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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常書欣]香色傾城《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17:47:32     標題: [常書欣]香色傾城《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為了一口餓 於 2016-3-10 23:17 編輯

【書名】:香色傾城

【作者】:常書欣

【內容簡介】:

吃喝是為了活著,活著首先得吃好喝好,講究點說,那叫色香味形意養缺一不可。
雖然吃喝是為了活著,但活著可不能光為了吃喝,玩和樂也不能缺。聖人都說了:食、色,性也。通俗地講,那是教誨咱們好吃好喝之餘,別忘了找個靚妞陪著,那樣吃得高興、玩得愜意、活得舒坦。
簡而言之,《香色傾城》就是這種有品位的吃喝玩樂,咱高雅地總結一句:這就叫生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17:48:35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01章 誰人不識天雷哥

畢竟春天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節,欣欣向榮的景像在莘莘校園里看得格外明顯,告別了潞州這座北方城市的春寒料峭,似乎連陽光也顯得格外和煦,拂面的春風里帶著暖暖的氣息,輕輕地撫過林蔭的樹、休憩的草坪,偶而有朗朗書聲的教學樓,濃濃的學術氣氛中,經冬的草坪在回復著生氣,已經抽綠發芽的枝條沿著學校筆直的水泥路兩旁油油地招搖,嫩黃泛綠的顏色恰如換下了冬裝的學妹學姐們,萌萌得惹人愛憐。

    沿著這條林蔭道的盡頭就是潞州學院的教學主樓,樓前與春色相映成輝的是一尊思想者的雕塑,底座上銘著師範類院校常用的八個大字︰德高為師,身正為範。

    下課的鈴聲響了,恰如突來的喧鬧聲音驚走了雕塑頭上嘰喳的雀兒,隨著聲起,從各樓門里涌出來的學子,青綠單調的校園頓時增添了一片片奼紫嫣紅,黑的是如墨的長發在飄灑;藍的、白的、黃的是細薄的紗巾在飛舞;或紅、或綠、或紫、或粉的五顏六色,是各色的裙裝在搖曳,嘰嘰喳喳的聲音偶而會夾雜著銀鈴般的笑聲和打鬧聲,不知道是討論剛剛課上的內容還是在談著什麼閨中秘事。

    咦?難道都是女生!?

    沒錯,入眼幾乎都是,偶而有幾位男生,在被這五顏六色淹沒了,事實上潞州學院的前身就是一所師專,生源男女比例失調嚴重。據說在這所學校,“泡妞”這詞用的時候不多,為什麼呢?妞已經取得了泡的主動權,被泡的往往是男生。

    下課了,腳步加快了,宿舍、教室、餐廳三點一線的生活向來一成不變,人流涌向宿舍,不多會就見得又涌出來,各人的手里多了個花色各異的飯盆,女生宿舍離餐廳近,腳步匆匆間反倒是女生更快,不快不行吶,女生們心里都明白,食堂里的菜和潞院的男生一樣,去晚了就沒了,不快怎麼行?

    隔著兩幢樓是男生寢室,陸陸續續從宿舍門里出來的三三兩兩,明顯比成群結隊的女生隊伍差了不少,更何況還有一部分根本不到大食堂,三五搭伙到校外的大小飯店搓一頓,其實男生們私下也經常說到學校大食堂的菜,同樣也拿本校女生作比喻,什麼意思呢?數量著實不少,質量實在夠嗆。

    閑話少說,一上午課下來,還真餓了。

    外面的大小飯店再好也容納不下幾千人,學校的大食堂再難吃也不缺湊合的學生,這不,生化系幾位男生回宿舍遲了一步,照樣拎著盆子準備到食堂湊合一頓午餐,快步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本來快跑著,卻不料其中一位小個子拉拉兩位同伴,停下了,這人一指身前幾步之外,很樂呵、很猥瑣地指著,像是看到了猴戲一般,那兩位同時也頓著腳步了,一位尖下巴高個子的笑著小聲問︰“這是咱們學校天雷滾滾的天雷哥?”

    早先看到的眯眼笑著點點頭,這三位心有默契地把人名和真人對上號了,大學里奇人異士還真不少,有關這位天雷哥打反恐打到昏厥,喝啤酒喝到吐血的故事時有所聞,某一次和人打賭輸了大冬天穿著褲衩,圍著女生宿舍奔了一圈,那可是很多人親眼所見。

    這還不算最雷的,據說這哥們給女生寫情書從大一到大四,寫了四年愣是在這個遍地女生的潞院沒接到一份回信,最後急火了干脆往兩幢女生樓前貼了張照片加“征妞啟示”,中心意思是哥郁悶加寂寞,求泡求騷擾,後來騷擾的確實不少,不過不是妞,除了搞惡作劇的男生就是系里和學生處找這位有傷風化的貨談話。因為這些事天雷哥被公認為潞院新時代**青年的領袖,多年來無人憾動其地位。。

    三個人亦步亦趨慢慢湊上來,相視間心意相通,估計都有撩拔一下天雷哥的心思。據說天雷哥也有個好處,人緣特別好,不管認識不認識,誰搭訕也是樂呵呵的,而且腦瓜和美特斯邦威一樣,不走尋常的路,要不怎麼叫“天雷”呢,那意思是雷語驚人,經常來個震耳發聵。

    “雷哥……看什麼呢?”

    小個子的從左邊湊上來,看著天雷哥,陪著笑,那位雷哥正拿著電子書看得津津有味,抬眼間另外兩位對他不甚熟悉的近處一看雷哥長相,馬上也有了判斷,這哥們一斜眼,兩個腮幫子不一般高,而且眼珠不是往一個方向瞅,整個臉像雹子打壞的南瓜沒長成。手蜷著,有明顯鼠標手的特征,至于體型早看到了,像個中間鼓的高腳杯,肚子特別大,乍一看,你不得嘆服造物的神奇,丑得這麼可愛的人都造得出來。

    還有更可愛的是,這位一聽有人喊哥,樂呵的把電子書一遞給那小個子大方地道︰“看書呢……給你看看,《異界之無敵升級》,可好看了。”

    得,這哥們敢情不是有點二,是很二,價值大幾百的電子書立馬就要送人。這麼大方反倒讓小個子不好意思了,推拒著陪著笑︰“別別,我們學化學的,這類網絡小說可看不懂。”

    “哦……”那天雷哥左瞅瞅小個子,嘴里嗯著,扭頭又瞅瞅右邊的一個尖下巴一個中分頭,知道是同樓的男生,這斜眼覷人的動作實在不給人好感,不過僅僅是一瞬,讓別人更惡的感覺來了,天雷開始放了,看著三人恍然大悟般一指高個子,鄭重地道︰“我明白了,不愧是生化系的,個個長得像生化危機里出來的,看不懂很正常,網文不是誰都欣賞得了的……”

    “我……靠……”那被指的高個子臉色泛青,肚子一陣痙攣,本來找樂子,不想被人當樂子涮了,偏偏你看著這天雷哥的白痴樣,氣都撒不出來,眼看著要起爭執,小個子趕緊上前一步,拉住了同伴生怕起了爭執,邊走邊問自得其樂的天雷哥附合道︰“那是那是……天雷哥,你看的這本,我好像沒聽說過,說的什麼呢?”

    小個子純屬逗人,撩著天雷哥發言,卻不料這一下逗撩拔了G點了,那天雷哥聽到此處,更樂了,仿佛博學大儒開壇講座一般一擺手︰“……你們聽說過的都是有名的書,那沒意思,老套的,升級打怪一個模式,純粹小白文。”

    “不是吧,你看的那不叫無敵升級麼?沒升級體系還寫個毛呀?”第三位中分頭小伙不服氣了,特別是聽到小白這個字眼不高興,經常在網上被人罵成小白給噴呢,你說被這麼個貌似白痴的也噴一頓,簡直是對咱智商的侮辱了不是?

    “對,我看這本好就好在升級上……是個全新的體系。”天雷哥一揚電子書,根本沒注意到其他人的感受,開始給生化系的掃盲了,看這三位不解,就聽天雷哥放大聲音介紹著︰“知道這本書偉大而牛逼的主角是怎麼升級的麼?關鍵就在這兒。”

    這麼凜然一問,又是如此修辭,那三位被唬住了,下意識地搖搖頭,天雷哥的審美標準,等閑人那理解得了。

    天雷哥一樂呵道︰“不知道了吧,告訴你們吧……偉大而牛逼的主角從地球穿越到異界,什麼都沒有帶,就帶了一袋地瓜干………在地球過得就是苦逼生活,結果到了異界還是過苦逼生活,你說這多杯具……不過峰回路轉,在主角瀕臨絕望的時候啃了塊地瓜干……突然,異變突生……”

    天雷哥說得興起,停下步來,雙手一舉,像在襯托這個偉大而牛逼的轉折,那三位被唬得登時停下了,就聽天雷哥也來了個峰回路轉,眉飛色舞道︰“地瓜吃進肚子,主角感覺到一股暖暖的真氣散入四肢百骸,全身充滿了力量,傷口好了,身上有勁了,精神頭也上來了……一高興一起身,哇,人也變帥了……他一高興一動彈,哇,一下子就飛了幾丈高……哇,原來靠地瓜干可以升級,一路升到逆天改命……哇……”

    一連幾個哇,天雷哥配著手舞足蹈的動作,說得凜然正色,聲若破鐘,煞有介事,看得出這代入感太強了,表演的太投入了,不經意間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觀者不少認識天雷哥,顧不上吃飯去了,都呲笑著停下步來看笑話,每每天雷哥一個做勢哇地沖動一聲,那三位旁聽的都下意識地後仰,生怕被唾沫星子濺到,天雷哥簡介一完,長舒一口氣撂底了,嘿嘿一笑︰“拽吧!?偉大而牛逼的主角就靠地瓜干告別了苦逼生活,在異界見了公的就殺,見了母的就插……我滴媽呀,爽歪啦,橫行無敵啦。”

    這麼一扯,觀者包括三位搭訕的哄堂大笑,那天雷哥也笑了,笑得如此開懷,以至于腮幫子和肥肚子上的肉一顫一顫。這當會,大家聽明白了,敢情天雷哥已經有從小白向白痴升級的傾向。

    越雷越白,這圍觀的卻是越多,都抱著看笑話的心思,生化系三位離得最近,笑得最歡,沒等把這個樂子消化,卻不料又有峰回路轉了,興起的天雷哥估計是覺得這麼好的書都沒人看實在有點明珠暗投了,一指他們三人,學著學生處訓人的樣子教導著︰“這麼牛逼的書你們都沒看過,怪不得網文繁榮不起來,簡直不懂欣賞,不懂欣賞怎麼會成長?不會成長,你們永遠都現在這麼個苦逼樣。”

    又是一陣哄笑,此時笑著的目標倒成了那三位搭訕的生化系男,高個子的臉一陣青綠哭笑不得,心里有點後悔不迭了,聽白痴講故事,旁觀者八成得把講的、聽的都當成白痴。眼見同樓的男生都捂著嘴看著幾人笑,這哥們臉上掛不住了,趕緊拉著同伴道著︰“走走……”

    看來天雷滾滾,遇著就被雷倒的傳言不虛,三位要走,那天雷哥還殷勤地邀著︰“別走啊,我還沒說完呢,後面的也給你講講……要不一塊吃飯去,你們叫什麼?我叫雷大鵬,有事到222宿舍找我玩啊。”

    那三位卻是不敢搭腔了,邊走高個子邊埋怨著,那小個子生化男卻是笑道︰“沒事,大家都知道他是咱們學校**青年領袖……中文系*屆二班、住二層222宿舍,宿舍里排行第二……全校你找不出一個比他更二的,敢說地瓜干升級文你們能看進去?”

    那位有網文愛好的也樂了,不過高個子的搖搖頭道著︰“得了,別招惹人家,跟他說話都分不清誰更二。”

    一個小小的插曲結束了,那三位生化系的男生消失了,後面慢步走的天雷哥雷大鵬看來還真是招惹的人不多,即便是同樓認識的,頂多笑笑而過。更多一瞧他那斜眼覷人的白痴樣,都是遠遠的躲著。對于雷大鵬本人而言,已經習慣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和矚目的中心,凡不跟他打招呼的,他都主動給你打招呼,一路自得其樂招呼了幾聲,等拐彎時才想起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對,很不對勁,雷哥看看自己兩手空空,又抓耳撓腮想了良久,突然間靈光一現,一拍腦門,聰明了,想起來了,光顧欣賞偉大而牛逼的升級了,沒帶飯盆。

    于是,天雷哥又扭頭朝宿舍里回來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17:48:54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02章 胡攪混賴蹭吃喝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你不傻,怎知道什麼叫傻樂。

    雷大鵬屬于那種活得很有自我感覺,而且很自得其樂的一類,不過在別人看來是這貨經常莫名其妙地傻樂。這不,回頭往宿舍沒走幾步,又傻樂上了,雖然人站那兒像倒扣的大個南瓜,不過臉上眉開眼笑,還真賽過學校冬青叢里竄出來的喇叭花。

    這麼純真無邪的笑容是為啥呢?

    噢,明白了,飯盆自動來了唄。

    就見得宿舍門里奔出來一個身薄個矮,身著校服,打著平頭,臉上幾個青春痘痘的小伙,一看就屬于家境比社會環境還惡劣的那種。和雷大鵬很沒特色了,這人一手拎兩飯盆,邊走邊看著雷大鵬就不悅的喊著︰“你能不能自個操點心,你也不能看網文看得吃飯不拿盆呀?那有什麼看的,文理不通、情節沒有、更可惡的還滿紙錯別字,你好歹也念得中文系,也不怕人笑話。”

    “你天天講文學理論,還不照樣被人笑話成文藝青年,能差哪兒?”

    雷大鵬樂呵呵地跟著同來的矮個子,同室同班的哥們,姓司名慕賢,聽這名就夠文藝的了,事實上人比名更文藝,經常抱著一堆唐詩宋詞自嘆自艾懷才不遇,偶而還舞文弄墨在校刊上寫幾首酸詩,起了四字筆名叫“慕賢勝寒”,這可不是高處不勝寒的意思,私下里司慕賢說這個筆名意思是要勝過韓寒,就這事,惹得雷大鵬直笑話這個文藝兄弟是**。

    不過有些時候水火相容、冰炭同爐的事也不是就沒有,大家眼里公認的**青年和文藝青年的代表反而是形影不離的伙伴。這不,兩人勾肩搭背,直往大餐廳而來,雷大鵬無視司慕賢的酸勁,司慕賢已經熟悉雷大鵬的雷語,兩人那像文青加**,簡直是伯牙遇子期了。

    這不,看著雷大鵬的傻樂呵勁,司慕賢關心上了︰“大鵬,馬上就開始實習了,還要準備畢業論文了,別一天光傻樂啊。動手開始了沒有。”

    “賢弟,這不難吧,實習找個單位蓋個章,我爸就給辦了。論文你就給辦了,我著什麼急呀?”雷大鵬給了個酸溜溜的稱呼。

    司慕賢已經習慣了,警告道︰“別光想吃現成的啊,我決定這次不能再縱容你了,那是害你。”

    雷大鵬無所謂地道︰“不管拉倒,我找老大去,老大說到淘寶上買一篇。”

    “剽竊抄襲都是可恥的。像你連抄都懶得抄,那是可悲的。”司慕賢語重心長地道。雷大鵬看了眼司慕賢,這種文藝調調聽得耳朵已經起繭了,撇嘴不屑道︰“少來了,你上周還說生活在這個時代都是可悲的,怎麼今天光我可悲了?”

    司慕賢一聽噎了下,一搖頭道︰“算了……老大說的對,你是異界來的,沒法和你爭論。”

    雷大鵬嘿嘿一笑,真有智商和口才勝人一籌的得意,雖然常有爭得面紅耳赤,不過並不妨礙兩人一個盆里攪食,說說笑笑剛走到餐廳左近,兩個人相視一愣,站定了。

    笑容斂了、說話停了,兩人互視一眼,眼神驚訝了,看來今天真是吃不上現成的了。

    餐廳前哄著一堆人不知道在看什麼,幾扇對開的玻璃門前堵著一堆男生,正和前來打飯的女生說著什麼,人亂嘈嘈的,從餐廳門口一直擠到外面的道上,不少女生懊喪地拎著飯盆往回走,小聲地得相互竊竊私語著什麼。

    出事了!?肯定出事了。閑的蛋疼的大學生活就愁沒事,雷大鵬一看有熱鬧了,扔下司慕賢傻不拉嘰直往女生堆里湊,而且是豎著耳朵從背後往上湊,那樣子要多猥瑣就有多猥瑣。

    “罷灶了……誰帶的頭?”一位女生小聲說。

    “這誰知道,不過罷得好,餐廳里大師傅可壞了,打飯分人呢,看那個女生漂亮就多打幾勺都不刷卡,活該。”另一位女生道,明顯屬于姿色不夠換白食的水平。

    女生扎堆小話多,又一位湊上來了,一指餐廳貼的大字報小聲竊笑道︰“你們看了沒有,大學報上說,飯菜質量上不去,面片吃的人憔悴。豆化泡饃人心碎,此罷綿綿無絕期………落款是一位吃不飽的妹紙,太有才了。呵呵……”

    有些人就喜歡熱鬧,雷大鵬絕對屬于這類人,越偷聽越有意思,冷不丁一位女生回頭,和偷聽的雷大鵬幾乎湊到了一塊,馬上被雷大鵬斜眼高低腮的丑臉嚇了一跳,“啊”聲尖叫︰“你干什麼?”

    一看是位質量磕磣的雀斑妹,偏偏還裝得像受驚的小鹿狀護著胸,雷大鵬白眼一翻道︰“你喊什麼?你喊非禮有人信不?”

    那妞登時被氣到了,一咬下嘴唇、再一翻白眼,臉上極度憤恨地給了雷大鵬兩個字︰“去……死!”

    出了口氣,拉著同伴就走,雷大鵬切了聲,得意地一揚頭,哥懶得和這號不入眼的妞斗嘴。不在乎。不過回頭的時候卻找不到司慕賢了,掂著腳來回瞅了瞅,這文青賢弟老毛病不改,站餐廳門口大字報前看著那副龍飛鳳舞的字揣度什麼。正往前擠的功夫,新亂子又來了,有個破鑼嗓子在人群里煽動著︰

    “同學們,我們必須團結起來、為了我們的牛奶、面包而勇敢團結起來、反對漲價、反對髒亂差、反對非人待遇。”

    “……同學們,我們該覺醒了,我們要勇敢的反抗那帶有小強的食物………”

    “對,我們花的都是父母的血汗錢,憑什麼被他們剝削。”

    “一個月漲了三次價,這那是剝削,簡直是搶劫。我們要罷灶,一罷到底。”

    有男有女,幾個煽動聲音在人群里起伏,最後一句卻是一句模樣很不錯的妞揮著拳頭喊了句,雷大鵬不知道是跟著群情激憤,還是看到妞了,有點獸血沸騰,大叫好著︰“好,說得好……反對剝削、支持罷灶。”

    拳頭一揮,這應者沒來由的應從,眼看著食堂里管事的幾位在門廳口上張望,更多的男生舉著拳手起哄︰“團結起來,支持罷灶。”

    幾聲過後,又有人帶頭敲著飯盆,有節奏地打著叮咚聲,異口同聲喊著︰

    “罷灶……罷灶。”

    “罷灶……罷灶。”

    十個人、幾十人、上百人,連敲帶打加上喊,聲音一浪蓋過一浪,這些年這等熱鬧的景像還真不多見了,雷大鵬看得興高采烈,偏偏苦于飯盆都在司慕賢手里,沒得可敲,這心里貓抓癢癢,恨不得找面大鼓敲來才有勁,趕緊地擠到餐廳門口,湊到司慕賢跟前要飯盆,司慕賢正看大字報,被搶飯盆,瞪了眼斥著︰“干什麼?”

    “大家都敲盆,給我個盆敲敲。”雷大鵬樂滋滋道要搶個盆。司慕賢一閃身,沒給,推了這貨一把道著︰“別起哄啊,別看現在蹦得歡,小心學生處將來拉清單,老大不在,你得聽我的。”

    似乎老大這名有點威力,這麼一說,雷大鵬倒有點消停了,司慕賢手一指遠處,雷大鵬一瞅,全身熱血登時又涼了不少,遠遠地保衛科和政教處、學生處幾位正躇躊著,這倒真不起哄了,跟著司慕賢看著那張大字報,幾眼過去,倒是蠻有意思。只見上書︰

    【………同學們,你們餓了嗎?你們這學期吃飽吃好過一餐嗎?每天我們哪里是吃飯,簡直是受虐,夾菜饃里的豆芽是生的,鹵面用的面是霉的,蘿卜白菜是帶泥的,就這樣的劣質菜還經常吃出小強來……就這樣的劣質菜,他們還厚顏無恥漲價……同學們,你們腫麼啦,還要忍受多久?………為了我們的健康、為了我們可憐的胃可和父母辛苦賺來的血汗錢,團結起來……】

    字很丑,和雷大鵬的長相有得一拼,文理嘛也一般化,這麼露骨和激進,看得司慕賢大搖其頭。幾眼看過,都是聲討食堂的檄文,大字報貼了若干張,雷大鵬回頭看看司慕賢看得挺來勁,不屑道︰“這有什麼看的?走,跟著大家喊去。好容易有敢站出來的了,咱們得支持,不對,不能光支持,得聲援。”

    “別湊那熱鬧,我在看是誰組織的。”司慕賢一副獨坐釣魚台的穩當勁,似乎在揣度著什麼,雷大鵬猛地想到了一個人,緊張地小聲湊到文青賢弟耳邊小聲問︰“賢弟,不會是老大組織的吧?”

    “不會。”司慕賢很肯定地道,一指大字報點評著︰“字寫得太差,老大是完美主義者,絕對忍受不了這麼涂鴉的字,所以不是咱們老大;再看文理一般,那幾張打油詩都不押韻,不是咱們中文系的。”

    “對,肯定不是,要咱們系的,都是酸不拉嘰的,不賣弄幾句得把他們憋死。”雷大鵬道。

    “呵呵……說得對。”司慕賢笑道︰“我想了想也不是英語系,英語系小資妞太多,最擅長勾心斗角、祟洋媚外,這個她們干不來……也不是生化系,生化系那幫人早被公式化了,這麼激情的做法不是他們想得出來的。也不應該是歷史系,那幫人死氣沉沉的,自己都不團結。數學系的也不像,他們自己的小算盤都打不完呢。藝術系的吧,也不像,那系里女生都忙著為人民幣藝術獻身呢……這個……”

    司慕賢連連否定了幾個系,雷大鵬一聽,眼骨碌轉著,咬著食指也思考上了,不過明顯考慮不出結果來,好奇地問︰“那你看出來是誰?”

    “當然。”司慕賢點點頭,回頭準備走了,小聲道︰“應該是體育系的那幫草包,寫字寫出來像狂草、辦事不經過大腦,落款還寫個吃不飽的妹紙……你瞅那字,像風刮倒的歪脖柳樹,像妹子寫的麼?就性別是女的,肯定是體育系那個悍婦。”

    幾句點評,再看那八叉的破字,雷大鵬早呲牙咧嘴笑得眼楮直剩下一條線了,看來英雄所見雷同,走了幾步,再四下看幾位大個男生,雷大鵬倒覺得那分析多余了,體育系那幫草包果真有幾位散在人群里鼓動著。

    擠出人群之外,政教處的、學生處的、保衛科的早聚了十幾個人,在外圍喊著大家都散了,校方會妥善解決的。不解釋還好,越解釋越有人來勁了,更有人趁亂喊著學校承包出去食堂有黑幕,而圍觀的女生又多,嘰嘰喳喳你說我問,把這群當不了家的搞在尷尬站在當地不知所措。

    大學里的熱鬧不多見,平時頂多能見個牆角摟著親嘴的,草坪上就地劈腿的,再不就是兩女生爭風吃醋你抓我撓,這麼大規模的熱鬧,快趕上文化節了,擠出來的時候,已經擠得里三層、外三層那里都是攢動的人頭,還真比平時就餐要熱鬧多了。司慕賢拉著依依不舍看熱鬧的雷大鵬直走到人群之外,雷大鵬尚自不悅地埋怨著︰“別拽、別拽……我看會兒。”

    “你少來了,別一會兒犯傻站台上講話,讓人抓典型。”司慕賢使勁拉著,其實還真有點擔心同室這位雷哥往台上沖,以往不管校方組織的迎新生還是送老生,再不是學生自己打架鬧事,總少不了雷大鵬來湊個熱鬧。其實雷大鵬還真有這個沖動,不過這時候明顯時機已逝,眼看著校長那輛奧迪也停來了,各系的黨委書記、系主任來了一大群,明顯熱鬧持續不了多久了,這倒悻悻然道著︰“算了,咱就不參與了,餓了。”

    “外面吃去。”司慕賢道。

    “等等……”雷大鵬站定,撓撓腦袋,征詢似地道︰“今兒可沒人到大灶上吃,要不咱們去?”

    “你不更是找刺激嗎?”司慕賢一看餐廳門哄著,眾目睽睽當漢奸,得犯眾怒,明顯行不通的,卻不料雷大鵬嘿嘿一笑小聲道︰“那可未必,老大說了,別人想不到,咱能吃到,這才叫本事……我告訴你,今天是個吃白食的好機會……”

    附耳說了幾句小話,司慕賢一聽,詫異地看著雷大鵬,話說聰明人經常辦傻事,而傻人偶而卻會辦個聰明事,雷大鵬有時候缺心眼,可也不是傻得沒邊,比如說這辦法好像就很可能。

    司慕賢尚自懷疑著,雷大鵬早拉著人朝食堂的後門來了,到了門口讓司慕賢站著,自己拿著飯盆掀簾而進,恰恰和一群穿著白罩衣、戴著白帽的大師傅對了個臉,大灶上一群男多女少的大師傅個個苦瓜臉如出一轍,

    看樣像事務長的正在商量對策,雷大鵬一進來,事務長糊里糊涂問︰“干什麼?”

    “餓了,來打飯。前面人多進不來。”雷大鵬照實里說了,表情既誠實又白痴。明顯地看到打飯的師傅們眼珠稍動,不過一個人畢竟改變不了全局,而且是這麼個貌似精神有點問題的人,沒人搭理這貨,估計事務長正發愁怎麼和校方和學生交待呢。

    有時候,最雷人的就是實話實說了,雷大鵬又是誠懇一句道著︰“別介個樣子啊,雖然你們做的不好吃,沒必要悲痛欲絕成這樣嗎?對了,反正今天你們這菜都得倒嘍,還不如倒我肚子里呢?”

    蠢人有個好處,正常人都不會和他爭執,事務長一看是個這號人物,一擺手道︰“自個去舀吧。”不待理會這位蠢頭蠢腦的貨色了。

    雷大鵬樂顛顛地哎了聲,直奔大不銹鋼桶,連勺子抄底,舀了兩飯盆,看這幫大師傅正發愁著顧不上自己,樂歪了,也不提刷飯卡付錢的事,端著飯盆得兒得兒小跑著溜出了食堂。出了門,一遞給司賢弟一盆呲笑著︰“看,全肉菜,白吃,他們愁得都沒顧上朝我要錢……嘿嘿……走走,回宿舍吃去,晚上老大帶咱們釣魚逮王八,在學校呆得都快憋死我了……”

    雷大鵬樂歪嘴了,司慕賢笑了笑,搖搖頭,端著盆直覺得什麼地方好笑得緊。

    邊走邊吃著,不遠處,罷灶還在繼續著,走了幾步,雷大鵬邊往嘴里塞著食,興致來時,還不忘舉舉拳頭湊著熱鬧喊一聲︰“團結一致……支持罷灶……”

    喊了幾聲,這聲音粗喉大嗓直賽馬嘶騾嚎,有點鶴入雞群太特殊了,大概是引起了學生處的注意,司慕賢看有人朝這邊看過來,趕緊地拉著瞎喊跟風的雷大鵬,兩人端著飯盆,一溜煙直往宿舍里奔回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17:49:06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03章 哥仨個個有前科

潞州學院發生了學生罷灶的“嚴重事件”。

    餐廳圍觀的學生沒有散,這個非官方“嚴重”消息早上網了,特別是那幾張龍飛鳳舞的大字報被拍了照片哄傳在校園網和潞州吧,據傳好像還有市電視台、市報的記者上門采訪,這下動靜著實不小,校方緊急組織校辦、學生處、保衛科、各系辦從系黨委到各班班主任再加上校後勤保障部門,一部分攔著采訪的記者,另一部分人員全部通知到大餐廳開現場會了。

    至于內容不甚清楚,會開了一個多小時,中文系幾位剛出餐廳門,系主任王恆斌安排本系各班的幾位骨干分子按校領導交辦事宜,到各宿舍分頭了解情況,草草剛說幾句,背後有人喊著他,回頭時,卻是學生處史春槐處長在招手,後面還跟著本系大四二班的班主任任群老師和班里的團支書王華婷。

    怎麼個回事?王恆斌看到二班的班主任團支書懊喪的臉色,心里一跳,有一種隱隱的不詳預感。大四二班是個重災班,四年間開除了一位、跳樓自殺了一位,還有自殺未遂事件兩例,至于談戀愛爭風吃醋,以及打架頭破血流的事就更多了,一個班比王恆斌從教幾十年發生的事都多,回頭安排低年級的幾位男女分頭走後,迎上來有點疑惑地打了個招呼︰“還有安排?史處長。”

    “嗯,為了以防這事擴大化,校黨委指示學生處參與善後工作……有幾個重點班我們學生處配合你們系領導逐個走訪。”史處長春槐名副其實,嚴肅和不苟言笑的臉色比老槐樹皮顏色還要深,嚴肅的表情太久了,把臉拉得老長。王主任心里一咯 ,看了班主任任群一眼,任群有意識的躲避著系主任的眼光,自己帶的班,沒少給系里拖後腿,實在愧對領導。

    得了,沒好事。

    果如所料,那史處長老生常談了︰“我們處里盯了各班幾個活躍分子,你們系四年級二班那幾位掛上號的,挨個走訪一遍,那位叫雷大鵬的,老往女生宿舍貼啟示出洋相的,劉干事看到他也在場煽動……還有那位寫文章老唱反調的,把咱們學校捅省報上的,對,叫司慕賢……這個學生可了不得啊,還是什麼吧主,在公安局信息安全部門都有備案。”

    史處長扶了扶老式的黑框眼鏡,拿著磨了幾處邊跡的小本子,本子和人一樣老,上面記載著劣跡斑斑的學生,著重強調著︰“最主要是這一個,叫單勇的,還組織過聚眾靜坐示威,名人吶啊,當學生能把老師拉下台,我還是頭回聽說……不能小看現在的學生啊,好的不學,有用的他學不會,把社會上一些不好之風全給帶學校里了。”

    任群班主任和王恆斌互視了一眼,這說得是一年前的事,起因是某公共課老師向學生推銷書籍,作者當然是老師本人,在大學類似事件已經是大家都懂的潛規則,老師賺錢自個花,學生賺學分免得課被掛,這個生意是雙贏。可偏偏有個不買賬的,非把這事捅出系外,捅到學校、捅到教育局、捅到網上遍地開花,學校不得不處理了,只得做了做樣子,象征性地給了代課教師個警告處分,調離原職。于是就有了學生搬倒老師的首例事件。

    看來那位始作俑者才是史春槐處長著重要針對的目標,又歷數了這位姓單名滕的學生若干劣跡,此人的份量一聽就比雷大鵬和司慕賢加起來還要高。不但史處長,連系主任王恆斌和任群聽得這個名字也有點犯病。

    好在自己的學生,任群老師維護了一句道著︰“史處長,這事咱們學校不是已經處理過了嗎?再說和秦老師那事,這個確實是咱們師資隊伍良莠不齊。”

    任群這位溫文的中年女老師,向來在學生中口碑不錯,只不過維護得太過蒼白,對象也不對。史處長從另一個側面反駁著︰“老師有錯沒假,可這從另一方面反映出,這些學生對老師根本就缺乏起碼的尊重,任老師,你數數你們班這幾個,劣跡還少呀?不能老護著學生,像這類調皮搗蛋的害群之馬一定得嚴肅處理,以敬效尤。這都罷灶了,接下來就該罷課是吧?是不是還想把老師揪出來批斗批斗!?”

    明顯有點強詞奪理了,沒有調查就把問題歸咎在二班這幾位身上了。系主任王恆斌直撇嘴,史處長這又耿又拗的性格和經歷有關,差不多就是特殊時期時候被學生批斗給留下的後遺癥,之後對待調皮搗蛋的學生比階級仇恨還嚴重,攤上這號學生,就是系主任、班主任也免不了要遭池魚之殃。

    這不,史處長很不客氣地催促著︰“走,你們系四年級就這三位,挨個調查一遍……小王,你是班里的團支書吧,這幾個人在哪個宿舍,正好你們班主任、系主任都在,一起去。”

    一問這話,班主任和團支書像眉頭皺了皺,似乎有一種特殊的情緒,這個情緒馬上被系主任的話證實了,無奈擺擺手道︰“不用那麼麻煩,都在一個宿舍。”

    史處長也沒想到說一窩里了,微怔了下,跟著王主任的步子向宿舍走來了。

    這一行四人各懷心思,系主任走得最快,史處長個瘦高個佝僂腰緊步跟著,兩人都陰著臉,進了宿舍門,所過遇到的學生都認識這位上個世紀穿越來的史處長,紛紛噤若寒蟬地躲過一邊。不躲不行吶,這位史處長對學生除了校服以外的衣著,除了平頭以外的發型,基本沒有看得入眼的,你要敢穿個奇裝異服或者留個前衛發型,那等著挨訓吧。好在今天有心事,沒揪著瞅不順眼的學生,直朝二樓宿舍走來。

    後面的兩位慢慢地跟著,班主任任群小聲問班里的支書道︰“華婷,是不是222宿舍搞得?”

    “這個……我也不知道。”王華婷抿抿嘴,眼色很為難。

    “今天上午什麼課,你見他們幾個了嗎?”班主任問。

    “一節文學理論,好像沒見著他們。”王華婷小聲道,努力回憶著,確實想不起這幾位來,也怪不得她,到了四年級翹課的越來越多,又是幾個班的公共大課,只要不點名,少上十幾二十幾個人根本無從知道。

    任老師嘆了口氣,沒吭聲。王華婷機械地走著,看了班主任一眼,這位教古代文學的任老師在學生中的口碑很好,既謙和又博愛,對學生很和靄,特別是那股子濃濃的書卷氣質讓班里的女生也趨之若騖,甚至于效仿任老師這副挽發髻的打扮。平時班里倒沒什麼事,就有事班干部也能代勞了,不過222宿舍的事得除外,這個宿舍只要出事,總能看到任老師緊蹙眉頭的表情,那三位班里的另類別說系里,就在學校也是叫得響名號的,王華婷即便是想分憂也有點愛莫能助。

    “哎……這幾位呀,都快畢業了還不讓人省心,雷大鵬是預科生上來的調皮搗蛋也就罷了,司慕賢成績一向不錯,怎麼也老跟著他們起哄,還有單勇,那個學期也得捅個婁子出來,真拿他沒辦法。”

    任老師搖著頭,仿佛是自言自語,能讓史處長頭疼的學生基本都不是一般的學生,這不一般的幾位都湊到自己班里了,任群覺得別說自己,就真把那個教育學家請來也得心力交瘁。

    先上去的王恆斌輕車熟路,拐上樓梯,走過水房,敲響了隔壁222宿舍的門,稍停吱啞門開的時候,司慕賢伸出頭一瞅,頗驚訝地說道︰“咦?王主任,您怎麼來了。”

    除了上課,平時連老師的面也難見到,系主任光臨學生寒舍,這種情況不多,王恆斌要推門,被司慕賢莫名地攔著。後面史春槐伸手,不客氣地直接推開門了,來不及阻攔的司慕賢趕緊上前,推著左邊下鋪蒙著被子的雷大鵬輕聲喊著︰“快起來,快起來,系主任來了。”

    敢情還睡了一個。床上嗯嗯啊啊,哼哼嘰嘰,翻身的雷大鵬把床壓得咯吱直響,眼楮好容易睜開條縫嘟囊著埋怨著司慕賢別打擾爺休息,不過看到系主任的臉時,驚了一下下,一骨碌起來了,這一起來不要緊,整個人春光外泄,露著個肥脊梁光屁股,把正到門口的任老師和王華婷嚇得直往後躲,史處長對這憊懶貨色實在沒治了,有點生氣地道著︰“大白天,你怎麼不穿衣服?”

    “我裸睡,又不是裸奔。就裸奔也是行為藝術,犯什麼錯了?”雷大鵬雷道,擰著腦袋,很不悅地嗆了處長一句,司慕賢好歹識大體,直給這貨披衣服,王主任催著雷大鵬穿上衣服,又催著讓他洗臉去。雷大鵬穿好兀自不悅地拿著臉盆到隔壁水房了,這時候,班主任任群和王華婷才敢進宿舍。

    大學的宿舍是千篇一律的格局,雙層床、單人桌,既簡而陋,進門的四位不速之客都看著司慕賢,都沒有吭聲。身薄個矮削瘦的司慕賢怎麼看也是個循規蹈矩的角色,就放到附中高中生群里也不會很顯眼。這個樣子,連史處長也把面前的他和振臂一呼,領導罷灶的形象聯系不起來,倒是有點懷疑那位長相很反派的雷大鵬。任群和系主任王恆斌倒是松了一口氣,最難纏和最有可能煽動鬧事的單勇不在,光司慕賢和雷大鵬,倒還不至于有什麼事。

    幾個人各有心思,都沒有主動開口,司慕賢倒一時摸不著頭腦了,心里有點懷疑雷大鵬又被系里或者學生處揪著什麼小辮了。一時間,這個專產二貨的222宿舍,空氣沒來由得變得好緊張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17:49:20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04章 雷語連連驚四座

不一會兒,雷大鵬一頭濕漉漉地抹著臉回來了,床鋪被司慕賢整好了,四位來人都站著,一對視,倒把雷大鵬嚇了一跳,心虛了,趕緊地解釋著︰“嗨,這怎麼了?干嗎這樣看我?我可好長時間沒給女生宿舍貼征妞啟示了啊。再說現在女生都有自個出去當小姐坐台的,我公開征女友也不算犯錯吧!?”

    王華婷撲聲一笑,又趕緊抿著嘴,她這位同學在班里每每張嘴能雷倒一片,不過這麼肅穆的場合發笑實在有點不雅,史處長做為學生處帶頭人老臉有點掛不住了。趕緊地轉移著話題道︰“不問你這個,單勇也在這個宿舍?”

    “啊,上鋪,那個……單勇老大,我老二,司慕賢老三。”雷大鵬一指,那老大的鋪位,沒人,不但指了,而且還重點解釋著︰“單勇不但是宿舍排行老大,還是我干哥,我叫他媽都是干媽,叫他爸是干爸,說起來我們就是干兄弟……他雖然姓單(SHAN),不過那是個多音字,也念單(DAN),所以江湖人稱蛋哥,兄弟們都叫他蛋疼哥。”

    蛋疼!?學生中流行的詞此時被雷大鵬毫無忌憚地說出來,嚇了王華婷一跳,不僅是她,班主任、系主任包括史處長都愣了。還江湖?這話聽得,王主任有踹這貨的沖動。

    偏偏雷大鵬還以為自己沒解釋清楚,詳細解釋道︰“你們別理解錯啊,他自己不蛋疼,是誰遇上他,就讓誰蛋疼。”

    撲聲,這回班主任任群也忍不住笑了,估計有一半是被氣笑的。司慕賢看著二哥這得性也忍俊不禁了,其實誰遇上咱這位二哥還不照樣那種感覺︰蛋疼!

    史處長沒笑,皺皺眉頭,有點冒火的感覺,別說那位叫單勇的,光面前這位就夠他蛋疼得了。王主任臉上掛不住了,斥著雷大鵬道著︰“不問你別亂說,中文學了四年,就學會了個蛋疼!?……今天中午在哪兒吃的飯?吃飯時間去干什麼了?這麼多廢話。”

    “食堂呀……”

    雷大鵬回答了句,有點氣餒,又是系主任,又是學生處長,又是班主任,明顯自己處在劣勢,不過一聽問中午飯,猛地靈光一現,一指眾人,再傻也明白眾人的來意了,詫異地噢了幾聲,然後莫名其妙的呲牙咧嘴呵呵笑著,邊笑邊得意地說著︰“噢噢噢,我明白,你們來找罷灶的來了啊,哈哈……這回你們可找錯了,中午我還就在食堂上吃的飯,司慕賢還沒吃完,剩了半盆,不信我帶你到灶上對對質,我還就去食堂打的飯,還跟你們說了,今兒全校還就我們倆沒罷灶,哈哈……不信你們瞧瞧。”

    旁若無人的哈哈大笑,仿佛什麼智計得逞一般,邊笑還邊把沒來得及洗的飯盆拿出來作證,豬油早凝固成白乎乎的膠狀了,雷大鵬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直往史處長面前伸,驚得史處長退過一邊,司慕賢怕這貨捅婁子,趕緊上前攔住了,解釋著中午兩人看見罷灶,然後從食堂後門進去打飯的事。煽動的事嘛,雷大鵬不是全傻,自然是矢口否認。連自己跟著喊口號也一翻眼不認賬了。至于宿舍的老大單勇,今天根本就不在學校,回家了,而且已經回家兩天了。

    這麼一說,找罷灶的帶頭人,倒找了兩人沒罷灶的,把史處長給搞興味索然了,任群和王華婷好歹松了口氣,只要不是本班學生鬧事,那就高枕無憂了。

    這回王主任有話說了,臉色和悅了,直指著雷大鵬道著︰“史處長,四年級情況您也了解,男生就那麼幾個,要不是他們,肯定就不是我們中文系帶的頭,我覺得咱們不能把事情搞復雜化,而且這個方法有待商榷,學生罷灶,提高飯菜質量,優化後勤服務不就可以了,沒必要提高到德育和政治高度吧?”

    “對,王主任太英明了,這就是個肚子問題,和思想認識有什麼關系?咱們學校的飯可真夠嗆。”

    雷大鵬整個不拿自己當群眾,一得瑟,插進來了,司慕賢要攔,不過雷大鵬不吐不快,一把推開司慕賢對著眾人指點著︰“你們是不知道吶,咱學校的飯菜牛逼呀,直接能當建築材料……為啥呢,那面條軟得能糊牆、大米硬得能壘房、那湯呀,味道直接賽過水泥漿……那饅頭呀,出鍋就是鋼混結構的,沒好牙口,你根本咬不動……我懷疑咱們學校的大師傅全是建築工地出來的……這那是做飯,簡直就是逼著大家上井岡山嘛,不造反都不可能。”

    唾味星子飛濺,連王主任攔也攔不住,造反的話也出來了,司慕賢急了,腳使勁一踩,說得興起的雷大鵬哎喲一聲,思路終于斷了,忘了說飯菜了,轉而斜眼覷著和司慕賢示威,教訓著司慕賢道︰“踩我干嘛?說得不對呀,中午那盆菜你都說了,明明是豬肉,怎麼吃怎麼像豬食……不是你說的呀!?我就看不慣你這一點啊,說句真話會死呀!?”

    這兩人一爭,王主任臉上須是不好看了,征詢地問著臉上更不好看的史處長道︰“史處長,要不,咱們再到其他班調查調查……您別介意,大鵬小時候腦袋受過傷,說話有點直了,您多擔待點。”

    “我沒……”雷大鵬回頭瞪眼,正待解釋自己腦袋絕對沒受過傷,哥聰明著呢。不過系主任眼楮剜過來,剜得雷大鵬後面的話咽進去了,強權和淫.威之下,只好默認自己腦袋受過傷了。

    “哦,也成……你的意見我會向學校反映的。”史處長悻悻然沒發作出來,學生的話雖然雷了點,不過也是實情,這些事他早有耳聞。

    剛走一步,回頭打量著這間宿舍,除了雷大鵬的鋪位,其他也勉強算得上干淨,史處長要找回點面子似地指指雷大鵬的鋪住訓了句︰“注意個人衛生啊……看這髒成什麼樣子了,還有個大學生的樣子嗎?”

    雷大鵬的鋪上倒還真不怎麼干淨,枕頭上印了個後腦勺印了,枕下還壓了雙沒來得及藏好的襪子,露了半截,這句戳到雷大鵬的羞處了,又有班里的漂亮女生在,趕緊了堵著自己的鋪位,史處長倒沒有深究,望了司慕賢一眼,抬頭不經意看到了單勇上鋪居然還掛著幅白宣紙寫的條幅,上書“三好之家”四個大字,史處長沒來由地一笑道︰“就你們這宿舍,還叫三好之家?”

    笑里多有譏誚,司慕賢沒來由地覺得刺耳了,整整衣領,一副面對強權敢于申辨的大義凜然道︰“史處長,此三好,非彼三好,我們的三好是樂施好善、急公好義、篤而好學。這是君子三好,古往今來皆準,也是我中文系宋教授所教的立身做人之本,這沒錯吧?”

    這酸文青哥也不是一無是處,回答的不錯,而且把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抬出來了,史處長一聽被噎了下,任群老師呢,眼里多有贊許,有時候連她也不太贊同學生處對學生的吹毛求疵,久而久之壓抑得學生一點個性都沒有了,司慕賢無疑也是很有個性的一位。只是這麼酸溜溜的個性聽得雷大鵬直撇嘴。

    這兩位愣是把史處長嗆得沒話可說了,轉身要走,卻不料雷哥想起什麼來了,看著人要走,直追著拉住王主任了,道了句︰“等等,有件事得說清楚。”

    什麼事?眾人一停步,還以為雷大鵬對于無端被懷疑參與罷灶有意見,王主任生怕這個缺心眼學生胡扯,攔了句︰“知道了,你們的意見史處長已經聽到了,至于參與沒參與,等調查後再說。快畢業了,別給系里再惹事。”

    “不是,不是這事。我是說那個……”雷大鵬一指老大鋪上的條幅道︰“這事得給大家解釋清楚,字是單勇寫得。司慕賢說的不對,三好不是什麼君子三好。”

    “那是什麼?”王主任下意識地問了句。

    “這三好是好吃懶作,好逸惡勞、好色貪財,這是男人三好,人人都要。真的,不騙您,王主任。司慕賢這人就愛說瞎話。”

    雷大鵬掰著指頭,凜然正色,誠不可欺的說著。明顯地聽到幾聲“呃”被卡喉嚨的聲音,史處長陰著臉抬步就走,氣著了。王主任指指雷大鵬,瞪了兩眼,卻是氣得沒說出話來,轉身就走,任群老師哭笑不得了,扭頭就走,估計都是沒法紓尊降貴和這號學生爭論。

    同班的團支書王華婷按捺不住竊笑著,能把人見人畏的史處長氣走,也就222宿舍這幾位有這本事,今天無端懷疑二班本來就讓王華婷心好懸,被雷大鵬一胡攪,王華婷此時覺得如釋負重,莫名地覺得有點開心的感覺,將走時,回頭一打量正襟直立,根本不覺得自己說錯了的雷大鵬,王華婷笑著對著雷大鵬豎了個大拇指,眉睫一動,貌似媚眼,壓低聲音道︰“天雷,以前都沒發現,咱們班男生就你最帥啊。”

    一笑而走,雷大鵬猛地心被抽緊一下下,趕緊地捂著胸脯怕那小心肝跳出來。

    為啥呢?全校被亂封為系花、班花、校花的妞著實不少,而王華婷是唯一被封為“黨花”的一位,凌駕于眾花之上。大一新生時就入黨了,大二就當了學生會主席,那是什麼人?是男生們無數個寂寞之夜擼管管的YY對象,咱混四年都沒個像樣的妞給個好臉色,今可是黨花為咱而怒放,豈能不激動得難以自制!?

    這一想,渾身開始得瑟了,又是咬食指,又是眼珠發滯,又是照鏡子,又是心里貓抓癢癢不知道手往哪擱、腿往哪兒站,不過幾秒鐘,雷大鵬倒把自己想得厚嘴唇上亮晶晶的直流口水。

    “哎…哎…”幾聲哎,司慕賢直在雷大鵬發滯的眼楮前晃手,看這貨沒反應,干脆吧吧吧輕聲幾個耳光,好容易清醒了,雷大鵬也不介意,一臉愜意地笑著胖手直摸自己的高低腮幫子,換了一副白痴加弱智的表情問著司慕賢道︰“怎麼了賢弟?干嘛摸我,你是不是也覺得咱們班我最帥!”

    這得意勁啊,好似平日擼完射罷後的舒服勁道,直愜意地哼哼,司慕賢笑著問︰“是挺帥,帥得快濕內褲了啊。你不會光看王華婷都能看到**吧?那是你能YY的人麼?”

    “怎麼啦?老大說了,再牛逼的女人也得在男人**。”雷大鵬歪眉斜眼不服氣地道,把不欣賞他司慕賢推過一邊。

    司慕賢被雷了下,沒敢再爭論,哥仨在這個問題上不怎麼一致,純情、無情、濫情各執一詞。再看雷大鵬兀自不休,干脆已經站到鏡子前孤芳自賞,直摸自己的高低腮幫子,邊摸邊問︰“賢弟,剛才王華婷確實說我很帥噯……你聽清楚了沒有,她是這樣的說的吧?我也發現,好像我近來是帥了點……不對不對,不是帥了一點,是很多點,沒準學校很多女生暗戀我,苦于沒有機會向我表白呀!?你說我的另一半是不是王華婷呢?”

    “哈哈……我說大鵬,你不說話別人頂多把你當白痴,你一張嘴,得被人當成腦殘。”床上司慕賢笑得直打顛,指著陷入嚴重自戀的丑雷大鵬斥著︰“還有啊,大鵬你以後別亂說成不成,我都怕你這張嘴了,那好吃、好色是能在人前說的麼?”

    雷大鵬頭也不回撂了句︰“別酸了啊,老大說了啊,好色養眼、好吃養胃、好逸養身,男人三好有什麼丟人的,怪不得你長得這麼像舊社會,那是一好都沒沾著!你得向咱老大學習,吃喝玩樂,一樣比一樣精到。”

    哦喲……司慕賢直打自己嘴巴,又犯了不和雷哥爭辨的忌,智商要降到天雷哥的水平再爭論,你根本就沒贏的機會,怨不得史處長、王主任加上班主任轉身就走呢。想到此處,不吭聲了,躺在枕上胡亂翻著書。

    雷大鵬倒也有好處,你不和他爭,他也不和你辨,不但不辨,而且很安生,YY漂亮團支書一會兒,回身坐到床上時翻著枕下的MP5,戴著耳機看什麼,司慕賢竊笑著,估計這貨要借存下的藝術片泄泄火,幸福生活要用雙手來解決!

    不過沒來得及幸福一下下,電話倒來了,坐臥不安的雷大鵬一接電話,一看那興奮勁,司慕賢知道是同室老大的電話,說了幾句,扣了電話,雷大鵬火急火燎不孤芳自賞了,提提褲子,拽著司慕賢,嘴里說著︰“走走,老大快下山了,讓咱們到路口等著,這回玩把大的,我把我爸車開上……咱們拉一車回來。”

    這卻是約好的釣魚摸王八的事,因為這事老大逃課兩天準備去了,大學里除上課沒勁,干其他事都有勁。連司慕賢也來勁了,換了運動鞋,兩人鎖了宿舍門,直奔著下樓,出了校園…………

    …………………………………

    備注︰原定主角的名字單滕,與“蛋疼”諧音,不過寫的時候感覺這個名字過于文藝了,還是改成了中聽易見的︰單勇!第三章有點疏忽了,把原名發出來了。

    今兒干脆再發一章,讓主角明天正式登場!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17:49:37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05章 兄弟結伴樂子多

在學校里品學兼優的學生,出了校門未必還能有曾經優越感。

    相反,在學校里傻了吧嘰的,也未必在什麼地方都是一傻到底。

    這句話用在司慕賢和雷大鵬身上都很恰當。就司慕賢所知,大鵬的家境卻是要比大多數的同學都要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否則以天雷哥的智商水平能念到大學快畢業就解釋不通了。別看他傻,考試還就他偏不掛。你也別嫌他傻,校門外辦事,他比十個精明人都管用。

    這不,找車找的是他爹城管大隊的公車,之後司慕賢親眼見著他又到英雄台市場找到他媽,估計又是以學校亂收費的名義騙了老媽幾百塊零花錢,回頭買了一大包飲料零食了,正式上路了。

    一上路,大鵬可拽了,耀武揚威從東街直往北郊來時,遇上有私家車擋道的,拿著車上的喊話器立馬就是中氣十足地一句“那誰誰讓開道,別妨礙公務”。這話管用的緊,一路暢通無阻。車里司慕賢看雷哥這簡直就是官富黑二代給合在一起的牛逼得性,于是老生常談教著雷大鵬道︰

    “雷哥,咱低調點成不?你爸就是城管小隊長,不是那個部隊首長;你媽就是個小商戶,還不是巨富。拽成這樣干嗎?你以為你真是官富二代,出了事有人兜著?”

    “能出什麼事呀?城管這車交警都不攔,看看……嚇跑一群。哈哈。”

    雷大鵬駕著車,故意打了幾聲嗽叭,這倒好,把廣場路附近一堆挑擔的、推車的、騎三輪嚇了夠嗆,一看標著城管執法的車,小商小販見瘟神一般慌不擇路的四散逃開,看得雷大鵬笑得渾身肉顫。

    這個游戲雷大鵬最喜歡玩,有時候還偷穿著他爹的城管制服嚇唬校門口賣水果的大叔大媽,一詐準靈,總能連吃帶拿揣一兜隻果梨回宿舍。

    邊笑邊走,瞅空看了沒吱聲的司賢弟一眼,司慕賢眼中多有不悅之色,雷大鵬呢倒也照顧兄弟的感情,知道賢弟不喜歡自己的得性,趕緊換著口吻說著︰“別生氣,我慢點……你不要對我有意見啊,雖然你看我這人外表放蕩不羈,可咱表里不一,內心是很純樸的,說起來咱們都是貨真價實的草根一族,苦逼一對。”

    司慕賢倒被雷大鵬給逗笑了,笑著欠了欠身子斥了句︰“就你,還草根?頂多毒草一根。”

    “毒草一根,也算草根不是,呵呵。和老大那草寇相比,咱們都算好苗子。”雷大鵬恬著臉示好,把老大放到孤立位置了。

    一笑而過,就像往常一樣,不管有什麼不快都持續不了三分鐘。很多時候連司慕賢也奇怪自己能和像雷大鵬這樣既饞且懶,又蠢又笨的人能處得很好。不過話說回來了,這年頭有點學問的、有點家世的、有點職位的,個頂個都是眼高于頂,真要找個沒什麼心機,沒什麼目的,純粹的朋友的還真不容易,還就剩雷大鵬這號大愚若傻,腦子不靈光的了。

    想到此處,司慕賢笑了笑,瞥眼看雷大鵬時,兩人正好相視,雷大鵬又是呵呵來了個傻笑,不過傻得很誠懇,誠懇到連司慕賢也有所不忍,深悔自己不該打擾了他好容易逮著的這個裝逼機會,平時在學校總被人當**,難得牛逼一回。

    而出了城,卻是連裝逼機會也沒有了,從北郊直通老頂山旅游區的公路,二十多分鐘駛到山腳停車時,岔路口卻是已經有人等著了,正笑吟吟地招手,雷大鵬和司慕賢看到此人時,俱是會心地笑了。

    是老大單勇,再看單勇的長相,可比雷大鵬和司慕賢要排場多了,一米七八的大高個,大眼濃眉,懸鼻闊嘴,標準的北方大漢,穿著一身軍綠色的野外服,繃緊在身上擱路口一站,顯得好威武又帥氣。

    不過威武倒是威武,就是有點像隨時準備尋恤滋事的;帥氣倒是帥氣,就是帥得有點匪氣,站那兒像剪徑的山賊。一看停車下來人,單勇大嗓門哈哈笑著喊道︰“二雷,不錯呀,這車配你這人是絕配。你能接你爸的班了。”

    “嘿嘿……那當然,蛋哥吶,俺想死你咧。你可擱家玩好了,把我們快憋死了。”

    雷大鵬拍門就來了個激動不能自制的誇張動作,直撲上來,那像同學,簡直是同胞。司慕賢倒是沒這麼誇張,下車時,雷大鵬早親親熱熱地抱著單勇不放手,單勇笑著推開了雷大鵬,指指腳下的四個塑料桶招呼著︰“提上車去,我玩什麼呀玩?淨忙著找料了。”

    “喲,有新料了。”雷大鵬兩眼放光,釣魚是哥幾個的共同愛好,每每斬獲頗豐,靠的卻都是單勇調配的窩料和餌,蹲下身子,一掀一個紅桶蓋子,一股異香撲來,雷大鵬和司慕賢情不自禁喊了句︰“好香。”

    多半桶白花花的大米粒散發著異香,撲鼻而來。

    “什麼東西做的?”雷大鵬抓了一把,卻是普通的大米,不過這種異香可不是大米能有的,做窩料全靠料香,有這玩意,還真不愁誘不來大魚。單勇笑了笑,蓋上桶,不無得意地道著︰“麝香米,燻了一個月才做了半桶,鯉魚草魚最愛這玩意,等著瞧吧啊,這次又要創新記錄。”

    一解釋,這是麝香燻出來的窩料,做工很繁瑣。雷大鵬提了桶,要往車上放時,想到了新問題問著︰“蛋哥,蛋哥,不對呀,我覺得你的思路有問題?”

    “什麼問題?”

    “窩料太香。”

    “太香有什麼問題?”

    “太香就是個大問題。”

    雷大鵬故意找茬似的出著難題,平時就這個樣子,越不聰明越喜歡彰顯自己的聰明,最喜歡給老大出難題,幾番追問,雷大鵬說出自己的想法來了︰“你肯定沒考慮到,窩料太香了,它們光吃窩料不咬餌了怎麼辦?咱們不都瞎了?”

    咦,這倒是個問題,雷大鵬也算個老釣友,連司慕賢直覺得倒也有幾分歪理,卻不料單勇哈哈一笑,拍拍雷大鵬的膀子安慰道︰“幾天沒見聰明了啊,不過大鵬你想過沒有……你這麼聰明你能想得到,可魚他沒你這麼聰明呀,它怎麼可能想到呢?對不對?”

    “噢,那倒是。”

    雷大鵬一怔一愣,接受這個解釋了,司慕賢呲著牙直笑,全校唯一被雷大鵬雷不倒的就剩單勇了,也就老大深諳和雷大鵬談話的方式,往往一語中的讓這貨折服,這個疑惑剛完,新問題又來了,司慕賢和單勇剛放上一桶,雷大鵬提著桶又是追問著︰“蛋哥,那釣王八的餌料呢?你不說讓我見識見識嗎?漳澤水庫里垂釣可有些年頭了,野生王八快被釣成了精了,能逮著個把都是運氣,一斤以下的,收購價都到三百多了啊。”

    “你手里提就是,秘密武器,放穩,你自己瞧。”單勇神神秘秘一笑,提著另一個桶,密封著的,司慕賢也好奇地要上去瞧,不過被單勇拉住了,回頭看老大時,神神秘秘地笑著。

    肯定有貓膩,司慕賢不敢上去了,怕被老大捉弄一下。

    雷大鵬可按捺不住好奇心,放下桶,迫不及待地一掀蓋子,猛地眼一直,像白日見鬼一般,喉嚨里“呃”了一聲,呼通一屁股坐地上了,不迭地捂著鼻子,嘴里嗷嗷著,爬著就跑,見鬼似地遠遠躲開了。

    臭,惡臭,說不出來的惡臭,連幾步之外的司慕賢也捂上了鼻子,比幾年沒打掃的露天茅廁的味道還沖。只有單勇不介意地掩鼻上前,蓋好蓋子,笑著看被捉弄的雷大鵬。直放上車後備里,半天雷大鵬吐著口水才回來了,還沒開口,單勇坐到了駕駛位置上,示意上車,邊走邊說著︰“這是發酵的雞腸、豬肝和一些動物下水,加了點料……別嫌臭啊,這餌料一般人我都不告訴他,等逮著王八你們就知道多值錢了,好容易才攢了這麼多呢。”

    “是不是啊,瞎掰吧?這麼臭的玩意人都不敢近前,有王八也燻跑了。”雷大鵬有點不大相信,單勇笑著解釋道︰“是嗎?我剛才光見你被燻跑,你是天雷哥,不是王八他哥,你怎麼王八不喜歡?”

    呃……向來雷語不斷的雷大鵬被老大噎住了,司慕賢笑笑得意地道︰“沒說的了吧,大鵬,看來也就老大能治了你啊。”

    “切。”雷大鵬一揚腦袋,懷疑一切權威的不服得性,不過是釣魚捉王八這事上老大是絕對的權威,沒法置疑的時候換了個方式,等車開的時候,問著單勇道︰“等等,蛋哥,你讓王八吃得這麼臭的東西,隨後咱們再把王八吃了,那不等于咱們也吃了桶里那臭東西啦?”

