感情嗎?一切都還太早……”
“之所以讓你們先拖兩年,爸爸有幾點考量……你們太年輕,面臨的誘惑太多,爸爸希望你們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心,不至於將來後悔,畢竟你太盲目,而知秋太過良善。等你們再長大一些,把感情好好培養,直到再也離不開彼此了,你們再談不遲,現階段先顧著學習。”
說到這,我爸口氣突然惡狠狠起來,拍了拍我的腦門,厲聲道,“一扯到知秋的事魂就沒了,你去瞧瞧早上知秋沒來時自己的樣子,還有前幾天,魂不守捨誰都不搭理,你出去看看哪個新入學的大一新生像你這樣垂頭喪氣,簡直給你老子丟臉。”
我癟嘴說不出話來,我爸說的全是事實。
“你現在一顆心全掛在知秋身上,還在美國呆過幾年,脫韁的野馬似的,我能放心才怪。你看看知秋這一年為你浪費了多少時間,簡直不讓人省心……”
我挖挖耳朵,聽明白了我爸的意思,轉而大膽問道,“爸,你是擔心我和葉知秋那什麼什麼是不是?”
被猜中,我爸也不否認,沉下眼警告道,“不許那什麼什麼,太早了。”
“那牽牽手總可以吧。”
“你要讓外頭傳出我陶源的女兒大一就早戀,我饒不了你”
“understand, sir!我們一定會做好地下工作。”
我爸咬牙切齒得瞪著我,沉默得答應了。
我終於明白我爸的用心良苦,說到底他怕我們太草率,說到底他太喜歡葉知秋,以致患得患失,說到底他是天底下最普通的父母,單純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
我執拗得想,即使時間是一把鋒利的鐮刀,悄然磨去愛情來過的痕跡,我卻堅信,愛過的痕跡永遠鐫刻在心靈上,因為那是用青春的血淚書寫出來的,愛情的氣息或許終將隨風,但留下的是,是一生只有你的認定。
我跳著走出書房的時候,我爸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桃花,要懂事,喜歡一個人並不是每天出現在他的生活中。相信爸的話,距離有了,美也不遠了。”
見我還在琢磨,爾後我爸揮揮手,“出去吧,多用用腦子。”
我正准備走,歪著頭想起件事來,“爸,給桃核請個家教吧。”
“嗯,在找,數學系女生太少。”
“幹嘛找女生?”
我爸突然瞪圓眼,張口發飆,失了幾分學者儒雅,“已經被拐跑一個,總要給我二老留一個吧?”
我灰溜溜得飛奔出門。
上午全家和葉知秋送我到A大,我跟劉姥姥似的環視嶄新優美的大學校園,每一張臉洋溢著青春和熱誠,我的嘴樂得壓根就沒合上過。
到了宿舍樓下的時候,葉知秋告辭。他吞吞吐吐道,“桃花,有可能碰到蕊蕊,我還是不上去了。”
聽到這個名字我本愉快的心就有些暗沉,但天已經是明朗的天,他眼裡的波光依舊清澈如昔,我捂嘴偷笑,湊上前去告訴他,“她不住這幢樓,碰不到。”
確實碰不到。因為我動用了點人脈,順利得與她有了距離。因為我爸說過,距離有了,美也就不遠了。
這件事情說起來,我最初要感謝的人,還是尹瑞。尹瑞告訴我會和陸蕊同班的消息後,我琢磨了幾天,越想越心寒,從我跟她為數不多的交手來說,這女生心裡必定是一肚子黑水。我在明她在暗,我將來的日子必定不得安生。孔子說了,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這陸蕊不僅是個女子,還是個小人,能避就避吧。
我想好了以後就開始找路子。當然不能找我爸,他一個院長,才不屑幹這種事,與我同流合污。我爸人生在世,每每總要在家裡強調自己是一股淙淙清流,見不得污泥。我只能求助於我爸的秘書,小胡。
小胡其實不小了,但好在童心未泯,願意與我們孩子打成一片,特好欺負。我在電話裡聲音隱約得表達了不想與陸蕊同班,不想經常見到她的想法,小胡問我為什麼,我反問他,你願意每天見到情敵,還要笑得跟哭似的嗎?
聰明如他,立刻就心領神會了,然後衝在前方為我排雷去了。
神通廣大的他最後不僅把陸蕊調到了隔壁班,還安排她住另一幢樓,聽到這好消息後,我一個人躺在星空下的草垛上,嘴裡嚼著根乾草,對著聖潔的月光女神露出痞子般的壞笑,星辰對我眨眨眼,誇我真是孺子可教。
最後我還是把葉知秋拽上了樓。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得衝上了樓,葉知秋提著我沉重的行李,我蹦跳走在他身邊,偶爾皮膚擦著皮膚,我們兩人相視一笑,都低下頭臉紅了。
桃核衝鋒在前,用身體撞開了305寢室虛掩的門後,晃入眼的是尹苗龐大的體型和她身邊俊逸妖孽的尹瑞,桃核見到尹苗的身形後,張嘴楞在那裡。而房間裡另外兩人均楞了一下,尹苗首先跳起來叫,身上的肉隨即劇烈震蕩起來,“媽媽媽媽,你快過來看,我跟尹瑞哥喜歡的神仙姐姐住一個寢室哎。”
她天籟般的話音剛落,現場,出現了天籟後的寂靜。
我悲哀得想,我前世必定是三明治奶酪吃得太多,導致我這輩子處於三角戀的混沌局面。太有魅力了,真是太有魅力了。
桃核傻乎乎得替我解了圍,她對著我說,“姐你什麼時候成神仙姐姐了?乖乖,萬人迷了呀”
我不好意思得瞥了眼尹瑞,他難得有些尷尬。我再瞥了眼葉知秋,他只是用汪洋一般的眼睛與我對視,而我爸媽同時流露出探究的表情,我只能怏怏得諂媚道,“是咱爸媽基因好。”
我媽下意識得挺了挺腰板。
尹瑞收起一閃而逝的尷尬,笑微微得一把推開擋在路中央的小甜甜,但由於小甜甜的噸位過於異乎常人,跟釘子釘在地上似的紋絲不動。尹瑞神色又有些異樣,無奈得望了一眼傻傻看他的小甜甜尹苗,偏著身子繞過她,走上前來同我爸媽打招呼,沖我媽這個中年婦女露出了特別燦爛陽光的笑。
“hi,知秋,桃花。真巧了,苗苗與你同寢室。”
“尹瑞你們還挺早。”葉知秋放下我的行李,禮貌回應。我則偏過頭來拾掇自己的包,嘴裡低聲念叨著,“我的香水呢,這裡騷味太重了。”
尹苗耳朵還挺尖,晃著肉嘟嘟的身子湊過來,眨巴著小眼問,“不會呀桃花姐,”她使勁嗅了嗅,“沒有騷味呀。”隨即她沖著從衛生間裡走出來的中年婦人生氣吼道,“媽,你到底有沒收拾乾淨啊,有股騷味呢。”
尹瑞臉都黑了。
眾人熱火朝天得清除騷味去了。我爸提前離開,我媽邊嘮家常邊跟尹苗媽媽清掃寢室,最後兩人一見如故,開始討論起如何護膚,話題始終圍繞在抗皺上。
尹苗倒是和桃核玩上了,桃核觀賞似的繞了尹苗好幾圈,抱著她比劃了一下,最後“哇”了一聲,“哇,尹苗,你好像一顆百年大樹。”
小甜甜氣呼呼得嘟嘴拍了下桃核,不滿說道,“才不是呢,人家明明是小樹苗。”
桃核又“哇”了一聲,“哇,你不僅是大樹,還是大樹枝頭一隻小小夜鶯。”
我在旁撲哧笑了起來。看向陽台上,葉知秋和尹瑞兩個少年倚在陽台上,藍天是他們的背景,他們掛著淺笑聊著什麼。夏日絢爛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朝氣蓬勃神采奕奕,那一瞬間,就連天地都也黯然失色了。
察覺到我的目光,葉知秋珠玉般的眼睛與我相遇,朗顏清目,我們相視淡淡一笑。那一瞬間的我如飄在藍天裡的雲絮,飄然到忘了眼淚的滋味。
尹瑞目睹了這一切,而後背過身插兜望天,留給我一個淒然的背影。
我低眉沉思間,林北北和莊子然雙雙衝了進來,林北北見到陽台上的葉知秋和尹瑞,再望了眼桃核笑甜甜,大呼小叫起來,“我的媽呀,莊子莊子,這兒再添個女二號的話,就是出青春偶像劇啦。”
莊子然抓起我桌子上的薯條,隨意扯開,扔了片進嘴,沖尹瑞努努嘴,“北北,要不你上?”
林北北順著莊子然的聲音望過去,連連擺手,“我也想呀,這不是太善良了嗎?達不到女二的標准。”
尹瑞和葉知秋許是聽到了房間裡的談話,走了進來,頓時房間裡鬧騰了一片。林北北搶過薯條咬起來,走到尹瑞面前上下打量他,“喲,尹瑞,最近腎虛了吧?瞧你一臉霉樣,哈哈哈哈哈。”
大家哄堂大笑。
尹瑞終於克制不住,咧著牙,出手掐了林北北脖子做謀殺狀,林北北故作掙扎,“來人呀,有人為情謀殺啦,我翹掉啦。”然後她翻白眼做死屍狀。
她當死屍太久,尹瑞恨恨得拍拍她的小臉說道,“林北北,你還演上癮了是不是,快點起來。”
林北北閉著眼睛做虛弱狀,“啊,壯士,我不介意你給我做人工呼吸的。”
尹瑞毫不憐香惜玉得揉著林北北的臉,泛著邪笑問,“舒服了吧?”
林北北放棄搞怪,睜眼求饒,“啊啊啊啊,壯士壯士,手下留情哇。”
又是哄堂大笑。
過後,莊子然提議道,“今天紅軍匯合了,晚上出去唱歌吧。”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7:06
第三十五朵
那天的晚飯是葉知秋請的。莊子然跳出來說葉知秋拿獎學金拿到手軟,接下來林北北跳出來叫了,葉知秋的錢桃花一個人花不完的,大家朋友一場怎麼的也要幫他們小倆口花一花是不是?去最好的九月洞府吃飯!
聽到“小兩口”這三個字,我跟葉知秋害羞得看了彼此一眼,葉知秋有些羞赧得點點頭。
尹瑞抿著薄唇不吭聲,看起來不是太愉快,可他就是這樣,越是不愉快,嘴巴就特吊兒郎當。他噙笑看向林北北,“林北北,上個禮拜你從走出那家店門開始,一直罵到你寢室樓下,而我沒記錯的話,從學校到那家店要走兩條街,你都恨成這樣了,別勉強自己再去了,容易消化不良。”
尹瑞那妖孽的笑絕對能讓人噴出一桶的鼻血來,他繼續笑說,“哦林北北,我還沒告訴過你,你罵了兩條街,罵到學校的時候嘴巴都罵歪了。”
莊子然也應了一聲,“我作證,是歪了,道德淪喪的表現,人家好好的飯館招你惹你了?宰人怎麼了,又不是宰你,宰尹瑞十次八次的尹瑞不照樣當大款,你心疼他做什麼?”
林北北被猜中了心事,有些尷尬。隨即故作深沉得摸了摸嘴巴,兩手一攤,仰天對著夕陽理直氣壯得歎氣道,“唉,我不是心疼他,那家確實不好吃嘛,魚刺嘗起來跟粉絲似的,我這不是憂傷嗎?好不容易敲尹瑞一回,卻只吃到個粉絲。”林北北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捶著胸口頗為懊惱,“雖然我林北北這輩子注定是當粉絲的料,可也不意味著我甘心吃粉絲呀。”
在場的人均抽了抽嘴角,除了在一旁低頭流汗猛吃羊肉串的尹苗。我摸著額頭黯然神傷,問她,“林粉絲,你祖籍哪個鄉的?你是不是有個姥姥姓劉?”
我莫名其妙的問話讓在場眾人楞了楞,葉知秋首先反應過來,默契得看了我一眼,瞇笑不說話,往常老成持重的眉宇間竟有了幾分調皮。
林北北撓撓腦袋,一頭霧水,“我沒有姓劉的姥姥啊?我有嗎?我沒有啊..........可能有哎,我回去問問……哎哎,好像是有個表的姥姥姓劉哎。”
尹瑞是第二個反應過來的,抱著肩膀瞅著林北北忍著笑,隨後莊子然跳出來敲了敲林北北的榆木腦袋,大聲嚷嚷著,“北北你個蠢貨,劉姥姥的魂附在你這笨蛋身上了,魚刺魚刺,就是粉絲嘛,粉絲是魚刺的小名。”
兩個姥姥的不孝子孫吶。我哇一聲大叫,驚悚得退到葉知秋身後,指著莊子然道,“媽呀莊子,劉姥姥站你身後哭呢。”
莊子然和林北北“哇”得抱在一起,邊後退邊縮頭回望,結果沒注意身後蹲著猛吃的尹苗,兩人沒站穩,雙雙享受了大地的擁抱,尹苗受她倆拖累,也慣性得往地上撲倒,但千鈞一髮之間,她死也沒有鬆開手上的那五串羊肉串。
這才是所謂的“人不在,羊肉串也要在”的傳奇啊。
我們這邊的大動靜讓不少路人探頭看過來,昏暗路燈下的影子亂成一團。我作為混沌的肇事者,彎腰躲在葉知秋背後,手輕輕揪著他的T恤哈哈大笑,葉知秋嗔怪得看了我一眼,終於忍不住伸手在我腦袋上拍了拍,看似懲罰,卻有微微的柔情,黑眼睛裡的寵溺揮之不去。
他輕輕歎了口氣,似是呢喃,“你呀……壞透了。”
我調皮得沖他吐吐舌頭,抬起頭來時卻對上尹瑞的目光。
路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我躲在葉知秋身後凝望他的背影,總希望有一天,那道影子到達幸福的彼岸,就像此時的我一樣,聞著身邊男孩身上清爽的夏天的味道,心頭綻放出一朵幸福的夏花,溫暖如春。
我們吃完飯後結伴去附近的KTV。進了太空世界般迷離的包廂以後,我出門找洗手間,我佇足研究抽像派走廊邊上的歌星海報時,身後有寂寞的男生響起,“你不認識他們的,最近剛出來的組合。”
我一惱,回頭就瞪了他一眼,他已並肩站在我身邊,稜角分明的側臉完美無暇,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卻不看我,“你桃花除了自己眼底下的人,又注意過誰呢?”
他的口氣有些譏誚,又滲出些落寂,像是春風裡自由的蒲公英,誰都羨慕它們的隨風飄逝,它們卻歌唱別人不懂它們內心對家的渴望。尹瑞也許前世就是株蒲公英,夕陽斜下,它找到了落腳處,卻終究不是他的歸宿。
我站在一旁沉默不語,卻又氣憤他每次總能看透我幾分,以致總讓我想躲他遠一些。好半晌,我忿忿甩下一句,“別以為你很了解我。”
撂下一句我就想走人了。
尹瑞在身後叫住我,“桃花,費了不少心機了吧?”
我的腳馬上剎車,警備得轉過神來側望他,像是一只隨時待命的刺蝟,“你什麼意思?”
我略微猜到他要說什麼,不知不覺就背上了盔甲迎戰。
他倒是真的說了,邪笑間透出些鋒芒。尹瑞走到我跟前,說,“桃花,千方百計得把知秋的小青梅搞到隔壁班,你覺得有意思嗎?”
他嘴邊的嘲意妄圖使我無所遁形。
他聚斂眉道,“桃花,你要使你的小聰明到什麼時候?知秋或許喜歡你,但並不表示他肯讓你擺布,他有他的底線。”他湊近了我一分,近到我能感覺到咫尺間的氣息,“桃花,他遲早有一天受不了你的小聰明。”
我驚得退了退,手胡亂一揮,心裡有些煩躁,進而不耐煩起來,挺著胸板道,“你走開走開,我使再多心眼也不關你尹瑞的事。”我神色一凜,“我桃花想得到的東西誰也拿不走,那個什麼陸蕊不行,你也不行,你說再多也沒用,我勢在必得。”
尹瑞沉靜得望著我,隨即嘴角一牽扯,又現出吊兒郎當的妖孽表情,他把濃眉一挑,挑釁得問,“這麼自信?”
“那是,造化女神給的自信。”
我把頭一昂,驕傲得宣布道,“再說了,我已經得到葉知秋了。他今天對我表白了。”
尹瑞沉著臉不說話,緩緩掏出手機,慢條斯理得翻閱著手機,隨即朝我露出淺淺壞笑,說道,“桃花,我這人有個優點,就是見不得人太好過。”
我的心咯登了一下,剛想反問,尹瑞對著電話優雅使喚起來,“苗苗,打電話給陸蕊,讓她也來唱歌…….對,一起熱鬧熱鬧,慶祝你們上大學,告訴她知秋也在。”
啪的掛了電話,尹瑞用無比挑釁的狹長目光靜靜看我,我氣得胸口劇烈起伏,一個字都蹦不出來,只是捏緊了拳頭就想開打。
我仇恨的拳頭呼之欲出時,尹瑞瞥了眼我的拳頭,又把眉上挑,“怎麼,又想打人?打是親罵是愛,我無條件接受。”
瞬間我就把揍人的欲望給壓下來了。
我尋思著,我的親我的愛要全部傾注在葉知秋身上,我不能便宜了眼前這個心機叵測陰險毒辣的男人,對付他,只能智取。
我桃花,偏巧就善於智取,要是在戰爭年代,絕對是當龍門客棧老板娘的料。尹瑞這根硬骨頭,我自然准備了一個巨型鐵錘,我自己則是那個使喚錘子的美少女。
我朝尹瑞綻放出一個特別甜美溫順的笑,隨即也慢條斯理得掏出手機,對著手機吼道,“老邱嗎?我老陶啊,在哪呢?寢室啊?那死過來,十分鍾之內。什麼?累了?累了也死過來,就是挺屍你也要給我挺過來,有人等著你伺候呢。”
啪的聲勢浩大得掛了電話,我又朝尹瑞露出一個曖昧不明的笑,“愛慕你的人要來了,他為了你每天懸梁刺股考A大,你感動嗎?”
尹瑞瞥了我一眼,肌肉有些僵硬,俊美的臉上少了幾分剛才的囂張得意,“你以為我會怕嗎?”
我邪笑,走近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眨眨眼,小聲說,“那好,咱們誰也別跑。”
尹瑞順勢出手環住了我的腰,十分得出乎我所料,他一臉得逞,同樣小聲款款得說,“桃花,為伊消得人憔悴,我等著你憔悴的那天來找我。”
我低頭看著自己腰上尹瑞修長的手,剛想開口飆髒話,抬頭間愣住了。
五米外,葉知秋正在燈光陰影下,燈光拉長他孤單的身影,他用陌生震驚的視線看著我和尹瑞,而在我觸碰到他的目光後,他的視線居然滲出蒼涼與失望。
他黯然的眼盛滿了一種叫做失望的東西。
我們認識快兩年,我第一次在這個溫潤男人的眼底,看不見春天野花開放時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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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7:18
第三十六朵
有那麼兩秒,我忘了呼吸。
兩秒後我回過神來,一把推開尹瑞的同時,還在懊惱為什麼我又讓尹瑞多占了兩秒我的便宜。
暗色的光鬼魅般掠過尹瑞有些詫異的臉,他側頭瞥了瞥葉知秋的方向,楞了一下,忽然嘴角一彎,眼睛一瞇,表情明媚如妖。
我狠狠得瞪他,不得不承認他嘴邊那絲壞笑,很陳很冠希。
有人在包廂裡高亢嚎唱著,“能不能給我一首歌的時間,緊緊的把那擁抱變成永遠。”尹瑞明媚的笑忽然淡了下來,頂著陰晴不定的俊臉,走到我面前望著我說,“桃花,好戲提前開場了不是嗎?”
說完,他悠閒得朝葉知秋走去,腳步輕穩,可我的世界已被他踩得狼藉一片。我怯怯得看著不遠處的葉知秋,他也挪著步子,神色已如常。
我心亂如麻,忽然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一切。有那麼一瞬間,我想起莊子然許久以前的話,“得了吧,你跟葉知秋都是招桃花的命,你們倆過不上省心日子的。”
有些人總是該死的一針見血。
我哀傷得望著幾步外兩個相對而行的男孩,我不知道他們的眼中是否迸發出激烈的火花,我只知道他們擦肩而過的那刻,尹瑞停了下來,朝葉知秋耳語了一句話,而後離開。而葉知秋細細聆聽,抿著唇不說話。
以我對尹瑞的了解,他准會陷害我說,“是桃花主動投懷送抱的”。
將尹瑞大卸八塊的欲望從來沒有如此高漲過。
滿身風雨我從黃河來。我手足無措得站在原地,目視葉知秋向我走來。他終於站在我面前,靜靜凝望我,眼神似乎沒有波瀾。他剛張嘴要開口,可我是如此害怕彷徨,生怕他說出什麼決絕的話,下一秒我倆就沙揚娜拉了。
我桃花絕對不能坐以待斃,我必須爭取主動權。於是我緊緊抓住他的胳膊,趕在他之前拼死辯白。
我的三寸不爛之舌終於有機會向我效忠了。
“葉知秋你是不是誤會了?你肯定誤會了對不對,我心裡只有你,我家那十八代老祖宗可以替我作證的,真的,你需要的話,他們真會從地底下蹦出來為我作證的。真的真的,我桃花沒有水性楊花沒有朝三暮四沒有一腳踏兩船,我爸我媽結婚二十年,我爸像忠於上帝一樣忠於我媽,你聽出來了嗎?我沒有多情的基因的,我特別專一,別人我看不上。尹瑞,尹瑞那殺千刀的我要跟他拼命,拼了……”
我咆哮著向包廂衝去,葉知秋猛然間拉住了我,沉沉喚我的名字,“桃花……”
我讓他困擾了。
他迷亂的思緒或許就這樣隱藏在那聲“桃花”裡。葉知秋太內斂了,有時像陣迷霧,有時又是風,我總怕追逐不上他。我急紅了眼眶,抓著他的袖子道,“葉知秋,我真的不知道,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尹瑞已經把手放到我腰上了,我,我,我再也不理……”
“桃花,我相信你,我什麼都相信你。”葉知秋開口制止我撂下狠話,迷惘過後,他終於笑了,一如往昔般得看著我笑。在他面前,我似乎又能聞到一股野花綻放時的夏日香氣。而後他牽起我的手,緊緊的握著,拉著我走向供應飲料的區域,還回頭問我,“要喝什麼?紅茶還是果汁?”
墜在雲裡霧裡的我,乖乖得被牽著走,小心感受葉知秋指尖的溫度。此起彼伏的音樂聲中,我跟在後頭甜蜜得低頭笑,緊了緊握住他的手,他似乎也感受到了,也悄悄握緊了幾分。
音符波動心弦,我傻傻小聲說,“要你。”
“啊?什麼?你要喝什麼?”
我笑靨如花,拉著他的手晃蕩起來,甜甜撒嬌著,“巧克力冰淇淋。”
他正了正臉,看起來想唬我,嗓子高了幾度,“不行……..這……這幾天你都不能吃冰的。”
說完他莫名得紅了臉,背對著我不說話了。
我怔了怔,轟得一聲,火燒雲燒紅了臉頰。
今天是值得紀念的一天,今天我大學開學,今天葉知秋向我表白,今天我爸勉強默許我談戀愛,今天是個又喜又羞的一天,也是在今天,葉知秋知道了我的大姨媽正拜訪我。
這樣私密的事,縱使我桃花待在美國那麼幾年,也是羞於讓男生知道的。而葉知秋之所以知道,自然是拜桃核所賜。
桃核的嘴是沒有門的,曾經一度,我懷疑她是我爸媽在外頭抱養回來的,但桃核的眉像我爸,她的鼻子像我媽,我不得不認識到她是基因突變的產物。
入學登記辦完以後,我們三個站在大樹蔭下歇腳,我拿著A大地圖左看右看,興奮無比。突然站在我身後的桃核指著我叫起來,“呀,姐,你裙子上有血。”
我嚇了一跳,心想怎麼會漏出來,明明姨媽就快走了。桃核不顧葉知秋在場,繼續讓我難堪,“姐你傻的呀,還穿白裙子出來,你這是跟粉紅姨媽對著幹呀,你鬥得過姨媽嘛你?”
繞是我久經沙場,應變能力非凡,也吃不消桃核這傻妞的轟炸。我乾笑了兩聲,偏頭瞥了眼葉知秋,此時他裝作沒聽見似的看著我的入學表格,興許是太陽曬的,皮膚透出了紅色。
我用譴責的眼神意圖讓桃核閉嘴,她點點頭,終於心領神會,接著彎腰仔細檢查我的裙子,歡樂得叫道,“姐,不是血不是血,是塊紅色油漆,我就說嘛,姨媽都走了不可能再來煩你了。”
我呲牙咧嘴得瞪她,她倒好,不無惆悵得感歎道,“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我真想把這變種塞回我媽肚子。
我轉頭看葉知秋的時候,他依然低頭看表格,仍舊是那張表,只不過太陽太曬了些,他耳根都曬紅了。
紅得如我裙子上那塊醒目的紅漆。
所以一天下來,葉知秋不聲不響得把所有的體力活都攬去了,也沒有響應我逛校園的提議,只是逛了逛宿捨區,熟悉下周圍的環境。
我現在才想起來,即使他什麼都不說,卻處處為我著想。
不像某些人。
“哦,那就紅茶吧。”
我們在飲料區灌好飲料,葉知秋還去買了些零食爆米花過來。我正欲端起盤子,他已經搶先一步,將手裡的零食塞到我手上,“我來,你拿著這個就好。”
我捫心自問,身邊有這樣體貼的紳士,十個尹瑞白送給我,我都不要。
回來的路上我得出了一個結論。我是一團火,尹瑞是另一團火,我們都是容易上火的體質,所以我跟他相遇,注定只會釀出熊熊火災,燒毀一切和諧景像。
我如火如荼的生命,需要水的陪伴,他可以陪我甘苦,陪我享受燃燒的激情,在我失控的時候教會我享受水一般的寧靜。
思索間,林北北那標志性的尖細嗓音已經戰勝強大的隔離牆,無可救藥得毒害走廊路人的耳朵。
“遙遠的東方有一條鵝(河),它的名字就叫黃鵝(河)…….”
我跟葉知秋會心一笑,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我靦著笑蹦蹦跳跳剛想踏進門,面前的葉知秋突然停了下來,我剎車不及,撞上了他的後背,結結實實得親密一把。
“哎呦。”我輕呼。
葉知秋手上的飲料也撒了一些出來,他的T恤上濕了一塊。包廂內的吵鬧頓時消失了,我抬起頭來,發現葉知秋目視前方某個角落,我順著他的眼光望過去,才發現五彩太空燈光下,尹苗的身邊,有兩道鬼魅的目光,看似含羞,實則虎視眈眈得望向我。
我不可置信得眨眨眼,希望眨眼的下一秒,那惹人厭的小女孩就消失不見。但天不遂我,我的一號情敵陸蕊分明坐在一個陌生女孩身邊,表情冷冷淡淡,就好似周遭那些冷硬的光線,很難讓人喜歡上她。
我的頭隱隱作痛,剛才沉浸於跟葉知秋難得的二人時間,我差點就忘了,尹瑞把這小女孩招來攪和我好事呢,可是她跟投胎似的,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我的預感出奇得糟糕。糟糕在哪裡,我還說不上來。
兩秒以後,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的預感如此糟糕了。一個陸蕊也就算了,問題是她身邊的陌生女孩是誰?
我睜大眼睛看著陸蕊拉起她,婀娜站起來。這清秀小巧的女孩有些羞澀,拘謹得站起來拉了拉裙擺,朝葉知秋笑了笑,臉上那含春的表情,仿佛她前一刻還是朵乾花,而後雨露降臨,她猛然間就抖落身姿翩翩開放了。
“嗨,葉知秋。”她的聲音也是嬌滴滴的。
“秋哥你討厭,開學第一天自己跑出來玩,居然不叫上我,你討厭你討厭。”陸蕊沖葉知秋邊上,先是瞪了我一眼,然後開始撒起嬌來。
我一掃在場的眾人,尹瑞不懷好意,林北北和莊子然擠眉弄眼,尹苗天真懵懂得看著眾人,殊不知一場殺戮正是由她導致,當然幕後黑手是尹瑞無疑。
葉知秋放下飲料,鎮靜的臉看不出一絲波瀾,只是一如往常得溫柔回答說,“渴了嗎?果汁要不要?還是要可樂?”
“哦,可樂吧。”
我對葉知秋刮目相看。他轉移戰火的能力真是令人驚歎。不費吹灰之力的,陸蕊接過葉知秋遞來的可樂,笑嘻嘻得喝了一大口。
此時,葉知秋遞過一杯給那陌生女孩,禮貌招呼道,“袁嬌,果汁要嗎?”
與此同時,尹瑞促狹的眼光射向我,嘴邊是勝利者的微笑。
大腦轟隆一聲,我驀然意識到,我與情敵二號,提早見面了。
我處於震驚中,而那邊,陸蕊嘰嘰喳喳開了腔,“秋哥,嬌姐人實在好,還帶我到處逛呢,哪像你,早上跟我打了個招呼就不見了,害我一個人,我很生氣哎。”
葉知秋倒也不語塞,淺笑說,“你這丫頭,家裡六個大人陪你過來,我擠都擠不進去,還怕少我一個嗎?”
陸蕊揚著頭,嘟起了嘴,“他們我才不稀罕呢,我只要你送嘛。”
我冷眼靜觀。
小女孩不依不饒,此時袁嬌出來打圓場,她急忙掏出紙巾遞給葉知秋,“葉知秋你擦擦吧,衣服上有點濕了呢。”
“謝謝你,袁嬌,我今天有點事,倒是麻煩你照顧蕊蕊了。”
“沒有沒有,我跟蕊蕊挺合得來的。今天貿貿然過來,打攪你跟你的朋友了,真是不好意思呢。”
我忽然就把當前的戰爭形勢總結出來了。兩個情敵齊齊聯手對付我呢,但這兩人中有一人棋高一招,等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呢。
我內心的小宇宙熊熊燃燒,挑眉看著一旁戲謔的尹瑞,他顯然欣喜於這比預期更精彩的戲碼,眉梢間飛揚,神采奕奕。
葉知秋客客氣氣說,“怎麼會,人越多越熱鬧嘛。哦,飲料有些不夠,我再出去拿點。你們唱吧。”
感謝大像小甜甜,她已經咕噥咕噥喝下兩大杯果汁,一口見底,灌水的聲音好似灌腸。
在尹苗拿起第三杯飲料之際,葉知秋轉身對我說,“桃花,你把手裡的東西放一放,我們再去買點爆米花。”
我是多麼聰明的人,自然領會他的心思。連忙應道,“哦,是要再拿點,還有個重量級人物沒來呢。”
“是誰?”
“邱克文。”
“哇塞,脫星要來?”一直沉默的林北北和莊子然異口同聲喊出來。
昏暗中有人皺了皺眉頭,飛揚的神采褪去。
說曹操,曹操就到。葉知秋剛把手放在門把上,門已經打開,一個身影熱火朝天得竄進來。
“哎,老陶,我來啦。哎呀媽呀,渴死我啦,這該死的寢室沒有飲水機,這破地方方圓一里找不到一家超市………”
邱克文身著一身粉紅奶油襯衫,蛇一般得鑽進門,見到桌上的飲料後小眼一亮,風風火火得拿起來牛飲。
我又聽到此起彼伏灌腸的聲音。此時此刻,尹苗正拿起第四杯飲料,與邱克文面對面的,灌腸著。
尹瑞無奈得抹了抹額角。
我心滿意足,我桃花不好過,那麼你的日子也別想太好過。
嘈雜的音樂又海嘯般襲來,騷擾人的耳膜。莊子選歌,林北北眼疾手快得搶過麥克風,以前所未有的亢奮聲音嘶吼著,“外套脫掉脫掉外套脫掉,上衣脫掉脫掉上衣脫掉,面具脫掉脫掉龜毛脫掉脫掉,通通脫掉脫掉,脫!脫!脫!脫!”