    雷大鵬邊說邊心有余悸地指指車後備里那桶料,那臭味還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司慕賢呵呵一笑,對雷大鵬這種突發奇想已經司空見慣了,一般人解答不了他的問題,不過好在今天是老大,就見單勇很嚴肅地問雷大鵬道︰“喲,你說的很有道理啊……不過你想過沒有,大鵬,你天天吃的青菜是糞肥的,要按你的邏輯,那不等于天天吃屎了?”

    司慕賢再也忍不住了,在後座哈哈大笑,雷語不斷的雷大鵬終于被憋住了,哼了哼,不服氣,不過找不出更好的應付之策了,暫時安生了。一安生,司慕賢知道雷哥開始開動腦筋,想辦法給老大出難題了。

    車上路了。一室三人,就在這種無厘頭的爭執中過了已經快四年了,司慕賢看了看幾天未見的老大單勇,還是那樣子,一身褪色的JEEP裝,曬得泛黑的臉色,每每見到這位同室的老大,總是莫名地有份親切和尊敬的感覺。

    或許這份感覺和經歷有關,老大單勇曾經和雷大鵬在高中就是同學,很難相信雷大鵬所說兩人曾經上的貴族學校,中途單勇輟學了,隱隱間從雷大鵬嘴里得知,單老大的父親因為酒店生意折了本賠得干干淨淨,一家人回了老家,就在這老頂山上,這幾年靠著老頂山的旅游興起才在老家村上開了家農家樂,家境多少才又有了點起色。對于這位從大起大伏中過來的單勇,司慕賢總覺得在他身上有一種異乎常人的氣質,和中文系那些吟風弄月、花前月下的哥們不同,四年同學所見俱是單勇當家教、送外賣、送熟肉還有兄弟三人的逮魚摸蝦也成了來錢的門道,幾乎半工半讀的生活把正常的學業也耽擱了。

    越是所見艱難,越讓司慕賢對這位同室有了份敬重,他覺得就換個位置,自己未必會比單勇做得更好,也未必能像他那樣活得更樂觀。

    這不,安生了沒多大一會兒,樂子又來了,車駛上了二級路,單勇逗著雷大鵬道︰“大鵬,怎麼不匯報我不在時候的學習和生活了?看你這樣好像……沒什麼匯報的吧?哥不在,你肯定是吃不好,睡不香、玩不高興對吧?別喪氣啊,今兒玩好,明兒咱們回我家吃好,包你回家睡得像死豬一樣,美死你了……不對呀?怎麼比平時深沉了?不會又瞅上誰家姑娘了吧?”

    不提這茬也罷,一提司慕賢笑了,接口道︰“喲喲,老大英明啊,一眼不但看出大鵬深沉了,而且看出深沉的原因了。”

    “誰呀大鵬,說來聽聽,你喪氣,你要搞不定,還有風流倜儻的哥哥我呢。”單勇道,自吹自擂了句。

    “少來了,誰喪氣了,我正式宣布啊,我的偶像以後不是蒼老師了,改成咱們班的黨花,王華婷……老大你不知道啊,王華婷今天說咱們班我最帥了,我估摸著她是喜歡上我了。”雷大鵬幾分自戀地說著,摸著自己的腮幫子,稍有點不好意思的感覺。

    嘎聲車剎住了,把單勇嚇了一跳,回頭看司慕賢,驚訝且驚喜地指著雷大鵬問︰“我不在,他吃什麼補腦了,居然編出這故事來。”

    單勇估計八成又是雷大鵬看那部YY小說走火入魔了,王華婷屬于家教絕對良好培養出來的心高氣傲的那一類,別說雷大鵬這類貨色,就是潞院能入她眼的恐怕未必會有。可不料司慕賢笑著道︰“單哥,士別三日,得刮目相看,這還真不假。王華婷還真說數大鵬帥,老大您雖然帥,但那是為了襯托雷哥的存在,對不對,大鵬。”

    雷大鵬向來是你說他胖,他肯定要喘,這一聽樂了,搶上來了,得意地擺活著,和司慕賢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好歹把今天的事說清楚了,單勇一聽明白了,敢情不是黨花多情,是雷弟自作多情了,不過這話說出來得多打擊人,單勇笑了笑換了個鼓勵口吻道︰“看看,大鵬,說什麼來著,守得雲開見日出,終于有妞看到你內在的美了。怎麼著,要不讓賢弟捉刀,再給你來一篇驚天地、泣鬼神的情書?你得抓緊時間表白呀,這可快畢業了啊……對吧,賢弟。”

    “對,聖人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不追求可就晚了。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司慕賢附合著,拍著胸脯攬著活道︰“放心,我把古往今來的名人情書給你剽竊一遍,保你打動美女的芳心。”

    單勇和司慕賢的心思相同,唆導著傻雷去騷擾黨花妞,八成又能給潞院增添一件美談。不過雷大鵬倒聰明了一下下,直撇嘴道︰“拉倒吧,你那酸不拉嘰的破情書根本不管用。我改主意了,我要面對面對她表白去。”

    “哇塞,雷哥威武。”

    兩人一聽,喜出望外,直豎大拇指。要這麼著,樂子恐怕要更大了。

    卻不料雷大鵬還有點氣餒地話鋒一轉,悻然道︰“不過,我就怕她看不上我。你們說我要真表白去,她會不會吐我一臉!?”

    單勇和司慕賢眼神交流著,俱是謔笑,要那場景真出來,得比阿Q追著吳媽困覺還有意思,得多令人期待吶,不鼓勵都不行,于是這哥倆一左一後唆導著,司慕賢正色道︰“不會的,看不上你怎麼會說你帥呢?”

    “就是嘛,賢弟說得好,我們雖然比你帥一點點,但那是為了襯托你的存在。她怎麼可能舍得吐你一臉呢?”單勇煽著風。

    司慕賢又接上來了︰“你可想好了啊,大鵬,就即便追不上,將來也會是個美好的回憶,要追上嘛,那就美死了,對不對。”

    “不對不對,就不可能追不上。”單勇糾正著,看著心里癢癢得七上八下的雷大鵬,既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拿捏不定,于是來了個猛的,教唆著雷大鵬道︰“你不能這樣想,你得換個思路,就你那MP5里存的藝術片,往往是美女配丑漢、靚妞配傻蛋,好白菜不讓豬拱讓誰拱?好妞不讓我兄弟上讓誰上?你沒看你片子里那些個金發美女,全被黑人那個了,說不定王華婷也在期待被你那個,就像你期待把她那個一樣。”

    極盡教唆之能,壓低著聲音,眉飛色舞,神神秘秘道,這雷大鵬被撩得不知所措了,看看老大,又看看老三,在兩人期冀的眼光里,還真像有很多很多的鼓勵,又有眾多豬拱好白菜的先例,越想越覺得可能性大了,這下子信心暴增了,使勁點點頭道︰“成,回學校我就去找她去。”

    “好,有魄力,不愧是我二哥。”司慕賢誇道。

    “嗯,確實有魄力,你一點不像老二,是當老大的材料。”

    單勇笑著道,回身發動上了車,雷大鵬的夢中情人經常是三天一換,兩人都沒當回事。這是個跳進黃河也不死心的主,根本就別勸。

    不過雷大鵬可來勁了,說到了王華婷,直說這妞皮膚比鯉魚肚子還白,那唇比小辣椒還紅,那個子比山藥還苗條,身上某地長得沒準像鮑魚樣,想想都快美死了……這形容來形容去,形容得雷大鵬自己都快流口水了,匱乏的言辭全部來自吃的,敢情雷哥能形容出來的都是好吃的,對于美女實在還沒有什麼更好的經驗。

    雷大鵬眉飛色舞一說,單勇和司慕賢邊笑邊附合。說笑間又說到了罷灶的事,那雷大鵬好容易不講黨花妞了,繪聲繪色講了史處長、系主任在222宿舍很蛋疼的經過,看敘述經過,恐怕雷大鵬也有點裝瘋賣傻之嫌。司慕賢呢,直說校方太過份了,食堂飯菜不好,不僅不做改變,反而回頭找肇事帶頭的,更過份的居然無端懷疑是咱們哥仨干的。

    說到此處,卻不料單勇神神秘秘笑了,笑著應了句︰“他們沒懷疑錯,這事我不帶頭誰帶頭!?”

    “啊!?”剩下兩詫異了,雷大鵬馬上埋怨著︰“這麼好的事怎麼不通知我呢?”

    “你在潞院是名人,不適合干,對不對。”單勇解釋道,這個解釋說得雷大鵬頗為滿意,得意地道︰“那倒是。”不過司慕賢可哭笑不得了,說了句︰“還真是你?敢情我們據理力爭,全成包庇壞人了。”

    單勇笑笑說著經過,倒也不是全程參與了,問題是人的名、樹的影,有些事你不找它,它就找上你了,這事涉及到了學校女生里的另一位名人,姓宋名思瑩,因為在學生會選舉里內部鬧得很不愉快,于是就想著給學生會和學校找點爛事,來頭不小,電視台長家佷女,名氣也不小,起碼和雷大鵬劃個等號沒問題。

    一說這妞,司慕賢眼前浮現過那位經常開著輛紅色MINI上學的,那是屬于純粹為緋聞存在的一類,換男朋友比換衣服還勤,這類自然不是三位苦逼兄弟能仰望到的了。不過聽著事情的原因,敢情是學生會內部矛盾轉化成了外部的矛盾,體育系那幫根本不是為民請願,敢情是為虎作倀,這事聽得倒興味索然了。

    雷大鵬可不這樣想,聽聽原因,果真是老大主持了,先驚訝後景仰,想想今天的熱鬧陣勢,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老大,我太祟拜你了,你已經從自己干壞事的水平,成功晉升到教唆別人干壞事了,你升級啦。”

    “哈哈……事不平,有人管;路不平、有人踩,吃不飽吃不好都不敢吭聲,走到哪兒人家不把你當人,活得多沒勁,我和他們的出發點不一樣啊,我就想,鬧鬧事,好歹改善改善伙食也不是什麼壞事,二雷,你覺得哥這算不算俠義之舉。”單勇側頭問,雷大鵬咬著食指,聽得入神,好不羨慕,點點頭︰“當然算了。”

    這就有吹噓由頭了,單勇得意洋洋地道著︰“以前沒告訴你們吧,我們單家在潞州歷史上是大名鼎鼎吶,二賢莊離咱家也就二十里地,我聽我爸說,我們就擱那兒遷來的,我祖上跟秦瓊那是哥們……上黨梆子戲里有一出《響馬傳》,那就是我們單家的事跡……”

    潞州確實有二賢莊,傳說是秦瓊當 賣馬認識單雄信的地方,老大常拿自己姓單和單雄信攀親戚,司慕賢笑著攔著話頭道︰“別介,單哥,別把違規違紀忽悠成行俠仗義,大鵬的世界觀就是讓你這麼給搞混了。”

    單勇和司慕賢俱是笑著,看雷大鵬時,雷大鵬卻是找不出個姓雷的親戚吹噓很不悅了,鼻子哼哼說著老大道︰“吹個毛呀?你單家還不就個古代的黑澀會,放今天你試試,街道辦都能收拾了你……要說厲害呀,還得說我爸的城管部隊,昨個我網上還看了,釣魚島問題到這會解決不了,我覺得主要問題就是沒在當地設城管部門……咱就現說現成的,你拉上歷史上的土匪嚇唬誰呀?剛才來時候我和賢弟還說了,我們可是草根一族,你和我們不一路,你丫是草寇。”

    三個人既有相互吹捧,亦有相互貶低,笑聲此起彼伏,車沿著二級路平穩地行駛著,沿路可見是濁漳河的流水,像一條黃色的土龍綿延在青山綠樹間,偶而可見遠處的壁立千仞,山連山阻擋著視線,那是號稱“與天為黨”的天脊山脈,在舊式的土路上行駛一個多小時,停在山坳口子上,放眼望去,一望無垠的水面就在腳下,這里就是名聞三晉的漳澤水庫,環形的山巒和十幾米高的壩身圍著數萬畝的水面看得煞是壯觀,夕陽沉時,把整個水面染成了深紅透亮的顏色,群山環繞偶而間波光鱗鱗,美侖美奐恍若進入了個童話的世界。

    從單調的學習生活中和郁悶的校園環境里出來,三個人都是興高采烈,休息了一會兒,哥仨棄車步行,各背著裝備,提著桶,繞過了庫區劃定的旅游區和釣區,步行了半個多小時,攀過了幾處粗木鐵絲設的障礙,向著依山的庫北區行來。這哥仨向來不走尋常的路,所到之處二十多年的前庫淹移民區,因為水深礁多常發生翻船人死事故已經被庫區封了,所過之處最後一道粗木鐵絲網上書著幾個大字︰

    禁止漁獵。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17:49:49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06章 本是眼福疑為禍

青山綠水石頭岸,濯足清水不覺寒。

    潞州最美天脊山,皆是因為山下這池數萬畝的漳澤人工湖,繞湖皆山,青翠的山和碧綠的水加上瓦藍的天空構成了一副濃墨重彩的田園山水圖,偶而間眼中或飛過一兩只展翅的水鸕、如鏡水面上或翻起銀閃閃的魚鱗,更為這副景象增添了幾分動感。

    一夜的忙碌眨眼到了上午,斜插著海竿,眼瞟著魚漂,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曬著暖暖的日頭,啃著甜甜的法式小面包,盡管一夜未眠,雷大鵬仍然是興致高得很。要在學校,就這光景,沒準早爬在桌上打呼嚕了。那如這野外的生活愜意。剛啃完一個面包,冷不丁有人喊著︰

    “哦……快快,大鵬上鉤了,不是,大魚,大魚上鉤了,大鵬快來幫我。”

    不遠,司慕賢一個激靈弓著身子站起來了,興奮地語無倫次了,胳膊一揚,手里緊緊的握著釣竿,魚線繃著,驀地被斜斜地拉下水里了,上鉤了,而且不小,感覺像是有人要拉走手里的釣竿一樣,竿幾乎被拉成了滿月,雷大鵬彈簧似地跳起來,拔著兩米多長的抄網,緊張地道著︰“慢點放,別脫鉤了……對對,你順著它走。笨死你呀,就沒見過你這麼笨的……放線,稍放點,力一松趕緊收,收的速度慢點。別溜了啊,這個頭不小。”

    一人持竿成了兩人搶竿了,這哥倆興奮得奔得不亦樂乎,樂得渾然忘我,順著庫邊的水岸直走了十幾米,放放收收停停,在雷大鵬的專業指揮中終于把上鉤的魚拉近了岸邊,兩人卻是緊張上了,把竿交到司慕賢手里,雷大鵬卻是拿著抄網直伸進水里,一個猛兜,被掙扎的魚拉得差點掉進水里,好容易站定了,滿滿的一網,跟著驚乍地喊著︰“我靠,勁這麼大。”

    隨著喊聲,撲騰騰的水花濺起,亮銀色的魚肚白在抄網里熠熠晃眼,兩人一番手忙腳亂,終于把這條不服輸來回撲騰的大魚扣在抄網里拖到岸邊,司慕賢喜滋滋地脫鉤,累得一口氣直喘的雷哥掂掂偌大的魚尾,那魚吧唧一下子甩了雷大鵬一臉水跡,氣得雷大鵬跳腳大罵著︰“我靠,雷哥你也敢打?不想混了。”

    司慕賢樂得顧不上雷大鵬了,足足一米開外大草魚提手里都有點沉,得一二十來斤的量,離了水也累得沒力氣,翕合著魚嘴,軟塌塌地垂著,司慕賢順勢套了個塑料帶子進腮里,喜滋滋道︰“這回該是我釣的最大了吧?”

    “少來了,我抄起來的,就你?一晚上釣了幾條,還都是三兩寸的鯽魚苗。”雷大鵬坐起來了,接著魚,著實不輕,司慕賢這倒沒分辨,要論釣魚,除了老大就數雷哥,這兒打的窩料,兩人釣一晚上,雷大鵬的斬獲可比司慕賢要多出不少來。

    放回了收獲,兩個編織袋又快滿了,早上時候已經放到車上兩袋了,老大逃課來這兒找的這個新位置看來著實不錯,魚多且傻,就知道一個勁咬鉤。

    話說釣魚之樂,在釣不在魚,不過如果既有釣又有魚,那樂子自然是蠻大的,重新坐下來的時候,司慕賢剛安好一個餌準備放線,看到雷大鵬葷素不忌,又伸手摸了個魚餌丟到嘴里嚼著,把司慕賢看得哭笑不得了,提醒了句︰“大鵬,你別跟魚搶著吃魚餌,老大說了,這是專給福壽魚和花鰱炒得面餌。”

    “這忒好吃了,比旺旺雪餅味道還好。給魚吃了可惜了。”雷大鵬滋吧著嘴,回味無窮地道著,嚼完了直動著牙口仿佛余音未盡,又要拿時,卻被司慕賢搶走了,賢弟把另一份餌踢過來嗆了句︰“有種你把這個餌吃了。”

    黃黃的、粘粘的,是釣鯉魚和草魚的餌,雷大鵬一看火了,叫囂著︰“這是濕牛糞團的餌,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個,拿過來。”

    雷大鵬自然是不上當了,斜身和司慕賢搶著,司慕賢向來搶拗不過這個雷哥,無奈之下又被雷哥吃了若干香魚餌,這倒好,眼看著天還沒到晌午,怕是餌都不怎麼夠用了。老大單勇做餌很挑剔的,每樣做得都不多,不過都挺管用。一晚上所釣都是草魚和鯉魚居多,福壽魚和花鰱,還有漳澤庫里特有的大白條銀魚卻是沒釣到大個的,這倒沒法釣了,餌都被雷大鵬吃了個差不多了,就剩下濕牛糞和活蚯蚓餌沒吃。

    埋怨了幾句,剛甩了釣竿,動了動魚漂,司慕賢坐下時不經意回頭,卻是嚇了一跳,緊張地拉著雷大鵬回頭看。

    看啥呢,有來車了。哥仨來時是從二級路翻著山抄的近路,沿著壩還有條簡易公路,那是若干年抗洪搶險修的運沙包的簡易路,這地方周邊都被庫區打樁拉鐵絲圍著,等閑很難看到人跡,只不過此時卻在視線中出現了三輛車,稍稍再近時,看到了一輛老式吉普,這一看兩個人直縮腦袋,下意識的動作,立馬拉著竿就收。

    為啥呢,這說來話長了,幾年前漳澤水庫這片還沒人怎麼管,經常有鄰市、鄰省開著車組團來釣魚的,有些專業團隊來一次就能拉走一冷凍車的野生魚。後來隨著野生魚價格的 升,庫區的管理者也意識到其中的經濟利益,于是這無主之物就成了集體財產了,來釣的必須到指定地區,凡未經許可、擅自下鉤下網,庫區的土政策是收竿罰款。

    “快,躲起來,他們那個角度還看不到咱們。”司慕賢緊張地拉著裝魚的編織袋,直往岸邊的草叢里拖。雷大鵬卻是打著背包,收著海竿,邊收邊咧咧著︰“別拉下竿,好幾千的海竿呢。弄丟了我爸回去非把我當大頭魚宰了。”

    拖好魚,收起背包,行動如兔起鶻落利索得緊,眼看著車頂的影子越來越近,兩人貓著腰,朝著早挖好的掩體鑽了進去。看來早有準備,不但有半人多高的掩體可供隱藏,而且上面覆著一堆雜草,不注意根本看不出來草垛里還窩了兩人,藏好時,雷大鵬長舒著氣,小聲直說還是老大有先見之明,要不這被逮著正著,罰錢收魚還是小事,真把竿給沒收了,那可賠大發了。

    此時司慕賢又一次看了看周邊的環境,依水背靠的是一座矮山,矮山上還留著幾處遷徙後留下殘垣斷壁,當年水庫擴容淹沒了七個鄉鎮六萬多畝的地方,而此時身處的在濁漳河一條支流的入水口,隔著不遠就是天脊山脈了,離水庫管理站已經繞開了十幾公里,到了庫區的最北邊,這地方汛期都屬于被淹沒的高危地區,這個地方,理論上應該是沒人來的,要是來……唯一的解釋就是,司慕賢不確定地懷疑著,不會是真抓偷釣的了吧?

    這一想,趕緊又看看自己有沒有什麼泄露行蹤的地方,不看還好,一看反手朝著大鵬腦袋就是一巴掌罵著︰“你個吃貨,那地方沒收拾干淨,還有扔的面包紙。”

    果真是一張白晃晃的塑料包裝紙在草叢和岸石間顯得格外刺眼,身子努了努雷大鵬,雷大鵬不確定地小聲道著︰“就那麼小一塊,不至于注意到吧?咱們那兩袋魚別給人提走就賠大發了。”

    “什麼時候了,還顧得上魚。”司慕賢不悅地埋怨了句。

    “費了老大功夫才釣的,能不心疼麼?說好了晚上還喝魚頭湯呢,那玩意可補腦了。”雷大鵬不擔心竿沒沒收了,又擔心藏的魚的發現。

    “再補你也是個豬腦。”司慕賢心焦地看著來車,越來越近,雷大鵬卻是想起來了單勇還在山那邊上放網,趕緊地掏著步話,這地方根本沒有手機信號,只能靠著雷大鵬他爸提供的這種短波通話,要說話時,被司慕賢悄悄摁住了,示意著別出聲。

    近了……更近了,兩位做賊心虛的屏著呼吸,生怕藏身的地方被發現。

    …………………………………

    …………………………………

    二三十米開外,兩輛車緩緩地停下了,當頭的那輛車釣魚的都認識,專門負責落實收竿罰款土政策的,此時就在兩人藏身不遠處。兩人心都懸著,大氣不敢稍出。

    不過再一看又不懸了,那兩人只是等在車邊,好像今天不是為執法來了,眨眼功夫,第二輛車門開了,司慕賢和雷大鵬目不轉楮地盯著,猛地兩人同時倒吸涼氣。眼直了……一只很線條很優美的高跟鞋伸出來,鞋飾反著光,接著是一條、兩條,優美的長腿,慢慢出現在眼線中,人傾下來時,滿目的青綠間顏色里多了一抹紅色,格外顯眼。

    美女,居然下來紅衣美女。

    藏著司慕賢和雷大鵬同時轉頭互視,美女,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居然來了個美女,要不是人多的話,八成得當成水里出來的美人魚了,雷大鵬不善掩飾自己的驚訝,噓地要說話,虧是司慕賢了解這貨的性子,早先一步捂上這家伙的嘴了。

    不過兩人眼楮焦點相同,現在倒不關心庫區抓偷魚的,直勾勾地看著那位下車的女人,紅色的外套、烏黑的長發,隨著微風輕輕飄揚,顯得人也有點飄飄欲仙了,迎著一池吹皺的春水,那女人貌似坐車久了,做了一個擴胸的動作,苗條的個子曲線玲瓏畢現。

    一霎那間,眼中的風景因為這個倩影更多了幾分動感,幾分詩意。

    漂亮!?嫵媚動人!?傾國傾城?連司慕賢也覺得自己的腦子里裝的詞匯有點匱乏,不足以形容此時眼中的所見,四下觀望時,那女人一個輕攏秀發的動作,不經意間朝向兩人藏身的方向,陽光下一張溫婉柔和的臉部輪廓,像放在青山綠水圖中的工筆畫仕女,看得躲在草叢里這兩位那叫一個目眩神離。

    “好美。”司慕賢暗贊了句,遠遠地看到那女人帶著悅色的臉龐,一霎那間仿佛四周的青山綠水都成了這一幅絕美形象的點綴。回身看雷大鵬,雷大鵬早看傻了,咧著的嘴唇上亮晶晶的沾著口水。

    笑了笑,沒刺激雷哥,看著那女人回頭間,像是在興喜地喊著什麼,然後拉開副駕車門,扶下來的卻是位滿頭銀發的老人,此時,三輛車倒下來**個人,除了庫區管理,後來者的身份都不低,有幾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一行人徑直向矮山上走去了。

    驚鴻一現,離兩人藏身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不過司慕賢和雷大鵬的視線被那尊窈窕的身影牽著,直目送著一行人走到看不見的位置,半晌,司慕賢眼光迷離,似乎魂被那女人的身影牽走了。

    雷大鵬可不同,看著漂亮,不過看過流過口水,回頭差不多就得忘,他剛忘,司慕賢卻是悵然若失地幽幽一嘆,感慨地說著︰“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灼若芙蕖出淥波……我現在明白曹子建寫《洛神賦》的心情了,那是求之不得、近之不能,極度的渴望催生出來的華章,真美。”

    文青弟一美,正關心那兩袋魚的雷大鵬就受不了了,直撇嘴豎中指小聲斥了句︰“你可真行,別人見了美女發情,你見了美女發酸。”

    司慕賢深沉地搖頭道著︰“你不懂欣賞,別亂發議論。”.

    “少來了,你說的那不任老師講的那什麼洛神賦?寫得那女的是袁紹兒媳婦,被曹操搶走了,後來又成曹丕老婆了,沒準他曹家爺倆都上過,嘻嘻。我還真是喜歡古代男女關系亂點好,誰厲害搶上就是誰的。”雷大鵬終于表現一回了,這是任群老師講古代文學時講到的題外話,洛神賦倒沒看懂,不過這男女關系的題外話雷大鵬記得倒清。這麼一評論,聽得司慕賢一肚子火大,加重著語氣,手掐著雷大鵬斥著︰“這正說明了天妒佳人,紅顏薄命,多讓人惋惜……怎麼在你嘴里就成**故事了?”

    “被那麼多男人搞來搞去,她能不薄命麼?”雷大鵬不屑道,看司慕賢被嗆住了,來了個更狠的︰“你就不如單老大,單老大說得多好,女人還不都那樣,胸前一挺奶.頭山,兩腿一夾水簾洞,山越大越有風景,洞越深越有玄機,自古以來,一洞兩山,埋葬了多少英雄好漢……少扯蛋,趕緊扛東西走,這地兒不能呆了。”

    雷大鵬一弓身起來了,司慕賢被雷哥這欣賞觀點氣得胃疼了下起得慢了,不過可不敢怠慢,這要被管理員逮著又是一堆麻煩。兩人一前一後背著裝備直往藏魚的地方奔,扛起來時司慕賢愣了下,指著三輛車問著︰“不至于開著兩輛豐田霸道,還帶著美女來巡庫吧,是不是沒咱們的事?”

    “你傻了吧,不識數了吧,看那車號不認識吧,市府機關管理局的車,看那群人身份都不簡單,沖撞了人家,比偷魚後果還嚴重。”雷大鵬釋著疑,咧著大嘴說著,拉著司慕賢就走,司慕賢卻是知道,要論社會上混的經驗,那白痴的稱號絕對輪不到雷大鵬,兩人一前一後奔著,邊奔雷大鵬邊對著步話喊著︰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走水了,趕緊溜。”

    這是通知山那頭下網逮王八的單勇,雷大鵬編的暗語,土豆對地瓜親戚倆,用得是城管頻道,邊說邊跑,扛百把十斤的裝備,雷大鵬這懶漢也不嫌沉了,更不叫苦了,手腳並用連過荊棘叢帶鐵絲網,撒丫子地往山口停車的方向去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17:50:00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07章 鄉音未改涕淚垂

“左老,您這身體和年歲可不相符,健步如飛吶。”

    一位分頭的中年男喘著氣誇了句,坐慣車了走路實在不習慣,幾步倒額頭見汗了,隨手一攏飄過腦側的頭發,露著裎亮的前腦殼,謝頂、凸肚、氣短,營養過剩的顯著特征。本來這活不是領導干的,可無奈市長辦公會定的政治任務就是陪好這一家歸鄉的財神爺,愣是咬著牙硬撐了一路上山還得陪著笑臉。

    背著手被女兒扶著的老人回頭笑了笑,謙虛地道︰“老嘍,我出生的時候日本鬼子正在潞州掃蕩,那是四二年秋天吧……你看這一轉眼,中日友好都多少年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轉眼就日薄西山嘍。”

    邊感嘆著,腳步卻是不停,濃濃儼儼的近鄉情怯,扶著老人的姑娘回身看了一眼,說話的那位是市宣傳部的許部長,陪同來看看家鄉的。那位地方的部長招著手,庫區的管理員上來了,此時才小聲問著庫區管理員,管理員小聲介紹著,哪年遷徙的、遷了幾批、遷的時候有多少人、都遷到哪里了,不過時間要追溯到二十年前,怕是管理員也語焉不詳了。

    除了一位部長、副市長,同來的還有宣傳部和市委辦兩位年青人,年紀不大,更多注意力是放在左老女兒的身上,不時偷瞟的眼光忍不住會和心里異性印象對比,不過明顯找不出更甚于她的,談吐很文雅,是那種笑不露齒的淑女型。淑女本來就不多見了,更難得的是還是位漂亮的淑女,如果在漂亮前再加上家世兩個字,那這樣的女人就不是這號小職員能仰望得到了。

    兩人都是偷窺,偶而間兩人相互對視的時候,卻都是訕然會心一笑,一位小聲轉移著話題道︰“陳林,左老不是招商局招待的麼?怎麼把咱們抽調出來陪同來了。”

    “雙管齊下唄,鋁鋅化工那位投資商左熙蓉是左老的大女兒,左老本人呢,對民俗文化很有研究,我聽許部長說好像要建一個潞州地區的民俗文化館的意向,這軟指標,可不就落到我們宣傳部了。”另一位道著來意。不過同伴卻是目光又瞟了左姑娘一眼,心思明顯不在文化上,小聲又把話題轉回來問︰“左總我見過,有四十多了吧,你看這位左姑娘,才多大年紀?能是左總妹妹?”

    言外之意,一位白發蒼蒼,一位二八佳年華,年齡懸殊的倒像爺孫倆,那位知情的笑了笑小聲解釋道︰“大姑娘是前妻生的、小女兒是小娘養的……我聽說左老結過三次婚呢。文化人都這樣。”

    兩人不敢大聲,竊笑著,慢步跟著。前面的那幾位卻是比較沉默,除了許部長年紀稍大點,副市長卻是位四十不到的年輕干部,明顯和這位據說是南方一所大學退休教授的老頭沒什麼共同語言,除了日常的客套就是恭恭敬敬,顯得稍有點冷場了,那位副市長快到山頂時好容易問候了一下,不經意問到左老的家里親戚時,這位鶴發童顏的老人邊走邊道著︰

    “………沒什麼人了,有個叔叔七十年代就過世了,那是我最後一次回到這里,回來的時候村里還有幾家,現在都遷了,真是滄海桑田,轉眼百年呀……我出生的時候,我母親是婦救會干部,我父親在抗大二分校當教員,就在離這兒不遠的武鄉,離八路軍總部舊址不遠,要說起來,我可算是實實在在的紅二代,不過那時候紅二代可沒好日子過,能記起的感覺一個是餓、一個是害怕,記得最清的是一聽到槍響,我奶奶抱起我就往地窖里藏……抗戰勝利後,又是內戰,這兒又是上黨戰役的主戰場,我還是天天被奶奶抱著往地窖里藏,那時候抓丁拉夫比較凶,我小時的玩伴有個才十二三歲,個子稍高了點,愣是被抓走當**去了………直到全國解放,我父母隨軍南下,走時候給我起了個名字就叫南下,十三歲我奶奶去世時,他們才把我接到福建,那時候才開始上學……”

    老人說著,絮絮說著瑣事,更多的是渲染對于戰爭的記憶,自古上黨民風強悍,在戰爭中所遭受到的苦難也尤為深重,不過那場慘烈的戰爭已經過去了半個多世紀,即便談論,也未必有人會加上悲痛的情緒,時間會淹沒一切記憶的。

    看著父親有點耽于過去了嘮叨了,女兒左熙穎岔著話題道︰“爸,小時候我老聽你講咱們老家的故事,親眼見到,可比想像中好多了,比鼓浪嶼都不差,特別是這兒的山和水,環境這麼好,大大顛覆了我以前對北方的印象了啊。”

    “那當然,唯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好地方呀。爸小時候特別猴,上山摘果子,下河摸魚蝦,就在這一塊,那兒原來半山腰有好多野桃樹。你祖奶奶一找不到我了,就站在那山頭喊……山娃,你大回接你來了,給你帶了好吃的,快回來……”

    左老頭作勢一說,童心大起,那話卻是地道的潞州鄉音,把“爸”喊成“大”,聽得隨行的幾位附合地笑著,左熙穎隨著父親一指,看到的卻是一個郁蔥的山頭,凸起了一塊大石頭,幾乎是周邊的制高點,可以俯瞰整個庫區,再回頭,父親的腳步停下了,笑著的臉色,不知道何時擠出一滴混濁的老淚,女兒愣了,將勸失言。老人抹了把眼,悄無聲息地掩飾過了。

    “就在那兒,那就是咱家……”

    山頂最到了,老人的步履停下了,顫顫地一指,喊了句。所指之處,是一座已經坍塌的石壘泥坯房子,高處是經年枯黃的馬尾草、地上是新抽綠的荒蒿。風吹雨打的故居來不及等待歸家的游子,早已成了殘垣斷壁。

    一剎那間,左南下淚如泉涌,顫危危地已然不復上山的穩健,腳步踉蹌,女兒左熙穎和隨行趕緊去扶,老人推開了眾人,顫危危地上前,扶著已朽的門框,抽泣著,慢慢的坐下來,手顫抖地抓著一把荒土,大口地吸了口氣,像聞到了故鄉的味道,大顆大顆混濁的老淚滴在滿是青筋的手上,滴在黑黃相間的故土上,胸前起伏哽咽著,涕淚橫流一時不能自制,女兒趕緊地掏著吸瓶遞了上來,不過被父親擋住了,不僅擋住了女兒,而且擋住了上前的眾人。

    沒人上前打擾,直看著老人貌似悲痛欲絕地倚著門框著,喊著奶奶、喊著父母,絮絮叨叨邊說邊流了一番老淚,半晌神志稍清時,喃喃地說著︰“讓我靜一靜……讓我靜一靜……對不起,對不起……”

    一直以來,這位左教授給眾人的印象是慈詳、豁達、從容,沒想到剛才還說說笑笑,轉眼就涕淚交流,不過也沒人覺得這老淚縱.橫有什麼丟丑的地方,反而對這位慈詳的老人更多了幾分親切和敬重。

    枯坐了一會兒,起身抹了抹眼楮。慢慢地巡梭著,沿著已經目不可見的村路,慢步走著,似乎在記憶中努力地搜尋著,是否還有東家的雞鳴、西家的狗叫,是否還有親人的呼喚,是否還能記起常常給他帶來噩夢的槍炮聲,慢慢地,身影消失在殘垣斷壁林立的村中。

    女兒左熙穎小聲對隨行的眾人說著︰“沒事,我父親喜歡安靜,讓他靜一靜,多看看吧,幾十年沒回這兒了,老念叨著……”

    于是一行人默默地等著,等著這位懷舊的老人,只有女兒輕輕地跟在父親的身後,就那樣默不作聲的跟著,在已經坍塌的殘垣斷壁中尋找著是什麼讓父親有如此刻骨銘心的記憶………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17:50:15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08章 邂逅佳人識為誰

沿著幾不可見的小徑,這座半壁矮山一面臨水,背後卻是一個緩坡,四處可通坡底,不過和記憶中影像已經大不相同了,曾經的地畦已經成了綠瑩瑩一望無際的水面,對面山谷中的野梨、野桃樹早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青翠的松柏林。低頭間,能看到勤勞的螞蟻在草棵石縫中忙碌,偶而還有綠油油像草葉子的蚱蜢驀地跳走。抬頭時,瓦藍明淨的天空飄著雪白雲朵,仿佛就在觸手可及的山頂;四顧時,水色與山色溶為一體,微微風來帶著湖水的味道,暖暖地讓人舒爽。

    慢慢地,左南下心情從悲傷走向寧靜,在寧靜中仿佛又慢慢步入了另一個時空。

    一個存在于記憶中不曾磨滅的時空。左南下不知不覺間快到了山腳才停步,兒時記憶仿佛被所見每個細節喚醒了,童心大起的時候,甚至于從附身雜楊叢里折根細樹枝,一扭一拽,還像小時候一樣,能把枝皮褪下來,指甲一刮,放在嘴里一吹,那便是一曲沒音節的鄉村小調。吹奏幾聲,又是童心大起,伸手去花叢中捉小憩的蝴蝶。

    左熙穎遠遠地看著父親這麼高興,悄悄照了幾張照片,沒去打擾,那份對故土的情愫對于她已經無從理解了,不過看得出,父親很留戀,很沉浸于曾經對家鄉的美好記憶。

    咦?草繩?

    自得其樂的左南下不經意看到一根手搓的草繩,像是新搓不久,還帶著泥跡,順著繩一拉,草繩上居然綁著個桶,湊近掀蓋一瞧,眼楮一亮,旋即又是喜出望外,居然是數只還在伸足探腳來回爬的王八。

    “快來,小穎。”

    左南下樂了,蹲著身招著手,女兒快步上前,咦了聲,看著多半桶憨頭憨腦亂爬的小王八好奇地問︰“爸,這是鱉?”

    “對,這可是好玩意,野生的,爸小時候拉根草繩就能綁回好幾只來。”左南下樂得說道,不過馬上又詫異了,看看四周環境奇怪地道著︰“這是有人捉的,要有人捉,那兜網在哪兒?是水里做窩還是岸上打巢?”

    “什麼做窩?打巢?”女兒不理解了。

    左老頭樂了,給女兒說著鄉間的土法,一種是水里打個窩,窩大網口小,放上誘餌,等著王八鑽進去吃然後一網成擒,另一種是在岸上作個假巢,把誘餌從水邊直拉到岸上假巢,把王八騙出水面進巢覓食然後再兜一網。說得手舞足蹈直作示範,而且提到不管那種方法,肯定要用到誘食,這種餌食一般人可做不出來。一想到誘食,渾然已忘自己是來干什麼的,四處搜尋著,聞到一股淡淡的臭味,循著臭味,到了水邊了,看著深綠色的水面發呆。

    女兒可想不透這事怎麼會引起父親的偌大興趣,只當是老來少,越老越像頑童了,處處隨著父親的性子,沒跟著去,而是饒有興致地蹲在草叢邊上看那半桶蠢頭蠢腦的大小王八。

    水邊,左南下沒見到窩食,卻看得一堆衣褲扔在岸邊,正發愣著,不料衣服里傳出來話音了︰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你死那兒去啦,回話。”

    老頭先愣後驚,嚇了一跳,聲音重復兩遍才發現衣服下扔著步話,拿起來時,看看四下,卻是沒有發現發音者,再拿出手機來一下子明白了,信號時有時無,這地方只能用這種通訊工具了。此時也明白了,那捉鱉的,鑽進水里了,兜網肯定在水下,窩到做到深水處,這是行家才能辦到的手法。

    蹲下來,四下瞅瞅,果真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一條細細的塑料繩掛在草叢根上,直伸進水面,另一端肯定連著兜網。還沒多思考,馬上證實了,冷不丁“嘩拉”一聲,一個濕漉漉的人腦袋從水面上冒出來,跟著走在淺水中,手里拉著網,一抹臉,看到了岸邊蹲著位傻看自己的老頭,這人愣了愣,詫異了,噴了句︰“喲喲喲,那兒冒出這麼個傻老頭來?那我衣服,別偷我東西啊。”

    左南下被重重嗆了下,一位全身光溜溜的大小伙,正拉網出來,說得一臉橫樣,還真把自己當賊了似的。

    這可不是單勇是誰,兜網掛到了水草里,不得不潛水下去卸網,剛看清老頭,又見不遠處自己藏鱉的地方有人,馬上一指叱喝著︰“嗨,別偷我的王八。”

    遠處正饒有興致拔弄著小王八的左熙穎一個回頭,跟著一聲尖叫,“啊!”聲好不真切。

    單勇瞬間看清了那張絕美而驚恐的臉,左熙穎也看清了走到水深不到腰際,一絲不掛的單勇,猝然見這麼光溜溜個大男人,驚訝得喊了一聲,卻不知道接下該干什麼,張口結舌站在當地,像傻了一樣。

    美女,驚訝凝結在臉上那美倒另有一番風情,衣紅似火、膚白勝雪、發黑如墨,那雙驚訝的大眼忽靈靈地,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物……單勇看了好幾眼,猛地才省悟到不對勁,恐怖的事物長在自己身上呢。下意識地趕緊捂著外露的春光,卻不料兩手一捂,網撒了,趕緊地又彎腰把網提在手里,這一提,又露出來了,胯.間那恐怖玩意可不老實了,一翹一翹受刺激了,要昂頭了。

    左熙穎看得面紅耳赤,也是半晌才省過神來,呸了口,背著身,跑得遠遠地躲開了。直躲到一株樹後,不敢稍看。

    單勇有點憋火,把一網的大小王八扔到岸上,纏著網口,顧不上擦身上的水了,三下五除二胡亂穿著衣服,一旁看著的左南下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手足無措驚了會,旋即又啞然失笑了。這鄉野小子,倒是魯莽得緊。

    本來要走的,不過沒來由覺得這位透著野性的後生那兒很讓他好奇,似乎和自己曾經的生活經歷有某種關聯或者共通之處,看這體格,勻稱、健美,幾處肌肉隨著穿衣服的動作一鼓一鼓,閃著讓人羨慕的活力。再看長相,濃眉大眼,懸鼻闊嘴,相貌堂堂,雖然野了點,不過眼神很清亮,不像壞人。

    不經意看到這小伙拉上來的網,左南下忍不住噓了口氣,這一網拖得著實不少,網里掙扎著兩大五小七只王八,左老頭一瞅兩眼發直,那大的個子足有七八斤,小的也有斤把,就是自己當年也沒撈到過這麼個大的,何況還是潛水拖上來的網。

    “大爺。”單勇穿上衣服,莫名地變得禮貌了,剛才還稱呼傻老頭呢,這麼個禮貌的稱呼讓左南下詫異了一下下,饒有興致地看著單勇沒吭聲,單勇提著網,眼神示意的跑了好遠的紅衣姑娘,小聲問︰“那姑娘誰呀?”

    驚鴻一現,不過那倩影、那臉龐在單勇的眼中留下了頗深的印像。左老頭呢,瞬間明白了這小伙變得禮貌的原因,呵呵一笑,促狹似地道︰“你猜。”

    這你猜說得,不無幾分得意和自傲,治了一輩子學、當了一輩子教授,但最滿意的作品就是單勇所指了,說罷笑著看單勇,提網的單勇也笑著,兩人像是會心地笑著。

    卻不料單勇靈光一現,話鋒一轉,湊上來猜到︰“你老婆!?”

    撲……左南下嘴一撇,氣歪了。單勇馬上改口了︰“哦,不是老婆,二奶?”

    左老頭可沒料到猜出這個結果來,呲眉瞪眼,噎上喉嚨間的那句話就是迸不出來,單勇邊提褲子邊笑道︰“猜著了吧,我們這旅游庫區經常有瞞著老婆,帶著小老婆來遛達的……還是你們懂享受啊,我要活你這份上還帶這麼年輕漂亮個妞,那可拽了。”

    “去去,不是那什麼……是我女兒。”左南下強調著,怕單勇再胡猜難堪,卻不料單勇一擺手,邊走邊無所謂地道著︰“干女兒吧,就那層意思,大家都懂……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

    “你你……你才多大年紀,怎麼滿腦子污.穢思想。”左南下這回真給氣著了,指著單勇氣不打一處來了,正要上前和這黃毛小兒理論幾句時,卻不料步話響了,里面還是那個破鑼聲音︰“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回話。”

    “收到,我是土豆,干什麼?”單勇接話道,顧不上理會老頭了。

    “我靠,你還活著呀,快溜,庫管到山上了,別逮著你。”雷大鵬傳話道。

    “知道了,收拾好準備走,我從後山下去。”單勇道。

    裝起了步話,利索的收拾著東西,剛準備好要走,猛地回頭看著老頭還愣愣看著自己,此時再看,這老頭一身老式的正裝,像中山服,滿頭銀發,比魚鱗看得雪亮,下意識的動作都是背著手,傾著前身看人。那姿態有點高高在上了。看看老頭,又看看遠遠地不敢過來的紅衣女郎,再思忖著雷大鵬匯報的消息,單勇狐疑地問著︰“大爺,您是……那級的大官?”

    “你看呢?”老頭有點得意,逗頑童的表情。而且這麼個雍容氣度,等于是給了單勇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卻不料逗錯人了,單勇一翻白眼斥著︰“你拽什麼呀?就是個大官,也是下了台的,要不你還在台上作威作福呢,那有閑功夫來這兒遛達。切,帶著個妞了不起呀?”

    估計是沒打聽到那妞的來歷單勇有點生氣,故意嗆老頭,這句把左南下可嗆得哭笑不得了,單勇指著老頭的糗樣沒心沒肺地直笑,捉弄了幾句,等轉身要走時卻嚇了一跳,不遠處,那紅衣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來了,眼神冷冷地、像要再一次把單勇剝光一樣盯著,面對這麼一位冷若冰霜,而且艷若桃李的妞,單勇一下子住嘴了,不敢胡說了。

    近看卻是不同,瑤鼻鳳眼,膚白得欺霜賽雪,眸亮得如星似月,是一位美得很純淨,美得讓人莫名有點肅然起敬,不敢生歪心眼的妞,向來膽大的單勇沒來由地怯,記憶中還是第一次有這麼一種讓他不正視的怯意。不過好在沒有難堪。那姑娘幾步上前,攙著單勇眼里的傻老頭,輕聲說著︰“走,爸。”

    扶著老人走,那神態看得出絕對不是二奶一類的。僅僅是看了單勇一眼,有點心虛的單勇沒來由被那雙美目透出來的忿意刺著了,很不屑,很譏誚,很無視的一眼,然後攙著老頭,慢步朝矮山上廢棄的村落行去,一下子搞得單勇好不失落,倒覺得還不如被劈頭蓋臉罵幾句呢。怔怔地看了良久,直到步話里雷大鵬催促才提著收獲往另一個方向上山。

    過了不久,回行的時候,左南下又一次回頭看相向而去的小後生時,女兒不悅了,輕聲說著︰“爸,你好歹也是位教授,怎麼和什麼人也搭話,沒準那兒的野小子呢!?”

    左南下視線里已經失去了單勇的身影,回頭笑著對女兒說道︰“呵呵,來潞州幾天了,你什麼感覺?”

    “嗯,挺好。”左熙穎給了個模糊的答案。父親搖搖頭邊走邊道著︰“很好嗎?我可不覺得,身邊滿是被客套、恭維、寒喧、謊言包圍著,能有什麼好的,咱們能得到這種招待也是沾了你姐的光……我是覺得這野小子活得很真實,很原生態呀,喜怒哀樂就寫在臉上,高興了搭你兩句,不高興了罵你兩句,呵呵,這讓我想起了我小時候在這兒無拘無束的生活。”

    仍然是活在回憶中,左熙穎無奈了,只得隨著父親的性子,父女兩人邊走邊聊著,冷不丁被一聲尖銳的口哨聲引起注意了,回頭時,遠遠地看到了對面的山頂上站著一位,不用說,是已經相向上山的單勇了,那口哨悠長而尖銳,一個音節能持續十幾秒鐘。左熙穎無語了,走這麼遠了,這家伙都不忘調戲一下下。要拉父親走時,沒想到父親臉上浮著微笑,莫名其妙地說了句︰“他在向你示好。”

    “啊?爸,你今天怎麼了。”左熙穎倒哭笑不得了,一向嚴肅的父親今天還真是一反常態了,似乎就覺得和這個摸王八的小伙有緣一樣。卻不料左南下隨著經久不斷的口哨聲音哼哼著,邊哼邊走,還得意的走著很有型的戲步,邊哼邊說著︰“你細細聽聽,這是上黨梆子劇目里的一出《程咬金招親》,說得是程咬金給裴翠雲牽馬墜蹬,聽這口哨吹得,很有兩年功底。就是那一段……想當年賣耙子當過掌櫃,牽著毛驢趕山會,吃過苦,受過累,到如今當馬夫身大力不虧………”

    隨著漸弱的口哨聲,左南下哼哼著家鄉戲里的片段,女兒左熙穎也聽出來了,因為父親的緣故,對于家鄉的梆子戲倒也略有所知,細細地聽辨著口哨里的調子,果真是有腔有調,這調子幾乎切合著父親自得其樂咚咚鏘鏘哼戲詞和伴奏,吟唱得這麼樂呵,連她也忘卻了剛才的不快,看著童心大起的父親按捺不住地笑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17:50:28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09章 不辭辛勞覓香美

    左南下一行從漳澤水庫回到潞州市區已經是下午五時多了,日程安排的很緊湊,車駛到凱萊悅酒店門廳時,市文化局、市博物館、市教育局幾個單位應場的已經候在那兒了,說說笑笑迎著副市長和左氏父女一行人上了酒店安排著小會議廳。

    按照慣例,聚一塊笑笑說說,坐一塊吃吃喝喝,基本今天就過了,不過稍稍有了點意外,上樓的時候左南下推托身體不適,把這個隨後的官方宴請推拒了,在女兒的陪同下回了房間。

    不對呀?感覺在庫區興致還蠻高的,怎麼一回來就身體不適了?送走了左氏父女,李副市長有點納悶,和一干單位來人客套幾句,下樓時悄然拉著宣傳部這位許部長小聲問︰“許部長,左老是不是南方呆久了,有點水土不服?身體不舒服了?”

    “沒有啊,今兒大家可都瞧到了,上山爬坡可比年輕人還利索。”許部長訝異了句,揣度著領導說這句話的意思,看著領導蹙眉的樣子,一下子想到了,可能左老剛剛的推拒讓副市長犯疑,于是不確定地道著︰“是不是對咱們的招待不怎麼滿意?”

    這點就不好說了,李副市長也是辦公室出身,同樣精于揣摩別人的心思,但凡位高權重或者錢多的主兒,脾氣秉性不可以常理度之,兩人互視間心意相通,要是因為某個小細節問題讓人家不愉快了,恐怕接下來掏腰包也不會那麼痛快。

    這一驚非同小可,李副市長告辭了眾人,獨留下許部長,拉到了大廳候客的一角正色問著︰“好好想想,咱們什麼地方欠妥。”

    “這個……”許部長撫著下巴,努力回憶著,對左氏這一家可算是周到備致,機場迎接時是市委領導班子全員出行迎接的,還動了交警開路,場面擺得很足。市政府還專門組織這麼個招待的團隊,就為了把這一對父女伺候的舒舒坦坦。來了三天,逛了兩個景點,今天因為回看老家還臨時改了日程,衣食起居除了酒店的服務還另配了市委辦公廳的兩位秘書,要說實在找不到不妥之處來。

    找不出來,李副市長就不樂意了,加重著語氣強調著︰“千萬千萬不能馬虎大意,左老大女兒左熙蓉投資的鋁鋅化工是咱們市十一五重點規劃工程,市長和市委書記多次強調,要把投資商當親人、當家人一樣招待,以前講信息就是生產力,現在招待也劃到生產力範圍了,更何況真要商定民俗文化館的建設項目,你們宣傳部也是功不可沒的啊。”

    絮絮叨叨一大堆,完了,上升到政治高度了,許部長一臉菜色,憋了半晌,不太確定地道︰“要說住的,這里就是咱們市區最高檔次了,我看左老很隨和,不算是個很挑剔的人……要不就是,飯菜不怎麼合口胃?”

    “你確定?”李副市長抓到了一個救命稻草,急聲問。

    這一問,許部長不敢講確定了,又含糊地說著︰“我也說不來,要說檔次這兒也算是咱市檔次最高的了,凱萊悅的鮑魚師傅在省廚師大賽上都拿過獎,部里的領導來了都贊口不絕呢……可是……我也說不大清楚。”

    “這樣,許部長您辛苦一趟,務必摸清左老的心思,還有好幾天呢,咱們好對癥下藥,別真出了岔子那可麻煩了,我回頭把今天的行程向秦市長匯報一下,您就守這兒,最好晚飯光景能坐陪,和左老一家好好聊聊,有什麼情況,你馬上通知我。”李副市長想了個折衷的辦法,點上將了。

    許部長臉上的笑容抽了抽,有道是領導一張嘴,屬下跑斷腿,敢情自己得當全職服務員了。不過官大一級,那個不字卻是沒敢說出來,李副市長風風火火走了,許部長一肚子苦水先自消化不良了,外人看宣傳部是笑笑說說、吃吃喝喝,個中苦衷那是嘗者自知,比如這號招待任務,一頭是領導、一頭是大佬,夾在中間的,招待好了是領導有政績,招待不好那就成了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了。

    邊尋思著,邊根據長年和上頭打交道的經驗判斷,招待無非是個吃喝拉撒,說好聽點是衣食住行,衣吧咱不管、住吧沒啥挑的了、行吧公費全支了……要說好不好,就剩下個吃了,對了,吃!

    一想到這茬,許部長回憶著第一天陪坐招待的時候,凱萊悅酒店上了二十道壓軸菜,不是時令鮮蔬就是生猛海鮮,酒店也不怠慢,把渾身解數使出來了,不過左老僅僅是淺嘗輒止,似乎不甚滿意,聯系今天在庫區的所見,許部長立時靈光一現,四顧找著隨從,好在還有辦公室的小陳林在,一招手過來,再一指︰“小陳,去,把馮經理叫來,我在廚房等他。”

    手下應聲而去,在總台查著電話,等一會兒電梯里迎到馮經理,兩人相攜進了後院廚房時,讓馮經理啞然失笑的是,許部長倒絳尊降貴,直在廚房的配菜桌前晃悠,看得馮經理前來,顧不上寒喧了,直把領導的意圖一講,關鍵問題落實到馮經理頭上︰你這兒飯菜有問題。

    這麼確定,可把本來長相有點腎虧面色發白的馮經理嚇得面無血色了,頭搖得像拔郎鼓,矢口否認著︰“不能,絕對不能,許部長您不能砸我們招牌不是,政府招待任務在我們這兒可有好幾年了,從來沒出過岔子,光我們這兒的三個廚師班,粵川魯甦浙閩湘徽八大菜系,潞州您再找一家比我們地道的,我這馮字倒過來寫。就為招待市府安排的這位,我們可把極味海鮮樓的師傅都借來了……您也算是吃家了,您說說,就潞院的地界,有比我們這兒強的麼?”

    馮經理屬于那類既有生意頭腦,又有鑽營本事的一類人,多年和官方打交道已經練得一口死馬說成活驢的銅嘴鋼牙,這得得得一大堆,許部長愣是沒插上一句,不迭地打斷了馮經理的話,很不悅地糾正道︰“馮經理,您沒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說你們的飯菜不好,問題出在不對胃口上。”

    “那您說什麼對胃口,我照做不就成了。”馮經理一聽有回旋余地,這倒放心了。

    “我覺得呀,應該是這樣。”許部長抓著一閃即失的靈光了,拉著馮經理到了門口,小聲道著︰“左老這個鄉土觀念很嚴重,您再想想,他是什麼身份,您那些個什麼生猛海鮮,五味八珍對他這號身份的人,不稀罕,對不對?”

    “對,有道理,左老不在福建麼?要海鮮擱那地兒還真不怎麼稀罕。”馮經理理解了。

    “對嘛,就是這個意思,既然來到潞州了,您就應該給他來點咱們的潞州的特產,對吧?咱們潞州能拿得出來的特產也不少吧?肚肺湯,出了名的;壺關羊湯,還有曹操的歷史典故的呢;還有上黨驢肉,那更沒得講,天上龍肉,地上驢肉;還有太後十三花什麼來著,能和慈禧掛上鉤的什麼來著……反正就那些有說道的菜,文化人都喜歡這調調……”

    “別別……”馮經理一張泛白明顯腎虧的臉越聽越有苦色,攔著話頭道︰“許部長,您這還不如把我招牌砸了呢,我們五星級的酒店真做您說的這三五塊錢的肚肺湯,再整八塊錢一份的炒餅,說出去那不成了笑話了麼?再說狗肉不上盤,下水不上桌,這大宴里頭沒這一說呀?”

    這倒是真的,昂貴未必名吃、名吃未必昂貴,許部長所說都是潞州耳熟能詳的小吃,可這幾塊錢的貨色肯定進不了五星酒店了,聽得這話,許部長有點強詞奪理了,直拍著手道著︰“有什麼不行?我個宣傳部長都被派來當勤務員來了,讓你們做點菜怎麼了?剛才還說八大菜系數你們呢?”

    “可這不屬于八大菜系呀?”馮經理苦著臉道。

    “主隨客便還是客隨主便?你給我抬杠是不是?”許部長斥道。

    “可……可我就想做,我那做得出來呀?”馮經理為難了。

    “好,馮經理,我不跟你多說,回頭左老不滿意了,項目談不下來,你就等著掛賬吧啊。”許部長威脅了一句,拂袖要走。

    這一下子馮經理慌了,現在最大的爺那是官爺,掛個官職就能當你爺,更何況酒店招待費用都得走賬呢,這要有人拿絆子,絆死你都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一驚,急急忙忙拉著做勢要走的許部長,急中生智了,快嘴說著︰“等等,許部長,我給你想個辦法。”

    “呵呵,我說你有辦法了吧。那你說,就是潞州特色的,你想辦法給我整出來。”許部長笑著道。

    馬怕騎,人怕逼,這一逼,馮經理果真是突發奇想,順口就來︰“您把他們帶出去吃。”

    “帶出去,去哪兒?”

    “響馬寨。”

    “農家樂?”

    “對,他要是真喜歡去,那說明您的法子對路,要他不去,咱們再想辦法。”

    “這個……響馬寨那兒成不成?”

    “沒問題,離景區不遠,驢肉還就數那地方地道,咱們是悄悄說話啊,我看左老也是個小姐身子丫環肚,好的未必合胃口。”

    許部長揣度了下,沒吭聲,連招呼也沒打就徑直走了,那後面的馮經理只是偶而來了個突發奇想,死馬權當活馬醫,許部長一走,他又心虛了,萬一把人引溝里,回頭怕是又得找自己麻煩。忐忑不安地踱步到大廳等著消息。

    卻不料有時候這事就是歪打才能正著,不多會兒就見得春風滿面的許部長和左南下父女相隨著從電梯出來了,走過大廳時搭了句話,許部長悄悄給馮經理豎了個大拇指,馮經理樂了,直安排著酒店迎賓的奔馳,趕緊地開過來,迎著這左家父女和許部長直上了車。

    看著遠去的車影,馮經理長舒了一口氣,回身上樓時,搖頭啞然失笑的自言自語了句︰

    “呵呵……沒看出來呀,還真是小姐身子丫環肚,誰身上都不缺那根賤骨頭啊。”

    ………………………………………

    ………………………………………

    山路十八彎,一山連一山,到了郊區上山的路,這種感覺很明顯,視線不怎麼開闊,入眼俱是青松翠柏,潞州這個老頂山景區主要以冬天的滑雪場招徠客人,此時未到季節,顯得有點冷清,副駕上的許部長回頭看看左氏父女二人,暗自慶幸著自己棋高一著了,一說出去轉轉,一說到響馬寨嘗嘗農家樂的味道,這左老頭倒比他女兒還迫不及待。

    “左老,轉過這個山頭就到了,響馬寨離景區不遠,不到十公里,這兒的農家樂開了有三四年吧,口味不錯,離響馬寨後山不到二十公里就是驢園,差不多就是全市的驢肉基地,很出名的。”許部長介紹著。

    “這個呀,我比你清楚,不怕你笑話,我爺爺那一代就是趕大車的把式,你知道響馬寨這個名稱的來歷嗎?”左南下饒有興致地問。這下子,倒把許部長問住了,搖搖頭,就聽左南下如數家珍地道著︰“這兒傳說是隋唐好漢單雄信、單雄忠兄弟倆屯兵養馬的地方,離這兒不遠的二賢莊是他們的地上產業,這兒就屬于他們的地下產業了,傳說他們殺官造反一夜攻破潞州府,就是從這兒起的兵……古代有位知府說了,自古上黨多刁民,就是從這兒來的,歷代的兵家必爭之地,使這里多受戰亂之災,也養成了地方居民悍勇的性格,地方文化中處處也能體現出這個‘俠’的意思,比如南方人聽上黨梆子戲,第一感覺說了,這干嘛呢,咚咚鏘鏘,不是打架就是殺人……呵呵。”

    左頤穎和許部長,包括開車的司機都被老頭逗笑了,許部長此時倒省得了,這老頭對于地方文化的理解倒也真不是花架子,沒來由地多了幾分親近。

    說著聊著,車拐過山口,地方到了,透過車窗,遠遠地看到一個據山而建的村落,三二十戶人家的樣子,像是在山腰橫切了一塊上百畝的大空地,要是加上擂木大柵,還真像個土匪窩子,不過此時看來,在夕陽余暉下,青磚紅瓦小二層的樓,隱約在青郁的山色中,說不出來的靜謐,車更近時,能聽到偶而的狗叫,不少人家的煙囪已經冒起了縷縷的炊煙,活脫脫的一副鄉間景色。

    許部長悄悄瞥眼,看到了左南下眼楮仿佛發滯一樣盯著村落,暗暗地心喜了,這一趟,恐怕是蒙對了。

    這地方也就周末人多點,今天明顯不怎麼多,村口的空地停了三五輛漆色深暗的車,奔馳一停,登時把其他車都比下去了,聽著車聲就有人出來招徠客人了。

    “老板,來我們家看看,空調雅座,24小時熱水,住宿打尖,包您滿意。”一位年紀不大的小伙利索的喊著,另一位胖老娘們湊到許部長跟著直接拉客了︰“老板,來我們這兒看看,空調雅座,還有麻將桌,包您吃得舒服,玩得痛快。”

    下車伊始,拉客就來了若干位。這下把許部長難住了,二三十家,有一多半掛著農家樂的牌子,光說來,倒忘了問問那一家更好了,瞅了個空悄悄往酒店打電話問馮經理,卻不料馮經理電話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敢情這貨是臨時起意,根本沒來過,霎時把許部長氣壞了,電話里咬牙切齒威脅了句︰回去再找你算賬。

    電話剛放下,卻不料有拿主意的,左南下一指斜面的第三家道︰“這一家。咱們看看去。”

    “喲喝,熟人呀,一瞅就知道老單家。”胖老娘們有點失望了,咧咧一句,許部長一聽樂了,笑著接口問︰“大妹子,聽您這口音,老單家是最好的?”

    “一樣的,就吃的好點,他們家的條件還不如我們呢?要打麻將來我們家,他們家沒麻將桌。”胖老娘們不死心地邀了句,許部長胡亂應了聲,倒是微微詫異左老的眼光,不光是他,連左熙穎也詫異了,小聲問著父親道︰“爸,您怎麼看出這家好來了?我看也一般化呀,還沒那幾家干淨呢?”

    是啊,兩層的小樓加一層露天的陽台,在這二三十家農家樂里並不顯眼,細看還真沒有出奇之處,不過左南下卻釋著疑道︰“呵呵,你們看環境,我看的是門檻。”

    “門檻?”幾人咦了聲,眼光同時落到了門檻上,有點舊,有點髒,不過左熙穎登時恍然大悟了,指著笑著道︰“噢,門檻的磨損的厲害,那是說明來客多?”

    “對,還是我女兒聰明,哈哈,這學問你書上可學不來,到那座城市你要想找個吃飯地方,一別聽名氣,盛名之下,往往其實難副,而且跟風的多;二別看環境,一塵不染,窗明幾淨的地方別去,味道肯定不怎麼樣,要是客人絡繹不絕,根本不可能保持到那麼干淨。”左南下笑著解釋道,隨行幾人對比一下,倒還真有幾分道理,而且走到這家的門口,連個出來迎的都沒有,只有院子里一位蹲著的胖小子正拿著管子,撅著屁股吹著火,煙就是這兒冒出來的,聽得有人進門,得空喊了句︰“干媽,有客人啦。”

    幾個人邁步進門,門後不遠還有坐著個大鍋,蓋著大木蓋子煮著什麼,看鍋的小伙子正添著柴火,看到這一行人,眼一愣,正抱著的柴火吧唧砸腳上了,哎喲了一聲直捂腳,兩眼發直,像是見鬼一樣,這一哎喲,那吹火的胖子又回過頭來了,煙灰糊著大花臉,同樣像見鬼一樣,猛地一瞪眼一收腹,倒吸涼氣,可不料嘴還在管口上,直吸一口煙氣,跟著一屁股坐地上,嗆得鼻涕眼淚直往外流,邊咳邊抹著臉邊扯著嗓子喊著︰

    “蛋哥,快來看,那美女送上門來了,來咱家來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17:50:41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10章 未諳食中有此味

    美女?送上門?來咱家?

    左南下、許部長和同行的司機都把目光投向左熙穎,好不奇怪。而左熙穎卻是一臉懵然,看到左近鍋邊揉腳的瘦小伙子,根本不認識。再看坐地上瞎喊著那位,臉上橫七豎八抹著幾道鍋黑,正目不轉楮傻兮兮看著左熙穎,邊看邊抹鼻涕口水,饞涎四溢,倒把左熙穎看得撲哧聲笑了。

    “小伙子,你認識我們?”左南下奇怪了,問著鍋邊的這位,可不是司慕賢是誰,司慕賢笑了笑,搖搖頭。左南下倒奇怪了,指指雷大鵬道︰“那這位怎麼說……”

    “噢,您看那樣,村里的傻瓜,甭理他,對,別說他傻,一說他就罵人。”司慕賢道,後半句壓低了聲音,卻不料前半句讓雷大鵬聽到了,翻著白眼,果真是咧嘴罵了句︰尼瑪B,你才是村里傻瓜呢。

    這麼快就證明了,惹得眾人又是一陣好笑。就雷大鵬帥成這個樣子,不把他當村里二傻都難。

    這當會,廚房里出來人了,一位干干淨淨的中年婦人,梳著個解發頭,看著很親和,嗓門奇脆,唱喏似的招呼著眾人︰“請請,幾位第一次來吧,響馬寨的老單家來一回,保準幾位成回頭客……里面請。”

    是單勇他媽,雷大鵬他干媽滕紅玉,想當年就是唱梆子戲的,這嗓門招徠客人自然是簡單的緊,一行人機械地跟著滕紅玉進了屋里,聽得干媽喊著干爸泡壺茶,這當會兒雷大鵬反應過來了,一骨碌爬起來,直奔廚房,門口停住了,單勇伸著脖子看那群客人,雷大鵬一把拉著,凜然道著︰“路上說的就是這妞,漂亮吧?你還不信!?”

    “不對呀,她怎麼跑咱們家了。”單勇心里揣揣不安的道著,雷大鵬喊第一聲他就聽到了,伸出腦袋來一瞅又趕緊縮回去了,本來單勇臉皮挺厚,不過這次連他也說不清為什麼變薄了。或許是因為那妞的緣故。路上幾個人就討論過,單勇知道是見過的那位,不過沒吭聲,一笑而過。平日里從不介意拿三個人都認識的某個妞開玩笑,不過這一次單勇很意外沒那八卦心思,水庫邊上那姑娘匆匆一眼,那眼色中忿意和饑誚,似乎觸到了他心里的什麼部位,讓他有點難堪的感覺。

    單勇一愣,雷大鵬自以為得意了,一指道著︰“看看,看傻B了吧,我都說了,美得令人發指呀,你都不信。”

    “雷哥,這‘發指’詞用得不對吧?”司慕賢笑著湊上來了。

    “噢,不能發指啊,發情,發情總可以吧。賢弟都動心了,說她跟那洛神賦里那誰來著,就是被幾個男人搞來搞去的,任老師講過。”雷大鵬一撓腦袋,想不起來了,司慕賢斥了句︰“去去,別糟踐人家。”

    “嘿嘿,你這詞用得也不對,我恨得不糟塌涅。嘎嘎……”雷大鵬壓低聲音,奸笑道,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傾慕之意。卻不料後腦勺吧唧挨了一耳光,哎喲一回頭,遇上了個冷眼剜著的干媽滕紅玉,雷大鵬登時親親熱熱叫著︰“喲喲,干媽,打我干嗎?”

    “你個臭小子,來的都是客,別胡說,趕緊生火去,不吃烤魚啦?”滕紅玉催著,雷大鵬應了聲,要說吃可比其他事重要,抱柴上火,忙活上了,司慕賢聳聳肩,給了單勇個不置可否的笑容,也蹲到院子里那口鍋跟看上了,單勇還待再看,卻不料被老娘剜了一眼,單勇恬著臉解釋著︰“咋了,媽,我又沒說。”

    “還咋了?看人家姑娘看這麼下作,沒出息。有本事給媽領回個來。”

    滕紅玉斥了句,照著單子給念著報菜,涼拌馬齒菜、苦菜雞蛋餅、蘑菇燉柴雞,再加上一份醬驢肉,主食是小米燜飯,老爸應承著,老媽蹲著身子摘上菜了,單勇有點好奇了,湊到滕紅玉跟前問著︰“媽,這些什麼人呀?”

    “你聽吃什麼還不知道?山珍海味、鮑魚龍蝦吃膩了,來嘗嘗野菜味道。”老媽不以為然地說道,邊摘著野菜,邊攏著頭發,像這樣來嘗鮮的客人招待的不少,吃得嘴賤來換換口味的。已經習以為常了,回頭瞥了兒子一眼,看著兒子若有所思的樣子,滕紅玉笑著道︰“還別說,一起來的那姑娘是漂亮啊,又有身材又有個子,小模樣也不賴,和媽年輕的時候差不多一般漂亮。”

    單勇眨巴著眼,看著老媽挽著的袖、摘菜的手,再加上鬢前飄著的幾縷白發,再漂亮也是徐娘已老了,于是咽了咽喉嚨,強忍著笑,在自我感覺良好上,老媽和他干兒子雷大鵬有得一拼,卻不料這個動作被老媽瞅見了,瞪了眼道︰“怎麼了?什麼眼神,媽說的不對呀?想當年媽在梆子劇團扮得是楊七娘,團里的抗梆,知道什麼叫抗梆?那是主角,就跟現在電視劇里的女主角一樣,就媽這嗓,一聲過門,八一廣場那麼大地方,不用擴大,上萬人能聽得清清楚楚………過來過來,大鵬。”

    又來了,每每這個時候,單勇和老爸相視笑著,以沉默對付老媽的孤芳自賞,正好逢著雷大鵬進來了,兒子不欣賞,滕紅玉揪著干兒子一連幾個問題,里面那姑娘漂亮麼?見過干媽年輕時候的劇照吧?那誰漂亮?

    雷大鵬說傻也不傻,點了兩回頭,馬上一副幫親不幫理的凜然道著︰“干媽,這還用比,當然您漂亮啦,還用跟以前比,現在您都比她漂亮,每回來都發現您越來越年輕了,再來兩回,得叫您干姐啦。”

    正切肉的老爸單長慶樂得一顛,差點切了手,單勇憋著笑,偏偏雷大鵬說得自己都不當玩笑,還一副正色,滕紅玉被後半句雷到了,吧唧一個脖拐子斥道︰“你個臭小子,說話都岔輩……大學快畢業都沒見你長進。”

    這位潑辣老媽同室幾個可都領教過,這不,說話著手里的活計倒不耽誤,邊洗菜邊訓著老爸單長慶慢手慢腳了,回頭又趕著兒子,別在廚房里礙手礙腳,雷大鵬和單勇相視做了個鬼臉,單勇拿著刷子,端著一盆烤魚調料,雷大鵬卻是扛著四五根串好的魚,兩人顛兒顛兒從廚房里奔出來了。

    ………………………………

    ………………………………

    這個地處遠郊的農家樂就是單勇的家,不光是家,還是大學期間兄弟幾個打牙祭的地方,每每河里撈得魚鱉、山里套的兔子、谷底燻的獾、樹上掏的鳥蛋,都是哥幾個嘴里的好食,坐南朝北足有二分地大小的院子,東邊門口是燉王八的湯鍋,西邊是石頭壘好的火,一米寬窄、兩三米長,魚上架一受熱,滋滋拉拉出著水,單勇抹了頭層油,回頭問著司慕賢王八湯的火候。

    司慕賢一掀二十多斤的大木蓋子,一股蒸汽和著香味呼聲沖起來,燻得他往後閃了閃,看看鍋里,再聞聞味道,回頭道︰“差不多了,能上鍋貼了……哎你怎麼過來了,去去,離遠點,別把口水掉鍋里。”

    邊說邊踢著雷大鵬,這貨饞得望眼欲穿,正盯著鍋里發呆,被司慕賢一訓,咬著下嘴唇不悅地哼了哼,若干年了,哥幾個里他一直是劈柴燒火的角色,沒有升級到操勺的水平一直是雷大鵬最大的憾事。不過那樣也好,等吃現成的。

    司慕賢干得卻是比較專心,放好鍋蓋,拿著一盆和好的玉米面菜團,捏到手里揉了揉,小心翼翼地往鍋邊貼著,不一會兒這鍋邊金黃金黃的一圈,飄出來香郁的湯味著帶上了玉米受熱散發出來的味道,雷大鵬像是YY到了某種美味一樣,滋吧著嘴唇,不時地抹抹下巴,一副貓抓癢癢,急不可耐的樣子,看來司慕賢有先見之明,這貨還真不時地抹著嘴唇上流出來的哈喇子。

    冷不丁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來了︰“小伙子,這做得什麼?”

    “金玉滿堂。”雷大鵬順口道了句,回頭時,卻是滿頭銀發的左南下笑吟吟地看著司慕賢在放鍋貼,近看把雷大鵬嚇了一跳,這滿頭一根雜毛沒有的老頭笑呵呵地看了眼,糾正道︰“是王八燉湯吧。”

    說話間,那位胖胖的許部長也出來了,剛剛閑坐無聊,那大木蓋子一起,滿院子的香味撲鼻,幾個人從窗口看著這兩處又燉又烤,所用炊具聞所未聞,煞是好奇,按捺不住,起身出來了,左熙穎卻是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農家小院,雷大鵬一眼掃到了那美女,多少有點罷擺心思,重新糾正道︰“這就叫金玉滿堂,不叫王八燉湯。”

    “是嗎?加個鍋貼就叫金玉滿堂?”許部長樂呵呵的笑著湊上來,隱隱看到了湯鍋里的臉盤大的王八,這個頭倒也不多見,估計是看著雷大鵬長相很可樂,卻不料雷大鵬罷擺的心思更重了,得意地道著︰“這鍋金玉滿堂,可不是燉王八那麼簡單,你要把這里門道說清楚,今兒吃飯不用掏錢,我們倒貼都成。”

    “不就是王八燉湯麼?愣充金玉滿堂,把我們酒店的招都學會了?”司機湊上來了,本地口音,和大鵬較著勁,卻不料大鵬胸有成竹似地一甩大拇指,牛逼哄哄一問︰“賭不賭?就這一鍋湯,十全大補,也叫十全十美,有十樣好玩意,你要數得上來,除了不掏飯錢,看見沒,外面那車賠給你。”

    手指的方向,司機一瞅,卻是那輛破破爛爛標著城管字樣的車,這車誰敢要,司機撲聲一樂,笑著道︰“你是看我不敢要你這車,蒙我吧?我在凱萊悅什麼菜沒見過,凱萊悅知道不,五星級酒店,十八萬一桌的都沒你說的這麼玄乎。”

    “見過世面你不敢賭?你把你那車押上,我敢要啊。”雷大鵬倒過來將了句,這一將,倒把司機將住了,公司的車他就敢要,咱也不敢押呀,更何況押給這個傻瓜。正僵持著,不料觀看良久的左南下說話了,一指司慕賢道︰“這湯做得不錯,深得食中三味。不過,小伙子,你這十全十美,是不是有點話大了?”

    貼著玉米面餅的司慕賢神神秘秘笑了笑,抬頭時,卻正和左家父女兩打了個照面,看得更清了,很確認這就是水庫遠遠看到過的那位姑娘,娥眉淡掃,不施粉黛,素顏清麗、榮光照人,一眼掃過便有令人不敢褻視的感覺,手顫了顫,貼好了最好一個玉米鍋貼,避開了那姑娘的眼光,對著左南下慢條斯理道了句︰“那老爺子,您數出是幾全幾美來?”

    “嗯,蟲草、紅棗、姜片、香菇、雛雞塊、甲魚,再加上鍋貼,這是七樣,對,還有火腿片,八樣。”左南下一口氣說了八樣,光這八樣倒令觀者吃驚了,一鍋簡單的湯選料快趕上五星級酒店的水平了。一聽專家這麼說,各人俱是瞪著大眼看著氤氳著香汽的湯鍋,回頭又看看傻不拉嘰的雷大鵬,多有不信之色。

    左南下近前一步,深深一嗅,指點著道著︰“這八樣選材色澤紅黃白三色,關鍵是熬出來湯色淺中帶黃,再熬一會兒,會變成趨于金黃的湯色,再加上這金燦燦的玉米餅,這就是你們說的金玉滿堂的由來吧?”

    哦聲,一行人恍然大悟,不由得對這幾個貌似頑童的報以驚訝一眼,雷大鵬樂了,呲著牙嘿嘿得意地笑,不遠處烤魚的單勇微微一驚,暗道這老頭是個老吃貨了,連兄弟幾人配的料都說了個差不多,一般人說不出這麼多來,最起碼雷大鵬偷他爹那把冬蟲夏草,認識的人就不多。

    司慕賢笑了笑,像是很認可了,不過軟軟地加了一句︰“老人家您很有眼光,不過最好的,您好像漏了。”

    左老仿佛也胸有成竹,興致大來,指著鍋道著︰“最好的應該在鍋上吧,這是烏金石鑿出來的石鍋,這種炊皿現在可不多見了。”

    石頭的,這一下左熙穎興致上來了,趨到了鍋前,伸指小心翼翼的觸了觸發黑發亮的鍋沿,一觸驚訝地回身說著︰“對呀,爸,是石頭做的,最早有記載的烹飪法,就是以石為器皿吧?潞州現存最早的食器秦鰲,也是石制的。”

    “嗯,對,這種方式加熱均勻、散熱緩慢,火熄兩到三個小時,鍋還是熱的,而且加熱用的是普通的柴草,最大限度地保持了原味,有點意思,除極度好吃的人,沒人下這笨功夫了。”左南下評價了一句,不知褒貶,幾人看著雷大鵬,呵呵笑著。那左熙穎的興趣也上來,舉著胸前的數碼機喀喀嚓嚓連拍幾張,邊拍邊問著鍋邊的司慕賢︰“小老板,我爸說的對不對。”

    “厲害,看來老爺是行家。”司慕賢由衷贊了個。

    眾人附合一笑,那許部長自然是吹捧有加,直說左老的閑情雅致不淺,曾經在某報某刊有過若干篇關于美食的文化的雜談,很有影響力,這是陪同前下的功夫,馬屁也拍得頗好,左南下頗為受用地笑笑謙虛了句,幾人圍著鍋邊的司慕賢問長道短,這下子,司慕賢露臉了,可把雷大鵬冷落了,這貨鼻子重重哼了哼,不屑地道︰“什麼破教授,什麼美食家,差遠了,連我們蛋哥都不如,你十美才說了八樣,剩下那兩樣是什麼,把你們幾個腦袋打破都猜不出來。”

     ,司慕賢氣得咬牙瞪眼,恨不得把雷大鵬煮鍋里,這貨嘴一張倒一片,本來有客上門都是隨著客人的性子,瞎糊弄著高興了,誰較這個真,可這句說得,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許部長搞得尷尬站在當地,左南下眉毛一挑,臉拉長了,左熙穎眼光征詢著司慕賢,一雙仿佛會說話的大眼楮,司慕賢瞬間明白了姑娘的意思,要找個圓場,剛要張口,不料圓場的來了,雷大鵬得意洋洋搶到司慕賢面前,對著左熙穎,一眼大一眼小,笑眯眯地道︰“美女姐,你想知道不,我告訴你。”

    左熙穎看著臉沒洗、嘴沒擦、腮幫一高一低,眼楮一大一小的雷大鵬這豬哥樣子,驀地被雷了個外焦里嫩,掩著嘴笑了,笑著點點頭,雷大鵬奪著司慕賢手里的長勺一伸鍋里,稍一動正中咕嘟的湯和大王八,這一下露底了,王八下面,還壓著一窩圓滾滾、白生生的蛋蛋,比鴿子蛋大、比雞蛋卻小,一瞅便知,雷大鵬一縮勺子,得意洋洋蓋上了鍋蓋,回頭面對這一行客人道︰

    “繼續猜,誰猜著了,今天我請他吃,要吃得不香,你們把我當王八煮了。”

    這四人大眼瞪小眼,先驚後樂,看來謎中有謎,要不這傻哥們不會這麼拽,有了先前的雷語,大家反倒不敢先開口了,他們不猜,雷大鵬可忍不住,恨鐵不成鋼地教訓著眾人道︰“哦喲哦喲,剛才還專家美食家,這上面王八下面蛋,合在一塊,不就是王八蛋麼,這麼容易都猜不著。”

    撲聲,司慕賢嘴一漏氣,咬住了,側過臉不敢笑了,那幾位憋得臉色通紅,被這麼個傻乎乎的家伙當院訓一頓,甚至覺得這謎底有指桑罵槐的意思了,司慕賢剛忍住笑,驀地覺得空氣凝重了,猛然省得,這犯了開飯店的大忌,恐怕雷哥這一句,要把這群來頭不小的食客全給惹嘍……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17:50:54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11章 此味最是奇香美

    那臉盤大小的王八下煮的蛋圓滾滾一層,一閃而過,究竟是什麼蛋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因為這蛋很沒面子,左老涵養再好也掛不住了,青著臉道著︰

    “不可能,鱉蛋一般在五到十克,外層蛋清不是凝固蛋白,你就煮一天它也成不了型,再說了,你煮那蛋多大,應該是小雞蛋吧?……小後生,有理不爭上門客,我們大老遠來,你這意思是……”

    意思是逐客嘍,話有理有節,中氣十足,本來有追著對方認說錯話的意思,可不料對象錯了,雷大鵬不屑地糾正著︰“謎底告訴你了,你都不明白,我說王八蛋,沒說王八下的蛋,是有王八味道的蛋,所以我們叫它王八蛋,這王八蛋和你說王八蛋不一樣,還不光有味道那個簡單,這蛋中有蛋,不是那麼普通的蛋……哎喲喲,干媽你怎麼又打我。”

    說著的雷大鵬又挨了一家伙,回頭不悅地跟干媽滕紅玉叫嚷上了,不過結果是又挨了干媽一腳踹,被踹過一邊了,原來是滕紅玉聽著嚷嚷奔出來了,一奔出來嚇了一跳,來晚了,四位客人臉色不好了,滕紅玉一手端著涼拌的馬齒菜,一手請著眾人︰“請請,屋里坐……別跟這孩子一般見識啊,這孩子有點傻……請,來來,這位姑娘,里面請。”

    滕紅玉陪著笑臉,說盡好話,好容易把眾人重新請進了屋里二層,不一會兒臉鐵青著出來了,雷大鵬卻是了解這位火爆脾氣的干媽,掉頭就往院門外跑,眨眼溜了。這得性倒把滕紅玉給氣笑了,一笑又是氣不自勝地上到烤魚攤前,氣撒兒子身上,吧唧一個後腦勺直訓著︰“以後別帶這傻草包回來啊,多來幾回,得把客人都給氣跑了。”

    單勇縮著脖子,吃吃笑著,沒和老媽 ,滕紅玉氣咻咻絮絮了幾句,回身到廚房里了,不一會兒雷大鵬賊頭賊腦回來了,湊到單勇跟前,小聲問著︰“蛋哥,我說錯了嗎?”

    “沒錯,說得挺好。它就是一鍋王八蛋。”

    單勇笑著道,手翻著已經烤得滋滋冒油的魚,邊說邊刷了一層油,翻過來繼續烤。這個“王八蛋”是閑來無事,做來以饗兄弟的,卻不料今天惹事生非了,那幾位愣把自己往這個名號上扯,對雷大鵬而言,單勇知道解釋是多余的。果然雷大鵬一聽單勇支持,來勁了,直指著窗戶道︰“那幾個笨蛋,給他們講王八蛋都聽不懂,靠,還裝美食家。就蛋哥你那王八蛋,我拿回去給我媽嘗了嘗,吃完一個勁朝我要。實在是做得太難,要不工作都不用找了,咱們專做王八蛋都成。”

    聽這話樂了,單勇瞅著雷大鵬不屑的表情,揚頭直笑,挑了條小點的魚,灑上了點辣椒、孜然,直遞過來︰“吃吧。”

    下面的將說未言,雷大鵬看得烤得金黃色的魚兒,兩眼放光,拿著盤子一接,滋吧滋吧吃上了,單勇也知道,自己這位兄弟,只有嘴里塞著東西是最安全的,安排著別忘了翻魚烤魚。回身到了廚房里,老媽正端著醬驢肉和苦菜雞蛋,瞅著兒子來了個無奈的眼神,這其中倒是有點責怪,一家人就靠著這小店生意,但凡有客上門都是竭盡全力招待周到,那有和客人發生爭執的,單勇安慰著道︰“媽,沒事,我上去給他們道個歉,保證他們歡歡喜喜出門,這總成了吧?”

    老媽哎了聲,像是無奈,默認了,出了門,單勇在成摞的食盤里翻著,挑了個缽大的瓷盤,老爸單長慶提醒了句︰“小單,你媽身體不好,別惹你媽生氣啊。”

    “沒事,爸,這幾位又不是喝多了不講理的。”

    單勇應了聲,回頭看著鍋旁正紅油準備炒菜的老爸,多年的煙燻火燎,每每所見好像臉上總有化不開的愁色,特別是奮斗半輩子開的驢苑酒樓前幾年倒閉之後,總能見到老爸臉上這種愁色。

    不經事不知道難,每每所見父母作難,總讓單勇有一種黯然的感覺。出了門,到了石鍋邊上,提著勺,司慕賢知道闖禍了,小聲地道著︰“對不起,老大,沒料到出這事,這貨的嘴太快。”

    說著一瞅雷大鵬,這家伙把剛才不快早忘了,高高地提著魚骨頭,正吃得起勁,單勇掀著蓋子,舀著湯,撈了幾個煮好的蛋,司慕賢知道做飯店生意上門的都是爺,恐怕老大得屈尊賠個笑臉哄客人高興了,自告奮勇地道︰“要不我去。”

    “你臉皮沒我厚,這活你可干不來。看著鍋。”

    單勇一言定性,說得司慕賢不爭了,雖然在鍋邊提勺,可這一鍋單老大原創的蛋,里頭道道究竟有多少,他就一看鍋的,還真一時說不清楚。

    單勇端著湯,直進了正房,又被老媽拉著了,囑咐著別跟客人爭執,單勇又是應了幾聲,直上了樓梯,敲響了二層第二間的門,應聲而進時,正和四位百無聊賴淺嘗著打個了照面,迎著眾人有點不悅,有點疑惑的眼光,單勇笑著問︰“大爺,不認識我了,上午在漳澤水庫咱們還見過面的。”

    呃,左熙穎看清了,嘴里沒吃東西也被噎了一下子,臉刷地紅從腮邊直紅到耳根,不迭地伸手遮臉,仿佛是她春光外泄了一般。左南下也是眼楮一直,一指單勇,皺著眉頭道︰“哦,是你!?那這兒?”

    “是我家。”單勇笑道。

    “哦,那就可以理解了。”左南下抱以理解的態度,這小後生張口就是傻老頭,要怨得怨自己賤了,跑到門上找不自在了。

    “你們……你和左老認識,唉,那認識,怎麼還能這樣嗎?”許部長打著圓場,不過卻是尷尬著不知道該說句什麼,左南下手指搖搖道著︰“沒事,你可以走了,飯菜挺好,不會少你飯錢的。”

    很紳士的作答,很有風度,總不能和鄉下人較真吧,單勇笑了笑道︰“左老,我那位兄弟說話有點直,不過他說得沒錯,王八蛋就是王八蛋,既是王八蛋,也不是王八蛋。而是和王八湯味道渾然一體的的蛋,而且蛋中有蛋,我們兄弟三個都嘴饞,每天都想著法子變著花樣飽口福,這是我們幾個閑著沒事琢磨出來的。不是有意讓您難堪。”

    委婉地道歉,左老的臉色稍好看了一點,只不過單勇的話實在不怎麼中聽,左一個王八蛋,右一個王八蛋,聽著格外刺耳,單勇知道這老家伙是個十成十的吃貨,殺手 出來了,笑吟吟地又問︰“老爺子,美食無尚品,適口即為珍,我們這一鍋準備了一周多時間,石鍋里的十全十美謎底都在蛋上,您不會不想嘗嘗吧?”

    嗯,一句勾起老頭的好奇心了,明顯地眼珠滴溜溜轉悠著,怕上當也似地打量著單勇,那幾位呢看看左老,看看單勇,這個放下的好奇心,又被勾起來,最起碼那大鍋的香氣撲鼻絕對不是假的。

    僵持幾秒,單勇干脆先入為主了,騰著桌子,把一碗金黃清亮的湯放到了桌上,湯里漂著幾片火腿,幾絲香菇,沉底的果真是四顆個頭橢圓,無限接近圓的蛋。

    舀著湯勺,給每人盛了一小碗,很慢,慢得很專業,點滴不灑,放到左熙穎面前時,單勇有意地看了一眼,四目相接的時候,左熙穎像被他的眼光灼到一樣,不迭地避開了。

    果真是美得令人發指,那吹彈得破的肌膚看比湯盤里的蛋還要細膩。單勇暗暗感嘆了一句,回手又把四顆蛋分放到四個碟子里,仿佛怕眾人不會吃似的,把一顆最圓的一切兩半,捧到了左南下的面前,一副敬請品嘗的表情。

    有好吃毛病的人但凡遇著稀罕物事,先是觀形色,這蛋一剖為二,似乎和雞蛋沒甚區別,不過細看時,蛋白像玉一樣,幾近透明,蛋黃卻成了紅黃色,左南下知道那是浸了油脂的緣故。再往近湊,左南下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近似于藥香的味道,慢慢地眉頭皺緊了,似乎是辨著味道,似乎是在想著疑惑。這味道,雜和的幾種配料的味道,卻又有一種獨有的不曾被調料奪去的味道,王八湯的原味!

    眾人看左老這麼慎重,都大氣不敢稍出,連左熙穎也被父親的慎重表情感染了,暫時忘了身側那貨曾經裸奔在自己的視線中,不過對這人孰無幾分好感,一直沒正眼瞧一眼。

    想了想,似乎想不明白,左老干脆舀了一勺湯,輕抿到嘴里,淡淡的香味順著舌尖直滑而入,清淡而不失香醇,嘗之有味蕾漸開的感覺,閉眼睜開時有余味難盡之意,微微頜首。中菜追求一種混合之美,這幾種配料的香味都能感覺到,卻都沒有搶去王八特有的香味,而且更增了湯的綿軟和持久,當是上品。

    笑了,眾人終于長舒一口氣了,左南下抿了口茶,持著筷子,終于伸向了那一剖兩半的“王八蛋”,挾一塊直放進嘴里,輕嚼了嚼,然後嚼得眉頭一動,慢慢地,仿佛機械地咽了,然後呵呵地笑了。

    眾人正不解時,老頭輕笑成了哈哈大笑,笑著指著單勇道︰“我明白了,你這挑得是農村小笨雞蛋,但僅僅是蛋白是雞蛋,蛋黃卻是鱉蛋的蛋黃,你偷天換日了。用特殊的煮法讓兩層都浸透油脂,就成了這一蛋兩層三種味道的‘王八蛋’,哈哈,加上這兩樣,果真是金玉滿堂,十全十美呀,看來是我孤陋寡聞了啊,你這做法有隨園袁子才‘八珍面’的風範了……大家嘗嘗,我今天還真是大開眼界了。”

    這一說,幾人又驚又喜,無意中還真撞到好吃食了,再問什麼是八珍面,左南下的博聞強志倒也不是吹出來的,說了一番清代隨園食單,這八珍面是用雞魚蝦曬干,與鮮筍香蕈芝麻花椒,研成極細的末,加焯筍及煮蕈煮蝦之鮮汁,和精面粉揉成面條,不但面條味美,煮過的面湯也是一道美味。隨園食單里雖然山珍海味不缺,可獨獨這八珍面排在首位。

    邊說著,左老還不忘安排女兒留幾張影,等嘗著時候,這湯的味道自然是贊口不絕,再嘗那幾顆蛋,果真是層層味道不同,浸透油脂蛋白蛋黃脆中帶粘、粘中含香,邊吃邊和一口清黃透明的王八湯,幾口下去,左熙穎很意外地向著單勇豎了豎大拇指,報之以一個矜持的笑容。

    那麼點不快,又是無意,看來可以冰釋了。單勇微笑示了意,輕輕地往門外退著,不料老頭興致來了,招手問著︰“等等,小伙子,這個……能告訴我們,你是怎麼做到的嗎?不用鹵法把味道做進蛋白里很不容易啊。”

    “有點麻煩,不過不難,先用醋泡三到五天,蛋皮發軟後上火快煮,煮的時間要把握好,等外層的蛋白凝固後,用針筒插進稍稍發軟的雞蛋皮抽出雞黃,換進鱉蛋黃,稍微摻一點鱉油,然後再上火煮,等凝固成型,去掉外皮,在王八湯里泡一天一夜,煮新湯時再回火,出來味道就浸透蛋身了。”單勇笑著道。

    好繁瑣的工序,聽得一干人發愣,沒成想王八蛋里果真有這許多說道,左熙穎聽著介紹,興致來時,似乎又被這繁瑣的工序嚇住了,驚訝地道了句︰“這麼麻煩呀?”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香不厭煩,好吃的都不怕麻煩。”單勇道。左熙穎一副受教的樣子,點點頭,眼神中多有欣賞的意思。

    單勇微笑示意著,輕輕退出了房門,關門時,看到了左南下伸著勺子,又進了湯盤里。

    一個小小的不快眨眼過去了,等再次響起敲門聲,進來的卻是滿臉堆笑的老板娘了,看著湯盤已經點滴不剩,在座的俱是談笑風聲,滕紅玉也樂了,直把一盤小米飯分送給在座四位,剛放定,左南下憋了好一會兒按捺不住了,直問著滕紅玉︰“老板娘,剛才那位小伙是?”

    “不是,我兒子。”滕紅玉得意地道。

    “那他這湯是……”左南下本來想再點這湯的,不過猛地覺得自己張口要似乎不雅。許部長察言觀色,馬上接口道︰“這湯味道真不錯,再給我加一份,多要幾個那什麼王八蛋。甭說送啊,我們照價付錢。”

    一桌人皆笑,滕紅玉一聽客人高興了,倒顯得更大方了,直應聲著︰“要什麼錢吶,幾個猴孩子水庫里撈的王八,瞎折騰呢,你們稍等啊。”

    風風火火出去了,旋即就聽到了聲如唱戲的嗓門喊著︰“兒子,再給二樓客人送一份石鍋湯,多加幾個王八蛋。”

    單勇答應了聲,開鍋撈了四個,又揭了幾個鍋貼,這麼大方送人,有人急了,雷大鵬扔下烤魚的家伙急急地喊著︰“我的蛋,我的蛋,都送人了,我還沒吃呢。”

    這回司慕賢攔得快了,生怕這貨生事,追著拉著直拉到鍋邊一指道︰“留著呢,你看,你看,你的蛋都在鍋里呢,等我給你撈啊。”

    雷大鵬被拽到鍋前,一看尚有若干,這倒放心了,一放心回頭瞪著司慕賢,不傻了,而且瞪著眼挑上刺了︰“什麼叫我的蛋在鍋里呢,你丫就不會說人話,變著法損我是不是?”

    訓得那那叫一個虎氣,不敢和干媽干哥哥叫板,可訓賢弟沒問題,訓了幾句,自個動手,先撈上了,等單勇下樓時,雷哥都盛了一大碗連肉帶湯加王八蛋雛雞塊,坐在火邊,滿臉煙黑不洗不擦,配著鍋貼吃得唏唏律律,看著單勇嘿嘿傻樂,好不逍遙,好不愜意………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17:51:16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12章 筵盡人散意未已

    左南下一行在滕紅玉前引著下樓出門時,院子里那幾位已經是吃得推杯換盞,不亦樂乎了。

    賓主盡歡,那是最高興的,說話間左老是直贊小店的野菜有風味,好多年未嘗到了,滕紅玉謙虛了幾句,給客人介紹著響馬村的景色,捎帶著把自家的小店吹噓了一番,留了個訂桌的電話,許部長自然是樂得合不攏嘴,隨手裝起來了。

    左南下本待要走,不過看到雷大鵬斜眼忒忒傻瞧人的樣子,又想起來什麼了,上前邊朝三人走邊說著︰“謝謝幾位小後生啊。還真是我有眼不識金香玉。”

    “沒騙你吧,好吃吧?”雷大鵬好容易說了句人話。左南下笑著點點頭,直豎大拇指道︰“好好,非常好,這次回潞州,能嘗到你們這幾個王八蛋,不虛此行呀。”

    嗯,眾人想當然地是吃到這幾個所謂的‘王八蛋’,卻不料傻大鵬立時聽到語病來了,一指老頭斥著︰“罵人是不是?什麼叫我們幾個王八蛋,是我們做的王八蛋。”

    眾人一愣,哈哈大笑,左南下趕緊地解釋,興喜之下失言了,很有風度地拱手道歉著,雷大鵬這一聽樂了,一擺手,大大方方道︰“得了,不跟你一般見識了。記住我干媽這店啊,有閑功夫就來嘗嘗,下回踫見我們,再請你吃稀罕玩意。潞州這地界,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我們找不到的。”

    這哥們把眾人雷來雷去的,還真是讓人難以受用,此時大家也理解大鵬這憨直性子了,都不介意了,左熙穎沒多話,悄悄地架著相機,喀喀嚓嚓照了幾張,把雷大鵬這張可愛的丑臉來了好幾個特寫,實在是印像太深了。鏡頭里,左熙穎看到了帥帥的、微笑著,正悄悄盯著她看的單勇,沒來由地想起了水庫邊那情形,手顫了顫,而且發現了一樣讓她詫異的事,放下的相機,等話停時才手指著問了句︰“那個……是什麼?”

    是什麼呢?還在單勇手上,正握著兩根切成兩半的蓮耦,不是吃,而是往藕孔里插了根吸管,滋滋律律地吸著什麼,司慕賢笑著提著矮桌旁的桶,一抽幾根,都是豎著的,上面插著吸管,直遞給在場的四人每人一根,囑咐著拿好,眾人不解時,就聽這位小個子解釋著︰“冰鎮蓮藕酒,吊在井里降的溫,酒是曲酒,有甜味,喝著又甜又冰又香,混著蓮藕的味道。潞州獨此一家,別無分店。”

    自然是獨此一家,這辦法可是老大和雷哥兩個饞嘴想的喝法,既好玩又好喝。

    左南下饒有興致接到手里,滋滋吸一口,登時一直脖子,冰甜舒爽激得全身有感覺了,直豎大拇指,滕紅玉笑著解釋著︰“這幾個猴小子,山上河里能吃的,快被他們折騰遍了。嘗嘗,味道還真不錯,他爸原來就在潞酒廠上班,品酒師出身。嘗嘗……姑娘,這酒稀釋過了,根本不醉人。”

    對左熙穎似乎特別關照,站在一旁殷勤地勸著,左熙穎放到嘴里,像吸飲料一般直吸一口,驀地一股冰涼清香和著酒味、蓮藕的味道直沖鼻子,嗯了聲差點被嗆著,再抬頭,那哥仨呲牙咧嘴嘿嘿笑著不停,很矜持的左熙穎驀地被弄了個大紅臉。滕紅玉斥了這幾個野小子幾句,回頭教著左熙穎,這得慢慢品,度數再低也是酒啊。

    左熙穎羞了個大紅臉,隨著眾人往院門外走,那幾位善飲者卻是滋滋吸食著,飯後這麼來幾口,冰冰涼涼甜甜香香的低度酒,不爽都不成,自然又是一番好贊,直等著送走眾人,回院子里時,包括兒子在內的仨小子都支著腦袋,擱門後偷瞧呢,滕紅玉一擺手︰“回去回去,人都走了,還看什麼?”

    “干媽,那妞叫什麼名字?”雷大鵬好奇地問。

    “你管人家叫什麼?就你這傻樣,村里姑娘能不能瞧上你都得兩說,你還想那位了?”滕紅玉訓了句。

    “不是不是。”雷大鵬著急地跟著干媽,追問著︰“我看她和干哥挺搭配的,給我當干嫂不錯。”

    “哦,這還差不多。”滕紅玉這倒樂了,回頭看著雷大鵬渴求的眼光,一拍額頭愣了︰“喲,我給忘問人家的名字了,好像姓左,叫什麼我不知道……不過問還不是白問,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就是本地的,這號媳婦你干媽也養不起呀?要不你試試去,你媽肯定養得起。”

    雷大鵬雖然蠢了點,可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閉嘴不言了,這姑娘讓老大老三都驚為天人了,自然不是咱雷哥的菜。

    邊說邊回桌邊,一家三口帶倆外人,這樣的一桌搭配在單勇家經常出現,雷大鵬吧不拿自個當外人,司慕賢就有不好意思,也經常被好客的單勇拽到家里。正吃著,卻不料今天生意不錯,又有事了,隔壁肥嬸卻是來找著單師傅給做幾份柴雞燉蘑菇,村里就這樣,誰家容不下客人,一準給別家介紹生意。誰家要忙不過來,一準拉著你去幫忙,老爸和老媽飯沒吃幾口,又忙著準備上了。

    爸媽一起身,玉米鍋貼只咬了幾口,熱騰騰的王八湯還剩下多半,單勇本來坐在爸媽跟前說笑,這一起身,看得他眼直了直,呆了呆,有點悵然若失的愁緒爬上眉梢,和這些吃客不同的是,再好的美味在爸媽嘴里也沒有什麼感覺,或者說從家境中落、生活跌入低谷之後,生活的艱辛已經磨去了那些閑情雅致。

    這個細微的愁容讓司慕賢捕捉到了,他似乎感覺到了單勇的心事。稍有些訕然,不知道該怎麼勸。

    還有個根本沒什麼心思的,雷大鵬把沒吃完的鱉還打包了一保溫飯盒,說是要回去給爸媽嘗嘗鮮,這貨你說的傻吧,他也不傻,一瞅那哥倆,很自然地判斷到了兩人多有傾慕那位佳人的意思,坐下來,語重心長地教育著兩人道︰

    “賢弟呀,蛋哥吶,你們兩人不要這麼飽暖思淫.欲、思不著就犯傻這得性啊,搞得還跟失戀了一樣,名都不知道,還想個毛呀?在這個問題上,咱得現實點,我提個建議啊……明兒把撈回來的王八賣給酒店,咱們一塊兒去桑拿,要不吉運,大歌城,經常有絕色出沒,價格又不貴,一只王八上個妞還有富余……那怎麼說來著,錢是王八蛋,花完再去賺;妞也是王八蛋,干完咱再換,甭那多廢話……哎,去不去?我可一直想去啊,幸福生活得靠雙手創造,不過咱們的性福生活,也不能總靠雙手解決吧?”

    雷大鵬壓低聲音,這麼期待地一問,司慕賢捂著嘴笑著,臉色稍有尷尬,後面那句是他教的,被雷大鵬引用了,雷哥這處男問題早成懸而未決的老大難問題了。單勇呢,翻著白眼,瞪著雷大鵬一眼,沒搭理。不止一次教過,吃喝玩樂是雅人,吃喝嫖賭那是爛人,費了若干年功夫,也沒把雷弟這爛人教成雅士。

    這兩人不表態,雷大鵬急了,拍著桌子催著︰“我請客行了吧?給個痛快話,到底去不去?”

    兩人沒說話,有人說話了,廚房里干媽伸出頭來了,不客氣地問︰“又去哪兒?”

    雷大鵬眼一愣,一驚,趕緊地掩飾道︰“沒事,沒事,干媽,哪兒也不去。”

    “都給我老老實實滾回學校去啊,這麼大了還讓大人操不完的心,大鵬,特別是你啊,一找不著你,你媽就往我這兒打電話,還埋怨我家單勇把你帶壞了……就不知道你們這學校是怎麼管的,不是吃喝玩樂,就是調皮搗蛋,要不就遛達得不見影,還大學生呢,村里放羊趕驢的都沒你們自由散漫……吃完了沒有,吃完的趁天亮早點回去,到宿舍給我打電話啊……”

    滕紅玉脆聲尖嗓,邊干活邊長篇大論訓了一番,直待三人都應聲這才回頭作罷。雷大鵬知道,干媽人雖好,可不管對干兒子還是親兒子,都沒怎麼客氣過。以前干媽在戲班楊七娘、穆桂英都扮過,不聽話了那大笤帚疙瘩直當戲槍追著就上來了。

    吃完了,三人各收拾著東西,放到了車上,告別了家里,趁著天色還亮著,向著市區返回來了。

    ………………………………………………

    ………………………………………………

    先行一步下山的加長奔馳里,車到了山腳下,後座的左熙穎還捧著那截蓮藕,藕孔中裝的酒不多,即便是吸完了,湊到鼻前還有那股酒味和著藕香的清爽味道,細觀時,那藕選的是直藕,不超過十公分,握手里像一只精巧的牛角杯,藕身去皮,白嫩水滑的顏色煞是好看,看得出光裝酒的這玩意都費了不少心思,好吃好喝到下這麼大功夫,讓左熙穎看得啞然失笑了。

    回眼時,左南下也在看著,拿了好久都舍不得扔,左熙穎小聲打趣著道︰“爸,我看這家在吃上的造詣,要超過您了。”

    “呵呵,還真是。”左南下點點頭,拿著那截藕賞玩著,不確定地道著︰“我好像在哪兒看過這種喝法……這可是個雅人的喝法。”

    “不會吧,就那位,臉上橫七豎八那位……”左熙穎笑著示意了下,對雷大鵬的印像深刻的緊,不過話出口大家笑時,左熙穎莫名地眼前掠過水庫岸邊那一幕,父親口中那位充滿野性的後生,同樣是記憶猶新。

    “對對,我想起來了。”左南下半晌看樣在思忖著這酒,一言即出,許部長的女兒都詫異地看著,就聽左南下道著︰“對,碧筒酒,是從塘中拔一荷葉,葉上盛酒,用簪刺穿葉與睫的連接處,酒入睫中,餃睫而吮之,有詩雲︰酒味雜蓮氣、香冷勝于冰,說得就是這種酒……不過是古時江南文人墨客的雅好,能在這兒見到,可真稀罕了啊。”

    “左老,您別想得太玄乎了,沒準就和老板娘說得那樣,幾個小孩子瞎玩的。”許部長笑著道了句,明顯不太懂雅之一道,喝完早把那截藕扔了。回頭一說,卻不料左南下搖搖頭︰“不,上午這個撈王八的後生我見過,許部長您想想,不辭辛苦捉一網鱉,還得提前做好一蛋兩層的王八蛋,再加上七八種價值不菲的配料,然後再用最費時費力的石鍋烹煮,這也算瞎玩?沒見那後生給咱們說嗎,用料,做工,熬制,說得頭頭是道,這烹飪頗有古風,真是自古民間多奇人啊。”

    “不算奇人吧。”司機插了句,直道著︰“左老,您不了解行情,現在野生的玩意貴,野生魚、野生王八,比人工養的貴好幾倍,我們這兒就有人專門干這生意呢。送到酒店收,價格都不低。”

    “呵呵,為利而驅,和為雅而做,過程相同,結果迥異呀,有很多雅事呀,不能以利來權衡,比如古人的青梅煮酒、新雪烹茶、舉杯邀月、踏雪賞梅,都和利無關……說不定咱們今天遇到的入水捉鱉,石鍋煮蛋這位,也是個大雅之人,哈哈。否則要不是巧合遇到了,咱們就花錢,誰給你費這功夫。”

    左南下笑著道,許部長和司機都笑了,回頭看女兒時,驀地見得女兒兩腮坨紅,不知道是不勝酒力,還是又想起了水庫岸邊的糗事。

    一行人說說笑笑,不多久進入市區,夜幕初臨華燈初上,車平穩地行駛著,左老談興頗濃,從各地的風俗談到飲食習慣,看來這麼大年紀沒白活,走過路過去過吃過的地方著實不少,許部長用心聽著記著,偶而插上一句兩句,這位左老也是細細作答,不多會到了凱萊悅酒店,下車時秘書奔上來,直說又有潞州學院的訪客了,談興正濃的左南下一聽是舊友,樂得快步直奔廳里,和同樣是一位滿頭華發的老頭來了個同志式擁抱,看樣是故人,直請著那位上樓。

    ………………………………………

    ………………………………………

    司機剛把車停好,一下車,冷不丁有人從車後閃出來,嚇了他一跳,再一瞧卻是酒店的馮經理,那經理躲躲閃閃找來了,怕是糊弄了許部長,惹了貴客不好下台,拉著司機小聲問︰“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司機愣了下。

    “吃得怎麼樣?”馮經理道。

    “不錯。”司機點點頭。

    “左老滿意不?”馮經理又問,最關心的問題。

    “滿意,滿意極了,把老頭樂得,嘴吧嗒吧嗒一路說個不停。”司機小話道。

    “那許部長呢,沒說什麼吧?”馮經理一聽放心了。

    “沒有,說得高興呢,又來了一老頭,一塊上樓了。”司機道。

    好了,馮經理心上這副擔子終于放下了,直撫前胸,長舒了一口氣,正要打發司機休息去時,卻是又拉著人了,緊張成了奇怪了,奇怪地問︰“我看你的傻樂呵呢,吃什麼了,把你們樂成這樣?”

    “王八蛋。”司機脫口而出。

    “什麼?”馮經理想歪了,瞪著眼問。

    “不是,就王八下的那蛋……不對,也不是王八下的那蛋,有一半是,一半不是,不是的那什麼蛋,一蛋兩層三種味道……咦,這怎麼說呢。”

    司機連連解釋,不過越解釋越讓馮經理糊涂,還當成是鱉蛋了什麼玩意,那東西可沒什麼吃頭。司機解釋了好半天,才把這套金玉滿堂、十全十美說清楚,又把這王八蛋添油加醋說了一通。

    這一聽,馮經理愣了下。別人不識貨,這搞酒店的馮經理可上心了,聽得湯色、細問著做工、再問問口味,問了個差不多,不問了,拔著電話叫著人,司機不解地瞧著,不一會兒酒店兩位主廚奔出來了,馮經理二話沒說,一揮手上車︰“走,響馬寨。”

    那司機不敢怠慢,原路開回去,路上聽馮經理和大廚講,這兩位廚師卻是不怎麼信,最起碼把雞蛋黃換成鱉蛋黃一茬就不信,而且不用鹵法把味道做進蛋白里更不相信,更何況做到一蛋兩層三種味道,而且就這還不是一鍋湯的全部,要是那個店的大廚房還勉強,可要出在農家樂,誰可能相信還有這種烹飪手藝,三個人爭來爭去,那司機倒是聽明白了,敢情自己還吃到稀罕玩意了,連店里的大廚都不相信能做出來的玩意。

    不得已馮經理拉著司機做證,這倒讓兩位更詫異了,急于要見識一下的興致倒比馮經理更大了,現代美食推陳出新的速度可趕不上那些食客腰包鼓的速度,一招鮮、吃遍天在這個行當里體現得尤為明顯,要是真有這麼一味雅俗共賞,既適口又有噱頭的菜,不怕那些好吃者不掏腰包。更何況馮經理本就知道左老是個美食家,能讓這老頭滿意,應該不是凡品。

    回的慢,去得快,路上馮經理還保密似的教著幾位千萬別讓農家樂的看出來由。等到了響家寨,找到了老單家,已經是熄灶冷鍋,好在鍋里還有余湯,那兩位大廚二話不說,進廚房找著家伙什舀湯,收拾了個干淨,一行人急急火火,屋里屋外搜羅,還是那位司機眼尖,找著了吃得剩半個的王八蛋,被那大廚如獲至寶的收起來,單長慶和滕紅玉倆口子看得愣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沒搞明白,手里便塞了若干張百元大鈔,那行人胡亂搪塞了幾句,又是急促促地揚長而去。

    “老單,今兒人都怎麼了?腦袋都讓驢踢了,吃飯那桌硬給了我五百,說是招待得好,這回頭吃剩下的也被買了,又給了……這是幾張,六百。”滕紅玉看著那輛奔馳的尾燈,再看看手里的百元大鈔,傻眼了,有點整不明白了,殘羹剩汁倒比整桌的還值錢。

    “他們想上那鍋湯和那鍋蛋了。”單長慶淡淡地說了句,臉上浮著幾絲玩味的不屑,開過飯店,豈能不明白這些生意人的心思。這一說,滕紅玉明白了,哈哈一笑道︰“那他們折騰去吧,要能量產,咱們早發財了。”

    這中間有多繁瑣倆口子卻是比誰都清楚,也就兒子和他幾位同學閑著沒事變著花樣玩,光這一鍋前後就花了一周功夫,味道嘛肯定不錯,不過要想量產賺錢,恐怕先得把廚師累死,倆口子回身進著門,單長慶有意無意道著︰“紅玉呀,兒子費心思是要做給咱們嘗嘗,你別老把兒子訓來訓去的。”

    “你還不知道他什麼得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也就這幾年家里出事,他才多少懂了點事,要擱以前,除了要錢,都不知道我是他媽。剛好過兩年,我看他尾巴又快翹起來了。”滕紅玉錢一塞進腰里,忿忿地說。

    “小孩子那有不淘的,我倒寧願他還像以前那麼淘氣,攤上我這麼個廢材,可苦了你和孩子了,那年店一倒閉、房子一賣,領著你們娘倆回到這兒,兒子為照顧咱倆休了一年學,又是添小工,又是劈柴生火,又是買菜買藥,好像一夜間就長大了,看得人心酸呀……”單長慶抹了把臉,無意中說起,卻是心里永遠的歉疚。

    “別提這個了,咱們不都挺過來了嗎?讓他早受點罪,總比將來吃苦強。”滕紅玉想起家里出得那趟子事,眼皮酸酸地,閉上了院門。

    小院、木扉、靜謐的夜里,響著夫婦倆的喁喁私語,所說無非是攢了多少錢、給兒子買房、娶媳婦尚差多少,是不是找工作還需要花銷,找什麼門路等等之類的瑣事,結果也像往常一樣,離期待的數目,離憧憬中的生活,還差好多、好多………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17:51:32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13章 莘莘校園從頭敘

    司慕賢第三次把單勇蹬下來的被子往上扔時,單老大終于醒了,入眼第一個景像是太陽已經曬得老高了,第一個感覺是時候不早了,宿舍樓下嚷嚷熙熙聲音嘈雜不已,第一句話是問下鋪的賢弟︰“上午有什麼課?”

    “呵呵,都過中午了,上午就有課,還趕得來麼?”下鋪的司慕賢笑道,側著頭,看到了單勇哦喲了一聲,直拍腦門,又仰頭栽倒在枕上。

    實在太累了,釣了一天一夜魚,昨晚上司慕賢先回的學校,單勇和雷大鵬兩人像往常一樣,又到幾家收野味的酒店處理了水庫的收獲,聽雷大鵬說又在廣場左近喝了點啤酒,回來時卻是已經零點了,這要能正常起床才怪呢,司慕賢放下手里的書安慰了句︰“沒事,今天上課點名我替你和大鵬喊到了,沒露餡。”

    上鋪的單勇笑了,別說品學兼優沒用處,最起碼上課點名,賢弟就很管用,四年來替他和雷大鵬打掩護多少回了,誰也算不清了,哥幾個的關系就是在這上頭越來越鐵,上鋪的單勇懶了會兒,套著衣服,蹬著褲子,從上鋪一躍而下,拉著拉褳,抱拳做了個揖開玩笑地道著︰“賢弟,我和大鵬得好好謝謝你啊,我們能畢業,多虧有你啊,哈哈……給。”

    說給,遞出來幾張鈔票,五十一百的,都皺巴巴的,司慕賢心里一跳,沒拿,知道這是賣魚賣王八的收入,除了三個人吃了,除了雷大鵬往家拿了,賣不下多少錢,知道自己的家境不好,每回老大總不忘照顧自己這麼一下下,可每每都讓他有點汗顏的感覺,起身推拒著道︰“老大,這次算了,你和大鵬沒少幫我,我不能老靠你們。”

    “得了唄。又酸上了啊。”單勇說著,硬塞進了司慕賢的口袋,貌似兄長似的教訓著︰“這點你就不如大鵬,他可從來不嫌自己吃得多、拿得多了……咱幾個一起干的活,我一個獨吞了,那更不像話了。拿著,勞動所得。咦?這貨怎麼比我還起得早。”

    一指雷大鵬的鋪位,沒人,讓單勇訝異了,岔開話題了,司慕賢卻是也不好推拒了,道了句︰“我也不知道,我剛回來,他急匆匆就奔出去了,話也沒多說……老大,從上學你這麼照顧我,我都不知道將來怎麼報答你。”

    “簡單,去做個變性手術,嫁給我得了……哈哈,有你這麼個賢內助,我省心多了。”單勇開了個玩笑,說得司慕賢反而不好意思了。說話著單勇大咧咧拿著臉盆直奔水房了,看樣,根本沒當回事。

    有些人天生就有那麼一種領袖氣質,在司慕賢看來,老大單勇就屬于那一類和他相處會讓人折服的,大事小事,辦得都很仗義。再坐下來時候,摸著胸口的地方,暖洋洋的,在別人眼里,單勇和雷大鵬都有點另類,不過處久了他深有感觸,之所以另類,那是因為太過于真實的緣故。而真實,恰恰是現在身邊最缺少的東西。

    正胡思亂想著,洗臉回來的單勇抹著臉,關上門興沖沖地道著︰“喂喂,慕賢,據說罷灶還在持續,臭腳和老包他們干得不賴啊,要這麼折騰三五天,那食堂還非得改善伙食不成,我早想整他們一下子了,後勤這幫孫子,光顧自己撈呢,變著法從咱們窮學生身上榨油水,算什麼東西?”

    老大向來眼里不揉沙,其實他都不在灶上吃飯還偏喜歡管這閑事。一說這茬,司慕賢關心地勸著單勇小心點,直說上午上課的時候大家私下還討論過這事,而且學生會的各級干部,包括學生中的黨員以及入黨積級分子都動起來了,分系分班做工作讓大家不要起哄,今天中午雖然就餐人不多,可畢竟有所改觀了,勸的宗旨是,真要讓系里或者學生處知道他也參與了,落不下好。

    單勇一搭毛巾,不屑道︰“怕什麼,也就是你們倆在,要我在宿舍他們敢來查,先摁著捶一頓,憑什麼查?有證據嗎?侵犯個人**呢。”

    剛一不屑,應驗了,咚一聲,宿舍門被踢開了,司慕賢和單勇嚇了一跳,扭頭時,兩人都愣了,雷大鵬像受了委屈一樣,瞪著單勇、又瞪瞪司慕賢,然後誰也不搭理,自顧自到了床邊,呼咚聲把自己扔床上了。這樣子,比個沒娘娃還委屈。

    “喲喲……咋了,這是,誰欺負大鵬了?”單勇笑著關門問道。

    “怎麼了雷哥,沒見你這麼懊喪過啊。”司慕賢也關心地問道,像雷大鵬這沒心沒肺的性子,鮮有事能讓他這麼不開心。

    雷大鵬呢,從來肚子里裝不下二兩貨,有什麼委屈要不說出來能把他憋死,這不,別人一問,呼聲又坐起來,直瞪著單勇和司慕賢道︰“你們倆害我。”

    “啊!?這從何說起,我們要害也不會害你呀,多沒智商上的優越感。”單勇笑道,司慕賢也跟著樂了。兩人一樂,雷大鵬更不高興了,拍著大腿叫囂著︰“還說沒害我,兩人做的什麼東西,把老子吃壞了……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連跑了七趟茅房,吃了六顆瀉痢停才止住。睡都沒睡好。”

    “不能吧,咱們一鍋里吃的,就你拉肚子?”單勇關切上了,不相信地問,司慕賢懷疑地問︰“是不是你吃得太多了。”

    “少扯蛋,我那回不吃這麼多,而且正因為一個鍋里你們沒拉肚,憑什麼我拉稀,這就是你們害我的證據。”雷大鵬找著後事了,邏輯嚴密,思維清晰,還真讓人無可辨駁,司慕賢想了想,實在想不出能說服雷哥的辦法,看著單勇,單勇盯著怏怏不樂的雷大鵬猛地爆了一句︰“昨天釣魚,你是不是偷吃魚餌了。我說怎麼沒釣到大個的福壽魚。”

    “沒有,絕對沒有。”雷大鵬驚了一下,搖搖頭,眼珠子亂轉。

    一有這表情,單勇知道自己猜對了,笑著道︰“哎喲,大鵬,這事怨我,忘了提醒你餌料和窩料里都下了藥,那藥名叫大黃,不但能增加餌的香味,而且能加速消化和排泄功能,魚就脫了鉤,還會來咬……那魚那麼笨,逮啥吃啥,大鵬你這麼聰明,肯定不會吃魚的餌,不過你弄肚子什麼原因我就不知道了,自己想想。”

    沒說完,司慕賢早笑作一團了,雷大鵬敗露了,咬牙切齒,哭笑不得,指著單勇要斥句什麼,卻是憋不出那句話來,氣得呼咚聲一栽到枕上,氣咻咻地說著︰“尼瑪不早說,給魚下料下老子身上了,坑死我了。命苦吶,交友不慎吶,哥的菊花現在火辣辣地疼,和被人爆了一樣。”

    怨聲載道,苦不堪言,笑翻了單勇和司慕賢了,單勇沒再刺激大鵬了,上鋪翻著藥箱,找了盒慶大霉素的注射液,這玩意有常備,直敲著玻璃封口,讓雷大鵬喝兩支,說是這里面含的單位量大,見效快,這回雷大鵬可聽話了,不埋怨了,老老實實拿著,一仰脖子倒了兩支。

    可不料好像今天多事之秋似的,“咚”聲門又被撞開了,雷大鵬嚇得差點被玻璃茬劃了嘴,一把拿著注射藥支“啪”聲摔到了牆上罵道︰

    “誰呀,沒看著爺不高興呢。”

    “咋啦這是?”門口站著位梳漢奸頭、穿運動服的瘦個子,愣著道。另一位又壯又高的大個子擠著進來,笑著問︰“誰惹雷哥了,不想混了……告訴我,兄弟們替你出氣去。”

    “去去,煩著呢。”雷大鵬一擺手,蜷著鑽被窩了。進來的是包鐵鋼和趙向陽,低一級,體育系的,因為踢球打過一架,不過不打不相識,打成哥們了,就是老大常說的老包和臭腳,知道這倆人是罷灶的始作俑者,司慕賢一想就沒好事。特別這位叫臭腳的,一肚子壞水,因為不喜歡一位輔導員的文化課,專門把體育系男生沒洗的運動鞋全收集到教室,愣是把那輔導員連氣帶臭嚇跑了。

    還真猜對了,兩人進門,賊頭賊腦一關上門,包鐵鋼小聲道︰“蛋哥,你得給出個主意,聲勢還不夠大。”

    “蛋哥,離夠大還差很遠,我們快支持不住了,學校是冷處理,今天已經有人上灶了,過這麼三兩天,這得不了了之呀。”臭腳趙向陽也煽著風。

    一聽鬧事,躺著的雷大鵬眼珠一轉悠,耳朵豎起來了,興奮了。

    單勇卻是狐疑道︰“不是讓你們找宋思瑩了麼?怎麼,沒宣傳出去?那妞唯恐天下不亂。總不能她不現眼,老讓你們找事吧?”