“脫掉,脫掉。”
邱克文一口水噴在了尹瑞的褲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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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7:30
第三十七朵
我沒看錯,邱克文生來就是不讓人省心的料,是匹能折騰的千里馬。
我作為挖掘他的伯樂,在一邊瞅著尹瑞手忙腳亂,舉手間失去了平日的慵懶鎮靜,心裡大聲叫好。
興許是心虛,尹瑞連拋個譴責邱克文的眼神也不敢,只是乾笑站起拍掉了牛仔褲上的水珠,不過大腿那部分還是浸濕了一小片。校草有難,林北北和莊子然自然樂意奉獻同學愛,趁機落井下石一把。
林北北和莊子然開始一搭一唱。林北北調戲他說,“喲,尹瑞,褲子濕了呀?脫了脫了,晾在這,我和莊子用愛的口氣幫你吹乾。”
本來就火熱的空間,溫度又飛竄上去了。莊子然負責把全場的冷色調動出粉紅色,她義憤填膺,一口拒絕,“北北,別拉上我,拋頭顱吹內褲的破事我莊子才不屑幹呢。”
尹瑞下巴都掉下來。尹苗天真懵懂得抬頭看臉色鐵青幾乎發飆的尹瑞,脆生生得搭了一句,“哥,你內褲也濕了嗎?”
繞是尹瑞這樣在女人堆摸爬滾打那麼些年的家伙,遇見這些不按理出牌的小女人,也煞是頭疼。尹瑞揪著好看的眉毛剛想開口,我已經因為這極具喜劇張力的場景,捧腹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
林北北和莊子然也前仰後合哈哈大笑。就連葉知秋也不自覺得嘴邊帶笑,不過為了保全老友尹瑞的面子,溫敦的笑中摻了點男人的同情。尹瑞無奈得瞄向我們這邊,舉起雙手道,“姑奶奶們,饒了小的吧。小的知錯了。”
林北北眉毛眼睛擠在一塊,手抖落著,指著一直沉默杵在原地,並且一臉無辜的邱克文說,“哈哈……阿脫……脫脫,你來得太好了,哇…….塞,果然是混娛樂圈的人吶…..”
莊子然使勁拍著大腿,擋不住亢奮的潮水,高喊著,“尹瑞,跟我們阿脫一起走三級路線吧,啊哈哈哈……”
邱克文微微臉紅,卻隱忍不發,只是深沉得撫額歎氣道,“我不當脫星好多年。”
笑聲再度爆發,一波波席卷每個角落。
尹瑞咒罵了她倆一句,之後他尷尬的視線終於與邱克文在空中激烈相遇,火花四射,他不好意思得撓撓頭,道,“那個,邱兄,好久不見……上次不好意思啊。”
邱克文小眼一瞇,看似十分豁達得走到尹瑞身邊,搭著他的肩膀嚷嚷著,“哎呀媽呀尹瑞,道啥歉啊,咱小人物不是一脫成名了嗎,哎呀媽,遙想英雄當年,知名度嗖嗖上去直追你尹瑞不是?這他媽也輝煌了一把不是?”
看起來是冰釋前嫌的戲碼,只不過據我了解,邱克文“貞操情結”比較重,別看他平時什麼都不記心上,跟阿甘似的,可一旦事情涉及到他的童子貞操,他能馬上從傻子阿甘過渡到刺客荊軻。
這就是才華。
邱克文煽情得看著尹瑞,眼中柔波瀲灩,尹瑞則面有異色。我不免揣度著,尹瑞心跳怕是破百了。
“尹瑞啊,兄弟想你一年了,咱倆不脫不相識,兄弟以後就跟你混了。”邱克文仿佛醉了,如偉人般大手豪邁一揮,豪語就這麼出了口。
“A大,等著兄弟來攪和你吧。”
我知道他真實的心聲是,姓尹的,等著兄弟圍剿你吧。
豪言壯語惹得我全身熱血沸騰,我站在一邊嘖嘖感歎,我桃花何德何能,認識了邱克文這樣一條烏溜溜的陰溝裡的泥鰍。
該我出場推波助瀾大攪特攪一番了。我熱烈拍掌,為這最後的戲碼點睛道,“太好了太好了,尹瑞老邱,你倆一脫定情了呢。”
尹瑞那表情,怎麼描述呢,似乎嘴裡被人塞滿糞便,卻不得不維持謙謙微笑,活似很享受的樣子。
頭一次見人這麼痛苦得微笑,說真的,我都不忍心看了。
我轉頭拉著葉知秋說,“葉知秋你看,他倆感情多好。”
葉知秋噙著含蓄的笑環視全場,灼灼的眼似乎已經看穿了我,垂首以只有我聽出的音量道,“我感覺不妙,你又想玩什麼把戲了對不對?”
陸蕊和袁嬌自始自終都掛著笑,只是跟大家不算熟稔,笑得有些矜持。而袁嬌則是綻著甜美的淺笑,目光則一直有意無意得穿過包廂,飄到葉知秋身上,而後聚焦在站在葉知秋面前的我身上。
她的視線既然探尋著什麼,我自然不客氣得給她答案。
我桃花臥薪嘗膽一年,就等著今朝宣誓主權呢。
我淡淡掃了她們一眼,陸蕊已經面有怒色,黑眼睛泛出層層疊疊的敵視,袁嬌畢竟年紀大點,面子上的事還撐得住,只不過笑容有些僵,仿佛下一刻就能擰出一攤淚水惹人憐。
我恍然發現,這嬌柔的女孩,嬌是挺嬌,就是長著一張煞風景的苦瓜臉。
下一秒,我踮起腳跟,巧笑嫣然得湊到葉知秋耳邊,說的卻是另一碼事,“天天跟這個袁嬌上圖書館是不是?說,你要她還是要我?”
葉知秋的黑眼更加灼灼閃亮。我在他的眼裡看到生動如太陽花般的自己,我們彼此對視著,喧囂的空間仿佛已經過濾了其他人和景,唯有我和他。他的眼角溢出了濃濃的笑意,溫柔傾瀉而出,又含著微微的無奈。他輕吐出一句,“笨蛋。”而後伸手牽著我離開包廂。
眾目睽睽之下,他的行動已經說明了一切,那一刻,我想,我飛揚了。
他的眼裡只有我。
我飄飄然得被牽著走,身後林北北和莊子然開始對著麥克風唱起雙簧。
“春天在哪裡呀春天在哪裡?春天在那桃花的眼睛裡。”
“秋天在哪裡呀秋天在哪裡,秋天在那桃花的眼睛裡……”
“桃花,葉知秋,不要買爆米花,買喜糖就行啦,噢噢噢,有喜糖吃嘍………”
林北北和莊子然的起哄聲從沒有這麼悅耳動聽過,作為我的死黨,我想她們深深得洞悉了我的內心,那就是,狠狠得給我的情敵們,一個狠狠的下馬威。
我傻傻嗤笑,忘了那個小包廂裡有多少人失意惘然,有多少人淚灑一地,有多少人暴跳如雷。他們於我,是擦不去的存在,卻進不去我的心,我的心裡,只在乎牽著我的手的他。
執子之手,願與子偕老。
葉知秋斜看我,沖我擠擠眼,“這下滿意了吧?”
我使勁點頭,“滿意,滿意,真喜歡這種高調的感覺。”
他瞇笑,露出了可愛的虎牙,親暱得刮了刮我的鼻子,“你呀…..”
我晃蕩著他的手,調皮逼問著,“我怎樣?”
他不語。
我不依不饒,“我怎樣嘛?”
過道上溫暖的奶白燈光裹著我和葉知秋的身影,葉知秋拉著一直追問不停的我,走到一個無人拐角的時候,他猛不丁得停下來,低頭一臉溫柔得望著我,我的心顫了顫。
“桃花,我….在你的眼睛裡看見了春天,我的春天。”
他眼底有秋波蕩漾,這個男人本身就是雨霧下遠山深處傳來的唯美情詩。
此時此刻,我把我爸“只許牽牽手”的囑咐一股腦兒的拋在腦後,伸手抱住他,臉貼在他的胸膛,聽著我和他的心跳一陣陣共鳴,奏出纏綿低婉的小夜曲,層層化開。
世界的中心只有我和他。
情到濃時,我們都情難自抑,彼此抱著不說話。我歎氣,“葉知秋,永遠有多遠?”
“假如心裡有永遠,永遠就可以有多遠。”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7:44
第三十八朵
現在每天早上醒來,我揉著惺忪的眼,聽著窗外的鶯鶯鳥叫,然後再伸一個心滿意足的懶腰,心裡大喊一聲,“你好,大學”,美好的一天就在這鳥啼聲中拉開帷幕。
大學真的太棒了。沒有繁重的功課,沒有永遠都做不完的作業,圍繞在身邊的,不再是一張張菜色的苦瓜臉,人人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當然老師們依然是勤奮的,特別是下課趕校車的時候,別提跑得有很勤了。
我逐漸接受德語。我爸喪心病狂得熱愛著康德,年輕時在德國留學,還特意在康德故鄉科尼斯堡逗留了一個冬天,在天寒地凍時扛著一把鋤頭,帶了一把黑土回了國。這把土現在被我爸保存得很好,他說這樣的土曾經覆著康德乾枯的身體,每每讓他混沌的思想亢奮起來。
我每次經過這把土時,總有點不寒而栗,常時不時想起葉知秋家的“貞子爸爸”,不知道他老人家過得好不好,冬天的時候他們有沒有給他披件大衣。
填志願的時候,我爸提議德語系,我算是勉勉強強同意了。德語發音非常剛硬,不比法語浪漫,況且語法復雜,屬於“入門易,學精難”。我有些猶豫,我媽當時更傾向於我選擇法語,她鍾愛普羅旺斯的紫色薰衣草,但當時國內“反法熱潮”正酣,我也就這麼定了德語。
大學裡可愛的東西很多,可惜,也有那麼幾張不可愛的臉,陰氣森森得不時閃過我跟前。
最不可愛的自然是我的頭號仇家陸蕊了。陸蕊和尹苗都是法語系的,還都同一個班,作為同一個院系的同學,我們經常在公共課碰到。所謂情敵相見分外眼紅,說也怪了,每次上課我總會感覺背後有道惡毒的眼神,不可救藥得圖謀殺害我。但孩子畢竟是孩子,有時我真想回頭告訴這道眼神的主人,歷史上還沒有哪個人物成功得用眼神殺人,X戰警的漫畫雖然好看,但是千萬也別當了真,我沒那麼容易死,倒是你,可別用眼疲勞。
似乎有很多人不能接受我和葉知秋在一起,但事實就是事實,這是個可愛的事實。
尹瑞大概就是其中之一。自從那晚他的手色迷迷得環上我的小蠻腰,害我差點冠上“水性楊花”的惡名後,我就決定給他點顏色看看。但話說回來,我又不是道上混的,沒法刀棍上場,於是我思索再三,讓他心流一流血就算了,畢竟我是一個豁達的人。
我決定半年之內不理他。
做了這個決定以後,我發了條短信給他:半年之內我不會理你。
他起先是莫名其妙,短信裡口氣吊兒郎當,以為我是玩笑。我不回。後來他打來的電話我一律掐掉,再後來他站在外語樓的榕樹下等我下課,器宇軒昂,挺拔如風,我也只是淡掃一眼,當他是榕樹下的一棵小樹,絕不看第二眼。
但是尹瑞次數來得多了,外語學院裡的女生又是奇多,對於他這樣眨眼的人物頻繁出現在附近,均感到興奮又莫名其妙。大一女生們早就風聞這個大一屆的風騷學長,艷冠A大,卻孑然一人,風流卻不下流,懵懂的芳心一串串得扔出去等他撿。
這天中午下課,餓極了的人們魚貫而出,我拉著同寢室的孟綺慢悠悠得等人群散去後才離開,高個子孟綺拉著我開始高談八卦,“桃花,知不知道那個很有名的學長?叫尹什麼來著的,經貿學院的,最近不是老在樓下見著他嗎?聽說他喜歡咱們外語學院的一個女的,可那個女的擺譜不理他呢……我上星期在樓下看到他了,站在樹下面,向上45度仰望藍天,那個憂鬱的側臉呀,我心都碎了呢。”
“你玻璃心呀,那麼容易碎,你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我這不是滿腔母愛嗎?”
“你是那姓尹的教母?”
“哎你怎麼說話的,有見過我這麼年輕美貌的教母嗎?”
“有啊,你呀。”
孟綺峨眉微皺,瞪大黑眼作勢要脫鞋打我,趁著走廊無人,放下淑女做派叉起腰來,“你這丫頭片子別跑,喂你還跑上了你,看我不抽你……”
“你家可是開武館的,我不跑才怪呢教母……”
我陰陽怪氣得把“教母”兩字拖長,喊得清脆響,孟綺紅著張水嫩嫩的蘋果臉,還真把鞋脫了追了上來。我一邊嚇得嗷嗷往後逃,一邊不要命得轉頭不停逗弄她,“教母啊,你為何憤怒抓狂,可是為了天邊樹下那俊俏的教子,勾起你青春的妄想……”
我胡亂說著淫詩,倉促間後退,結果下樓時未注意到那三階的樓梯,一不注意,就踩空摔了下去。坐在水泥地上呲牙咧嘴了一會,孟綺還舉著鞋拔子沖我追來。我朝她咧嘴笑笑,下一刻只覺得自己置身於一團陰影中,抬起頭來看,才發現尹瑞訕訕盯著我看,笑得有些無奈。
他伸出手,向我示好,“起來吧,水泥地很熱。”
我抬頭瞥了眼他修長白淨的手,自己拍拍屁股站了起來,他見我依舊不理不睬,伸在半空中的手剛想抽回,一雙飽含熱情的小手握了上去。
不是我的手。
“哎,尹同學,你好你好,久仰大名了,人都說不見尹同學,就不算是A大的人。”孟綺把兩人交握的手用力得抖了三抖,那場面好似小兵見到了天安門上的首長,整張臉都憋成豬肝紅了。
“太好了,咱終於是個圓滿的A大人了。嘿嘿嘿。”孟綺見尹瑞仍然處於錯愕中,不動神色得只是禮貌點頭,兩人處於詭異的冷場中,她轉頭拋了個暗示的眼神,示意我幫助她活絡活絡場面。
我無限惆悵得仰頭45度望天,此刻日上無風,白雲悠閒翻滾於藍天中,天空下一個女人雙手緊握著一個男人的手,用雙手的溫熱撫慰他心碎的心,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一出愛情劇的開始。沉吟了一下,我轉頭望著一臉莫名的尹瑞,他終於乾笑掙脫開魔女的鉗制,與我探索的眼神對上。
開學以後就沒理他,顯然他已感到挫敗,於是出於或者陰暗或者愧疚的心理,試圖用真情感化我。他的視線其實一直膠在我身上,那光芒我無法忽視,他一直喜歡我。但是又怎樣呢,我的眼裡只有葉知秋一人,我再也容不下別人。
我歎了口氣。
尹瑞看起來太像是執著於麥田的稻草人,或許我應該幫他轉一轉瞭望的視線,或許換個角度,他就會發現他的人生,在更遠更美的地方。
“桃花,中午一起吃飯吧。”尹瑞吶吶得邀請我,笑容有些僵,倒是失了幾分以前的玩世不恭。
孟綺左看一看尹瑞,右看一眼我,隨後半張嘴緩緩張開,我知道她要說什麼,於是笑著眨眨眼解惑道,“把嘴閉上,沒錯,我就是你嘴巴裡那個擺譜的女生,不過不是你想的那回事。”我不客氣得指了指邊上的俊俏男人,“他陷害我,我家那位都不高興了,他欠我的。”
孟綺想了想,眸子霍然一亮,“你家那位?就是枕頭下那張照片裡的眼鏡帥哥是吧?”
尹瑞臉沉了沉,轉頭問孟綺,“是一張他們倆穿制服的合照嗎?脖子上掛著金牌?”
孟綺點點頭,我則紅了臉。
“桃花,照片的事,你可以還我一個清白了吧?”
“孟綺,我跟這人算舊賬,你先走。”我拉著尹瑞急急離開,不忘添了一句,“你要是敢大嘴巴,我回去就讓尹苗把你的大嘴給煮了吃了。”
孟綺站在原地跺腳扯開嗓門喊,“哎哎,別急著走啊,尹同學你貴姓啊?叫啥呀?我姓孟,孟麗君的孟,綺麗的綺……”
尹瑞嘴邊又勾起優美的弧度,看上去很妖孽,邊走邊轉頭問她,“你不是久仰我大名很久了嗎?”
孟綺紅了臉,動了動嘴只顧傻笑。
“孟綺,回去問尹苗吧,她知道。”我朝她揮了揮手。
我心虛正盛,扯著尹瑞的衣角往前衝,他也不動怒,意猶未盡得問,“桃花,為什麼你身邊的都是些腦子有問題的女人?”
“因為我腦子有毛病行了吧?你不習慣就離我遠點,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我說一句你頂十句,你在葉知秋面前也這樣的嗎?”
“葉知秋可比你明理多了,跟你在一塊我腎上腺素就上來了,我會提早去上帝那報道的。”
“我有嗎?”
“你有。”
“不錯啊,腎上腺素都知道是什麼玩意了。”
“那是啊,我天天泡在A醫大圖書館,葉知秋老師說了,一個合格的家屬必須也要有些醫學常識的。我還要努力,不過葉知秋已經誇我了。”
沉默許久以後。“桃花,我死心了,但是我希望我們依然是朋友,我不想失去朋友的位置,做你的朋友我很開心,不要不理我好嗎?”
“行啊,那你祝福我,而且保證將來隨時罩著我……說實話,現在的美男經濟太可怕了.....”
“你…..你,你信不信我光天化日哭給你看……有你這麼利用朋友的嗎?我很純潔的。”
“你遲早都要不純潔的嘛?矜持個什麼勁,哎,對了,剛才那個孟綺不錯吧,姿色比我是差了點,不過配你也綽綽有余了。”
“你…….”
“你什麼你,我為你好,多奔放的女孩啊。”
“你要是為我好,那能不能讓邱克文離我遠點.”
“喲,還挺難,這是頭脫韁的野馬,最近失控了。”
…………….
“算了算了,我最受不了人露出小媳婦的眼神,邱克文沒有愛上你,人家就是想出口惡氣,等他玩夠了就不煩你了。哦尹瑞,陸蕊好像正欺負那家尹苗呢,這事你知道不?”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7:57
第三十九朵
陸蕊欺負尹苗的事還是邱克文告訴我的。那晚在KTV裡,基本上所有的零食都是尹苗和邱克文瓜分掉的,場面基本可以用驚駭來形容。我跟葉知秋前前後後買了十包爆米花,五包薯片,三大包花生,兩包香蕉片,陸蕊和袁嬌走得早,林北北和莊子然光顧著吃花生豐胸,剩下的東西,全進了這倆活寶的肚子。
兩個人都是小孩子脾性,就比如吃爆米花吧。尹苗見邱克文抓了一把,不甘心落後,下一秒她抓了滿滿兩大把。邱克文見狀,胡亂把手裡的那把塞進嘴,腮幫子鼓鼓的,伸手就是兩大把,一來二去,脫星和大像幹上了。
兩個人不僅在吃上槓上,在唱上也槓上了。尹苗天生好嗓子,唱起王菲來有模有樣,假如閉上眼睛不看她的肉身,確確實實是悅耳空靈。邱克文唱歌只會吼,有時顫著吼,有時轉著吼,有時撕心裂肺得吼,別提多虐心了。但錯就錯在他覺得自己吼得很動聽,大言不慚要挑戰尹苗的女高音,還一本正經得要了張紙,頗為嚴肅得寫下“挑戰書”三字遞給尹苗,尹苗受寵若驚,抖著一身的肉,小眼閃著異樣的光芒,顫顫得接下了戰帖。
那晚星光璀璨,高潮迭起。擂台賽熱火朝天,我們這些聽眾,目瞪口呆得看著兩個爭得你死我活的麥霸,一會感覺飄上了天堂,一會又似墮入了地獄,臉青一陣白一陣的,但那兩人越唱越酣,儼然是兩隻雌雄鬥雞。
我當時托腮小聲對葉知秋說,“把這兩人揍暈怎麼樣?”
葉知秋沉吟了一下,老實坦白,“我背不動尹苗。”
尹瑞似乎聽到了我們的交談,指了指唱得大汗淋漓的尹苗,“那家伙兩百多斤呢。”
我脫口而出,“兩百多斤呀?我爺爺家那兩百多斤的豬兩個壯漢才扛得動呢。”
葉知秋笑著敲了敲我的腦袋。
後來這兩家伙不知不覺就走得很近了。開學兩個多月,尹苗經常找不到人影,每次都背著個大書包說要去圖書館,支支吾吾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我嗅著不對勁,旁敲側擊問邱克文,這家伙也坦蕩,說尹苗沒說謊,她確實去了圖書館,不過是去圖書館存包,存完了兩人開始逛小吃街,從街頭吃到街尾,掃街完畢後再飽著肚子去KTV吼上兩個小時消化肚子。
至於陸蕊欺負尹苗的事,還要從校園十佳歌手比賽說起。邱克文天生盲目自信,聽說唱歌比賽是個讓大一菜鳥出人頭地的捷徑,第一時間報了名。他也不在乎多個競爭者,就慫恿著尹苗報名,夢還美絲絲的:他當歌王,她當歌后。
尹苗從小肥胖沒有男人緣,突然有個缺心眼的男人說“我當歌王,你當歌后”,尹苗就往那處想了。小女兒心事藏不住,心裡滾燙滾燙的,就一鍋春水全倒給一起長大的陸蕊聽。
我估摸著陸蕊本來是讓尹苗當臥底,伏在我身邊打探我每天幹什麼,見了誰,准備隨時抓我辮子。但她能派臥底,就不知道世上還有無間道這回事嗎,我能不知道她有這一手?所以一開始我小心應付尹苗,從不讓她知道我去了哪,還每天給這孩子洗腦,請她吃好的,噓寒問暖,並且時不時賣賣我跟邱克文的鐵關系,這臥底就這樣成了我的臥底。
陸蕊從尹苗那什麼都沒套到,估計尹苗還發自肺腑得誇我。她沒有聽到想聽到的,卻聽到不想聽到的,轉眼間就翻臉了。眼見尹苗把心思都掛在一個男人上,還憑著一副好嗓子要參賽出名,陸蕊心窩裡堵著把熱火,沖口就是一堆刻薄的話。
小姑娘尹苗就這麼成了供人出氣的箭靶,別提多委屈了。上禮拜的一晚,回來時小眼紅紅的,腫脹的眼皮揉得通紅,活似臉上兩個凸起的小山丘,淚痕摻著未乾的鼻涕,整張臉像張蔥花煎餅。
不過大概礙於自己臥底的身份,尹苗吭也沒吭一聲,只是把擤鼻涕的聲音弄得稀巴響,那晚誰也沒睡好。
我自然去問邱克文,這家伙愛兩肋插刀又愛記仇,所以把陸蕊當時怎麼羞辱尹苗的場景語句又添油加醋得復述了一遍,噴得我滿臉的口水。
陸蕊暗示尹苗,她又胖又醜,怎好好意思出去丟人現眼,好歹表哥是個人物,別讓風光的表哥做不得人。其實人貴在有自知自明,嗓子再好又怎樣,終究觀眾也是要評頭論足一番的,哪天等觀眾都瞎了,或許她尹苗也是可以火上一把的。
我聽著邱克文的復述,心裡頭浪頭一陣一陣打上岸,五味雜陳。我以為我的嘴算是不拘小節的了,沒想到江山代有人才出,這陸蕊才是個中翹楚,我自歎不如。
我突然很欽佩葉知秋,面對這樣的女孩子,我沒有他水滴石穿般的耐性。
尹瑞靜靜聽我三言兩撥的把事情說了個大概,搖搖頭,嘴角微微勾起,浮起抹苦笑,“那家伙就因為身上那堆肉,從小被人欺負到大,別說我,連她自己都麻木了。”他蹙了蹙濃眉,“桃花你不知道,我家苗苗挺沒心沒肺的,其實屬於樂天派,小時候有人說難聽的,她生氣就跑去一頓猛吃,吃完氣也就消了。”
尹瑞頓了頓,雙手橫抱,嘴裡嘟囔,“這次居然哭了?我記得…….她上一次哭是十五歲的時候,我舅媽餓了她一個禮拜,她活生生餓哭了…….”
他迷茫的眼神轉向我,似乎覺得整件事不可思議,“陸蕊好本事,居然把我家小胖氣哭了。”
沒心沒肺的尹苗的那沒心沒肺的表哥尹瑞燦爛得笑了,牙齒白亮白亮,“果然女大十八變了,太欣慰了。”
我沒好氣得瞪了眼喜洋洋的表哥,狐疑起來,看起來尹苗也沒把陸蕊的原話全倒給邱克文,陸蕊必定是詛咒了她純純的愛戀,以致這可愛的小姑娘承受不了。
我也欣慰得對天舒了口氣,時光這魔手正翻騰這世上的每一個角落,我不由思度著,小甜甜長大了,她的眼底終於不再只有大碗餛飩了。
成長或許不是壞事。
我跟尹瑞難得能心平氣和得站一會賞風景。他笑了一會,收起嘴邊愜意的笑,“陸蕊和我家小胖……其實都被慣壞了。”
我微嘟嘴,有些惱意,“就是,葉知秋什麼都讓著她。”
尹瑞深深瞥我一眼,眼光飄向天邊撲扇翅膀的小鳥,好半響才說,“坦白說,知秋對陸蕊好,有點報恩的味道……..知秋他爸當年差點死在鄉下,還好是陸蕊他爸幫忙,赤腳走了一夜的山路把他爸背到醫院,才救回條命。知秋孝順,所以從小到大一直待陸蕊好,再加上陸蕊他爸再娶又生了個弟弟,知秋知道她心裡接受不了,待她更好了,凡事都讓著她,把這姑娘慣壞了。”
尹瑞娓娓道來,我處於驚愕中,似乎周圍有灘水襲來,我尚未找到出路。他猛然間轉過來看我,眼眸裡透出少有的坦率和真誠,他歎了口氣,“其實桃花,我不得不承認,知秋為了你改變了很多,懂得逐漸為了你拒絕身邊的女孩子,本來我以為他要當一輩子老好人,由著那幫女人牽著走。”
“還好還好,現在他只讓你牽著走。”
“喂尹瑞,你別亂用動詞行不行,什麼牽不牽,葉知秋可不是狗。”
“我還想當你的走狗呢,可你還不讓。”
話題的最後,究竟有絲絲縷縷的憂傷,隨風吹走。
尹苗懵懂的初戀被人潑了冰水,我和葉知秋之間卻是無波無瀾,越相處越覺美妙。
A大與醫大相隔不遠,走路要十分鍾,如果騎車的話,五分鍾就到。我幾乎每天都要去醫大,甚至比較下來,我對醫大更熟門熟路些。
A大裡我爸的爪牙太多,雖然有他人家的默許,我還是不願讓他數落我,畢竟女兒一進去就早戀,我知道他的面子掛不住。
我爸就是一個偽君子,所謂的“兩年之內不許戀愛”也只是他自欺欺人罷了,他心裡再清楚不過,打從葉知秋第一天來我家給我補課開始,我倆就已經朦朧得戀上了,他只是睜一隻眼閉一眼,半夜睡醒還騙自己,“這兩個家伙沒有正式戀上,現階段只是培養感情,預演,預演而已。”
所以我光明正大得培養感情。本來葉知秋忌憚我爸的話,有些無措,後來被我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他這書呆子開始軟化投降,大著膽子由得我去。
我不會騎自行車,所以每次都走著去醫大自習,晚上他再騎車送我回來,或者我們手拉手乘著夜風一路逛回來,我仰望暗無星光的天空數星星,口中念念有詞,一顆兩顆三顆四顆,他就問我星星在哪裡,我黑白顛倒開始狡辯,天空明明有很多星星,一閃一閃的像小孩子的眼睛,葉知秋你是色盲嗎?
每次我耍賴,他就會無奈得微笑,露出可愛的虎牙。
我大概是少數的穿梭於A醫大圖書館的非法人口。我沒有A大的電子卡,自然進不了圖書館,但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每次葉知秋先進去,走到二樓男廁所的窗口把卡扔下來,我就這麼揣著他的卡大搖大擺得進進出出,腰板挺得比誰都直。
我頭一次跟葉知秋在圖書館自修的時候,不一會,袁嬌也來了。她害羞得跟葉知秋打招呼,見我轉頭,她楞了楞,笑容垮塌下來,又是一副苦大仇深的酸棗相。
我以為她會換一桌坐,結果人家推開椅子攤開書坐下,絲毫無退怯之意。三個人,呈三角形,我心裡不快,拿著我和葉知秋的杯子打熱水之際,發了條短信給葉知秋,“你說她的皮有多厚?”
發那條短信時,我倒是忘了自己也是犀牛皮,當初就是靠著這一身的犀牛皮拿下了葉知秋。
不一會他的短信來了,“千層餅那麼厚?”
我撲哧一笑,突然就釋然了,捧著杯子踱回座位。
落座時,面無表情看書的葉知秋抬起投來,興味得看了我一眼,以正經的口氣問我,“中午想吃什麼?”
我忍住笑,“千層餅。”
他一本正經得點點頭,“好,我也想吃。”
圖書館靜謐,只有我們這邊的竊竊私語聲。一旁的袁嬌看似認真低頭看書,可是我的余光看到,她握著筆一動不動,聽得很投入。
我壓低聲音道,“那萬一吃不掉浪費怎麼辦?”
“吃不下就扔了算了,我其實也不愛吃。”
“那算了,我其實也不大喜歡的。”
“哎,你的卡被室友借走了,咱們中午買兩個饅頭啃啃吧。”
“身上的錢夠嗎?我的錢包也被他借走了,身上…….”葉知秋搜了搜口袋,可憐兮兮得挖出一個鋼蹦,“就五毛。”
我也一本正經得開始翻口袋,搜出個大一點的鋼蹦來,“我有一塊,夠買包子了吧?”
他一本正經得點點頭,“夠了。”
袁嬌終於開了腔,說明她把我們剛才的話聽得滴水不漏,她對著葉知秋靦腆笑笑,似乎是乾涸的地渴望著甘露的降臨,她小聲問他,“葉知秋,你要不拿我的卡吧?”
葉知秋又一本正經得禮貌笑笑,“不麻煩了袁嬌,我們的錢夠吃飽肚子了。”
KTV那晚光線昏暗,我看不清葉知秋對傾慕者流露出的笑容,但是現在朗朗白日,我登時看得一清二楚,他那溫溫潤潤的謙笑,實在是有些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仔細思索他可曾也對我這般笑過,思來想去,他在我面前,始終眼含暖意,像是一場動人的春潮,霎那間百花齊放,綠草如茵,空間中都含著一股熏香,令人回味。
袁嬌到底有些失望,我在桌下踢了他一下,他不動聲色得看書,卻也踢了我一下,嘴邊有抹隱隱的笑意,仿佛霎那間,桃花樹上的桃花,粉紅成海得開放於一片綠色之中,整山整山得迷人眼。
那天中午,我跟葉知秋坐在醫大花園裡的小石凳上啃饅頭,我把他啃一半的饅頭搶過來咬下一大口,他啃著殘留我口水的饅頭,我們相視一笑,紅暈爬上了臉。
其實倒真的不是我們倆窮,我包裡甚至有一張百元大鈔,但是我不知道那個袁嬌是否懂“情調”一詞的含義。因為爽朗的天空,散漫的雲朵,火紅楓葉下我們嬉笑的臉,以及手中白花花微甜的饅頭,無處不闡釋著“情調”一詞。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8:07
第四十朵
我去A大的次數多了,葉知秋的同學朋友逐漸認識我,我開始偶爾參加他們的聚會。讀醫的人生活辛苦枯燥,少有樂趣,男生們眼紅我和葉知秋雙進雙出,好似枝椏上那兩隻比翼雙飛的小鳥,都嚷嚷著讓我幫忙介紹外語系的女生。
我自然要籠絡葉知秋身邊的人,於是發揮出了極佳的遊說能力,組織了幾次爬山活動,還真撮合了一對。
莊子然和葉知秋室友孔子沐。
這兩個人幾乎是以哈雷彗星撞地球的速度好上的,令人咋舌。兩人的名字都與古代大家搭上點關系,從名字的逸事聊到美國總統養的狗,再從狗聊到野生動物保護,聊著聊著,就邊聊天邊牽手了。
我有時回想我和葉知秋之間過去兩年的種種,時常有“山重水復疑無路”的錯覺,但兜兜轉轉,我總算能站在他身邊。這過程很辛苦,我挖空了心思,待塵埃落定後,有些羨慕別人的一路順利無波無瀾。
有次吃飯散場後,葉知秋牽著我走在那一對後面,我瞧著前方路燈下那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依偎在一起的兩人,他們已經悄悄拐進漆黑的小樹林談情去了。我翻了翻白眼,不知道為什麼,心上醞釀很久的酸泡浮出來了。
我轉頭責問葉知秋,“葉知秋我討厭你,你看看前面兩個人,兩個禮拜前誰也不認識誰,兩個禮拜後就手拉手呢,可我們呢?我們拖了兩年!我討厭你。”發完牢騷,我就嘟著嘴等著他討饒。
他確實有些懵了,困窘得望著遠去的二人,而後倏然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低下頭額頭貼著我的額頭,溫熱的氣息吐在我的面頰,“笨蛋,沒有牽並不代表不想。還記得高三回校填志願,你蹲在走廊上哭的那一天嗎?”
我紅著臉等他接下去說話,看著他眼裡的星星盈盈亮亮,那顆星星就是我。
“那天我第一次牽你的手,放開你的手下樓梯的時候,我問自己,為什麼時間不能更久一點,哪怕是一點點。”
我癡癡望著他溫柔的淺笑,徹底淹沒在他黑色的柔情裡,而後我猛地伸手圈住他的脖子,緊緊抱住他,任由自己沉淪在他靜水流深的愛裡,“你知道他?那天我也在討厭你,為什麼牽起我就馬上放開,我好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屬於我一個人。”
他抱緊了我,吻了吻我被風吹亂的微長的髮,在我頭頂舒朗一笑,“笨蛋,很久以前我就屬於你了。”
秋月旖旎,桂花飄香,我永遠記得風中的他輕輕說,“笨蛋,很久以前我就屬於你了。”
日子悄悄在指尖溜走,沒有憂傷。我媽常常會時不時發短信關心葉知秋,寒流來了,發短信要我倆多穿衣服,晚上多添條棉被。那時我和葉知秋在圖書館自修,幾乎同時收到她的愛心短信,但我媽人格分裂,發給葉知秋的短信是:小秋,冷空氣來了,被子夠不夠暖和?阿姨給你和桃花買了上好的真絲羽絨被,什麼時候過來拿,順便再來嘗嘗阿姨最近學的煲湯,阿姨就信你的品味。
發給我的只有六個字:滾回來拿被子。
那天中午,圖書館的休息區,裊裊的咖啡霧氣溫熱我們的臉,我懶懶靠在葉知秋的肩膀上,比對著我媽給我倆的短信,口氣有些酸,“這就叫有了女婿忘了兒,葉知秋,你丈母娘的熱情是冬天裡的一把火哦。”
葉知秋揉著我的髮,嘴裡小聲喃喃,“咱們要蓋情侶被了。”
我不禁揶揄他,“是呀,瞧你有個多體貼的丈母娘。”
“誰說不是呢?”
丹桂飄得更遠,校園裡縈繞著那沁人的香。秋色已深,葉知秋也越來越忙,常常整天泡在實驗室裡,飯都顧不上吃,常常是我拎著一大袋的飯菜帶到實驗室給他,順帶也幫他同學,刮風下雨從不落下,人心更向著我了。
我那麼風雨無阻,一是擔心葉知秋的胃餓壞了,二則是收攏人心。我不會忘記袁嬌每天都與葉知秋在一起,一起小組討論,一起功課難題。有時我更羨慕袁嬌,我知道葉知秋很優秀,卻不能全身心體會他優秀努力的一面,那是他在大多數人面前展示的一面。
哪怕他所有的柔情和傾心只獨屬於我一個,我依然羨慕那些能見識他優秀一面的人們。
我是個貪心的女人,每次在實驗室門口見到他為自己的理想忙碌時,我總是移不開眼。
我遇見袁嬌幾次過,大概是讀書辛苦,嬌嬌小小的臉,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卻依然擋不住眼底下一團烏黑的黑眼圈,朝我靦腆笑笑,人就不見了。我想她寧可去見一見泡在甲醇裡的屍體,也不願意見我。至於陸蕊,除了時不時愛出風頭,三不五時騷擾葉知秋外,倒是沒有太折騰,我想,葉知秋一定是對她說了什麼,這才讓這小女孩收斂了滿身的鋒芒。
日子順心,我跑實驗室也更勤了,就連實驗室的老師也熟悉我,一回生二回熟,我跟老師抱怨自己命苦,任勞任怨不說,我跟葉知秋的愛情還是用福爾馬林澆灌出來的,我算是為了人民的醫療事業犧牲了。老師欣慰得豎起大拇指,封你當A醫大第一模範家屬。
我問老師,“老師,能給發個證書嗎?”
老師拍了拍桌板,“得,老師這就打牛皮癬電話做證去,費用從葉知秋的獎金裡扣啊。”
我一臉鄙視,“老師,摳成您這樣,也怪不容易的。”
老師那千年才變一次的秀才臉,燦爛得笑了。
自打我和老師熟到“我不吃他遞過的零食他就生氣”的地步後,老師愛屋及烏,對葉知秋和他的同學更好了,我的江湖地位就此奠定。
葉知秋忙完了一陣後,正逢我生日,我們倆商量了一陣後,決定去山上看星星,對著星星唱生日歌。
那個星夜,秋寒掛在樹梢上,落葉間,一輪明月當空,幾顆星星遠遠近近得放光,引誘我們袒露心中的星語心願。葉知秋拿出事先買好的小蛋糕,把星星當蠟燭,在星光中許下心願,然後我們對著星空吹氣,一顆泛黃的星辰眨了眨眼,似乎是接收到了我們的心願。
手機裡播放著舒緩的薩克斯歌曲,夜空下,我們彼此抱著旋轉,再旋轉,在拙劣卻悠揚的音樂中,浪漫起舞。
山上回來以後,冷空氣再度駕臨A市,烏雲密布,看起來要下大雨。我忙著考了一天試,剛回到寢室穿上拖鞋,馬上接到孔子沐的電話。
“桃花,怎麼做人女朋友的?葉知秋病了。”
“啊?什麼病?”
“發高燒,在醫務室掛水呢,你過來吧。”
“噢噢,我馬上來馬上來。”
“快點,袁嬌同學正對你男朋友噓寒問暖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8:18
第四十一朵
掛了電話,我拖鞋都來不及換,心急火燎得衝出了寢室。此時天邊陰雲密布,雷雨轟隆不止,一如我焦急的心情,心頭布滿烏雲。
我倒是不擔心袁嬌的存在,我只是急著去看看葉知秋。這段時間他總廢寢忘食得呆在實驗室,有幾次深夜一兩點還沒睡,我只好逼他說“你不睡我也不睡”,他無奈放棄熬夜,前兩天又陪我去了趟山上,秋夜陰冷入骨,他怕是著了涼。
想到葉知秋最近有些蒼白消瘦的臉,我越發著急,穿著拖鞋拿出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向醫大。此時周遭開始風雨飄搖,豆大的雨點嘩嘩落下,人們四下捂頭找地方避雨,我卻顧不得澆在臉上的雨水,即使視線有些模糊,外套已半濕,我無暇折回去拿傘,徑自奔跑在雨中。
雨一直下,越來越大,雨水匯聚成或大或小的水窪,我也全身濕透,卻不顧一切只想見到他。離A醫大還有大概二百米時,我跑得太急,又穿著寬鬆的拖鞋,結果拖鞋跑飛了兩米遠,孤零零得躺在泥土上。這雙棉質拖鞋是我和葉知秋後來去買的又一雙情侶拖,適合天冷的時候穿,他無條件滿足了我在高復時的願望:陪我一起卡哇伊。
我置身於雨水的世界,冰冷的水不放過我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膚,我渾身瑟瑟發抖,抹了抹臉上的雨水,赤著腳轉身回去撿拖鞋。慌亂走過高低不平的水窪時,我一時不察,只覺得腳底下觸到了什麼尖硬物,隨即感到涼涼的刺痛,我驚呼“啊”,痛得蹲了下來,抬腳撥開襪子一看,倒抽一口氣。
腳底有道刺目的血口子,鮮紅的血正汩汩往外流,隨即紅色被自天而下的雨水染開,血色一片。我不知道水窪下刺傷我的是釘子還是玻璃,我捂著腳痛得緊皺眉,彎腰撿起拖鞋,瘸著腿一步步艱難得向醫大走去。
周遭人影稀疏。走了兩步我驀地停了下來,雨水澆醒了我迷亂的大腦,我開始正常的思考起來。我現在一身狼狽,腳還因為見葉知秋受了傷,要是被他看到,只會越加心疼我。我這樣的行為太孩子氣了些。我抿緊了冰冷的唇,咬了咬牙,轉身就想往回走。
此時褲子口袋裡的手機鈴聲響起,我拿出一看,是葉知秋打來的。
我本不該接他電話的,可是此刻我站在空無一路的馬路牆邊,淋成了落湯雞,腳底的血滴在大地上,順著雨水悲傷流走。此時此刻,我是如此脆弱,我想聽他溫暖的聲音,低低喊我一聲“桃花”,讓我知道,我所有付出的愛都值得,值得我勇敢。
我踟躕了幾秒,終於接起了電話,“喂?”
葉知秋的聲音有些嘶啞,更有幾分焦急,“桃花,你在哪裡?”
我抬頭看了眼漫天的雨水,水正滑過我的嘴角,嘗起來涼涼的,“我…….我在寢室。”
他聽出了不對勁,“不對,你在馬路邊是嗎?我聽到汽車聲,帶傘了嗎?”
我猶豫了一會兒,老實說道,“沒……..沒有。”接著我沉默了。
他在那頭更加焦急,“桃花你在哪裡?你摔跤了對不對?”
他的焦急讓我如此迷戀如此奢望依賴,我再也壓抑不住,卸下偽裝的堅強,哭著說,“葉知秋我的腳割傷了。”
“桃花你在哪裡?”電話那頭開始有些吵鬧,有個尖細女聲驚呼“呀,葉知秋你幹什麼?”
我不知道他那邊發生了什麼,怯怯得報了方位,他最後囑咐我,“站著別動,我馬上到。”
掛了電話,雨有些小了,站在一片雨霧中,我揉了揉迷蒙的雙眼,只覺得腳底的疼痛已經麻木,雙肩環抱著乖乖站在原地等他,盡管全身寒冷,可心上卻又團火冉冉燃起,那團火焰名叫葉知秋。
呆站在透明的雨簾中,我明了了,我和葉知秋是各自的火把,我願意為他燃燒全身,他亦願意為我燒盡所有。
癡癡望著遠方的天空,雨水將我淋個暢快,身邊有個急促的腳步聲踏水奔來,我轉頭望去,雨簾中,身著黑色外套的他冒雨向我狂奔而來,雨水亦澆濕他黑色的髮,發燒的他為了我,在雨中狂奔。
我內心湧上一股激流,全身熱了起來,忘了譴責自己的孩子氣和不懂事,只是愣愣得站在原地看著他,流出了眼淚。
他喘著粗氣,全身也已淋濕,臉卻十分蒼白,眉眼間透著焦急。他細細得看了我一眼,皺著眉察看了我的腳上的口子,“腳怎麼樣了?”
我吶吶得小聲說,“我沒事,一點小傷。”
他抬起頭靜靜得看我,黑色的眼掩不住對我的擔憂,下一秒,我一把被他拉進了懷裡,他,緊得抱住了我,“下一次不可以這樣亂跑,我沒事的,知不知道?”
我也緊緊雙手環住他,感受他滾燙的氣息觸碰我冰冷的皮膚,“你生病了不可以不告訴我。”我滿足得笑了笑,“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陪你一起生病。”
雨中,他輕輕笑笑,低頭吻我濕潤的額頭,“你那麼笨,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葉知秋背著我攔了出租車去醫院,我們兩只病怏怏的落湯雞依偎在車上,彼此的手緊緊握住,心亦緊緊貼在一起。
我無意中瞥到他手背上青紫微腫的一個包,執起他的手仔細看,驚呼,“你的手怎麼腫成這樣?”
他表情有些異樣,悄然得抽手藏好,“沒事,掛了鹽水都這樣。”
我們到了醫院後葉知秋背著我包扎傷口,還打了破傷風針,我摸摸他滾燙的額頭,知道他燒得厲害,可他卻執意不肯讓我落地,堅持安定好我以後再去掛鹽水。我給尹甜孔子沐打了電話,請他們送身衣服給我倆換,他們不一會打的趕來,孔子沐一臉內疚。
葉知秋在醫務室掛水的時候,袁嬌又是送水又是遞面,我的哥們孔子沐看不過去,把我召了來。之後見大雨迎頭劈來,他只好告訴葉知秋我在趕來的路上,也不知道有沒有帶傘。葉知秋急了,這才打電話過來。孔子沐後來告訴我,他從來沒有見過鎮靜的葉知秋這麼狂躁過,他一把扯掉了手上的針頭,不顧自己39度的高燒,一頭扎進了雨中,背影像是童話故事裡手執寶劍的王子,一心營救心愛的姑娘。
孔子沐說,“桃花,袁嬌那姑娘看得心都碎了,葉知秋真是太帥了。”
那時葉知秋已經在急診室的病床上睡著,蒼白的臉因為高燒,有著異樣的紅色。我輕輕柔柔得撫摸他那依然微腫的針眼處,內心澎湃,我回憶起我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那時他一臉清冷得經過我的窗外,神聖到令我仰望,一日又一日,我被他深深吸引,不由自主得向他靠近,再靠近。
而現在我們那麼近,我幸福得握住他的手。
他醒了過來,溫柔得看著我,看得我臉紅心跳,我急急想掙脫開,他卻已反手握住我,“腳還痛嗎?”
我搖搖頭,微嘟起嘴撒嬌,“打針好痛。”
“知道痛就好,看你下次還亂不亂跑。”
我看著他眼中的微波,斂了笑,“葉知秋…….”
“嗯?”
“對不起,我總是闖禍……”
“還有呢?”
“我老是不聽話。”
“還有呢?”
“我總是給你一堆爛攤子………”
他沉靜的眼含著笑,“命中注定我是給你收拾爛攤子的命,我早認命了。”
“真的嗎?”
“嗯,不是你自己說的嗎?你說你會算命,預言我將來的另一半會讓我離不開她,她不在時牽掛她,常常讓我不得安生。桃花你當時就在打我的主意對不對?”
我臉紅了紅,把玩著他的袖子,低頭不敢看他,羞答答得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嘛。”
葉知秋歎了口氣,狀似頭痛得撫了撫額頭,“真糟糕,頭一次知道自己是條蟲。”
我舞著爪子湊近他,“放心吧,我會溫柔得吃掉你的。”
他難得的邪惡沖我眨眨眼,“哈,誰吃誰還不一定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8:32
第四十二朵
窗外下起了細針般的雨,淅淅瀝瀝。晚間的時候,我迷迷糊糊趴在葉知秋的床榻邊睡著了,夢裡似乎聽到了雨聲,沉沉男人聲,葉知秋溫潤的說話聲,似乎話題都圍繞著我,但最後一切又重歸寧靜。我感到一雙手輕輕撫摸我的黑髮,穿過我黑髮的他的手寬大溫暖,我知道這雙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是天生的屬於醫者的手。
我在夢中甜甜得笑了。
醒來的時候,我揉著眼發現葉知秋一雙清涼漂亮的黑眼深深得看著我,我的魂瞬時忽忽悠悠,被他勾走了。
他輕輕抹掉我嘴邊的口水,眼裡流露出寵溺,“睡覺居然還流口水。”
我臉紅了紅,微微嘟嘴,湊近他不懷好意得眨眨眼,“你不知道吧,我每次見到你都會流口水哦,葉知秋你肯定不知道,在那麼多為你流口水的女生裡,”我再湊近他,近到能感覺他灼熱的呼吸噴在我冷冷的皮膚上,心猛然間悸動著,“我是流得最多的哦。”
他笑不露齒,伸手把我的髮捋到耳後,爾後突然大手包住我的後腦勺,輕輕一壓,冰冷的唇就貼上我的額頭,他蜻蜓點水般輕輕一啄,讓我的心掀起狂風暴雨。
他在我耳畔私語,“獎勵你的。”
我羞得躲在他懷裡小聲嗚咽,臉紅得像是海上初升的紅太陽,我聲音細得像蚊子,“這個算我們的……初吻嗎?”
“笨蛋,當然不算。”
那晚我浸泡在浴缸裡,一點都不在意腳上的傷仍舊隱隱作痛。後來很多人過來看葉知秋和我,孔子沐和莊子然,還有其他幾個跟他要好的哥們,後來是尹苗,邱克文,林北北,還有尹瑞,一幫人在一起打打鬧鬧,孔子沐一張大嘴把我倆受傷的來龍去脈添油加醋得給眾人描述了一番,最後為下午的小插曲配上了“愛的狂奔”一名,我和葉知秋會心一笑,由得他們說鬧。
尹瑞恢復了平時的吊兒郎當,眸間卻不復往日的流光神采,但還是如平時般和葉知秋說說家常,打趣他說,“你這家伙,居然為這麻煩精動凡心。”
我不服,“喂喂,尹瑞,你說清楚,誰是麻煩精了?”
尹瑞狹長的眼沒好氣得橫掃我,“需要我點名嗎?”
我心虛得望一眼大家和躺著的葉知秋,如癟了的氣球,諾諾得說,“還是不用了。”
等葉知秋掛好鹽水,我們一群人出來的時候,已近十點。天深黑,雨蒙蒙,剛走出醫院大門,我們就見到馬路對面的陸蕊衝過馬路狂奔過來,因為跑得太急,差點撞上了一輛轎車,司機探頭出來呵斥她,她渾而未覺,只是狠狠得瞪了眼那司機,朝我們快步跑來,臉色陰冷非常。
“秋哥。”
葉知秋本來攙著我腿腳不方便的我,見陸蕊差點出了事故,有些焦急擔心,啞著喉嚨說,“蕊蕊你太不小心了,怎麼能這樣橫穿馬路。”
陸蕊本來神色就有恙,被葉知秋看似呵斥實則關心的話語一刺激,立時泫然欲泣,紅了眼眶,咆哮道,“所有人都知道你生病了,為什麼只有我不知道?為什麼?”
氣氛陡然間劍拔弩張,她惡狠狠得打量我們一行人,最後更是用我此生見過的最毒辣的眼神盯著我,我被她盯得發毛,下一秒,她就朝我用力衝來,一把推開單腳站立的我,我吃力不住,“啊”一聲,身體後栽,還好邱克文在後面接住了我。
“都是你,都是你,你這個狐狸精桃花癲,你休想纏著我秋哥,休想…….”陸蕊如小蠻牛般推開我,歇斯底裡著,現場眾人均倒抽一口氣,亂作一團。
陸蕊情緒失控,還要撲向我,葉知秋護在我面前,沉著臉很生氣,用前所未有的語調厲聲說道,“蕊蕊你幹什麼?你不是小孩子了知不知道?”
所有人都憋著一口氣靜默著,就連尹苗也看懂了一二,不再出聲。我驚魂未定,不由聯想到我媽的惡趣味,母親大人平生最熱愛這種三角甚至四角之爭,但是我不知道,一旦這三四角戀扯到她的女兒,我媽會做何感想,但是她的反應絕對是這樣,“搞不定他別死回來。”
我歎了一口氣,我媽那年代只有純純的兩人的愛戀,她必定不懂“我搞定了他,卻搞不定他的青梅竹馬”這種混亂的情況。
陸蕊見葉知秋生氣,語氣前所未有的重,淚水珠線般滑落,在這個肅靜的夜裡,生出幾分得不到所以狂暴的淒涼,“秋哥你從來不是這樣的?你從來都不罵我,以前爸爸打我你都會給我買好吃的,陪我做作業,為什麼………”陸蕊哽咽了,然後把含著淚的目光緩緩對向我,陰狠而決絕得指著我,“是她對不對?對不對?她究竟有什麼好?我哪點比不上她了…….”
莊子然看不下去,在一旁小聲嘟囔,“桃花為了葉知秋都受傷了。”
陸蕊吼道,“她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
葉知秋沉痛得望著陸蕊,眼底是難以掩去的痛苦,臉色因為生病,越加蒼白,好半會,他緩緩低沉得說,“蕊蕊,我們都長大了不是嗎,秋哥會有自己喜歡的人,自己想做的事,你將來也會有自己喜歡的人………”
“不,我不要,我喜歡的人只有秋哥你………”陸蕊硬生生截斷了葉知秋,用倔強不屈的黑眼珠斜視眾人,最後她一動不動得盯著我,我心底生出幾分涼意,滲入骨髓經脈,“秋哥,你知道你是一時糊塗,你被某些人迷了眼……”耳後她緩緩擦一把淚,倏地犀利得笑了,如一朵悸人的黑夜孽之花,在眾人的瞠目中她俏笑顏開,“秋哥,那你先回去吧,我進去找叔叔聊聊天。”
笑完後,陸蕊大跨步走入醫院正門,頭也不回。
那抹意味深長飽含威脅的笑只有真正內心邪惡得人才笑得出,我甘拜下風。我更甘拜下風的是,明明是一個失敗者,又為什麼邁著勝利者的步伐。
我想,總是以勝利者自居的人,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回來的路上所有人都在沉默,雨滴從房子簷下一滴滴落下,黃色的葉子隨著風起舞落地,躺在偶有汽笛聲鳴起的深夜,安靜得讓人不想說話。
我知道陸蕊找葉知秋他爸告狀去了,所以心中五味雜陳,一路緊緊牽著葉知秋滾燙的手,那麼多人在場,我不好意思說什麼,發了條短信給他,“狐狸精都很漂亮,我漂亮嗎?”
他回來,“漂亮,但你不是狐狸精,笨蛋。”
“不要,我就是要當狐狸精。”
“?”
“我要永永遠遠得迷住你。”
看著短信,他勾起唇角,緊緊握住我的手,“好。”
葉知秋病好後,經常過來接送我,我坐在他自行車後,穿梭在校園裡,幸福無比。有一次還遇上了我爸,葉知秋知道違背了我爸的意思,有些尷尬,我爸倒是一本正經的說,“小秋,桃花就多麻煩你了,騎車小心點,哦,還有,這個禮拜天過來吃飯,你阿姨發明了新菜。”我爸頓了頓,看了我一眼,“記得少吃那道菜,通常都……..沒什麼營養。”
我爸仰天長歎的表情真令人心傷,這就是娶到廚房殺手的後果。
日子相安無事,期末考試那段,葉知秋開始有些欲言又止,也更加忙碌,常常望著我不說話,又常常皺著眉,讓我的心七上八下。難道他喜歡上別人了?忐忐忑忑考完試,喝多的孔子沐在飯桌上喝高了,一下子抖出了實情。
葉知秋被學校公派日本交換一年,同去的還有袁嬌。
我一下子愣住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8:52
第四十三朵
我眼含淚花站在實驗室樓下等葉知秋的時候,正下著皚皚大雪,飄飛的雪花在空中跳舞,落在我冰涼的手心上,瞬間融化成了冰水,一切變得太快。
看著蕭瑟的大地,我很低落。再過不久,他將飛向櫻花的國度,365個日日夜夜,我們誰也不能感受誰的體溫和擁抱,只能通過互聯網寄托思念與牽掛。我一想到365這個長長的數字,頓覺北風越加刺骨了。
“桃花…… ”凜冽的風中,他腳步遲緩得走過來,身邊並肩走著正是袁嬌,兩人手裡一疊白紙,似乎在討論什麼。
見我站在風口上,一臉哀傷得凝視他,葉知秋小跑過來,取下他脖子上的圍巾圍住我凍僵的臉,他的體溫縈繞著我,他呼出的縷縷白汽與我的在空氣中纏綿交織,我突然不能自抑,鼻子一酸,忽的轉過身不讓他看見我掉眼淚。
“桃花 ……..”他在我背後喊著我的名字,這一次卻特別沉重,“你都知道了對不對?”
我點點頭,他緩緩地將我的身體轉過來讓我面對著他,他的眼中也劃過一道傷感,擦去了我的眼淚,他笑了一下,“又哭鼻子了,大不了我不走了 ……..”
“不。”我一聲驚呼,倏地得捂住他的嘴巴,深深望著他,瞬間冷靜下來,“不,葉知秋,我不要你為了我放棄你的理想,一年不算什麼,一下子就過去了,我等你回來,但是我…….”我有些哽咽,“我只是有些傷心,我現在就是很想哭,你讓我哭一下就好了,就一下下。”說完,我也不顧我們站在人影稀疏的大廳門前,袁嬌正在不遠外打量著我們,一頭撲到葉知秋懷裡,小聲哭泣。
葉知秋也不顧別人投來的眼光,顧自緊緊抱著我,低頭親吻我的黑髮。
辟裡啪啦的鞭炮聲迎來了新的一年。
大年的時候,葉知秋來我家吃了幾頓飯,他一來,我爸媽就很亢奮,一天窩在廚房裡不出來,兩人在廚房裡竊竊私語,不知道一天到晚嘀咕些什麼。
桃核打探情報回來說,“爸媽已經在規劃騰出一個嬰兒房了。”她也覺得不可思議的頓了頓,“他們剛在吵到底是弄成鵝黃色的還是粉紅色的。”
我沉吟片刻,霍得站起來走到廚房門口,對著爭得火熱的兩人一錘定音,“粉紅色。”
兩個人面面相覷終於不爭了。
我爸找葉知秋深談過一次,在書房裡說了兩個小時,兩個人誰都不肯透露內容,葉知秋神秘一笑,敷衍我說,“男人的秘密。”
盡管好奇泡泡漲滿肚子,我還是聳聳肩不再追問,我媽說的,愛他就給他空間。
春節過後,葉知秋突然來電話說,“晚上我媽媽叫你過去吃飯,問你想吃什麼?”
我激動得跳下床,想也沒想,脫口而出,“你媽的祖傳雞湯,我想了兩年多了。”
我媽聽說我要去葉家吃飯拜見未來公婆,當天晚上就拖著我出去買衣服了,雖然我已經有一堆衣服,但我那愛美的媽仍舊覺得更美更好的衣服還掛在百貨商店裡,以我的名義,順便滿足了她自己那可怕的購物欲。
我穿著漂漂亮亮又端莊大方的新衣服就去了葉知秋家,雖然兩年前去過一次,但畢竟今時不同往日,有些東西已經心照不宣,我很些忐忑。
我跟葉知秋還那麼年輕,不知道他爸媽對“早戀”是什麼看法,當然最好是沒有看法,我爸大一就偷偷在操場角落抱我媽親小嘴了。
事實證明,我的忐忑似乎是多余的。到葉家以後,葉媽媽、葉爸爸一如兩年前和藹可親,雞湯一如兩年前鮮美,當時我直勾勾得盯著飄著油香的雞湯,溢美之詞就從嘴裡溜了出來,“阿姨的雞湯,可想死我了。”
“想喝了打個電話過來,阿姨給你早早給你燉起來,這湯就是要燉得久。”葉知秋媽媽樂呵呵地招呼我,一見我喝個底朝天就給我又盛,讓我喝個痛快。
餐桌上,我發揮自己無人能敵的嘴皮子功夫,把葉知秋一家哄得舒舒服服,笑聲此起彼伏,我繪聲繪色得講述我爺爺當年茅坑下掘寶的陳年往事,我爺爺每天別著“養豬大戶”的勳章出門,而我更是為有這樣一個爺爺自豪,葉家人聽得津津有味,特別是葉知秋爺爺,由我家的故事,聯想到他幾十年的所見所聞,光怪陸離的,匪夷所思的,我聽得入了迷,甚至建議說,“爺爺,現在流行年輕人創業,要不將來我和葉知秋開個小茶館,聘請您和我爺爺當特邀嘉賓,你們二老擺擂台說書,今天你講城市奇俠傳,明天我爺爺農村奇俠記,我想想啊,茶館名字就叫…….超級老爺車,爺爺你說好不好?”
爺爺捻著白須,笑得菊花皺,“好好,你們年輕人不嫌棄爺爺這一把老骨頭就好,”爺爺高舉拳頭,“爺爺陪你創業!”
“嘿嘿爺爺,你做好工資不高的准備呀。”
“沒問題,讓我們兩個老家伙吃飽就行。”
那晚的葉家,朗朗的笑聲時不時傳出窗外,葉知秋告訴我,他家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春天的時候我跟葉知秋去郊外的小山上種了一棵樹,山上綠草已經冒出了春芽,我跟葉知秋栽的小樹在綠樹叢中十分的不起眼,風吹來卻隨著成蔭的綠樹一起搖擺,我跟葉知秋都覺得,它會長大長高,陪著我們一起收獲秋天的果實。
不久後葉知秋就走了,跟他一起上飛機的是袁嬌,我在巨大的玻璃窗裡張望碧藍的天,有些迷茫,我悶悶不樂。
尹瑞陪我一起站著,開口的第一句話是,“就像他擔心你身邊有個我一樣,你們都需要一些考驗。”
“什麼考驗?”
“時間的考驗。”
我突然釋懷了。
雖然有幾個小時的時差,但我們幾乎每個小時都會通過互聯網視頻,他很忙,但再忙都會抽出十分鍾的時間,只為了看我一眼,視頻那頭的他瘦了,經常需要熬夜,有時邊吃飯邊和我聊天,他不喜歡那邊的食物,很想念家裡的小菜,為此,我養成了和他同步吃飯的習慣,去食堂打幾個他最愛的小菜,擺在視頻前,讓他假裝自己在吃這些東西,然後約定一起把桌前的東西吃個底朝天。
我在哄他,他也在哄我,我們都是對方眼裡的小孩子。
日子一天天數著過去,我買了一本日歷,過了一天就打個叉,看著越來越多的叉叉,心裡很歡喜。尹苗已經為我馬首是瞻,因為我的所說所做,全是在幫她,我在幫她減肥。
有一天晚上,我們倆在操場上餵蚊子說心事,她沉默了很久才說,“桃花姐,你說邱克文會喜歡我嗎?我那麼胖。”她那三層下巴很傷感。
“胖就減肥吧,你受得了一輩子被人嘲笑胖?”
“可我習慣了呀。”
“你習慣了老邱不習慣,你願意人家在他背後說,邱克文女朋友很胖很胖嗎?你願意嗎?”
很久很久,久到我開始打瞌睡的時候,肉嘟嘟的小姑娘猛地爬起來對星星怒吼,“我不願意!!!”
這孩子破天荒的真開始減了。我給她列了個計劃表,概括起來也就四個字:少吃多動。每天早上跑一個小時,晚上一個小時,早餐吃好,中餐蔬菜,晚餐水果,一開始的過程著實艱苦,我陪著她晨跑,結果她一天下來胃口奇好,吃的東西搶都搶不住,兩個禮拜下來,她也就瘦了兩斤,我卻成了皮包骨,為此葉知秋打來電話好幾次,隔著視頻監督我多吃飯。
我打了退堂鼓,尹苗那大家伙對這成果也不滿意,後來我仔細一想,羊毛出在羊身上,應該讓邱克文出馬陪著尹苗減。邱克文本來就是閒人,人生的樂趣就是不斷地折騰,結果爽快地結果督導的任務,表現的比我還積極。
他天生嚮往掌控力,有模有樣,指著尹苗威風上了,“這個禮拜四斤,下個禮拜七斤,減不下來就不要來見我了。”
尹苗嚇得把櫃子裡私藏的全部巧克力、餅乾、糖果都送了人,送給她東西吃她恨你一輩子,她終於不再是當初餛飩店裡那個小甜甜了。
我很欣慰的是,她的世界裡,終於沒有了餛飩的位置。
邱克文接掌教鞭以後,尹苗瘦得很快,體重一直往下掉,他媽驚得掉下了下巴。
他媽也受了鼓勵,出錢給她針灸減肥,雙管齊下後,尹苗掉了六七十斤肉,從原來看不見眼珠子的小肥妞,漸漸出挑得亭亭玉立了,雖然她是單眼皮,但原來她的眼睛還是挺大的,也是有小巴的。
尹苗的春天遲來了,但總歸還是來了。尹苗作為一個傳奇,開始受到同學的追捧,校社團甚至請她去做講座,題目是:肥女要翻身,這個講座當時位列當年十大最受歡迎講座,論壇裡蓋了將近500座樓,邱克文和我作為幕後推手,非常自豪得端坐在台下,欣賞自己的傑作。
邱克文看尹苗也有些不對勁了,頤指氣使的同時會很深情地看著她,尹苗後知後覺,還偏偏每天追著問我邱克文對她有沒有意思,更開始打扮,讓我教她穿衣搭配,我想兩個人都笨,還是需要我在背後推一把。
我給尹苗打電話說,“晚上邱克文在操場等你,他有話要說”,給邱克文打電話說,“尹苗在操場等你個把鍾頭了,大概是有心事,快去找她吧。”
結果那天晚上兩人乘著月光手牽手回來的,尹苗回來復述說,“邱克文他說我什麼都好,就是表哥不太順眼,他決定湊合她了。”
雖然在一起聚會的時候邱克文經常不給尹瑞好臉色,總是用鼻孔看他,但自從他在足球場上把尹瑞踢進醫務室後,他就開始跟個哈巴狗似的巴結尹瑞,口口聲聲伺候他,此後尹苗,伺候他們一家子,我們因為判定,邱克文前世是做太監的,怪不得這輩子幹起這行當得心應手。
尹瑞談過一次戀愛,是隔壁班的班花,那陣子兩人同進同出,羨煞旁人。莊子然說,“桃花,覺不覺得那女的笑起來很像你。”
那時我找了翻譯的兼職,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實在無暇顧及這些。那段時間我有點煩,陸蕊同寢室的室友偷偷告訴我,陸蕊幾乎每天都會發一封Email給葉知秋,洋洋灑灑很多字,也不知道寫了些什麼,看到葉知秋的回復的時候會心情好上一整天,收不到了就會在寢室裡發小姐脾氣,誰也不理,像個刺蝟。
在外語系,陸蕊是出了名的不受歡迎,我是出了名的受歡迎,大家都知道我和她還有葉知秋的事,女生們會很熱心地向我報告她的近況,比如她摔了父親的電話,比如她繼母來看她,她避而不見,比如她又摔了她母親的電話,比如她歇斯底裡地哭訴著,“這個世界誰也不愛我,唯一愛我的秋哥也不要我了……..”