    “找了,不過沒搭住調,記者來的時候,那人早散了,結果學校的拉著記者去吃了一頓,連記者也不來了。宋思瑩說學校做公關了,報道不出來了。”

    老包苦著臉道,沒想到這和諧社會,鬧個事吧,還真難。

    單勇手指點點,好不氣惱地道著︰“就知道你們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還有網絡呢,往起炒呀?炒到一定程度,自然就要井噴,這人神共憤的事,不怕大家沒有共鳴。關鍵時候把猛料再爆出來。”

    “炒啦,炒不起來。”臭腳趙向陽翻著眼道,這大個子腳上有特色,其他不比雷大鵬強多少,說話直咧嘴皮,有點大舌頭,直說著︰“現在這人,蛋哥你還不知道啊,都是各掃自家門前雪,誰管別人瓦上霜不是?我們發的那貼子,沒點擊率,上不去,沒多久就沉了,把我們幾個人頂貼頂得手都酸了,還是頂不到前頭……”

    “頂壞了倆鼠標都不成。”老包豎著兩根指頭,凜然加著料道。

    就這組織水平,確實差了點,司慕賢聽得直偷笑,單勇思忖了片刻,讓司慕賢開著電腦,這宿舍就雷大鵬有一台筆記本電腦,游戲配置,速度飛快,老包點著網頁,在潞州吧里和潞院吧里,還有市門戶網站的,只有隱約可見的幾個貼子,果真是沉到了不起眼處,這效果自然是差出幾條街了。

    單勇點開了一個標題為“潞州學院發生罷灶事件,千人圍.攻食堂”的貼子,單勇搖搖頭,很不滿意,又翻頁找著了一個標題為“聲援罷灶萬人簽名活動”的貼子,啪聲一放鼠標,下了句評語︰“不對,思路錯了。這玩意根本不搶眼球,連我都沒興趣看。”

    “我們可費了老大功夫呢,那檄文寫得是聲情並茂啊,看了的都說好。”老包不解地道。翻著網頁,文字、照片,著實費了不少腦細胞,臭腳也幫著腔道︰“蛋哥,你不說有噱頭嗎?這不挺有噱頭的嗎?”

    “內容有噱頭,但標題沒噱頭,不足以把人吸引進去,一看就知道結果了,誰還看呀?不看怎麼會引起共鳴………跟你們說多少次了,大人物關心國家大事,小人物關心齷齪小事,你又是‘罷灶’,又是‘圍.攻’,這字眼多嚇人,掃一眼直接略過。根本沒心思看討伐食堂的檄文了,怎麼聲援?”

    單勇教育道,那兩位體育系哥們傻眼了,一攤手︰“那蛋哥,你說吧,怎麼辦?”

    “干這活呀……你們得請教一下……”單勇神神秘秘說著,回頭時,雷大鵬早坐起來了,兩眼炯炯有神,單勇笑著一指︰“天雷哥,這是個不尋常的事,所以你們得找不尋常思維的人。”

    老包和臭腳抿著嘴,瞪著眼,都知道雷大鵬腦子不怎麼好使是出了名的,考試都經常擲骰子選ABCD,答案要裝在那個不規則形狀的腦袋里,就有點說不通了。果不其然,雷大鵬迎著老包和臭腳的渴求眼光,有點心虛了,囁喃地對著單勇道著︰“蛋哥,這個,這個我怎麼整?我沒整過……這個,確實有難度啊。”

    “你這樣捋思路,大鵬,我記得你曾經火急火燎下載一個標題為‘七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酣戰’的片子,但你下載下來,打開一看,是什麼?”單勇笑著問。

    雷大鵬眼一直,脫口而出︰“金剛葫蘆娃。”

    “人獸大戰呢?”單勇再問。

    “哪吒鬧海。”雷大鵬又是脫口而出,比搶答還快。

    哈哈……司慕賢和老包、臭腳哈哈大笑,知道雷大鵬這單糗事,想下載個重口味片,結果下了個動畫片,被標題黨坑得。說到這茬,雷大鵬可沒笑,看著單勇,知道蛋哥這話里有深意,已經呼之欲出了,就聽單勇指摘著道︰“比如這張照片,不要用‘哄鬧’、‘圍攻’以及其他一類的敏感詞,看圖上這麼多女生,直接改成……‘性感女大學生的集體不雅照’,怎麼樣?一句就勾起大家藏心里陰暗處的**了。”

    單勇一說,眾人皆愣,還能這樣改?不過理解力最高的卻是雷大鵬,吧唧一巴掌,興沖沖地趿鞋下床,眼楮發亮地說著︰“我明白了……標題一改,**都來,這個標題這樣改……好事者從潞州學院頂樓偷拍到不堪入目的一幕,括弧,有圖有真相。”

    眾人一瞅,還是圍觀食堂的照片,標題這麼一改,既切合圖意,又引人想入非非,把司慕賢聽得倒愣了愣,從來沒發現雷大鵬還有這文字功夫。

    眾人一凜,雷大鵬語不驚人死不休了,干脆統籌規劃著︰

    “這個標題這樣改……女宿舍樓媽打掃衛生見到這一幕,當時她就震驚了,省略號加括弧,圖。”

    “這個這樣改,潞院後勤管理處長潛規則數名女生,艷.照遭曝光,組圖。”

    “這個……潞院女生校內遭多男圍攻,校方領導現場處理無果,圖……”

    “這個……潞院校內偷拍男女學生激情不雅照,多人圖……”

    “這個改成,潞院一妹紙輕生,引發上千人圍觀……不能寫跳樓啊,跳樓大家看就知道是假的,根本報道不出來。”

    唾沫星子飛濺,雷大鵬妙語如測漏、文思賽尿崩,一連給了若干個選擇,等喘口氣停下來了,回頭看體育兩哥們加上司慕賢,都被雷得暈頭轉向,雷傻了。

    半晌老包才戰戰兢兢問︰“這樣搞成不?怎麼聽著像小黃網站了。”

    臭腳也有點心虛,臉上表情不自然地問著︰“就是啊,我怎麼覺得搞得變味了。”

    “怎麼不成,怎麼搞還不是瞎折騰,不熱鬧多沒意思,沒熱鬧誰看著有意思。沒意思那玩得還有什麼意思?”雷大鵬瞪著眼道,不容自己的想法遭到懷疑,單勇添了句︰“成不成你得試試呀,想廣而告之這事,你得把大家先引進這來,不進來誰知道?就像那些……對流氓廣告,還非讓你知道。”

    老包和臭腳互視了一眼,咬牙點點頭,兩人倒也有點經驗了,拔了網線,直接插著手機卡連著電腦上網,網上買的,不好查IP地址,就著大鵬的電腦把貼子逐個編輯了下,片刻就得,旋即把電腦放好,兩人刷著網頁,看著點擊率。

    這當會兒,雷大鵬好容易表現了一回,得意了,笑得全身得瑟,司慕賢剜了這貨一眼,既無語,又有無語中的佩服,那腦袋還真不是尋常的思維。

    效果如何呢,五個腦袋湊在電腦前看了不到二十分鐘,老包的眼直了,臭腳的嘴唇耷拉下來了,司慕賢滿臉不信了,而且老包按F5刷新的速度越來越快,不一會兒驚訝得喊出來了︰“我靠,頂到置頂位置了……潛規則女學生的貼子,這才多大一會兒,六千點擊……這閑得蛋疼的人真多啊。”

    說著,回頭愕然不已地看著雷大鵬,看來得重新認識雷哥了,再一側頭,又問著單勇了︰“蛋哥,這接下來咋辦?”

    “嗯,搞一個潞院校草評比,咱們學校女生多,讓女生參與進來,不要覺得光男生心里有陰暗角落,其實女生也一樣,她們最喜歡了解帥哥的隱密想法,包括**部位,兩件事放一塊,做個鏈接,要想參評投票,先簽名聲援罷灶,隨後你去找宋思瑩吧,搞熱鬧了,讓她給你們找媒體想法子。隨後咱們瞅空一塊坐坐再想想,搞他個馬蜂窩計劃………不捅則已,一捅讓他們炸窩。”

    單勇說了個擦邊的餿主意,那兩位如獲至寶,連聲應著,樂滋滋地走了。

    送了兩位,宿舍里還有更樂的,回頭時,司慕賢有點無語地搖搖頭。雷大鵬笑著眼眯成了一條線,問著單勇道︰“蛋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是個人才。”

    司慕賢一聽,胃里反酸,笑著不接茬了,怕是越接茬他越來勁。

    “人才!?不是。”單勇故意來了個不欣賞的表情,雷大鵬一下子不樂意了,不料單勇話鋒一轉,狂喜狀指點道︰“大家公認你很二,人字頭上加個‘二’字是什麼,天才吶!大鵬!”

    司慕賢哧聲被單勇的惺惺作態逗笑了,更讓他忍俊不禁的是,雷大鵬對這個贊賞頗為自得,樂得要以天才自詡了。直追著單勇這次真鬧事,說什麼也不能少了咱天才雷哥。

    這麼一鬧騰,午飯卻是晚了,等想起來結伴出去吃時,又來訪客了,本班的班長丁一志,樓梯上喊住了三位通知了聲︰“單勇、司慕賢、雷大鵬,下午四點三樓階梯教室有講座,系里通知全員參加,點名呢啊。”

    “啊,知道了。”司慕賢應了聲,班長忙著通知下一個宿舍去了。單勇隨口問了句︰“什麼講座啊,慕賢?”

    “中國古典哲學精神。”司慕賢道。

    “學校淨搞些扯蛋玩意,眼擺著畢業三分之二找不著工作呢,還顧得學哲學,等學會早餓死了。”單勇道。

    司慕賢笑了笑,對于單老大這位實用主義者,恐怕對哲學不會有興趣,邊走邊解釋著︰“好像是一位訪問學者,和咱們系宋教授是朋友,專程請來的,聽說他講課挺受歡迎的。”

    “沒興趣,勞煩你點名喊到了啊,我和大鵬就不去了,我養精神,大鵬養膘。”單勇笑道。

    “不不,我不睡覺,我聽講座去。”雷大鵬一聽,意外地好學了,這一好學,把司慕賢和單勇驚訝得多看了兩眼,司慕賢道︰“不會逃課太多,良心發現了吧?”

    “良心不至于有,大鵬,我倒不是不支持你聽講座去,我就怕你把講課的雷倒,小心點啊,就不雷倒,我都怕你把人家嚇跑。”

    單勇開著玩笑,雷大鵬卻是自有打算,一抬手宣誓狀,得意洋洋地道著︰“我宣布,從今天開始,我按時起床、按時上課、按時自習、按時去圖書館……你們別這樣看著我,也別擔心我學習超過你們,我要樹立一個全新的形象。”

    越說越不靠譜,司慕賢和單勇互視著,看不懂雷大鵬了,這貨四年上課還沒有釣魚的次數多,猝然這麼改變,怕是連老師們也受不了,不驚訝可要怎麼著?

    雷大鵬呢,看著自己的改變沒人理解,一拍巴掌交著底道︰“你們怎麼不理解呢?我要追王華婷,不脫胎換骨重新做人怎麼行,再和你們倆鬼混一塊,她肯定看不上我。以後咱們一起走的時候這次序得改改啊,你們倆得跟我屁股後啊,好歹得做個小弟樣子,襯托我雷哥的氣場強大是不是?……哎喲,等等,我這肚子噯,坑死我了,等我去廁所蹲一會兒,拉完再一起去吃啊。”

    說著捂著肚子,還沒全好,小步快跑著向宿舍樓邊的公廁奔去,邊往廁所跑還邊喊著︰別跑了啊,我拉完再一塊吃去。

    這話聽得,歧意太重,路邊打醬油路過的兩對哧聲就笑了,單勇和司慕賢被雷得悻然站在當地,只好等著雷哥拉完一塊再吃,不好意思開口應聲,也不好意思走,側過頭捂著半邊臉,裝著和那貨一點關系沒有的樣子………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17:52:02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14章 道本玄妙誰知意

    睡覺是個技術活,和吃飯、談戀愛並列大學必修三大科目。

    之所以叫技術活,那是因為必須在不想睡的時候也能睡著,在能睡著的時候,睡得起不了床,否則這個科目都不算合格。文青賢弟曾經總結說,幸者為豬不幸為人,不過單哥和雷哥是幸運的,最起碼睡得像豬。

    對此單勇一笑而過,來了不怎麼喜歡的學校、不怎麼喜歡的專業,如果不睡覺,那種無所事事的困惑會比眼澀打哈欠的困意更難受。而睡覺則不同,很多紊亂的思緒在平躺著的時候會軟軟隨著睡意漸起而消失,特別像現在午後的時光,陽光已過向南的窗口,靜靜的躺在床上,感受著空氣中的暖意和午後時光的靜謐,會讓人在這種慵懶的氛圍中不知不覺地打發時光,直到日落山西。

    不知不覺就這樣打發走了四年的光陰,學了點什麼,單勇說不上來。將來出去干什麼,單勇也想不出來。甚至于對自己將來能干什麼,單勇也說不上來。所聞所見諸多畢業求職無門、從業無路的事,好像在反證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而且對于潞州學院這所二流大學,多數的畢業生都會被所謂的大學知識改變成這種悲情的命運。

    每每想到此處,單勇的目光里會變得惆悵,會懷念原來家里在英雄路的大房子,會懷念早年父親發跡買的那輛皇冠車,會懷念原來開在八一路的驢苑酒樓,這些都是曾經可以向人炫耀的資本,如果能延續到今天的話,或許自己的命運會是另外一個樣子。

    他記得,從貴族學校輟學的時候,自己是逃也似的奔出了別人鄙夷的視線,曾經簇擁著自己的朋友、同學,只剩下一個腦子不大靈光的雷大鵬。他記得,猝來的不幸,擊倒了眼中無所不能的父親,車賣了、店盤出去了、房子賣了,一個家垮了。他記得,自己也差一點沒有走出那種巨大的心理落差,也許可以接受由富到貧的現實,可接受不了別人眼中鄙夷、譏誚和可憐的目光。

    當辛苦成為一種生活方式、當容忍成了一種日常習慣,對很多事的感覺就會變得很淡,就像現在,即便就真有什麼悲情命運在等著,雖然惆悵,卻不驚慌,因為想不出還能有什麼比多年前那場更不幸的事。

    想著,漸漸的困了,朦朧中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倩影,紅衣長發,飄飄欲仙在站在漳澤湖岸,單勇在伸手,可總也夠不著。那是沉寂了很多年,又一次讓他如此心動的倩影。

    通……一聲巨響,門被踢開了,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似睡非睡的單勇沒動,睡得很蛋定,能用這種方式進門的,除了雷大鵬就是體育系那幾位狐朋狗友,懶得理他們。

    果真是雷大鵬,而且是和司慕賢一起回來了,進門奔到床上,一踩梯子,雷大鵬一把揪著上鋪的單勇,單勇回頭,眼神懶洋洋地,嘴里吐了個字︰“滾!”

    這貨典型的間歇性狂躁癥,想起什麼玩的來,那是說風就來雨。這不,拽著單勇喊著︰“快快,蛋哥,快起來,看美女去。”

    “沒穿衣服的我現在興趣都不大,何況穿著衣服的,自個看去吧,別打擾我睡覺。”單勇懶洋洋的仰面躺上了,沒搭理這貨。

    不料雷大鵬爆了句︰“你真不去呀,就昨天去你家吃飯那妞。還有腦袋上一根雜毛沒有那老頭。來咱們系了。”

    嗯?一扭頭,單勇一驚,一屁股坐起來了,看著兩人,愕然道︰“不是蒙我吧?這麼巧?”

    “還真不蒙你,我看著宋教授陪著他們上三樓階梯教室了,那老頭叫左南下,*南大學的退休教授,是宋教授專門邀請來給咱們中文系講座的。”司慕賢道。

    “關鍵不是老頭。”雷大鵬強調道︰“本來六十多個男生三分之一都沒到全,咦喲,一看來了個絕色,來回電話一通知,我靠,不到五分鐘,男生全去階梯教室報道了,外系的都來看來了。”

    “不會吧?這麼誇張?”單勇愣了愣,沒明白巧合究竟是怎麼樣發生的。

    “走走,他不去拉倒,別說我沒通知你啊,丫的睡覺連手機都不開,累得哥們還得跑一趟。”雷大鵬拉著司慕賢,不待和單勇磨嘴皮了。

    “等等……誰說不去了!?”

    單勇一個激靈從床上直跳下來,趿著鞋,提著褲子,追了出去。

    在這一點上,不管男生還是男人,都是共通的,更何況是那位讓單勇念念難忘的美女。

    ………………………………

    ………………………………

    幾乎是小跑著往教學樓奔來,一奔起來,反倒雷大鵬落後了,罵罵咧咧跟著,進了教學樓,上了三樓階梯教室,單勇的腳步停下了,後面的兩人也跟著簇上來,停下了,教室門口,系主任王恆斌、系里的宋教授還有各班的班主任,正圍著那位昨天見過的老頭說笑著什麼,看著班主任任群也在列,單勇三人沿著牆角準備溜進教室,不料系主任發現了,很不悅地斥著︰“又是你們三個?干脆不來多好。”

    三人尷尬的笑著,不 嘴,但也沒有羞愧的意思,左南下一看這三位,猛地眼一直,倒吸涼氣,愣了下,任群還以為是老教授看不過眼了,趕緊地趕著三人揮手道︰“單勇、大鵬,去教室搬幾個椅子,沒座位了。”

    一句如逢大赦,三個人掉頭就跑,跑到了二樓的教室,各搬著椅子,出門單勇不確定地問著︰“怎麼沒見那妞啊,別看不著美女,淨聽老頭一通瞎扯蛋哲學,那可郁悶了,系里領導都在,溜都不好意思溜。”

    “我無所謂啊,我和王華婷坐一塊,哎蛋哥,你說我和她之間這層窗戶紙怎麼捅破呀?”雷大鵬邊走邊問。司慕賢接口教唆道︰“直接是你的性格、委婉不是你的個性,下了課到她面前含情脈脈注視十分鐘,然後直接說‘我愛你’”。

    “尼瑪,你就會這一招,也不換換花樣?不管用怎麼辦?上回追英語系那個叫張萌的,就你教的這辦法,她呸了我一口就跑了,不但那次跑了,以後見了我就跑。”雷大鵬罵道。

    看來雷大鵬被捉弄得已經有戒心了,單勇和司慕賢謔笑著,前面快跑著,把雷大鵬搞得追也不及,到了教室門口,卻是已經開始了,三個人搬著椅子一進門,沒來由地哄哈一陣笑聲,被打斷了。系里不少男生招著手喊著︰雷哥,來來,這兒坐。雷大鵬嘿嘿笑著,搬著椅子,進了過道里, 一放,當不當,正不正,離王華婷隔著兩人的距離,司慕賢眼尖,搬著椅子直往後跑,和男生扎堆坐了,單勇愣了愣,系里的領導都在第一排,一眼掃到了左前方正拿著DV調試的那位姑娘,此時也是頗為詫異地看著進來的三位。估計沒想這三個小吃貨是大學生。

    不待系主任和班主任催促,單勇搬著椅子,直到左前,所有的座位前面,在那姑娘訝異的眼光中,大大方方把椅子放到她的座位一旁,然後大馬金刀一坐,這一下子,兩人成了全場矚目焦點了,後面一群起哄的男生噓聲不斷,雷大鵬倒沒想到蛋哥這麼直接,直得瑟地鼓掌,連王華婷很不悅地側眼剜他一眼也沒注意到。

    潞大的中文系是大系,有四百多人,平時也就兩三個班的大課,像這樣的全系聚會卻是不多,本來就對左教授帶來的這位美女都在評頭論足,論來論去的結果實在是和潞院稱得上校花的不可同日而語,不但男生在看,連女生們也忍不住會多看兩眼。單勇進門就和這位坐在最前準備錄像的美女坐一塊,看樣兩人居然還認識,這下子,惹得不少女生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了。

    單勇在男生不多的中文系里也算個帥哥,是那種看上去和誰發生緋聞都不意外的帥哥,不過要和今天這位有瓜葛,那免不了有點意外了,至于男生都摁捺不住心里的羨慕嫉妒恨了,後面的一堆人扯著司慕賢問長問短了,主要奇怪的是︰蛋哥不釣魚高手麼,什麼釣妞也成高手了?

    怎麼著就和美女搭上訕了?其實也沒什麼,單勇坐到左熙穎的身側,貌似親蜜地說了附耳說了句客氣話︰“謝謝啊。”

    “謝謝!?謝什麼?”左熙穎上當了,扭頭問著,被搭訕上了。

    單勇一瞟幾百雙眼楮都盯著自己,得意地道︰“謝謝你沒有拒絕剛才的搭訕呀!?因為你,我收獲了現場絕大多數的羨慕眼光。”

    左熙穎微微一愣,回頭時,發現問題所在了,現場不少的學生的眼光有意無意往這個方向瞟,自己和單勇貌似親蜜的一句,怕要引起猜測紛紛了。敢情是故意來搭訕的。

    不過她對此好像並不十分介意,無語地看了單勇一眼,剛剛從驚訝中跳出來,實在把這位現在一身校服的和水庫所見的野後生印象重合起來,連她也覺得這相遇太過巧合了,訝異地四下掃過一眼之後,輕聲道︰“那恭喜你嘍。”

    “恭喜什麼?”單勇問。

    “恭喜你找到可以向朋友炫耀的機會了。”左熙穎笑著道。

    沒想到左熙穎這麼豁達和落落大方,單勇樂了,就坡下驢輕聲問著︰“那我有幸知道給我炫耀機會的這位美女芳名嗎?否則我名字都不知道,怎麼回去炫耀啊!?”

    “既然是可以炫耀的芳名,自然不能輕易讓你知道了。”左熙穎眼楮一睜圓,抿著嘴笑笑,像是個促狹的鬼臉,不過看得單勇心顫了顫,有種貓抓癢癢的感覺,離得這麼近,心砰砰直跳,好在講座開始了,左熙穎開著DV對著講台,單勇本待說什麼,人群一安靜,這倒不敢造次了。

    人老實了,可眼楮不老實了,單勇細細地打量著一身夏裝,白坎肩、青色長褲、蹬著休閑鞋的這位美女,一眼過去要比潞院那些個青澀妞養眼多了,偷窺了良久,單勇一直試圖找出這妞身上最吸引他和最出色的地方,是線條?是臉蛋?是眼楮?還是……說不上來,也沒有找到準確的答案,因為他發現,那一樣好像並不是十分的出色,但你不得不嘆服造物的神奇,這些元素組合在一起,卻是覺得處處都很出色,否則也不足以把全系幾十號喜歡看美女的色哥色弟全吸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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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講座開始了,先是宋教授講的話,是潞院唯一還推得出來的貨真價實的名人,研究紅學頗有建樹,退休後還經常被系里請回來講幾節課,這老頭簡簡單單介紹了幾句*南大學來的哲學教授、碩士生導師左南下教授,此次回潞州觀光,特地邀來舉辦一期講座雲雲。

    草草一介紹,掌聲中,左南下老頭意氣風發地從座位直上講台,單勇驚訝地看著左南下,又側目看看正專心致志錄著DV的這位美女,心里泛起個酸酸的感覺︰娘的,真是人不可貌相,都是吃貨,這差別怎麼這麼大涅?咱哥幾個吃貨都是草包,這吃貨居然是個教授!?

    不過不可否認,那吃貨的風度確實不錯,滿頭銀發,步履矯健,意氣風發,要再年輕點,傾倒在座大多數不諳世事的女生一點問題沒有。

    講台上站定,擺著手示意著掌停,左南下笑著來了個開場白道︰“古往今來有句叫文人相輕,大家聽出來了,我們沒相輕,而是互捧,原因是我和宋教授是朋友,不過他把我捧高了啊……呵呵,大家別因為我這個身份顯得生疏啊,我其實是被宋教授硬扯來的,像我這類學哲學的教授不值錢,到哪兒講座,出場費還沒有酒吧歌手的高,所以我不談哲學很多年了。”

    一句開場,全場皆笑,談笑風聲的左南下立時拉近了和現場學子的距離,本來以為又是什麼辨證法、正反論一類的枯燥話題,可沒想到這麼輕松愜意,不少學生不自然地為左老頭鼓起掌來,單勇注意地觀察著前一排的系里領導,不少臉上稍不悅之色,似乎應該高雅的東西被左南下搞得粗鄙不堪了,有誤導學生之嫌,不過單勇心里暗樂,有點喜歡上左老頭這不拘一格的調調了。

    “什麼是哲學?”

    一句突問,老頭一欠身雷語出來了︰“這個問題……我解答不了。”

    下面哄哈一笑,左南下微笑著繼續著,一波三折,聽得人興趣頓來,又一個轉折道︰

    “在哲學文化市場越來越萎靡不振的今天,哲學家越來越被排擠到文化的邊緣地帶,已經落拓到和千百種職業同槽爭食的地步,早已喪失了昔日的自信、博大和雍容……現代的人喜歡講生意,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哲學,那麼哲學家應該是做人的靈魂生意的,不過可惜的是工業、科技時代的文明驅逐著人的靈魂,曾經飽受頌揚的偉大、崇高、英雄、溫情、善良、純潔等等之類,都成為歷史不合時宜的沉積,遭到蔑視和摒棄,靈魂越來越少,所以我們的生意就越來越難做了,這也是哲學越來越走向衰微的所在,物質時代,大家關心的是高薪和飯碗,而不是理想和信仰……所以我說,我解答不了,即便能解答,也不會讓大家信服。”

    漸漸地,話題走向沉重,引起共鳴了,不少學生目不瞬眨地盯著,傾耳聽著,眨眼間,左南下給單勇的印像又來了個大翻盤,那些話給他的感覺似乎也是他無聊中能隱隱約約抓到的,只不過不會像這樣侃侃地說出來、說得這麼清楚,甚至于這老頭的所說對他的吸引超過了身邊的美女,好一會兒注意地聽著,忘了心猿意馬了。

    “什麼是哲學?還是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左南下繞回來了,手指指點間,話鋒一轉道︰“其實也不用我回答,雖然衰微了,但並不等于消亡了,文化的因子就像種子一樣,根植在每個人的骨子里,你可以無視,但你無法否認它的存在,其實哲學就在我們中間,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會有他的哲學思維,比如我進潞院大門時,就發現潞院的哲學氛圍其實很濃……保安都懂哲學。”

    老頭神色飛舞,撂了個懸念,不少人在猜測下文,不過猜不到老頭的思維所向,左南下笑著釋疑道︰“保安攔住我們,問了三個問題︰第一個,我是誰?第二個,我從哪里來?第三個,我到哪里去?……這三個問題,恰恰是哲學要解決的終極問題,連保安都在思考哲學問題吶,還用我解釋嗎?”

    哄哈一笑,這肯定是個玩笑,像這號人物保安肯定不敢攔,不過這個玩笑把剛剛的沉重化解了,從沉重婉轉到了輕快,單勇看到左熙穎也微微笑著,似乎已經習慣了父親這種開玩笑的口吻,不用說這是要引出下文,就見得左南下兩手支桌,傾身道著︰

    “帶著這三個問題回歸到今天的主題,在座的我相信大家也許會有過這種經歷︰當我們站在高山之巔,面對蒼茫浩淼的天空;會有一種虛無感,會覺得世界實在一無所有;或者當我們站在高樓大廈的鋼筋水泥叢林之間,淹沒在人海和車海中,想一想,我們自己像恆河沙粒一樣毫不起眼,注定會沿著生老病死的軌跡走完這一生,會讓我們在虛無中失去本就不多的存在感。

    人如何找出生活的意義,走出虛無感,這是中西哲學都在探索的問題,二者之間的不同體現在它們的超越精神上,西方的哲學精神更多的是一種宗教情懷,簡單地舉個例子,比如老外們遇到讓他們愕然不已的事,第一句話是︰Oh,Mygod!這體現出他們骨子里濃厚的宗教意識,把超越的對象歸之于人格化的神。而中國人則不同,遇到不可理解的事,第一句話會驚訝地喊︰我的媽呀!這體現出一種理性的精神,體現出一種人生的智慧,也就是常說的,有事了我不求神不求人,我靠我爸媽……呵呵,中西哲學最大的差異就在這里。”

    一番話引出的笑聲不斷,漸漸地把在座的系里領導說得也是笑意滿面,風趣、幽默的話題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單勇不經意看到雷大鵬那貨時,他居然還兩眼瞪得炯炯有神,聽得津津有味,能讓雷大鵬聽進去,那老頭還真就不一般了,雷哥從來是一上課就睡覺,比吃安眠藥還靈。

    等著笑聲漸息,左南下轉著換了種說法,踱著步,拿著粉筆在移動黑板上寫了一行“中國哲學的人生智慧”幾個大字,龍飛鳳舞,頗有翰墨之風,漂亮的板書贏得一陣噓聲,回頭時,滿頭銀發的老頭道著︰

    “以下咱們共同探討中國哲學的人生智慧,我們以提問式開始,問與答互動,咱們不要沿襲我說你聽的教條模式……誰先來?最好能把我掛到講台上,我也好對哲學徹底死心。”

    這一問,又是一陣善意的笑聲,對這個老頭有好感的人不在少數。在場的不少躍躍欲試了,不過相互看著誰也沒舉手提問,畢竟哲學這玩意正如左南下所講,衰微到少有人問津的程度,正常的學科都沒人學呢,誰還有閑功夫學哲學,左南下四顧沒人舉手,干脆點名了,這一點,直接點得是直著脖子饒有興致聽的雷大鵬,一叫道︰“那位同學,你有問題嗎?”

    壞了,單勇嚇了一跳,雷大鵬傻不拉嘰看看四周,愣眼站起來,然後是教室吃吃笑聲一片,雷大鵬想了想,很誠實地道︰“我沒學過,你讓我提什麼問題?”

    嘩聲哄笑一片,雷哥向來實話實說,不過這句倒不怎麼雷人,左南下不介意地道︰“那我問你個問題怎麼樣?”

    “你看你這人,我都沒學過,你問我,我能會呀?”雷大鵬埋怨道,哄笑聲音更大。

    前座的一排老師都掩著臉笑,潞院擴招要求放了很低,雷大鵬屬于那種擴招都不合格的,還多讀了一年預科。笨學生不少見,笨到雷大鵬那種水平的可真不多見。左熙穎把DV對準雷大鵬了,雷大鵬本來迷糊一臉,看著左熙穎呲嘴笑了,這一笑,又把不少人逗笑了。

    本來以為要亂場了,不過左南下似乎根本不介意,很和靄地道︰“沒關系,我問的很簡單……比如,你叫什麼名字?”

    “哦,我叫雷大鵬,認識我的都喊我天雷哥。咱們認識啊。”雷大鵬樂了,馬上回答上來了,又是一陣哄笑。

    “那你學習怎麼樣?不介意回答吧?”左南下笑著問。

    這一問笑臉更多了,不過雷大鵬苦臉了,咬著食指,顯得很難為情地囁喃說著︰“肯定不怎麼樣呀!我媽說供我上學糟塌的錢都夠買輛奔馳車了。”

    更多的人笑得眯上眼了,天雷哥的坦誠經常雷得人外焦里嫩,不過左南下仿佛很贊賞這個蠢貨似地,又是問了句道︰“那是什麼原因呢?別人比你聰明?”

    這一問,雷大鵬有點不服氣了,左右環顧,不確定地道︰“不覺得我比別人笨呀?”

    笑聲更大了,後座的同學里有人起哄︰天雷哥最聰明,誰說天雷哥笨了。

    因為雷大鵬張口的緣故,氣氛更熱鬧了,有人這麼一贊,雷大鵬受用不已,回身抱拳施著禮直說謝謝,半晌回頭左南下示意雷大鵬請坐,露了這麼個臉,雷大鵬頗為高興,樂歪了,沒想到問題這麼簡單。還有更樂的,左南下一指點道︰

    “……也許雷大鵬同學沒有在座大多數同學聰明,不過我敢說,他比絕大多數在座的同學快樂,從他的身上可以反觀出道家哲學的影子,這是中國哲學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老子輕視知識,提倡寡欲和回復到嬰兒狀態和愚人狀態,他的主旨是要達到一種‘天人合一、物我兩忘’的境界,在這種境界越不在乎身邊的感受,就會越有更強的自我意識,道家所謂的道,更多側重于美學的層面,它講宇宙間自有一道而貫之,無處不在,而又流動不居,人生最大的快樂莫過于靜觀其道,獲得‘道通為一’的境界……什麼事達到極致,都可以稱之為道,大道是相通的,比如我就知道雷大鵬同學喜歡美食一道,而且頗有心得,那種道給了他很大快樂,對不對雷大鵬同學,你吃得快樂嗎?”

    “對呀,快樂歪了,老爺子你真有才,這你都看出來了。”雷大鵬驚訝地起身,豎著大拇指興喜地道。

    一室皆笑,左南下擺手讓雷大鵬坐下時,笑著贊道︰“繼續保持,你很有哲學家的潛質。”

    這會得把全場樂歪了,哄笑了好一陣子,不少人竊竊私語,這里面還真有那麼點哲學思維讓人折服,潞院里苦悶、郁悶以至于自殺的大多數都是品學兼優的。活得舒坦的呢,還淨是些一無是處的貨色。而且你看,這類貨色的代表雷大鵬果真是自我意識極強,被這事樂得自信心極度膨脹,眼楮不時地瞟著王華婷,王華婷笑眯眯地,忍不住讓雷大鵬覺得自己和王華婷簡直是天設一對、地造一雙,恨不得馬上來個天人合一。

    “好,接下來,我再提問一位同學,這位,離哲學家最近的一位,你叫什麼?”左南下回身問道,是單勇,單勇正看雷大鵬樂子,冷不丁被老頭一聲邀請,激靈站起來道︰“單勇。”

    “你有問題嗎?”左南下笑吟吟地問。

    “我…我沒有。”單勇笑著道,莫名地有點喜歡這個風趣的老頭。

    “那我有個問題,你介意回答一下嗎?”左南下客氣一問,單勇搖搖頭,自然不介意了,再怎麼也不會比雷大鵬差吧。老頭笑著問出來了︰“你有信仰嗎?”

    喲!?單勇一下子語結了,張著嘴迸不出來,霎時被問住了,好難回答的哲學問題!這年頭誰還有這玩意。

    “我換個說法,你有理想嗎?”左南下道。

    又問住了,平時沒少談過理想,無非是掙多少錢、上多少美女、當多大官之類的,可在哲學面前講,是不是俗了點?這一考慮,又語結了,尷尬地站在當地,連雷大鵬也不如了。

    “看來你沒有雷大鵬同學聰明啊,他對道已經初窺門徑,而你還一片茫然,簡單地說就是,他知道自己該怎麼活著,而你還不知道。我建議你了解一下哲學,特別是儒家‘極高明而道中庸’的哲學,里面所講即世間而出世間精神很適合你,意思是指既有出世之逸,又享入世之樂,人活得應該灑脫、自在一點,這叫‘從心所欲不逾矩’,不刻意了才會感覺到愜意,才會讓你站到更高的角度……請坐。我問了很多了,難道就沒有人想難為我一下嗎?如果真沒有,我的自信心可要極度膨脹了,說不定出門就要高呼哲學精神一統潞州學院,大家都要當我的信徒了。”

    左南下示意著單勇坐下,踱到了講台的中央,開了句玩笑,如此輕描淡寫、舉重若輕地講儒道哲學,倒讓一干懵懂的學生興趣大來了,不少只提問的手舉起來了。

    提問開始了,不過糊里糊涂,一句沒答上來的單勇神游于物外了,這幾句話像醍醐灌頂一樣,觸動了他心里的那根弦,覺得這話似有所指,但想的時候,卻又空無一物,就像無法觸到的理想和憧憬一樣。

    高人,單勇登時把左老頭列到了自己見過的高人行列。

    氣氛更熱鬧了,宋教授也加入到討論中來了,不少女生把愛情觀也提出來了,單勇甚至看到雷大鵬也樂滋滋高舉著手要提問什麼,等站起來提問,問得卻是左教授吃過螞蟻蛋沒有,沒有的話下回請你吃,惹得全系哈哈大笑。

    活躍的氣氛中,單勇眼光又一次落到身邊恬靜、漂亮的左熙穎身上時,單勇微微笑了,倒覺得左老頭有一句話說得很好,人活得確實應該灑脫、自在一點。比如,雷大鵬都敢去追團支書王華婷,咱何必縮手縮腳,不敢勾搭身邊這位靚妞呢!?

    于是,單勇傾著身子,小聲對左熙穎說道︰“謝謝你啊。”

    “又謝什麼?”左熙穎回眼詫異道。

    “謝謝你有這麼一位睿智的老爸呀,要沒他指點,我還是迷途的羔羊呢。”單勇笑著道。

    “不會這麼快就悟道了吧?你的資質還不如大鵬呢。”左熙穎取笑著,看看沒人注意。

    “嗯,我比他就差一點點,不過現在趕上了……聽你老爸講的帕拉圖愛情,現實的愛情是不完美的,因為摻雜了感性.欲.望的成份,欲.望的濃度越低,愛情的純度越高,這是我聽到最經典的愛情話題。”單勇嚴肅地說著,貌似崇拜得無以復加,等左熙穎懷疑這個表情是不是真的崇拜了,單勇又往前湊了湊話鋒一轉道︰“不知道為什麼,從見到你,我就老憧憬理想中的愛情。”

    這話里多有調侃,左熙穎眼一忿,嚴肅的單勇哧一笑,趕緊解釋道︰“別生氣啊,我在講純學術問題,欲.望濃度很低。”

    忿眼的左熙穎噗聲也被逗笑了,臉趕緊矜持地扭過一邊,不理會單勇了,不過單勇從側面看著那吹彈得破的臉蛋上,映著一個淺淺的小酒窩,肯定她還在笑著,單勇的心花跟著怒放了,巴不得這堂哲學講座永遠持續下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17:52:18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15章 始識美人多心計

“哲學是一門智慧之學,其神聖的使命就在于啟發民智、提高人類的心智水平,並賦予現實世界以理想與價值意義。我們剛才儒、道、佛幾家都討論過了,從中我們可以了解到,我們中國哲學的智慧,其實哲學離我們生活最近,雖似無用,然無用即大用……法國哲學家帕斯卡爾講,人是一棵脆弱的葦草,大自然不需要動用全部的力量,哪怕是一滴水珠,都可以扼殺一個人的生命,然而人又是大自然最崇高的存在物,因為人是有思想的動物,人的尊嚴就在于人有思想,哲學的無用之大用,就在于給人以活著的意義與尊嚴………我最後要說的是,我不奢望大家都去學哲學,但我希望,在座的每一位同學,不論是在學校還是走向社會,都找到活著的意義和尊嚴。”

    左南下揮手間,結束了這堂延長了一個小時的講座,瞬時驟起的掌聲如雨,從論語老莊扯到佛家的三十二相,從詩詞賦畫講到富于暗示的哲學語言,從帕拉圖、康德講到維特根斯,仿佛一場智慧的盛宴,而駕御者又是如此地信手拈來,還真讓這幾百師生肅然起敬了。

    左熙穎輕輕合上DV,回頭看單勇時,單勇的目光和在場的學生沒有什麼區別,使勁地鼓著掌,目光隨著她父親的身影動著,直到系里的老師領導一一上前和左南下握手,又有不少學生擁擠上前追著簽名,稍稍省悟過來,不經意和左熙穎的眼光對撞時,左熙穎幾分得意地道︰“聽傻了吧?”

    “嗯,厲害。”單勇豎豎大拇指,心悅誠服地道,能把幾百人忽悠得這麼熱情高漲,可不是一般人辦得到的,更何況連單勇也覺得老頭講得著實不賴,沒有絲毫的賣弄成份,卻又極盡賣弄之能,單說這一層,也算得上得道高人了。

    “聽你說話,好像就這一句是發自內心的。所以,這次該我說謝謝嘍。”

    左熙穎收拾著東西,拿起了DV,起身了,笑了和權當作別。那笑容很燦爛,很親和。

    此時單勇也發現了一個變化,全場的矚目的焦點從左熙穎和自己的身上,被左老頭全部吸引走了,幾乎是簇擁著出門,不少女生還追著左教授問著什麼,左南下一邊回答,一邊隨手簽著名,連女兒也顧不上了。

    不過單勇的眼光可沒有離開左熙穎,長頎的身材,挽梳的長發,漫步間長腿輕盈,回眸時笑厴如蘭,仿佛她整個人也有著某種哲學上的暗示,明明很矜持,卻讓人覺得處處是誘惑;明明前凸後翹的不算明顯,卻偏偏讓人感覺美得不可方物。

    對,氣質,單勇眼楮一亮,想到了一個抽象的詞。就像哲學一樣,觸摸不到,卻又無處不在。

    對,是氣質,是一種讓人不忍褻視的氣質,是一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雍容,即便是和同系的學生走在一起,那種絲毫沒有嬌揉造作的親和總能贏得不論男女的微笑示意。此時,單勇也驀地頓悟了,頓悟到了自己以前看美女前凸後翹、胸大細腰的審美眼光是何等的淺薄。

    這回是真傻了,痴痴地看著左熙穎和同系的幾位女生說笑了句什麼,那倩影、那笑容、那如墨長發、如玉如蘭的氣質仿佛實質化一樣,禁銦著單勇的目光。

    “喂,傻啦?”有人擋住了視線,單勇回過神來,是司慕賢,賢弟也中毒了,興奮地說道︰“老大,感覺怎麼樣?聽左老一席話,勝吃你十餐飯吶……聽他講知天、同天、事天、樂天,講得多好,我覺得左老在有意點醒你,即世間和出世間很有意思,恰恰說明了你心里的徘徊。也點醒了我心中的困惑。”

    “去一邊酸去,別擋著我。”單勇拔拉過文青賢弟,眼中卻失去左熙穎的影子了,不高興了,司慕賢一愣,明白了,笑道︰“老大,我怎麼覺得你想那位,比大鵬追王華婷還不靠譜呢?”

    “誰想了!?”單勇不屑道,不過馬上又反應過來,一拍額頭道︰“對呀,我干嗎光想呢?我得追去。”

    又是一個頓悟,單勇像離弦的箭,蹭聲飛奔出去了。

    “嗨,椅子誰送。”司慕賢沒料到自己的提醒起反作用了,一喊人,單勇回了句︰“你送吧,我顧不上。”

    話說著,人早跑了,司慕賢搖搖頭,笑了笑。一手提了個椅子,剛送出門,雷大鵬風風火火奔回來了,還沒等司慕賢派活,這貨揪著他,像要打架一樣問︰“王華婷呢?”

    “早走了吧?”司慕賢笑著道。

    “我怎麼沒瞧著呢?”雷大鵬伸著脖子往教室里瞅了眼,沒看到,掉頭就跑,看來哲學學得自信心膨脹,要趁熱打鐵表白去了。司慕賢不挽留了,提醒著︰“一定把‘我愛你’大聲喊出來啊。”

    雷大鵬顧不上回答,早奔下樓了,司慕賢笑了笑,替兩位見色忘友的哥們,連送了兩趟才把椅子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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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步跑下樓的單勇追出了樓門,追出了小廣場,追到了校園的林蔭道時,系領導、學校的兩位領導,再加上一干老師和左氏父女正邊走邊說著什麼,不遠處停著那輛去響馬寨的加長奔馳,看樣子是要一起出去,校方也有兩輛車開過來了。

    去,還是不去?

    單勇急剎車停下,猶豫了片刻,倉促間卻是想不出個搭訕的理由,更何況還有系里和學校的這多領導。不過看到那輛加長奔馳時,眼珠一轉悠,計上心頭,馬上快步奔著,繞過眾人,直到了車前,一敲車窗,笑吟吟地問司機︰“喂,還認識我吧?”

    車窗一搖,那小胡子司機一瞅樂了,指著單勇道︰“喲,王八蛋。”

    “哥哎,是金玉滿堂。”單勇糾正道。

    “哦,哦,對對,金玉滿堂,還別說,連我們凱萊悅的大廚都說做得有水平,哎哥們,你是……學校的大師傅呀?到這兒干有什麼意思,想去我們酒店麼,正招人呢啊,配菜的都一千多,你要真能炒幾道拿得出來的菜,一月大幾千都不稀罕。”司機比單勇還能說,不過眼神實在不怎麼樣,連單勇的校服也沒注意到,直把單勇當大師傅了。

    單勇沒心思解釋,直點頭,插話問著︰“哥,昨天吃飯那妞叫什麼名字?知道不?”

    “啊?你一大師傅,連左老家姑娘也敢想?”司機納悶了。

    “我想認識認識不行呀?”單勇道,一副癩蛤蟆吃天鵝肉理所應當的表情。

    “行!”司機一豎大拇指,很贊賞,不過一轉悠話變味了︰“可我還真不知道她叫什麼。我一開車的,我怎麼問?”

    看來司機比單勇靠譜,很有自知之明。說話著,左老帶著女兒向著車身踱步過來了,車身稍倒了倒,停穩了,左南下和校領導握著手,各上著車,單勇笑著站在車一側,來了個迎賓禮,很禮貌地開著車門、扶著車頂,左南下笑著問︰“單勇,怎麼在這兒?”

    “送送您啊,您講得太好了,要早聽您講課,都不至于現在學無所成了。”單勇極力恭維著,左南下揶揄地問︰“你真聽懂了?”

    “嗯,聽懂了。”單勇點點頭,左南下笑道︰“那就好。”

    低頭進了車門,左熙穎笑著將進時,單勇稍攔,想到了個稱呼︰“師姐,稍等。”

    “師姐!?”左熙穎被這個猝來的稱呼搞迷懵了。

    “是啊,一日聞道、一世為師,左老是我老師,您當然是我師姐了。”單勇強拉硬扯著關系,看著左熙穎被逗得莞爾一笑,趕緊地趁熱打鐵道︰“我能問師姐個問題嗎?”

    “可以,不過僅限于學術方面。”左熙穎眉目眨著,給單勇設定了個框,忍著笑,早看到單勇了,可沒想到他還真找著機會又搭訕上來了,而且是以這種有點賴皮的方式。

    “嗯……”單勇稍一思忖,這明明咱都自認學無所成了,還說學術問題,明顯為難嘛,不過也不難,單勇說道︰“確實是學術上的,我對于我的人生很迷茫、對我的未來也很迷茫、我一直在想我的生活那兒出了問題,今天我才發現……哇,那是因為沒有早學哲學的緣故,沒學哲學就沒法發現活著的尊嚴和意義不是,這個,我主要是想問………”

    恐怕這家伙除了吃喝,還真是學無所成,話圍繞著哲學轉悠,但眼珠卻盯著自己轉悠,左熙穎被單勇誇張而做作的腔調逗得直笑,知道他肯定不是哲學。果不其然,單勇話鋒一轉,一示意後面等著的車道︰“您看現在時間不多、時候也不湊巧,要不,留個電話,我隨後請教師姐和左老師。”

    左熙穎揶揄地看著他,知道單勇使壞,話一絆住,車走不了,總不能讓大家都等著看兩人說話吧。而單勇也揣摩到得,像左熙穎這麼教養良好的,肯定不會拂袖而去給自己的個難堪,果真料對了,左熙穎略一思索,掏著包里,笑著說了聲︰“伸出手來。”

    單勇樂滋滋一伸手,就見得左熙穎在他的手心寫著字,號碼,電話號碼,瞬間寫罷,左熙穎笑著把單勇的手蜷起來,提醒道︰“我知道你很迷茫,我等著你的電話啊,不要太晚啊,後天我就離開潞州市了。”

    單勇點頭應著,樂歪了。沒想到還真這麼著近距離接觸了,更沒想到還聞美女師姐握著手諄諄囑咐了一番。左熙穎上車,單勇鎖上了車門,幾輛車魚貫出了校門,單勇還陶醉在智計得逞的得意中,特別是車離開時,車窗里還看到左熙穎伸出半邊臉上,笑著招手再見,那笑容仿佛也有某種哲學上的暗示,叫什麼來著……對,叫人想入非非。

    不過等他樂滋滋看左手手心寫的號碼時,笑容凝結了,一瞬間又像被無聲的驚雷劈了一家伙,失魂落魄地傻站在當地,看著越來越遠去的車影。半晌回不過神來。

    好事的的司慕賢遠遠的看著,等不及奔上來了,湊上來,豎著大拇指︰“可以呀,老大……怎麼樣?電話到手了,敢不敢往外約。”

    單勇目光深遂地看了賢弟一眼,這回真迷茫了,一言不發。黯然地把手心撐到司慕賢眼前,司慕賢一看,一瞬間哈哈大笑了。

    單勇的手里果真寫了個電話號碼,不過十一位電話號碼,中間有四位以“X”號代替,辛辛苦苦要這麼個電話號碼,看來老大被人調戲得不輕。笑得司慕賢上氣不接下氣,幫老大算著︰“這個組合倒也不難,每位10個數,從0到9,這四位的組合就是從0000到9999,一共正好一萬個組合,基本和買一注中十萬大獎的概率相同……呵呵,老大,這可不是位胸大無腦的,簡直是美人心計呀,不聲不響就把你拒之以千里之外了。”

    “哎,我好容易又想泡妞了,結果泡涼水里了,其實我**的濃度不高,我就覺得這妞那兒很吸引我。”單勇懊喪地道。司慕賢笑著道︰“別以為光你是情種啊,咱們系六十多位都被吸引著。”

    轉身走著,這一回乘興而來,卻是敗興而歸,一路不住地哎聲嘆氣,司慕賢可沒取笑的意思,這四年大學,雖然也經常和同班同系的女生說說笑笑,可沒見過老大正經八百地去追那一位女生,一方面是忙得厲害,另一方面,他想也有家事的緣故,說不定還有眼光很高的原因。今天好容易有心了,卻偏偏選了位鏡中月水中花的,走過了教學樓,已經很長一段距離了,司慕賢才試探著勸了句︰“老大,不過是一面之緣,不至于這麼失魂落魄吧?”

    “可我覺得不至于拒我以千里之外呀?否則不給就得了,何必還調戲我那麼多?咂,她是什麼意思呢?不會是給我開個小玩笑吧?可這讓我怎麼約她?”單勇難為地道,眼前揮之不去的那個倩影,總覺得那笑意里並沒有嫌棄或者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意思。

    “大哥,你不至于智商下降到大鵬的水平了吧?這是矜持地給了你個閉門羹,看不出來?”司慕賢訝然問,一說大鵬,想起來了,拽著單勇道︰“快走,雷大鵬追王華婷追到女生宿舍了。”

    這一聽,腳步加快了,失戀人的要是看到別的失戀人,那痛苦沒準能減輕一點。

    司慕賢拽著單勇,想讓老大減輕點思想負擔,奔著到了女生宿舍樓不遠,還是單勇個高眼尖,拉了司慕賢一把,一指遠處,宿舍樓前、桅子樹下、雷大鵬果真在面對面向王華婷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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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直追著我干什麼?”王華婷忿忿不已地對著雷大鵬道。

    不忿不行呀,這貨從教學樓追到辦公樓,又從辦公樓追到女生樓,跟個尾巴樣追在背後,王華婷這倒不敢回宿舍,生怕這家伙真往女生宿舍里追丟丑。

    “我……我……”雷大鵬抓耳撓腮,看來不貼征妞啟示,這嘴上說是有難度,特別是看到鳳眼含威,柳眉倒豎的黨花妞,把大鵬好多雷語硬是憋回來了。敢情平時放蕩不羈的雷哥在這方面還是個初哥,明顯沒經過這陣勢。

    這不,一囁喃,王華婷斥著道︰“你憋了半個小時了,就說這麼一個字……到底想說什麼?是不是想讓我給你貼征婚啟示?”

    雷大鵬一噎,直梗脖子,兩眼給憋得發滯,王華婷也知道大鵬有點憨,這麼傻追著自己,肯定……肯定沒懷好意。不過按理說,他不至于這麼膽大呀。王華婷一念至此,四顧看著,正常情況下,雷大鵬是個腦袋里裝著吃睡玩三個字的主,要是真有目的地干什麼事,肯定是被教唆的,這一看不要緊,正看到偷偷摸摸奔過來,縮頭縮腦躲在電線桿後裝沒事的單勇和司慕賢。

    這下子,王華婷給氣著了。看樣氣得不輕,這兩天班里、學生會多少事呢,一個罷灶搞得滿校風雨,到現在還懸著解決不了,班里這些男生差不多都唯恐天下不亂的,沒一個支持她作為班干部和學生會工作的……特別是單勇,有很多事都是他幕後指使的,沒準今天也是。

    這一氣,胸前起伏、花容變色,把雷大鵬倒嚇著了,緊張地道︰“你別生氣呀,我還沒說我愛你呢?”

    哧聲把王華婷噎了下,敢情是半天沒憋出那句話來,此時更確定雷大鵬是被教唆的,而且教唆的人要拿自己開涮,跑不了班里那幾個禍害。

    氣極了,瞥到單勇時,沒來由地會想著那人肯定是在得意洋洋地等著自己出丑,等著明天全校傳遍了這個笑話讓自己難堪,這氣得王華婷簡直有一種想發 揍人的沖動了。不過再看面前傻不愣瞪的雷大鵬,好像在時刻準備著含情脈脈吐一句“我愛你”的話,氣極反笑,又讓她哭笑不得了。

    先氣後笑,嚇得雷大鵬小心肝撲通撲通亂跳,緊張地雙手無措,直暗道這妞兒的心思真是難猜哦。不過對于雷大鵬,當面求愛沒被唾一口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更何況是凌駕于眾花之上的黨花妞,雷哥好容易穩定了心神道著︰“你真別生氣啊,那我不說我愛你了還不成?要不,換成英文的,I老虎油……那算了,咱不說了,改天吧……我就,那個……”

    雷哥吞吞吐吐,戰戰兢兢地表達著自己的意思,時刻準備著被唾一臉或者被踹一腳,咱皮粗肉厚不要臉,發生什麼都不在乎,就是有點擔心王華婷拂袖而去,這患得患失說得好不結巴。

    學生會的主席也不是吃素的,聽著雷大鵬絮絮叨叨,看著那倆躲躲閃閃的,驀地一笑道︰“誰生氣了,你有選擇的愛誰的權力和自由,而且你覺得,你比潞院的大多數男生都有勇氣。”

    “對對對對………我,我,我……”雷大鵬看到了一線曙光,語結地迸著,被猝來的幸福感擊暈了,敢情還真有的欣賞哥這勇氣的人。

    “你追我這麼久,是不是想請我……”王華婷促狹地,一字一頓地說話,把雷大鵬發滯的眼光吸引著,然後突然靈機一動說︰“吃飯?想請我吃飯,左教授都說你對吃很在行。”

    “哎對,吃飯。”雷大鵬也找到台階了,樂了,看到了勝利的曙光了,不過思維被人控制了。別說吃飯,吃米田共都不含糊。

    “不過我約了我們宿舍的一起去……你邀請呢,我又不好意思拒絕。要不,我多叫幾位美女,你一起請?”王華婷眉目含笑,試探著,這雷哥極講義氣,馬上拍著胸脯︰“沒問題,全算我的。來多少全算上。”

    “那等著,我馬上下來。”王華婷一說,也樂了,掩著嘴笑著,快步往宿舍里跑著。

    她一走,雷大鵬可受不了了,得瑟地渾身癢癢,直在原地扭脖擺胯蹦高高,得瑟地像只吃了偉哥的大狗熊,一會兒是太空步,一會兒是霹靂舞。看得躲在遠處的司慕賢驚愕道︰“老大,以後這事別搞了,別把大鵬刺激壞了。”

    “不能吧,那神經大條的,能刺激到才見鬼呢。”單勇也納悶了,不知道這唱得是那一出。

    “那你看,這是……”司慕賢指指,有點擔心,本來就等著雷大鵬咆吼一句“華婷、俺愛你”看王華婷的樂子,可不料悄無聲息,反倒雷哥成這傻樣了。

    “邪門了,不像受刺激了呀,這像高興了,他一高興就這得性,王華婷給他灌什麼**藥了。”單勇對這位雷弟了解,說了句。

    “不可能吧?王華婷多傲,好話都不會給咱們說一句,何況他?”司慕賢道,話音剛落,眼直了,兩人互視,俱是眼珠快擠掉出來了。

    王華婷下來了,滿面春風,笑意盈然,招手和雷大鵬打著招呼,一手還提著飯盆,不但她一位,身邊還跟著好幾位,有本系的,也有外系的,粗粗一數一共八位,精肥燕瘦全乎了,這八個妞中了邪似的,簇擁著雷大鵬,雷大鵬前面帶著路,胳膊手揮著在大談什麼,那群姑娘沒過兩句便被逗得笑成一團,這一龍八鳳,就在司慕賢和單勇眼前不遠,直向餐廳走去。

    帥得冒泡的蛋哥失意了,二得掉渣的雷哥卻是如願以償了,這世事可真是難料哦。

    司慕賢同情地看了單勇一眼,驚訝的無以復加的單勇直追上去,兩人隔著餐廳的大玻璃門往里瞅,不多的就餐學生,雷大鵬居中而坐,殷勤地給姑娘們打著飯,一會兒坐下來,左邊陪倆、右邊陪倆,對面陪四個,那吃得真叫一個談笑風聲,不亦樂乎。

    “完了,大鵬也中了美人心計了。”

    當單勇看到王華婷向門口投來得意的一瞥之後,仿佛知道有人偷窺似的,單勇有點明白了,無奈地說了句。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 17:52:35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16章 輾轉反側難解謎

    139×23×8×3×………

    單勇右手食指順著左手手心劃過,看著娟秀的數字,苦苦地思索著。

    一個晚上過去了,此時的記憶不但沒有模糊,反而更清晰了,恍惚中那位美女在寫這行數字時促狹的一笑剛剛發生,似乎還能感覺到她輕輕地蜷上自己的手,那種柔軟和溫潤的感覺。她的一顰一笑,仿佛一道耀眼的星辰,在單勇迷茫的心里中劃過一道燦爛的軌跡,即便一閃而逝,也是一道無法磨滅的光影。

    換了個姿勢,手扶著額頭,像教室外小廣場上的思想者那個姿勢,陽光透過窗戶灑滿了教室,班主任任群正在講著什麼,不過單勇五識已失,眼中浮現的是那個倩影、耳邊回蕩的是她的聲音、近距離看著那行娟秀的數字時,似乎連鼻間也能嗅到她如麝如蘭的香氣。即便從小出身飯店,遍嘗美味無數,單勇也無法準確形容那若有若無香氳對他是何等的誘惑。

    心里一直在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像星辰一樣的佳人,對他而言,比離星星的距離還遠。

    可思維卻不受他控制,一直在想,甚至想說服自己相信一見鐘情的神話。很多不被人嘲笑的願望對于單勇而言都不值得去追求。此時心里升騰的這個願望就是,多想牽著那位尚不知名師姐的手,徜佯在校園的林蔭下、漫步在長街的燈影中,如果那個願望能實現,將是一種多麼讓人心醉的畫面啊………

    “單勇……”有人在喊了。

    “單勇……”有人在加重語氣喊了。

    鄰座的腳一踩,出神的單勇“哎喲”了聲,同桌一示意,單勇聽到任群老師在喊了,不迭地站起來應了聲,班里不少男女生回頭看,任群笑著道︰“沒事,別緊張,這個學期在課堂上能見到你很榮幸啊。”

    全班哄哈一笑,今天也虧得是有實習安排人才到全了,否則平時能來個三分之二就不錯了,單勇訕訕一笑,任群又是問道︰“這節課我講的宋詞史話里,你最喜歡哪一位作者。”

    “這個……”單勇一結巴,全班不少目光笑吟吟盯著看,單勇找了個耳熟能詳的︰“甦東坡。”

    全班又是哄哈一笑,連雷大鵬這貨也回頭嗤笑比他更不學無術的,可把單勇給搞懵了,任群也笑吟吟地示意著單勇坐下,就著這鮮明的例子解釋道︰

    “大家看到了,單勇同學這就叫神游于物外,也就是說人的心境和處境完全可以是兩張皮,否則就不會有浪漫主義華章的出現,比如詩仙太白的夢天姥吟留別、比如白樂天的長恨歌,甚至包括現實主義詩人杜甫的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這其中都有誇張渲染的成份,也正是這些貌似不合理、不符現實的瑰麗想像,恰恰成了詩境的靈魂………”

    任群講得很投入,其實單勇倒是上班主任的課最多,很喜歡聽這位知性女人講講詩詞歌賦,今兒出了個大丑,悄然湊上同桌問︰“哎,剛才笑什麼?”