相比大洋彼岸那個袁嬌,我其實更心煩身邊的陸蕊,我能忍受她打我小報告,和我爭獎學金,我卻不能忍受她像是一顆定時炸彈埋伏在我身邊,每次對上她陰測測的眼,我都覺得毛骨悚然。
她是我完美生活最大的陰影,令我難以忍受的陰影,總有一天,我要挖掉這塊陰影。
秋天的時候,我攢夠了錢,我媽恰好又要飛日本演出,我死纏爛打了半天,翹了一個星期的課,跟我媽上了飛機。
我想給葉知秋一個驚喜,所以當我笑盈盈得站在他宿捨樓下的電話亭,在電話裡裝作很驚歎地說,“哇,你們宿舍的樓好高,我聽到有人在放爵士樂哎,是你那個喜歡jazz的鈴木小五郎室友嗎?”
我只聽葉知秋粗重得喘了口氣,沉沉嚴肅地問我,“桃花,你在哪裡?”
“你樓下的電話亭呀。”
話音剛落,電話裡一陣忙音。
秋天的楓樹下,我笑靨如花,而他朝我狂奔而來,緊緊地摟住了我。
他揉著我的髮,像是要把揉進他的身體,他急喘氣,那一刻的他不再是那個冷靜自制的葉知秋,在陌生的國度,思念讓我們瘋狂。
“桃花,我覺得自己快瘋了。這是真的嗎?”
我拼命呼吸他身上熟悉的味,抬起頭來沖他眨眼,“是假的,我馬上會消失哦。”
他緊緊抱住我,“你休想。”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9:12
第四十四朵
葉知秋和我到了我和我媽下榻的賓館看我媽,我媽笑得花枝亂顫,逢人便介紹,“是我大女婿,對,女婿,醫科大學高材生…….”我媽誇得葉知秋很不好意思,拉著我一起向叔叔阿姨禮貌問好,然後我倆飛也似地衝出了賓館,抱著喘粗氣,額頭頂著額頭甜蜜傻笑。
那晚我們漫步東京街頭,感受異國繁華的夜,妖嬈的人,倉促的步伐。我們的腳步卻是緩慢悠閒的,手牽手漫步在一群異鄉人中,真實卻又不熟悉,只有手心裡的那個人才最最真切,哪怕是相視一眼,也覺得彌足珍貴。
我沉浸在幸福裡無法自拔,而葉知秋亦然
他在背後摟著我看東京上空的星夜,遠眺著名的東京彩虹大橋,我曾經看過的一部日劇裡,似乎是深田恭子扮演的女主角,她就是從這座大橋跳下,巍峨的大橋下嬌小的身影縱身一躍,愛情也在一躍之間,碎成水花。
我的愛情卻已經燦然開花。
望著繚亂的夜景,葉知秋袒露最心底的渴望,“桃花,你讓我很想家。” 我懶懶靠在他身上,“我也很想帶你回家。”
我轉過身來,捧著他略微消瘦卻不失俊雅的臉,調皮地說,“乖,好男兒志在四方,我等著你考取功名,騎著黑馬,抬著八人大轎來娶我。”
“傻瓜,那你還要再等我幾年。”
“葉知秋。”
“嗯?”
“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說說看。”
“不行,我的秘密交換你的秘密,這樣才公平。”
“好,交換,你先說。”
“那我說了啊……..你知道嗎?我十八歲坐在教室那個窗口的時候,每天都在等你看我。”我手環著他的腰,語氣很有些抱怨,“可是葉知秋,你那時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很失望。”
他深深一笑,露出可愛的虎牙,醉了我的心。
“傻瓜,我偷看了你那麼多眼,你都沒有發現嗎?”
我竊喜,紅著眼追問,“啊?真的嗎?你為什麼會偷看我?”
“我每天上樓,第一眼就找你,那時覺得窗口邊的這個女孩子眼睛好漂亮,我想了很久,最後找到八個字來形容你最合適。
“哪八個字?”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哇,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在盼你嗎?討厭,你好會裝,我那時整整失望了半年哎。”
他緊緊抱住我,低頭湊到我耳邊,那熱烈的氣息噴在我脖頸上,讓我覺得癢癢的,似乎空氣中有小火星就此點燃,一發不可收拾,“笨蛋,我才失望呢,那時同學來告訴我,說你說我是書呆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失望。”
我踮腳用我冰涼的唇吻吻他的側臉,在他耳畔悄語,“他們一定沒有告訴你,我最喜歡書呆子了。”
他舒心地笑了,略深的夜,江風涼薄,他眼中的柔波裡有我的影子,我們深深望著彼此,情不自禁地雙唇靠近,再靠近,而後,在碰到了彼此溫熱的唇的那一刻,都在心底滿足地歎了口氣,
淺淺嘗著,起先是生澀地彼此觸碰,彼此試探,蜻蜓點水一般小心翼翼,生澀地膠在一起。後來這個綿長的吻越來越深入,他渴望的舌笨拙地探入,我踮著腳跟,緊緊環住他的脖子回應他,鼓勵他,火熱的唇舌滋潤乾涸的內心,星星之火驅走身在異鄉的思念,這一刻,我們用熱吻膜拜長久的思念。
真正意義上的初吻,在我們22歲的秋天,東京大橋的彩虹下得到,美好到讓我和他都忘了要呼吸。聽不見橋下汽笛聲,聽不見夜晚的呼吸,眼前只有彼此的存在,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
兩個人都是菜鳥,都吻得喘不過氣來,擁著彼此平順呼吸,葉知秋下巴摩挲我的髮,我舒服得閉上了眼睛,好半天他在我頭頂上說了一句話,“桃花,我是個笨蛋,我花了很久時間才確定你喜歡的是我。”
我繼續閉著眼睛聽他的心跳,“這就是書呆子最討厭的地方,永遠比別人慢半拍。”
那晚臨別時,我和葉知秋在賓館樓所在的街角又一次熱吻,誰都捨不得說再見,但最後他拍了拍我的腦袋,佯裝開心地說,“上去吧,明天我來接你。”
我摟著他的脖子不肯放,“那後天呢?”
他略略沉思,“其實你來得湊巧,明天你在學校陪陪我,後天我向老師請假,這禮拜我就是你的了。”
“你說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嗯,那就去箱根,我去過一次,真的很舒服,我那時就在想,以後渡蜜月就帶你泡溫泉好了。”
我最喜歡他這種很認真地說情話的樣子,看起來在陳述一件事,其實說出來的話比那些“我愛你,我心裡只有你”更甜上一百倍,我仰著臉嬌笑撒嬌,“那我們提前過蜜月好了。”
於是兩個人都隱隱期待著。
那晚我跟我媽說要跟葉知秋去泡溫泉,還把葉知秋的原話復述了一遍,一邊不露聲色地觀察我媽的臉色,我媽倒是一貫的沒心沒肺,塗著面膜泥躺在床上做雍容貴婦狀,我正狐疑著,我媽幽幽開了腔,果然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差也差不多了,你們覺得時候到了就ok,不過有些錢不要省,我還不想太早帶小孩。”說完開始閉目養神,不再理我。
我“哦”了一聲,臉頰上掉下豆大的汗,我媽果然是高瞻遠矚,把我那點小心思全猜了個透,她哪是我爸口中的“蠢婦人”,她根本就是大智若愚,我深深得被我媽的智慧光芒所傾倒。
第二天一大早我媽跟團出了門,我只知道她走出去以後又急匆匆開門進來,迷迷糊糊中,看見她在櫃子上放了什麼東西,我也沒在意繼續倒頭睡。結果醒來仔細看清那盒東西,以及桌上的紙條,我啼笑皆非。
看著安全套那讓人臉紅心跳的曖昧外包裝,我既覺好笑,又害羞得緊。我媽在紙上留了一行話,“我實在不想太早帶小孩。”
我笑著搖搖頭,默默把盒子放進了自己不多的行李。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比起那些國內傳統的家長,我媽無疑開創了一個非傳統先河,我突然想起我姨媽曾說過,我媽小時候的外號就是“怪胎”。
我爸娶了個怪胎,生了一堆小怪胎。
下了樓葉知秋早就等在大堂,見我下來,馬上笑微微地接過行李,見我臉紅撲撲,還躲閃著他的目光,他有些納悶,“臉怎麼這麼紅?發燒了嗎?”說話間還探手過來,他哪知道我腦子裡正塞滿了我跟他即將發生的綺麗的影像,手掌一觸到我的額頭,我就猶如碰到高壓電般激動地跳開,揮著手胡言亂語,“沒事沒事,剛洗了澡嘛。”
說完,我臉火辣辣地跑開了,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葉知秋。
那天我在葉知秋的學校呆了一天,像以前那樣,隔著窗看他穿著白大褂走進走出,只是換了個場所,但無論身在何地,他認真專注的表情永遠不變,醫者之心令他全情投入,每每令我著迷。
我正癡癡看著時,身後有人輕輕地喊了我一聲,頗有些訝異,“桃花?”
我轉過身來,袁嬌穿著白大褂,在幾步外小心翼翼打量我,確定是我後,有些不自然,她笑笑跟我打招呼,“好巧,居然會在這裡看到你。”
終於等到了要等的人,讓我不虛此行,我滿意地回頭看,客氣點點頭,“不算巧,我特意飛過來看葉知秋的。”
“哦,”袁嬌點點頭,她望了望裡面,“他今天好像事情挺多的。”
我有些不耐煩,讓開道,但面上還是掛著禮貌的笑,“他說了,讓我等他一天,接下來這個禮拜他就是我的了。”
我眉角快意上揚,刻意流露出來的洋洋得意,以及話語間暗示的占有權,都讓袁嬌越發不自然,她淡淡笑了笑,就要進門。
該說的話還沒說完,我自然不會讓她離開,我面無表情道,“袁嬌,我家葉知秋多謝你照顧了。”
她蒼白的臉回頭瞥了我一眼,微微咬了咬下唇,苦笑望著我說,“桃花你多慮了,葉知秋根本不需要我照顧。”
她眉目間的惆悵失意我看在眼底,可是這世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事情舉不勝舉,我依舊客客氣氣,為此番的示威畫下個終止符,“是啊,他這個人比較喜歡照顧人。”
袁嬌眉黛間那抹苦味更甚,淡淡掃了我一眼,不再理我,冷著臉進門。
我不得不承認,我在她的眼中看見了殘忍的自己,不留情面,殺人於無形,可是殘忍本就是這個世界的屬性之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to be or not to be,我選擇前者。
其實此番到曰本交換的A大學生有三個人,姓陸,恰好是孔子沐的高中同學,來曰本前我通過孔子沐穿針引線,請他吃了頓飯,那個師兄也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我要他幫什麼忙,常常把袁嬌的動態通過MSN告訴我。
不出我所料,袁嬌趁此絕好機會,我又不在旁邊,趁虛而入的意圖明顯,對葉知秋噓寒問暖,知道他不愛吃食堂裡的東西,燒家常菜帶到實驗室給他,趁著節假日還會邀他吃飯話家常,打著“想家很寂寞”的名義,只不過聰明如葉知秋,自然常常拒絕她的好意,再加上我那位胖胖的陸師兄時常煞風景地搶過人家的愛心飯菜,讓那袁嬌很是不快。
盡管世上趁虛而入搶人夫婿的事情那麼多,我卻堅信不會發生在我和葉知秋身上,因為即便隔著千里,我仍能感覺他牽掛我,就像我所說的,他習慣了照顧我,而難以適應別人照顧他。
但我太了解葉知秋,他是個書呆子,懷著醫者的本善之心,傷害人從不是他願意做的,既然如此,也只有我出面快刀斬亂麻了。
那天傍晚我跟葉知秋坐上了新幹線去了神奈川的箱根泡溫泉,我們倆昏睡了兩個小時,到了箱根就馬不停蹄地投宿在半山腰的傳統日式小旅館,我們呼吸著箱根山間曖昧的空氣,渾身蕩然一震,樂悠悠地手牽手泡溫泉去了。
我們泡的是室外的溫泉,溫泉不遠就是我們投宿的小旅館,寒冷的深秋,我們泡在熱氣騰騰的泉池裡,望著異鄉的月夜,聽著遠處寂靜山谷裡偶爾傳來的鳥叫聲,熱霧裊裊升騰,覺得做神仙也不過如此。
泡好溫泉,我和他穿著日式和服,回到和式的榻榻米小房間,喝著甜滋滋的曰本清酒,嘗著當地的美食小菜,不需太多言語,光看著彼此就夠了。
酒醉人微熏,我和葉知秋剛泡過溫泉而紅潤的臉,因為酒精的作用而更加紅,兩個人望著彼此,都有些意亂情迷。
他已經取下眼鏡,近視眼微微瞇著,白裡透紅間,竟然十分的性感迷人,他朝我勾勾手,拍拍自己的氣概,示意我坐在他腿上,“桃花,過來。”
我有些暈乎乎地爬過去,坐在腿上,朝著他傻笑,像朵熏紅的小花。
他凝望我的眼神竟然變得幽深非常,低低地問我,“舒服嗎?”
我把玩著他寬鬆的衣領,蜷在他暖暖的懷裡,如慵懶的貓咪,“好舒服啊,這裡的溫泉名不虛傳呢。”我自己笑出聲,抬起頭問他,“就確定來這渡蜜月好了,這次當提前考察。”
酒精在我們的體內彌漫開,像是點起了一把大火,以火燒燎原的姿態,在我們年輕的身體裡掀起一股難以抵抗的巨浪
我們越吻越深,我的呼吸開始漸漸凌亂,我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也在變得急促。這一刻我們彼此凌亂糾纏的呼吸聲混著我砰砰響動的心跳聲,交錯震蕩在我的耳邊,盤旋繚繞在我的腦子裡,深深銘刻在我的胸膛間。
忽然的,我感覺到我的內衣帶子鬆掉了。我一邊在心裡感歎著葉知秋解內衣扣子的非凡天賦,一邊感受著那雙炙熱如火的手掌緊密的貼合到我的胸前來。被他掌握的那一剎那,我渾身猛的一顫,在有如過到電流一般的顫抖中終於體會到別人為什麼要把共赴巫山這件事描述為騰雲駕霧般的感受。隨著那雙手掌在我胸前微微用力的收縮著,我覺得自己真的有如行走雲端一般,在飄渺和迷蒙中不斷的繼續盤旋、升騰、沉醉……
我們在彼此如雷如鼓的心跳聲中,結束了纏綿不盡的一吻。我急急的低聲喘息著,有些膽怯的緊張,但更多的是羞澀的興奮。我的衣帶被葉知秋輕輕拉開,衣服一下子沒有了束縛,剎那間從我的肩頭翩然滑落。於是,我的身體於那個翩然的瞬間,再無任何保留的全部呈現在葉知秋眼前。
我輕輕的無限羞澀的微微抬頭向葉知秋的臉龐看去,在看到他如同燃了熊熊火焰般的熾熱雙眸之後,我的臉頰立刻也隨著那團火灼烈的燃燒起來。我袒露的身體在他炙熱的眼神裡難以抑制的輕顫著,葉知秋溫柔的把我抱進懷裡,用他軟軟的嘴唇貼在我的耳邊輕聲對我說:“我們要不要繼續?”
我無限嬌羞的緊緊貼在葉知秋胸前,點點頭,然後,憋足了勁終於攢夠勇氣開口對他說:“來時你知道我媽買了什麼給我嗎?”
“什麼?”
我湊到他耳邊說出答案,葉知秋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真的?”
“我媽說不想太早帶小孩,讓我們不要省錢…..”我的聲音漸說漸弱,到最後幾乎已經是成了說給自己聽的呢喃細語。
葉知秋低低柔柔的笑著,他的笑讓我羞赧得恨不得鑽進水裡,冷卻彼此。
他細細得凝望我,眼神還有些猶豫不決,似乎內心在劇烈的交戰著,“桃花,我沒想到會這麼早,對不起,我有些喝醉了,我……”他眨了眨迷醉的眼,“你身上好香,我情不自禁,對不…….”
我倏地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再說下去,微熏的酒香噴在他臉上,他不發一語地望著我,我捧著他的臉啄了啄他的嘴,“我這次來,帶了份禮物給你。”
他有些期待,“是什麼?”
“我自己。你要不要?”
他看著我好半天,在我感到焦急到不安時,他突然含住了我的唇,呼吸也略略急促,口氣堅定,“要。”
葉知秋把我輕輕抱起放在榻榻米上,他自己走到我的包包前站了一下,然後他溫柔的覆在我身上,我們生澀得欣賞彼此的身體,好比伊甸園裡初次相遇的亞當和夏娃,短暫的相遇後,如同兩團正在燃燒的烈火,凝合在一起,繼而燃燒起更加狂烈的熾熱火焰。
葉知秋的綿綿細吻不斷的撒落在我的眉間、鼻端、臉頰、和雙唇上,讓我隨著一個又一個的細吻,慢慢的流失著所有的感覺,只剩下眼前有如雲裡穿梭那樣的一片醉人的怡然和飄渺
在這片醉人的漂浮中,忽來的一陣微痛讓我不由得輕吟出聲。葉知秋抱歉的吻著我,然後用溫柔不盡的撫摸、輕柔綿綿的衝撞、和夾雜著呢喃細語的熱吻,把我再次送向雲端,讓我在兩個人細密的汗水和緊促的呼吸中,不斷在雲端舒服的輕歎,盡情的漂浮,迷亂的顫栗、動情的低吟。
這個疼痛和快樂交織的夜,注定讓我終身難忘。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9:24
第四十五朵
水乳交融了一次以後,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在箱根的後四天,我們除了去了去山上大湧谷泉池看裊裊的白煙外,絕大多數時候都呆在房間裡,像是籐條般纏在一起,纏綿到一分鍾也不肯離開,一想到即將到來的分離,就恨不得把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從此不用再長相牽掛。
甜蜜的時光總是一閃而逝,回東京的路上我無言地靠在葉知秋肩膀上看窗外劃過的風景,離別的惆悵在心底逐漸化開,濃成一幅潑墨山水作。葉知秋則緊緊握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到嘴邊親一親,也沉默看風景。
回動靜那一晚,我們去了我媽的演出,我媽如一隻輕盈的蝴蝶飛翔在熱愛的舞台上,而藝術沒有國界,我能感覺到底下的群眾發自內心的欣賞中國的傳統舞蹈,他們報以了潮水般熱烈的掌聲。
台下葉知秋湊過來問我,“桃花,你會跳舞嗎?”
我點點頭,笑得很有兩分得意,“那當然,在美國的時候我還是啦啦隊的,放了學就去跳舞。”我湊到他耳邊神神秘秘,“葉知秋你不知道吧?啦啦隊的隊員身材都是很好的哦,我的身材好不好?”
他也沖我神秘眨眨眼,笑得曖昧,“這當然,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回到酒店以後,我在翻看這次拍的照片,我媽趁著卸妝的空擋坐下來,狀似無意地問我,“用了沒?”
我頭也沒抬,“用了。”
“還有呢?”
“用光了。”
“果然是年輕人。”我媽嘟嘟噥噥,飄進了衛生間,不久之後開始哼起輕快的小調,我想她一定是注意到了我臉上的紅霞,怕我太難堪,才刻意離開。
臨上飛機前,我把心中盤旋很久的問題拋出來,“葉知秋,陸蕊她……對你還沒有死心對不對?”
提到陸蕊,葉知秋神色有異,明顯飽受困擾,“她是強脾氣,說到做到,十五歲那年跟她爸吵了一架,她爸一生氣就說你有本事一輩子別叫爸爸,沒想到後來整整一年,她一聲都沒喊,後來是他爸自己認錯,我們勸了很久,冷戰才算結束。”
他揉了揉額角,忽然澄澈的眼盯著我看,“桃花,請你原諒我有時候對蕊蕊的縱容,我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她不願意接受現實,總是在反抗,到最後受傷的總是她自己。”
他雙臂緊緊環住我,在我肩頭歎了口氣,“我什麼都看在眼裡,但是桃花,我已經把蕊蕊當成親人,我沒法說出決絕的話,畢竟她的童年已經那麼不快樂,我想用我的方式,一點點的讓她接受,接受我喜歡另一個人的事實,你明白嗎?”
我悵然地擁緊他,點了點頭。
回學校前我打了個電話給jessica,分享作為成為一個女人的喜悅,此時jessica已經於richard分手,與橄欖球隊的隊員約會了兩個禮拜,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共赴雲雨,顯然她十分不理解我守候三年愛情苦果才送出自己的第一次,抱怨我無能。雖然理念不同,但是並不妨礙我們交換心事,我們就像愛情雨林裡的兩隻小鳥,嘰嘰喳喳,就像18歲時那般,交換著所有的美好感覺。
我精神飽滿回到學校,雖然離開只有一個禮拜,卻覺得已經歷了滄海桑田,我將最完整的自己送給18歲就愛上的那個男人,我無怨無悔。
翹課一個禮拜我落下了不少課,好在同學們體諒我千里探情郎的不易,替我隱瞞的隱瞞,撒謊的撒謊,只是我以為最容易蒙混過關的世界文學選修課,我居然上了老師的黑名單,原因是:翹課加撒謊,期末成績倒扣分。
我欲哭無淚,明明室友已經幫我撒謊搪塞過去,怎麼中間又出了岔子,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們正在找問題時,尹苗扯著衣角支支吾吾出現,“桃花姐,對不起,陸蕊那天問我,我一時口快,就把你去日本找葉哥哥的事情告訴她了,然後…….然後……”
原來如此,那麼一切也就說得通了。陸蕊也選了這老師的選修課,雖然是不同的班級,但卻不妨礙她做小人告狀,這老師是外語學院出了名的古板不留情面,陸蕊這麼陰我一招,我自然死在她的刀下。
我不禁惘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除了專業課她沒有辦法,選修課我選了什麼,就算她不能第一時間知道,但一旦掌握,她就必然改選,明著跟我叫板,永遠要考得比我高,答得比我好,有次我回答的問題正合老師的意,老師在課堂上止不住洋洋表揚了我三次,她啪的站起來,機關槍似的掃出一串與我相悖的理論,話語間偏激自傲,狂言不斷,令的同學們面面相覷,老師秉承寬學術的寬厚之風,點頭聽完,待她坐下,只是稍作點評就不再深究,場面有些尷尬、
陸蕊與我已經水火不容,我一有動靜,必能逼得她跳上三尺,所以我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不要透露出去,沒想到最後還是死在最天真的尹苗身上,想到未來的日子,突然覺得身在此山中,而不知團團黑霧何時散去。
我自然什麼都沒有告訴葉知秋,我不想讓他擔心我。這天上年級的公共大課,我捧著書百無聊賴的和同學說笑,她喜歡我手上的情侶手鏈,左看右看,我低著頭一臉幸福的笑,“是情侶手鏈,他那個是黑色的,這次在日本買的。”
我坐在教室過道旁,人來人往,我笑盈盈說話間一個鵝黃色身影走過,在我說話時身影滯了滯,等我說完,這個鵝黃色身影在我面前一閃,我剛抬起頭,忽然一個巴掌迎面重重襲來,瞬間我臉疼得像被火燒了一樣,左耳嘶鳴,那一刻,我猶如墜落在地獄,悲憤到無以復加。
兩百人的教室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我被打得楞了幾秒,就在這幾秒間,暴怒到失去理智的陸蕊猛地撲過來要搶我手上的手鏈,我驚叫護住手上的鏈子,“你幹什麼,你理智點好不好?”
她像是被惡鬼附身,力氣大得嚇人,歇斯底裡地吼叫著,“什麼男朋友情侶鏈,不要臉,桃花癲,你把我秋哥還給我,秋哥才不是你男朋友,你不配,你不配!”
激烈爭執間,跟我比較要好的同班哥們已經衝上來拉開她,而她的指甲尖利,雖然沒有弄壞我的寶貝手鏈,但卻在我的手上抓住兩道鮮紅深刻的抓痕,猙獰而無情的昭示著一個血淋淋事實:陸蕊已經成為我愛情路上最大的絆腳石,有她在,我無一寧日。
壞事傳千里,這樁兩女爭一男的醜事鬧得全校盡人皆知,連我爸也知道了,他打電話來就簡單說了一句,“愛情是帶刺的玫瑰,如果想要玫瑰,就必須忍受刺傷的痛苦。”
玫瑰的刺,是愛情的原罪。
那晚尹瑞過來看我,我臉上那五個指痕清晰猶在,他淡淡掃了一眼,望向冰冷如水的月華,淺笑自嘲,“我算是看透了,知秋什麼都比我好一點點,只有一點,我絕對比他好太多。”
我一點即通,也遠眺微白月色,無奈歎了口氣,“是啊,至少你身邊沒有一個陸蕊這樣的青梅竹馬。”
他語重心長,“桃花,總說你們女人的直覺很准,那麼你相信男人的直覺嗎?”
“說來聽聽吧,關於你的直覺。”
“我在想,也許你將來會走得有點累。”
黑夜中,我一聲歎息,露出疲憊,“何止你,作為女人,我自己就有這種直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9:40
番外:尹瑞的愛情
秋十月,窗外陽光透亮誘人,尹瑞則有些痛苦地躺在17號床上,厚重石膏包裹著他骨折的左腳,臃腫礙眼,他再低頭看了眼同樣打著石膏的左胳膊,昨天他才知道自己額頭左上角還有個傷口,想到此,他歎了好大一口氣,等於說自己身體的左半邊都停工整頓了,一場慘烈的車禍居然造成如此均勻的傷口,簡直讓他啼笑皆非。
感覺全身如散了架般,分不清哪裡在疼痛哪裡在麻木,他皺著眉唉聲歎氣,短信聲響起,他有些困難地拿起,是林北北發來的:“幾號床?”
他慶幸右手無恙,回了個:“17。”
這一小小折騰,又讓他脆弱的身體拆遷般挪了挪,心裡恨得牙癢癢。
病房裡靜悄悄,隔壁的老頭出去晃悠了,他百無聊賴地盯著鹽水液看,亢長的三分鍾後,門嘩的打開,一個嬌小身影風一般卷了進來,神采奕奕,一身護士服襯得她越發白皙可愛,這就是傳說中的泌尿科實習小護士----林北北。
不說話像百靈鳥,一說話像火雞,她瞪大眼仔細端詳了兩眼他,吃驚地嚷了出來,“哇塞尹瑞,瞧你這死狗樣。”
他知道自己狼狽,也不惱,還如往常般賣弄性感慵懶的笑,“你見過哪知死狗有我這麼帥的?”
此時此刻,除了還有張嘴讓他覺得自己還是自己,其他的自己,他想,大概都中場休息了。
林北北手上拎著一袋葡萄,個個顆粒飽滿,顏色喜人,她放下葡萄,拉了凳子坐下,原來的單眼皮在去了趟韓國旅游回來後,成了正宗的雙眼皮,一雙美目劃過他受傷的左額、左手、左腿,她那小臉滿是訝異的表情,“嘖嘖,尹瑞,傷得好均勻啊,”她鬼馬一笑,拍拍他那左腿石膏,“一半全是白的,也算是半個大衛啊,哈哈哈哈。”
看她笑的沒心沒肺,他用僅剩的右手使勁拍了拍她的小腦瓜,身體這一牽扯,又痛得呲牙咧嘴起來,“林北北,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他俊眼微瞇,透著蒼白的威脅,“你等著。”
她越加鬼馬,裝作害怕似的縮了縮,油腔滑調上了,“哎喲,大衛哥哥,人家好怕怕。”
她的樣子看上去實在可笑又可愛,他受傷而陰郁多日的心情,終於有一絲絲的快樂溢出,笑出聲來。
笑歸笑,不過嘴上依舊是有些抱怨,“林北北,我都躺這三天了你才來看我,你有沒有良心的?大學吃我的喝我的,白把你養那麼好。”
受傷了那麼幾天,來看他的人絡繹不絕,唯獨不見最聒噪的她,他心裡一直納悶。她來了,他原也只是逗逗她,不料話一出口,她愣愣地看著他,下一秒,眼眶居然通紅濕潤了。
她記得上一次她在他懷裡嚎啕大哭,是大四快畢業時候,她失戀,把他的T恤當紙巾,擦了眼淚不說,還擦鼻涕,等她哭得差不多了,他出聲為自己那件陣亡的T恤討個公道,她倒好,剛才的楚楚可憐不見了,又跟小公牛似的蠻橫上了,“不就一件破T恤嗎,本姑娘失戀啊失戀,誰說T恤就不能拿來當紙巾了,你小氣什麼,一件破T恤,賠你還不成嗎?多少錢?”
“580。”
“什麼?尹瑞你錢沒地方花啊你,花580買件紙巾!回頭我賠你包紙巾,我們這件事就算解決了。”
後來厚臉皮的她還真的托人轉交給他一包小小的紙巾,還貼個便條,上面寫著:為什麼你不在本姑娘流鼻涕之前事先通知我這是件貴死人的T恤,你不要臉!這包紙巾拿著,好好檢討!
於是在她的顛倒是非之下,整件事又是他不對了,該檢討的那個呵斥無辜受害的那個,並且大學四年這樣的事情不勝枚舉,他覺得頗有意思,每次都一笑而過。
林北北眼眶裡盤旋的淚呼之欲出,梨花帶雨的模樣,自然令尹瑞覺得賞心悅目。她給他掖了掖被子,“我替人家連上了三個晚班,回家就關機睡覺,睡了兩天兩夜醒過來,哪知道你已經跟死狗一樣躺了兩天了。”
說話間一滴晶瑩的淚珠滑下,落在他的被子上化開,他心念一動,認真地擦去她眼角的淚花,一張俊臉卻是維持慣常的玩世不恭,“哭什麼?我不是好好的嗎?真受不了你們娘們哭。”
她猛地抹一把淚,憤恨地瞪著他說話,“是,那麼多娘們為你哭,看你那得意樣,”
她突然嘴角壞壞一勾,像個山中小邪,站起身來捏出他的俊臉往外拉,然後又上下亂擠,他第一次猶如被縛手腳的小羔羊,被她玩得團團轉。
“林北……”他亂叫,又反抗不得,心裡第一百次哭笑不得,“你…活膩了…了是不是?”
她玩夠了,摸摸他的頭髮,笑瞇瞇的做安撫狀,捧著臉湊近,眼睛亮閃閃,“尹瑞,你皮膚沒我好哎,摸上去跟粗布似的。”
他情不自禁地捏了捏粉嫩的臉,沒好氣的說,“我怎麼覺得你吃我豆腐很開心?”
“是啊,不知道你面前的是泌尿科赫赫有名的采花大盜林北北小姐嗎?”
“知道,都把魔爪伸向骨科了。”
得逞的林北北還故意把眼光瞥向了尹瑞被子下的那個部位,朝他惡劣地擠擠眼,“大衛,那地方沒傷著吧?不舒服一定要說呀。林護士我願意隨時為你提供最專業的服務。”
他無奈咧咧白牙,看著這個麻煩的女人,覺得好生頭痛,可心底卻知道,燦爛日光下的這個調皮女人,已經驅散了他心頭上連日來的陰霾,或許身體的創傷還在以極慢的速度痊愈,但心上囤積的郁結,已經被她神奇驅走。
他陽光一笑,“我才不要實習生,笨手笨腳的。”
這次輪到林北北怔愣了,微微翹著紅唇,扭過頭喪氣地剝起葡萄,然後幾乎是以硬塞的力道把葡萄肉送進他的嘴,氣急敗壞的,“實習生實習生,連你也欺負我這個實習生,看我這個實習生下回怎麼整死你!”
說話間又一顆大粒葡萄肉塞進他的嘴,手勢卻是極其溫柔的。
他忽然抓住她剝葡萄的纖手,收起頑劣不正經的笑,“有人欺負你了?”
她嘟起嘴,停下來不說話,還是剝著葡萄,搖搖頭苦笑,“算了,葉知秋比我還慘,忙得晚飯都沒時間吃。”她用紙巾擦去他臉邊的葡萄汁,“不過誰能像桃花一樣天天給我送飯啊。你們男人真是好命。”
某個男人也唉聲歎氣,“誰說都好命了?看看你面前躺著的這個。”
“你那麼多紅顏知己,你叫什麼叫?”
“你晚飯去哪吃?”
“你問這個幹什麼?一般在醫院食堂吃,這段時間太忙老吃冷菜,干脆在家裡帶,不過偶爾上葉知秋那蹭飯吃,桃花現在廚藝不錯了。”
“嗯,是不錯,她這幾天來孝敬過我了。不過我說你,你什麼時候孝敬我?你就想用這一袋爛葡萄打發我這傷病員?”
“你想我孝敬你什麼?看在你大學養我的份上,說,姐姐一一滿足,姐姐有錢了。”
“那先從雞湯開始吧。桃花廚藝不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雞湯老能燉成烏骨雞湯,真不曉得葉知秋怎麼給喝下去的。”
“我看葉知秋喝得挺開心的呀。”
“笨,是個人都知道那不是湯,一股子中藥味。”
“葉知秋根本不是人好不好……..”
“那是什麼?”
“你不知道他是神嗎?”
“那我在你眼裡是什麼?”
“大衛啊。”
“那你比較愛哪個?”
林北北托腮想了想才回答,“神早就被桃花訂走了,只好疼疼你這個沒人愛的大衛了。”
不久以後,泌尿科的護士們都注意到小實習生林北北同志一得閒就往骨科跑,每天手上還拎著熱乎乎的營養湯,有好事者見她進了703號房,回頭問骨科護士一打聽,才知道裡面住著個車禍骨折的大帥哥,林北北噓寒問暖的對像就是他。
有一天休息時間,前輩們自然在更衣室裡逮住她不放,逼問那帥哥是否就是她的那位阿娜答,林北北同志自然直搖頭否認,篤定地表示,“不是不是,他有錢人,大學的時候占了他不少便宜,現在報恩。”
“那以身相許得了。”
“就是就是,北北試試嘛。”
望著女人們犬夜叉般的八卦臉,林北北抱著煲湯,靠在衣櫃上真情流露,“我跟他做朋友就很開心啦。你們不知道,高中的時候我看他一眼就很滿足了,後來認識了就覺得有一個極品帥哥做朋友好威風啊,”她不屑地撇撇嘴,“其實帥哥也就這樣啦,能摸的地方我都摸過了,一般般,我見到心都不跳了,我就欣賞他錢多,請客特別大方,脾氣也好,比哈巴狗還好欺負。就是嘴巴壞一點……….”
眾多女人一副了然在心的表情,鳥獸散的時候有女人低聲喃喃,“聽到了沒有,北北說她心都不跳了…….”
“聽到了沒有,她說她該摸的地方都摸過了…….”
在林北北顧自沉浸在多年來的思緒中時,她所不知道的是,女人們常常是聽重點亂下結論的,於是不久以後,泌尿科小護士林北北暗戀骨科帥傷員尹瑞的消息在護士中間火速傳播開,也終於傳到了當事人尹瑞的耳裡。
尹瑞是從桃花口裡聽到這個傳聞的,林北北的室友是腦科的,自然認識桃花,兩人沒事就嚼嚼醫院的八卦,這次萬年女配角林北北終於搖身一變,坐上了女主角的寶座。
尹瑞聽了以後也只是淡淡一笑,接過桃花削成塊的蘋果,慢條斯理得嚼咽著。桃花卻不放過這次機會,索性趁著這個時機開門見山,“我說尹瑞,你該不會對我還留有舊情吧,你別吊死在我這棵桃花樹上,你得往周圍看看,你要知道有人雖然不知道自己在等你,但其實她在等你,她喜歡你的錢。”
尹瑞咽下最後一口,接過桃花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嘴,瞥了眼桃花迫切的眼神,終於不再沉默,“大四那年情人節,我買好玫瑰花在她樓下等她,結果你猜怎麼了,她下來說尹瑞你看上我們樓誰了,你今晚有約會啊,真巧了,我也要和我男朋友去約會。”他嘴邊一絲難掩的苦笑,“結果當著我的面摟著那個長滿青春痘的家伙走了…….”
他深陷在大四那個混亂不堪的時期中,破碎離別不斷上演。桃花離開,葉知秋終日泡在實驗室裡形單影只,刻意把自己埋在寂寞裡不出來,尹苗和邱克文不時分手又復合,復合又分手,林北北失戀日日找他請客吃飯,只有孔子沐和莊子然雙宿雙飛到最後,也算是黑白電影裡的斑斕片段。
桃花苦笑搖頭,“誰讓你這麼招蜂引蝶了,她根本沒往那處想,她根本不認為你會喜歡上她。你既然有這個心,幹嘛不把當初對我的坦白用到她身上,窩囊廢。”
“你以為我沒說嗎?大學這幾年我被她使喚這使喚那,一點怨言都沒有,再蠢的女人都應該知道了,她倒好,逢人便說,有個帥哥當朋友很威風的,錢多還聽話,比男朋友還好。”他忿忿地回憶求學時期的那些窘事,不由咬緊牙關,“我遲早被她氣死。”
桃花撲哧一笑,數落上了,“我說尹瑞,你比葉知秋還溫吞,搞定了那麼多女人,硬是沒有搞定一個林北北,你白在女人堆裡混那麼多年了。”
躺得久了,他有點累,稍稍側了個身假寐,“一個林北北就夠讓我折騰了,其他女人還是算了吧。”
桃花以為他睡著,不料半晌後他那微薄的唇動了動,“我不能白被她欺負那麼多年,她總要給我個名分的。”
桃花笑哧哧地走出了門,腳步輕快,像是叮叮咚咚的小曲子,終於奏到了終場。
那天傍晚,朝霞如火鳳凰般盤踞天空,窗外楓葉映紅了人的臉,窗內林北北怒髮沖冠,啪的打開櫃子上保溫杯的蓋子,一把倒入了尹瑞的尿盆,一臉凶悍地送到他面前,生氣時的倔強表情尤其讓人移不開眼,“吃,你吃,以後她送的東西你全給我倒到尿盆裡再吃。”
一鍋好東西毀在她手裡,他倒是毫無惱意,眉也不挑,“不就是一個女生送的嗎?你幹嘛這麼生氣?”
她有片刻的心虛,卻還是鼓著腮幫子強撐著,“憑什麼你喝她的不喝我的,我燉了好幾個小時好不好。”
“你的已經全在我肚子裡了,再說這也不是她送的湯,這是我媽給我准備的夜宵。一鍋好銀耳毀在你手裡你知道不知道?”
林北北雙頰騰地緋紅一片,媲美窗外如火楓葉,青春盎然,她訕訕地放下了尿盆,緩緩坐下低頭認錯,聲音小得像是蟲叫:“你別跟你媽說。”
隨即抬起頭來追問,“我明明看到那狐狸精放下這個保暖杯的啊?”
他笑了笑,“櫃子上的水杯被她打翻了,你來得時候她正擦水,笨蛋。”
林北北不由躲避他的目光,紅著臉給他掖被子,最後無事可幹,還拿起畫筆在他左手石膏上寫了“林北北到此一遊”幾個字,令的尹瑞臉上浮起好幾根黑線。
他縱容她這孩子般的行為,沉聲喝令,“還不把你尿盆裡的醋倒了,擺那酸死我是不是?”
她楞了一楞,腦子沒轉過來,“什麼醋?明明是銀耳湯。”
“原來是湯,可被你剛才摻了那麼多醋,早酸了。”
“你….”
“你什麼你,你要不承認剛才在吃醋,你就把這盆裡的東西全喝下去。”
林北北眨眨眼無法,白了他一眼,“吃醋就吃醋,反正我也不是頭一回吃了。”說完,悻悻地拿著盆離開,呆在衛生間後半天,出來的時候臉上濕漉漉的,髮絲也濕了幾根,想來是用冷水澆滅臉上的熱火。
尹瑞明白,她再躲,終究是騙不了自己的。終究有一天,他要給她,她也要給他,各自一個名分的。
拖了這幾年,葉知秋和桃花都登記了,莊子然意外懷孕了,朋友們都有了歸宿,她和他,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尹瑞出院那一天,朋友們來接他出院,林北北更是跟同事調了班,早早過來給他辦手續,這段時間尹瑞媽媽挺勞累,林北北早就拍著胸板承諾把他照顧好,尹媽媽心中有數,自然是一萬個放心。
孔子沐和邱克文兩個大男人合力,把他送回他在市區的單身公寓,約好了晚上一堆人過來熱鬧熱鬧,慶祝他出院回家。
他在床上坐著,翻閱著最近的信件,小廚房裡她七上八下的調子忽遠忽近傳來,令這個單身小空間,冷冷的色調洋溢開家的溫暖。
他忽然希望自己的人生應該完整了,在經歷死亡,挫敗,傷痛,孤寂過後,他終於承認這個呆在他身邊最久,常常令的他啼笑皆非的女孩,是那樣的適合他,令他發自內心感到滿足和快樂。
“啊!!!!!!!!!”廚房裡一聲淒厲的殺豬叫,而後她登登登地跑了進來,惶恐不定,見到他,猛地跳上了床,蹲在他身邊,手環住他的脖子,“你……你這裡有蟑螂。”
他聞著她身上清潔劑的味道,搞不清楚是什麼味,笑微微看著她,眼裡有柔波流瀉出來,“怕什麼,它們在歡迎未來的女主人啊。”
她愣了愣,啪的坐在他完好的腿上,仿佛聽到了更為驚恐的事,看著他怯生生的,始終不敢開口問,“啊”了一聲。
懷裡暖香在抱,他環住她的腰,一反往常的吊兒郎當,很認真地沉聲問她,“我們倆的事你准備拖到什麼時候?我媽都問我了。”
“我……我們倆能有什麼事啊?你和別人才有事吧。”坐在男人大腿上,他依舊死鴨子嘴硬,哪怕心裡的那個地方,已經撲通撲通聲如擂鼓,隱隱期待又在害怕。
“我和別人有事?姑奶奶,我除了大二那年跟隔壁的陳凡好了兩個月,剩下的時間全是跟你耗著,要不就是‘尹瑞,今天我飯卡被偷了,你請我吃一個禮拜’。要不就是‘尹瑞,我搬寢室,早上八點過來。’你記不記得我們自修結果你那個來了,我跑去給你買衛生巾的事?我一輩子記得那服務員的表情。”他湊近她,逼視她,“我這個外人眼裡的花花公子,最青春的歲月全被你這家伙占有了,你要不賠我那些日子,要不讓我占有你下半輩子,你選一個吧。”
片刻的難以置信以後,她忽然笑如春花開,頂著他的額頭,笑得調皮,“呀,姓尹的,原來你對我虎視眈眈了呀,早說嘛,害我吃了那麼多年的飛醋,我醋一吃多,我就越想折磨你,你自找苦吃的。”
膽小如林北北,罕有地貼近他性感的唇,用軟軟的唇摩挲他長了鬍渣的下巴,他的呼吸開始急促,胸膛在起伏,她幽幽開了腔,“其實我對你,什麼方法都用盡了,就是留了最後一招沒用,你猜是什麼?”
“我早猜出來了,但是現在我不方便。”
“是啊,就是這樣我才開心,因為你現在的殘樣,才讓我勇氣接收你,我吃你那麼多年白食,其實最可口的東西一直沒有嘗到,老天啊,你終於是我的了。”
“傻瓜,每天我都在暗示你吃我,你到今天才明白過來,叫你笨蛋,可真是侮辱了全天下的笨蛋。”
“嗷,笨蛋想吃你。”
“去把門鎖了,我媽有鑰匙。”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49:56
番外:葉知秋獨白一
我第一次見到她是高三上學期開學第三天,全年級剛結束一場摸底考,數學老師找我核對分數,我下了樓,過了轉角就看見了她,第一眼,我只能說,眼前一亮。
那天太陽光很輕柔,她靠在數學辦公室旁的柱子上,側臉的弧線很漂亮,膚色白皙,甚至透出微微的粉紅,梳了個麻花辮,耳邊幾縷細碎的頭髮隨著風微微飄動,一身淡藍連衣裙,像是風中的一個瓷娃娃。
美得像一幅油彩畫。
我不自覺多看了她一眼,她自然沒有看見我,而是低頭專注於手中的一張考卷,我在幾步外就能見到很多紅色叉叉,卷子上“25”的單薄分數尤其醒目。她顯然很失落,口中念念有詞,我經過她的時候,聽到她口中一串含糊的英文,我只聽清了“fuck”。
初見她給我的印像,我想,唯有那美麗的側臉,25分,以及那聲咬牙啟齒的“fuck”。
第二次見到她,已經是一個禮拜後了。我早上趕去上課,甫一上樓,遠遠就看到了窗口邊的她,讓人印像深刻的側臉,長長的垂辮,我怔了怔,而她已經把目光緩緩移向窗口,那一瞬,我竟有些窒息,她有雙很漂亮的大眼睛。
被那麼一雙清澈的眼睛盯著,我的心幾乎是劇烈地跳了一下,像是要蹦出胸腔,慌忙移開了眼。我居然是落荒而逃。
我知道她看到了我,並且對我印像很糟糕,因為她說我是“書呆子”。那天中午午休時間,同班幾個女生站在我桌前替我打抱不平,“葉知秋你不要生氣,隔壁班那個從美國來的轉學生數學考了年級倒數第一,心理不平衡,從美國來又怎麼樣,以為自己了不起啊?居然敢污蔑你……..”
那天我總算知道,她有個很別出一格的名字:陶花源,讀音與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記相似,我聯想到那天畫一樣的美景,以及她獨特的名字,至此深深地記住了我所知道的關於她的所有的信息。
那段時間,她是全年級男生女生議論的焦點,她的美麗、留學經歷、糟糕的數學成績,以及稱我是“書呆子”,無一不被人掛在嘴上說笑。我嘴上不說,心裡也明白,她的受人矚目與我多少是離不開關系的。
後來的日子,我不得不每天經過她的窗口,奇怪的是每次她都會偏頭看我,那雙眼瞳黑白分明,蘊涵著點點小心翼翼,每次都會不期然地撞入我視線,令的我不得不移開眼,假裝鎮定地離開她的窗。
奇怪的是,我也開始在人群裡不由自主地尋覓她的身影,想見到她,但又隱隱害怕見到她。
總有那麼幾次,我們的視線還是會在來往的人群中遇上,那時,我的心就會被什麼狠狠一撞,匆忙到只能別開眼。她眉目如畫,而我不免自嘲,在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孩眼裡,我不過是一個奇怪的令她產生好奇的書呆子而已。只是這樣而已。
不久以後,我跟她在數學辦公室再次近距離相遇,只不過她的境況有些糟糕,被老師批得體無完膚,低垂著頭,抿緊唇,耳根已經成了粉紅色的貝殼,令我震驚的是,老師提到了我,而她惶恐地說,“是,秦老師我錯了,我不了解葉同學,我真的錯了…….我現在很尊敬他的。”
老師在交代競賽任務,而我竟然充耳未聞,聽著她在幾步外怯怯的聲音,心上竟然泛起絲絲的內疚感,我猜她是個坦率的女孩,卻由於不懂隱藏,而飽受困擾,而她很大部分的困擾,我猜是來源於我。
她臨走前看到了我,迅速低頭離開,而我的心湧起什麼,找了個藉口,追了出去。她看起來心不在焉,遺落了卷子,我撿起來喊住她的時候,風中的她像是易碎的娃娃,唇依舊緊抿,蒼白脆弱,幾乎是逃也似的跑開了。
目視她遠去的背影,我的心不知為什麼,無端的一陣失落。原來相逢一笑,竟也是奢望。
高三的日子緊張有序,對我來說,無非學習、競賽、考試,我按部就班地朝著自己的目標生活學習,只有在經過她窗,遇上她凝視我的目光時,心跳才會突突失常。她的五官精致,眼睛尤其漂亮,含水眸光,帶著一點少女的憂愁,總誘人深陷於那片黑色之中,可我卻不敢對上那雙眸子。
春天來臨的時候,偶然見她笑顏如花,對著一個同班男生說話,我竟然十分羨慕,那一刻,我終於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她。
那種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而另一個人完全不知道的情形,大概就是所謂的暗戀吧。
已經臨近高考,所有人都在為大學衝刺,雖然是隔壁班的同學,我卻認為我和她一輩子也不會說上話。不過似乎是老天聽到了我的渴望,在那個春意盎然微風拂面的學校後花園,我們並肩而坐,終於說上話了。
我撿起她的紙飛機,看到身後的她的時候,坦白的說,竟比以往上台領獎還要緊張萬分。她莽莽撞撞地靠近我,在我以為她又要落荒而逃的時候,她竟然坐下了。我一輩子都記得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我沒有要勾引你的,是飛機自己飛你身上來的,是它…..”
我莞爾失笑,看著她緊張的神色,聽著她胡亂的言語,心裡那空虛失落很久的一角,終於開放出一朵欣慰的花。
那天我們聊了一節課,她的邏輯很奇特,我半年的笑聲都沒有那節課多,我從來沒有遇見過這麼有趣的女孩。臨走時,她把她的紙飛機送給了我,還多次囑咐我不要拆開看,可是我沒有聽她的話,我渴望了解她,回家以後我小心地把飛機拆開了,然後我看了試卷上那血紅的“40”分,啞然失笑了很久。
後來我把紙飛機恢復原樣,藏在我的抽屜裡,那個抽屜放著我從小到大最珍愛的東西,每當我做題累了乏了,我都會把那架飛機拿出來端詳一遍,看著機翼上那可愛的“made by 陶花源”,在深夜裡笑得像個傻瓜。
後來令我竊喜的是,老師安排我們一起參加英語比賽,我因此有了更多與她獨處的機會。我逐漸地開始了解她。她出身知識分子家庭,興許是父母自由教育的結果,她生性隨意不羈,激動時會做出令人啼笑皆非的傻事,所以格外會闖禍,骨子裡竟有幾分俠骨柔情,也正因為她那天生的俠骨,讓她認識了我的鄰居-----尹瑞。
有時我在想,她這樣熱情活潑的女孩子,心上的白馬王子,怕就是尹瑞這樣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的男生吧。
我這樣一個書呆子,能跟她做朋友,已經感到滿足了。
快比賽的時候我出水痘,在家休養的時候,出人意料的是,她泛著淺淺笑意踏進我家的門,身上一股夜來香的清香,那一刻我的內心無法用語言形容,只能說,受寵若驚。
我怕水痘傳染她,可她卻說,“葉知秋你放心吧,我已經得上水痘了。”我內疚難當,而在我家的書房裡,她一見我家的骷髏標本,嚇得抱住了我,胸膛感受她軟軟的身體,她身上美好的凸起緊貼著我,我只覺全身血液直沖大腦,她發絲的味道撲入我鼻尖,我完全不能思考。
那晚我很開心,事實上,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很開心。她的邏輯天馬行空,說的話做的事永遠出人意料,還為我家的標本取了個名字,貞子爸爸。後來在她負氣離開的那一年多裡,在我煩悶之極的時候,我就會悄悄走到貞子爸爸面前,對著“他”說說話,回憶她銀鈴般的笑,把自己包裹在層層黑暗中,我的心才會得到一點救贖。
送她回家以後,我情不自禁溢出的傻笑還是被我媽捕捉到了,她也只是笑笑不追問,說了句,“抽屜裡的東西放好,前兩天你表弟差點把那架紙飛機撕碎了,還好我搶了下來。”
我大驚失色,回去翻出紙飛機,長舒一口氣,還好只是多了幾道淺淺的折痕。
那之後,我把抽屜上了鎖。
回學校以後我聽說她那晚是跟在尹瑞後面找到我家的,謠言四起,我竟也搞不清她究竟是為了我跟蹤尹瑞,還是以探望我為藉口,實則是想知道尹瑞住在哪裡。從她的言行舉止判斷,我隱隱覺得是前者,因為她對尹瑞似乎並無好感,言語很是生疏。
可是歌裡唱著,女孩心男孩不要猜,也許女孩子都喜歡欲擒故縱,心裡明明喜歡,嘴上卻倔強不說,就比如我,明明想看她,卻每每假裝移開眼。
我墜落於她制造的雲裡霧裡中,時而雀躍,時而失落,一次次告訴自己,能做朋友,已經是我最大的榮幸。
我們倆比賽取得了突破性的成績,學校把我們倆的合照擺在了櫥窗上,每次經過那裡,我都會偏頭遠遠望一眼,照片中她笑語嫣嫣的樣子映進我心裡,我想,即便青春散場,這段回憶卻只屬於我和她,足夠了吧。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50:10
番外:桃核的故事
初三的一個寒夜,桃核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奮筆疾書了這麼一段話:許星河,你竟敢不收盧甜兒的禮物,不吃魯悅做的愛心布丁,不和郭襄襄說話,你弄哭了我所有的好朋友,我要讓你生不如死死不如生死去活來活來死去!!!!!!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許星河作為蟬聯三年年級第一寶座的學生,加之出身富裕家庭,外形又稱得上英俊挺拔,一出教室門,猶如高貴王子出巡,引得女孩子們頻頻望向窗口,送去縷縷秋波,卻因他冷漠高傲的表情,而碎了一地的芳心。
桃核也是普通女孩,青春期裡,見到優秀酷帥的美少年,兩眼也會飄出紅星星,經過許星河時,也多瞄兩眼。不過不同於其他女孩偷偷摸摸地打量,桃核總赤裸裸地從頭到尾看許星河,哪怕心跳得有些快,她想,既然要看,就大大方方看,難得有帥哥在前,自然要多飽飽眼福了。
見過姐夫葉知秋這樣出類拔萃溫文爾雅的年級第一,桃核漸漸看不順眼自己學校的這個年級第一。桃核覺得他太不gentleman。
原因無他,只因為許星河同學不收盧甜兒的禮物,不吃魯悅做的愛心布丁,不和郭襄襄說話,而這三個女孩子是桃核同學在這個初中最好的朋友,桃核很氣憤。
小姑娘心事遮不住,於是每次見到許星河,桃核就上下瞪視他,許星河同學雖然仍舊維持酷酷的冷漠表情,但投射過來的目光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桃核就這樣瞪了他半年,之後許星河以全校最高分考進A中,而桃核則以優秀的文科成績,吊車尾的數學成績,勉強擠入了A中的大門。
陶何生看見自己的名字和許星河在同一班級下的時候,拳頭攥緊,雙眼噴火,小宇宙膨脹放大,太好了,許星河同學自己送上門來被虐了。
桃核同學聯想到她媽第九次收看的“新白娘子傳奇”,瞬間有種成為法海大師,下界除妖的使命感。
開學後,倒數第一和正數第一成了同桌,本來老師的原意是大家互相幫助,不過兩個第一名屁股剛一落座,他無視她,她上下瞪他,都冷冷別開了眼。
高一開學半個月,5班幾乎所有人開始熟悉打鬧,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唯有兩個人,還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桌,互相漠視對方存在,誰都不理誰。
許星河是何等自傲的男生,初三的時候被桃核瞪了半年,莫名其妙了半年,到了高一,這下可好,頻頻上下不加掩飾地瞪他,漂亮的小臉蛋盛滿了對他的鄙夷,對誰都笑得和熙燦爛,一見他來,表演變臉似的,冷淡之極。
女人都是人來瘋,他是男子漢,漠視她總行吧。
兩人都性格堅韌,整整三個禮拜沒有說話,在全班都習慣這一桌的沉寂後,三個禮拜後的某一天,這一桌又走向另一個極端,開始唇槍舌戰,戰火之激烈程度,令全班人咋舌。
起因是坐兩人前面的胖子夏亮中午啃了兩個桃子,把啃剩的桃核放在桌上,窗外一隻蒼蠅嗡嗡飛進來繞著飛了兩圈,許星河計上心頭,有意大聲說道,“夏亮,把你桌上那倆爛桃核扔了吧,招蒼蠅。”
本來這句話也沒錯,可是聽在陶何生同學的耳裡,則頗有歧義。本來火氣就盛,結果這許星河擊中她的痛腳,桃核一下子成了隻刺蝟,啪的把手裡的三本書重重摔在桌面上,聲音如此之響,全班人都安靜下來。
“son of bitch,fuck your asshole……”一出口就是一串英文罵人的話,所有人都懵了。
所以,事情就是,桃核對許星河人生裡說的第一句話就是:son of bitch ,fuck your asshole,當時許星河同學微瞇眼,也同樣不客氣地回贈了一句,“bitch.’
這個梁子就這麼結下了。
後來發展成三天一大吵,每天一小吵。當然絕大多數都是刺蝟桃核同學挑起的。
“喂喂,看到三八線沒有,你的豬肘子再伸過來,我就用筆戳你。Understand?”
“我即使沒伸過來你也在戳我,這已經是今天第四次了,你下次能不能不要用圓珠筆,用鉛筆行嗎?可憐可憐我的T恤,女人!”
“我幹嘛要可憐你,花蝴蝶,騷包,每天一件衣服,你騷給誰看?”
“呵,不好意思,騷給每個人看,就是不給你看。”
當然吵架的結尾總以桃核同學受氣告終,於是挑釁來得越加頻繁,戰況也更加激烈。許星河寫作業的時候故意撞他一下,讓他寫歪字,他半個身子趴在桌上給胖子講完題要坐下,她已經抽掉他的凳子,幸好他運動神經發達,及時抓住桌沿,才免遭一劫。
不過他自詡紳士,不跟小女生計較,反而覺得每天上學的日子挺無聊,跟這個看起來笨笨的漂亮女生拌嘴鬥法,心情也算愉悅,日子也就一天天很快的過去。
轉眼過了一個多月,這天下午許星河去參加課後競賽輔導,回到空蕩蕩的教室才發現桃核一個人仍舊傻傻坐著,擰著眉頭發愣,看起來坐立不安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大眼炯炯有神地盯著教室裡僅剩的兩個男生。
他走進來和那兩個男生打了招呼,兩人瞥了眼他們,結伴而出,教室裡僅剩他們倆。
桃核一見他走進,臉色先是鐵青,而後突然又湧上紅潮,心神不定地看窗外的風景。但許星河看得出,她在緊張,因為每次她一緊張,就開始把手指頭繞成麻花狀。
他顧自收拾書包,“你還不回家?”
她仍舊別開眼不看他,很不耐煩,“你快滾。”
他搖搖頭,女人可真是綿裡藏針,永遠不知道她們的腦袋瓜在想些什麼,他瀟灑地背上包離開,可走到門口心一軟,回頭瞥了她一眼,發現她六神無主地凝視著他,大眼水汪汪,像是渴求幫助的迷路小鹿,那一刻,他的心砰然一動。
於是腳步不由自主得往回走,走到她面前,狀似不耐地問,“你到底怎麼了?”
這一問令她眼眶濕潤,微翹長睫像是沾了露水,一扇一扇間,好是楚楚可憐。她猶猶豫豫了好半天才答道,“我….我回不了家?”
“你沒帶鑰匙?”
“不……..不是,我褲子…….髒了。”
聰明如許星河自然馬上悟到事情的原委,突然知道女生最私密的事,讓他這個害羞的少年也愣在原地,好半天不知如何反應。空曠的教室,臉紅的少男少女,一個臉低垂,一個眉微蹙,均有些不知所措。
窗外傳來如潮的音樂聲,時不時伴著喝彩聲,這是各個班級為校藝術節准備節目,在日落前,人群還不會散去。
許星河迅速打量了眼彼此,她穿著毛衣,幸好他裹著外套,於是二話不說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扔給她,轉過身去喝令她,“快圍上,跟我來。”
這種尷尬的情形下,自然沒有第二個選擇,桃核訕訕地站起來,感覺一股溫熱的液體又從身體流出,低頭一看,椅子已經沾上一圈紅色,臉羞成了紅蘋果。
許星河見她沒動靜,微微側身一掃,見她低首看著椅面,呆若成雞,遂不耐煩地扔了包餐巾紙給她,頭也不回地說,“快點,我在外面等你。”
幾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走到走廊,大口喘粗氣,就剛才那小小的功夫,額頭竟泌出了汗。
那天她坐在他的後座,鵝黃色毛衣下圍著他深藍色的外套,他騎車帶著她,飛速離開熙攘的校園,祈禱誰也沒有發現他們的驚慌。
這之後少男少女的心事都有些變化,依然經常為了三八線吵架,她頹敗以後,索性冷戰,這是他又充當挑事者,她寫字的時候撞她,她瞪過來,他愉悅地把眉一揚,嘴邊勾出壞壞的笑,氣得她狠狠踩他的腳。
只不過每月有那麼幾天,他是溫柔的,通常什麼都不說,戳戳文曲星上的日歷,暗示她那幾天快來了,記得帶什麼可別再忘了。
這時的桃核會又急又羞,壓低嗓門吼他,“你知不知道女生的生理期是不准的?不懂不要亂戳日歷。”
許星河嘴角微微一彎,側臉遮住了不小心溢出的調皮光芒,低頭繼續手中題目,“也差不了多少,上兩次的這個時間段,你書包左邊那個小袋子都會特別鼓。所以我想,”他酷酷抬起頭,“你這個月是不是又忘記什麼了?”
某個女人還真的忘記了,那天戰戰兢兢坐在位置上一動不敢動,回到家馬上把東西塞進書包,結果第二天,姨媽真的如期到來。
那天量特多,桃核一天沒敢動,去了幾次廁所,中午時分,接收到許星河不懷好意的眼光後,桃核氣憤地站起來,一腳踩下,許星河同學痛得直哼哼,卻不敢大肆叫喊。
許星河忍痛沒叫出的原因是,那時全班換位置的呼聲極高,更有幾個女生欲染指許星河旁邊這個位置,數次以兩人關系惡劣為由跟老師打小報告,老師處於密切關注事態發展中。
好在許星河神力通天,又很能忍痛,桃核私底下踹一腳,掐他一下,他眼睛眨都不眨,再加上逼著桃核啃數學,不學就把她被姨媽關照的日子公之於眾,桃核被抓了把柄,只好含淚捧起數學書,一鬱悶就開始在他的書上亂畫畫。
兩人就這樣打打鬧鬧了一年,桃核同學的數學成績在許星河的脅迫下,終於從全班倒數第一,上升到倒數第十五,而他們班有40個人,桃核同學的數學終於混上中小水平了,在得知成績的那一天放學,桃核買了兩根棒棒糖,偷偷尾隨著許星河去了車棚。
車棚裡已經沒什麼人,三三兩兩的自行車分散停放著,許星河正低頭開鑰匙的時候,余光瞄到桃核的小腦袋從牆後探出,大眼睛閃啊閃,像是晚上的小星星。
他微微一笑,直起身沖她招招手,待她走進,面無表情地說,“你跟著我幹什麼?”
桃核搓了搓衣角,慢吞吞地拿出兩根棒棒糖,一根草莓味,一根檸檬味,扭扭捏捏地說,“今天方老師表揚我了,這個,謝謝你。”
他也不客氣,一把拿過檸檬味棒棒糖拆開來塞進嘴裡吃,桃核眉開眼笑,也笑瞇瞇地拆開草莓味的包裝,心滿意足地嘗著甜味,心裡也甜開了一片。
車棚旁人影稀疏,樓上有流暢的鋼琴聲流瀉出窗外。許星河把棒棒糖在嘴裡轉了兩下,忽然看著她,松開嘴道,“這個不好吃,我要吃你的。”
然後很霸道地扯開她的手,趁她目瞪口呆之際,一把拿過她含著的棒棒糖放進嘴,滋滋有味地含在嘴裡,“嗯,這個味道還不錯。”
桃核處於巨大的震驚中,他叼著她的棒棒糖,一把把自己的棒棒糖塞進她的嘴裡,很殷勤地說,“嘗嘗我的看。”
桃核只覺得腦袋轟隆一聲響,臉像是塗了紅色的油彩,大叫道,“許星河你好惡心。”然後一把把自己口中的草莓味棒棒糖胡亂塞進了許星河的嘴裡,轉身飛奔離開。
桃核同學就這麼被騙去了人生中第一個吻,卻渾然未知。等到高三畢業許星河在學校小樹林吻得她暈頭轉向後,桃核捶著他的胸,氣呼呼罵道,“我的初吻,我的初吻就這麼被你這流氓奪走了……fuck you !!!!!”
許星河緊緊抱住她,在她的耳旁邪惡吹起,“笨蛋,你的初吻高一就沒了…….還有,以後誰fuck 誰還不知道呢,baby,以後只許在我面前說 fuck you,聽到了沒有?”