    “蛋哥,任老師講了一節唐詩,沒講宋詞。”同桌眯著眼笑著道。

    被不輕不重捉弄了一下子,單勇有點沒皮沒臉地笑了笑,沒介意,剛剛聽到任老師講的這句不錯,剛想記幾句,一節課已經到頭了,到結束的時候,任老師踱步到了講台上,拿著一摞表格,叫著班長丁一志和團支書王華婷分別分發著,提醒著大家注意到︰

    “現在給大家發的是實習表格,填錯了可以復印一份,不過必須有用人單位的意見和蓋章啊,有實習單位的同學本周末可以離校,實習期為兩個月,報到時間隨後通知,暫時沒有找到實習單位的同學,把名字報了王華婷這兒,系里統一安排……今天的課就上到這兒,最後幾節大家溫習一遍,實習結束後咱們再共同探討,提前預祝大家實習愉快。”

    發著表格,人亂哄哄的,一半人說老師再見,一半人在看著表格,厚厚的一摞,坐在後排的雷大鵬樂滋滋拿著表格,知道學校的苦日子就要結束了,感嘆地和同桌一位女生說道︰“我靠,幸福日子終于來了,又要放羊了啊,豆花妹,你到哪兒實習?”

    “你管得著麼?”被叫豆花妹的翻著白眼,扭頭走了。

    全班女生有一多半被雷大鵬冠予各類花的綽號,無非是豆花、菜花、西蘭花、蔥花之類,這貨一般不招人待見。越不招人待見吧,雷哥還越喜歡招人,又瞅著班里叫劉翠雲的那位和司慕賢搭訕,雷大鵬悄悄湊上去,從背後猛地喊了聲︰“喂,翠花,你和我弟滴咕什麼呢?”

    這下子像撞破私情一般,司慕賢直瞪眼,劉翠雲有點臉紅地笑了笑,掩飾著沒說什麼,也是掉頭就走,司慕賢沒發作吧,雷大鵬還瞪鼻子上臉了,揪著司慕賢問︰“我怎麼看著你們倆像有奸情啊?是不是有一陣子了,老實交待。”

    “她問我到哪兒實習而已………大鵬,我不應該是你的騷擾對象呀?你不抓緊點,這可沒幾天了啊。”司慕賢笑著,腦袋示意了下發著表格的王華婷,這招管用,雷大鵬一拍腦門,上心了,老老實實回去坐到座位上,只等著王華婷一起走。

    收到表格的討論著,也有人追著王華婷報名,實習一般不在本市的回老家,市區和郊區的不少學生都報名統一安排實習,王華婷邊發著表格,邊喊著劉翠雲幫忙登記要安排實習的名單,發到左邊,接近最後一排的時候,眼神有意無意的朝著單勇的座位多瞟了幾眼。

    和班里其他男生不同的是,單勇每每所見都像一位離群索居的另類。此時,頭仰著,臉朝天花板,保持著一個苦思冥想的表情,對于這種貌似深沉的姿勢王華婷見過很多次,其實在她看來,單勇算得上一位頗有魅力的大男孩,只不過有點太不合群了,經常逃課、集體活動也不怎麼參加,四年的印像仍然停留在認識這張臉的階段,有時候見面話都很少說。

    “單勇,你的……”王華婷把最後一份表格遞了上來。

    “謝謝啊。”單勇懶懶的接到手里,有氣無力的樣子。

    本待要走,王華婷又關切地多了一句嘴︰“你到哪兒實習?需要報名系里統一安排嗎?”

    “還不是形式主義,讓用人單位填個表蓋個章,將來拿出來是就業率百分之百,有意思嗎?”單勇不屑道,免不了對學校這種自欺欺人的作法反感。

    “沒發現你還有憤青潛質啊……那能告訴我,你到什麼地方完成這個形式嗎?”王華婷換了一種口吻,不過學生領導當慣了,說話總有一種居高臨下和咄咄逼人的意思。單勇一笑道︰“我整個蘿卜刻個章,自己蓋個不就行了,反正都是假的。”

    好心換了個驢肝肺,把王華婷氣得直咬下嘴唇。鼻子里哼了哼,扭頭回到了座位上生著悶氣,連劉翠雲把表格遞回來也沒得個好臉色,女孩子家家生氣無非被人忽視了,更嚴重的是單勇的表情幾乎是無視,居然也沒人來安慰兩句,王華婷悶氣生了兩分鐘,回頭故意大聲喊著︰“大鵬……走,吃飯去。”

    喊了聲,眼光卻是有種報復似的意思看著單勇。單勇沒什麼反應,那邊早等不及的雷大鵬屁顛屁顛應聲跟著王華婷就出去了,惹得班里女生好一陣有關鮮花和牛糞的猜測。

    過了好一會兒,司慕賢輕輕地走到了單勇身邊叫著︰“老大,走了。”

    “你先走吧。”單勇應了聲,像是沒什麼興致。

    看著司慕賢和劉翠雲相隨著出去了,淡淡笑了笑,朋友關系再鐵,也代替不了感情世界里的另一半,快畢業了,差不多大學四年都成雙配對了,就質量實在磕磣的雷大鵬也是每天猴急的上躥下跳,何況別人。比如這位司賢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聲不響就和鄉下來的這位劉翠雲關系發展得很近。單勇估計是兩人都有點文青氣質,進而相互吸引的關系。

    那麼我的另一半呢?大學里基本所有的課目都過了,沒過了掛了重修補考也過了,可這個戀愛的季節就要結束了,這門課對于單勇還是空白,將來重修的機會可都沒了。

    本來單勇對此持無所謂的態度,不過此時卻覺得這門課必須補上,而且也比任何時候都想另一半,剛上大學家里不怎麼寬裕,每天介忙著當家教、送外賣,打了兩三份工,隔三差五還到山上河里淘換點錢,辛苦得把花前月下都給耽誤了,眼擺著快畢業了還是單身漢,要是再回憶起大學生活,可得多遺憾!?

    胡思亂想著,無非是在為自己傾慕那位不知名的姑娘找一個借口,借口很容易找,不過機會很難得,不時地看著手心留下的電話號碼,四個“X”號,那缺了四位數字的電話號碼像一個未知之謎無從求解,四位數,這個組合不難,整整一萬個,要從這一萬個電話號碼里找出那位心儀妞的電話,這難度可想而知,就把破解達芬奇密碼那人叫過來也不行吧,何況時間又這麼緊張,否則單勇真有一個一個拔電話號碼的沖動。

    過了很久,不知道過了多久,班里的同學走完了,教學樓里幾乎聽不到聲音了,單勇才起身,在學校的無聊地逛了好幾個來回,仍然是計無所出,不過想得更多的是那張溫文矜持的笑厴,一會兒是美女,一會兒是橫亙在美女和自己之間的那組數字。

    一會兒他覺得那美女對自己並無惡感,否則有一萬種理由不留電話。反正是萍水相逢,拒絕和被拒絕的誰也不會臉紅。總覺得那姑娘笑吟吟的眼神中,像給自己開了個什麼樣的玩笑。

    可這個玩笑太難了,一萬個電話號碼里挑一個,誰可會有那本事,不是拒絕又是什麼?

    想著想著,把午飯的時間給耽擱了,甚至于心事過重了,連餓也忘了,想不出來往宿舍回的時候,電話卻響著,一接是司慕賢的,電話里司慕賢著急地道著︰

    “快回來,老大,體育系的哥們和雷哥過不去了………”

    一聽此言,單勇心一沉,知道壞事了,雷大鵬遍請學生會的妞,怕是惹了眾怒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2 02:10:30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17章 一線天光出靈犀

    哦喲,壞了……越擔心的事越發生,單勇著急地往回奔。

    昨天晚上就有點懷疑王華婷居心不良,向雷大鵬示好,沒準和罷灶有關系,體育系那幫帶頭的還在私下串聯,約好了都不去食堂,可反過來像雷哥這號名人堂而皇之起個反面模範帶頭作用,效果可想而知。本來昨晚就想提醒著,可看著雷大鵬回來陶醉的樣子,實在不忍傷害這貨的脆弱感情,只盼著別出意外。

    看來事與願違,像雷哥這號人物,在學校這個小圈子,想低調都難。急急地奔上二樓,推門而進的時候,體育系老包、臭腳帶著七八個同班的,平時都在一塊踢球、一塊吹牛逼加一塊喝酒,實打實的狐朋狗友,不過今天的氣氛不怎麼好,圍著坐在鋪上的雷大鵬,看單勇進來也沒停止。雷大鵬可覺得救兵來了,起身喊著︰

    “蛋哥,蛋哥……你可回來了,他們還跟我沒完了。”

    “你好意思說,好容易有點起色,你帶一群妞大搖大擺去食堂吃,昨天去了還不成,今天中午又去是不是?”老包斥著。臭腳緊隨其後討伐著︰“雷哥,鬧事你可是前輩,這回你拆兄弟們的台是不是?”

    “就吃了兩頓飯,不至于這樣吧?”雷大鵬咧著嘴,苦著臉解釋著,沒想到好容易情場得意了一天,卻惹了兄弟一片。

    “怎麼就不至于?你在學校可是名人,這麼不注意影響,坑死兄弟們了。”老包斥道。

    “更何況還帶著七八個妞,你可爽了,弟兄們可糗了。”臭腳補充道。

    還有個補充的,看樣是關注網絡的,在眾人背後說著︰“完了,完了,包哥你們看吧,不用被和諧,咱們都支持不過今天了。”

    眾人一回頭,雷大鵬的電腦上顯著一幅大幅的照片,看得雷大鵬一激靈,捂著嘴差點喊出來,是他的照片,是他和王華婷以及若干位漂亮妞一塊吃飯的照片,英語系的、政史系的,不少學生會的干部。正照了個雷哥笑吟吟大口扒飯的樣子,配著的文字是說食堂推出若干改善伙食方案,增加若干種適合學生口味的菜肴雲雲,體育系這幾位哥們看著,都仿佛有階級仇恨一般瞪了雷大鵬一眼,雷哥再雷,這當會兒也不敢開口了。

    自古水火不相容、冰炭不同爐,普通學生和學生會的,壓根就尿不進一壺去,偏偏反面代表和學生干部站一塊,這影響可得多壞,可得多讓這幫劣生差生們寒心吶!

    還有更猛的,翻著校園BBS網頁,那補充的哥們指著道︰“你們看,校草評比也被女生攪了。”

    司慕賢一瞅,噗聲樂翻了,校草評比被頂到第一的,赫然是歪眉斜眼扮了個深沉狀的雷大鵬,配字的標題是“誰比雷哥能更拽、牛逼賽過高富帥”,這介紹不知道誰寫的,沿襲了雷哥一慣的語言風格,說是雷哥曾經追過本校女生無數,那叫勇氣可嘉;曾經往女生宿舍貼過若干征妞啟示,那叫痴心不改;曾經一個妞也沒追到,那叫屢敗屢戰。這不,苦盡妞來,一下子得到了若干位美女的青睞………司慕賢用異樣的腔調念著,眾人越聽越有氣,回頭瞪雷大鵬時,雷大鵬訕訕咬著食指,眼珠亂轉悠,心里有小喜,眼骨碌亂轉悠,這事不管誰干的,都像他知音,不過卻不知道怎麼平息兄弟們的火氣。

    “叛徒。”老包罵道。

    “漢奸。”臭腳補充著。

    “見色忘義。”

    “賣友求榮。”

    “死不足惜。”

    “………”

    一堆大帽子直扣上來了,這伙哥們倒也怎麼不了大鵬,就是來撒氣來了。雷大鵬抱著腦袋捂著臉,羞得無地自容,囁喃地解釋著︰“兄弟們吶,不要這麼執著好不好,哥其實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旁邊雖然坐著妞,其實我想的是你們啊……都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可我手足的衣服都換幾茬了,不能哥還光著屁.股吧?嗨,蛋哥,說句話呀,我真不是有意的,你們……你們對我這麼咬牙切齒的,不會是我評上校草第一了,你們羨慕妒嫉恨吧?我活這麼大,當第一都是倒數的,正數第一這可是頭回。”

    這一說,撩得眾人更是火冒三丈了,不過畢竟在學校里混得都是哥們,反臉可能,成仇不至于。不少人一言不發,要拂袖而去,放言和222宿舍勢不兩立了。

    雷大鵬這下可急了,趿著鞋子挽留著︰“喂喂,別走啊,兄弟們,這樣,我請大家吃一頓成不?地方你們挑,權當賠罪了,大家理解理解嘛,不至于泡了個妞手還沒來得及摸下子,你們還把我當賣國賊了吧……嗨,別走,要不請蛋哥給你們做點稀罕玩意,黃 鱉、福壽魚、香辣蚌、花蜜糕,保準一吃下火……嗨,別走啊,一人整根驢鞭總成吧!?”

    “你個吃貨。知道嘴里塞一根叫什麼嗎?”最後走的老包剜了眼,雷大鵬自然是不知道,就見得老包豎著中指使勁地迸出答案來了︰“叫日!”

    然後生氣地重重拍上了門。

    本來都是吃貨,可現在連吃也挽不回兄弟們的心了,那就是真生氣了。一個也沒留住,雷大鵬張口結舌,單勇追了出去,和體育系這群哥們說著什麼。不過一會兒回來時卻是一個人。雷大鵬情場得意,兄弟失意,好不懊喪,手不自在地撓撓腮幫子,征詢司慕賢時,司慕賢側過臉躺在床上,笑著刺激道著︰“別問我,我都告訴過你了,愛情要是要付代價的。”

    再征詢單勇,單勇卻是說失去的最佳的時機,學生會那邊已經佔到上風了,學校來上個冷處理,稍作改善一下,再通過學生會發動發動,用不幾天,囊中余錢不多的學生還會回到食堂去。罷灶失利是遲早的事。

    這倒是預料中事,而且這個時候肯定也不敢跳出來,誰跳出來誰倒霉。本來這事已經和老包他們商量的有所計較了。可偏偏成也雷哥,敗也雷哥,這源頭要歸咎到雷大鵬身上,怕是體育系那幫帶頭的真要當叛徒對待了,想到此處單勇安慰著雷大鵬道︰“大鵬,這年頭什麼都可以相信,就愛情這兩字不能信,你覺得王華婷能看上你?”

    “能呀?玩得挺高興的,還說實習時候叫上我呢。”雷大鵬得意地道。

    單勇氣結了下,兄弟這實誠看來被人利用了,話鋒一轉又道︰“不對,她那就逗你玩玩。”

    “那泡妞不就是玩玩?你不教我享受過程麼?”雷大鵬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她根本不會對你有那個意思。”單勇苦口婆心,勸著道,有點重話實在不想打擊兄弟。可不料你不說,他聽不懂,雷大鵬翻著白眼反問︰“那你這意思是什麼意思,她對我是什麼意思,你又沒見你知道啊?不會你對她有意思吧?”

    “我……”單勇倒被反問的語結了,司慕賢吃吃地笑著,自打被愛情沖昏頭腦,雷哥倒像正常人一樣,變得更不可理喻了。

    無語了,單勇干脆放棄了,卻不料雷大鵬可沒完,拽著單勇求著︰“蛋哥,別管什麼意思不意思,我求你個事,改天給整點好玩意,我請王華婷吃一頓,包準俘獲她的芳心。”

    “兄弟,不是誰都和咱們一樣都是吃貨啊。”單勇道。

    “逗她開心唄,以前咱們搞得那麻雀丸子、螞蟻蛋蛋、小花蜜糕、小饅頭人……女人都喜歡這些稀里古怪的小玩意,我回去送給我媽,把我媽都快樂歪了,用這招泡妞,絕對成,不用你找她,回頭她得找上你。”雷大鵬唾沫星子飛濺,得啵著,憧憬著。司慕賢笑著接了句︰“你就會劈柴燒火,怎麼著,泡個妞還得讓我們干體力活。”

    “別別……別打岔。大鵬,你說什麼?”單勇腦子里靈光一現,打斷了兩人的話,思想里抓到了什麼。

    “就是那麻雀丸子、螞蟻蛋蛋,還有小饅頭人……”雷大鵬被單勇突兀而來的表情驚了驚,不知所謂。

    “不是,後面後面……不用你找她,她得找上你?”單勇揶揄地,疑問的口吻,不待雷大鵬回答,馬上一拍額頭自言自語道︰“我真笨,對呀,我干嘛要挖苦心思找她,讓她來找我,問題不就解決了……這辦法,呵呵,大鵬你真是天才啊……哈哈,我想了一晚上沒想出來,你倒點醒我了。我走了……大鵬,你的事沒問題,想吃什麼,盡管說,想追王華婷沒問題,人得有點理想,沒有點不切實際的理想那追求得都沒意思呢!”

    說著風風火火,掉頭開門就奔了,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一樣。

    人一走,把雷大鵬反倒雷懵了,回頭問司慕賢︰“老大怎麼了?從昨天晚上就不對勁,神神叨叨的。”

    “他和你一樣,墜入情網了。”司慕賢笑著道。

    “哦,怪不得……我可告訴你啊賢弟,老大想當年在高中不叫蛋哥。知道叫什麼嗎?”

    “不知道,叫什麼?”

    “他家開的驢苑酒樓,他又泡了好幾個妞,我們都叫他種驢哥。”

    “呵呵……是不是,回頭我問問。”

    “別介,以前的事你敢提,他回頭得揍我……哎,哎,說的那個她誰呀?宋思瑩?”

    哥倆說著老大的小話,老大不在的時候,自然都不介意貶低一下,而且對老大的私生活都挺感興趣,比如前一段時間學校里經常開車上學的那妞就隔三差五來找老大,免不讓雷大鵬覺得老大要老樹開新花,毒草發新芽了。這一茬,司慕賢卻是八卦地附著雷大鵬的耳朵說的,一聽是左老家姑娘,雷大鵬像一口吞了個饅頭噎住了,仿佛這事把他雷到了一樣。

    “拽吧,老大比你美特思邦威吧?”司慕賢笑著道,美特思邦威的意思是,不走尋常的路,走得一個比一個牛逼。

    “哇,老大拽過頭了吧。”雷大鵬半晌才反應過來,旋即很嚴肅、很正常,一點也雷人和賢弟說著︰“我覺得人得實際點……我告訴你啊,他一慣于不切實際,仰面睡就覺得自己能日天,爬著躺就認為自己能強.奸地球,其他我雖然不如他,但這一點上,我覺得咱們倆都比他務實。”

    雷大鵬頗有哲學口吻地這麼一評判單勇和左老家姑娘的事,司慕賢被雷住了,半天明白了這話的意思,驀地笑了,笑得蜷在床上,捂著肚子,自己這兩位哥哥,其實差不多,都是日天干地的角色………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2 02:10:46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18章 五谷豐登名填倉

    天擦黑的時候,凱萊悅酒店的迎賓奔馳在市府幾輛奧迪的引領下,又結束了一天的行程,泊到了酒店門前,門童開著門,馮經理和酒店管理層若干位恭身在酒店門口迎著,比左氏父女更重要的客人也不是沒有接待過,只不過像市里領導這麼重視的客人可不多見。

    這不,市委書記、市長加上市委辦公廳的隨行十幾人,下車一一和左老握手,直寒喧著這一天勞頓,肯定要累了,早點休息,相隨進了大廳里,市委班子幾位和左氏父女直上電梯。這當會,作為主陪的許部長終于松了一口氣,剛歇下來等大廳里,馮經理湊上來了,問著需要不需要準備晚宴,許部長直說吃過了,下午行程是去潞州二賢莊景點游覽的,馮經理瞧著許部長的身材,恐怕他才是最勞頓的,暗笑著聽著許部長的牢騷。

    直等著一會兒市委一干領導下樓,送走之後,馮經理拉著要走的許部長,關系嘛本就不錯,再一聽要借領導的嘴嘗個稀罕,這下子許部長倒不走了,跟著馮經理直到一層的中餐包間,叫著服務員端上來,看來是早就準備好了,片刻便至,一瞅那東西,許部長眼楮直了直,愣了。

    什麼呢?一鍋清亮見黃的湯,沉著幾顆圓滾滾的蛋,許部長略一思索,差不多能揣摩到應該是司機說的,眨眼這山寨版就出來了。

    “嘗嘗,你品品和那天的味道差多少?回頭我瞅空再請左老品品。”馮經理勤邀著,動手給許部長舀著湯,撈著蛋。

    “行啊你。這空子你都鑽得進來。”許部長驚訝之後,啞然失笑了。

    “不想法子不行呀,我還想把左氏鋁鋅化工的招待單位拿下呢,你們老帶著左老在外頭吃那成。”馮經理把湯食放許部長面前了,笑吟吟做了請的姿勢。

    許部長拿著湯勺,未嘗先提醒著︰“那家人說,好像光準備就得一周,你這兩天整出來,行不行呀?”

    “差不多吧,一級大廚操的盤,範生元你不知道啊,我們店的元老,他煲的湯是出了名的。蛋是精選的土雞蛋,蛋黃我們也照法子換成鱉蛋黃了。猛火三個小時,文火鹵了幾個小時,也能入了味,嘗嘗。”馮經理勸著。

    許部長舀了勺湯,輕挹著到了嘴里,細咂吧著,有王八特有的那種香味、也有蟲草特有的味道,可這味道……說不上來,似是而非。許部長肥臉龐上幾處肥肉顫顫,馮經理看著表情也跟著豐富了,就等著這位嘴里迸出句話來,不料沒音了,沒嘗出來,又連舀嘗了幾口,一會兒嘴角往左翹、一會兒往右翹,很為難的樣子,就是那句評價的話出不來。半晌,干脆又挾了顆蛋,夾到盤子里,一挾兩半,又覺得那兒不對,卻是一下想不出來。

    細看蛋清的顏色,白中透暗,淺暗有明色,蛋黃金黃,那是入味不深的緣故,嘗了嘗,細抿了抿,這就更難了,倒是也有點湯中的味道了,只不過像抿著木屑一樣,蛋的味道特別濃,和那天吃的總是有什麼地方對不上路。

    許部長半天說不上來,馮經理就急了,直催著︰“哦喲,許部長,您倒是說句話呀,想急死我呀?”

    “不對味呀……對了,我知道了。”許部長突然想起來了,那天單勇那位小伙是用刀剖開的蛋身,響馬寨所見,是圓滾滾而且彈性的蛋,嘗到嘴里還帶著點韌性,不像這麼一挾就爛,馬上一指道︰“猛火煮過了,一挾就爛,而且煮得有點老了,對了,還有大問題。”

    “什麼大問題?”馮經理有點泄氣了,準備了兩天,還是沒入行家的嘴。

    “人家是石鍋,你高壓鍋煮的,那味道能一樣啊……還有,你這那一樣味道都很明顯,王八是王八味道、蟲草是蟲草味道,就像把幾種味道生硬地拼到一塊了,人家做得是那一種香味都有,但那一種都不奪味,如果你不細辨,就是一種味道,那叫渾然天成,你這是生搬硬湊……成怪味了。”許部長放下勺子了,終于發現這山寨版不對的地方了,好歹公款吃了幾十年,這點水平還是有的。

    “啊!?不能差這麼遠吧?”馮經理愕然道,好歹也是大廚做出來了,這差距實在讓人接受不了。

    “還就差這麼遠,你們這也就糊弄糊弄沒見過世面的,別拿左老那兒丟人現眼啊,我都嘗出你都加味精提味了,不是野生王八吧?湯色也不對,人家是金玉滿堂,你這是一片土黃……咂咂咂,甭現眼了,糊弄那些個土財主去吧,我回家喝碗米湯去,正減肥著呢,這兩天吃得血脂又高了。”

    說話著起身就要走了,馮經理不迭地起身送著,又是請教了幾處不同之處,送走人,回頭又找著剛回來的司機,直拉到包間,不死心地嘗那份“王八蛋”去了。

    …………………………………………

    …………………………………………

    九層,九零六房間,送走了市里的一干領導,左熙穎提著桶裝礦泉水,倒進開水壺里,左南下卻是已經擺著旅行茶盤,從包里掏著茶葉桶,先習慣性地嗅了嗅茶的味道,邊舒了口氣邊道著︰“整體的環境比我們那時候下了個檔次,那里都是搞基建,那里都是修住宅樓,二賢莊修得也跟財主大院一樣,那還有點草莽氣息。潞州特殊就是特殊在‘俠’文化上,這東西從古跡上都看不到了。”

    說得是下午游覽的景點,傳說是秦叔寶當 賣馬的故地,父親對修成碉堡似的單家莊園頗有微詞,左熙穎笑了笑,轉著這個話題道︰“市區的水質也不行,水開了上面浮一層,喝起來有苦味和澀味。”

    “還是鄉下好啊,我還真想在水庫邊山上老家結廬而居。”左南下笑道。看著女兒笑了笑,很觀注著聽著壺開水的聲音,左南下又是提醒著︰“別忘了吃藥啊。”

    “嗯。”左熙穎輕應了聲。

    “早點休息,潞院又來邀請了,明天再來一期講座,說是師生強烈要求……呵呵,我估摸著呀,又是給我老頭捏個高帽。”左南下又道。女兒笑了笑,手放在壺把上,嗒聲開關跳起,水開時,只見得女兒一手提壺,一手掀蓋,手一傾,滾燙的水澆過壺身、蓋碗,這第一道叫白鶴沐浴,洗淨茶具並提高茶具溫度,左南下順手一撮一把茶葉入壺,這叫觀音入宮,眨眼左熙穎懸壺高沖、春風拂面、韓信點兵……鐵觀音的幾道工序在女兒縴手中使來,端得是曼妙輕盈,賞心悅目,濾茶入杯,清清亮亮、綠中淺黃的七小碗茶,左南下嗅著茶香,放到了嘴邊輕啜,滿臉愜意的享受之態。

    “熙穎,要不你明天休息吧,別和我一起去潞院了。”左南下莫名地道了句。

    “沒事,爸。”左熙穎辭讓著,眼前驀地閃過一個人影,讓她皺了皺眉,不過旋即舒展開來了。這個細微的動作被父親看到了,傾著身小聲問︰“那個叫單勇的,你把電話留給他了?”

    “嗯。留了。”左熙穎驀地笑了,笑中很玩味。

    “沒見他給你打電話呀?”左南下奇怪地問,似乎希望女兒有這麼個追求者似的。

    “我留了電話,不過缺了幾位數字,我估計他猜不出來,明天說不定又要死皮賴臉喊我師姐了。”左熙穎笑著道,響馬寨遇到的那三位,都夠讓人開心的。

    看著女兒的笑容很開心,左南下一側頭嗯了聲,似乎不贊同了,直道著︰“這就不對了,你這不等于捉弄人家嗎?年輕人,該開心點就開心點。”

    “哼,誰讓他先捉弄我來著。”

    左熙穎得意地道,雙頰飛紅。如果光有響馬寨吃飯的後半截,說不定還有好感,現在呢,頂多是好壞摻半。左南下似有心事,欲言又止,不過看女兒這麼高興,只得隨著女兒的性子了,有些事,只能隨緣吧。左南下暗暗道著,又端起第三道茶時,門鈴聲響,左熙穎咦了聲,起身開著門。門前站著酒店的服務生,拿著一個盒子,一看是送給父親的,謝了服務生,回身坐到了房間里。

    “誰呀?”左南下問。

    “又是送禮的。”左熙穎笑道,亮了亮手里的東西。

    貧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趟潞州之行,見到的都當親戚了,市政府、市招商局、市文化局,還有拐彎抹角什麼部什麼局,以單位名義送的紀念品、土特產著實不少,房間一角已經堆了十幾件了,剛要和那些扔一塊,左熙穎咦了聲,手提高了點,詫異地問父親︰“爸,這好像不是紀念品。”

    “拿過來我看。”左南下道。不過抬眼間,訝異了一下,白中帶紫的木片,一眼便知是薄楊木釘的小箱子,說不出來的土氣,等拿到手里,卻還是潮潮的,隨口問︰“誰送的?”

    “服務員沒說,只說有人放總台了。”左熙穎道,也被這土里土氣的東西吸引住了。奇怪地問︰“是什麼,爸,寫的你的名字。”

    “嗯,好字,左南下親啟,練過魏碑,也不帶著頭餃,直呼我的大名哦。”左南下開了個玩笑,女兒跟著笑了,找著個硬東西開箱,直接挑出個茶刀,稍一別就開,一開左南下倒吸涼氣,兩眼一直,旋即是狂喜一臉。左熙穎也愣了,一愣之後,驚訝地尖叫出來了。

    啥東西?十二尊活靈活現的生肖,泛著麥香,一眼便知是面蒸的動物肖像,不過訝異的是,個個巴掌大的面娃娃栩栩如生,憨態可掬的豬娃娃、威風凜凜的虎寶寶、造型奇特的龍肖像,左熙穎忍不住伸手觸觸,細細看看,訝色叫了句︰“眼楮上是兩顆小黑豆啊……這是面羊寶寶,連角都捏出來了,爸,爸,你看這,小老鼠,小爪子都分得清……哇,簡直像個藝術品啊,這種面食,誰可忍心咬一口啊。”

    左熙穎像個小女孩一樣,樂了、高興了、喜笑顏開了,左南下卻是把玩著一尊面虎解釋道︰“這是咱們潞州的習俗,叫‘填倉’,市志最早記載可追溯到明代,“倉瘐庖廚、燃燈填供,俗令也”,之所以叫填倉,是以求五谷豐登、糧食滿倉之意……用的材料是黍米面,不過捏這麼漂亮的,我還真沒見過,比你祖***手藝還要好。”

    左南下也是饒有興致賞玩著,女兒卻是比他的興致還高,一個一個看過,左南下又說了個趣聞,這填倉填倉,倉中有藏,里面包的還有玄機,說著便掰了個面羊,咦,果真有,深紅色的紅豆餡,左南下遞給女兒一半,嘗了嘗,或許心情頗好的緣故,連這味道也讓父女倆贊口不絕了,吃了幾口左熙穎想起什麼來了,起身拿著相機,埋怨著父親嘴饞,把十二生肖吃得不全了,趕緊地照了幾張留存。

    嘗了一個,剩下的十一個卻是舍不得掰了,父女倆就填倉話題說了一大堆。第二壺水開上的時候,父女倆幾乎同時省過來了,左南下一抹銀發,狐疑地問著︰“咦?誰送的?”

    “對呀,這不可能是那個單位給送的吧?”左熙穎詫異道,拿著木箱,父女倆研究著,這薄楊木片還著木質的味道,潮潮的,應該是新做未久。一個一個拿出來,翻了個才發現箱底部貼著“佳運外賣”的標簽,留了個送貨電話。父女二人一瞧,心意相通,左熙穎找著電話,循著號碼拔了過去,半晌嘟聲斷了,左熙穎好不失望地對父親說道︰

    “沒人接。”

    好不奇怪的禮物,讓父女倆猜測了良久仍是莫衷一是。

    ………………………………………

    ………………………………………

    電話拔出去的另一端其實就在凱萊悅酒樓對面的大馬路上,電話就在單勇手里,一手拿電話,一手撐著手心那號碼,除了四個“X”,全對上了,而漏了的四個數字,是個讓他很意外的數字,1、4、8、0。

    對上其他數字的一剎那,單勇一下子樂歪嘴了,關著手機,換上了另一個卡,不過漏了四位數字又讓他好不迷懵了,掏著口袋里,這是查到了數字代表的意義,好多,比如53771代表我想親親你;比如53981代表我想揍扁你;比如5421我只愛你;比如5491代表我去找你……單勇一直認為應該是左熙穎給他開的個玩笑,玩笑應該就在數字里,但這個數字好像沒有什麼意義。

    而單勇也認為,不應該沒有什麼意義,否則左熙穎就不會有那麼一個促狹而誘惑的笑容。但凡數字傳意差不多都是諧音,念著1480、1480、1480……這個“1”肯定是你,“4”肯定代表“是”,對,應該是你是8什麼?

    “你是吧……你是八……BA、BO、BENG……你是笨蛋?”單勇突然靈光一現,奇怪地念著,八是笨,零是蛋,可不是笨蛋是什麼。一下子明白左熙穎的意思了,你要找不出答案,你是笨蛋,你找出答案來了,答案就是︰你是笨蛋!

    一下子把單勇逗樂了,這個游戲要不是自己抄襲了雷大鵬的想法,還真要笨蛋加糊涂蛋,這回呢,單勇自得了,好歹只當了笨蛋沒當糊涂蛋,拔著電話,直拔著左熙穎的號碼,接通了,聽筒里傳來了一聲久違了的聲音︰“喂,您好。”

    單勇沒說話,一時間感覺血往腦門涌,好不緊張的情緒。

    “喂,請問您找誰?”又傳來了左熙穎的聲音。

    “找你呀,師姐,我打了一千多個電話才找到你呀。”單勇誇張地道。

    “是你!?”對方的聲音變調了,驚喜、驚訝,然後是呵呵笑了,很揶揄很玩味的笑聲,估計在偷笑這個真打一千多個電話的笨蛋,單勇笑著道︰“缺位的號碼1480,我用一天的時間找到你了,也不算很笨蛋吧?師姐,你答應我了,我有很多哲學問題要請教您呢。”

    “嗯,可是,可是今天……今天太晚了,我休息了。”左熙穎軟軟地給了個矜持的回答。卻不料單勇笑著學著左熙穎不確定的口吻道︰“可是……可是我就站在你窗下,正仰望你呢!?”

    “啊!?”

    一聲驚訝,左熙穎急步奔到窗前,開了窗,俯視車燈如龍的街道,然後看到視線所及街道的另一邊,單勇遠遠地站著招手,似乎怕左熙穎看不到一般,手撮在嘴里,噓一聲,尖銳的口哨聲,聲音達到頂端又拐了個彎,向更高的音節躥上去。

    這口哨吹得連上幾個音階,好不悠揚、好不嘹亮,歡快直追《喜洋洋》,鳳騷賽過《鳳求凰》,看來能不能撩動師姐,懸念已經越來越小…………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2 02:10:57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19章 月夜攜美好尋香

    電話掛了,最後聽到的是左熙穎驚訝的一聲,然後看到樓層窗戶上那個倩影稍停片刻,離開了。

    太遠了,看不清表情,單勇的心里好懸,為了練就這個撩拔妞的哨技,當年吹得唇干舌燥、嘴上起泡,而且功夫不負有心人,從初中開始就曾經成功過N次,只要對自己沒惡感的妞,總能撩拔起對方的好奇心。

    即便有過很多成功先例,還是讓他覺得好懸。見了左熙穎三回,第一回留的肯定是惡感;第二回因為雷大鵬這個草包,估計沒多少好感;第三回嘛,勉強不好不惡而已。而且真能撩拔下來才是序幕,能不能勾搭一起逛大街玩去那才是正題。

    萬一她要不下來,那我可糗了,總不能直接了當去敲人家房間門吧?單勇想,有點心虛,泡妞大多數時候抱的是玩的心態,喜歡咱就玩、不理咱就算。可這一次,沒來由地讓他有點心虛。心虛得忍不住患得患失,又設計了一種可能,萬一她要是下來,但是又僅僅是出于禮貌性的下來,要推托,我可再找個什麼讓她拒絕不了的理由呢?

    單勇想得心里好忐忑,比懷里揣了十七八只公母兔子打仗還跳得厲害。

    沒跳多久,對面凱萊悅大門廳出現左熙穎翩翩身影時,單勇的心里反而不跳了,笑了,奔了上去,喜色一臉,親親熱熱地喊了句︰“師姐。”

    “呵呵……騙出我的電話來了是不是?我現在覺得好像你不是打了一千多個吧,是不是只打了一個?”左熙穎縴指一指,忍俊不禁笑了,現在想明白,除了這位極度好吃的,恐怕不會有人在填倉饃上下那麼大功夫。留不足位的電話號碼一半是捉弄、一半是婉拒,卻不料對方以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得到了她的號碼。

    “不是不是,我比較笨,我從0000開始打,打到1480個才發現我是個笨蛋,其實我早該想到了,師姐要以‘蛋’還‘蛋’,王八蛋還了個笨蛋。”單勇笑著道。

    “呵呵……好,就算巧合,不過我明天就換號碼了,這次我一位數字都不告訴你,看你怎麼巧合。”左熙穎故意道,卻不料難不住單勇,單勇笑笑道︰“巧合一次足矣,過了今天,誰還想明天呢!?”

    左熙穎被單勇有點傻樂的表情的逗笑了,笑著手指點點,要再說句什麼的時候,單勇馬上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這樣子倒把左熙穎逗得再一樂,自己要說什麼也忘了。然後……然後兩人就相視而笑。

    這笑里雖有拘謹,雖有局促,但似乎二人之間並沒有陌生,仿佛已經相識已久、仿佛又是久別重逢,有一種莫名的熟悉的感覺。單勇幾次望著眸似秋水、厴賽百合的師姐,幾次想出聲都欲言又止,似乎生怕那一句說不對驚走佳人。半晌還是左熙穎出聲問著︰“你這麼煞費心思騙走我的電話號碼,有什麼企圖?”

    單勇一愣,沒成想這麼開頭了,都說漂亮妞太妖、富家妞太橫、氣質妞太拽,這有才妞呢,那叫刁,師姐怕是既拽又刁的那種,這話問得,如此直接,單勇一梗脖子,囁喃了幾聲,看著左熙穎笑吟吟的表情,像是並不介意,這下大膽了,笑著道脫口道︰“玩呀!?你不就來潞州玩來了。我帶你一塊玩去。”

    “玩!?”左熙穎眉頭一皺,這個詞對她有點新鮮了,對于她,生活都是按部就班的計劃式進行的,留給玩的時間還真沒有多少,即便觀光也是從商業化向政治化過渡的一個幌子。

    “對,就是玩。玩高興了就是企圖,你不想呀?這也是個哲學問題呀!”單勇嚴肅道。

    “這是個什麼哲學問題?”左熙穎一愣,無從明白單勇的思維。

    “大多數人還不就吃喝玩樂,這是大眾人生哲學。”單勇一攤手,撂底了。

    左熙穎被單勇的嚴肅逗得一笑,是抿著嘴那種忍著笑,故意給單勇出難題一樣,說了句︰“這種哲學生活恐怕不適合我,我還真不是來潞州玩來了,我父親有志于當地的民俗文化的研究和保護,準備籌建一個民俗文化館項目,我給他做做助手。”

    “那你問我呀,一看我這長相這麼高大、英俊、威猛,你不覺得是潞州的土特產呀?”單勇得意道,這夾七雜八,說得左熙穎卻是正經不來了,而且這位土特產生怕推銷不出自己似的補充著︰“你別笑,我說真格的,你研究民俗,還不就過去人那些吃喝玩樂的風俗,甭說我,你問傻大鵬,他都能跟你說一大堆。”

    這句話左熙穎可沒反對,要說民俗嘛,面前這個土特產倒還真懂一點,于是話題轉著問︰“我估計你的專業在吃上,不過上黨可是名吃之鄉,你要知道上黨的十大名筵,我就信你。”

    “啊?”單勇一啊,像是被卡住了。

    左熙穎得意一笑,像是設置了一個不可逾越的難關一樣看著單勇出丑,這十大筵是官方的記載,有些已經絕跡很久了,單勇這幾位就再好吃,頂多也就是飽飽口舌之虞,非必能像父親那樣吃得吟風弄月,情趣十足。

    難住了。就在左熙穎得意眉色剛起的時候,單勇難為地問︰“師姐,您這算考我嗎?”

    “嗯,就算是吧。”左熙穎看樣難住他了,莫名地傲嬌起來了。

    “我就想約你一塊去玩玩,不至于這麼難為我吧?”單勇好不懊喪地道著。

    左熙穎一笑,故意道著︰“本來不準備難為,不過我總得知道知道高大、英俊、威猛的土特產帥哥是不是徒有其表啊!?”

    “你一定不會失望的,雖然很難,不過為了邀請到師姐一起玩,再難我也得想辦法。”單勇一副不確定的口吻,不過眉眼里閃過一絲狡黠,慢慢地、不過語不打結地說著︰“最普遍的是潞州十大碗、最昂貴的是功臣長壽宴、最難做的是太後十三花、最出名的是世龍驢肉宴、最古老的是神農五谷宴,還有百草八卦宴、仙堂素齋宴、漳澤湖中宴、水席十大碗、伊和軒清真十大碗………合在一起並稱潞州十大筵,清朝年間這是當時州府流行的官宴,因為食材和做工的緣故,已經絕跡的有三種。”

    無懈可擊的答案,甚至比左熙穎所知還要詳細,左熙穎本來得意的眼神瞬間成了愕然了,這些生僻的文化知識恐怕就把當地文化館的叫過來都未必說得清楚,卻不料能從單勇口中迸出來。看來面前這位吃貨,不止光會吃那麼簡單。

    還沒說出自己的疑問,單勇看到自己的氣場終于對左熙穎起反應了,賣弄也似地道︰“十大宴二百多個菜名,你想考我不?我就數理化頭疼,這些吃得難不倒我。其實這是官方的記載,潞州的小吃、名點也就是規模小了點,要論味道,不比小吃之都西安差,想不想去瞧瞧真正的民俗,既飽眼福,又飽口福。”

    “聽著好像不錯。”左熙穎被鎮住了,那個誘惑拋得恰到好處,情不自禁地點點頭,這回把單勇這個吃貨提到了“吃才”的位置了,看樣是個吃中有才的人。

    “那走,城隍廟遛一圍,你恨不得多長幾張嘴,民俗能看一少半。”

    單勇道,轉身走著。泡妞泡妞,首先你得有絕對的自信,妞畢竟是妞,想左右她的身體,首先得左右她的思維,這一轉身不經意一走,左熙穎還真就跟著走了,單勇瞥眼一瞅樂了。

    泡有才的妞也不難,就是先得比她更有才,那怕是裝出來的。

    單勇心里想著,看來多年沒入花叢,這勾搭妞的功夫還沒落下。不過有才妞畢竟是有才妞,盲從中還保持著一份清醒,出門追著問單勇道︰“不對呀,單勇,城隍廟小吃只有初一十五有。”

    “你聽誰說的?”單勇問。

    “許部長,還有陳副市長。”左熙穎道。

    “咂,政腐官員嘴里,能有真話麼?再說他們那知道老百姓怎麼吃的。”單勇不屑道。

    左熙穎笑了笑,心里很清楚這個便宜師弟怕是極力想獻點殷勤而已,出了大門口子上,左熙穎哎喲一聲,一摸口袋,喊了聲壞了,單勇怕有變故著,問著怎麼了,左熙穎尷尬道︰“我……沒帶錢包。怎麼打車?要不叫酒店安排?”

    “沒事……咱有車。”單勇無所謂地道,很自信。

    “哪輛?”左熙穎詫異四顧,周邊根本沒停車位。

    “那兒!”單勇一指,氣宇軒昂得以至于霸氣測漏。

    左熙穎一看噗聲笑了,對面街道,林蔭樹畔,一輛漆色斑駁,樣式老舊的電動自行車赫然在目,偏偏電動車的主人還把它當寶馬、奔馳一樣拽著。這不,車主絲毫沒有掉價似的笑著道著︰“甭小看那車,改裝過的,續航四十公里沒問題,馬力強勁,我上響馬寨都騎這車。真的,就咱這車躥街上,比汽車快多了。”

    單勇得意洋洋吹噓著,左熙穎輕掩著鼻子笑著,兩人到了車前,一蹬支架,單勇單腿一支,一揮手︰“走,看城市民俗去,要玩得不帶勁,明兒你別把我當你師弟了。”

    左熙穎漸漸地被左右了思維了,既有好奇,又有可笑,約自己的男人不是沒有,可騎個破電動自行車堂而皇之來,還真沒有,這回真是被挑起興致了,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後座上,卻不料單勇一擰車把一加速,閃了她一下子,隨後又是車速一緩,左熙穎驀地緊緊揪著單勇的衣服,防備著沒有抱個滿懷。

    哦喲,這把前面的單勇失望得吶,這個小動作一做,往往能立馬聽聲尖叫、來個撞奶,很有樂子,卻不料後面妞防備得這麼緊,看來那矜持是真的,不是假的。想到這茬,單勇回頭故意說道︰“師姐,坐穩啊,山寨改裝的車,性能不太穩定。”

    “我坐得很穩,是你的心沒放穩。”左熙穎微笑著道,似乎已經窺得了這野小子的不良居心。瞥眼回頭的單勇心里驀地一動,訕笑了笑,果真放穩了,不怎麼造次了。

    車是差了點,不過速度著實不慢,而且是在車叢里穿梭似的游弋,像條滑溜的魚,一會兒在車道上、一會兒和行車搶著位置、一會兒又躥到了人行道上,邊躥邊吹著吊兒郎當的口哨,吸引了不少回頭率。這情景看得後座的左熙穎每每緊張得手心出汗,暗暗地有點後悔跟著他出來了,明顯知道他有點野。為了安全起見,只得緊緊地攢著他的衣服,不住地提醒小心點,慢點。

    到了英雄路大道,路子一放寬,車速反倒慢了,單勇是在有意地給左熙穎機會,看看潞州的夜景,或許,這種觀光方式還真是左熙穎未曾嘗試過的,華燈初上的街市像綴著璀璨繁星,車流不息,人聲鼎沸,不時地看到街口有賣草莓的挑著火紅一籃、烤地瓜的香氣可辨,有商鋪街角的吃攤,處處圍著一群一簇的人,在夜風習習的環境里享受著生活的愜意。

    感覺很好,左熙穎仰著頭,撫了撫吹亂的長發,心里很舒爽,怪不得父親一直喜歡市井生活,連她也不由地感染了來來往往人群的盈然笑意,慢慢地忘了自己身處何處,在看到一處街角冒著熱氣騰騰地鍋灶時,奇怪地問︰“單勇,那是什麼?”

    “哦,賣豬蹄的。”單勇一回頭說道,怕左熙穎不理解,解釋著︰“白天你看不到,一般是晚上城管下班,他們上班,城管加班,他們放假。”

    後座的左熙穎笑了笑,對于偉大的城管豈能沒有耳聞,只不過這個說不清對錯的事,只能以無語待之。又走不遠,左熙穎饒有興致地一指︰“哪是什麼?”

    “哦,棍棍糖。”單勇道,估計這玩意對師姐很新鮮,快駛若干米,嘎聲剎車,一喊︰“嗨,賣糖的,過來。”

    那手里提個著木盒的半拉老頭聞聲走過來,單勇一閃身,左熙穎伸頭看時,愕然一臉,果真都是搓成手指粗細的棍棍糖,白乎乎,還有粘著一圈芝麻的,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時,單勇摸了兩塊錢,直塞給老頭,兩根芝麻的、四根不帶芝麻的,和老頭討價還價還多要了半根,自個咬嘴里半根,剩下的全遞給愕然看著左熙穎手里,左熙穎好像有點為難地道了句︰“我…我一般不在外面隨便吃東西。”

    “這怎麼叫外面?這是你家鄉,再過兩天天氣一熱,這玩意都吃不上了。嘗嘗,什麼阿爾卑斯奶糖,和咱家這差遠了。”單勇套著近乎。繼續前駛著,後座的左熙穎沒吭聲,看著手幾一把都是半尺來長的棍棍,似乎無從下嘴了,那芝麻的好像在超市里見過,可另一種外面一層白、掰開見金黃,手捏著**的玩意,還真沒見過,小心翼翼地問單勇︰“單勇,這是什麼做的。”

    “玉米熬的糖稀,手工搓的,絕對天然,小時候走街竄巷賣棍棍糖的可多了,現在還真不多見,白天偶而半會有一兩個,也被城管趕跑了。都是周邊農村進來掙零花錢的。”單勇道,但凡吃的,都是如數家珍。

    “這怎麼吃呢?”左熙穎拿著好長一棍,入手還挺沉,為難了。

    “這麼簡單都不會,放嘴里吮唄。”單勇笑了笑,笑里有點壞壞的味道。

    左熙穎自然無從揣度單勇此話的深意,還真就試探著舌頭舔舔,一舔眉開眼眯,甜味、炒香味,還和著某種糧食的味道,那種甜一點也不像奶糖酥糖那麼膩,連不愛甜食的左熙穎也覺得這種甜中帶炒香的味道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又更進一步,吮了吮,甜味綻開了舌上的味蕾,興喜間,干脆咬了一小截,一嚼,嗯了嗯,果真是愜意舒服,不過剛嗯幾聲,又出問題了,好吃是好吃,就是很粘牙,好容易把那塊吃完了,不粘了吧,看著咬掉一截的棍棍糖,回味著齒間的甜香,鬼使神差地又咬了一截……越有嚼勁,讓人吃得還越起勁。

    于是單勇聽到了嘎蹦嘎蹦的聲音不停地在身後響起,瞥眼回頭時,左熙穎正咬著棍棍糖,像個小女孩一樣指著驚訝問單勇︰“快看快看,單勇……哪是什麼?”

    嘴里還咬著棍棍糖,口齒有點不清,單勇笑著順著左熙穎的縴手指處,偌大的汽油桶改裝的火邊,一位地道的潞州老爺們正把手伸進火里,隨著手出,飛出來黃澄澄、圓溜溜,貌似飛輪一樣的東西扔進旁邊的大篩子里,單勇詫異地回頭問︰“火燒,就是饒餅……師姐,你不會真是天上來的吧?”

    “是啊,我坐飛機從天上飛來的。”左熙穎意外地開了個玩笑,火燒就是地方的燒餅,這東西自然知道,只是不知道還有這麼在她看來險像環生的作法,遠遠地都能看到汽油桶冒出來的火焰,而那人,是沒有防護地手直接伸進去,一進一出,扔出來就是滾圓金燦的燒餅,實在讓她覺得有點嘆為觀止。單勇很理解這種城里人下鄉,基本相當于鄉巴佬進城,邊走邊道著︰“小酥火燒開花饃、酸菜窩窩粉炒鍋、在潞州名點里排得上名了,城隍廟這些都有………師姐,這是頭回來潞州?”

    “嗯,是啊,老聽我爸念叨潞州怎麼怎麼好,這次就跟著他一起回來了。”左熙穎從小酥火燒上收回了視線,街道已經快到了盡頭,向東拐不遠就是城隍廟了,這是全國文物重點保護單位,來潞州第一站來的就是這里。可讓她納悶的是,當時沒發現有小吃市場啊。不時地往拐向看著問著︰“我好像記得這兒沒有什麼小吃市場?”

    “既然是民俗,你官方陪同肯定就看不到了,這地方一到晚上,比商業街還熱鬧。”單勇道,頭揚著示意著遠處。

    又不行不遠,視線中城隍廟的門樓漸近,白天看得稀疏的小廣場此時擠擠攘攘,再近一點,一眼望過去,站著的、坐著的、蹲著的,怕不得有數百上千之眾,外圍的有出來遛彎的,有就地跳大眾舞的,最熱鬧的人群聚集在小廣場,整個小廣場像一個露天的大食堂,隔著好遠就能聞到各種香味,人群中二十幾處或煮、或烹、或烤、或切,切菜聲、叫賣聲、炒菜聲和著男男女女的說笑,還配著街邊的舞曲,那吃得真叫一個熱氣騰騰。

    下車伊始的左熙穎倒被先看愣了,觀光游覽的地方著實不少,但像眼前這種數百上千人端著大碗同時大塊朵頤的景像,那真叫吃貨薈萃、草包開會,還真沒見過這種壯觀………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2 02:11:09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20章 牽手同游小吃鄉

    停下車,鎖好,單勇回頭時,看著左熙穎嘴里還嚼著棍棍糖,視線卻是掃視著偌大廣場,明顯驚訝于眼前所見了,單勇心里暗暗得意了,就城隍廟小吃街這熱鬧景像,來第一次的準得被嚇一跳。就不被人多嚇一跳,也得被這吃相嚇一跳。

    原本想著師姐頭回來,一定需要有個伴遛遛潞州夜景這才約的,沒想到到這地方了,別的地方吧一知半解,要到這地方,自己可比回了家還熟悉。上前示意著左熙穎道︰“師姐,棍棍糖味道怎麼樣?”

    “嗯……挺好吃,也挺好玩。”左熙穎點點頭,這才省得不知不覺中嚼了兩根了,不好意思地笑笑。

    “這算什麼?還有更好吃好玩的,想不想都認認去。”單勇一指擠攘的人群,誘惑著,左熙穎掏了張娟紙擦了擦手,又裹了剩下的糖棍,重重地點點頭。

    這倒沒懸念了,單勇說一走,拉著師姐的小手直往人群里擠。

    左熙穎呀了聲,稍稍有點局促,這個貨色魯莽的厲害,不過轉眼看到單勇興高彩烈,純粹是來玩的樣子,那份局促一閃而過,大大方方地隨著單勇拉著在人群里穿梭,饒有興致的看著長條凳、小矮桌,那些男男女女有的淺斟細抿、有的吆五喝六、有的狼吞虎咽、有的滿頭出汗,那吃相不一而足,就細嚼慢咽的文雅吃相估計都不好意思往這兒坐,看得人都有食欲。

    “那是什麼?”

    “炒涼粉。”

    “涼粉也能炒?”

    “當然能,還有炒生面的,不過那玩意太硬,怕你吃了消化不了。”

    一處炒涼粉的攤點,稍作停留,攤主大聲吆喝出來的,果真是炒涼粉。又一處稀罕物事出現在眼斂時,左熙穎下意識地一拽單勇指著問︰“那……那是什麼,大餛飩?”

    “咂,那是燒麥。小聲點,別讓人家笑話。”單勇笑著回頭道。

    左熙穎有些羞赧,不悅地、輕輕地捶了單勇一拳,卻是看得白瑩瑩如開花面團一樣的小點心,忍不住贊不絕口了,單勇卻是笑著解釋道︰“雪花燒麥,咱潞州的名點,這個做得還稍差了點,咱們市的面點王憑著這道點心拿回個名吃稱號來,酒席上是用雞蛋黃做皮、開口處灑糯米粉,捏好後形狀像一朵含苞未放的雛菊,上鍋一蒸一熟,就開花了,七瓣,形狀和顏色都像雪花。”

    “是嗎?這麼講究。”左熙穎不解道,眼里已經相當不錯的燒麥,敢情還差了好多。單勇一指不遠處︰“講究大了,看那個才叫功夫,沒有三打五年,練不出來。”

    左熙穎一看,驀地眼一直,正好看到了一位腰身賽面團的胖大嬸面前擱著盆,雙手穿花似的揪著,從手邊飛出來一片片白色的面片,速度飛快,面片劃了一條眼可見、片片連的弧線,自案上直進一米多外的鍋里,面不掉、湯不濺,沒等單勇指點,離這家不遠處也是個面食攤,削面也看得嘆為觀止,大板子堆著兩手合抱的長條形面團,右手持刀削著,削出來的面條也如雪花片片,劃著彎彎地,老高的一條弧線直進鍋里。

    “那……那是什麼面?真漂亮。”左熙穎訝異地道著,指著不認識的那個揪面片的吃食。

    “蝴蝶面。翩翩如化蝶。”單勇道,好容易文雅了一句。

    “哦,我好像聽我爸說過,這不用吃,看著就是一種享受,太美了。”左熙穎贊道,什麼事做到極致都有“道”,這面上的道行看樣不淺。

    “沒那麼玄乎,我媽都能做出這水平來。”單勇不以為然道。

    左熙穎處處覺得新奇和好玩的地方,反倒在單勇眼中已經習以為常了。一步三回頭地看著,在人群和凳子間穿插走著,幾步之外冷不丁磕踫了正吃飯的爺們,那爺們身一仰,被湯燙了下,回頭罵聲噴出來了︰“沒長眼啊,燙死你爹咧!”

    左熙穎一驚,是自己不小心了,剛要道歉,卻不料拉著她的單勇更快,回頭說著︰“怎來,怎來!找刺激是不是?吃人飯不說人話,當誰爹呢?”

    把左熙穎護在身後,單勇呲眉瞪眼,惡相外露,一伸手揪著那人的領子了,活脫脫的**相,和人爭吵著,揪著那人非讓道歉,隨時一副大打出手的得性,那人一瞅單勇這誰都不尿的得性,軟了,直揮著手︰“算了算了,算我倒霉,對不起行了吧?”

    “這不還像句人話嗎,行了,下回踫著請你喝酒。”單勇一拍膀子,把那人摁下了,左熙穎卻是不迭地拉著單勇走,小聲地埋怨著他多事,本來就是不小心踫到人家了,單勇也是小聲道著︰“上黨自古刁民多,潞州人天生都**,你敢裝孫子服軟,他們敢把你當孫子欺負。”

    這地道的土話聽得左熙穎直皺眉頭,老爸老說潞州地方的俠文化氛圍很濃,不過更多時候這種俠里透著匪氣。這時候,單勇猛地省得自己漏嘴了,趕緊地拉著快走,轉移著目標。

    又過幾家,驢肉甩餅、黑圪條、油撒子、大蒸餃,素炒餅……那花樣看得是琳瑯滿目,不一而足,左熙穎也終于見識到了曾經記載中不少潞州耳熟能詳的名吃名點,這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說得著實不假,以面食為主的潞州市,光此時所見的面食就有十二三個品種,花樣就數不清了。這個時候,左熙穎還真有不虛此行的感覺了。稍稍遺憾的就是沒帶相機,僅拿手機的拍照胡亂照了幾張。

    繞了一個大圈,到了西北角,左熙穎卻是看多問少了,不是不想問,而是不好意思發問了,問得越多,只能越提供自己沒見過世面的證據。直行到了小廣場後頭,離城隍廟門已經不遠了,在一處熱氣騰騰的大鍋前停了下來,饒是左熙穎多少知道點潞州吃食,看著這兩口鍋看著熟悉,還是有點說不上名堂來的感覺。

    站定了,單勇等著左熙穎發問,左熙穎卻是看著所見有客來時,那頭發花白、前襟一片油漬的攤主一把面直扔鍋里,稍傾大漏勺撈面入碗,面不多,更多的是另一口鍋里舀出來了紅紅、黃黃、白白的細條,不知道什麼葷菜切絲,加著蔥絲蒜末香草葉子,和著湯面一大碗片刻上桌,那客人攪著醋、辣子,唏唏律律吃得眨眼便是額頭見汗。

    “這可是壓軸的,師姐,咱不光說了,嘗嘗怎麼樣?全省面食節小吃金獎……你絕對沒吃過。”

    單勇賣了個關子,回頭看左熙穎時,左熙穎看了好久,沒看出所以然來,做工簡單之至,而食客卻是絡繹不絕,即吃即走,後來者稍慢的,連位置也佔不住,甚至有人就著一大碗,蹲在一邊就著大碗撈食喝湯,單勇知道讓師姐開口不怎麼容易,又是唆導著︰“這玩意可特殊啊,每天只賣兩個小時,還不一定天天出來……你聞聞味道,多勾人,嘗過的沒人不說好的。要不,咱試試……”

    “嗯。”左熙穎終于點頭了,明顯是心動了,這麼多人吃,怕是差不了,而且不斷飄過來的香味也著實誘人。

    還真是你想吃未必馬上能吃到,兩個人等了好一會兒,看著一家三口離桌,單勇拉著左熙穎,搶凳子似地立馬坐到了座位上,喊著來兩碗,這邊喊還得邊自己動手擦著桌子,生怕這不干不淨的地方讓左熙穎反感。悄悄看她時,好在沒有這種生份的感覺,還是那麼疑惑的眼神看著攤主的一舉一動。

    單勇沒敢解釋這是什麼東西,做賊似的閉口不言了。似乎這份美食里還藏著什麼不足為師姐道的秘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2 02:11:19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21章 香濃最數肚肺湯

    稍等片刻,兩大碗上桌,接著單勇遞上來的筷子,左熙穎剛要開嘗時,單勇卻說著稍等,離身朝近處的幾家攤位奔去,眨眼拿著幾個麻紙卷回來了,一放桌上,說著這是壇邊水煎包、這是你見過的酥火燒、這是更有名的棗糕,邊說邊就著大碗吃著,謙讓著,左熙穎不知道是被單勇的盛情說動了,還是被香味吸引,拿著筷子,撈著細面肉絲,淺淺地嘗上了。

    這面那叫一個嫩,清清的湯著飄著,面色瑩白、湯色乳清,這湯嘗一口,那叫一個滑,即便碗里漂著的大油花也嘗不到絲毫的膩味,一口嘗過,單勇戰戰兢兢等著下文,左熙穎眉開眼笑道著︰“嗯,挺好吃的。”

    “那多吃點。”單勇賊忒忒盛邀著。

    那紅紅白白的葷菜絲,左熙穎稍有疑惑,挾了幾絲嘗幾口,既韌且香,和湯味溶為一體了,再看這作工明白了,一口大鍋熬得,怕是功夫全在那口湯鍋上了,邊看著吃著,卻是沒吃出是什麼肉來,不過味道著實不錯,吃了一少半,便是額頭出汗,輕拭著汗,單勇卻是關切地問︰“師姐,你有點體虛呀,吃這東西正好,養血益目治虛喘、補氣止渴治胃瀉。”

    “這叫什麼名字。”左熙穎問,美目眨著。味道已嘗,而疑惑未解,單勇笑著反問︰“好吃嗎?”