桃核的爸媽後來捶胸頓足,他們生的兩個孩子,原來都是早戀體質!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50:22
第四十六朵
那幾個晚上我輾轉反側不能入眠,即使臉上的掌印已經漸漸褪去,光潔如初,我卻仍覺得陸蕊手掌揮來的力度猶在,每每夜半醒來,總覺得左臉火辣辣的,這種當眾被扇巴掌的恥辱猶如百爪撓心,讓我不得清淨。
我煩悶了好幾天,在在外語學院樓,總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我又成了流言女主角。
我爸是文學院院長的秘密也被哪個知情人士捅了出去,這下可好,居心叵測的人興風作浪,稱陸蕊也值得同情,作為葉知秋的青梅竹馬,被我橫刀奪愛,這一巴掌也算是長期鬱結的宣洩了,這個陶花源什麼都有,誰知道她當初用了什麼手段,要不然陸蕊怎麼會這麼激動?肯定是事出有因。
外語學院人事復雜,女生爭風吃醋的事情不絕於耳,見不得別人好的大有人在,一時間有人同情有人冷嘲熱諷。
處於漩渦中心的我,下完課就趕緊離開,一刻也不願意呆在這是非之地。
我還是跟葉知秋照常視頻打電話,盡管內心千瘡百孔,但在他面前,依舊是那個活潑開朗的桃花。
可盡管我跟朋友們叮嚀了好幾次,不知道誰沒有忍住,這件事情還是傳到了千裡外的葉知秋的耳朵裡,他立即打電話給我。
電話那頭的他嗓音低啞,低低喊了我一聲,“桃花......”
他深深歎了一口氣,“我都知道了。”
千言萬語都蘊含在他這一聲“桃花”裡,滿腹委屈的我,心潮湧動,瞬間有淚悄然滑下。
“桃花,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
他的語氣含著沉重的內疚,我於心不忍,一把擦去臉上的淚,裝作沒事似的撒嬌道,“討厭,以後我都要你保護,你居然說這種話,當心我不要你。”
說出這句話以後,他在那頭沉默了很久,我咬著下唇正害怕自己說錯話時,他動情的聲音從那頭緩緩傳來,“桃花,我不能想像自己沒有你的日子。所有……不要離開我好嗎?”
他幾乎是央求的聲音牽動了我的心。
我淚如雨下,順著臉頰,流進了我的嘴角,我幾乎是用盡力氣得對他說道,“你解決好你的蕊蕊妹妹,我就不離開你。”
幾天後陸蕊的室友悄悄打電話給我,說陸蕊接了個葉知秋的電話後哭了很久,眼皮都哭腫了,嘴裡還喃喃著,“全世界都不要我了,全世界都拋棄我了…..為什麼她可以擁有那麼多,我卻一無所有 ……”
掛了電話,我站在陽台很久,遙望蕭瑟的秋景,巴掌大的葉在秋風掃蕩中遲遲不肯落地,就像有些人,死死抵抗著命運,把自己困在自己織造的繭裡,別人進不去,她也出不來。
我覺得有些冷,環抱雙肩感受寒風的瑟瑟冷意,問自己,我是不是真的擁有太多微笑,而忘了很多人在角落裡哭泣。
難道微笑太多,也是種錯誤嗎?
我的心多了一份憐憫。
相較於之前對袁嬌的示威,對於陸蕊,我破天荒的選擇了沉默。
一個多月過去,十一月第一個周末早晨,我在家睡得迷迷糊糊,電話叮鈴想起,接起來喂了一聲,熟悉到骨髓裡的浪蕩男聲飄入耳,“我最美麗的小花,到窗口來,看哥哥給你帶了什麼。”
這妖孽的聲音甚至比尹瑞更甚,且一年比一年蠱惑人心,我立時醒轉了過來,赤腳往窗外一看,他,從小到大騙過女孩香吻無數,碾碎芳心無數,卻從來都能做到游走花叢而不粘一滴露珠的魏易揚,正在窗下沖我拋飛吻。
看他那騷包樣,我翻了翻白眼。
這個浪蕩子,幸運兒,外型上集合了父母的優秀基因,多金,帥氣,聰明,貼心,最懂女兒心。
尹瑞這花花公子,到他這花花公子鼻祖面前,簡直是自取其辱。
樓下的他以風流倜儻的姿勢倚靠在他的銀色轎車旁,大冷天的,裡面一件白襯衫,外頭罩一件剪裁利落,線條硬朗的黑大衣,髮絲隨風飄動,讓人以為他是剛從哪個紅地毯下走來的偶像明星。
當初確實有不止一家模特公司找過他,可他骨子裡是個極為傳統的人,認為一個男人就應該有一技之長,所以去了法國攻讀建築設計,這幾年裡,我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見我撩開窗簾望他,他朝我風騷地招招手,打開後車蓋,我看到了一車廂的純白絨毛玩具,不用親眼見我就能想像,一個帥氣十足的男人泛著童心未泯的笑容,殺傷力該是多麼的強大。
車廂裡所有毛茸茸的東西全都被桃核扛走了,我蹲在小區花園裡,望著桃核一跳一跳跟在做幫工的爸媽後面,那甜甜的笑,讓人以為她擁有了全世界。
20歲時我還在做著讓一堆洋娃娃填滿我小房間的夢想,只不過時過境遷,22歲時,這個夢想已成了桃核的夢想,我有了其他的夢想。
“小花,我花了那麼多運費給你從太平洋那頭運過來,你就這表情?你好歹假裝激動滿足你年邁老哥哥的心嘛。”
魏易揚,我情同手足,小時候還一起脫光在浴盆裡打架的乾哥哥,一身低調名牌,忽然做了個很不符合身份的動作----他也蹲了下來,蹲在我身旁,好整以暇地望著我,我也笑微微望著他,都已成年的我們,立時都有種時光倒流,回到童年的錯覺。
我去美國前的兩年時間,就住在他家。
雖然魏叔叔魏阿姨待我如己出,但十一二歲的年紀,已經懂得思念這種東西,每每在學校裡看到同學親暱牽著父母回家,我的心情就會無端的很糟糕。
這種難受的心情很難排解,魏叔叔魏阿姨那時正處於事業的關鍵期,常常深夜加班未回,於是只有小阿姨,孤獨的燈光,陪著我和他。
常常會出現這樣的場景,我一臉黯然地蹲在床邊燈下,手在地板上畫圈圈,而他默默走進,也蹲在我身邊,摸摸我的頭,像個小大人問我,“小花花畫什麼呢?”
“爸爸媽媽還有妹妹。”
“沒有我嗎?”
“沒有,我不想哥哥。”
“小花以後會想哥哥嗎?”
“會,但是現在比較想爸爸媽媽和妹妹。”
然後他就會不發一語地陪在我身邊,直到我們蹲得腳酸發麻,然後他就會牽著我的手去偷聽小阿姨如雷的鼾聲。
幼時那些個荒涼的夜晚,我們小小並肩的身影倒映在燈下,是我童年難以抹滅的溫暖記憶。
入冬的冷風吹在人臉上有些刺痛,但太陽暖暖的,沒有血液聯系的親情也是暖暖的。
我們微微瞇眼,都沉淪在遙不可及的過去,可人再強大,終究無力挽留時間,以及逝去的人。
我轉頭仔細打量他清俊的眉眼,他朝我挑挑如墨的眉,笑得勾魂,他越來越有男人味了,少年時的哀傷憔悴已經不見,我卻不知他心上的傷口是否愈合。
或許淡忘了吧。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50:33
第47朵
“哥,這次回來呆多久?”
“春天走吧,國內有個合作項目。小花,哥心碎了,有男朋友不要哥了,你看看你,Email裡開口一個葉知秋,閉口一個葉知秋,你這個小桃花,哥很傷心知不知道?”
“哈,你那麼多MM要哄,哪有空傷心?”我摟著他的肩,嘴邊一絲壞笑,“哥,說,這幾年談了幾個?”
我作勢掐他,“不說掐你哦。”
他的眼裡仿佛掛著個發光發熱的小太陽,吊兒郎當道,“太多,數不清了。”
“數不清也要數,你至少讓我知道將來會有多少個小鬼頭突然蹦出來叫我姑姑。”
我真的在掐他。
“放心,哥哥常年攜帶小雨傘……啊~~~~~~~”
我把他掐倒在地,他順手一帶,我們滾落在地,打鬧成一團,就好像時間的河流沒有帶走任何東西一樣。
這四五年他一直待在國外,只回來兩次,我上一次見他是在高考前夕。
四五年的時間,實實在在橫亙在我們之間,那晚我們借著酒醉,彼此滔滔不絕,說了很多,恨不得一夜說完四五年的故事。
月朗星稀,啤酒的碰撞聲尤其清脆,酒氣釋放人的脆弱。
好半晌,我望著隱在烏雲後的月,“哥,不要想她了,快找個女人定下來吧。”
也許是夜太深沉,他渾厚的聲音竟然透出絲滄桑,“小花,哥哥漂泊了那麼多年,遇到了很多很多人,可是你知道嗎?你見了那麼多人,總會想起一句話。”
“什麼話?”
“為什麼不是她?”
酒氣湧上喉間,我視線模糊,“哥~~~不要這樣,她不在了。”
他朝我苦澀地笑一笑,手中的酒杯碰了碰我的,仰頭一飲而盡,飲畢,眼中積聚的陰霾已消失,笑容燦爛,“哥知道,所以哥哥希望你幸福,抓緊你的那個書呆子不要放手。”
連日來的鬱悶浮上心頭,我有些沮喪,“唉,哥,好多人跟我爭書呆子,我正煩著呢。”
“煩什麼,還有人比我的小花花更漂亮更可愛的嗎?那書呆子要是選別人,那就是他沒眼光,不要也罷。”
我斜了他一眼,側身靠在他肩膀上,虛空的眼對著茫茫夜海,心頭升騰起傾述欲,“哥,青梅竹馬的感情是不是很美好?”
“我們算嗎?”
“算啊。”
我們背靠背,他沉思一會,“很美好,可惜那時太小,本來把我小花花在澡盆裡的裸體拍下來收藏就更美好了。好懷念我家小花花那時平平的洗衣板身材啊,沒想到現在居然也波濤起伏了,可便宜那個書呆子了。”
他的不正經稀釋了一些回憶的扯痛。
我沒好氣地拍打他的肩,他這才連聲抱歉,凝著臉認真地問我,“那書呆子有個青梅竹馬?”
我無奈歎口氣,“還非他不嫁。哥,同樣都是青梅竹馬,為什麼我們是親情,那個女人卻非要當愛情呢?”
“為什麼呢?……或許是她還沒長大,或許是……她還沒遇見愛情吧。”
把酒問青天的夜晚過後,我的心情開懷很多,每天都在視頻裡一板一眼問葉知秋,“提問,離你回來還有幾天?”
這時的他會瞇起眼,緩緩舉手,像個老實的小學生一板一眼答道,“報告,還有58天。”
我掩不住眉梢間溢出的眉飛色舞,是的,再過不到兩個月,他就回到我身邊了。
這年的冬天來得有點早,萬物沉寂,只待復蘇。
學院與不少國外大學合作,出來不少對外交流的機會,但僧多粥少,即使還是下學期的事,有意向的人未雨綢繆,為期末成績拼得死去活來。
我的成績在我們系名列前茅,教授們常誇我有語言天賦。
輔導員找了我幾次,旁敲側擊加暗示,如果我報名交流,基本上沒什麼懸念,我雖然很想去爸爸偶像的墓碑前獻上一束百合花,但我嘗過分離的滋味,不想葉知秋一回來,我又出去,於是只好推托道,“單老師,我相信在國內也能學好語言。”
單老師睿智的眼劃過一抹失望,她和善地笑了笑,只是說道,“桃花,老師最後多嘴一句,男朋友固然重要,但一個女孩子,也要有屬於自己的事業,這樣才能比翼雙飛。”
我咬著唇點點頭,下了決定,飛也似地離開。
魏易揚消失了一段時間,只發來短信說自己在無日無夜的工作。
他從外地回來的時候,離過年還有二十多天,我考試結束,陪著他玩了好幾天。
說是玩,其實用亂轉形容更為妥帖。
他是學建築設計的,喜歡往一些不知名卻古味濃重的小弄堂裡鑽,一見那些飛簷走壁的簷瓦就如撿到寶,舉著相機拍上拍下,還能仔細欣賞好半天。
比起那些紅牆黑瓦,我更愛研究他。
我在他眼裡捕捉到熟悉的光芒,葉知秋翻看他熱愛的專業案例時,眼底就會流瀉出這樣耀眼的光,讓旁人動容。
他們都是有情有愛有抱負的優秀男人,我深深感激自己能在他們的生活裡占有位置。
我拉著魏易揚穿梭在本市有名的小吃街時,熙熙攘攘的人流裡彷佛有人在身後喊我的名字,“桃花~~~~~桃花~~~~~~”
我循聲望去,如流的人潮盡頭有兩張熟悉的面孔,是孟穎和尹苗,兩人正拼命朝我揮揮手。
於是我拉著魏易揚以紅軍長征的步伐,花了很久才與這兩人匯合。
見我手裡拖著個如此器宇軒昂的男人,一身華貴與周遭格格不入,兩個女人都有那麼一瞬的傻眼和……花癡。
魏易揚倒是一貫的從容不迫,朝兩人頷首,我怕她倆嚼舌頭傳到葉知秋耳裡,忙撇清介紹,“這是我哥魏易揚,哥,這是我的室友兼好朋友,孟穎,尹苗。”
算是認識了,不過卻沒撇清。
孟穎仍舊一臉狐疑,悄悄扯了扯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一個角落追問,“招吧,我們鄉下的小情人可都愛哥哥妹妹叫的。”
她惡狠狠扭了扭我手背上的細肉,“你這小狐狸精,背著葉知秋找情哥哥,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我聽了心驚肉跳,倏地捂住她呱呱不停的嘴,“姑奶奶你亂說什麼呀,你們鄉下那□小情人喊哥哥妹妹,那全世界哥哥妹妹真都得是情人?你什麼邏輯,你要敢跟葉知秋亂說一個字,我讓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你別惹我啊,我這人平時不殺生,一殺生我就不是人。”
尹苗作為曾經的美食愛好者,正拉著魏易揚推薦各色小吃,他一臉謙謙君子笑,偶爾點頭。孟穎眼底跳躍著奇異的火焰,“你哥好優啊,有女朋友嗎?”
“你啃不下他的,他是叢林之王,熱愛整片森林。”而他唯一愛的那顆樹已經死去,成了灰燼。
孟穎顯然不會因我一句兩句推搪的話就死心,緊抓著我的手,信誓旦旦道,“放心,姐姐就愛啃硬骨頭,大不了多鑲幾個鋼牙。”
被孟穎拉著問東問西,重新和魏易揚並肩行走是幾分鍾,他哭著俊臉,抹了一把臉責備我,“居然去了那麼久,你知不知道那小姑娘噴了幾斤的口水到我臉上,”他惟妙惟肖模仿尹苗的夜鶯嗓,“魏哥哥,好吃嗎?”
然後他點頭哈腰,自己答,“好吃好吃,你的口水真好吃。”
我笑得好半天直不起腰。
夜市分別後,孟穎的短信就追過來:美花花,告訴我你揚哥哥的號碼吧,一見鍾情了啊啊啊啊。
我嘴角彎起:可千萬別二見定情,三見一夜情啊。
呀,好怕怕,居然被你猜中了。
這個女人。
我無話可說,發了個短信給魏易揚:今晚遇見的其中一個女孩子盯上你了。
他回來,如果是噴水的那個,麻煩你告訴她,我已經淹死了。
不是,另外那一個。
如我所料,她看起來很想吃了我。
你秀色可餐嘛。
她如果不怕消化不良的話,就讓她放馬過來吧,哥最近寂寞。
我自問已經提醒了孟穎那女人多次,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但她對魏易揚的熱情如燎原之火,已經撲殺了她所有的理智。
我不由想到每次她談戀愛,每個男友都是她嘴裡的今生唯一,QQ簽名永遠都是“親愛的,一生一世只有你”,她的那些前男友不知道,她這一生,有很多“你”。
這兩個游走人間的男女遇上,我等待著結局快點到來。
孟穎跟魏易揚出去吃過幾次飯,我發短信問她,她回復一個無奈的表情:你情哥哥都在打探你的情況。
然後?
然後我什麼都招了,尹瑞,陸蕊,袁嬌,箱根蜜月,還有那一巴掌……
Everything?
Everything.
我只覺得天雷轟頂,日本的事完全是因為我跟jessica通電話聊閨房趣事,本以為寢室沒人,可掛了電話,孟穎這個死女人跟野鬼出竅似的從床上坐起來,朝我陰測測咧牙笑,恨得我差點想把她塞回棺材板裡永不超生。
我立馬電話飆過去,怒吼,“死女人,你居然什麼都說了,你讓我以後的臉往哪擱,往哪擱啊!!!!!”
電話那頭的女人顯然十分心虛,聲音飄忽,“你也知道我嘴很大的嘛~~~~~而且你哥,真的讓人很難抗拒嘛~~~~~”
“告訴你他是妖孽了你偏不信,這下可好,賣了你自己不說,還把我賣了。”
“我信了,不過,我要賣我自己,可他不要啊~~~~~~”
我頭皮發麻,心驚膽戰地等魏易揚上門彈我額頭,雖然他自詡風流,可按他的說法,那都是逢場作戲,他骨子裡就像他爸,自己在意的女孩子,恨不得能揣在嘎吱窩下護著,骨子裡,他不喜歡女孩子太早為愛不顧一切。
這樣的男人,愛他們的人會粉身碎骨,被他們愛,則會倍感幸福,說到底,是自私的男人。自私卻可愛。
魏易揚到底是沒有找我,或許木已成舟不想我尷尬,或許已對我飛蛾撲火的行為感到無力,總之兩家人聚餐吃飯,他佯裝未知,只是偶爾掃向我的眼風犀利,令我魂不守捨。
我跟葉知秋的感情進入穩定期,他有無邊無盡的paper要寫,但還是會抽空玩一些小浪漫,比如除夕夜新年倒數,他打電話過來,我們握著電話望天邊璀璨絢爛的煙火,一起倒數迎接新一年,數到0時,只聽他含糊的囈語遠遠傳入耳,還是一句日語,像是一根輕盈的羽毛撩撥我的心,我楞了兩秒才緩過神來。
那句日語的中文意思是:我愛你。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50:48
第48朵
辭舊迎新的鞭炮聲在耳邊炸響,新一年已經來臨。
年後我拎著年貨去葉知秋家拜年,不巧葉知秋爸媽不在,只有他鶴髮童顏的爺爺在家,還有個小阿姨照顧著。
爺爺一見我,笑得滿臉菊花皺,拉著我爺兒倆在花園裡喝茶曬太陽,我給他老人家敲肩捶背,他老人家捋著白須樂呵呵笑,“好好,乖孩子。”
我望了眼空蕩蕩的葉家問,“爺爺,叔叔阿姨出去拜年了呀?”
爺爺慢悠悠喝一口茶,“他們還有陸家的幾個,趁著節假,一起去日本旅遊了,順便看看知秋。”
我心一沉,這麼說陸蕊也去了?
“花丫頭,想什麼這麼出神呢?”爺爺高亢的嗓門讓我緩過神。
太陽暖烘烘,老人家的笑容暖進人心,我斗膽蹲在爺爺面前,仰頭笑瞇瞇盯著他人家看,用甜膩膩的聲音問,“爺爺,我問你個問題,你可要老老實實回答哦。”
爺爺笑如彌勒佛,“好好。”
“拉鉤。”我伸出小拇指。
“這孩子。”爺爺也伸出小拇指,跟我爺爺一樣,都是頑童性子。
是以至此,我清了清嗓子,一鼓作氣問他,“爺爺你老實說,我跟陸蕊,你比較喜歡哪一個當你孫媳婦?”
我的心提在嗓子眼上,可又生怕這老頭過於坦率,說出個我不愛聽的答案,於是我摸摸鼻子為自己事先挽回點面子,“爺爺,嗯,你不喜歡我也行,咱們接觸時間太短,以後我保證讓您老人家喜歡我喜歡到不行。”
爺爺笑容和藹,還戳了戳我的額頭,“你這小姑娘有意思,爺爺還沒回答,你倒先替自己找台階下了。”
被戳穿我也不惱,咧開嘴燦爛一笑,“爺爺可真是塊上好老薑呀。”我搖他的手撒嬌,“爺爺你快說呀,你到底喜歡我還是她?喜歡我,我下次就從我爺爺的金茅坑上掰點金粉下來送給你,你好好考慮哦。”
爺爺終於被我逗得樂開了懷,笑聲震天響,“這孩子,瞅准爺爺是貪財老家伙是不是?好好好,貪財老頭被收買了,我就喜歡你這小丫頭,嘴巴跟抹了蜜似的,不喜歡都不行。”
聽到這滿意的答案,我笑得格外甜,“爺爺,你太好了,記得以後一定要站在我這邊哦,還有爺爺,其實我爺爺那口茅坑的金粉全被鄰居們刮光了,您看看,我先欠著你行嗎?”
爺爺再次爆發如雷大笑,炯炯有神的眼盛滿一種濃濃的情緒,我偷偷猜測,這種情緒應該叫喜歡。
征服他,就必須要征服他家人,征服他家人,就必須征服他家的老人家。
我想我離成功已經很近了。
年後開學,一切如常,只是春天腳步已近,騷動再所難免。
上課以後,我在課間的洗手間遇到陸蕊,她剛從日本回來,春風滿面,見到我自然如一隻驕傲的黑孔雀,聲未動,氣勢已經擺足。
我無心與她糾纏,她卻不肯放過我,淺淺一笑,語氣卻冰冷刺骨,“我跟秋哥十幾年的感情,我不相信自己會輸給你。”
我報之以淡薄一笑,“上次的事情,我記得你還沒有說過對不起。”
她眼眸掠過一絲猙獰,沉默看我。
“一個連對不起都不會說的人,沒有資格做我的競爭者。”
我乾淨利落地拋下這句話,轉身昂首離開。
當年兩軍僵持不下,毛主席熬夜寫下革命巨作《論持久戰》,堅信飽受苦難的中國人民必將取得這場持久戰的最終勝利,此時此刻,在這場多角愛情的持久戰中,我貌似勝券在握,可情敵此情不移,誓要與我拼個你死我活,難道我們要兩敗俱傷最後讓那袁嬌有機可乘?
我面色蒼白走在人群裡,忽然很後悔自己看了那麼多狗血的愛情電視劇,讓我有種自己的愛情也免不了俗的錯覺。
我但願有平淡如白開水的愛情,卻原來白開水竟是萬變世界最難求的東西,生活沒有賜我一杯清澈見底的白開水,卻遞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狗血。
離葉知秋回國還有不到半個月,我每天翹首以待,所謂“女為悅己者容”,拉著室友們買了很多漂亮衣服,為他的回國做了很多准備。
四月初的一天,開始陸續有人流傳陸蕊被一個大帥哥追求,香車接送,見識過廬山真面目的人回來激動地說:是個比尹瑞更出色的極品帥哥,明星似的,還很有錢。
據說這個男人是陸蕊兼職認識的,簡直是偶像劇裡走下的男主角,怪不得她最近意氣風發,走路帶風,笑容沾蜜。
我聽聞心裡還竊喜,盼了那麼久,就盼情敵主動放棄,好讓我和葉知秋雙宿雙飛,也算皆大歡喜。
明明人家戀愛了,我表現的比她還高興,也走路帶風了幾天。
離這天風和日麗,我泡在圖書館裡練聽力,不料有人揪掉我的耳塞,我回頭一看,是孟穎,臉色鐵青,坐下後卻又欲言又止。
她是憋不住的人,我只好耐下心來等她自己開口。
她托腮瞧了我好半天,啪的一掌落在桌上,雙目錚亮,“你知道對不對?”
我不解,“知道什麼?”
她眼神閃閃爍爍,又在仔細打量我,口氣委婉而凝重,“桃花,我知道你很喜歡葉知秋,你為他也受了很多委屈,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可是,可是你現在這樣不是…….不是君子所為……”
事態有點嚴重了,我放下了筆,“孟穎,你到底在說什麼,你在給我上課之前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更愕然,指著我,“所以你不知道魏易揚在追求陸蕊?”
我渾渾噩噩站在魏易揚的事務所門口時,已是半個小時後。
但思前想後了半天,我怕遇上陸蕊,只好悻悻然地離開,約了魏易揚在附近的咖啡館見面。
咖啡館音符舒緩流瀉,窗外春光宜人,而我卻魂不守捨,即使金絲絨一般的陽光打照在我身上,我仍雙腳冰冷。
一切已經昭然若揭。
陸蕊並不是什麼別人口中的灰姑娘,綺夢脫下虛假的面具,現出噩夢的原形。
魏易揚,待我如親妹的男人,為了我接近陸蕊,轉移她對葉知秋的一往情深。
我望著他步履沉穩,笑意溫暖地走向我的時候,鼻尖一酸,所有到了嘴邊的責問都咽了下去,感到和內疚盈滿了胸口,他,我的哥哥,其實不必牽扯進來,他所做的事,無論錯與對,全是為了我。
為了我這個飛蛾撲火的桃花癲。
我怔怔地望著他,他眉宇間清清淡淡,看似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但我知道,他曾經為自己拼盡全力,可最後,也只留下自己。
我想,歸根到底,我跟他都是同一類人,飛蛾撲火,只不過我比他幸運,他仍舊在火中燃燒自己,等待涅槃。
我們就這樣兩兩不說話,或許知道必是一場激烈的唇槍舌戰,氣氛有些詭異。
“哥,你不必這樣。”我投降,一開口,卻只有軟軟的央求。
魏易揚優雅地舉杯喝咖啡,恬淡不慌亂,我想了起來,他早已磨礪的處變不驚,這亦是他的魅力所在。
他抬起頭,漆黑的眼穿透人心,犀利卻不缺溫暖,他舒服後仰,雙手交疊,“小花,你在擔心什麼?”
“我?”
我語噎,他問住了我,我究竟在擔心什麼?
好吧,我承認我擔心很多。我怕了,只要一牽扯到那個有些神經質的陸蕊,我就感到害怕,她是葉知秋的童年,就像魏易揚是我的童年一樣,不經意間,我已經將他歸入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想葉知秋亦然,所以我可以對袁嬌撒潑示威,我卻做不到對陸蕊如此,我步步讓著她,不與她正面交鋒,原因無他,只是葉知秋愛護她在意她,雖然一切與愛情無關。
她已經成為他的牽掛,而我對此毫無辦法。
我想我唯一的錯,就是愛上這樣一個重情的男人。
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
見我凝神鎖思,魏易揚俊顏閃過促狹,“小花,哥哥風流卻不下流,還沒有饑不擇食到那種地步。”
我自然尷尬,笑了笑湊近他,想緩解僵硬的氣氛,“哥,你不知道我剛知道的時候多驚訝,我以為你摸黑掉進了水溝,把腦子落在溝裡了。”
他寵溺地揉揉我頭,轉眼間我就成了毛絨絨的小狗,他沒好氣地橫我一眼,“傻瓜,想讓哥跟你一樣傻嗎?你知不知道所有的男人都是像哥一樣的衣冠禽獸?”
“我家葉知秋才不是這樣的人。”
我自然領會他的意思,吐了吐舌頭,羞紅了臉,低頭喝咖啡掩飾自己的微窘。
再抬起頭來,我怔然。
他深邃的眼埋了一簇火焰,有些陰郁地凝視我,終於不再繞圈子,慵懶卻認真地說,“我也沒有刻意接近她,我才沒那個閒工夫,最近的案子需要兼職法語翻譯,她應征上了。”
我點點頭,“學習方面她確實很優秀。”有一股不服輸的勁頭,也讓我頗為頭痛。
“我後來才發現,這個女孩子就是小書呆那個死也不肯放棄的青梅竹馬,所以……”
他亮亮的眼睛閃了閃,又是玩世不恭的神情,“我有了一點點好奇心,我在想,小花花那麼中意小書呆,為了他考A大,懸梁刺股讀數學,如果小書呆的青梅竹馬不能有同樣的毅力和癡情,她就不配和你爭小書呆,我只是花了一點點時間考驗她而已。”
“哥你真缺德,不過我喜歡。”
他玩味一笑,“不要指責我缺德,哥哥什麼都不缺,最缺的就是道德……我聽你室友說你拒絕了你們學校的校草?”
真想把孟穎的大舌頭扔進油鍋裡爆炒,我無奈點點頭。
“那就對了,小花你過了美男這一關,同理,想要爭葉知秋,她也必須過這一關才行。”
“看起來她沒過。”
他懶懶地依靠在沙發上,俊美的臉浮上厲色,“人活一世,男人或女人,總會心動。就像人只能活一次一樣,有些人終其一生,心動一次,可有些人即使活著,心死了再活,活了又死,心動豈止一次…….哥能理解,但是,”他頓了頓,臉色冷峻,“她顯然已經沒有資格當你的情敵。”
“小花,我們都是一樣的人,眼底容不得一粒沙,不是嗎?”
“哥,你說了那麼多,我知道全是為了我,但她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可能因為單親家庭的原因,性子很剛烈,葉知秋拿她根本沒有辦法……不行,你不要再見她了,我已經知道她並不是非葉知秋不可,那就足夠了……”
“不見她?這還挺困難,只不過請她吃了兩頓飯,順便再送她回家,小姑娘每天就守在辦公室等我下班,總不會就把當我司機那麼簡單吧?”
“會不會纏上你?”
“目的已經達到,我會與她保持距離。”
我安下心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51:00
第49朵
幾天後葉知秋回國,我將所有煩惱暫時拋在腦後,一早就跑去接機, 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葉知秋爸媽很忙,將接機這艱巨的任務交給了我。
我望眼欲穿了很久,終於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一眼發現了他,朝他興奮地揮手,他清亮的眼也在尋找我,隨後亦定格在我身上,小跑過來一把抱住了我。
我們緊緊相擁在一起,就好像機場其他激動不已的情侶一樣,呼吸著彼此身上的味道。
“你終於回來了。”
“我終於回來了。”
“想我嗎?”
“每一天。”
葉知秋回來以後,我們一群朋友聚了幾次,分發禮物的時候林北北最開心,因她托葉知秋帶護膚品,結果葉知秋分不清那紛繁復雜的牌子,還分具體的膚質而定,每樣都捎帶了一點,林北北望著比預料之中多一倍的東西,笑得合不攏嘴。
當然最後那一大袋東西自然讓尹瑞拎著,林北北最近到處吹牛自己能奴役A大校草,使喚尹瑞上了癮,她大搖大擺走在前面,尹瑞儼然是跟班小弟。
邱克文譏笑她,“林北北,有本事你就叼根牙簽學發哥啊。”
結果飯後林北北真的叼了根牙簽,霸氣十足地沖尹瑞做了個離開的眼色,尹瑞領命,還真拎著她的包走了,性感的嘴角含著譏誚,故意喊著,“發哥,發哥,等等小弟我。”
我的禮物自然最多,但是我最中意其中一樣禮物------他,只要站在他面前,聽著他鏗鏘有力的心跳,我就覺得長久的等待已化成雨水,流到了遠方深處。
春雨綿綿的一個深夜,單人房雙人床。
我們像是瀕臨渴死的魚,又像是樹與籐,整晚都糾纏在一起,如饑似渴地攀附在對方身上,用深深的吻來祭奠這一年來的相思。
夢很美,只嫌春宵苦短。
葉知秋回來以後,我的生活又步入正軌,每一天都像小鹿一樣活蹦亂跳,誰見了都要揶揄我兩句。葉知秋還拜訪了我爸媽,我爸媽一見女婿上門,春風吹皺淺淺的褶皺,毫不掩飾赤裸裸的喜悅。
有時我懷疑我爸媽比我更愛葉知秋,我爸去日本開研討會,葉知秋特地請假給他當助手,鞍前馬後的,我爸逢人就介紹說:未來女婿,醫學院高材生。
我爸跟我媽充滿默契的吹噓太過肉麻,我只好朝葉知秋聳聳肩,“別怪我,他們這招,用我鄉下爺爺的話說,就是先撒泡尿把茅坑占了再說。”
葉知秋湊到我耳邊,怡然道,“我爺爺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
“你倒是堅決貫徹長輩的指示呀。”
我沖他調皮地眨眨眼睛。
“哪還需要長輩指示?”他的黑眸盤旋著令我暈眩的溫柔,低頭,細密的吻落下,要將我淹沒。
日子在恬淡中度過,是千金都換不來的恬淡。
只是想到定時炸彈陸蕊,和匍匐在炸彈旁的魏易揚,我感到微微的忐忑不安。
這一天和葉知秋自修,我心不在焉,假裝無意地問,“陸蕊去日本找你了?”