    “挺好吃。”左熙穎說著,又喝了口湯,平時飯量不大,不過這味道著實不錯,忍不住多喝了幾口。

    “這里面有個淒慘的故事,你想不想聽,和長平之戰有關。也是這份吃食的來歷。”單勇學著左南下那副博學的得性,賣著關子,沒有說名堂。左熙穎點點頭︰“就是紙上談兵成語的來歷吧,趙軍被秦軍坑殺四十萬人,古戰場就在離這兒不到七十公里的高平市。”

    “對,傳說趙括掛帥,要傾盡兵力和白起決戰,被當地史姓等八位義士攔馬死諫,不過這人太傲,不但沒諫下來,反而殺了這八個人,後來當地百姓紀念這八個人,就把他們死的地方改名叫八義村,這位齋飯就是紀念他們的,發展到現在,成當地名吃了。”單勇道,扮著一副博古通今的大儒樣子。

    “這個……我有印像,這段時間整理文化館提供的神話卷,餐飲這方面,都是我爸著手的,我還真一時沒想起來。”左熙穎在搜腸刮肚,稍有難為,這個名吃之鄉的花樣琳瑯滿目,還真是一時想不起來,可又不好意思問單勇個究竟。

    難為的時候,不知不覺把一大碗吃了差不多一半,而單勇早吃得干干淨淨了,燒麥、火燒也嘗了多半個,左熙穎停箸時,單勇付了錢找了零,剛起身這位置早被佔了,走幾步,左熙穎回頭一指單勇,單勇憋著不吭聲,左熙穎終于按捺不住了,問著道︰“究竟叫什麼?”

    “肚肺湯唄。”單勇說出謎底來了。

    “哦,對,聽過這個名字。不過……”左熙穎恍然大悟,不過想起什麼恐怖的事來,眼一直問︰“什麼做的?”

    “豬肚、豬肺、豬大腸……還有豬油……豬骨熬得湯,骨化髓出,這湯才到位。”單勇連迸幾種原料,左熙穎瞬間眼一凸,下意識地捂住嘴,像是喉嚨里要往外噴似的,眼楮里冒火也似的瞪著單勇,卻不料單勇笑著道︰“別看都是下水,可這東西最開胃,正適合你。在響馬寨,我就看出你有點體虛了,你是不是經常手足發冷、不能做劇烈運動,而且有挑食的毛病,說不定還有過厭食的問題……”

    這一句,仿佛刺到了左熙穎的軟肋一般,表情從愕然轉為黯然,手輕輕放下時,那股要反胃的嘔吐感慢慢地消失了,也就是聽著名字一剎那的感覺,味道嘛,著實不錯。而且思維被轉移了,詫異地看著單勇,可不知道這人從什麼地方看出自己的毛病來了,再看面前的單勇臉上那沒有惡意的笑容,慢慢地釋然了,矜持地道︰“你看出來的?我確實有厭食、挑食的毛病。”

    “嗯,我爺爺就是中醫,我跟我爸還學過點藥膳,身體調理很重要,你是典型的胃寒體虛之狀。”單勇道了句,那表情仿佛是醫者對患者的諄諄勸告,不過是在轉移話題,知道師姐這養尊處優生活恐怕沒嘗過這玩意,胡說八道好像也歪打正著了,聽得左熙穎一副懊惱之態,這表情讓單勇忍不住心里暗喜道著,娘的,蒙對了!

    女的里頭,只要不是個草包和肥婆,任性、挑食、缺少戶外運動,這毛病一般美女都有,百試不爽。至于手足冰涼吧,這能瞎掰,你說你手熱,那不能是發熱呀!?大部分時候還是涼的。

    蒙是蒙對了,不過單勇瞬間也發現問題了,說得似乎有點嚴重了,讓左熙穎一副郁郁不樂的樣子,不知道是吃了肚肺腸不樂意,還是對單勇所說身體不佳有怨言。單勇于是換著口吻道著︰“對了,師姐,我還真想和你探討一個哲學問題,看得出你對我這種生活持不屑態度,不過我這種生活方式也屬于哲學範疇。”

    “又是吃喝玩樂的人生哲學?”左熙穎,沒回頭,前行著,似乎準備走。

    “不是,那一句︰別人活著為了吃飯,而我吃飯為了活著。我致力于把這個哲學概念向縱深發展,那就是︰咱活著為了吃得更好、吃得更好為了活得更好。你說對不對呀?”單勇得啵著,期待逗著師姐開心一笑,卻不料左熙穎瞬間停步,回頭很嚴肅地看著單勇,那目光里,沒有喜悅也沒有贊同,倒也不至于有什麼忿意,就是有點對單勇貧嘴逗樂的樣子很不入眼,單勇撇撇嘴,小心翼翼地道著︰

    “師姐,別不高興,這不是我說的,是哲學家甦格拉底說的。”

    正不悅盯著單勇,很不喜歡這貧嘴樣子的左熙穎眼神一動,噗聲笑了,被單勇貌似戰戰兢兢,實則心眼百出的得性逗笑了,直笑著前行著,單勇背後追著。

    由近而遠、由遠而近,這走得人心里好不忐忑,逛了一個多小時了,關系沒拉近,反而顯得疏遠,單勇心里好不懊悔。到了這一片小吃聚集地的人群之外,再停下時,離車邊不遠了,左熙穎回眸時,單勇地來了個急剎車停下步子。

    要不咱們回去吧!?

    那句話左熙穎差一點點就說出來了,不過稍稍一停,又咽回去了。這麼殷勤個大男孩,還真讓她覺得樂子蠻多,就有點不樂意他是存心唆導著自己去吃那什麼肚肺湯,盡管味道不錯。

    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單勇那能放過,一指不遠處瞎樂呵的市民舞群邀著左熙穎道︰“師姐,時間還早……要不咱們跳舞去?”

    “我不太會跳,也不怎麼喜歡跳舞和這種人亂的地方。”左熙穎軟軟地拒絕著。

    “沒事,這里面沒幾個會跳的,都瞎樂呵呢……要不這樣,咱們就順著音樂走一會兒。出來玩麼,高興點。”單勇邀著,伸出手來,只等著左熙穎把手給他,女人嘴里的拒絕聲音越柔越軟,那越說明她的決心不強,能勾下樓來,能拉著逛街、能在一桌上嘗小吃,那接下來的發展應該不算很難。看著一襲白衣、翩翩在夜風中搖曳,顯得有點飄飄出塵意思的師姐,單勇眼神里的傾慕更濃,手又向前伸了伸。

    跳舞嘛,是最好的近距離接觸機會,最低限度也可以堂而皇之地找找手感。

    左熙穎心里那份矜持的堅冰在那雙瞳中如火的灼意中慢慢融化了,笑了笑,慢慢地,像是促狹似地把手輕輕放在單勇的手心上,單勇要握時,她又瞬間抽走了,很奇怪地口吻︰“你確定,想跳舞?”

    “嗯,好玩唄,要不這麼早回去干嘛。”單勇道,一聽師姐像是準備同意,樂了。

    “不過我習慣于走男步。”左熙穎道,像是給單勇出難題。

    “沒問題,我正好喜歡走女步。”單勇立馬改口了。

    這麼委曲,終于求全了,終于再一次拉到師姐的手了,兩個人進了舞池,聽得是探戈的舞曲,這種相對難度較高的舞,現場看來沒幾個行家,都是勉強走得像模像樣,站定時,單勇要把手放在師姐腰際的時候,左熙穎笑著提醒著︰“注意,你現在是女生。”

    “哦對。”單勇趕換姿勢,被師姐扶著腰,自己手扶在師姐背後,左熙穎換了一副很嚴肅的表情道︰“當女生要有女生的自覺啊,隨著我的手勢動。”

    單勇愣了下,隱隱覺得那個地方超出自己的規劃了,不過來不及想了,舞步動了,一剎那間,挺身、昂頭、擺發,踩著探戈舞步的左熙穎驀地變得像高貴的公主……不對,高貴的王子,在傲視舞池里的眾人,單勇稍稍愣,腰部被推,不自然地跟著舞步在動,凝視間,左師姐猝然擺頭;踱步間,欲拒還迎,那動作單勇再傻也看得出是行家,走女步的單勇可就糗了,幾次慢了半拍心里叫苦不迭暗道著︰

    壞了,魯班門前耍大斧,國標面前跳街舞,這下可要出丑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2 02:11:30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22章 多情難免出糗相

    要出丑了!

    單勇這個念頭剛浮出來,眨眼就變為現實了。

    隨著左熙穎干淨、利落、瀟灑的舞步,修長的腿一邁間,風韻萬千。披散的發一甩間,媚態萬方;窈窕的身姿轉瞬間,玲瓏畢現。不一會兒身邊跳得不怎麼樣的都退場了,都看著這位跳著男步的美女,指指點點,這可把單勇害苦了,女步本就別扭,偏偏近距離接觸美女師姐,聞著淡淡的雅香,握著柔柔的小手,那叫人心神怎麼可能把守得住。

    很美,美得不可方物,距離越近了,單勇反而越局促了。

    更有甚者,左熙穎幾步之後興致來了,玩著高難度的花樣,一揚手,攪勺子似的帶著單勇直轉圈,一傾身,帶著單勇來個高難度後仰,仿佛角色換了,單勇才是美女似的,不搖曳出點身姿還不罷休。單勇跳得越蹙腳,反襯得左熙穎的舞步越是那麼剛勁優美,第N次左熙穎又促狹似地要抱著單勇來個情人後仰時,單勇一後仰,力度稍大,加之心里恍惚,左熙穎傾身一近,緊張得單勇撲通聲一屁股坐地上了,惹得觀看的一干市民哈哈大笑了。

    糗了,好在單勇臉皮厚,訕訕剛坐起,一只潔白修長的縴長伸到他眼前,就勢一拉而起,左熙穎揶揄地笑著問︰“看來你的水平沒有牛皮吹得高啊,牛皮吹天上了,人掉地上了,女生當得不太好……要不,試試當男生?”

    “這個……我肯定行。”單勇有點怯,不過左熙穎笑吟吟手一搭肩,單勇挺挺胸,不怯了。踩著舞點,不過動作和左熙穎剛才的男步比,要生硬多了。

    學校里經常跳舞,不過也就找個妞摸摸找著手感,現在單勇一千個一萬個後悔不該光摸,舞步沒學好,這不,就換回男步,還是跟不上師姐的步子。

    而此時,左熙穎又是一副千嬌百媚之態,欲拒還迎間,眼神熾熱,讓單勇頓有浪漫情人的錯覺;蟹行貓步間,動作行雲流水,引得圍觀不少女生著跟著學步;甩胯擺腰間,全身的曲線動感十足,引得圍觀男士目光瞬也不眨;轉換步、交叉步、旋轉步,眼花繚亂的步法更使單勇相形太絀,隨著蓬得兒蓬的激昂鼓點聲,最後一個音節的點音落在左熙穎仰身凝視的動作,像情侶一樣凝視著滿頭大汗,緊張兮兮傾身抱著自己腰的單勇。

    四周,響起一陣掌聲,歡顏雀躍的市民在指指點點,可羨煞這一對了。

    吃著沒冒汗,這一曲舞跳得單勇可真冒了一頭汗,而且帶著左熙穎這麼號妞,想低調都難,單勇不迭地擦著額頭上的汗,左熙穎卻是忍俊不禁地笑著,笑著問︰“要不,再來一曲。”

    “這個……我……”單勇難色出來了,有點卻之不恭,受之太難了。

    還沒等他答應,幾位模樣尚可的小少婦搭訕上來了,直邀著左熙穎當大眾領舞,要拉著一塊玩會兒,單勇邀吧她扭扭捏捏,別人一邀,得,左熙穎立馬答應了,拽著不大情願的單勇直進了人群。

    大眾舞的音樂響起時,左熙穎著實成了矚目的焦點,站在人群之前,挽起了半截袖子,縴手皓腕,擺、甩、指、誇張的造型,隨著步法不斷變化,大眾舞讓國標水平跳出來確實又是一個樣子,說不出的優雅和灑脫,不時瞥眼,師姐的笑容卻是比鼓點還要奔放,跳到興處,左熙穎邊扭邊唆著旁邊的小少婦們喊起來,于是人群里不斷有些跳得高興的連拍手帶著陣陣尖叫,不少吃飯的男女也端著碗湊來看熱鬧了,把個路邊小小的舞池推向了**。

    這回可把單勇憋苦了,站在左熙穎的旁邊,手不是手、腰不是腰,腿更不是腿,一步一搖都覺得別扭得不得了。偶而左熙穎興起拉著他走幾步,那縴手皓腕這當會感覺不是享受了,是難受。而你越難受,左熙穎仿佛很享受似的,故意帶著他來個高難度的旋轉、挽花動作,偶有失態,總是惹得左熙穎和那干少婦哈哈大笑一會兒。

    得,一報還一報,有了先前單勇的促狹,師姐對他可一點都不客氣,越出丑越讓人開心似的。

    好容易捱了兩曲,卻是再也不敢跳了,直拉著余興未盡的左熙穎告辭了舞興正濃的一干小娘們,出了人群,單勇那憋得是舊汗未落,新汗又冒一頭,左熙穎看著單勇,眯眼笑著,好在沒取笑他這糗樣。擦著汗說道︰“看來你現在巴不得送我回酒店是麼?”

    當然是了,單勇左右瞥眼瞧著,生怕那位對師姐傾慕得,再上來邀那就麻煩了,點點頭︰“嗯,如果你不想回,我們還可以考慮換個地方玩。”玩什麼也可以,舞是肯定不敢跳了。

    “呵呵,還是回去吧,我出來兩個多小時了,太晚了怕我父親擔心。”左熙穎笑著道,玩得好不盡興。單勇倒也沒有再邀,返身推著車,駛到左熙穎身側畔時,左熙穎沒有上車,笑著指著單勇道︰“走一會兒吧,看把你熱得。”

    “哦,那好。”單勇道了句,下了車,手推著。今天是拽了一把,糗了一把,基本扯平了,只是單勇不知道自己給師姐的印像如何,心里稍有點揣揣不安,不過今天預定的目標完成了,現在就想再進一步,恐怕沒有這種可能。

    反觀左熙穎卻是一副意猶未競的喜悅,看來她很享受被眾人矚目的感覺。單勇歇下來了,汗開始落了,似乎又有點懷念和左熙穎面對面的心跳感覺了,忍不住悄悄瞥眼間,卻正和左熙穎對視上了,左熙穎一笑,似乎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好泡。一眼中單勇升起這麼一種感覺,師姐是既聰慧又刁鑽,那雙眼楮仿佛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似的,一念至此,單勇沒來由地升起一種懊喪的感覺。

    “怎麼了,單勇,不是玩高興來了嗎?怎麼看你不太高興了。”左熙穎也發現了單勇的悵然衰樣,故意道了句。

    “誰說的,我比什麼時候都高興。”單勇道,掩飾著。

    “不是吧,看你好像有某種愁腸百結,是不是要輾轉反側了!?”左熙穎轉過身來,倒著走著,眼看著單勇調侃了句,恐怕早窺得單勇的心思。卻不料單勇直接說出來了︰“我當然發愁,就是發愁以後見不到你了……師姐,我都不知道你叫什麼呢?貴姓我知道了,芳名還讓我猜?”

    “我叫左熙穎,熙熙攘攘的熙,脫穎而出的穎,我姐姐叫左熙蓉,說不定你知道這個名字。”左熙穎揶揄地道,姐姐的名字在潞州應該不少人知道,卻不料看錯人了,單勇一副神往的態度道著︰“喲,我可無緣得知……敢情左老師家里還是一對姐妹花?這麼說我得有兩位師姐了。”

    左熙穎被微微刺了下,這個名頭不但沒唬住單勇,反而起反作用了,讓這貨有點想入非非了,笑著搖搖頭道︰“你不會想認識的,她應該和你媽媽的年紀差不多,我們家是老式的家庭,我爸四十多歲才有了我,我是家里老麼,我姐姐的兒子都和我差不多大呢。你呢?”

    “我獨生子,這獨生子沒意思,多孤單,要不師姐以後叫你姐得了。”單勇笑道。

    “得寸進尺啊,不過如果我真有這麼一位會吃會玩的弟弟倒也不錯,考慮考慮。答復日期另行決定。”左熙穎大大方方道,此時褪去矜持的外衣,恐怕是對單勇性子多有所知的緣故,來了個優雅的轉身,和單勇並肩走著,有點奇怪地問著︰“我這次來潞州市,踫見的幾位都好奇怪,雷大鵬吧,我爸說這孩子人傻得有大智;那位司慕賢吧,我爸說他修養挺高。”

    “不能吧,雷大鵬那可是公認的大愚若傻,上初中鼻子下還吊著兩溜鼻涕;司慕賢人不錯,就是書讀多了,有點酸。這麼看重他們倆。”單勇有點失落了,敢情自己過于低調了,低調得沒被左教授重視,看左熙穎笑了,追問著︰“那你爸就沒評價我?”

    “評價了,他說這孩子有點野,有點貪吃。嗯,其他沒說,好像就這兩個特點。”左熙穎故意道,看著單勇的表情,單勇嘿嘿笑著道︰“這不是豬八戒嫌妖怪長得丑麼?要說吃,和你爸比,我可甘敗下風,他看一看,嗅一嗅就能辨出七八種配料來,我還真沒那本事。”

    既是自嘲,也輕飄飄地拔開了左熙穎的嘲弄,左熙穎也看出來了,你說他貪吃他根本不以為忤,只當是贊揚了,笑著回敬道︰“你謙虛了吧?我爸可是會吃不會做,你是全才,會做、會吃、也會找食材。”

    “這個,我一向很低調的,還不跟你吹牛啊,川魯甦浙閩湘徽八大菜系的招牌菜,我吃了差不多,咱潞州是個特殊的地方,自古上黨兵家必之地,幾千年仗打下來,遷居過來全國各地不少人口,所以這里的飲食有很多地方吸收了各大菜系的長處,比如太後十三花,那刀工和甦菜類似,每道必有花,一桌擺開那叫賞心悅目,都不忍下筷子;比如漳澤湖中宴,那煲湯的功夫,是粵系菜里的做法,現在這個菜系都不怎麼好分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其實美食里也未必有那一道能適合天下所有的胃口,比如山西人的酸、安徽人的咸、四川人的麻辣、廣東人的生猛,不是當地人他享受不了,而要離開本地發展,就必須改良。這改來改去,反而有些變味了……總的來說吧,我覺得還是家鄉的味道好。”單勇侃侃說道,牛皮又開始了。

    不過左熙穎可不是他的吃中知音,頻頻笑著,只是欣賞這饕饕做態而已,笑著道︰“你這還低調呀?八大菜系都吃完了,不是吹牛吧?我爸都不敢吹噓他把八大菜系吃遍了。”

    “這個有什麼可吹的,我爸原來在市里開飯店的,全市的飯店還不都同行,第一件事就是去嘗嘗人家那口味怎麼樣,對我來說,飯店就是家,家就是飯店,我在社會上認識的人里頭,有一多半都是大師傅,吃起來方便,有時候直接去他們廚房吃。呵呵。”單勇得意地道,這中間卻是因為經常網到野味的緣故,到各飯店兜售,免不了認識的廚師會多一點。認識的多了,自然要近水樓台先得月了。

    左熙穎笑了笑,這種匪夷所思的生活方式對于她還真是有點新鮮和難以理解,又饒有興致地問著潞州市的飲食風俗,敢情這吃還真不是吹得,十大宴的菜名二百多條,八大菜系的招牌菜,單勇還真如順口溜一般數得出來,說起名點、小吃,那更是眉飛色舞,聽著就有舌下生津的效果,一行說說笑笑,距離拉近了好多。每每見到左師姐開懷的笑容,總讓單勇沒來由的有點目眩神迷,腎上腺分秘極度強勁,差不多要把自己吹成吃遍天下的美食家了。

    直到凱萊悅酒店出現在視線中的時候,單勇的笑容沒來由地一凝,有點失望的愁緒又爬上了他不善掩飾的臉。

    沒有把這個分別的愁容擴大,默默地走過這一段,直到大門處停下時,左熙穎笑著打破了沉默,問了句︰“到說再見時候了,你怎麼不說話了……我呢,能認識你很意外,不過也很高興。”

    “我也很高興,不過就是很可惜,你要走了……我們過幾天開始實習,我也要回鄉下了,說不定以後都沒機會見到你了。”單勇毫不掩飾自己的那份失落。左熙穎將行未行,似有不忍,說了晚安,走了兩步,又回頭看著呆立不動的單勇道︰“明天有時間嗎?”

    “有!”單勇一驚,一喜,脫口而出。

    “嗯,我覺得你這輛車挺不錯,又低碳,又環保,速度還快。”左熙穎笑著看著單勇的愛車,話鋒一轉道︰“明天下午我父親在潞院還有一期講座,你如果不介意,我乘你的車怎麼樣?”

    “沒問題,不介意,絕對是非常樂意。”單勇樂了。

    “那晚安。”左熙穎俏俏的招著手。

    “晚安。”單勇機械地道,還沒有消化那份驚喜。

    招手再見著,左熙穎輕盈的身影快步走著,進了門廳,又回眸一笑,消失在酒店里,人一走,單勇一個猛吸,肺活量擴到最大,旋即高昂、歡快的口哨調子出來了,細聽一辨,貨真價實的《大花轎》,比嗩吶的調子還吹得還高,一路吹著,一路把車騎得左擺右晃,牛逼哄哄地直向潞院回來了。

    酒店里,左熙穎出了電梯,快步回房間的時候,路過父親的房間門,卻不料房門開了,父親等在門口,笑吟吟地看著,她沒開口,報之以一個同樣的笑容,左南下倒笑著道︰“我說你一定會玩得很高興吧,看來我猜得沒錯啊,怎麼不請人家上來坐坐。”

    “爸,你是怕我嫁不出去怎麼著?真是的。”左熙穎嗔怪道,一擰脖子,要回房間了,這麼個嬌嗔,倒讓左南下看得出來,確實很高興,看著女兒走,出聲提醒著︰“別忘了吃藥啊。”

    “不用了,我從來沒這麼放松過,不過也沒這麼累過,走了好幾公里呢,肯定不會失眠……對了,還吃了好多特色小吃,明天再告訴你。”左熙穎回了句,滴聲開了房門,又伸出腦袋來,笑著給了父親個晚安的祝福,門閉上了。

    左南下笑了笑,不過女兒消失的時候笑容也跟著消失了,眉頭皺著,仿佛眉間也凝結著某種解不開的愁緒…………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2 02:11:43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23章 士別三日大變樣

    “天雷哥,干嘛去!”

    一位搭著毛巾,午睡睡到半下午的同學喊著,還迷糊著,一看雷大鵬眼楮亮了,實在是天雷哥的裝扮霎時把他的睡意驚沒了。

    “聽哲學講座去。”

    雷大鵬牛逼哄哄,打了個響指,頭也沒回。打完響指的手順勢拎拎西裝,只見得雷哥西裝筆挺、皮鞋 亮、頭發油光,把跟在他背後的司慕賢比得像個連拎包的。司慕賢以前最怕宿舍里那位哥哥發神經,現在知道了,沒有最怕,只有更怕,更怕的是兩位哥哥同時發神經。

    現在就屬于這種更怕的情況,單勇一晚上發囈癥喊“師姐,你真美!”,邊喊邊吧唧嘴。大半夜聽得人毛骨怵然,攪得兩人睡覺都睡不好。雷大鵬呢,也不正常了,吊兒郎當慣了,偶然這麼正式一回,別說同室的,其他人也受不了呀。出宿舍門到樓梯有三四個打招呼,下樓梯到樓門口,又是七八個打招呼,都是逗天雷哥,對于這副堪比新郎倌的裝扮實在詫異的緊。雷大鵬不勝其煩了,有時候懶得回答了,司慕賢隨即就被好事的同學揪著問長問短,不過這事沒法了,司慕賢只能胡亂搪塞。

    出了樓門,體育系老包、臭腳相跟著幾個人抱著球,看樣準備去操場踢去,本來和雷大鵬已經形同陌路了,正記仇不說話呢,不過看著雷大鵬扮得這麼拽,又停下了,三五個人互相看看,包鐵鋼詫異地問著︰“這……干嘛去?”

    “就是啊,潞院校長沒換屆吧?趕著上任去?”臭腳也湊了句,這哥們就愛損雷大鵬。

    “煩不煩,這麼多人問我干嘛去?跟你們說,你們能懂麼?”雷大鵬是真煩,不是裝煩了,很煩地手指指著幾個在他看來只會踢球,逑也不懂的貨色道︰“告訴你們,哲學,你們誰懂?自個玩去吧。”

    一句話,把體育系眾哥們雷翻了,都知道雷大鵬這貨的智商誰都知道僅限于數清自己口袋里的錢,什麼時候也變高雅了。

    不但高雅了,而且還牛逼了,話音將落,雷哥又是一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姿態,一拎領子,拔開眾人,八爺步大搖大擺邁開了,這煞有介事,把體育系這哥幾個都嚇住了,司慕賢低著頭,趕緊要走時,被老包包鐵鋼一把揪住了,詫異地前後看看,哥幾個都穿著短褲呢,就再裝逼,也不至于這大熱天穿個厚西裝裝去呀,于是小聲問司慕賢道︰“老三,雷哥不會是磕藥了吧,怎麼越來越不正常了?”

    “跟你們說你們真不懂,他還真是迷戀上哲學了,不信晚上到我們宿舍看看,今天買了好幾百塊錢的哲學書。還別說,淨挑費爾巴哈和帕拉圖的,我都看不太懂。”司慕賢悄聲回了句,低著頭,哧笑著走了,留下一群犯傻發愣,愣是看不懂雷大鵬變化的哥們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呢,當然是王華婷的緣故了,不過司慕賢知道,與其說雷哥墜入情網醉了,還不如講雷哥喜歡哲學傻了,相比而言,後者勉強讓人容易接受點。笑著追上了前面的雷大鵬,雷哥正裝了幾分鐘,已經有點原形畢露了,西裝口袋里掏了根棒棒糖,一手拿著棍棍,正吮著起勁,邊吮還邊咂吧嘴感嘆著︰“真嫩哦。”

    “你吃的什麼?不是分不清甜和嫩了吧?”司慕賢笑著道,女人男人在懷春之後的癥狀基本類似,都是傻得可愛,雷大鵬明顯有類似傾向。

    “你個傻帽,我是說那大腿。”雷大鵬色迷迷饞涎欲滴的樣子,目光示意了女生宿舍門口。

    司慕賢一瞧,得了,知道嫩在那兒了,這數日氣溫升高,女生宿舍進進出出的不少穿著短裙和短褲的,那圓潤潤、白生生的大腿,可不是嫩得讓人饞得要命。一省得此處,再看痴等在這里的雷哥,明顯懷春發情的樣子,司慕賢放低了聲音問︰“二哥,我到現在還整不明白,王華婷怎麼就能接受……那個,二哥您呢?”

    不敢直言,總不能直說王華婷這朵黨花咋就喜歡二哥你這堆牛糞吧,雷大鵬咧嘴一笑,高深莫測了,司慕賢還再要套話,眼楮一直,被打斷了。

    路南面開進來一輛MINI車,火紅的顏色,車開過來了,開車的是位美女。雷大鵬也看到了,仿佛見獵心喜,猛地手指把嘴一撮,要來個口哨撩拔,卻不料忘了嘴里還含著糖,一吹,那糖“噗哧”一聲,直奔車玻璃而去,叭唧一聲,敲到了車窗上,車瞬間一停。車窗里伸出來個染著黃發、面容姣好的女生,對著雷大鵬就滿臉笑開花了,笑著問︰“怎麼了傻雷?又站在女生樓下懷春?往我車上吐,找刺激是吧?”

    是宋思瑩,很潮很麗很靚的打扮,罵是笑罵,要論名聲,在學校和雷大鵬那是不相上下,傳說和學校某領導有親戚關系。司幕賢多少知道點這位開著MINI的妞,還甭小看她,據說某次看社會上誰不順眼了,回頭甩了一萬多塊請體育系那幫貨當打手去出氣,牛逼大了,不但氣出了,還搏了個款姐的綽號。

    不過雷大鵬可不懼,嘿嘿笑著道︰“你看我像懷春,我看你還像懷孕呢?”

    雷大鵬破鑼嗓一叫喚,旁邊走的幾位女生掩著鼻子笑著趕緊走開了,宋思瑩瞬間被雷了,在這公眾場合卻是不怎麼敢叫板,手一指叫囂著︰“你……你,你等著,回頭找你算賬。”

    雷大鵬得意了指著叫囂著︰“哥是死豬不怕開燙,還怕你算賬?”

    一聲切聲不屑,宋思瑩被氣了下,直起步駕著車走,不理會雷大鵬這個傻貨了,實在和這號人沒錯置氣,正有事著呢。

    對于不傾慕的人,雷大鵬眼中可沒男女,特別是像宋思瑩這樣很高調很拽的,雷大鵬最不介意刺激一下子。得意洋洋剛回頭,司慕賢道著︰“怎麼了,雷哥,你吐人家干嗎?”

    “我沒吐,我準備來個風騷口哨撩撩這小白妞,就蛋哥這樣。”雷大鵬解釋著,手撮著嘴,學著蛋哥的樣子猛地一吹。敢情要證明自己品德高尚,確屬被人誤解。

    卻不料口哨沒響,啊!?一聲,司慕賢倒喊了一聲,不迭地抹著臉,雷哥這口哨沒吹出音來,唾沫倒出來一片,結結實實吐賢弟臉上了,一下子把雷大鵬看傻眼了。司慕賢抹著臉,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雷大鵬趕緊就著袖子伸著︰“我給你擦擦,回頭我再好好練練吹給你聽啊。我真是準備吹口哨,不是唾你啊。”

    “你……氣死我了。”司慕賢頓足指手,這火憋得真沒地方發了,氣得自己一個人先走了,雷大鵬追了兩步,邊勸邊不死心地回頭看宿舍樓的方向,一看到王華婷幾位出來時,這倒不勸了,見妞忘弟見色起意,扔下司慕賢。扭頭去迎接黨花了。

    樂滋滋奔到王華婷面前時候,那副傻樣,逗得王華婷和同行的女生都是哧哧笑著,就這番打扮,眼神再不好看得出是懷春而來,鼻子再不好也能被雷大鵬身上的香水味道嗆著,相跟的幾位女生不是羨慕也不是心領神會,而是謔笑,各自推托先行一步,雷大鵬弱弱湊到王華婷身邊一起走時,王華婷倒顯得很大方,笑著問道︰“早來了?”

    “不早,剛來。”

    “你先去階梯教室吧,我們學生會幾位到樓前迎一下左教授。”

    “我和你一起去。”

    “大鵬,這樣不好,你又不在學生會。”

    “那我歸學生會領導呀,就不歸學生會領導也歸你領導呀?不就是迎接個教授麼?別太當真了,那老頭是個老吃貨,下作著呢,我們蛋哥煮得那王八蛋,王八湯,那老頭吃得滿嘴流哈嗽子………”

    雷大鵬喋喋不休說著前言不搭後文的斷章故事,也不管別人聽不聽得懂。一邊王華婷可就苦上臉了,本來和雷大鵬有點虛以委蛇的意思,想著雷哥的名頭把學生里那事鬧事的攪一攪,畢竟雷哥一帶頭,別說去吃飯的,就看熱鬧的也不少,效果呢很明顯,現在學校都瘋傳雷哥泡黨花的笑話,雷大鵬已經急躥了全校校草排名第一。反倒罷灶的事被淡化了。可有苦說不出的是,這個跟屁蟲要比想像中黏人,打都打不利索。

    “大鵬,你聽我說……這……”

    王華婷看到學生會一干人出來了,站定了,就在學校的林蔭路下,正準備跟雷大鵬來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誨,卻不料話也被打斷了,原因是眼楮的余光看到了一位熟人,雷大鵬也看到了,高興地招著手,隨即幾聲短促撩人的口哨聲響起,兩人都看清了,是單勇回來了,後面還帶著人,不光他們倆,連學生會那幾位也看傻眼了。

    是個女人,後座伸著修長的長腿,腳尖翹著一條漂亮的弧線,此時雷大鵬卻是連口哨也忘了吹了,直等著單勇嘎聲剎車在路邊,還那麼驚訝。不但他,也王華婷也瞬間被眼前的景像石化了,不遠處學生會那幾位驚訝得大氣不敢稍出,半晌才有人悄悄地指指點點。

    這陣勢,怎麼一個驚訝了得,騎電動自行車的單勇像開了輛大奔,不,比開輛大奔進校園恐怕還要讓人羨慕嫉妒恨。

    是那位女人,那位在左教授講座上錄DV的女人,溫婉、可人、親和的女人,被不少聽講座的學生給予諸多猜測的女人,現在就坐在單勇的電動單車後面,大家倒巴不得她出現,只是有點出現的太不合理。而且一副清純靚麗的學生打扮,像要純心給這所學校增添一處風景似的,所過之處,回頭率急躥百分百。

    單勇自然是享受別人的這份羨慕嫉妒恨。看著雷大鵬和王華婷以及學生會那幫被雷傻了,得意地笑著。

    反倒是後座的左熙穎笑著招手打招呼︰“嗨……大鵬,怎麼不認識我了?”

    “這這這這……這這……”雷大鵬嘴唇哆嗦著,驚訝得語不成音,再看左熙穎,月白單衫,青紋長褲,偏挽著發型,說不出的雅致和靚麗,仿佛這所學校沒畢業的青嫩妞樣。雷大鵬倒不是被傾城之色迷倒了,而是想不通東升西落的太陽如何顛倒了,指指左熙穎,又指指蛋哥,半天只憋了一個字,驚訝得半天合不攏嘴。

    單勇卻是笑著回頭道著︰“左姐,這是雷大鵬和他女朋友。”

    “哦,您好。我記得你,第一次聽講座你就在。”左熙穎伸手和王華婷握了握,握得王華婷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看著左熙穎詫異的眼光,讓她好不尷尬,相視笑了笑,對著單勇卻剜了一眼,單勇一臉俱是促狹的壞笑。

    雖然王華婷也著實算得上潞院一位美女,可真和左熙穎站一塊明顯地相形失色了,個子差了一截、膚色深了一點、談吐差了一點,左看右看,單勇覺得不管那兒都差那麼一點。不過兩位女人說了幾句,彼此印像頗好,稍傾左熙穎上車和單勇一起走,方向卻是圖書館的方向,雷大鵬反應比較遲鈍,牙齒咬著食指,半天沒從驚訝中清醒過來,還是王華婷有點生氣地催著︰“走,有什麼看的。騷包。”

    “我能這麼騷包就好了。”雷大鵬自嘆自艾了聲,追著王華婷問︰“我…我眼楮沒看花吧,這是左教授那閨女麼?這水平也忒不一般了,怎麼就勾搭上了,今天早上還說來著,我們都當是吹牛,我靠,現在美女怎麼都瞎眼了,淨找蛋哥這號貧下中農啊。”

    雖然是哥們,不過雷大鵬自覺和單勇相比,情操上還蠻有優勢的。王華婷聽不入耳了,幾次要打斷雷大鵬的話,卻不料這貨自我意識挺好,自言自語的也很投入,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糊里糊涂走了幾步,到了那一堆竊竊私語的同學中間時,王華婷從眾人訝異的目光里才發現壞事了,光顧著想剛剛見到過的那位女人,糊里糊涂把雷大鵬這貨拉到迎接隊伍里了。

    越怕有事,越有事,雷哥不但來了,看樣還不準備走了,眾人面面相覷著,生怕這貨摻合著影響市容以及潞院本就不怎麼樣的聲譽,各自小聲嘀咕著,把二班的班長丁一志推出來了,丁一志關切地問著雷大鵬道︰“大鵬,你怎麼來了。”

    “你管得著麼?我愛上那兒上那兒。”雷大鵬一看丁一志那張嚴肅莊重的臉就來氣,和小學中學曾經見過的那些誤人子弟的老師們如出一轍。丁一志卻是不敢和這人爭辨,回頭小聲和其他的系同行說了句什麼,英語系的、數學系的、政治系的,都是各系主任挑出來領頭的,眼看著學校和系里的領導也從白樓里出來了,數學系那位帶頭的眼鏡哥勸著雷大鵬道︰“雷哥,咱這是學校組織的,我們學生會也就來做個樣子……我們是接左教授,您說您摻合著,我們怎麼辦?”

    雷大鵬可不覺得自己那兒錯了,看看領導一行人、又看看學生會眾,再看看一臉作難,閉口不言的王華婷,直把自己當全民情敵了,拽上了,一擺手不屑地道︰“管得著麼?誰愛接誰就來接,我這是學生自發的不行呀?我接我的,干你們學生會屁事……別掛個名就以為你們也是組織的人啊,懂不懂啊,你們學生會編制上相當于街道辦,逑人管不了;在職能上相當于信訪辦,屁事都辦不了,有本事你們不讓我接呀?”

    雷住了,這節骨眼上,校領導和系里領導說說笑笑來了,兩三輛車逶邐進門,前行的正是酒店那輛很拉風的加長大奔,學生那見過這陣勢,都有點傻眼了,還有更讓他們傻眼的,雷大鵬看眾人不理睬他,要出個風頭似地,直奔大奔車停車處,搶在領導的前面去接左南下教授了。

    壞了……王華婷直往人群後躲,叫苦不迭了。

    壞了……學生會這干學生干部,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面面相覷著,不知道誰帶頭,都隨著上前去了。

    壞了……系主任王恆斌也嚇了一跳,快走兩步,又慢下來了,雷大鵬拉著車門,早把越俎代庖把事辦完了。

    什麼也沒壞,一拉車門,左南下笑呵呵從車里出來,很隨意地向大家打了個招呼,親親熱熱地拉著雷大鵬,稍顯奇怪地問︰“喲,怎麼是你?”

    “他們腿腳沒我快。”雷大鵬傻笑著,指指背後學生和老師一群。

    “是麼!?呵呵……哦,對了,我正發愁呢,看到你想到最好的人選了,把我DV拿來。”左南下回身說著,拿出來了DV攝像機,交到大鵬手里,客氣地道著︰“幫我錄下現場,我這輩子上講台的機會可不多嘍。”

    “嗯,不過不能白干啊。”

    眾目睽睽之下,雷大鵬咧著嘴要報酬了,眾人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左南下卻是哈哈一笑道︰“那是肯定的,上次吃你們的金玉滿堂……今晚我做東,借花獻佛,在凱悅萊酒店請你們哥幾個怎麼樣?這吃之一道,得道不分老少,我說不定還定請教你們呢啊。”

    “哦喲,老爺子,這話說得……我們不賞光都不好意思,沒問題,沒問題……”雷大鵬一聽有白吃機會,豈能放過,滿口答應。

    于是大家所見,這一老一少,仿佛真是爺孫倆,一個憨、一個慈,老的拉著小的說著,之後才輪到和學校和系里的領導寒喧,但左南下更親近的是那位同年紀的老友宋教授,這兩位老頭倒和這雷哥蠻有緣的,說說笑笑免不了一陣放聲大。至于學生會接人的那幫,只是輕描淡寫道了句謝謝就結束了,一行人直上階梯教室。

    這回。學生會那伙人又傻眼了,一肚子納悶跟著人群之後,暗自腹誹著怪不得哲學衰微,有雷大鵬這號衰人捧場,哲學想不衰都不可能。

    隨在人群之後的王華婷也眼花了,看看前面親親熱熱和左南下說話的傻大鵬,一千個不理解;又回頭看了眼圖書館的方向,又有一萬個不放心似的,似乎單勇帶著左熙穎那副場景讓她那兒覺得很不舒服似的,想了想,身形稍稍一頓,也跟著眾人進教學樓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2 02:11:55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24章 沉渣泛起有舊賬

    青草萋萋百花綻放的花圃里,有些調皮的藤類植物把綠綠嫩嫩的觸角伸出了花圃,直搭上了圃旁的矮樹,幽靜的林蔭灑著婆娑的枝影,圖書館高大的門廊玻璃映著這些美不勝收的景物,從來沒有過陽光如此燦爛的感覺,也從來沒有過心花如此怒放的喜悅,上了四年大學,也從來沒有發現過潞院居然很美,單勇把車停放到圖書館門口,回身看左熙穎時,左熙穎給了他一個親和而溫婉的笑容。

    仿佛有一種無可名狀的默契,單勇也會心地笑了。泡妞的愜意之處就在于此,結果也許千篇一律,但過程永遠是各不相同,特別像師姐這樣溫婉雍容的氣質妞,根本不用打情罵俏,看著她的一頻一笑都是享受。

    今天的邀約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來圖書館找一部分特殊時期以前的舊藏,潞大要還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圖書館就算一個,全省藏書最豐的一個圖書館,而且保留有抗戰時期的一部分珍貴文獻,甚至于省城和省外不少學者專家也會經常來光顧此地。不過對于本校學生,這地方和學校的林蔭、草坪、食堂的功能基本類似,更多的時候是卿卿我我以及親親摸摸的絕佳場所。

    對于本校的地方自然熟悉得緊,單勇引著左熙穎進門,不經意地瞥眼時,總能發現左師姐矜持而又慎微的動作,連開個門也不忘說聲謝謝,每每謝字,總是帶著一份親和的笑容,單勇絲毫不懷疑,即便再過上三十年,這份親和的笑容依然會有動人心魄的魅力。

    閑聊了只言數語,就見得圖書館的館長下來了,這位五十出頭、打著袖套、未老先衰已經頭發半白的老館長姓李名書同,來時左教授通過校方已經通了電話,單勇和左熙穎迎上來自我介紹時,這老頭仿佛有點不信地朝門外看了看,又審視著單勇和左熙穎,狐疑的口氣問著︰“就你們倆?”

    “啊,借閱本書還要幾個人?”單勇接口道,不客氣了,這個懷疑來得莫名其妙。

    左熙穎愣了下,不知道館長的懷疑來自何處,溫婉地介紹著︰“李館長,我父親左南下,和貴校退休教授宋誠揚是朋友,今天上午也知會貴校王恪功校長了,我父親知道這份館藏的珍貴,他也沒敢奢望借閱,只是委托我來拍幾個影印件。”

    “哦……是這樣,宋教授的朋友,那就說得通了,跟我來吧。”

    館長一聽釋然了,似乎對于那位宋教授非常尊崇也似的,看著兩位年輕人不解,這位館長邊走邊說著校長專門過問過此事,還以為又是那個來頭的大的人物來了,陣勢肯定不小,可沒想到輕車簡從來了這麼年輕的兩位。

    一問到要借的書,老頭卻是幾分自得地介紹著︰“你們要借閱書里的這份《四十曲宮調》,要真論起價值來,不低于這座圖書館,明萬歷二年,也就是1576年的手抄本,那可是我們潞院的鎮館之寶………別驚訝,小伙子,我僅僅是從它的文化價值上來說的,無價之寶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也能說它一錢不值,真把他攤到大家面前,能把字認全的人都不多了。”

    邊走邊介紹著,這位戴著黑框老式眼鏡、打著袖套、頭發花白的館長也像年深日久的書藏一樣,渾身透著股酸腐氣息,聽得單勇直撇嘴,再聽老館長喋喋不休說著圖書館的歷史,這些陳調子在潞院校史里有記載,據說在潞州解放前夕,地下黨曾組織全校師生肩挑人扛四處藏,保存了大部分館藏免遭戰火,特殊時期期間紅衛兵破四舊焚毀和散佚到民間一部分,之後又有潞院的數名有識教師心痛所失,傾囊所有多方收羅,這其中帶頭的就是潞院已經退休的宋誠揚教授,這老頭在潞院也是一個傳說中的存在,據說退休前,把一輩子傾家蕩產存下的藏書全部捐給了學校,所捐書中不乏珍品,就包括那部能稱之為文物的《四十曲宮調》。

    已經知道這些事的單勇倒沒什麼感覺,在大多數人看來,宋老頭的智商應該不比雷大鵬高上多少。而左熙穎聽得這些卻是唏噓不已,一臉崇敬,等上兩層樓,左熙穎不經意看單勇時,似乎還有羨慕的隨意說了句︰“單勇,你很幸運,能在這麼一所好大學學習。”

    “是麼?不覺得呀?”單勇愣了下。

    “不會一點感覺都沒有吧?”左熙穎淡淡問。

    “要說也有,就是感覺學費交得我心疼。”單勇開了個玩笑。

    左熙穎噗聲一笑,不過笑容馬上凝結了,前行的李館長頓著步子,回頭眼神貌似階級敵人一般盯著口不擇言的單勇,知道這貨是本校學生,李館長手指點點,半天憋了一句︰“你……你怎麼能這樣說,咱們學校是有光榮傳統的學校,從解放後到現在為全省培養了數萬人才,特別是宋誠揚這幾位老教授,那是全國知名的,就憑他傾家蕩產也要保護這些館藏書籍,你覺得有幾個人能做到?能出這樣的老師和教授,是我們學校的光榮。”

    “社會問題讓個人來扛,這不是光榮。宋教授高尚我不否認,那是他個人修養,和學校有什麼關系?要像你這樣說,宋教授以後再沒出一個那樣的人,是不是學校的恥辱呀?”單勇向來眼里不揉沙,面子被駁,馬上反擊回去了,又補充了句更狠的︰“你去郊區鄉下村里問問,就咱們學校的學費,收誰家誰不得傾家蕩產!?”

    “你……哼!”李館長眼一直,旋即鼻子重重哼了哼,背著手扭頭便走,大有面子被駁無地自容之感,本來準備在外人面前顯擺一番的,卻不料全被攪了。現在的學生不但叛逆得緊,不曉得權威是什麼玩意了,何況他這一個小館長,平時你敢管人家在圖書館談戀愛,連女生都敢和你吹胡子瞪眼。

    單勇嗆了老頭幾句,看著那佝僂的背影又有點不忍了,側眼時,心里咯 一下子暗道壞了,左師姐的眼里也頗有不悅之意,只是很有深意地看了單勇一眼,一言未發,跟著李館長的步子走了。

    啪聲單勇重重地拍拍自己的前額,這事較什麼真嘛!?把給師姐的美好印像破壞了可就劃不來了。早知道該恭維幾句,扮個無比崇敬的傻樣。

    趕緊地追著上去,不料報應來了,叫著管員開著最頂層厚重的鐵門時,李館長只待左熙穎進門,一伸手把單勇攔下了︰“閑雜人等可不能隨便進去,這是重要館藏,除非有校長和館長許可。”

    “大叔,不至于這麼小心眼吧,我就說說,沒針對您的意思。”單勇翻著白眼,被氣到了。李館長可不買賬了,油鹽不進的說著︰“我也沒針對你的意思,制度是針對所有人的,不過包括你。”

    兩人一嗆,左熙穎卻是溫婉地回身道著︰“單勇,麻煩你到下面把車停好,等我好嗎?這份館藏也確實很重要,是我疏忽了。制度總是要由人來遵守的。”

    這麼著把責任往自己身上一攬,讓李館長和單勇都沒脾氣了,李館長多少有點不屑地看了單勇一眼,和管員進門帶著左熙穎消失在層列的高大書架之後,單勇呢,懊喪了好半天只得悻悻然地下樓。

    一面懊喪,一面有點兀自不太服氣,要不是左熙穎在場,非和老家伙說出個道道來。當然還免不了有點後悔,雖然對于這所他並不喜歡的學校,從來不吝用最惡心的詞匯來形容它。可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在師姐面前這麼直白地評價,搞得好像咱很沒教養似的,好容易樹立起來的陽光帥哥形象恐怕一會兒就坍塌了。

    想著,懊喪著,後悔著,出了圖書館的門廳,懶懶地坐到了電動自行車後座上,四下看了幾眼,這景色卻是因為人的心情而變化的,不過一會兒功夫,現在看著什麼都回復原樣了。剪得整整齊齊的冬青,像穿著校服排隊的學生一樣,看著沒一點生氣;修得中規中矩的教學樓、橫豎筆直的林蔭路,和學校老師教授那張苦瓜臉相像,古板得要命。

    正胡亂想著,嘎聲剎車的聲音把單勇驚省了,一輛火紅色的MINI泊在圖書館門前不遠,駕駛座上,坐著位染著半黃的頭發,臉蛋姣白的妞,一下車窗,對著單勇勾著手指頭說了句︰“過來。”

    是宋思瑩,以司慕賢評價,這是位給人“飽暖思淫.欲”感覺的妞,叫單勇的動作和叫寵物狗沒啥區別,不過在潞院願意當她寵物狗的男生不在少數,這是她叫人的習慣性動作,手指一勾,基本能勾走學校里大部分男生以及男老師,特別是體育系老包那幾位貨,嘴上雖然尊崇蛋哥,但心里嘛,差不多得把這位既有錢且大方的妞當成他們老大。

    單勇心情正自不爽,沒理會,宋思瑩剜了眼,放大了聲音叫著︰“我叫你過來呢?”

    “你叫還得我願意。懶得動,不行呀?”單勇側著臉,無視了。

     一聲,車門響聲,人下來了,黃發粉裙高跟鞋,靚得有點妖,要不認識的,還真不敢把她當成這所學校的學生。一走路耳垂、腕子、脖子里飾物金閃閃的,露著半截的玉臂白晃晃,裙擺下的美腿細細長長嫩嫩白白的,幾步搖曳,誘惑畢現。

    要在潞院排排各科的狀元肯定不會有宋思瑩,不過在潞院狼友的相傳中,不管是排美腿、排高胸、排臉蛋,宋思瑩那樣也能佔上一席之地,這不,到了單勇面前,先是一扭腰,然後是一挺胸,再然後是一甩坤包的樣子。那不悅、嬌嗔、質問的樣子,別說學校沒見過世面的男生,就一般男人都得被撩得心旌飄搖,香風來襲時,單勇第一感覺是屏了屏呼吸,對于他過于敏感的嗅覺和味覺,這香水味道還是太濃了點。

    宋思瑩看來是真有點生氣,生氣地道著︰“我主動走你面前,行吧?你夠拽啊,誠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

    對于漂亮女人,所有的其他女人和不傾慕她的男人都是敵人,單勇這態度就屬于敵人的一類,不但是敵人,而且看樣還有點敵意地不屑道︰“誰和你過不去了?”

    “那我問你,傻雷怎麼和王華婷搞一塊了?不純心搗亂麼?剛才我車開過來,傻雷還吐了我一口,這肯定是有人教唆的。”宋思瑩問,這事讓她也百思不得其解。

    聽得此言,單勇沒來由地笑了,本來想唆導著雷哥去騷擾黨花一下子,誰可想到黨花不是吃素的,轉眼把雷大鵬收拾得服服帖帖,兩人居然還能對上眼假戲真做了,搞得真像那麼回事似的。而宋思瑩的生氣單勇也揣摩得到,自從入黨沒趕上第一批、學生會選舉又被王華婷壓了一頭,她就和學生里像老包、臭腳、單勇這號劣等份子靠攏,多少有點借力打力的意思。

    “款姐,這不能怨我吧?人家兩情相悅,我有什麼辦法。”單勇謔笑道,平時都這麼稱呼宋思瑩,每每稱呼宋思瑩都坦然受之,不過今天心情著實不好,剜了單勇一眼道著︰“少叫我款姐……就不可能,別說傻雷了,就你,王華婷正眼看過一眼沒有……算了,不說這個了,那你說現在怎麼辦?”

    “涼拌唄,學校現在是冷處理,這形勢誰也沒辦法,誰敢跳出來誰先倒霉。”

    單勇道,形勢看得很清楚,現在不得不佩服官僚機構的處事方法,一面公關媒體壓住事端、一面把學生會推到前台,那天的事有點猝不及防,可現在處處是學生會的干部和各系各班要求上進的好分子,這個時候誰真跳出來煽動,那倒霉的肯定是誰了,好學生里就不缺那號當漢奸打小報告的。

    而這事的始作俑者就是面前這位,嚴格地說單勇只能說看不慣食堂的做法,偶而客串下狗頭軍師的角色而已,畢竟和學校的斗爭經驗教訓潞院里比他豐富的人還不多。

    宋思瑩眼中稍顯難色,看著單勇舉重若輕地態度,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拉著單勇的胳膊搖搖,懇求著︰“單勇,那你不能不管呀,給想想辦法。”

    “我能有什麼辦法?”單勇道,好不為難。

    “少來了,誰不知道你在學校一呼百應,體育系和中文系那幫人都聽你的。上次你發動靜坐上訪,不都去了二百多人嗎?”宋思瑩道,拉著單勇的手又緊了幾分,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單勇不迭地掙脫著,瞪著眼道︰“又想讓我帶頭鬧事,我們系主任可打招呼了,再敢鬧事,扣我畢業證呢。我容易麼我,我混了四年就沒剩幾天了,丟了畢業證我劃得來麼?”

    “沒事,誰敢動你我罩著……我現在就缺一個振臂一呼,應者雲從的人,你是最佳人選。”宋思瑩極力捧著,甚至于有那麼點欣賞的意思,就差整個人依上來了。

    無事獻殷勤怕是沒好事,單勇眼神狐疑地看著殷勤的宋思瑩道著︰“不對呀款姐?你都不在學校食堂吃飯,你怎麼處處想著和人家過不去……不對,這里面有貓膩,這麼大的食堂質次價高、貨不愁賣,利潤豐厚,承包權我聽說每年都搶破頭了,不會和這些有關吧?”

    宋思瑩眼神一凜,沒想到黑幕都被單勇摸到了點邊角,趕緊掩飾地說著︰“哪有啊,你別亂猜了……我就看不慣學生會那幫人,給他們找不自在總行吧?你給我想個招,只要能把經營食堂的夏胖子趕走,我想辦法把你檔案里的處分銷了怎麼樣?”

    宋思瑩兩眼飛媚,誘惑得了單勇眼一直一愣,這條件可比宋思瑩本人誘惑多了,檔案里夾著個學校的處分擱誰也是塊心病,何況單勇的檔案時夾的不止一個。

    稍愣了愣,越大的誘惑面前,單勇反而越謹慎小心,以至于不敢輕易答應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2 02:12:08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25章 原形漸露顯本相

    半晌無言,單勇可沒閑著,盯著宋思瑩,那眼神有點不對了,兩眼焦點一會在臉蛋上,似乎隨時想湊上來香一個;一會上低胸上,似乎視線能拐個彎看到被遮掩的春光。一眨眼,眼楮又向下移著,裙子好薄,近觀隱約可辨小褲褲的顏色,單勇故意來了個倒吸涼氣、大驚失色的表情。這麼流.氓的眼神和動作恐怕一般女人都受不了。

    誰可知宋思瑩不但受得了,反而湊近了點,媚眼帶笑著問著︰“怎麼樣?條件開得夠可以吧?”

    “不怎麼樣?”單勇嘴里說得和眼楮中流露的大相庭徑,恢復了正常,搖頭道著︰“款姐,你這話里有語病,你找學生會不自在,那簡單,瞅誰不順眼叫老包他們揍一頓得了……可這事和人家夏胖子有什麼關系?還趕走人家?還給我開這麼高條件……不對,你們是想偷驢,找我這麼個撥橛子的對不對?”

    夏胖子是誰學生里無人不曉,就是給學生做豬食的那位,據傳很有後台,連續承包了三年。像這號人,自然不是某個學生撼動得了的人物,單勇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哦喲,單勇,你怎麼這樣?人家上門求你來了。找了你好久了。”宋思瑩二計不成,再施一計,嗲聲帶嬌氣,頓足搖胳膊,就差玉臂環上了撒嬌來了,單勇不吃這一套了,甩了胳膊翻著白眼道︰“少獻殷勤,這事你獻身我都不干。”

    “哼!美得你!”宋思瑩被氣得惱羞了,不獻殷勤了,更別提獻身了,翻了單勇一眼,俏指一戳斥道︰“我偷不偷驢,反正橛子你已經拔了,等著倒霉吧啊。切。”

    一句扭頭就走,走了幾步,聽得背後沒叫她,好不失落,不但失落,而且上火了,自己的魅力很少被置疑過,可唯獨在單勇面前從沒有奏效過,這不,走了幾步回頭看時,單勇懶洋洋靠著車無動于衷,那樣仿佛故意看她出丑似的。

    宋思瑩更生氣了,坐到車里,扭著車鑰匙點火的時候,終于把殺手 甩出來了,伸著頭喊著︰“嗨,單勇,別說我不照顧你啊,早做準備,保衛科的把麻桿傳去了。接下來老包、臭腳趙向陽都沒跑,監控上把他們逮著了。”

    單勇不屑道︰“關我屁事,我又沒參加。”

    麻桿是老包的哥們,寫罷灶大字報亂貼的那貨,估計是被宋思瑩教唆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學校也不例外,單勇現在才揣摩到可能這事水很深,不僅僅是學生罷灶鬧事的問題,說不定還牽扯到利益問題,最好的處理辦法自然是置身事外了。那怕拿到畢業證再胡來也不遲。出過不止一次事,單勇也學乖了,做事所有的大前提自然是先保證自己安全。

    不過恐怕沒那麼容易脫身,宋思瑩倒著車,表情成了幸災樂禍了,笑著說了句︰“保衛科一問話,麻桿肯定交待你是幕後主使,你說關你的事嗎?”

    “瞎扯不是,他敢!?再說也不是我。”單勇不屑道。

    “他是不敢,不過我讓他這麼說,他肯定敢。”宋思瑩得意到。

    單勇不相信了,手叉在胸前說著︰“你有點太把自己當回事吧?你讓他干其他的我相信,你讓他往我腦袋上扣屎盆子,借他十個膽問他敢不敢?”

    單勇自忖麻桿肯定不敢,就老包、臭腳他們也未必敢,更何況自己僅僅是出了個餿主意,根本沒干什麼。不過好像事實是單勇自視過高了,宋思瑩一點也不著惱,笑著道︰“我不算回事,可你算回事呀。本來他不敢,不過我說我是你的妞,有事你替我扛著,哈哈……他就滿口答應了。就你這名聲,不把你當領頭的,都找不出別人來。”

    宋思瑩哈哈笑著,奸計得逞般的笑得頗為開心,不等單勇抬步追上來,嗚聲倒車來了個快速掉頭,眨眼躥走了。剩著單勇追了幾步無果,氣憤憤朝著遠去的車影呸了一口。

    看來人怕出名豬怕壯,硬被拉上賊船了,這事倒還真不好辦了,保衛科里那幫人可不是什麼善輩,一多半是品行不端、就業無門的教工子弟被照顧進學校當了職工,說警不算警、當民不算民,整涉世未深的學生倒有一套。要是讓保衛科抓到點小辮,那麻煩事肯定是一大堆。

    稍站片刻,單勇摸著手機飛快地編輯著短信,給老包、臭腳、大鵬、司慕賢幾個分發著,看樣是做著提前預防的準備,別真找上門慌了手腳。短信剛發完,回頭時,愣了下。左熙穎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正款款地站在圖書館門廳之前,饒有興致地看著單勇。

    壞了,不是和宋思瑩拉拉扯扯也讓師姐瞧見了吧!?

    單勇一下子覺得好不尷尬,訕訕地走到車前不遠,笑了笑,問了句︰“忙完了?”

    “嗯。”左熙穎輕輕點頭,提了提肩上了女包,似乎根本什麼也沒看到。前行幾步,單勇推車在手道︰“去哪兒?要不等等左老師,講座還沒有完。”

    “嗯,那等等吧。這所大學的環境確實不錯。。”左熙穎隨口應了聲。

    沒準備上車,好像準備就在潞院這個美好的環境里散散步,單勇推著車亦步亦趨跟著,半晌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也不知道師姐還生不生剛才的氣,更不知道師姐是不是看到了他和宋思瑩那番小動作。

    “你怎麼不說話?”左熙穎仿佛懵然無知,先開口問。

    “對不起啊,師姐。”單勇一激靈,莫名其妙冒出一句來,自打認識左熙穎,人變得也禮貌了,以前這對不起、謝謝之類的詞基本沒用過。

    “對不起什麼?”左熙穎似乎在故意問,眉睫挑著,讓單勇看得心動了動。

    “我不該和李館長爭執那事,讓您難堪了。”單勇道,很誠懇,心里還真是這樣想的,也是難得地第一次為別人的感受著想。

    “其實你說的也沒錯,社會問題讓一兩個人來扛,確實沒有什麼光榮的。我父親也經常說,這是個信仰和公德缺失的年代,這樣的環境對于傳統文化的催殘甚至更甚于瘟疫和戰亂。”

    左熙穎道,話有點深了,聽得單勇似懂非懂,和左熙穎四目相接時,那種自慚形穢的感覺並沒有因為走近了而消失,而是更清晰了。左熙穎倒沒把單勇當外人,一轉話鋒又道著︰“不過李書同館長說得也沒錯,確實也是光榮,有些事總得有人來扛,這個世界總要有敢為天下先的人吧?要是連這樣的人都沒有了,那我們身邊的世界豈不是更無望了!?”