他依舊低頭看書,倏然一笑,“嗯,聽說她最近談戀愛了。”
戀愛?
我心咯登一下,面不改色繼續笑問,“真的嗎?她眼裡不是只有你這個秋哥嗎?你有沒有傷心?秋哥。”
我學著陸蕊的語調打趣他,那嬌嗔竟真有七分像。
他徹底放棄看書,望著我的黑瞳跳躍著我戲謔的表情,他寵溺地擰了擰我的鼻子,“你好酸。”
“左一個袁嬌,右一個陸蕊,你知不知道我很辛苦啊?那麼多情敵,你看你看,看我的黑眼圈,我愁得每天睡不著哎。”我拉著他的衣角,開始撒潑耍賴。
“我女朋友那麼美麗可愛,別人哪是她的對手。”
他這人說話木訥,嘴難得抹蜜,我唇角燦爛揚起,“是啊,全是我的手下敗將。”
那天在我的旁敲側擊下,葉知秋坦白告訴我,陸蕊這一年幾乎兩三天一封EMAIL,字裡行間除了對他露骨的表白外,滿是抑郁的情緒,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似的。
她性子執拗偏激,不肯與後母、繼父友好相處,將他們拋來的橄欖枝踩在腳下,與親人的關系越來越僵硬。
我從葉知秋口中得知,陸蕊扇我巴掌的前一天,他發了一封EMAIL給她,放棄以往的委婉措辭,開陳不公請她放棄他,他已經心有所屬,請她以後不要再發一些情意綿綿的信件過來。
顯然陸蕊將滿腔怒意遷移到我身上。
葉知秋如釋重負,“桃花,蕊蕊終於開始嘗試看看周圍的人了。我本來准備回國以後找她好好談一談,沒想到那天回家,她告訴我,她也不是非我不可,她有喜歡的人了。”
說到這,他的神情雖然有些半信半疑,但如春風般和暖,“你們女孩子也真是,疾風驟雨似的,談了戀愛,人也變了許多,都讓我糊塗了。”
“你確定她談戀愛了?”
“看樣子是了。”
春寒料峭,我冷汗涔涔。
過了一段日子,葉知秋雙眉之間的凹陷越來越深,常常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我再三追問下他才說出心裡話,還是與陸蕊有關。
“我那天在家門口看到那個男人送她回來,怎麼說呢……”
他神色游移不定,“我從來沒想過蕊蕊的身邊會出現這樣一個男人……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她那麼大了,干涉她似乎也不好,我還在矛盾。”
我明白,葉知秋是男人,哪怕他自己溫潤如玉,卻也最了解男人的劣根性,並不是所有男人都是謙謙君子,而我那乾哥哥,自稱自己最缺的就是道德。
魏易揚居然食言了,難道他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毀壞性大的炸彈嗎?
我再也按耐不住,打了個電話給我哥。
電話那頭的他聲音暗啞,聽起來很疲憊,“花花,我兩天一夜沒睡,饒了我吧。”
我忍不住啐他,“那麼忙還有空送美少女回家,你是真忙還是假忙?”
他那頭傳來一絲爽朗的訕笑,因為窺中了我的心事,而強打起兩分精神,“小祖宗,你所說的美少女,我這半個月都沒招惹她。整個事務所忙得連軸轉,把兼職生都留到深夜十點,我這個老板,於情於理也該體現一下同事愛吧?還有,那晚我搭載了三位美少女,你所關心的美少女是最後一個送到家的。滿意了嗎?”
我心頭巨石落下,搖搖頭歎氣,“生活就是一出狗血劇呀哥哥,小書呆正好看見了。”
“妹妹,哥哥最近沒時間玩曖昧。你的小書呆要是轉不過彎,那麼你暫且等哥哥睡飽,哥哥的拳頭幫他轉過來。”說完他撂下電話呼呼大睡去了。
我徹底放心,第二天歡天喜地跟著全班去野外郊遊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51:14
第50朵
本來行程一日的春遊,由於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我們一行人被困在山頂小旅館,被迫度過了一個饑寒交迫沒有手機信號的慘淡夜晚。
而等我灰頭土臉回到學校,幾乎所有朋友都等在我宿舍門口,一字排開,人人都用很詭異的目光直勾勾盯著我,死寂幾秒後,尹瑞走出人堆,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一開口竟是呵斥我,“桃花,你這次玩大了。”
“啊?”我升騰起不祥的預感,卻仍在狀況外。
莊子然默默拿下我的行李,搭著我的肩,湊到我的耳邊道,“陸蕊鬧自殺,吞了半瓶安眠藥。”
全身一震,我手上的農特產晃了晃。
林北北跳出來暖場,“沒事沒事,沒死,就是跟死豬一樣,多睡了幾個小時而已呵呵呵呵。”
現場沒有一個人因為林北北的冷笑話而笑出聲,所有人都用不解的眼光逼視呆若木雞的我。
我腦中五雷轟頂,額上竟浮出一層熱汗,這個消息實在太過愕然,而大家的表情再明顯不過:陸蕊的自殺,八成與我有關。
我六神無主地掃視一圈眾人,葉知秋不在。
而在我發愣間,尹瑞已走上前,拖著輕飄的我往外走,“去醫院的路上你最好想好怎麼解釋這一切,陸家還有葉家已經亂套了,陸蕊醒過來以後又尋死覓活,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要將你千刀萬剮。”
我只覺得渾渾噩噩,大腦空白一片,短時間接受不了太多信息,“為……為什麼?為什麼是我?我做了什麼她那麼恨我?”
尹瑞驀然回頭,挑了挑英氣的眉,語調也高了兩分,“做了什麼?醫院裡那位小姑奶奶口口聲聲你使美男計,派了個男人勾引她,不但勾引她還要強暴她。你說你做了什麼?”
“她胡說,我哥才不是那種人。”一派胡言,我氣憤之至,脫口而出。
尹瑞的眸一暗,幽幽地盯視我,讓我無所遁形,“你終於承認了。桃花,你睚眥必報的個性,讓我很失望。”
尹瑞話一出口,我只覺全身被春水一淋,澆頭灌耳,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尹瑞,無論你信不信我,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用什麼美男計,也沒有派我哥去勾引她,我是無辜的。我可以解釋。”
尹瑞將我塞進他的車,滿臉陰沉地飛馳出校門,“把所有經過都告訴我。”他轉頭直視我,“所有!”
去醫院的路有些堵,我把前因後果講了個大概,大意就是魏易揚無意中認識陸蕊,想要試探試探她對葉知秋的情意,沒想到十幾年的感情也不過窗口的紙糊,脆弱得很。
我心裡仍舊一派天真,取出手機要打電話給我哥,讓他這個當事人出面解釋一番就好,不料尹瑞又一盆冷水潑來,“聯系不上他,事務所的人說他昨天出國了。半夜走的,據說朋友出事了。”
我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已凝固,惶然不知所措,轉頭借著後視鏡端詳自己的臉,已經蒼白如紙。
事情有些棘手。
喉嚨有些乾燥,“葉知秋怎麼樣了?”
“陸蕊昏睡了一天一夜,他也一天一夜沒合眼,我們也聯系不上你,他現在是眾矢之的,陸蕊他爸甚至想報警,知秋他爸攔住了,說要等當事人來了再說。”
尹瑞靜靜陳述混亂不堪的場面,我只覺得涼意從腳底蔓延全身,殘酷的事實讓我全身無力,我望著越來越近的醫院大樓,有救護車嘶鳴而過,竟有種跳車逃跑的衝動。
我心神不寧,但一想到葉知秋在醫院飽受家長苛責,我雙拳攥緊,為了他,我不能臨陣脫逃。
輕飄飄地下了車,尹瑞拖著行屍走肉般的我進了住院大樓,聽著到達十二樓的電梯聲叮鈴響起,我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大踏步走了出去。
我直覺自己在赴一場死刑,每走一步,心劇烈地蹦跳一次。
尹瑞按在我肩膀上的手緊了緊,似乎是鼓勵我,我朝他虛弱地笑一笑。
我遠遠就看見幾個人站在走廊那頭,葉阿姨一身白大褂,表情肅沉,站在她對面的是男人依靠在窗台上,抽著煙,繚繞的煙霧後一張深沉的臉時隱時現,陌生的女人正在拭淚。
我的心突突狂跳,他們必定是陸蕊的父母。
我沒有看到葉知秋,離他們還有五步之遙的時候,我再也走不動,只是驚慌失措地注視著亂成一團的長輩們,嘴角牽動了一下,可還是什麼也沒喊出口。
葉阿姨首先看到我,有一兩秒的猶豫,輕喊了一聲,“桃花……”
那個剛才還在沉悶抽煙的男人,我猜是陸蕊父親,聽到葉知秋父親喊我名字,突然神情凌厲一變,甩掉煙頭,氣沖沖朝我走來,那暴怒的表情讓我不自主地退了一步,他厲聲道,“你就是那個桃花?小小年紀就想著害人,你差點害死我女兒知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做出這麼陰險狠毒的事情,你父母怎麼教你的?”
見他暴跳如雷,我有些怯弱,但還是開口替自己辯白,“叔叔,這中間又誤會,我沒有……”
“誤會?你來,來看看我女兒現在什麼樣子。”
說著,陸蕊父親已上前用力拽住我細弱的胳膊,要把我往病房門口帶。
尹瑞一把扯下他的手,把我推到他身後,義正言辭道,“陸叔叔,這其中有誤會,我們還是要聽聽桃花解釋。”
陸蕊父親正在興頭上,不耐地揮一揮手,“尹瑞,這裡沒有你事,你走開。”
“老陸老陸,不要激動,他們都還是小孩子,我們聽他們仔細說說。” 不知何時出現的葉叔叔匆忙上前攔住陸蕊父親,耐心勸著。
陸蕊父親退到一旁,眼眶突然濕潤,蒼白的鬢發更添幾分老邁和淒涼,“老葉,我就這麼個女兒,我就這麼個女兒啊……”
場面有些混亂,我有些發懵,傻傻站在尹瑞身後插不上嘴。
葉阿姨沒有攔住陸蕊母親,她怒髮沖冠,站起身抓住我,指甲深深嵌進我的肉裡,痛得我倒吸一口氣。
糊掉的妝裂成一塊塊,襯著血紅的唇,越發猙獰,“我問你,那個男人是誰?是誰?他有沒有把我們蕊蕊怎麼樣?啊?你說話啊。”
我慌亂地盯著她,眼見陸蕊母親揚起右掌,就要向我襲來時,一雙熟悉的手橫空攫住了她的胳膊,我知道這雙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是天生的醫者的手。
葉知秋神威凜凜地站在我面前,我怔愣地望著他令人安心的背影,他實踐了當初對我許下的諾言,在刮風下雨時,替我擋風替我遮雨。
但此刻的他,我竟覺得有些陌生,也許是我的錯覺,他周身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冷意。
現在的他有些不一樣。
“方阿姨,對不起,我沒有管教好我自己的女朋友,讓她闖了大禍,請阿姨放心,我會好好教育她的。”
“就是就是,蕊蕊媽,我媳婦沒管教好,對不住了,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的,現在年輕人太不懂事了。”
一直旁勸說的葉知秋母親也忙不迭圓場,憂心忡忡地朝葉知秋使個眼色,暗示他帶我速速離開。
葉知秋並沒看我,冰涼的手攥著我頭也不回地離開,尹瑞深沉地瞥了我和他一眼,抿著唇退到一邊。
我腳步凌亂地跟在葉知秋身後,心裡稍稍安定一些,可又隱約覺得,太過平靜,平靜到令人不寒而栗。
我只覺得自己如風中的落葉,肅殺的風一陣接著一陣吹來,在顛簸中我渴望一點點寧靜安逸,我渴望他的擁抱。
但他沒有給我。
他將我帶到電梯旁的一個無人小空間,窗外春光四溢,我和他無言對視幾秒,他布滿紅色血絲的眼蘊著巨大的怒意,而這股怒意正大浪滔天地湧向我,吞沒我
“你認識那個男人對不對?”他劈頭就沉聲問我。
我只覺得他深幽的眼神太過陌生,怔住,困難地點點頭。
“你也知道他幹了什麼對不對?”
他說的全是事實,我尚未從震驚中緩過神,唯有垂首再點頭,但隨即想到自己的承認容易造成誤解,忙揪著他的手喊冤,“葉知秋你誤會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哥不是那樣的人……”
他驀地冷笑,陰冷絕望的眼神將我活生生撕裂,卻又劃過難言的苦澀,“桃花,你讓我很失望知道嗎?為什麼你會做出這樣的事來?蕊蕊只是個小女孩,雖然她還不懂事,可是也不值得你用這樣的手段對付她,這不是小聰明,這是不折手段你知道嗎?”
我在他眼裡竟然如此齷齪?
我搖著頭眼淚一顆顆滑下,難以接受這個有著冷颼颼的葉知秋,也難以接受他眼中不堪的自己。
我滿心的不甘,抹了把眼淚停止哭泣,淒楚地喊著,“葉知秋,你竟然不給我機會解釋,我說了,事情完全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根本沒有想過對付陸蕊,我哥只是無意中認識她而已,我哥也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太可笑了,你們不能只聽陸蕊在那胡說八道。”
“好,你說,我給你解釋的機會。”
他吸了口氣,“我要知道一切。”
我醞釀了一下,深呼吸後說道,“陸蕊在我哥事務所做兼職翻譯,我哥聽我提起過她,所以約她吃了幾頓飯想試探一下她對你的感情,只不過陸蕊馬上喜歡上我哥了,我哥沒有再和她有來往,你看到他送陸蕊回家那次,其實事務所加班太晚,他送了三個女孩子,陸蕊是其中一個。”
葉知秋狂亂地掃了一眼窗外,眉蹙緊,“試探?我真不敢相信,你哥就這樣玩弄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子,”他低頭,凌厲的眼神盯視我,“而桃花,你縱容你哥的亂來,你巴不得蕊蕊喜歡上別人,不再給你找麻煩對不對?整件事你睜一隻眼閉一眼,對不對?”
他罕見的咄咄逼人讓我無話可說,事實上,我確實是這麼想的。
不想對著他責備的臉,我忍住快藏不住的眼淚,雖然眼前水蒙蒙,我卻倔強得不肯讓眼淚流下來。
我感到委屈,沙啞地說,“我是抱著這種想法沒錯,可是陸蕊她就沒錯嗎?什麼使美男計,什麼勾引她,全是胡說八道,她瘋了,她栽贓嫁禍我。”
葉知秋俊眼一瞇,冷意滲出,高聲斥我,“桃花,事到如今你居然說這種話,是,她鬧自殺,她確實是瘋了,可她為什麼會瘋?你不負責任的哥哥把女孩子的感情當兒戲,他在玩弄她,而你是幫凶!蕊蕊如果死了,那麼你們就是殺人犯你懂嗎?”
他用不可思議的冰冷眼光打量我,似乎是在重新認識我這個人,“桃花,我可以容忍你的那些小聰明,但不能接受那些損人的把戲,並不是所有人都堅強,有很多人都是不堪一擊的,你的同情心哪裡去了?”
他冰冷如骨的表情讓我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葉知秋,你說什麼?你認為我在玩損人的把戲?”我高聲尖叫,“你的蕊蕊妹妹現在口口聲聲我哥強暴她,我哥你見過了吧?他一個貴公子強暴她一個小女孩?她才是在玩損人把戲,我問心無愧!”
“還有,你說對了,我的同情心被狗吃了,我從來就不會同情陸蕊這樣的女人,全世界欠她似的,你知道她的不堪一擊是誰造成的嗎?是你,是你!!!”
他的表情蒼白平靜,而我則歇斯底裡,“你縱容她,你讓她長不大,她的壞脾氣全是你造成的。你永遠讓著她,她永遠不知道自己錯在哪!”
他顯然已經疲憊至極,憔悴,聲音沙啞,卻不看我,“你回去吧。我現在沒有心情責備一個躺在病床上的病人。”
他的決絕讓我一陣心痛,我強迫己平心靜氣,“我哥出國了,等他回來,自然會還我和他一個公道。”
說完,我高昂下巴,如一隻驕傲的孔雀離開,而在電梯門合上的霎那,我當著其他兩個陌生人的面,滑下,掩面無聲啜泣。
面對陸蕊父母的厲聲指責,我問心無愧,眼淚始終倔強地不肯留下。
而當面對葉知秋,溫潤如他,不分青紅皂白指責我,而且是為了另一個女人,為了另一個他在意的女人,想到這裡,我哭得不能自已。
眼淚像線般一顆顆滑落,我在路人的注目中邊走邊哭,守在門口等我的尹瑞見我,立即朝我走來,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撲到他懷裡嚎啕大哭。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51:30
第51朵
外語學院已經陸陸續續出了些風聲,有人傳陸蕊自殺,有人又說是藥物中毒,只是她個性一向捉摸不定,又不喜與人親近,所以大家大致知道她出了點事,卻誰也不知詳情。
只有我們少數幾個人知曉真相,大家默契地三緘其口,為我留一些喘息的空間。
我爸比我晚知道幾個小時,我回了學校,覺得心情實在煩亂,尹瑞又把我送回了家。
而我爸我媽已在家中等候我多時。
我身心疲憊到極點,幾乎無力再經受另一場責備,但觸及到我爸媽擔憂的眼神,我強打起精神,把來龍去脈說了個大概,我爸媽一直沉默聆聽,並不打斷我。
“事情就是這樣,這件事裡我想我唯一的錯誤就是沒有告訴葉知秋,陸蕊喜歡上的人就是哥,我承認陸蕊喜歡上別人我很高興,我沒告訴葉知秋實情,也是害怕他誤會,而且我抱著僥幸心理,因為哥已經明確告訴我,他純粹出於試探,並且後來也沒有再去招惹她,純粹是工作上的接觸而已。”
我重重歎了口氣,雙手掩面,“哥是為我好,錯就錯在陸蕊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反應這麼大,居然還說哥強暴她,她真是瘋了。”
我爸擰著眉聽完我的敘述,沉吟道,“易揚不是那樣的人。但主要錯在他,不應該招惹人家女孩子。”
我媽沉思感歎,“這年頭花花公子最怕遇上烈女,這小子倒好,留下個爛攤子,人影都找不著。”
我想了想,“下午我打電話給我哥秘書過,看起來陸蕊自殺前進過哥辦公室,出來以後就有些不對勁了,我猜她是看到了什麼,起了疑心。”
我爸媽認同,我媽問我爸,“老魏能聯系上那小子嗎?”
我爸揉著太陽穴,也覺得很傷腦筋,“聯系不上,走之前打電話說朋友在阿爾卑斯山滑雪摔下山了,也不知道現在在哪個鬼地方。”
我爸抬起頭來,“知秋怎麼說?”
一提起這個名字,我苦澀難當,只覺得我玫瑰色的綺夢瞬間醒轉,徒留臉頰旁的一滴淚痕。
我空洞的聲音飄了出來,滿室淒清,“病人最大,他現在只關心他那個青梅竹馬,下午跟我大吵了一架。”
我背對著我爸媽,手握在門把上,一滴熱淚滴在手背上化開,燙到了自己破碎的心,“他對我很失望,我對他……也很失望。”
萬家燈火深處,一盞孤燈亮到天明,我徹夜未眠,發了好幾封EMAIL給我哥,然後我關電腦,看一眼死氣沉沉的手機,關機,只留一盞橙黃的小燈,把悲傷埋進春夜的蕭瑟中。
那一晚我無數次回想葉知秋決絕的表情,他說我不折手段,他說我沒有同情心,他說他對我很失望,我蒙著被子哭了一次,哭到腦袋脹痛,而後在黎明的曙光劃破天際的那一刻,帶著一顆受傷的心沉沉睡去。
接下來整整一個禮拜,葉知秋都沒有聯絡我,聽孔子沐說他幾乎都在醫院裡陪陸蕊,陸蕊情況已經穩定,一醒過來就黏著他。
尹苗去探望她後,回來支支吾吾告訴我,陸蕊小姐脾氣上來了,一定要葉知秋餵她才肯吃飯,一口一個膩死人的“秋哥”。
我心酸難抑,頭一次嘗到陌生的愛情的苦。
相識四年,我們從來都沒有紅過臉,記憶裡只有甜蜜的芳香,還有他溫暖的笑容,在我人生最失意最低沉的時候,他如一縷淡色陽光,驅走我內心積聚許久的慌亂和無助。
也因他的好,讓我化身為蛾,撲向那極致美好的光,忘記粉身碎骨的痛。
記憶裡,我們從來沒有像其他情侶一樣吵架,一次也沒有。
大多數時候,我們細致入微地照顧對方的感受,我遷就他,就連他那刁蠻任性的青梅竹馬,我打落牙齒,將滿滿的屈辱吞下肚,只為了不讓他夾在中間難堪,只為了他囑咐的“不傷害”。
陸蕊是他的童年,他的童年,而我從沒有逼他在過去和未來中選擇一個。
而抉擇的時刻躲也躲不過。
我獨坐在A醫大圖書館旁的小花園裡回憶往昔。
曾經就在這裡,我們吃一口對方手裡的包子,臉上掛著甜笑,只消看一眼彼此,就以為得到了全世界。
18歲以後,我的世界裡確實只有他,再也看不到別人。
他說得對,我追逐了他四年,絞盡腦汁使盡小聰明,我為他取悅所有人,卻獨獨征服不了那個陸蕊。
一顆棋子落錯,滿盤皆輸。
陸蕊,陸蕊,還是那個陸蕊,偏偏是他最在意的陸蕊。
因為她,我成了一個為了對付情敵而不折手段的小人,她的求死成就了我的不堪,我對抗不了死亡在人們心中的震撼力。
我已經逼得她尋死,所以我再怎麼解釋,都是錯。
我如行屍走肉吃飯上課睡覺這幾天,我哥仍沒有消息,以前他常會這樣無端消失幾天,但從沒有如這次一般,讓所有人等到心焦。
而一干朋友知道我和葉知秋這對模範情侶前所未有地處於冷戰期,都心急如焚,都幫著我說情。
他不為所動,我明白他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哪怕我是無辜的,可是我隱瞞在先,潛意識就在縱容這種行為,錯就是錯,不容狡辯。
這就是愛上一個書呆的後果。
我苦笑。
他依舊沒有反應,朋友找我談心時說,“桃花,事情鬧得有點大,你們倆都缺乏冷靜了點,你也……多少反省一下吧。”
我想這必定是他的意思。
他要我反省。
他對陸蕊單方面的偏袒激怒了我。
我表面上波瀾不驚,其實內心已憤怒到極點,怒火找不到出口。
而這時輔導員打了我的電話,“桃花,德國交換生的名額還有一個,我給你留下了,你考慮一下吧。”
領表之前的那晚,我枯坐了一晚,面前放著手機,我告訴自己,只要手機亮起,哪怕是他打電話發短信教訓我,我就放棄領表的打算。
這一晚,我的手機亮了兩次,全是朋友們問候的短信,他沒有音訊。
他遺忘了我。
我怒不可遏,他做出了選擇,他守在她的床邊,明明白白做出了選擇。
極度的憤怒讓我失去理智,第二天一早,我就領了表。
輔導員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考慮我的前途。
在我握筆填表的霎那,洶湧的衝動退潮,半天落不了筆,掙扎再三後,抓起包衝了出去。
我有一萬個離開的理由,而只有一個能讓我留下。
這個理由叫做葉知秋。
尹苗告訴我今天是陸蕊出院的日子,以她的情況其實早就可以出院,但住院事小,自殺事大,她不肯出院,家長們自然事事順著她,讓葉知秋多陪她幾天。
我推開陸蕊病房門的時候,葉知秋不在,她穿著病號服,坐在床頭翻雜志,臉色紅潤,看起來自殺過後,她進補得很好,日子越發滋潤。
她在天堂裡快活,我卻在地獄裡煎熬。
我冷凝著她,她抬起頭來,也看見了我,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但一秒,她恢復怡然自得,翻著雜志當我是空氣。
我強壓抑下內心的怒氣,冷笑道,“我哥快回來了。”
她的眼皮眨了幾眨,仍舊低頭翻著報紙,“那又怎樣?我不在乎。”
很難跟她溝通,我歎了口氣,“陸蕊,對不起,這是替我哥說的。但我相信他沒有做過其他的錯事,請你……還他一個清白。”
陸蕊抬起頭來,陰測的眼神閃過一抹得意,她倏然一笑,“你哥?哼,陶花源,你還好意思在我面前喊他哥,你們根本就是一伙的,你哥不是好人,你也不是好人,你們都不是好人,你不配跟我秋哥在一起。”
“我不配,那你就配嗎?你誣陷別人,這是犯法知道不知道?”
陸蕊用力合上雜志,面目猙獰,想來我的出現又讓這位千金很不快,她吼了出來,“是,我就是誣陷了怎樣,我過不好,你們也休想過得好,哪怕我得不到秋哥,你也休想得到!”
我終於看清她內心的偏執和扭曲,她還只是個孩子,喜歡的玩具,寧可毀去也不願意假手於人,我突然替葉知秋感到悲哀。
我又跟一個孩子爭什麼呢?
我蒼白一笑,無力感蔓延至全身,忽然也理解了葉知秋的無奈,她已偏離太遠,而誰又是這個女孩的救贖?
或許這是人生最後一次跟她說話,我凝神看窗下的川流不息,淡淡道,“陸蕊,不要再孩子氣了,你這樣子會讓你爸媽擔心的,那天我看到你爸爸哭了,你是他們生命的延續,不要拿自己的命當兒戲,老人家會受不了的。”
陸蕊不語。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能回答我嗎?”
她晶亮的眼睛望著我,又扭頭,不情不願得說,“問吧。”
“如果葉知秋的女朋友換成袁嬌,你還會那麼抗拒嗎?”
她垂眸楞了一會,“不會。”
我嘴邊一絲苦笑,那是筋疲力盡後的苦笑,低頭掩去自己的挫敗,“這樣啊。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吧,最近落了不少課。”
走到門邊,我轉身看她孤寂的背影,心頭湧上悵然,還是於心不忍,“有空多交交朋友吧,其實交友並不是什麼難事,多為別人想一些,別人自然也會替你著想……再見。”
我快步走向電梯口,覺得有絲透心入骨的涼意滲入,忍不住環抱住肩膀。
突然背後一個巨大的力道將我扳轉過來,我只覺得眼一花,他瘦削的臉已深刻進我的心。
他的聲音沙啞,嘴唇乾裂,“為什麼來了就走?沒有話對我說嗎?”
留戀地望著他臉上的每一處,手撫上他的臉,拋了個媚笑給他,“葉知秋,你想讓我說什麼?說分手嗎?”
他臉色陰沉,出手捂住我的嘴,“永遠不許提這兩個字。”
心上一陣柔軟,想哭的衝動勢不可擋,可我還是生生忍住了,患得患失乍起乍落的感覺並不好,哪怕我們的感情沒有問題,可是橫亙在我和他中間的叫做“陸蕊”的大山,已經將我折騰得不輕。
輕輕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的那一瞬,我做下了決定。
我拿下他的手,直視他的眼睛,“我申請去德國交換一年。”
他迎著我的瞳,愕然地瞪視我,似乎還未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桃花,你在開玩笑,告訴我你在開玩笑。”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我搖搖頭,“我沒有開玩笑。”
他眼底升起一抹了然,眸子亮了亮,又暗下,低低地問我,“為什麼突然要去?”
“方老師說機會難得。”
“我不要聽這個,告訴我,為什麼突然要去?就因為蕊蕊?”他眉心有微波泛起,突然牽起我的手,把我往上次說話的地方帶。
我突然厭煩了這種無休止的纏繞,我,葉知秋,陸蕊,這樣的三角形折磨著我,我為這個三角形困惑了四年,而到現在,即將被這個怪圈勒死。
陸蕊似陰影一般無所不在,而葉知秋步步退讓,她一有事他就忙不迭地安撫她,那我呢,我現在每天飽受煎熬,誰來安撫我?
我想起剛才陸蕊的話:哪怕我得不到秋哥,你也休想得到!
突然有些絕望。
我哀傷地望著眼前焦灼的男人,他即使愛我,卻永遠為陸蕊留一點位置,他永遠害怕她,永遠狠不下心腸對她說“不。”
我用力掙脫了他的手,站在原地定定地望著他,而他愕然地看著我,有些怔愣。
我深吸口氣強迫自己鎮定,而後幾乎是用破釜沉舟的勇氣說道,“對,因為她。我煩了,我厭了,葉知秋,如果你現在就進去告訴陸蕊,讓她不要再纏著你,讓她放棄你,告訴她你心裡只有我沒有她,那麼我就不走。”
我走近他,仰望他,決絕地看著他,“你去不去?”
他幾乎是痛苦地望著我,痛苦而猶豫,嘴角牽動了一下下,低聲央求我,“桃花,不要這樣,好不好?”
“你去不去?”
他沉默。
“你到底去不去?”我撕心裂肺地喊著。
他依舊沉默凝望我,痛苦而絕望,而他眼底的我也已近癲狂,他苦澀地動了動嘴巴,“桃花,蕊蕊現在好不容易情緒穩定下來,我不想……”
我在冷風中飄零發抖,咆哮著,“蕊蕊,蕊蕊,又是蕊蕊,”滾滾的熱淚滑下,“我把所有都給了你,可你到頭來不肯為我說一個‘不’字,為什麼你花了四年時間還是不能讓她放棄你,為什麼為什麼?你對誰都好,你對誰都捨不得說個‘不’,你讓我怎麼辦?”
我再也受不了這種劍拔弩張,轉身想走,身後的他豁得環抱住我,嗓音令人心碎,“桃花,不要離開我。”
他何時這般無助過,我的心幾乎軟成一灘水。
可事到如今,我再也不願被那可怕的三角鉗制著,我需要走出這種困境中,即便是付出頭破血流的代價。
飄搖中,咬咬牙做下決定。
“我給你一年時間,等你學會說‘不’的時候,再來找我。”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51:53
第52朵
一個月之後我登上了飛往德國柏林的飛機。
我沒有讓朋友們來送機,是因為我能在每個人身上見到往昔他的影子,我下了那麼大的決心,我怕我離不開。
到機場送我上飛機的只有我爸媽妹妹,還有魏叔叔一家。魏易揚半個月前,在撥通家裡電話的那晚,連夜飛回來。
一切真相大白。
陸蕊一見魏易揚出現就亂了手腳,起先還費盡心思編謊話,可在他和家長的連番追問下,她的防線終於全線崩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老實坦白。
沒有自殺,沒有強暴,有的只是她一顆扭曲的內心。
原來那天陸蕊無意中進魏易揚辦公室找翻譯材料,卻在他的抽屜裡發現了我和他的幾張合照,她由此聯想到魏易揚前段時間的刻意接近,以及後來莫名的疏離,她開始揣測他的動機,並認定我是幕後指使者,原因是不想她再去纏著葉知秋。
芳心萌動,卻原來只是一場愛情陰謀,她怒火中燒,憤怒到想殺了我,一度失去理智。
於是有了這場嫁禍的拙劣戲碼。
她在安眠藥裡摻了一些無害的維生素,服下了安全劑量的藥粒,經歷了洗胃的肉體痛苦後,終於達到了目的。
哪怕被無情揭穿,她依然笑到最後,因為我遠遠走開了,在另一個國度開啟一段新的生活。
我告訴我爸媽要走的那一刻,他們很詫異。
事實上對於我的突然離開,所有人都很詫異,因為在他們眼裡,我和葉知秋之間,明顯是我愛他多一點,我是那麼的熱情奔放想愛就愛,而他,沉默寡言,只有淺淺暖暖的笑,愛我只會默默地凝視我。
人人都不解。
我唯有苦笑。
他們問我,“葉知秋變心了對嗎?”
我搖搖頭。
只有我才看得懂他的眼睛,只有我才看得見那雙黑玉般的眼睛裡,天荒地老的誓言。
我明白,我們愛對方一樣多。
但我和他是一對矛盾體,我可以不顧一切,忘記粉身碎骨的痛,他卻在愛到癲狂的同時,保留一分清醒和理智。
他是天生的醫者,救死扶傷是他的人生理想,所以,善良成了他的軟肋,而就像魏易揚說的,我的眼底容不下一粒沙。
臨走前我去過葉知秋家,趁他不在的時候。
事情因我而起,我不能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人,我欠長輩們一聲抱歉。
葉叔叔葉阿姨還有爺爺,看到我還是一如既往的熱情,我差點熱淚盈眶,但還是忍住了,因為我有比哭更重要的事情。
我低頭道歉,“爺爺,叔叔阿姨對不起,這段時間,我給你們還有葉知秋帶來許多麻煩了,我真的很抱歉。請你們原諒我。”
阿姨握住我的手,她有一雙跟葉知秋一模一樣的漂亮眼睛,她溫柔地對我說,“你這孩子,說什麼對不起,這件事你根本沒有錯,是蕊蕊不懂事。”
我寬心了。
而為了不讓長輩們掛心,我笑著撒了個謊,告訴他們說,為了更好的前途,我要出國交換一年。
臨走前我撒嬌道,“阿姨,怎麼辦,還沒走我就開始想念你的雞湯了。”
阿姨搭著我的肩,幾道笑紋淺淺,“那怎麼辦呢?想喝的時候阿姨煮好郵寄給你好不好?”
我苦著臉說,“不好啦,雞湯太香,快遞公司的工作人員肯定會偷偷喝光的。”
葉家又是一陣哄堂大笑,我肆意地笑著,心口卻泛起一股黃蓮般的苦。
那一刻我無數次的問自己,桃花,你這是何苦呢?你這又是何苦呢?
可執拗如我,已經回不了頭,也不想回頭。
愛情需要升華,有些東西需要沉澱。
我知道,對於我的離開,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是意氣用事,一度我自己也這麼看。
林北北和莊子然勸過我,後來是尹苗和邱克文,再後來是他的室友,最後是尹瑞。
尹瑞在月亮下問我,“還記得高三圖書館的水池嗎?我很想念那時的你,一副可以能夠得到全世界的自信,桃花,坦白說,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女孩……可是現在,在快要得到所有的時候放棄,讓我不能理解……”
尹瑞的疑問,其實一直縈繞在我胸口,我問我自己,值得嗎?
好半天我才找到答案,“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意氣用事,賭氣,要懲罰他,可是現在仔細想想,陸蕊一天不死心,她就一天不會放過我和他,多角的愛情裡,必定有人贏有人輸,輸的那一方就必定受傷害,他如果心裡有我,他就必須做出抉擇……我是個賭徒,我在為自己下注而已。”
“不怕自己輸嗎?”
“怕,怎麼不怕,但假如這一年考驗他都承受不了,那麼我認輸,我只是做了一場四年的美夢而已。黃粱一夢,夢醒了,哭一場,生活還要繼續的。”
那晚臨分別時,尹瑞久久凝望我,忽然爽朗一笑,“桃花,我能抱抱你吧。”
我咯吱咯吱笑,敞開雙手抱住了他。
他擁住我,在我耳邊深情說道,“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孩子,我永遠不會後悔當初喜歡上你。”
蔥蘢的青春歲月在眼前閃過,我百感交集,盈著淚哽咽,“尹瑞,認識你真好。”
揣著空空的心坐在飛機上的時候,我舉棋不定,最後還是拿出手機瞥了一眼,不料手機震動,一條短信進來,看到那個消失一個多月的名字,我心跳得厲害,顫抖地打開。
等我。
看著那寥寥兩字,我淚如雨下。
我從窗外眺望巍峨的玻璃候機樓,我想他此刻必定就站在一扇落地窗後,滿臉寂寥,手裡握著手機,等待我的回音。
我顫抖地捏著手機回復。
好。
鐵鳥即將把我帶離家鄉的土地,而他的一聲“等我”,讓我彷徨飄忽的心終於有一絲安定。
離別,或許是為了更好的未來,我開始深信不疑。
在異鄉的日子緊張到甚至沒有太多時間憂傷,度過了最初的不適應,也不存在語言障礙,我過得還算如魚得水。
學語言其實是一件極其枯燥的事,背誦,大量背誦,速記,聽很多的磁帶,適應分辨不同的口音,周而復始。
每天當我拖著疲憊到極點的身體,一頭栽倒在異鄉的床上,我就會特別想家,特別想他,我開始理解他在日本時是多麼的辛苦,不眠不休,只為做到不丟自己國家的臉,只為教授的一個“excellent”。
到了德國兩個月以後,魏易揚順道來看過我。
因為他當初的舉動,竟無意中捅出這麼大的簍子,站在我面前的他,憂郁,眉眼間徘徊著內疚。
而我則燦爛一笑,給了他一個擁抱,以無聲的行動掃除他內心的芥蒂,我能感覺到他輕輕的喟歎。
我們推心置腹談論一次。
我說,世上有種“蝴蝶效應”,蝴蝶只是在對熱帶輕輕扇動一下翅膀,遙遠的對岸就可能造成一場卷天席地的龍卷風。
“哥,你就是那只無意中扇了扇翅膀的蝴蝶,完全不知對岸即將掀起一場風暴。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這就是生活。”
我哥沐浴在柏林古典浪漫的夜色中,憂郁地凝著我,“真不要小書呆了?聽你的小室友說,他現在很不好。”
我豈有不知。
朋友們總是在網上聊天的時候有意無意地提起他,孔子沐林北北隔幾天就會報告一下他的近況。
“他每天泡在實驗室裡,見的屍體比見的人都多。”
“瘦了很多,臉都削進去了,老師都看不下去了……”
“袁嬌有段時間想趁虛而入來著,後來不知道葉知秋說了什麼,沒動作了,最近開始跟一個外系的男生約會了……”
我望著柏林澄澈星朗的夜空,有一瞬的惘然,“哥,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他們都覺得我小題大做?”
我哥輕笑,喝一口啤酒,“人都是這樣,付出了100%,就想得到100%,還是那句話,眼底容不下一粒沙。”
到德國以後的四個月,我跟他還是沒有聯系,這有點怪異,一個恨不得揉進心裡的人,突然從自己的生活裡徹底消失,有時會有恍如一夢的感覺。
我不找他,他也不找我,似乎達成了一種默契。
自始自終沒有說過“再見”,所以更像是一場中場休息。
偶有閒暇,我就會縮在自己的小房間,任金絲絨般的太陽光從玻璃窗外懶懶照進來,在白牆上跳躍,而我趴在床上,看著我和他的第一張合照,心也開始浮動,跳躍。
後來我們照了很多照片,但我出來時只隨身帶了這一張,薄薄有些舊的照片,見證了我整個少女時代的瘋狂,它是我花盡心思“偷”出來的,也正因為此,我從來不敢在他面前拿出來過,我怕他發現我的陰暗面。
我卻最珍視它。
日子一天天過去,國內所有認識我和他的朋友的QQ個性簽名都換成了:桃花,你老公等你回家吃飯。
我失笑很久,笑完以後對著電腦楞了很久很久。
德國的梧桐樹開始落葉,一陣風襲來,巴掌大的枯葉飄揚在冷風中,慢悠悠舞出生命的弧度,壯烈而淒美。
我來德國已經半年有余,生活無波無瀾,卻不是我想要的恬淡。
少了點什麼。
Jessica特地飛來探我,住了兩天,她是典型的美國女孩,直接灑脫,不太能理解東方人含蓄的愛情邏輯,但這不妨礙我們聊如火的青春,以及我們最愛的男人。
那兩天我很快樂,也很傷感。
送走她的那晚,我照常打開電腦收郵件,系統提示有一封新郵件,我定睛一看,是陸蕊寄來的。
一封很長的信。
Hi,沒想到是我吧?猶豫了很久,電腦開了又關,關了又開,終於還是決定坐下來寫信。
有點尷尬,突然不知道怎麼寫開頭。
似乎從來沒有平心氣和跟你說過話,所以不知道怎麼開始,還好只是對著電腦敲字(其實我現在臉紅了)。
我剛從醫院回來,秋哥生病了,最近他老是咳嗽,發了好幾天高燒卻一直不肯休息,最後老師不肯讓他進實驗室的門,他才去的醫院。
我承認,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秋哥,在急診室見到他的那刻,我想我是被震撼到了。
他很憔悴,非常憔悴,該怎麼描述呢,整個人透出一股悲傷。
很深的悲傷。
他打起精神,我們聊了很多,大多都是小時候的趣事。
後來我們說到他家書房的人體骨架,我說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很害怕,他突然很溫柔地笑了,他說那是貞子爸爸,你取的名字。
然後他回憶了很多你的事,他說他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靠在數學辦公室的柱子上,穿著一身天藍色的連衣裙,低頭看一張25分的數學卷子,像油畫一樣。
他經過你的身邊的時候,聽到你含糊地說了一聲“FUCK”。
於是記住了你。
後來,聽說你叫他“書呆子”,他很有些失落。每天經過你窗的時候,心都會砰砰跳個不停,想看你又不敢看你,他知道你也在看他,是一種打量“書呆子”的眼光,這讓他十分沮喪。
那段時間你因他而飽受全年級的嘲笑,他很內疚,更加不敢看你。
再後來在數學老師辦公室遇見你,聽到數學老師嚴厲批評你,當時老師的囑咐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心不由自主系在你身上。
後來你出去,他追了出去,可你卻跑了,秋哥說,他那時很失落很失落,原來相逢一笑也是奢侈。
秋哥說,他終於明白暗戀的滋味,那就是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但另一個人卻完全不知道。
在他以為塵埃落定的時候,你們卻意外地在花園裡相遇了。
秋哥說在跟你並肩坐的那一刻,他竟比站在領獎台上還激動。
你送了他一架紙飛機,千叮嚀萬囑咐不許他打開看,但秋哥說她對你的一切很好奇,所以回家悄悄拆開來看了,結果是一張40分的卷子。
那架飛機的機翼上寫著“made by 陶花源”,他常常在做題累的時候,取出來看,在深夜笑得像個傻瓜。
他把這家紙飛機放在小抽屜裡,那個抽屜放著他從小到大最珍愛的東西,後來他的表弟無意中翻出那架紙飛機玩,他把那抽屜上了鎖。
後來你們有機會在一起比賽,你因為他得了水痘,他開始想盡方法為你補習,那時仍然不敢奢想與你在一起,他覺得你這樣的女孩子,會喜歡尹瑞那樣俊朗的男生,能夠成為你的朋友,能見到你,跟你說話,已感到莫大的滿足。
你高考落榜的時候,蹲在地上痛哭失聲,他說那一刻他很想抱緊你,可是最後什麼也沒敢做,因為在他心裡,朋友的界限不能逾越。
不忍看你哭,所以決心努力圓你的A大夢,心裡開始有一點點的奢想,希望你能考進A大,以後能常常看見你。
你們每晚通短信,有一次他收到你的短信,你問他,大學是不是交到了朋友,他回答是,而後你突然沒了回音。
秋哥說他那一晚很不安心,想起來最近袁嬌總是找他一起自習,還被林北北看到,心裡有了一些了然,於是第二天下了課趕緊去高復班找你,只想看到你好好的,只想告訴你,你是他心裡的唯一。卻始終不敢說出口。
秋哥說,就是在這一晚,他感覺到你也喜歡他,雖然不是很確定,你們買了情侶拖鞋,牽了手,他說,那晚他激動到很晚才睡著。
……
自始自終,秋哥在談到你的時候,臉上的甜蜜,眼底的溫柔是我不曾見過的,這樣的秋哥是陌生的,就在今天我才承認,他深深地愛著一個人,這個人不是我。
他對我說,蕊蕊,你知道她為什麼走嗎?她氣我對你說不出“不”字,而當我能開口說“不”的時候,我才能去找她。
他說,蕊蕊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你小時候那麼不開心,一不開心就來找我要糖吃,你老是說這個世界秋哥待我最好了,蕊蕊,你這樣信任我,我又有什麼勇氣在你最脆弱的時候開口說“不”呢?
所以我讓她走了。
可是蕊蕊你一定要長大,每個人都會承受成長的痛,沒有人可以永遠停在童年,秋哥已經有愛的人,想保護她一輩子,不能永遠在你傷心的時候給你糖吃。她說我太寵你,這樣不是對你好,是害了你。我後來仔細一想,她是對的。我們從來沒有嘗試正確引導你看待自己的生活,而是處處順著你,讓你到今天還長不大。秋哥不想責備你,這半年來你也變了很多,看起來開朗多了,也學會交朋友,所以今晚秋哥想對你說“不”,我們不可能,因為我心裡愛的是她,第一眼見到她時,我就喜歡上她,再也看不到別人……
這些都是秋哥的原話,那些話還在我的腦海盤旋,揮之不去。
可能你絕想不到我會說以上那些話,因為過去的陸蕊是一個那麼自我任性的女孩,現在回想起來,總覺過去的自己難以理喻。
這半年我想了很多事,自己過往的人性,父母的離異,還有他們的再婚,我一直抗拒這樣的家庭,抗拒父母的愛分給了我的弟弟妹妹們。
所以我喜歡往秋哥家跑,因為他有個很幸福完整的家庭,他沒有繼父後母,也沒有一堆小嬰孩跟他搶爸爸媽媽,自小,我就很羨慕他。
我敢說,秋哥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最體貼的男人,他永遠不會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永遠不會凶我,而他唯一凶我的幾次,都是與你有關,我承認,我心裡非常非常的難受。
我總是抗拒著排斥著一切變化,殊不知傷害了很多人。
你臨走時對我說的那番話,我很受觸動。這半年,爸爸因為我老了很多,有一次還心臟病發,我嚇壞了。他一夜之間多了很多白頭髮,而每個人也都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生怕我再出差錯,這讓我很難受。
這半年,讓我成長了許多。
我也許還是原來的那個我,但至少現在,我已經學會不再像個刺蝟一樣生活,你說得對,其實交朋友是一件簡單的事,我現在和室友相處得不錯,以前我們每天說不上幾句話,現在覺得她們很可愛,昨天剛去菜場買了一堆火鍋回來煮,味道真的很棒。
我覺得每一天我都在重生,從自己的殼裡爬出來看世界。
你曾問我,如果秋哥的女朋友換成袁嬌,我是否還會有如此大的反應。我說我不會。為什麼呢?當時我只是條件性的回答,後來我想了很久,終於明白了,你是我的對立面,我站在陰影裡看陽光下的你,說實在的話,我嫉妒你到發瘋。我還嫉妒你有那麼好的人緣,每個人圍著你有說有笑,眾星拱月似的。那時我認為自己做不到,不過現在我不這麼覺得了,只要我有一顆真誠的心,我也做得到,你教我的。
我好像欠你很多個對不起。
對不起,雖然我已經學會說“對不起”,但我已經不想成為你的競爭對手啦,我爭不過你,因為你是桃花癲嘛,很多人告訴我,你是他們見過最有魅力的桃花癲。
這是尹苗男友邱克文說的。他說他暗戀過你兩天。
以前我從來沒有真正快樂過,但現在的每一天,我都過得很快樂,我爸媽都很欣慰。
謝謝你和秋哥讓我成長。
你會不會認為我還在玩把戲呢?我有點忐忑。
我不能肯定自己完全改變,但至少每天都在努力,我到今天才肯承認,我希望成為另一個你,我們能握手和好嗎?畢竟將來你是我嫂子。
你會回復我嗎?
PS:魏易揚也幫了我很多,解開了很多我的心結,我感覺他也有故事……
我花了整整一個小時,一字一字的讀完了她悠長的信,不知不覺,臉上已經濕潤一片。
盯著電腦屏幕很久,久到午夜教堂的鍾聲敲響,我仍沉浸在一種復雜又喜悅的思緒中。
所有的恩怨情仇,都被這教堂的午夜鍾聲定格在昨天,讓人有些不敢相信。
但卻是真的。
我哭了又笑了。
抹一把臉上的淚,我回復道:你的信簡直就是催淚彈,讓我哭了好久,有沒有人告訴你,現在的你可愛多了。我那時多討厭過去那個陸蕊呀,你叫我一聲“桃花癲”,我就在心裡回你一聲“黑妹牙膏”,所以我每次去超市都買黑妹牙膏,將它刷成泡沫才解氣。
回來一起吃火鍋吧,我比較能砍價。
PS:魏易揚身上確實有一個故事,生死之戀,也正是這段生死之戀讓他成為了今天的花花公子,嗯,基本上他才是真正的桃花癲。
還有,幫我照顧好他,但不許對他有非分之想,你秋哥條件實在太差啦,你值得找個更好的,就把他讓給我吧,求你啦,大美人……
我跟陸蕊就這樣杯酒釋前嫌,我們開始通郵件,偶爾網上聊聊天,本質上她還是個小女孩,需要幫助的地方很多,這個時候我就會像大姐姐一樣開導她,畢竟我是個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油條,想的角度多一點。
但是曾經的芥蒂畢竟有些深,我們小心翼翼地相處,但總歸是朝往好的方向發展。
雖然我知道他的近況,但我依然沒有與他恢復聯絡,他也沒有。
我知道他經常會去我家吃飯,一個月至少兩三次,我不禁失笑,我爸媽都是姜太公這般的謀略型人士,絕對不會讓看中的魚兒跑掉。
他們替我栓著他,不讓他跑了。
我和他,究竟是何去何從呢,我靜靜地等待著。
渡過了一個熱熱鬧鬧的聖誕節,轉眼又是新年,德國下了一場大雪,厚厚的白色覆蓋了一切,路上腳印稀疏。
我和我的德國室友走在寂靜清冷的街道上,我告訴她,在我的家鄉,此時已經鞭炮聲時不時炸響,紅色對聯貼滿門框,孩子們穿著新衣等著領紅包,無處不洋溢著新春的快樂。
我室友聽得入了迷,頻頻發問,而我一一回答,借此排解一下內心思鄉的愁緒。
我突然停住腳步,難以相信地眨眨眼,楞在那裡。
十幾步外,橘紅色夕陽下站著一個雪人,每每在我夢中出現,一雙墨黑蘊著無邊溫柔的眼睛,嘴角微微的笑意,微薄的唇,曾經那樣狂野地吻著我,讓我沉迷其中失去理智。
他緩緩地走了上來,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我,而我已近暈眩,微張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室友見他走來,左看一眼他,右看一眼我,捅捅已經楞了很久的我。
他朝她友好笑笑,說道,“hello, I’m vicky’s boyfriend, my name is David, nice to meet you .”
“nice to meet you , David.”
我傻傻看著他,仍舊處於狀況外,而他和我室友簡單認識後,我室友知趣先行離開,而我和他,站在白雪皚皚的大街上,面對面相視,用眼神傾述相思之苦。
他低頭牽起我的手,柔笑著,“我已經學會說不了,所以我想問你,你還要不要我?”
日思夜想的臉就在眼前,我鼻子發酸,忍不住想哭,可又覺得太丟人,硬生生別開眼,嘟嘴道,“不要了,一年不出現,把我扔在這自生自滅,你就不怕我找個洋人甩了你?”
我的嘴角卻是揚著的。
他顯然很委屈,“怕,當然怕,可是你自己說的,不學會硬心腸之前,不准我找你……”
“我說不找你就不找,你是老實還是傻?”我禁不住大吼。
他的表情好像一隻可憐巴巴的小狗,小聲道,“我又老實又傻,那你還要不要我?”
我凶悍地牽起他的手,往前走,其實臉已經紅暈一片,媲美天邊的夕陽。
“這麼笨這麼傻,除了我還有誰會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52:13
番外一
我大四的時候,葉知秋已經在A醫大腦科實習,邊實習邊上課,24小時連軸轉,很辛苦。
攻讀博士學位早在他計劃以內,我仔細想了想,所謂夫唱婦隨,於是也准備一邊實習一邊復習,再拿一個碩士學位。
他家在市中心有套房子,離醫院近,他大多數時候都住在那裡,而我實習的德國公司離那裡也近,所以我們倆背著父母,悄悄同居了。
我沒告訴我爸媽,他也一個字未提,“同居”這個字眼太潮,我們都不好意思跟他們開口。
況且很享受這種偷情的感覺。
白天各忙各的,晚上回來一起出去買菜,一起在廚房忙碌,我燒菜,他打下手,然後一起吃個底朝天。
我們都不愛出去吃,外面的東西總有些油膩,我和他都是實用主義者,不想花錢買浪漫,我也漸漸迷戀上了給心愛的人煲湯的幸福感覺。
日子過得還挺節儉。我和他終究還是學生,他一貫節省,一件衣服洗了再穿,穿了再洗,可以一穿好幾年,不像喜好名牌的尹瑞,衣櫃比女人還滿,這兩年他一直和林北北同進同出,林北北跟著撈了不少好處,逢人就說“傍大款的滋味好。”
我這人喜歡打扮得漂漂亮亮,自然也愛逛街血拼,有時候花起錢來沒節制,都是跟我媽這血拼狂學的。
但是真正小兩口過日子,我也開始學著撥撥算盤,把錢算著花,提早學當家庭主婦。
這感覺還頗為不錯。
逛街的次數少了,也並不意味著生活品質的下降,晚上靠在一起看碟,或是各自看書,我偶爾看累了抬頭偷看一眼他,發現他也在偷看我,相視一笑的滋味暖進心裡。
溫存自然少不了,我們都年輕氣盛,深深迷戀著對方的身體,這種他眼中只有我的感覺很美妙。
還記得我在德國的新年夜,窗外煙花綻放,窗內愛火四射。
很久以後,我們緊緊依偎在一起,汗水淋漓,他在背後抱著我,在暗夜中,嗓音低沉好聽。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說話的地方嗎?”
“嗯,學校花園,你坐在石凳上,我的紙飛機飛到你身上。”
“知道我為什麼會坐在花園裡嗎?”
我搖搖頭。
“那是因為有一次體育課,我經過花園的時候看到你一個人坐在石凳上,垂著腦袋踢石塊,可憐兮兮的樣子,所以我就在猜,你的數學多半又是考砸了,對嗎?”
“幾乎交了白卷,而且我聽說你幾乎又考了滿分,那天我簡直快崩潰了。你繼續說。”
“後來?後來就是這樣啊,有個女生一到體育課就會纏住我整節課,我給她解答的時候,她不看題只看我,我實在受不了自己這樣被參觀一節課,所以那天就趁機逃開了。本來想回教室的,可腳不聽使喚,走到了花園,很想看看你在不在,看到你不在的時候我有點失落,所以干脆坐下來看書。”
他親了我一口,笑微微眨眨眼,“你一定不知道,我轉身看到你時內心的激動,當時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天才確定站在我身後的就是你。”
我蹭著他的脖頸,笑道,“我以前老是煩惱自己是個數學白癡,可是我會永遠感激自己那次考了40分。哦,天哪,我發現自己好愛數學,從來沒像現在那麼愛過。”
“我每天都在感激上天,讓你成為一個數學白癡……”他親了親我的額角,“讓我有機可乘。”
我和葉知秋過了一個月的小日子,這天是周末,我們倆前一天因為工作都忙得精疲力盡,睡到了日上三竿,還沒醒過來。
我縮在葉知秋懷裡,迷迷糊糊中感覺房門被打開,有人在說話,而且不止一個人,是好幾個。
“都還睡著呢。”像是葉知秋他媽。
“睡得還挺香,哎,改天給他們換張床,這張看起來太小。”是我媽。
“像什麼樣子,十一點還在睡……”我爸的聲音。
“要不先去做飯,讓他們再睡會。”是葉知秋他爸。
“哇,姐姐和姐夫抱一起哎,好香艷啊……嗷,媽,痛,痛……”桃核在嚎叫……
我和葉知秋幾乎同時驚醒,惺忪的眼裡閃過莫名的震驚。
“我爸媽。”
“我爸媽。”
我們看著彼此同時開口,然後嗖一下坐起來,瞪大眼望向門口。
桃核正盤坐在門口的地板上,笑瞇瞇地朝我倆找找手,然後好整以暇地雙手橫抱觀賞床上我和葉知秋。
“hi,姐姐,姐夫,今天我們組團來抓奸。你們昨天晚上忙到很晚吧?忙什麼呢?”
“陶何生!”
“陶何生!”
我和我媽抓狂的聲音同時響起,伴隨著枕頭落地聲,可惜沒砸中她,桃核跑了出去。
客廳裡我爸媽和葉知秋爸媽的聲音時隱時現,看起來兩個主婦正在廚房忙活,我和葉知秋面面相覷,兩人都面紅耳赤。
我頹喪地靠在他肩膀上嗚咽,“嗚,我們被抓奸在床了。”
他溫柔一笑,拍拍我的臉,給了我一個morning kiss,“沒有關系,臉皮厚一點好了。”
“你不是一直很害羞的嗎?”
“為了我老婆,拼了。”
我和葉知秋穿好衣服,我跟在他後面,訕訕出了臥室,事實上我和他的臉都有些微微的紅,好在他一派安然樣,我也學了兩分。
“爸,媽,叔叔,阿姨。”他立正,微笑,禮貌問好,露出潔白的牙齒。
“爸,媽,叔叔,阿姨。”我微低頭,臉紅,眼神閃躲含羞。
在場大人點點頭,顧自說話的說話,忙碌的忙碌,桃核已經翻出了我買的零食,在吃我自己都捨不得吃的費列羅巧克力,一次塞了兩顆進嘴,腮幫子鼓出球狀。
此時此刻,我顧不得心疼我的費列羅,我跟葉知秋眼神交會,本來一心等待他們的狂轟濫炸,結果平靜如水,我們都有些莫名其妙。
我偷偷瞄在場大人,我爸低眉肅目,擺出一副嚴父的模樣,我知道,在外面,他就愛裝威嚴,老虎的外表加菲貓的內心。我媽在剝毛豆,轉頭斜了我一眼,看向葉知秋的目光卻十分柔和,好吧,她一直偏愛他,對這一點我都麻木了。葉知秋爸爸笑呵呵,跟我爸聊天,兩人看起來聊得很投機,講的好像還是當年上山下鄉插隊的事情,葉知秋媽媽則在廚房裡張羅,我媽跟她說著什麼,我仔細聽了聽,臉泛紅,兩人在討論買什麼寬度的床。
詭異,實在太詭異了。
我疑惑,扯扯葉知秋衣服,悄悄問他,“他們葫蘆裡賣什麼藥。”
“不知道,我們少說話就是。”
“奇怪,他們怎麼會同時來了?看起來很熟的樣子,我爸媽應該跟你爸媽不認識的呀。”
“姐夫爸爸媽媽特地去看媽媽演出認識的呀,他們都吃過好幾次飯了。”不聲不響在邊上傻吃的桃核突然插嘴,嘴邊還有黑色的巧克力漬,嘴還在不停嚼。
“他……他們怎麼會知道?”我不敢找大人,只好吞吞吐吐問這個知情人。
桃核歪頭燦爛一笑,“尹苗告訴我,我再告訴媽媽,媽媽再告訴葉阿姨的啊,她們覺得捉奸很好玩,爸爸和葉叔叔也覺得很好玩,所以我們就來啦。”
我和葉知秋嘴角抽了抽,無言地望了彼此一眼,他說,“我們被玩了。”他湊到我耳邊小聲道,“還好咱們今早沒辦事。”
我撲哧一笑,瞪了他一眼。
“愣著幹什麼,快去刷牙洗臉,兩個人過日子過的亂七八糟,早飯也不吃。快去快去。”葉知秋媽媽見我們跟兩個木頭樁子傻站著,手背後,好似兩個罰站的小學生,臉上笑意加深。
接到聖旨,我們鬆了口氣,幾乎是落荒而逃。
在洗手間的鏡前,我們望著著鏡中滿嘴泡沫的彼此,露齒一笑,而正午時分,樓下似乎在播放一首歌,這首歌的名字叫做:偏愛。
茫茫人海中,我只偏愛你,你只偏愛我,真好。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00:52:26
魏易揚番外
十一月,深冬的陵園,落葉紛飛,魏易揚站在一座墓碑前,放下一捧她最喜歡的薰衣草,而後蹲下靜靜擦去墓碑上照片的灰塵,凝視照片中她甜美如百合的笑,百感交集。
“你看看你,永遠只有19歲,我都29了,比你老好多,都有皺紋了。”
他坐了下來,面對她說話,臉上有微微的笑,“前兩天我去看過你爸爸媽媽,他們都很好,她們領養了一個小女孩你知道了吧?她叫我叔叔來著,我讓她叫哥哥,她不肯,說沒見過這麼老的哥哥。”
他笑容淒涼,“所以我在想,如果你還活著,那麼你的小妹妹豈不是要叫你阿姨了?不過依你的脾氣,肯定是讓她叫你姐姐,叫我叔叔,你就愛欺負我。”
他輕輕撫摸照片,就好像18歲的時候他的手穿透她的長髮,絲絨一般的觸覺,讓年輕的他心神蕩漾,沉浸在那一片黑色的光澤中。
可是半年以後,她的長髮開始掉落,起先是一根根,後來是一團一團,觸目驚心。
他知道,那一團團脫離的黑髮如她的生命力,正一點點的從她身體抽離,令人絕望。
他抱著化療後虛弱的她,幾乎難以呼吸,因為他聞到了死亡來臨的味道。
“你看你黑色的頭髮多好看,你大概不知道吧,現在的女孩子喜歡把頭髮染成黃色,棕色,甚至紅色,遠遠就能聞到一股染髮劑的味道,讓人很受不了……”
“我永遠忘不了你洗完澡,偷偷從二樓窗子爬下跳進我懷裡時,頭髮香噴噴的味道……”
不知不覺,他已有些哽咽。
“兩年前我跟一個女孩子交往過,笑起來的樣子跟你很像,只是她沒有像你一樣的小酒窩,老實說,她還比你漂亮一點,後來我們分手了,你猜為什麼?因為她把頭髮染成深棕色,我受不了染髮劑的味道,跟她分房睡,她把頭髮染回來,我還是受不了染髮劑的味道,她為此跟我大吵了一架,說我吹毛求疵,最後還說我陷在柏拉圖式的愛情裡不可自拔,牽掛一個已經不在的女人,活像個可憐蟲。”
他無奈笑了笑,冷風吹亂他額頭的髮,深秋的陵園一片蕭索荒涼。
這個地方太過冷酷,死寂一片,只有秋葉落地的沙沙聲,這裡埋葬了太多人對生活對愛情的嚮往,所以,一年,憑吊一次就好。
“我知道你肯定生氣了,怪我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以前你就這樣,只要我一跟女孩子多說兩句話,你就生氣,更好笑的是,你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樣發脾氣,你一生氣就愛挖苦我,然後悶在房間裡畫畫,把我畫成豬頭,畫得滿地都是。”
“我最傷心的是你後來連握畫筆的力氣也沒有了,而我卻什麼也做不了,我去教堂祈禱了很多次,可是你還是走了,你走的那一天剛好在下雨,我在雨裡哭了很久,我爸從小就教我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很感謝那天的雨,因為沒有人知道我在哭。”
不知不覺,一滴熱淚滴在秋土裡,惆悵化開。
“最近我聽到一首歌,名字叫夜曲,我聽到的時候,幾乎發狂。那就是我們的故事,我還記得它的歌詞:埋葬你的地方是幽冥,為你彈奏肖邦的夜曲,紀念我死去的愛情。你是不是很想聽這首歌?很多女孩子都喜歡這首歌,我走在街上,經常就能聽到它,我事務所裡的小姑娘的手機鈴聲就是這首歌,每次我聽到都很抓狂,非常抓狂。”
他苦笑,“哦對了,你大概不知道什麼叫做手機鈴聲,”他哀傷的眼神遙望遠方高崗,“你離開太久了,太久太久了。”
快速擦去眼角滑落的淚,他笑了笑,“哦,對了,我今天特地去買了這張碟,裡面的每一首歌我都聽過,很好聽,我想,你聽了以後肯定不會再覺得寂寞。”
他用雙手刨開冷冷的土,小心翼翼的,生怕驚擾了睡夢中的她。挖出一個淺淺的坑後,他將碟放進去,然後用土覆上,拍平。一直輕輕的。
然後就是這樣靜靜的,他坐下,看著照片中青春俏麗的少女,看她微笑面對世界,她留給世界的最後的禮物,怕就是這樣清澈的眼神,以及甜美的笑。
她青春的所有光華都定格在了那一瞬間,而他已笑容滄桑。
“好了,說最後一件事。下個月我要結婚了,新娘子就是那個罵我沉迷柏拉圖式愛情的女孩,兩年前我們分了,大概是緣分吧,後來的日子我常常會碰到她,在巴黎,在紐約,有時是我先看到她,有時是她先看到我,碰到就吵架,”他苦笑,“不過老實說,她很有趣,每次跟她吵架我都會很開心,這大概就是孽緣。”
“一年前她滑雪的時候掉下山,受了重傷,昏迷了幾乎三天三夜,那時那種無力感又來了,讓我幾乎發狂,我很害怕,那時我就告訴自己,我失去了你,我再也不能失去她了,我輸不起第二次。”
“依依,祝福我吧,她說得對,我不能一輩子停留在18歲的記憶裡走不出來,她說時間是最好的解藥,現在十年已經過去,我想我走出來了。”
他柔笑,“而你,永遠活在我心裡的某個地方。”
遠方有殘葉繼續飄飄而落,有鶯鶯鳥叫聲從山野深處傳來,天空中大雁排成一排飛向溫暖的遠方,再過幾個小時,夜曲將開唱,沒人有會孤單。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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