    “師姐,你講得太深奧了,我的思想還真趕不上你現在的層次。”單勇半開玩笑地說道,確實有點深了。仿佛有點自相矛盾,可偏偏都是現實的事。

    “沒有那麼深,其實我說的就是你知道和你喜歡的事。”左熙穎笑著道,由深入淺了,看單勇納悶,笑著解釋道︰“知道《四十曲宮調》是說什麼的嗎?”

    “不知道。”單勇搖搖頭。

    “儺戲。”左熙穎吐了兩個字。

    “那個知道,不就我們鄉下鬼戲麼,和上黨梆子是一脈。”單勇道。

    “看看,我說你知道吧,還有美食,這都屬于地方文化的一個分支,可惜的是好多東西都後繼無人了。對了單勇,你送給我父親的那十二個生肖填倉饃做得就非常不錯,很有地方特色,我父親說能做出來的人肯定是心細如發,很有藝術造詣的人,對你他的評價很高。”左熙穎輕輕道。

    “啊!?”單勇一驚訝,一苦臉,左熙穎詫異看上來時,單勇又是不好意思地道著︰“那個……那是我媽的捏的,我捏不了那麼好。”

    真相原來如此,左熙穎記得起那位風風火火的老板娘,再看單勇,想明白了,恐怕是兒子為泡妞央求老媽做的,想到這茬,咬著嘴唇笑了,似乎照顧著單勇的情緒怕他不好意思,邊走邊轉移著話題道著︰“有那麼位老媽,兒子肯定也差不到那兒………文化的因子種在每個人骨子里,有了適合的土壤,總會開枝散葉的。單勇,聽得出來你對潞院這所學校很不滿意是吧?我倒覺得這所學校風氣、環境和條件倒挺不錯,沒必要對你的母校有這麼大情緒吧!?”

    單勇沒吭聲,視線里出現了兩位上身穿著不倫不類警服的男子,保衛科的,已經看到了單勇,正朝著他走過來,單勇估計是兵分幾路,宿舍、教室、操場以及可能的地方都去找人了,逮嫌疑人不容易,逮學生可容易得很,就那幾個地方。他站定了,手插在兜里,仿佛在想著對策。

    人一停,左熙穎也跟著停下了,看單勇的表情不對勁,奇怪地問著︰“怎麼了?”單勇沒吭聲,腦袋示意了下來人,左熙穎回頭一看,不相信地問︰“那兩人是……找你!?”

    “潞院的風氣、環境、條件都不錯……這是表象,真相你未必見得到。”單勇奇怪地說了一句讓左熙穎也覺得深奧的話。

    詫異間,那兩位已經奔上來了,單勇坦然了,笑了笑道著︰“對不起啊,師姐,可能你沒機會再坐我的環保電動車了。”

    “……喲,小日子過得挺瀟灑的啊,讓我們好找啊。”保衛科那位小胡子站到單勇面前的,眼光卻邪邪地打量著左熙穎,讓左熙穎好一陣厭惡。另一位站到了單勇的身側道︰“走吧,蛋哥……喝喝茶聊聊天去,好一陣子沒去我們那兒了,我說你可以呀,現在自個不闖事了,教唆別人干是不是?以為這樣我們就找不到你了。”

    那話里多有調侃,看來單勇也是常客,單勇笑了笑,揚揚頭︰“那走吧,我都快去實習了,還準備去你們那兒告別告別呢……師姐,那我們先走了啊。”

    左熙穎搞得好不納悶,看這樣子,好像也不像抓犯錯的學生似的,而且單勇的神情篤定坦然的很,根本也不像做賊心虛,車一扔一鎖,大搖大擺地準備走。正尋思該怎麼辦的時候,有人發話了,那兩位來傳人的一咬耳朵,小胡子喊了句︰“等等。”

    一等,回頭不懷好意地盯盯左熙穎,猛地爆了句︰“你那個班的?”

    “我……我哪個班的?”左熙穎哭笑不得了,看看自己,發現問題所在了,這一身清純的打扮,怕要被保衛科的當成學生幾千學生中的一員了。不過應該不至于連自己也遭池魚之殃吧,愣了下,另一位保衛科同志的嘴里說出來,很嚴肅地道︰“不管你那個班的,有些事我們得找你了解一下,你也一起去。”

    敢情是想連左熙穎也帶走,單勇一聽火了,上前分開兩人,擋在左熙穎面前,瞪著牛眼,幾分威脅地口吻說著︰“怎麼著,想逼哥們跟你拼命?”

    火了,這回是動了真怒了,明顯也不想把左熙穎牽扯進來,或者根本就不想讓左熙穎知道自己的糗事,那保衛科的胡子稍稍有點怯意,直道著︰“怎麼了怎麼了?這拼什麼命?找你了解情況。”

    “那不關她的事。我去就是了。”單勇道。

    “不光了解你的情況,和你相關的人都要了解。”另一位解釋著,看樣非要帶著左熙穎一起走。

    “你帶人試試?就我這一百來斤,今兒我拼你們倆一點問題沒有。就你們倆這身山寨皮,還真把自個當警察了?”單勇叫囂上了,手囂張地指著保衛科這二位,這兩人互視一眼,卻也知道本地的學生向來難管,而這位是那些難管學生的帶頭人,真要鬧起來,怕是麻煩不少,一下子僵住了。

    “別生氣,我和他一起去。”

    劍拔駑張之時,背後的左熙穎開口了,摁著單勇發 指人的手,面對著保衛科兩位笑了笑道著︰“我和單勇認識的時間不長,不過我們是朋友。”

    落落大方而溫婉親和的笑容倒比單勇的威脅更有說服力,不但對方很折服,就單勇這氣也發不上來了,眼珠稍一轉悠,看了看教學樓的方向,似乎想到了什麼,心里微微一動,對保衛科兩位不屑地笑了笑道︰“胡子,我知道你是怕我女朋友報信對不對?不過你們做事別後悔啊,別說我沒提醒,不是什麼人都能讓你們咋唬的。”

    莫名其妙地說了句,那兩位見得左熙穎氣質不凡,倒也客氣,不過科里交辦的事不能不辦,一前一後帶著單勇和左熙穎直往教學樓背後的保衛科來了,路過教學樓時,恰逢幾位藝術系女老師挾著書從樓里出來,單勇旁若無人地手撮在嘴里來了個嘹亮的、尖銳而輕佻的口哨,撩得藝術那倆騷包女老師也對著帥哥笑開了桃花眼,保衛科對這位囂張的學生,還真是沒治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2 02:12:21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26章 人怕出名豬怕壯

    在學校,學生處和保衛科是個很特殊的地方,權力不算大,可管得人不少;三四千學生,從吵架打架到亂貼亂畫,包括談情說愛以及吃喝拉撒都免不了有保衛科的介入,別不相信啊,現在的大學生出類拔粹未必有,可出格另類的比比皆是,有的談戀愛談到同居沒畢業連娃娃都能生下來,再要不一兩個月不見人影,家長哭天嗆天找上門來,你保衛科不管都不成。

    這些倒是小事不足為懼,就怕這些小錯不斷的學生里出個大害就麻煩了。此時就屬于這種麻煩的情況,保衛科科長辦公室,苟國平科長正一遍一遍撓著稀疏的頭發, 亮的腦門泛著油光,恰恰昭示到了苟科長遇到了煩惱透頂的事。這不剛把體育系系主任黃健強送走,黃健強是來帶本系學生麻三洋,這個調皮學生就是貼罷灶大字報的,被保衛科從監控里揪出來了,訓導了一番,先由本系帶回去,寫檢查,然後聽候處理。

    這位還不是主要的,你不得不佩服這些學生自發的組織機構相當地嚴密,麻三洋交待出來的策劃人才是讓苟科長最頭疼的,辦公桌上的紙上重重地劃了數個“單勇”的名字,連叉帶畫,明顯這件事的處理很棘手,校方傾向于冷處理這件事,畢竟這事反映出來的是後勤管理問題,擴大不得,而對于苟國平又不得不迅速處理這事,罷灶當天就損失上萬,之後數日都沒有恢復到正常,揣不準多少人就餐,食堂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賠得幾天大兄哥就吃不住勁了,一個勁往妹妹那兒跑,免不了要求這位在位的妹夫幫忙想法子了。

    潞院里知道保衛科和食堂穿一條褲子的人不少,這個特殊的地方不管是那個班主任、系主任甚至于那個科室都給幾分面子,因為誰也免不了有時候為些調皮搗蛋被保衛科揪著的學生說情,食堂經營了若干年一直相安無事,即便是有些反映問題的,不是被系里,就是被學校壓下去了,像這樣大規模的罷灶,還真是頭一回。

    以苟國平的想法,現在已經掌握了一手資料,體育系傳喚的兩位都咬定是單勇出的餿主意,這事只要把帶頭的釘死了殺雞儆猴,其他的人就好對付了,不過稍顯為難的是………苟科長又一次撓撓疏發,這個學生可不是善茬,曾經把個老師都搬倒了,這事可不能掉以輕心,要釘就不能讓他有翻身機會,只要釘住了,到時候學校也不得不處理,那事情相對就好辦了。

    正想著,敲門聲起,應聲而入的是科里的陳向明,這小胡子是行政科老科長的小兒子,手續還沒進來,干活挺賣力,進門匯報著︰“苟科長,人帶來了。”

    “哦,知道了,沒接觸到什麼人吧?”苟國平問,千叮萬囑,千萬要保密,千萬不能讓這號本地學生有串聯的機會。

    “沒有。”陳向明搖搖頭,還討好似地道著︰“這小子悠閑著呢,帶著了個女生在圖書館談情說愛,被我們直接帶來了,對了,苟科長,我們把那女生也帶回來了。”

    “咂,不添亂麼?帶女生干什麼?”苟科長不悅了,點了支煙,斥了手下一句。

    “科長,您不交待說這小子狐朋狗友多得防著點麼?我怕那女的通風報信去呀!?這會兒在訓導室里,小葉看著,打電話的機會都不給他,一鼓作氣拿下,通知家長來領人得了。”

    這個小九九打得不錯,和死不悔改的學生講不通理,要和家長講就容易多了,陳向明的小九九打得不錯,苟科長一思忖,愣了下,沒想到這小伙挺機靈,想得挺周到,起身擺擺手︰“好,干得不賴,我和他談談,別讓其他人進來,有人找我你全給擋回去。”

    “哎,沒問題。”陳向明點頭,樂了。給科長開著門,出去了。

    不過這位科長倒是經事多,見識廣,即便是摸了這個學生的底子,明顯還沒有最後拿定主意,在保衛科不大的甬道里來回踱步,想著最佳的處理方式,偶而看看訓導室,那位單勇和一位女生就坐在桌後,很安生,不像其他學生一進保衛科就亂了陣腳,不是戰戰兢兢,就是語無倫次。

    越是這號學生,苟國平知道越不好對付,過了好一會兒,苟科長還在巡梭著,思忖著………

    ……………………………………………

    ……………………………………………

    訓導室里,單勇和左熙穎並排坐著,像是在一個浪漫的環境里等著燭光晚宴的開始那般悠閑,從來沒有過這種經歷的左熙穎非常好奇,對于她,倒並不害怕這個小小非專政機構能怎麼樣。

    不時地看看四下,白牆、鐵木桌、簡易椅,像三流電影里沒裝飾好的審訊機關,對面坐著那位小伙子虎視眈眈地看著她和單勇兩人,仿佛生怕兩人逃跑似的。這一切的一切,和在圖書館所見濃濃的學術氣氛如此迥異,以至于左熙穎滿肚子好奇幾次想提問,不過被這種肅穆氣氛壓抑下去了。

    “我……我可以和他談話嗎?”左熙穎終于憋不住了,指指單勇,征詢著對面這位保衛科人員。

    “可以,但是不可以打電話,暫時的。”保衛科這位很注意方式,也注意在美女面前的風度。畢竟不是專政機構,這點自由還是要給的。

    左熙穎笑了笑示好,回頭訝異地看著單勇,揶揄地問了句︰“這個地方,你常來?”

    “嗯,偶而來坐坐。”單勇道。左熙穎微笑了,知道所指何意,小聲地問︰“那這次為什麼來了?”

    “被冤枉了唄。”單勇道。

    左熙穎沒說話,那保衛科的倒按捺不住了,瞪眼斥著單勇道︰“誰冤枉你了?體育系的麻三洋剛交待是你出了餿主意,貼大字報、堵門,不讓大家到食堂吃飯,是不是你?還有在網上亂發貼,什麼潞院女大學生的集體不雅照,什麼女生在校園遭圍攻,校長現場處理無果。什麼樓媽一看現場就震驚了,是不是你?你這不是給咱們學校抹黑麼?”

    這連著幾問,單勇翻著白眼,郁悶了,看來得替雷大鵬的奇思妙想頂缸了,左熙穎一聽倒樂了,吃吃笑著,不知道為什麼,潛意識地感覺很像單勇的風格,那所大學也不缺這類胡鬧的學生,左熙穎仿佛頗有興致似地問保衛科這位道︰“同志,是不是很嚴重,要寫檢查的?”

    “要寫檢查就解決了,就不叫嚴重了,從他煽動罷灶開始,知道食堂賠了多少錢麼?好幾萬了。”那保衛科的小伙道。

    一聽煽動罷灶,左熙穎又是眼神一凜,沒想到嚴重到這種程度,眼神再征詢到單勇的時,單勇笑了笑道︰“師姐,別這麼看著我,你得相信我的人品,你看我像個聚眾鬧事、煽動罷灶的人麼?”

    左熙穎訝異凝視了片刻,笑著點點頭道︰“像!”

    一聽這話,單勇好不訕然,抿抿嘴,無話可說了。看來自己在師姐心目中留下印像並不怎麼樣,這一點,倒比被帶進保衛科更讓他懊喪。

    門響了,苟科長進來了,左熙穎把要問的話壓回去了,苟科長示意著手下出去,面對面坐到了單勇和左熙穎面前,看著單勇旁邊這位女生,有點微微詫異,不過僅僅是詫異了一下下,學校越是調皮搗蛋的學生,越能泡上漂亮可人的女生。

    眼神收回來,苟科長直視著單勇,對這號懂事的,似乎不需要多費口舌,大馬金刀一坐,直接開門見山問︰“單勇,廢話我就不多說了,開門見山,罷灶的事,是你煽動的吧?”

    “罷灶?有麼?我幾乎都沒在灶上吃過飯,這也算罷灶?”單勇來了個一堆二六五,反問著科長道︰“苟科長,我怎麼沒聽說過學校發生罷灶了?要有那可是嚴重的**,別拿大帽子扣我啊。”

    呃,科長噎了下,不敢小瞧對面的學生了,這種**校方那是拼命捂著,自己也是出于親戚的關系幫襯,要真論起來,還真放不到桌面上。

    不過單勇再聰明,在科長眼里也是個乳臭未干的學生仔,苟科長鼻子哼了哼道著︰“呵呵……沒證沒據不會隨便叫你的,你忘了現在的高科技有多發達了,全校一百三十多個攝像頭,你那些貼大字報的狐朋狗友剛剛從這兒走,怎麼?你非看到他們的檢查才死心!?聽說學校里都稱呼你蛋哥是不是?你把學校當成你自己的江湖了?就是個江湖,也輪不到你稱雄啊!?”

    完了,這回是沒結婚先懷娃,委曲小媳婦當定了。單勇一臉懊惱,哥們歸哥們,但要遇事的時候,甭指望還有哥們義氣一說,進保衛科人家一詐唬叫家長、再詐唬勸退開除,能撐得住的沒幾個,八成麻桿、老包都被宋思瑩唆導著拉蛋哥頂缸來了。

    一下子,單勇訥言了,垂頭喪氣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44:08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27章 且莫小覷弱冠郎

    “沒話說了。”

    苟科長一看單勇訥言了,多少有點小覷這位學生嘴里所謂的“蛋哥”了,再折騰也是個毛娃娃,翻不起大浪來,不屑地笑了笑換了副稍和靄的口吻說道︰

    “小伙子,我不得不佩服你啊,還是個在校生就整出這麼大事來,你知道你們胡鬧一天給後勤造成多大損失,罷灶的當天,損失就幾萬了,這幾天每天就餐不到平時的三分之一,每天損失都要有上萬,這筆賬,我還真不知道該找誰算。”

    “那你找我算,我也賠不起呀?再說了,苟科長,那些貼大字報、堵門的,他們可都成人了,自己干什麼得自己負責吧?不能誰教唆就怪誰吧?要不試試,我煽動他們跳樓自盡,你看幾個人肯跳。”

    單勇說了句諢話,聽得左熙穎直翻白眼,那苟科長也被氣了下,這簡直是混蛋邏輯。沒等接茬,單勇搶白著道︰“所以嗎,我覺得您不應該從我這兒找問題,改善一下伙食,提高一下飯菜質量,別圖便宜用劣質材料,別沒事了就漲價,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有必要再揪著罷灶的事不放麼?真要捅出去,那就不是學生的問題了。”

    “哼,我還用你教育!?現在是先解決你這個學生的問題,至于伙食問題,就不是你操心的了。”苟科長話音冷了,不怎麼好聽了。

    “那您準備怎麼解決我?”單勇問。

    “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你有點能耐。”苟科長小心了,從單勇的眼神里看不到懼意,這一點是讓他最詫異的,是不是有所憑恃,是不是還有什麼後台,這些事還真不得不考慮進去,笑了笑說著︰“不過能耐再大,我勸你認清自己的身份,你畢竟是學生,別以為我們保衛科沒有執法權力就拿你沒辦法……這事我要處理得中規中矩讓你無話可說,先就此事寫出深刻檢討,聽候學校處理。”

    這是個幌子,只要拿到檢討了,只要對方承認是他帶頭煽動,那後面的事就好說了,學校最痛恨的就是這種不服管束,處處敗壞學校名聲的學生。苟科長怕單勇從他的言語中捕捉到什麼,換著謙和的口吻道︰“小伙子,上個大學不容易,光幾年學費就好幾萬,馬上就畢業了,攤上點事可劃不來,這事我們也不準備深究,但總得有個處理結果吧?早處理總比晚處理好,盡快處理,總比這樣拖著好……怎麼,要不通知你的家長來,先把人領回去反省?”

    咂……單勇吧唧了一下嘴巴,有點火大,罰站罰款叫家長,學校一慣的處理方式,你不得不承認,這方式有時候是蠻管用的,最起碼對單勇很管用,單勇最怕爸媽知道自己在學校胡打混鬧。

    起效了,單勇的難色落在苟科長眼里,苟科長暗笑著,底牌亮出來了︰“好吧,廢話我也不多說了,給你一上午時間,把檢查寫好,什麼時候寫完,什麼時候通知你們系主任來領人。寫不完,你不能離開這兒……別說我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啊,出于學生的安全考慮,我們保衛科有權滯留在校學生,直至安全交到家長手里,這點你沒異議吧?”

    媽的,這老狐狸夠黑,準備揪著老子不放了。單勇心里暗道著,知道這事的無法善了了,你一寫檢查一認賬,得,等著學校秋後算賬收拾你吧,給了留校查看,勸退都是輕的,說不定給你個開除叫家長灰溜溜地領回家。和保衛科打了幾年交道,單勇的斗爭經驗還是蠻豐富的,知道這事的輕重,自己可以不在乎,可家里不可能不在乎。

    一思忖,單勇看著苟國平科長那長皮笑肉不笑的臉,學生里都叫這貨“瘋狗”,但凡有點小錯小過,家長不塞個千兒八百根本過不了關,有時候連畢業生轉戶口誤了時間也得塞點好處,否則拖著賴著搪塞著就是不給你辦。這大學四年沒少和保衛科打交道,光好幾百的中華煙都被敲詐過不少,而這一次的事,單勇揣摩著估計是真涉及到利益利害了,不是幾條煙能過了關的。

    應該是公報私仇。單勇看著苟科長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鎮定,暗暗地下了這麼一個定義,否則學校使勁捂著,那至于還大張旗鼓讓保衛科查。而且這一次,恐怕要比任何一次凶險,單勇驀然地咬牙切齒,像下了個決心。

    “苟國平科長……”

    單勇欠了欠身子,好像坐久了很不適應這里,驀然直呼其名,換了一副商量的口吻,讓剛欲起身的苟科長稍稍詫異了下這個稱呼,抬眼間,就見得單勇的表情謙恭了,這點讓他頗為受用,應了聲,就聽單勇問著︰“學校好多人都知道經營的食堂的夏明堂是您親戚,這事沒假吧?”

    苟科長一驚,沒接茬,只是瞪著單勇,很不悅地瞪著。

    “我怎麼就覺得您這事有點公報私仇呢?食堂的飯菜質次價高、服務惡劣已經是有目共睹的了,食堂雇的大師傅和學生打架不是一回了,每次處理結果都是學生有問題。您這是打壓敢于說不的學生,維護你自個家的既得利益呀?”單勇的話很難聽,像在故意刺激苟科長,要扯破臉皮了。左熙穎一聽,怔了下,敢情還有內情。

    不過小覷了苟科長的臉皮了,苟科長臉上幾分譏誚到︰“沒錯,是我親戚經營的,你算什麼東西,輪得到你來指手劃腳?我客客氣氣把你請來,已經是很給你面子了,怎麼?非逼我給你來點狠的?”

    “狠的?我倒想聽聽你想把我這麼個手無寸鐵的學生怎麼樣?僅僅就為了你親戚家食堂的損失?您不覺得在學生身上克扣的不義之財夠多了麼?”單勇針鋒相對問。

    “我倒不嫌多,有點嫌你多余了。”苟科長壓低了聲音,換了一副肅穆地、不開玩笑地口吻,然後觀察著這個封閉的空間,確認很安全後,更低深地道著︰“單勇,這件事你是帶頭的,早點讓食堂恢復正常秩序什麼都好說,否則的話,你真以為我治不了你?有人指認你煽動鬧事,還在網上發布攻擊學校的貼子,這些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給你的勸退處分問題不大吧?要不這段時間宿舍老丟東西,我們再查查你有沒有盜竊嫌疑?再要不,你馬上就要畢業了,你敢保證某些科目你能利利索索過去不被掛住?就即便不開除你,扣住你的畢業證,扣著你戶口,你免不了還得給我打交道吧?”

    輕飄飄的幾句,聽得單勇全身發寒,這世道咋就這麼黑暗涅?恐怕這提示的潛台詞是,我整死你很容易。

    單勇還受得了,左熙穎反倒受不了,對著苟科長說著︰“你……你是國家公務人員,怎麼可以這樣?”

    “我就這樣了,怎麼著?在我職權範圍內,我還就合理合法了,怎麼著?”苟國平刺激了左熙穎一句,左熙穎即便貌若天仙,對于這位志在其利的也不奏效了。

    “師姐,你別說話。”單勇擋住話頭了,安慰忿忿不平的左熙穎,回頭很光棍地對著苟科長道著︰“看來苟國平科長您是要把我整出個樣子來了……沒問題,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留下,不過你得放了我女朋友,她和這事沒關。”

    左熙穎微微泛起點感激,沒想到這個時候單勇先顧及的是自己,瞥眼看時,親近多了一分,只不過有看不過眼的,苟科長哼了哼道︰“不行,沒結果你們暫時都不能走。”

    看來單勇越是忌憚,人家還越是朝你忌憚的地方使勁。要來個霸王硬上弓了。

    “我女朋友父親可是位教授,他和咱們學校的宋誠揚教授是好朋友,苟國平科長,好歹給人家留點面子不是。”單勇像是勸,也像是求。

    不過此時苟國平看來這家伙是想放走人尋求外援去,笑了笑搖搖頭道著︰“別妄費心機了,不行。你不覺得你有點小兒科了麼?你覺得我會買你的賬麼?你爸要是校長或者教育局長還湊和,不過好像不是,你爸是個廚子對不對?”

    單勇被噎了下,看來是查了老底了才敢下狠手,這一尋思,又道著︰“苟國平科長,我說的是宋誠揚老教授,德高望重,他真和我女朋友父親,也是我未來的岳父是好朋友,不能一點面子不給吧?”

    這一說,左熙穎瞪著單勇,著惱了。苟科長更火了,啪聲拍著桌子道著︰“無知,你真無知……現在知道要面子了,早干什麼去了?你這類窮鬼學生我見得多了,怎麼?搬個宋誠揚就來嚇唬我,現在的學校講師遍地走、教授多如狗,何況還是退休的,快死的!”

    “看來我們學生在你眼里都是窮鬼,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是嗎?”單勇一欠身,壓抑著火氣問。

    “怎麼?上了幾天學就以為是城里人了。哼!一輩子窮鬼賤骨頭……”苟科長譏誚地刺激到。

    翻白眼了,氣著了,左熙穎自然知道那位傾家蕩產捐資書藏的老教授,卻不料就是同校還有人對他如此的評價,這一氣,氣得臉色煞白,卻是一句話也說不上來,死死了剜著對面這位苟科長,那目光像要殺人一般。單勇可不料師姐的反應如此強烈,趕緊地拉著她的手,緊緊地握著,生怕師姐失態沖上去。

    那苟科長,此時胸中的郁氣盡去,看著這一對被收拾得無言以對的,自得之色多了幾分,起身敲著門,喚進來了保衛科的手下,一指單勇和左熙穎道︰“看著他們寫檢查,不寫完不許走,不許打電話……不許和外界接觸。”

    說罷閉上門,氣咻咻走了。那看人的葉姓保安拉著椅子坐到了單勇和左熙穎的對面,啪聲把紙筆拍到了單勇面前,單勇拿到手里,看看氣忿稍平的師姐,小聲問了句︰“師姐,這就是有光榮傳統的潞院,您說我這檢查,應該不應該寫?”

    “不能寫,太欺負人了。”左熙穎鳳眼冒火,奪走了單勇手里的筆,啪聲扔了。看來芳心傾向于單勇這邊了。

    “老實點。”保衛科的一瞪眼,訓著單勇和左熙穎,撿起筆來,又啪聲拍到單勇面前了。

    單勇和左熙穎面面相覷著,左熙穎一臉氣憤不已,伸手拿著電話,卻不料被保衛科這貨搶到手里,直拔了電池,氣得要理論,被單勇摁住了,干脆這哥們一不做、二不休,要單勇配合,單勇很意外地相當配合,把口袋里的手機扔到桌上,也被保衛科這位拔了電池。

    好話好說沒爭執起來。對于這些人沒有什麼道理可講。氣咻咻坐下的左熙穎很不悅單勇這種示弱的態度,不過凝眸間,單勇卻像個沒事人一樣,似乎在饒有興致地欣賞著她的表情,微微一怔,那雙會說話的眼楮動了動,仿佛捕捉到了單勇促狹表情里的玄機。

    對了,左熙穎靈光一現,想起了進保衛科之前那聲輕佻而尖銳的口哨聲,那哨聲和自己聽到的不一樣,有時候歡快、有時候戲謔,而剛剛聽到的,雖然很輕佻,不過很尖銳急促,難道是……當她看到單勇還在磨蹭,磨蹭,一只手拿著筆,咬著筆頭冥想苦想,而另一手伸進口袋,鼓鼓囊囊放著什麼東西,鬼鬼祟祟做著什麼小動作,這個角度只有她能看到,口袋里,赫然還有另一只手機…………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44:28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28章 一石驚起千層浪

    口哨,當那聲尖銳、穿透力很強的口哨,傳到了教學樓三層階梯教室里時,正在不時偷瞟王華婷絕代風華的雷大鵬耳朵一顫,被哨聲激得像條件反射一樣騰地站起身來了。

    雷哥一站,一下子把全體矚目的焦點搶走了,不少人悄悄地笑著,猜測著可不知又有什麼天雷滾滾要來,左南下正講著中西哲學對比,講到了黑格爾譏笑中國哲學精神的幼稚,一看雷大鵬凜然而起,就著話題笑著道︰“大鵬同學,西方哲學家不了解中國,也不至于讓你有這麼憤青的表現吧?怒發沖冠了!?”

    一場皆笑,男生女生都看著斜眉高低眼的雷大鵬,雷大鵬也曉得失態,不過好在雷哥聰明絕頂,一捂肚子,哎喲喲作勢喊了幾聲,面露難色解釋著︰“左教授,你講得西方哲學這麼不了咱中國古典哲學,直氣得我五胃翻騰、全身難受……我要拉肚子行嗎?”

    “哈哈……這是我聽到的最無厘頭的借口了,我真不敢用哲學阻擋你內急的腳步,趕緊去吧。”左南下笑著一揮手,很大方。

    雷大鵬把DV交給王華婷,離座分開擠攘的人同學拔腿就走,卻不料後面的司慕賢也喊了聲“我也要拉肚子!”,不容分說,分開人群就走,看得一室師生俱是大眼瞪小眼,可不知道這倆又出什麼洋相。

    課還繼續著,只有王恆斌主任有點隱隱地不詳預感,眉色稍動,不過在這個全系和部分校領導都在座的場合,沒敢發作出來。

    出了門飛奔的司慕賢追上了雷大鵬,奔下三樓已經是稍有氣喘了,司慕賢追問著︰“老大示警口哨,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肯定有事了,還不是被保衛科提留走了。”雷大鵬出門左右一瞅,瞬間下了個決定,直朝保衛科樓對面的單身公寓樓奔去。

    “他先前發短信說可能有事,不會這麼快吧?”司慕賢追著道。

    “這都不算快的了。保衛科盯他不是一天兩天了。”雷大鵬頭也不回地道,直躥進了單身公寓。

    這個公寓是專為單身教師準備的,樓頂騰出一層來專招藝術類的考生,人也比較亂,直奔四層,推出個房門,卻不料一屋子男女學生正在寫生,猝然被雷大鵬丑相嚇了一跳,有些人甚至驚叫出來了。雷大鵬顧不上理會,踫上門就走,又躥過幾間,通聲頂開了衛生間的門,和司慕賢湊到窗口,此時,恰恰看到了保衛科的一位站在窗前準備拉窗簾,而窗後所坐,正是蛋哥和一位女人………雷大鵬的眼一直,回頭訝異地盯著司慕賢,兩人都看清了,是左熙穎,這一對剛剛羨煞人的鳳與凰,轉眼成了苦命小鴛鴦,全被逮到保衛科那間經常收拾學生的訓導室了。

    “不會吧,蛋哥捅婁子都有個美女坐陪,忒幸福了。”

    雷大鵬驚訝之後,又是無比羨慕。司慕賢看著拉上的簾子,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猛地兜里手里一震,電話一響,斷了。雷大鵬湊上聽,卻是什麼也沒有,要搶時,司慕賢手指撮在嘴上噓了聲示意噤聲,小聲附耳說著︰“別吭聲,保衛科的不可能讓他打電話……他不可能無緣無故留個網盤密碼和語音信箱號碼,而且讓咱們隨時準備啟動馬蜂窩計劃,肯定有猛料要出來。”

    “喲!?那也太不把我當兄弟了吧?怎麼不告訴我。光說讓我跟著你。”雷大鵬一聽不悅了。

    “那沒辦法,你現在和黨員靠攏,已經不在我們陣營里了。”司慕賢笑著開了句玩笑,不過這話刺激到雷大鵬,雷大鵬表白著心跡道著︰“不可能吧,我這樣,就靠攏,黨也不收呀!?”

    “可是有王華婷呀?你這大嘴吃飯都漏,別說說話了,漏了風算誰的?”司慕賢又刺激到,不過這句又刺激不到了,一說美女,雷大鵬得意地奸笑道︰“那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要吃熊掌;兄弟和美女不可兼得,咱要美女,嗄嗄……你們就得靠邊站了啊。”

    “輕點……別說話……頂上門……”

    司慕賢第N次拔時,語音信箱里終于有了存儲了聲音,聽到了保衛科苟科長的聲音,兩人耳朵湊一塊了,而且聽得皺眉頭了。直到聽完,司慕賢想了片刻,知道老大的心意所在了,附耳教著雷大鵬,雷大鵬聽得凜然一色,葷素不忌地點點頭道︰

    “干!怕個逑。這瘋狗訓了我不止一回了。”

    …………………………………………

    …………………………………………

    潞院的明河暗流,在這個電話里奔涌起來了…………

    校外,包鐵鋼和剛從系辦出來的麻三洋快步飛奔著,這叫麻桿的本來就是學校田徑特招生,因為跑得快人長得瘦得了個麻桿的外號,兩人直到視線里出現一輛火紅的MINI時才停到了路邊,車一停,宋思瑩從車上風風火火奔下來,第一句問得是︰“怎麼樣?”

    “抓了……蛋哥被保衛科提留走了。”麻桿氣喘吁吁。

    “咂…這事你也不小心的,貼個大字報都能被人逮著。蠢死你呀?!”宋思瑩氣不自勝地罵著麻桿,捎帶著高跟鞋還踢了一腳,這麻桿夠倒霉的了,被保衛科訓了一番,又被系主任帶回來訓了一通,這回頭還得被自己人罵,就見得這貨苦著臉道著︰“款姐,這可都是給你辦事啊,一點好沒落下,不能全落埋怨吧?我檢查還沒寫呢,這咋辦呢?要給我個勸退處分你可不能不管,你要不管我就去保衛科坦白從寬。”

    “你個沒長骨頭的貨。”宋思瑩叱了句,卻也是一時心下無著,老包跑得慢,跑到近前時,宋思瑩要問話,卻不料老包手指一撮,噓聲示意別說話,神神秘秘地指著車里,三個人鑽到車里聽得,聽得那番從語音信箱提出來的對話,一聽夏胖子果真是苟科長的親戚,老包的麻桿忍不住了凜然一臉,瞪上宋思瑩了,敢情還有內幕………再聽到了收拾蛋哥,兩人卻是有兔死狐悲之感,好在蛋哥夠意思,什麼也沒說。不過又聽到科長大罵學生都是“窮鬼”時,這兩位咬牙切齒,恨不得老拳相向。

    聲音停下時,宋思瑩倒比這幾位四肢發達的聰明,追問著︰“你們怎麼錄下音來了?”

    老包一解釋,敢情是進保衛科之前就接到了短信,把馬蜂窩的核心秘密全開了,一個語音信箱號碼和網盤密碼,而且要隨時啟動馬蜂窩計劃,馬蜂窩計劃宋思瑩稍有了解,知道是這群劣生準備第二拔罷灶鬧事的計劃,都傳說單勇手里有重磅炸彈,不過單勇口風很牢,無從證實,老包翻著短信,遞給了宋思瑩,說是單勇讓有事後來找她,早商量好的。宋思瑩一看寥寥數語,猛地倒吸涼氣,吧唧給了老包一耳光叱著︰“你個蠢貨,不早說,差點被你耽誤了事……你們綁一塊,連單勇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什麼提留走了,蛋哥這是孤身犯險,深入虎穴。就憑這膽氣姐也青睞他。”

    “款姐,你不說你們早有一腿了麼?還青睞什麼?”麻桿問道,被宋思瑩一剜,沒敢往下說了。

    “怎麼了款姐?你就捧蛋哥也不至于把我貶這麼低呀?”老包不悅了。

    “你知道這是什麼?這是食堂存料的照片地址,存在網盤了,差點被你們誤了大事。”宋思瑩照著傳的網址,拿著PDA聯網,輸著密碼下載,等打一張圖片之後,猛地眼亮了,一大堆麻辣醬的特寫、腐竹的特寫、送貨黑三輪的特寫、甚至于倉庫的全景圖,總有二三十張,越看越讓她沒來由地興奮,邊興奮邊自言自語著︰“就知道他藏了一手,不逼他還不拿出來,有這東西,夏胖子跟頭栽定了……咦,這是什麼?哎喲……這個流.氓……”

    多翻了幾張卻是翻出來毛病來了,翻了幾張全.裸的美女圖片,各種姿勢,看得宋思瑩臉紅心跳,下載完回頭時,老包和麻桿吃吃地笑著,氣得宋思瑩趕著人︰“滾,笑什麼笑……”

    兩人拍門下車,宋思瑩要走,老包卻是不放心地道︰“款姐,那蛋哥怎麼辦?人還扣在保衛科呢?他要把你交待出來怎麼辦?”

    “你以為單勇也像你們這樣沒點義氣呀……切!等著看好戲吧啊,有這玩意,姐這回非給他鬧出點樣子來。”宋思瑩撂了句,刷聲駕車直走了,扔下兩面面相覷的老包和麻桿。

    半晌,麻桿有點火大地道著︰“他馬滴,要不是她答應給一套野外運動裝備,老子才不伺候呢,這回慘了,裝備還沒見影呢,處分是拿定了。”

    “不是我說你,看你腿腳快才讓你貼,怎麼還被人揪正著了。”老包埋怨道。

    “我腿再快,我能跑過攝像頭?你丫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跑跑試試。”麻桿火大地道。

    正要爭辨一句,電話來了,一看是司慕賢的,老包拿到耳邊一聽,眼皮一睜,聽了半天,驚訝地、慢慢地、仿佛聽聞什麼噩耗一樣機械地放下了手機,這動作把麻桿嚇住了,緊張地拉著老包問著︰“咋了?不會把臭腳也逮起來了吧?”

    “快走……要有好戲看了,這回咱們新仇舊賬一起算。馬蜂窩計劃要全面啟動了。”

    老包不容分說,拉著麻桿直往學校里奔回來了。

    ……………………………………………

    ……………………………………………

    外面的緊鑼密鼓對于封閉在保衛科里的人還是懵然無知,單勇像是很用心,很工整地寫著,好一會兒,寫了多半頁,左熙穎先是驚訝于單勇寫的字,這字寫得像做的那鍋金玉滿堂一樣,鋼筆字寫得也有點翰墨風格,類似于魏碑一樣的正楷體,漂亮而大氣。

    只不過內容夠嗆,看得左熙穎使勁咬著嘴唇,壓抑著沒笑出來。

    半晌,單勇把檢查一遞,很謙虛地證詢著︰“哥,你看行不。”

    “嗯,我看看……撿查……喲,這字寫得不賴呀。”保衛科這哥們先贊了個,沒發現那個別字,左熙穎哧一聲,差點笑出來,肯定是單勇故意了。

    故意的單勇一臉嚴肅,很謙虛地道︰“一般一般,主要是學校培養得好。”

    “哦,那倒是……不對,什麼培養得好,就你這麼個好法?”保衛科這哥們斥了句,照著細細看著,不時地念著︰

    “……我主要犯了資產階級自由化的錯誤,主要問題在于思想認識不高,沒有認真地學習黨的方針、政策、路線,沒有深刻領會學校的辦學方針,沒有嚴格地對自己要求……在學習上,過于不求甚解;在生活上,過于不拘小節;是思想上,過于自由化泛濫,久而久之,養成了………這。”

    念住了,有點不對味了,保衛科這哥們兩條眉毛鎖著,像是遇到難事了,單勇卻是知道這貨也是位不學無術的教工子弟照顧進單位的,水平應該不比雷大鵬強上多少,這不,明明覺得有問題,愣是一下找不出問題在哪兒來,看著單勇嚴肅而正經的表情,半晌才不確定地問著︰“不對呀,單勇,你寫得怎麼跟我們科長的講話一樣呀?這是檢查麼?”

    “怎麼不是?這認識多深刻?把問題的思想根源都刨出來了。”單勇正色道。

    左熙穎再也按捺不住了,捂著嘴,吃吃地笑著,眉如綻放的迎春花。這一笑,那哥們知道不對了,吧唧拍到桌上瞪著眼道︰“玩我是吧?罷灶的事怎麼就沒寫?”

    “那不能寫呀,哥……學校都壓著捂著這事,誰敢說現在學校發生罷灶的嚴重事件了,那不是給咱們學校抹黑不是,我要寫到書面上,不是給您找麻煩麼?所以我只能說我自己有問題,不能說學校有問題對吧?要真寫罷灶,那不等于咱們學校的後勤管理不善麼?所以呢,我只能說我個人有問題,有很大問題,簡直是一無是處,辜負了學校的培養,我罪該萬死,聽候處理,這總行了吧?”單勇又是繞了幾個彎,終于把保衛科這哥們繞進去了,那人想想也是,不過這檢查就有點為難了。

    干脆,拿著那那份所謂的“撿查”對單勇說了句︰“那等著。”

    起身出去了,人一走,左熙穎笑出聲音來了,早看出單勇雖然貌似工工整整,卻是故意寫了錯字別字,空話廢話虛以委蛇,笑了半晌對單勇說︰“你這麼胡鬧,我看你怎麼收場。”

    “快了,學校在冷處理這件事,誰跳出來誰倒霉,我可沒想到是保衛科的先跳出來了,他們既然跳出來了,那倒霉的就應該是他們了。”單勇輕聲道,手里的小動作不停,虛于委蛇成功地讓保衛科這幾位都放松警惕了。

    左熙穎看單勇這個時候還玩口袋里的手機,再待問話,那位拿檢查的去而復返了,火冒三丈地啪聲拍到單勇面前叫囂著︰“玩我是吧,檢查的檢是這樣寫嗎?”

    “哦,不是‘’旁,是木字旁,你確定?我怎麼記得就這樣寫。看來肯定是我錯了。”單勇慢騰騰地拿著檢查,改了改,又是慢騰騰地道︰“要不哥你再等等,我重寫。”

    那哥們被氣得直翻白眼,不過好在對方認錯態度說得過去,剛要把苟科長的話傳達一下,必須說清參與人和全過程,卻不料他沒開口,樓外有人喊著︰

    “有人跳樓了……有美女跳樓了。潞院校花準備從教學樓上往下跳啦……”

    保衛科的一聽出事,騰地一屁股起身就往外跑,單勇暗笑著沒動,左熙穎聽出來了,是雷大鵬的聲音,那聲音比草驢叫春還刺耳,和他的長相同樣有特色,聽過一次肯定忘不了。看守驚走了,單勇慢條斯理地摸著藏著的另一只手機摁著鍵盤發著什麼消息,抬頭時,看著左熙穎一笑,左熙穎也沒動,只是臉上有一種訝異的微笑,仿佛在饒有興致地旁觀,因為了這個貌似無解的僵局,在她看來,以單勇此時的身份和能力,根本無從打破………

    …………………………………………

    …………………………………………

    “嗨、嗨……鬼喊什麼?又是你,雷大鵬。”

    保衛科那位奔出來時,看到了雷大鵬在扯著嗓子喊,叱了句。都知道這白痴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卻不料今天不像平時那麼促狹,而是心膽俱裂地一指教學樓頂喊著︰“什麼鬼喊,你看看樓頂!?嚇死人了。”

    保衛科這哥們一瞧,樓頂果真有位粉衣長發的女人,遠遠的一個人影。這一看,嚇壞了,直喊著“媽呀,壞事了”,一轉身往科里奔著喊著︰“科長,有人跳樓……科長,出事了,教學樓有人跳樓……”

    他一喊,雷大鵬吱溜下跑了,直跑到了宿舍前,又換了口吻扯著嗓子喊︰“教學樓有人跳樓了。有美女殉情自殺啦。”

    邊喊邊順著宿舍樓的牆根繞到了女生樓,換著口氣喊著︰“教學樓有人跳樓了……中文系帥哥和藝術系系花雙雙殉情自殺啦。”

    體育系老包召集的幾個貨也沒閑著,在教學樓樓道里喊著︰“樓頂有人跳樓啦……藝術系美女教師跳樓啦。”

    “有人跳樓啦………”

    “有人跳樓啦………”

    這個不和諧的聲音回蕩在潞院的校園里,格外刺耳和真切,跳樓的主角是誰一時說不清楚,不過有人跳樓好像是真的,一傳十、十傳百,這群害蟲攪起的邪風迅速刮遍了校園。那個人的骨子多少都有點好事旁觀的劣根性,不多時,越來越多的人聚向教學樓前的小廣場。

    看來分工明確,教學樓、圖書館、宿舍、教工區,都有人在喊,這喊得人也學精了,保衛科幾位愣是從監控上沒看到人影,而且樓頂也沒有攝像看不真切,這下子苟科長慌了,要真有跳樓事件,首當其沖問責的怕就是他了,趕緊地組織人手,一行人飛奔著直朝教學樓跑來。

    這時候,已經有很多聞訊而來的人,老師、職工、學生,四散著從圖書館、從宿舍、從教學樓里出來,再一抬看十二層那位長發的身影,登時省得這不是虛張聲勢了,于是人潮像被吸引一樣,教學樓前的空地上聚得更多了。

    辦公樓前不遠,奔馳車司機也聽到了,下車朝著教學樓方向張望,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時候,司慕賢不知道從那兒冒出來了,背後一拍,笑著問︰“奔馳哥,認識我不?”

    一回頭,一瞧,喲,認識,這不響馬寨那哥們麼,點點頭︰“記得起來,你在這兒上學?”

    “啊,奔馳哥,您拉那位是不是那天在響馬寨吃飯那姑娘。”司慕賢問,態度很謙恭。

    “對,左老一家。不來你們這兒講課麼,今天她沒跟車來。好像和你朋友一起走的。”司機道。

    “那就壞事了,她被保衛科的抓走了……真的。”司慕賢爆料到。

    “呵呵,不可能,你看公安局敢不敢動人家,還保衛科……人家來潞州,都是市委書記親自接的。”

    司機不屑道,斜斜地靠著大奔車,像聽到什麼笑話一樣。卻不料話打結了,司慕賢揚著手機,里面傳來了一聲叱喝︰

    “你……你是國家公務人員,怎麼可以這樣?”

    “我就這樣了,怎麼著………”

    這真真切切是左熙穎的聲音,後面的男聲嘎然而止,聽得司機嚇得目瞪口呆了。

    “哥你趕緊點啊,真要出點事,你們酒店都得受影響,我是看咱們是朋友通個氣啊,當我沒來過啊。”

    司慕賢一爆料,轉身溜了。那司機驚訝好久才省過神來,嘴里得啵“壞了、壞了……壞大事了”,邊得啵,邊拔著電話回酒店,小聲給馮經理匯報著︰“馮總、壞了……潞院的保衛科不知道為什麼把左老姑娘扣住了,這要出事,出大事了。”

    不過一分鐘,連同來的生活秘書也知道了,一聽尚自不信,不過司機言辭鑿鑿,再加上電話也打不通了,這下傻眼了,消息立馬通知回市委辦公廳了。

    …………………………………………

    …………………………………………

    事情發展得很快很突然,保衛科全體出動,直奔教學樓,樓頂的天窗卻被封死了,又派人回去找工具撬天窗。

    這個時候,三樓大階梯教室人也蠢蠢欲動了,左南下的哲學理論再好,也壓不住數百學生的好奇心思,不少人已經伸頭張望向樓下看去,小廣場不大一會已經聚集了數百人,在指指點點看著樓頂,看這樣是真有人跳樓,不是假的。

    左南下講不下去了,話一停頓,系主任王恆斌回頭斥著學生注意聽課,而在座的不少校領導也開始打電話詢問事情緣由了,這個時候恐怕還沒人能說清楚。正自亂的時候, 聲門開了,雷大鵬氣喘吁吁,像背後有狼攆著一樣,進門上氣不接下氣對著左南下說著︰“老爺子,壞事了……壞事了……你家閨女被保衛科抓走了。”

    啊!?這消息,太過聳人聽聞了,左南下一千個不相信,一個大教室全被雷倒了,比聽到美帝攻打釣魚島還讓人難以置信,王恆斌主任斥了句,卻不料雷大鵬二話不說,摁著手機的播放鍵,一句清晰的話在教室里響起來了︰

    “你……你是國家公務人員,怎麼可以這樣?”

    “我就這樣了,怎麼著………”

    這聲音怨氣很重、忿意很濃,對方的聲音又是男音,好不陰森。其中代表了什麼事,實在惹人瑕思無限,而且聽得真真切切就是女兒的聲音,左南下目瞪口呆,手里拿著粉筆吧嗒一聲掉地上了,雷大鵬唯恐份量不夠,凜然道著︰“老爺子,進了保衛科,男生是被嚴刑拷打,女生是被非禮糟塌,您再晚可來不及了啊。”

    這話把系領導和校領導雷得不輕,不過肯定把左南下也嚇得不輕,抬步跟著就走,這一走,人亂了,學校和系里領導教工跟著,後面數百學生哄著,直朝樓下來了。樓下更熱鬧了,上千師生已經聚到小廣場上越來越多,指指點點看著樓頂,應該是位女生,長發披肩,背朝著眾人坐著,好像隨時準備飛身下躍給潞院增添一件轟動事件一樣,引得圍觀眾人好不期待。

    就這一會兒功夫,校長王恪功剛剛從辦公樓出來的時候,已經隱隱聽到了警笛的聲音,人群從教學樓延伸到了林蔭道,車已經擠不進去了,剛通知封鎖大門,卻不料被急馳來的警車強行沖開了,放眼四處都是人,那場面,怎麼叫一個亂字了得………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44:48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29章 馭風破浪慨而慷

    亂!

    教學樓成了農貿市場了,除了教工、家屬、學生,加上學校的領導,甚至于看門的保衛、掃樓的大媽、食堂的大師傅都來了,都翹首期盼著,大多數人都不缺那點看人倒霉窮開心那點劣根性,此時上千雙眼楮看著樓沿邊上的那位長發跳樓女,紛紛絞盡腦汁猜測然後討論N個不足為外人道的輕生原因。

    而樓上的那位,看樣是心如死灰了,不管下面怎麼喊,一點動靜也沒有。

    “你是哪個系哪個班的,有什麼事想開點,千萬別尋短見……”

    校辦的領導在喊,遇到若干次跳樓的都這麼喊,就沒喊管用過一次。

    “姑娘,你聽我說……父母養你這麼大不容易,多替他們想想,多替家里想想……”學生處史處長老調重談了,只有這個時候才能見到史處長和靄的臉色。

    “姑娘,你有什麼想不開的告訴我,學校的領導都在,都會幫著你解決的……”學校工會的一會老婦人扯著嗓子喊著,真情外露,就是不足以贏得輕生的那位回頭一視。

    這當會,學校出面的一個比一個和靄可親了,無非是拖延時間,不管是勸下來,還是等著消防拉開氣墊,只要人不死,啥都好說;人死了就麻煩了,負連帶責任學校賠錢不怕,可領導誰也怕問責把烏紗賠上,更何況影響多惡劣就無法想像了。

    有人說好話,更有好事起哄的,男生里有個愣頭青叫著︰“嗨,跳不跳,再不跳不等著看了啊,耽誤大家時間呢不是?”

    一句話出口,立時遭到了眾人攻擊,史處長上前準備揪著哪個系哪個班的訓了一番。這小伙趁人多擠著溜了。校長王恪功來時,情況還沒有匯報清楚,教學樓里又哄出來一群,一看是學校的貴客左教授,而大門警笛響著,開來了四五輛警車,簡直把領導忙得焦頭爛額不知道先應付那一頭。

    恰在這時……一個嘹亮、劃破上空的聲音響起來了︰“苟國平科長!”

    聲音很大,像橫空而出,現場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到聲音發出的地方去了,不過四顧時,卻沒有找到聲源,只是聽到了聲音繼續著︰

    ………………………………

    ………………………………

    “學校好多人都知道經營食堂的夏明堂是您親戚,這事沒假吧?……我怎麼就覺得您這事有點公報私仇呢?食堂的飯菜質次價高、服務惡劣已經是有目共睹的了,您這是打壓敢于說不的學生,維護你自個家的既得利益?”

    “沒錯,是我親戚經營的,你算什麼東西,輪得到你來指手劃腳?我客客氣氣把你請來,已經是很給你面子了,怎麼?非逼我給你來點狠的?”

    “狠的?我倒想聽聽你想把我這麼個手無寸鐵的學生怎麼樣?僅僅就為了你親戚家食堂的損失?您不覺得在學生身上克扣的不義之財夠多了麼?”

    “我倒不嫌多,有點嫌你多余了………單勇,你真以為我治不了你?有人指認你煽動鬧事,還在網上發布攻擊學校的貼子,這些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給你個勸退處分問題不大吧?要不這段時間宿舍老丟東西,我們再查查你有沒有盜竊嫌疑?再要不,你馬上就要畢業了,你敢保證某些科目你能利利索索過去不被掛住?就即便不開除你,扣住你的畢業證,扣著你戶口,你免不了還得給我打交道吧?”

    “你……你是國家公務人員,怎麼可以這樣?”

    “我就這樣了,怎麼著?”

    ……………………………………

    ……………………………………

    刪節版的單勇和苟國平的對話,針鋒相對,還夾雜了一個女聲。

    嘎然而止時,嘩聲人群亂了,本來罷灶的事剛剛冷下去,卻不料此時爆出這樣的內幕來了,在場的上千師生竊竊私語,四下看著聲音從哪兒傳出來了,哦,廣播操的大喇叭正播著。王恪功校長一聽傻眼了,小聲安排著,趕緊地,去廣播室把線路切了,肯定又是那個搗蛋學生胡來。這麼一捅黑幕還了得,比再來幾個跳樓的影響還嚴重。

    而左南下聽到了女兒的聲音,驀地停下腳步了,回頭想找著雷大鵬問問事情緣由,這個混小子早不知道鑽那兒去了,反倒是王校長一行迎上來了,左南下臉色拉住了,劈頭蓋臉問著︰“你們保衛科還真抓了我女兒。”

    “不可能,怎麼可能?誰有這膽子?”校長嚇了一跳,直抹額頭的汗。

    “剛才喇叭里就是我女兒說話……王校長,如果我女兒在這兒受到了什麼委曲,我向您保證一定是追究到底。”左南下虎著臉道,生氣了。

    “別別,不是不是……這事我還真不知道……史處長,到底怎麼回事,保衛科是干什麼的?”王校長回頭喊著,著急上火了,史處長一指樓上︰“正在樓上勸輕生的,還沒打開天窗。”

    這麼爭執著,一隊警察來了,之後宣傳部許部長、政法委的書記包括那位陪行的李副市長風馳電掣地來了,急急地站到了左老的身側,詢問著情況。左南下卻是一時說不清所以然。校方幾位領導滿眼找著保衛科的人,卻是一個也沒瞧見,又安排著人去保衛科看看究竟怎麼個回事,那地方倒好,鎖著大門呢。

    也在這時,正在頂樓撬著天窗的保衛科一干人聽到喇叭的廣播了,正拿著撬棍的胡子哥吧嗒一聲,家伙什掉下去了,砸到了下面的苟科長腳上,苟科長一疼,一捂腳,小胡子嚇壞了,不過奇怪的失魂落魄的苟科長一句話也沒說,像被抽了脊梁骨一樣癱坐到了地上……

    誰比誰狠,這當會才顯出點端倪來了。他現在省悟了,千萬千萬小心,還是小覷了這個學生的能量。

    這是輕的,更狠的來了,喇叭廣播停了十幾秒鐘,又響起來了……

    ……………………

    ……………………

    “看來苟國平科長您是要把我整出個樣子來了……沒問題,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留下,不過你得放了我女朋友,她和這事沒關。”

    “不行,沒結果你們暫時都不能走。”

    “我女朋友父親可是位教授,他和咱們學校的宋誠揚教授是好朋友,苟國平科長,你沒權力非法滯留我們。”

    “別妄費心機了,不行。你不覺得你有點小兒科了麼?你覺得我會買你的賬麼?你爸要是校長或者教育局長還湊和,不過好像不是,你爸是個廚子對不對?”

    “苟國平科長,我說的是宋誠揚老教授,德高望重,他真和我女朋友父親,也是我未來的岳父是好朋友,不能一點面子不給吧?”

    “無知,你真無知……你這類窮鬼學生我見得多了,怎麼?搬個宋誠揚就來嚇唬我,現在的學校講師遍地走、教授多如狗,何況還是退休的,快死的!”

    “看來我們學生在你眼里都是窮鬼,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是嗎?”

    “怎麼?上了幾天學就以為是城里人了。哼!一輩子窮鬼賤骨頭……”

    ……………………………………………

    ……………………………………………

    嘩然起變,這把在場學生、老師、教授全激怒了,都早聽出來是保衛科的苟國平了,這話簡直把師生視為無物,話音未落,喊聲四起。

    “這條瘋狗,簡直是滿嘴噴糞。”一位老師喊的。

    “無法無天,毫無廉恥。”一位老教授氣得發抖。

    “找他去……看看他怎麼折騰我們窮鬼。”

    一位個高人大的學生揮著拳頭喊著。這一喊應者雲從,嘩聲如潮似地向保衛科涌去。義憤填膺的學子徹徹底底被激怒了,如果劣食差飯勉強可以忍受的話,這公然的侮辱那已經是忍無可忍了。

    事態要亂了,本來進門虎虎生威的數輛警車和七八位警察顯得有點杯水車薪了,直護在左南下的左右,左南下卻是心焦著女兒的安危,拉著許部長說著大致情況,連他也語焉不詳。

    人群剛一動,又有變化了,校園的廣播大喇叭,圖書館的喇叭、教室的多媒體、餐廳的話筒、宿舍的擴音,幾乎全在重復著這一段對白,這一段讓學生怒火中燒的對白,本來不多事的人也奔出來了,帶頭的那位卻是圖書館那位頭發半白的李館長,氣沖沖地帶著館員跟著學生直朝保衛科涌來。這位是宋教授的忠實擁護者,也被徹底激怒了。

    此時,天窗撬開了,保衛科的小胡子帶人直上樓層,怕驚了尋短見的,不過貓腰幾步傻眼了。

    倒是有個坐那兒準備跳樓的,不過不是真人,是人體塑像,藝術系為了節省成本用的裸.模替代品,不知道被誰搬到天台上了,還披了條布當衣服。

    陰謀,這是個徹頭徹尾的陰謀,苟國平瞬間明白了,跳樓事件唯一的目的就是把人全吸引到小廣場。聽聽那場精彩的對話。

    也在此時,位于辦公樓一層的播音室被校辦帶人撬開了,不知道那個調皮學生把鑰匙孔塞住了,只得撬開,而此時播音已經播放了若干遍,沒有人,只有一台連上音源線的擴音器。

    圖書館、宿舍、餐廳,陸續把這個不和諧的聲掐了,只不過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恐怕這玩意早在網上瘋傳了,一個小小的音頻文件難不倒現在電腦普及的學生。

    保衛科的大門緊鎖著,幾分鐘功夫,當門的玻璃已經被砸了兩塊,聚集了全校上千的學生喊著口號的、唾著唾沫的、煽動沖擊的,亂嘈嘈地聽不真切那一種聲音。

    王校長知道這事無法善了,把放出去的人全通知干一件事︰找苟國平。

    不用找,就在教學樓里,剛剛下樓,被一群怒火中燒的學生發現了,連揪帶扯,保衛科的幾位剛要護著,卻不料這些紅了眼的學生連打帶抱,還有人喊著︰“瘋狗在這兒……別讓他跑了。”

    眾怒難犯、眾怒難平,終于抓到全校公敵了,平時乖順的學生現在好像都成了小老虎,和保衛科幾位扭打在一起,早有人跑去通知圍觀保衛科的人,一時間人群如潮水倒流,嘩聲向這邊涌來,好在警察眼看事情不對,趕緊地追上來把挨群毆當事人護起來,圍了一圈攔著揮著拳頭的學生,就一句︰“有話好說……我們處理。千萬別鬧事……”

    這警察也不容易,替苟國平挨了不少拳腳才把人帶到了保衛科門前,肩負的重任卻是照片往他面前一遞,虎著臉問了一句話道︰“你滯留了一位左姓女人……人在哪兒?”

    苟國平嚇壞了,機械地指指保衛科里。這好辦了,全副武裝的警察拿著捅門鋼管“通”聲捅開門了,直踹著幾個房門,揣開訓導室的門時,放心了。

    單勇和左熙穎正悠閑地坐著,神態安詳,像在聊著什麼。

    “隊長,在這兒。”特警對著照片認準人了,喊了句。

    ……………………………………

    ……………………………………

    結束了,好像還沒有。

    司慕賢和老包、麻桿、臭腳七八個人窩在大灶後頭偷瞧著,這場面擱誰也得獸血沸騰。這個馬蜂窩計劃捅得足夠大了,全校都被捅成馬蜂窩了。

    還沒完,幾個人催著,不一會兒,天雷哥哼哧哼哧搬了筐東西從食堂後門出來了,都看熱鬧去了,沒人看家了,天雷哥瞅空搬出一大筐子雞蛋來了,一招手,這群害蟲衣服一兜,三下五除二全兜衣服里,顧不上踫爛的白黃流一身,飛快地朝人群跑去。

    干嘛?送裝備去!

    發雞蛋,雞蛋塞進義憤填膺的同學手里,不用教也知道,吧唧吧唧保衛科門口扔。苟國平本來躲起來了,卻不料被圖書館李館長發現藏在保衛科門後,這老頭看樣是宋教授的忠實維護著,揪著老苟一把出來,叭聲來了幾個耳光,人氣得抖索著罵你︰“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要不是宋教授接濟,你爸連老婆都娶不起,怎麼生出你這麼個孽種來……”

    剛露了下頭,這下好了,吧唧吧唧蛋如飛蝗,紛紛直射向這貨,霎時滿頭滿臉滿身黃白之物,趕緊地往保衛科里鑽,就這還兀不解恨,有人在領頭起哄︰“放人,他們隨便抓學生……讓他們放人。”

    不少學生揮著拳頭喊著︰“放人……放人……”

    更多的群情激憤,揮著拳頭喊著︰“放人,放人……”

    放誰呢,自然是放單勇了,自然也是那幫狐朋友狗友在起哄,而大家也聽出來了是對話的那位是被苟國平抓起來了,于是更多的人加入到隊伍里了,十人、百人、上千人喊著︰

    “放人……放人……”

    人如海、聲如濤,勢不可擋了,王校長拉著史處長,斥了句︰“快放人……再不放人引起**,怎麼交待。”

    那陣勢卻是不敢上前。史處長拼著挨了若干雞蛋,直擠進了保衛科,到了訓導室,那特警圍著卻是不讓進來,左南下和宋教授在里面,除了左熙穎還有那位閑坐著的單勇,像沒事人一樣。和特警耳語了幾句,征詢過了左南下和許部長,一揮手,走人!

    走人,單勇懶懶地起身,和左熙穎相視一笑,不過左熙穎的笑里有點悻然的味道,知道這人出格,卻沒想到出格的如此厲害。或者也曾想到他有借自己的身份脫困的意思,而且她並不介意這麼做。不過卻怎麼也沒想到,他根本就不需要,保衛科的可能做夢也想不到,總指揮部就在他們眼皮底下,就在他們眼皮底下串聯,跳樓的一出門一反鎖,左熙穎親耳聽看到他調兵遣將,傻雷、賢弟、老包、臭腳……一連串的綽號,匪氣十足,眨眼間把個學校攪成一鍋粥了。

    一行人隨著特警出門,這拔出警是市政府直屬保衛隊,主要目標是左熙穎,前後左右簇擁著穿過人群。單勇倒沒人管了,門口站著的史春槐處長像是眼前重現了幾十年前讓他心悸的場面,看著單勇起身,有點畏懼地讓開了路。

    一出訓導室的門,保衛科的回來的幾位慘兮兮的,重則鼻青臉腫、輕者全身黃白,走到看人的那位身邊時候,單勇一伸手,那家伙知趣,趕緊地遞給單勇兩只手機,單勇拿了自己的,指左熙穎的手機道著︰“都告訴過你了,你不聽,不是誰你們也能咋唬的,你懂法麼?你這是限制人家的人身自由……我就不告你了,有人收拾你。”

    “這……這……”小葉緊張地拿著那手機,趕緊地往史處長手里塞,一聽是扣人家的手機,嚇得史處長拿起手機,趕緊往外跑,要給人送回去。

    苟國平的樣子最慘,挨了N拳鼻青臉腫,身上挨了N個雞蛋,滿身黃白,正蹲在走廊里,事情沒有處理完,做為非法滯留投資商人的肇事者,現在被特警看護著,恐怕得等候處理。單勇走過了,又退回來,以一種可憐的眼光看著這位剛剛過頤指氣使的,眼視相交,仇意頗深,卻不料單勇一笑道︰“苟科長,人可以無恥,但不能無知……你太無知了,在專政和財富面前,你也屬于窮鬼賤骨頭一類,而且從今天開始,你是全校公敵了,哈哈……”

    一句話,聽得苟國平渾身氣得直抖,仰頭長笑的單勇舒了一口心里壓抑好久的悶氣,雖然後事未卜,可此時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淋離,出現在門口的一剎那,圍觀的人群里有人喊著︰

    “單勇……他就是單勇。”

    本來名氣就不小,這下更大了,男生女生迅速報之以雷鳴般的掌聲,自動讓開了一條路通行,雷大鵬、司慕賢、老包、臭腳這一干哥們圍到了左右,雷大鵬唆導︰“蛋哥,講兩句……講兩句。”

    “就是,蛋哥,講兩句……今兒你可校史留名了。”老包也唆著,牛逼了。

    麻三洋在這兒受過的待遇一想起來就有氣,他個子高,不唆單勇了,一伸手喊著︰“我們歡迎單勇講兩句怎麼樣?”

    “好……”

    人群一亂,男生女生都拍著巴掌起哄。哄成一堆把單勇圍在中央了。單勇也沒想到多米諾骨牌一坍能造成如此大的聲勢和影響,不過此時熱血沸騰,顧不上其他了,一揮手,全場皆靜,就聽單勇雙拳一揮喊著︰

    “兄弟們、姐妹們……今天,有人逼我認錯,我對他們說︰不!”單勇在喊,不少人附合。

    “有人在摧殘我們的健康,有人試圖遮掩食堂的黑幕,我告訴他們︰不!”單勇在喊,更多的人附合。

    “今天開始,一切將永不復返,因為敢站出來,敢說不的,不止我一個……”單勇極盡鼓動之能,揮著拳頭連著幾句,喊得聲嘶力竭。

    “好!說得好。”上百聲男聲女聲直迸出來,雙手舉過頭頂鼓著掌,引得上千人涌動吶喊。

    “也在今天,有人叫我們窮鬼,我們很憤怒,為什麼?因為我們即便窮,但也窮得也有人格,窮得有自尊,我們的人格和自尊,不容隨意侮辱踐踏………”

    單勇邊說邊走,揮著手,像站在潮夕的浪頭上,人群隨之他而動,一剎那站定時,全場皆靜,單勇高舉著手,一時間覺得熱血沸騰,憋著中氣對著上千同學喊著︰

    “誰敢侮辱我們,他們的下場就是被侮辱,就像今天一樣;總有一天,我們會堂堂正正得到我們想要的一切,誰也擋不住我們,也像今天一樣!”

    拳揮聲起,掌聲如雨,喊著四起,單勇被四周的人抬起來,拋起來,簇擁著的人群里,仿佛長年的壓抑在這一刻被盡情釋放出來了,甚至有被激動得熱淚盈眶的男女生,直隨著中心這一圈人的腳步往宿舍樓走去,更多的圍在宿舍前的空地上,把單勇簇擁在中間,那情形,是擁護,也是保護,和校方的一個陣營成了鮮明的對壘。

    不管有多麼荒唐,那一腔熱血總忍也不住地沸騰。

    不管多麼無知,總也有那股無畏的勇氣讓人激動。

    左熙穎目不瞬眨地看著,從來也沒預料到眼中的廝混的三流學生會有如此大的號召力,這怕不得有成千的追隨者在因他而動,直到父親拉拉她,這才依依不舍上車走了。

    樓角的角落里,也有一位目不瞬眨看著單勇在和學生說話的情形,是王華婷,她用一種復雜的眼光審視著站在潮頭的單勇,那情形或許是她做為學生會主席夢寐以求而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感受,她也知道,無論是學校還是學生會在極力維護著的後勤體系,經此一事,將永不復存。

    人群未散,又來新人,校黨委、校辦一干人正在保衛科商量著緊急處理預案,知道左氏的身份,不得不考慮此事造成的惡劣影響。商量未果,門衛報告著又來檢查了,質量技術監督局和衛生局的,以群眾舉報的執法名義直進校園,史處長和校辦的主任趕到時,四輛車載著十幾位穿著制服的執法人員已經打開了食堂後門左側的儲存室,正在喀喀嚓嚓拍照。這下完了,過期的醬醋、沒有生產廠家的調味、疑似不合格的大米面、成桶的無標識的食用油,一樣一樣被搬到食堂後的院子里。廚師和經營者一哄而散,質檢的一個知情人也沒找到。

    宋思瑩這回很拽,正指揮著一幫姐們忙著把這個現場拍照往網上傳,而且電話催著某媒體的記者趕緊來,電話里說的是一句話︰“猛料,絕對猛,比罷灶還猛,假冒偽劣坑害學生,你說猛不猛!?假新聞,我呸……質檢的就在場,你自個來瞧瞧。都快亂成一鍋粥了。”

    經營三年未倒的夏明堂夏胖子沒露面,不過誰也知道對于他只剩下一件事,卷鋪蓋滾蛋!

    一個多小時後,校黨委的處理公報出來了︰對于擅自傳喚學生,使用不正當方式的保衛科原科長苟國平就地免職。原學校食堂經營者夏明堂因涉嫌販售假冒偽劣食品,已經移交有關部門處理。

    校辦印了上百份蓋著學校鮮紅大印的通知貼遍的校園,圍觀未散的學生歡興鼓舞,直呼勝利,把單勇連拋了十幾個高低。

    隨著公報有一份補救的通知︰校方將在食堂經營秩序恢復之前,向在校學生免費提供就餐。

    各系從主任到科員、到講師、到輔導員全員動起來了,分散到了圍觀不散的人群里,勸著本班本系的學生,過了一個多小時才見人數漸稀。

    隨著補救的通知也有一份緊急通知發到各系、班的通知︰各系、班應屆畢業生實習期提前,務必在當日離校,外地學生,學校將提供交通工具。

    任何紙質的通知都沒有提起跳樓一事,也沒的提及廣播室被撬一事,校方下了封口令,甚至連隔壁的附中都不知道潞院出了這麼大的事,當天向上一級教委匯報時,也只提及了食堂飯菜質量低劣引發學生哄鬧的事,經由校方的處理,措辭很委婉,而且結尾是,在校黨委的統籌安排下,已經圓滿解決。

    預訂的餐車和大巴天黑之前就全部開進了學校,一頭接走離校實習的應屆畢業生,一頭安撫在校就餐的學生,果真是沒有斗爭就沒有權力,十幾輛餐車運來了琳瑯滿目的飯菜足有幾十個種類,門可羅雀的食堂一下子人滿為患了。

    單勇是被系主任王恆斌親自駕車接走的,名義是實習期提前,不過系主任把他送回了響馬寨的家里,從路上到回家,王主任不時地唉了幾聲,只說安心實習,其他的只字未提……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45:08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30章 邀約突來喜欲狂

    時間,指向九點一刻。

    王華婷第三次看表,有些不耐煩了,打電話二十分鐘了,雷大鵬這貨愣是沒從四樓下來。

    環視這幢位于環東路的花園小區,復式雙層結構,綠化面積四成以上,平米單價應該到七八千了,在潞州是數得上的小區,雷大鵬的家就在這里。有時候你不得不喟嘆造物是公平的,給了你智慧未必會給你幸福、給了你漂亮未必會給你健康,給了你志向未必會給你家世,給了你家世,說不定其他都會剝奪走。雷大鵬這麼個一無是處的,造物也挺眷顧,給了他這麼一個能讓大多數人羨慕的家。

    又等了五分鐘,才見得單元樓門開了,穿著花褲衩、花襯衫,脖子里掛了一條金燦燦粗鏈子的雷大鵬出現了,很有型地把頭發偏梳了一撮,看到王華婷時,眼楮賊亮,笑吟吟地迎上來了。

    不用說,這貨梳妝打扮了,本來看上去有點傻,現在傻得有點滑稽了,王華婷壓抑著笑故意斥了句︰“怎麼這麼慢?”

    “你第一次約我,不能太不正式了吧?”雷大鵬梗著脖子,不自然地說著,和王華婷面對時,出口就雷人的性子改了很多,不但不雷人了,而且還有點羞于見人的意思。說話喃喃地,邊說邊偷瞧著王華婷,生怕自己那兒說錯了似的,又好似傻姑爺相親那得性,淨偷瞄不敢正眼瞧一下。

    王華婷卻看他越看越可樂,衣服也不怎麼合身,笑著問︰“你……你打扮成這樣就正式了?”

    “啊,這多拽。”雷大鵬一拎衣服得意道︰“這是我媽新馬泰旅游給我爸買的,這鏈子可是足金的,我媽說黃金比現金踏實,買了好幾條呢,還不讓我知道,我偷出來的……咋,黨花妹,你是不是坐家里也覺得悶得慌沒意思,要不咱們去維特娛樂滑旱冰去。”

    王華婷笑著,不過是被雷大鵬的樣子逗笑了,沒有應這個邀請,雷大鵬玩的地方可知道的子,立馬換著路子問︰“要不去西堂游泳?”

    搖搖頭,揶揄地看著雷大鵬一眼,她心里有話此時不知道該怎麼問。不過那一眼的風情足夠讓雷大鵬心里癢癢了,愣是看不懂什麼意思,心急火燎地問︰“這怎麼了?怎麼看人怪怪的。怎麼看著像暗送秋波涅?”

    王華婷噗哧一笑,沒介意,直問著︰“什麼暗送秋波?會不會用成語?……你是不是把實習忘了?”

    掩飾著自己那種奇怪的感覺,王華婷實在想不通這貨也能成為鬧事中的一員,。

    哦,對,還有實習呢,雷大鵬一抓腦袋,真忘了,那天出了事,學校趕羊攆豬似地成車地把應屆畢業生都分散了,回來住了三天,除了吃就是睡、除睡就是玩,還真把自己個的身份忘了,不過好像也沒有當回事,直說著︰“實不實習吧,還不等著拿畢業證……好好玩兩天多好,到時候找個單位蓋個戳就行了。對了,黨花妹,你啥意思呢?”

    “系里統一實習的地方定了四個,還有個空缺,我正在考慮定點到那兒。”王華婷說著,花園小徑漫步了不遠,站定了,突來了一句問道︰“你有單勇的消息麼?”

    “那要什麼消息,想他去他家吃就行了,不過這兩天不行。”雷大鵬道,很誠實地道︰“剛出了事,心情恐怕不好,我干媽人又厲害,他怕我說漏嘴,不讓我去找他……昨個打電話來著,想去釣魚吧,他沒心情。”

    說得好不氣惱,看來雷哥一門心思在玩上,倒沒有發現王華婷的話里深意,王華婷隨意問道︰“那他到什麼地方實習?”

    “這個……這個我那知道?”雷大鵬一下子迷糊了。

    一迷糊,王華婷一翻眼楮斥著︰“剛才你吹他媽是你干媽,他是你干哥,你干哥到什麼地方實習你也不知道呀?”

    說著就要拂袖而去,這下雷大鵬急了,趕緊地追著︰“嗨、嗨、等等,我知道,我知道……”

    王華婷再回頭,雷大鵬急得抓耳撓腮,果真是靈光一現知道了,直道著︰“一般情況下,那兒有好吃的,稀罕吃的,他就去哪兒,具體什麼地方呢?……打個電話不就知道了。”

    “打電話知道我還用問你呀?不用問他都知道才算本事。”王華婷故意道,現在有點揣摩到和雷大鵬的談話方式了,你問得離奇他就回答得意外,而且她並不想讓對方知道是自己想知道。

    這個還真難難不住雷大鵬,雷哥一拍腦袋道了句,問我干媽不就知道了。直怕失去美女邀約,雷大鵬摸著手機,直拔著電話,親親熱熱地問著︰“干媽……想我不?你不想,你不想我想你呀……我那哥涅,不實習去嗎,他去哪兒實習了?……哦……知道了。”

    和單勇媽扯了老半天,雷大鵬掛了電話,樂滋滋地給王華婷匯報著︰“看看,說什麼來著,啥地方有稀罕他就去啥地方,到捉馬鄉去了……干媽說今天就走,這王八蛋,也不通知兄弟們一聲。”

    “捉馬鄉?”

    王華婷愣了下,記憶中僅僅有這麼個名字,在市區北郊和武鄉縣臨近的地方,快到革命老區了,應該是一個窮鄉僻壤,學生實習首選是市區,要不干脆就在家坐著,單勇看來真是不走尋常路,實習找的地方也和人不一樣。不過這會王華婷也揣度出,出了那麼大的事,也許他是想找個清靜的地方。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捉馬離驢園近,驢園時宰驢的一多半和蛋哥是朋友,上大學每月他都到驢園販一回驢肉,一半他店里買、一半他給市里不少飯店送,那地方他最熟悉。我干媽說,好像我干爸個什麼親戚就在那兒的鄉中,他就應個名去,肯是去吃去了。”雷大鵬判斷著,這倒**不離十了。

    不過王華婷可是頭回聽說,詫異地問著雷大鵬︰“販驢肉?他還販驢肉?”

    “那可不,蛋哥家原來那生意要不倒,那可牛逼大了,不過生意一倒就慘了,連家里房子抵了才夠還債,他上學連學費都不夠,還是我雷哥接濟他的……嘿嘿。”

    雷大鵬得意地擺活道,又說了一番當年單家的驢苑酒樓如何如何地紅火,倒閉後又如何如何地淒涼,而單勇又是如何如何去掙那辛辛苦苦的學費,當然也包括雷哥如何如何慷慨解囊,聽得王華婷心時泛起著一種異樣的感覺,那個振臂一呼應者雲從的形象,沒來由地高大了幾分。相對于自己的衣食無憂,甚至對這種經歷有某種神往的敬佩。

    說了半天,雷大鵬覺得不對了,看著王華婷仿佛傾慕的眼神,突來一問︰“不對呀,黨花妹,你約我來了,怎麼老問他?你不是也喜歡上我蛋哥了吧?”

    “那好,我問你。”王華婷沒搭這訕,反應過來了,盯著雷大鵬,直問道︰“我問你那天的事是不是你參與了?我現在都想不明白,你們怎麼辦到的?”

    這一問,雷大鵬翻白眼了,斜斜地看著王華婷,不敢吱聲了,王華婷故意刺激著︰“看看,問你,你又不告訴我,那算了。我走了。”

    “嗨、嗨……別走,那我告訴你還不成?”雷大鵬憋不住了,追著王華婷,站定要說時,先自警示著︰“你別告訴其他人啊……你就告訴我也不承認,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啊。”

    雷大鵬可是個肚子里藏不住二兩貨的主,美女有求,別說問個小秘密,國家機密都敢拿來博美女一笑,這一說,全盤馬蜂窩計劃外泄了,本來這個計劃是用食堂那些假冒偽劣食品當猛料,等拿到畢業證再捅,這個計劃以跳樓開始的計劃據說蛋哥根據現在資源已經模擬了好多回,本來是準備把拍下來食堂的那些貓膩當猛料到各教室多媒體上放,誰可知道被逼提前舉事了………信號從單勇的短信開始,然後哥倆發現了人被帶進了保衛科,再然後提取到了語音信箱里的錄音,這倒好,有更猛的料了,一邊去煽動有跳樓的調虎離山,一邊是被關的單勇指揮,把人引到思想者廣場,再然後當眾一翻,全盤逆轉。

    這馬蜂窩計劃聽得王華婷有點目瞪口呆,敢情根本不像大家所想是個隨機的事件,而是策劃好的,把學校當馬蜂窩捅了。那多年難得一見的人潮涌動場面,即便是現在想起來也讓王華婷是心有余悸的感覺。

    一看黨花妹被驚住了,邊說雷大鵬邊趕緊表白著︰“裸.模是體育系扛上樓的啊,放廣播是電子系幾個貨啊,負責直接和蛋哥聯系的是我賢弟………我可什麼也沒干啊,咱是遵紀守法的好學生,和他們不是一路。我是一顆紅心只向黨……花!”

    雷大鵬惺惺作態說著,至于自己偷灶上雞蛋當武器以及煽風點火慌報跳樓的事,一概不提,盡量往簡單里說。王華婷笑了笑,這說起來簡單,可做起來何其難也,挑著其中的蹊蹺之處問著︰“不對呀?單勇怎麼知道保衛科抓他?而且他被帶到保衛科,肯定有人看著,怎麼可能指揮你們?”

    “嘿嘿……這個我就不知道,不過蛋哥多鬼?雞蛋黃都能偷天換日了,何況這麼點小把戲……再說這計劃他們早商議好長時間了,就瞞著我,好像是蛋哥一直覺得時機不成熟,本來罷灶就想來一下的,不過被壓下去了,後來他說學校冷處理,誰先跳出來誰就倒霉,摁著讓大家別動,就在背後搞事………嘿嘿,還沒想到真管用了,真有人跳出來了,下個兜網,兜了條瘋狗,哈哈,要說起來蛋哥可真夠拽啊,真他馬大快人心,我就因為貼征妞廣告被瘋狗罰寫了好幾回檢查,還是我爸去送了幾條煙才不找我麻煩了……這王八蛋,活該!”

    雷大鵬得意地道,雖然否認自己是其中一份子,可心里肯定深為自己是其中的一份子得意。

    王華婷聽罷緣由,心里起著一種異樣的佩服,那天振臂一呼,全校雲動的景像在她的腦海里恐怕已經留下了很深的印像,閑走幾步,像是心里有了什麼計較,回頭笑笑對雷大鵬難得地一個好臉色道︰“大鵬,今天天氣不錯,要不,一起滑旱冰去?我可好多年沒玩了。”

    “噯,好。好,我請客。”雷大鵬樂歪了。

    兩人往外走著,王華婷隨意說著︰“可就能玩今天一天了啊,後天系里定點組織實習,我可能要帶隊走……你不是說隨便找個單位蓋個戳麼,那你在家玩唄。”

    “不不不,我去實習,我和你一去實習。”雷大鵬凜然道,無條件地向黨靠攏了。

    “這次定點是系黨支部組織的,都是挑的老區學校,條件很艱苦啊,你吃得了苦嗎?”王華婷故意道。

    “吃得了……絕對吃得了,我吃什麼都沒問題。”雷大鵬道,一如既往地大包大攬了。

    出了小區,攔了輛出租車,雷大鵬樂滋滋帶著黨花妞滑旱冰玩去了,只要和黨花妞一塊兒,估計雷哥吃啥都不在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45:21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31章 未有離別有神傷

    也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日,對于單勇卻是陰霾未去,在凱萊悅大酒店的門口巡梭了好久,終于鼓著勇氣進了門。

    從那日離校,再也未見到左熙穎,隔了一日,單勇好容易鼓足勇氣打電話,電話關機;今天在即將去實習的前夕又拔了電話,仍然是關機,冥冥間,單勇感覺師姐好像在有意的躲避著他,這倒也可以理解,家有千金,坐不垂堂,那樣的家庭出來的兒女,接受不了他這種另類的舉止。更何況,在被帶去保衛科的時候,連單勇心里也存了幾分故意的成份,故意讓保衛科撞到了左家這塊鐵板上,如果真知道是校領導請來的教授女兒,恐怕早把保衛科那幾位嚇溜了。

    遺憾,淡淡的遺憾。

    一個還沒有開始就已經劃上了句號的故事,總是讓人心底泛起著好多好多的遺憾。其實還想帶師姐逛逛廟會、看看秧歌舞、游游大峽谷的,雖然兩個人身份天差地別,但單勇還是忍不住喜歡和師姐這樣聰慧的女人相處,那一頻一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能在他的眼中、在他心里留下深深的印痕,讓他想忘卻,卻總也不能如願。

    “小姐……我給左南下教授寄存件禮物,麻煩您轉交可以嗎?”

    單勇故伎重施了,方方正正地個楊木盒,師姐說過很喜歡填倉饃,這里面濃濃的家鄉味道。放到了總台上,服務員對這位高個濃眉的男孩頗有好感似的,笑了笑,問著詳細名字,房間,然後給了單勇一個失望的答案︰“對不起先生,左南下先生兩天前已經退房了。”

    “哦……謝謝!”

    單勇黯然地接受了這個預料中的結果,微笑示了示意。回身走著,出著門,無聊地踱步著,落寂地站了好一會兒,過了好久發現這是那天邀約師姐的地方,街市依舊、樹蔭依舊,只是那時候歡欣雀躍的心情已經不復存在,辛辛苦苦地做得填倉拿在手里好沉,單勇隨手扔進了垃圾桶里,轉身走了。

    幾步之後,又不忍心了,回頭又從垃圾桶里撿出來,小心翼翼地拍打干淨的灰塵,就像那段舍不得扔下的記憶。可惜記憶中的主角,仿佛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穿梭的行人、不息的車流,站在路旁的單勇發了好一會兒呆,此時卻是異樣地回想起了左教授那番哲學講座,在這鋼筋水泥的叢林里、在芸芸眾生的包圍中,一切都恍如夢中,能看到所有景像,卻獨獨找不回自己。

    迷迷糊糊地走了很遠,又坐了兩站公交,到了山腳下,等了村里一輛拉菜的三輪,搭上車,無聊的靠在車斗里,心里剛放下師姐,當了回英雄的後遺癥又發作了。

    這個後遺癥困撓單勇好幾天了,典型的特征是心慌、心虛、心里有點後怕……比如見到爸媽就心虛,生怕老爸老媽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好在響馬寨比較偏僻沒漏了風聲;心慌嘛,是因為身份畢竟是學生,當天校方的處理很果斷,把四年級實習生全部分散了,這究竟有沒有後患單勇還真不敢確定,真要誰瞅著不順眼扣下畢業證什麼的,那單勇可真覺得自己沒法向家里交待了。事過了,想想確實也出格的厲害,扮跳樓、撬廣播室、聚眾圍攻保衛科,都是因為自己而起,現在說出來怕是都沒人相信。

    可又能如何,真要被保衛科的揪住不放,單勇知道也沒好果吃,大不了和現在情形一樣,甚至不如現在!

    又在這種困撓中迷茫了一會兒,車顛簸著停了,到家了,今天是個周末,來農家樂瀟灑的人不少,停車場都快滿了,單勇跳下車,回了家,拿著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到了院里喊了句︰“媽,我走了啊。”

    “……路上小心點啊,到地方給媽打電話,大鵬剛打電話問你了。”滕紅玉手在圍裙上抹著出來了,看著兒,眉眼笑著,給兒整整衣領。聽著雷大鵬打電話,單勇沒搭理,這吃貨除了玩沒什麼好事,沒多問,憋了兩天巴不得快走呢,老媽卻是叮囑著兒︰“你叔在那學校又偏又窮,要呆不住早點回來啊,我說你怎麼想的,怎麼去那麼遠的地方實習……再說了,畢業也不一定就當老師吧?”

    “媽,我想煆練煆練,不能老在家里吧?”單勇找了個很堂皇的借口,這會就怕看見爹媽那種心虛的感覺再上來。

    “也是……大了,媽也拴不住你了……多給媽來電話啊。”

    滕紅玉聽得有客人喊加菜,安撫了兒一句,送到了門口,回身時又提醒了一句道︰“對了,還有姑娘來找你……我兒成啊,還沒畢業,倒有姑娘找上門來了……呵呵。”

    “哎,人呢?”單勇一驚一喜,追問著。

    “剛走沒多大一會兒。”滕紅玉道。

    “是不是上次來吃飯那位,姓左的。”單勇沒來由心里一抽,顯得好緊張好期待。

    “想什麼呢你,不是……不過也挺漂亮,警告你啊,沒成家以前別在外面亂招惹人家啊。”滕紅玉應了聲,還不忘加上教育一句,進廚房了。

    不是左熙穎,那是誰也無所謂了,單勇聽得老媽訓斥,笑了笑。

    背著行李出門,響馬寨地停車場不小,走了不遠,站到了路口,等著那輛下山的車捎上一段路坐公共汽車,到了車站還得坐鄉村小巴,捉馬鄉離市區算很遠的了,其實沒準備到那地方去的,不過現在的形勢,還是走遠點好一點。再說對那地方也很熟悉。

    正等著,嘎聲一輛紅色的n從車場開出來,眨眼剎車停到了單勇面前,宋思瑩標準性的勾手動作一勾︰“帥哥,走……我載你一程。”

    是她!?單勇愣了下,笑了笑,知道是誰去自己家了。

    搭個順風車也不錯,單勇這回沒擺架,開著副駕門,坐到了車里,卻不料上車宋思瑩真的有點發春思.淫了,傾著身,趁著單勇往後座放東西,在單勇臉蛋上重重的吻了一下,吻罷還饒有興致的看著單勇,那樣像久別重逢的情人,一下親得單勇懵頭懵腦斥著︰“你沒毛病吧?上車就噴我一臉口水。”

    “拜托,蛋哥,初吻好不好……呵呵,你不會還真是低碳哥吧?”宋思瑩謔笑著,潞院對不抽煙不喝酒、不和妹手拉手的一律統稱低碳哥。單勇沒回答這個問題,悻然抹著臉蛋被吻的一側道︰“初吻!?你都好意思說?打我認識你,除了車還沒換,什麼都換了,男朋友換幾個了?”

    “呵呵……是沒換到你,有點生氣啦?”宋思瑩一點也不介意,反而興高彩烈地道︰“生什麼氣嘛,美女都獻吻了,那天姐們一高興,獻身也說不定哦。”

    好大的一個誘惑,卻不料單勇不當回事地說著︰“拉倒吧啊,我還不想被你奪去純真涅。”

    “拜托,蛋哥,你要是處男我就是聖女了,不搞笑麼?”宋思瑩笑道,渾身花枝亂顫,這是位立志當夢露惑亂天下的主,這些話根本刺激不到她。

    這不,來回兩句,倒比單勇還凶悍,單勇看著宋思瑩瀟灑打著方向盤駕車的樣,胸開得好低,觸到方向盤了,短褲好短,露著大半截白生生的大腿,標準的香車美女,要擱平時,肯定不介意耍耍流.氓調戲調戲,卻不料此時實在提不起那個興趣,悻然道著︰“高興成這樣,又上門獻吻來了,看你是如願以償了啊,現在該告訴我你拿了多少好處了吧?不能給點口水就打發了吧?”

    宋思瑩拋著媚眼嗲了聲討厭,然後得意地道著還真是如願以償,這個時候對單勇也沒準備隱瞞了,其中的原委卻是後勤的校長常泰來本就是宋思瑩的姨夫,上任數年,食堂的私人承包經營一直是後勤管理的一塊心病,這一次呢,借著學生的罷灶鬧事順理成章地走到前台,以外包的形式接手了餐廳的經營,據說是潞州一家叫美如家的飲食連鎖和學校簽訂的外包協議,當天的餐車就全是這個公司提供的。

    本來罷灶失利,已成死局,卻不料因為單勇這個棋,全盤奇跡般的活過來了。宋思瑩那高興勁兒,真個有點恨不得馬上獻身了。

    聽到此處,單勇淡淡地道︰“我猜呀,這什麼飲食公司,應該是和常校長有某種關系,也應該和你有關系,說不定是親戚,對不對?”

    “這還用猜麼?不是親戚,誰費這勁。”宋思瑩得意地道。

    “好自為之吧啊,別質次價高再和夏胖一樣被趕走。”單勇提醒道。

    “烏鴉嘴,沒句好話。”宋思瑩嗔怪了句,不過此時心情大好,實在是對面前這位給她意外驚喜的生不起氣來,不經意來了個全盤皆贏,這當會得把全家人樂歪嘴了,就聽宋思瑩道著︰“這事我也是沒辦法,上大學虧我姨夫把我招進學校,他有忙不能不幫呀……美如家飲食公司的是我姨夫個佷,比咱們大不了幾歲,他還說想認識認識你呢……現在他直誇我能干呢,答應我畢業後想到他公司呀,立馬就當經理……不過我還不想去呢。”

    宋思瑩覺得沒意思,而單勇好像覺得沒興趣,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些事在很多年前上演過,那時候受害的是自己全家,而此次,受益的也不是自己。

    “別郁悶了,怎麼了,好像見了我一點都不高興似的。”宋思瑩瞥眼間,看到了單勇的落寂,很不悅地道著︰“你別這樣啊,人家就是誠心誠意來謝你……你提條件吧?不許耍流.氓提獻身條件啊,我那位哥說呢,有什麼開支算他的。你幫想想,怎麼宰他。”

    “得了唄,都是些奸商,拿他一分好處,回頭得賠上十分利息。再說我的初衷也不是要拿到什麼好處,也就是看夏胖太過份看不過眼而已……還不知道能不能拿到畢業證呢,沒那心思。”單勇道出了心里的擔心,其實就拿點好處,和辛辛苦苦熬四年花了數萬的畢業證相比,孰輕孰重一眼便知。

    嘎聲車停了,停在山道邊上,宋思瑩笑了笑,神神秘秘地笑了笑道︰“喲?你擔心這個呀,我還以為眾人崇拜的蛋哥什麼都不怕呢?要擔心這個就不必了,有我姨夫在,不至于讓你光著屁股離校。”

    “真的?別蒙我啊,我現在就怕學校找後賬。”單勇道。

    “切,沒出息,三天前振臂一呼……誰也攔不住我們的勇氣那兒去了?告訴你吧,這你就差了點,要是小錯小過,學校肯定會鐵腕不留情;但事情鬧大了,反而都不敢處理了,你說怎麼處理你?聚眾鬧事?那說明學校管理有問題,校長沒責任呀?要不領導罷灶,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臉麼?現在夏胖被工商、質檢下的罰單嚇得跑得不見面了,責任都在他,有你什麼事?這事校黨委會研究過了,我姨夫說,你猜怎麼著?”宋思瑩賣了個關。

    “怎麼著?”單勇驚訝地問。

    “呵呵,壓根就沒人提你的名字……你這蛋疼哥名不虛傳啊,我估計誰提誰蛋疼,真把你畢業證扣住了,他們難道不怕你再鬧事,把領導再折騰個灰頭土臉!?現在和諧是大事,出點事都要追究領導責任的,就那天扮跳樓撬廣播室和打保衛科人那事,學校壓根就沒敢往上報。”宋思瑩說著說著倒把自己說樂了,直推了單勇一把樂呵呵地表揚著︰“沒看出來啊,有你的啊,還制訂了個馬蜂窩計劃,都知道了還就瞞著我一個……不過干得不賴,我都有點欣賞你了。”

    “對呀?”單勇聽得此言眼神一動,想到了,自言自語著︰“他們位高權大,我一無所有,現在該害怕的是他們,而不是我呀,無產階級的優勢就在這兒,我怎麼自己糊涂了。娘滴,嚇了我好幾天。”

    單勇一下感覺放松了,要是這樣的話,那能不能拿到高于五五之數了,不至于像自己想得那麼悲觀,現在也明白王主任載自己回家那一言不發的意思了,應該無話可說了。捅婁的該開除,可捅大婁的,反而不敢開除了,這和竊鉤竊國的道理是一樣的。

    “對了,還有件事他們不敢處理你……”

    “什麼事?”

    “咂,裝傻不是?就那左老頭。”

    “左老頭怎麼了?”

    “不是說他女兒是你女朋友麼?抱著那根粗腿你怕什麼?市委書記都得買你的賬。”

    “不會吧?他不就退休教授麼?”

    “你真傻還是裝傻,他大女兒左熙蓉是天脊鋁鋅化工的董事長,光在潞州投資都有十個億了,我姨夫說了,那老頭氣得第二天就走了,市里領導因為這事,在會上點名批評咱們學校,說咱們形象影響招商環境,王校長現在帶隊,專程到福建人家老頭家道歉去了,還把宋教授都拉上了……你拽了啊,說不定王校長回頭還得找你商議。”

    宋思瑩好不羨慕的表情,白嫩嫩的小手直摸過單帥哥的臉蛋,還真忍不住欣賞得要動手動腳了。

    “不…不…不會吧?”

    單勇使勁咽咽口水,兩眼外凸,真不知道這光怪陸離的事是怎麼發生的,一時驚得結巴了。連宋思瑩這個流氓動作也沒注意到。

    宋思瑩呢,看著單勇這樣,也愣了下,好像不像抱住粗腿的樣,給驚成這樣,愣問著單勇道︰“哎,我這次來是專程請你啊,也可以說不是我請你,是我姨夫的佷專程請你……想結交結交你這位蛋哥。這不會也是扯了張虎皮充大旗、冒充左家女婿吧?”

    “還真就是……瞎折騰什麼呀,我和左熙穎剛認識三天,他們就在我家吃了頓飯,這要露餡了,那玩笑可大了?什麼女朋友,就我這樣,連你都不願意獻身,左老家姑娘能看上……得了,低調點,咱還是回鄉下去玩去吧。”單勇擺擺手,不敢接茬了。

    “假的?我看也不像真的。”宋思瑩笑了,發動著車,贊了單勇句道︰“不過我也不是一點都看不上你,最起碼那天你那麼拽,我就看得上……那我跟我姨夫怎麼交待?”

    “就說貴體有恙,無法赴約……款姐,不是我不給你面啊,我這面萬一人家發現不值錢,那還不如不去呢?讓人笑話不是?”單勇道,很中肯,對這位唯利是圖的款姐,還是直說的好,免得糾纏不清。

    “哈哈……你倒知趣啊,成,保持點神秘感,說不定效果更好。放心去實習去吧,沒事,學校有什麼事,我給你打電話,放心玩吧,你就栽也栽不到這事上,學校里頭爭得也厲害呢,後勤上這塊肥肉夠他們爭得呢。”

    宋思瑩聽得此言放心了,好像也了一塊心事,駕著車,下了山,要把單勇往捉馬鄉送,單勇堅持坐公交,她倒也沒有強邀,直把單勇送到了車站,又是絮絮了一番,車開時又來了個擁抱告別。那親蜜樣嘛,倒是著實比以前提高了一個層次。

    人走了,單勇上了開往捉馬鄉的鄉村班車,看著遠去的紅色車影,他心里很清楚,像宋思瑩這麼勢利的妞,恐怕那個吻都是所得過多實在過意不去,不過單勇的心里有一種逆反,是那種寧願被開除,也不願把曾經那份美好摻雜進其他雜質的逆反。

    生活本身就難,活得像人更難。

    車開走的時候,單勇的心里想起老爸說的這句話,前半生是跟著老爸的生活軌跡起伏的,酒廠下崗、飯店倒閉、由貧而富、由富又貧,幾起幾伏,家里的生活起了那麼多的波瀾,在自己也即將步入到人生的十字路口時,他第一次觸摸到了父輩經歷過的那些難處,就像現在,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45:38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32章 負笈遠行歸窮鄉

    鐺……鐺……鐺……鐺……

    幾聲清脆而悠長的鐘聲打破了靜謐的鄉村,也驚動了學校外不遠處田間啃著青草棵的老牛,仰著頭“哞”地悠長吼聲回了一聲。青山綠水環繞著捉馬鄉初級中學,像放羊一般涌出來了成群的學生娃娃,歡呼雀躍地奔向揚著塵土的操場。

    第三節課下了,單勇夾著七年級語文課本從教室出來了,在捉馬鄉這個鄉中光榮地當了兩天人民教師。潞院本身就是師範類院校,畢業生首選的就職就是當老師,從學生到教師的角色互換並沒有讓他感覺到榮耀,反而是一種清晰而另類的感覺。

    啥呢?牙疼。

    當學生時候看著老師牙疼,當臨時老師,看著學生又很牙疼,而這里不但是學生讓牙疼,整個學校的操蛋程度簡直超乎出的想像。第一天來就發現南邊的一堵牆斜了,快塌了,一問是村里拖拉機撞的,光撞沒人管,就那麼斜著;還有操場北邊的健身器材,那是市里一家企業捐的,不過雙杠被拔了一根,秋千被割了、平梯挖走了,問學生哪兒去了,是村里誰誰家挖回去拴牲口了,那玩意挺好使;上課吧,連課桌都不夠了,不夠就用磚頭支個木板湊和,問學生這咋回事呢?敢情是村里辦紅白喜事光借還不全,越借越少。條件艱苦點吧還能接受,剛這節課又發現新問題了,不少學生書本里扯了不少張,一問更是哭笑不得,是扯下來擦屁股了,氣得單勇直有想揍人的沖動。

    “嗨,單主任……”單勇看著敲鐘打鈴的教導主任,招手喊了聲,奔了上去。

    其實得管這位單長根主任叫叔,以前到驢園路過這兒偶而來看看,這學校掛名的校長住在市里,基本不來,就單叔主持工作,既當主任,又兼教八、九年級歷史,還兼著敲鐘打鈴的活,在捉馬鄉已經二十多年了,不知道一直把單長根當校長。

    “咋拉,勇?”單叔問,頭發花白,一臉皺紋舒緩著,一看就是個慢性,很和靄個老頭,有這麼個大佷來幫忙,單主任那是舉雙手歡迎的。

    “叔,我就納悶了,這兒的學是怎麼教的?”單勇問。

    “什麼怎麼教的,都二三十年了,還不就這麼教的?”單長根道。

    兩人往教導處走著,偶而單長根扯著嗓喊著,嚇唬著搗蛋學生別爬那堵危牆,單勇卻是著自己的郁悶,三軌制教學,九個班,正學教師編制二十七人左右,不過現員連一半都不夠。不是長年請病假光領工資不上班,就是偶而來點個卯,在外面還有生意的。就七八位教師瞎湊和著上課,那英語課上得叫一個牛.逼,整個一民辦轉公辦根本沒學過的教英語,滿嘴土話,愣是把一個年紀沒教出一個及格的來。

    了半天,單叔好像無動于衷,單勇又講著學生的問題,來了兩天,就踫見兩個輟學的,對這事單勇最心揪,直道著︰“叔,這可是義務教育,好歹得把初中念完吧?”

    “這個就不懂了,早點掙錢總比光會花錢強吧。老師都配不夠,誰盡義務去?不是睜眼瞎就行了。”單長根蔫了吧唧道,把單勇的話擋回去了。

    “那在校的呢?總得管嚴點吧?這初中,昨天曠課的六個、今天曠課的八個……我曠課好歹高中開始,這多大,比我們城里人還拽?”單勇又來一句,攔著教導叔道。

    “農忙,不是下地鋤草就是上山放牛放驢,一多半在外頭打工,勞力不夠。”單長根重重強調著道,一副城里人不懂鄉下風情的眼神,指摘著道︰“這算好的了,收麥時候,都不用上課了,根本沒人來,以為鄉下娃娃和們一樣,十二三歲那得當家里個勞力使喚呢。”

    拔拉過大佷,若無其事地進了辦公室。辦公室在教學樓側面,毗鄰學生的露天廁所,什麼時候也是一股騷臭味,屋里破桌缺腿凳,唯一一把好點的椅單長根拉來坐下,單勇只得站著了,叔對佷的所有意見都不以為然,看單勇還這麼執著,語重心長地教育著︰

    “反正也就是來玩幾天,怎麼?還有志于改變農村教育的落後面貌?搞清楚點,咱們這兒是老區,老少邊窮四類地區佔了三樣,別和城里,和隔著十幾公里的其他富裕鄉鎮都沒法比,娃娃們能安安生生長大就不錯了,再者了,別以為叔不懂城里的事,不大學也快畢業了,還不是出去打工?上次見爸媽還這事了,現在這編制別看鄉下緊缺教師,就想當,也未必能當上,較那真干嘛。對吧?去吧,拾掇拾掇廚房,干這是本行。”

    單勇再要提意見,當叔卻是送客了,拿著錘準備打第四節課的上課鈴了,單勇只得悻悻然出了教導處的門,側目間,滿操場半大的娃娃追打、翻滾,猛一點的騎著弱點的當驢趕,趕著趕著就打起來了。甚至于男生群里還雜和比較野的女娃娃,手抱著一條腿,面對面玩“頂羊”游戲,不時地有被頂得滾翻在地的,一身土一臉灰,站起來不服地氣抹鼻,再來。

    鐘聲敲響了,這口半人合抱的鐘怕是有些年頭了,聲音又脆又宏亮,隨著敲鐘,代校長單長根雙手揮著攆雞群一般喊著︰“別玩了,回上課去……禿蛋,還打架,爹抽得輕咧。”

    是位禿瓢的,一咧嘴,做了個鬼臉,飛奔著回教室了,那樣能讓單勇想起雷大鵬的憨樣來,笑了笑,在這個原生態的環境里,除了貧窮和落後讓人無法接受,其他的嘛,倒還算好。

    該上課的上課去了,有的沒老師的,單長根給布置著作業,單勇卻是到了教學樓西側的門房兼廚房里,一進門,又被雷了一家伙,這那是廚房,茅房還差不多,估計被村里誰家臨時拴過牲口,地上還有幾堆干牛糞和驢糞蛋。爐膛早坍了,火道也漏氣了,看了兩眼,倒發現三四個老鼠洞,看得愛干淨的單勇直撇嘴。

    收拾開始了,最看不過眼的就是廚房成這樣。

    打掃,連倒兩手推車的垃圾。糊牆,這倒簡單,鄉里就有村民養的石灰池,抄半車灰泥回來,下車拉半車沙,調和著,把屋里看不過眼的地方前前後後糊了一遍。最關鍵的是壘灶,所有灶里單勇最喜歡的還是老式的柴火灶,這種灶肚大膛圓,有暗道出煙,加熱的時候均勻,而且做出飯菜來沒有煤炭的煙味。灶壘到一半到本家叔家里吃了午飯,下午上了一節課又繼續未完的工程。

    這一忙差不多忙了多半天,等看到整飭一新的廚房時,單勇臉上露著微微的笑容,多少有點成就感的意思了。等瓖好了窗戶,看到那斜斜的危牆,又有點看不過眼了,干脆,叫了伙快放學的娃娃,齊心合力,嘩聲推倒,霎時灰塵彌漫了一大片。

    這一亂,單長根可坐不住了,奔出來喊著︰“嗨嗨,搞破壞呢?”

    代校長一訓,一群鄉村娃娃四散奔了。

    “叔,這危牆遲早要倒,別那天把誰家娃娃砸一下,拿什麼賠人家呀,還不如早點修呢?”單勇道,捋著袖,清著舊磚。

    “那干吧,反正實習的,也不用給開工資。”單長根一聽此言,倒也持無所謂的態度,回走了幾步,把他那輛破自行車推出來準備回家時,喊著單勇道︰“勇,下午鎮教委打電話,還要有幾個來實習的,瞅空把教學樓三樓騰個房間。”

    “叔,真把我當民工使喚呀?”單勇哭笑不得問。

    “不但當民工,他們都來了,還得當大師傅,我看呀,當大師傅比當老師強。”單叔蔫了句,一推一挎上車,走咧,把單勇留在身後傻眼了,邊走單叔還喊著︰“早點回來,做飯,嬸做的還真不如的手藝。”

    叔還真不拿咱當外人,自打第一天來給亮了點手藝做了份削面,叔家就訓著上嬸了,丫的老娘們掇哄了我一輩,看做的飯跟勇娃的比比,簡直是豬食……這點連嬸也不生氣,淨誇佷做得好呢,不愧是開飯店的出身。

    看著叔叔單薄佝僂的身跨著自行車消失地村路上,單勇郁悶了會,又莫名地笑了,這學校、這學生、這老師,處處都讓人哭笑不得,這位本家叔師範畢業在這兒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已經徹底和這里溶入一體了,就出了門,把他當放羊的、趕驢的都有可能,就是看那樣不相信還是位人民教師。

    有些地方能富到無法想象。而這里,窮也窮到無法想象,單勇看著視線之中的大山、梯田、壟地和座落在山間的村落,反而覺得自己有點多事了,這本來就是一個和諧和與世無爭的環境,何必要用城里人的眼光來看待它和試圖改變它呢?

    不需要改變,也許僅僅需要改觀那麼一點點。

    單勇附身坐下來了,清著舊磚,不大會清理出了三分之一,提水、調泥、摻石灰,準備趁著天黑之前壘起兩三層來,這樣的話兩天功夫就能完成,省得明天上學那些野搬走亂扔一氣。對于這位本家叔單勇其實打心眼里是尊敬的,水平不一定怎麼樣,可人品肯定沒錯,幾年前家里生意折了本,沒等開口,這位本家叔拿著工資本就進城送錢了,親戚里,倒是這位不怎麼親的走得最近、也走得最勤。有時候人情不一定是錢能還上的,到這兒實習,更多的心思是想幫著這位本家叔多少干點活。

    一層、兩層,齊刷刷地起來了,響馬寨家里修房的時候單勇添了三個月工,這點活計倒學得不賴。壘到第三層一半的時候,單長根騎著那輛破自行車又回來了,老遠喊著單勇道︰“勇,來不及了,趕緊停了手里的活,把房間給拾掇出來,人要來咧。”

    “誰呀?實習的,師範的還是潞院的?”單勇問。

    “不知道……管誰呀?趕緊給收拾,要不沒地方安排,鎮教委主任親自來送來了,今年都發羊羔瘋了,淨往這鬼地方跑。好多年了,就見走的,沒見來的。”單長根支著自行車,不理會了,回辦公室換上了那身肅穆的教師裝,也就像中山裝差不多,出門時心翼翼地提提領,往口袋上別上一支鋼筆,這是在這里唯一在彰顯自己身份的衣著和打扮了。

    單勇看著本家叔這老派的作態,又心酸又可笑,逗著叔叔道︰“叔,都是實習的,一碗水端得太不平了吧?憑啥一直是我干活。”

    “誰讓是我佷涅?再不干,那不得我干嗎?”叔叔給了個無可辨駁的理由。

    單勇笑了笑,爭分奪秒地把第三層壘完,好洗洗去收拾房間,潞州市兩所師範、一所潞院,每年實習生都不少,但像這種偏遠山區,多數是師範的學生來,要是多幾個伴,倒也不錯。

    壘完最後一層的時候,車來了,單勇停下手了,看著兩輛車沿著村路駛近學校了,一輛破舊的五菱面包,而另一輛卻讓單勇看直眼了,是輛別克商務車,很面熟,好像在學校見過,單長根笑著迎上去了,五菱車里下來的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看樣是教委主任,握著手,遞著煙,而商務車里出來的人就讓單勇看直眼了。

    第一位,系主任王恆斌,第二位,班主任任群老師……下車里,看單勇的眼光既有復雜,又有可笑。

    這驚訝還在後頭,再下來是司慕賢,後面跟著他的曖昧女友劉翠雲。司慕賢笑著向單勇招手,驚訝更大的是,接下來是王華婷,下車接著車里遞出來東西,遞東西的是班長丁一志,王華婷下車時,仿佛沒有看到院里單勇一般,和任群老師站在一起。最後不用單勇也知道是誰……天雷來了,從車上下來,雷大鵬賊忒忒看著單勇竊笑,指指點點和眾人著什麼,笑了一番扯著嗓喊著︰“蛋哥噯,咋來這兒當民工來了?”

    “哦,們認識,這是我佷,也是我叫來實習幫忙的。”單長根瞅空了句。

    “認識,認識得不能再認識了,嘎嘎……”雷大鵬謔笑著道了句,聽得系主任、班主任和教委主任寒喧沒啥意思,徑直進了學校的院,東瞅瞅、西望望,走到了單勇面前,饒有興致地看著,單勇彎腰,他也彎腰、單勇轉身,他也扭頭,比膠皮糖還黏,洗罷了手,單勇故意著︰“二雷,哥想清靜都躲不過……提前告訴,這地方可是要吃沒吃、要玩沒玩,還甭想找樂來。”

    “切,我的思想境界有那麼低麼?我已經準備好獻身老區教育了,今年系里往武鄉、平順、沁縣、太岳幾個老區都有派駐的實習生,這叫紅色支教,我榮幸地成為其中一員了。”雷大鵬自吹自擂道。

    這都不用考慮,單勇知道這貨是沖著王華婷來的,笑了笑,沒有揭破。司慕賢和劉翠雲上來了,喊著單勇,那眼光里多了幾分同情和景仰,似乎蛋哥落魄到這種田地讓人忍不住要扼腕嘆息。班長丁一志卻是和系主任幾位站在一起著什麼,王華婷幾次想上來,卻又不好意思上來,還是雷大鵬喊了句,她踱步著到了這拔人群里,看著單勇渾身泥灰和剛壘的牆,這話卻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支書,您這是……不是系里安排來監督我吧?”單勇迸了句。

    王華婷微微一怔,監督倒不至于,但到捉馬鄉卻是她力薦的,她沒解釋,倒有人替她解釋了,雷大鵬凜然道著︰“嗨,還就是監督,丫就愛捅婁,別在人鄉中再捅個底朝天,學校都交待不了。我們一起來監督勞動改造。”

    “喲,二雷,還有各位同學,我是來給我叔幫忙的,今晚上我可就走,們自便。”單勇故意道了句,洗了把手,扭頭提著掃帚就走。

    這一下看得眾人面面相覷,好不難堪,王華婷正要解釋一句,卻是看著單勇冷冰冰的表情訥言,情急之下,直剜了雷大鵬一眼,雷大鵬早急了,直追著單勇的腳步陪著笑臉攔著道︰“別呀,蛋哥,哥幾個還不是沖著來了……不在這兒誰來呀?本來準備到武鄉呢,我一問干媽知道您老在這兒,就臨時改來這兒了,還是咱團支書極力向系主任推薦聯系到這兒的,費了好大勁呢……一走,我們不都瞎了,還指著跟著混兩天呢?要不這窮地方,我們來干嘛。”

    實話逼出來了,單勇回頭訝異地看著王華婷一眼,王華婷話不多言,不過臉上露著幾分釋然的微笑,也許讓他知道更好一點,單勇沒有懂那眼光中的深意,掃帚往雷大鵬手里一塞催著︰“那愣著干什麼,干活去。”

    “干什麼?剛下車就讓我干活?”雷大鵬不悅了。

    “都來,收拾房間,這地方可都得自己動手,要不們晚上得住野地里。”單勇叫著,幾個人到校辦拿著掃掃帚、簸箕、拖把,直上了教學樓的三層,這樓修得倒也不錯,據是普九教育時候一位富商捐資修的,三層空著,只不過這樓呀,是驢糞蛋外面光,開了那間久無人住的房間,哦喲,蛛成片,灰塵滿面,屋里亂七八糟堆著折腿缺面的桌椅,下車伊始的幾位又傻眼了,誰也沒料到條件能艱苦到這種程度。

    這回該雷大鵬被雷了,張口結舌,眼凸舌頭吐,大叫著︰“我靠,這都不用穿越,直接回舊社會了,這能住人麼?關牲口還差不多。”

    “不就一直自詡自己是牲口麼,這回名副其實了………華婷、翠雲,們倆住頂頭那間,間,我已經收拾好了,回頭我把東西搬出來,們休息用。”單勇照顧了兩位女生,回頭對雷大鵬和司慕賢可不客氣,一指道︰“們倆,包括班長丁一志,和我住這間,自己動手收拾,偷懶不干活的,不服從領導的,心我把他真趕去和牲口搭伴。”

    即便不在學校,蛋哥的威懾力和號召力還是有的,連雷大鵬這貨也不敢違逆,怏怏不樂地扛著掃帚有一搭沒一搭地掃牆了,兩位女生竊笑著,也上來幫忙了,樓下的班長提了桶水,也加入到這個行列了。

    下車伊始就開干了,不管組織性和紀律性,還是整體的素養看得教委來人和單長根有點訝異了,單長根詫異道︰“喲!?這幾個城里娃都不錯嘛,下車就干活,比以前見得強多了。”

    “是,看來潞院培養的學生素質是高,現在連師範生都挑三揀四不願意來這地方……王主任,任老師,我得謝謝們。今年只要鎮里有儲備指標,我可是先揀潞院的要。”教委主任也興喜地道著。

    個中苦衷,嘗著自知,王恆斌主任和任群老師訕笑著,這應景的話卻是也沒上一句來。

    收拾了一半,師生陪著教委和鄉中的吃了晚飯,王恆斌主任和任群老師回潞州了,走時把單勇拉過一邊千叮萬囑別再捅婁,又把班長和支書叫一塊,一定要照顧好大家。每年到實習期,系主任和班主任就挨著定點的實習點來回巡視,那殷殷切切樣,比相處四年給大家的感受還多。

    兩位女生住了現成的,四位男生可是收拾到了十一二點打鋪休息,卻不料第一天肩負照顧別人的團支書王華婷就出洋相了,這邊男生剛躺下,那邊聽得王華婷驚聲尖叫從房間里奔出來了,還以為踫上了村里跳牆頭的二流,單勇、雷大鵬抄著家伙出來英雄救美,保護著驚魂未定站在樓道不敢回去的王華婷,追問半晌知道,流氓倒沒有,就是有只老鼠鑽被窩里了。

    這哥倆哈哈大笑,雷大鵬謔笑著問,蛋哥這地方的老鼠還會耍流氓涅。單勇接口道,可不,耍流氓還真會找地方,往支書被窩里鑽。這哥倆一人一句,把王華婷羞了個紅臉,然後又發現比老鼠更可惡的單勇和雷大鵬,淨往她衣衫單薄曲線畢露的身上瞧,氣得她摔上門,忿忿地扔了句︰

    “老鼠都沒們流氓。”

    集體的實習生活,就在這種啼笑皆非的氛圍中開始了,清靜肯定要被打破了,不過單勇一點也不介意,兄弟們來了,這樂恐怕就要多了,起碼頭天晚上就支書這個話題讓三人討論了好久……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45:51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33章 誰說吃貨沒理想

    相比學校單純的上課下課,校外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從學生到老師角色轉換的新鮮感尚未涼透,一周的時間過去了………

    自從捉馬鄉初級中學來了潞院幾位實習生,變化還是挺大的,班長丁一志和團支書王華婷教九年級畢業班的語文和英語,班長教學一絲不苟,王華婷的英語本就過了六級,教教初中更是小兒科,司慕賢和劉翠雲帶的是八年級語文主科,這一對文學青年倒也找到用武之地了,特別是司慕賢,講個潞州的軼史趣聞,能把這些沒見過世面的野孩聽得津津有味。替代的那幾位差不多都是年過半百的老教師,看實習生這麼負責,不少干脆全部扔給實習生自己樂得清閑幾天了。

    這些人一來,明顯地就把單勇的風頭搶了,除了那筆板書字漂亮之外,他在教學上還真拿不出比別人強點的東西。有一搭沒一搭地湊和著教教七年級的語文,閑下來就幫著叔家干點零活,要不就干點學校里的其他雜活。

    好在還有個墊底的顯得單勇不算最差的,誰呢?當然是雷大鵬,這貨什麼水平大家都了解,誰也不敢讓他代課,就他自己也不敢申請,多出這麼個閑人沒法安排,只好勉為其難,又重操舊業了,到廚房里劈柴生火,再不就是打水掃地。這憊懶貨色就這麼點活也干不好,只要單勇不在旁邊看著,不是火大了粘鍋了,就是火小了夾生了,為這事沒少挨蛋哥的腳丫踹屁股,沒過幾天倒叫苦連天,要不是沖著王華婷在這兒,雷大鵬不止一次說︰爺還不伺候你們呢!

    這不,大清早地,又被單勇拖著起來生火做飯了,鄉下粗食鄙飯很簡單,早上一般是熬粥,不過有兩位吃貨在,這粥熬得倒有一說,是精選的石輾小米和著玉米糝熬就的,快熬熟的時候加上這個季節摘就的槐花骨朵,喝來是香甜滑口,配菜是水蘿卜絲,要不蔥花調蘿卜葉,再好的時候能有些小白菜或者嫩黃瓜,這個季節村里也不缺自留地里的菜,知道城里來教娃娃們念書,村里家長沒少給送這些瓜果菜蔬。

    咕嘟…咕嘟的聲音熬著,整飭一新的廚房里,雷大鵬坐在灶火邊,喀哧喀哧啃著根水蘿卜,好多天了,就這麼過得,生活實在單調極了,不啃小蘿卜得聽瞌睡了。

    看著單勇正用刀削著一根細長、深色的細棍,這些天閑暇時間就削這玩意,也不知道是準備干什麼用。不過此時雷大鵬好像心里有話,眼楮眨巴著,幾次要說話,卻又欲言又止,像有難事郁結在心里。半晌單勇抬頭時,看這傻貨直勾勾盯著自己,揀了個爐旁烤干的泥丸扔過去訓了句︰“看什麼看?叫大家起來吃飯?光顧你吃呀?”

    “蛋哥,我發現你好像不對勁了?”雷大鵬起身拍拍屁股。

    “什麼不對勁了?”單勇笑了笑,收拾著一大摞的細棍,還有烤在爐膛邊的指頭肚大的泥丸,以為雷大鵬發現了自己的想法。

    “我發現呀,你提前進入更年期了,對我不是打就是罵。”雷大鵬不悅地道。瞪著眼楮叫板上了。

    這段時間心情著實不怎麼好,自從離開學校,自從視線中消失了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倩影,單勇還真是脾氣變得壞了許多,看來確實有點慢待兄弟了,不過兄弟間不需要客氣,單勇笑罵道︰“你都好意思說,讓你看幾回鍋,不是夾生就是糊了,你說不揍你揍誰?就這麼點用處都用不好。”

    “靠,我是來支教的,丫的非把我打壓成添廚的。簡直是浪費天麼。靠。”雷大鵬連續兩個靠字,給單勇豎了中指,人湊到窗外,朝著樓上喊著︰“嗨,都下來吃了……等著給你端好喂嘴里呀。”

    這哥們除了對王華婷,對誰都不客氣了,一會兒人進來時,各舀著粥,配著蒸好的三和面饅頭,王華婷最後進來時,雷大鵬卻是觸電般地起身,舀好,給支書端到桌上,把司慕賢擠過一邊,然後一盤菜全放王華婷面前了,根本不照顧其他人的感受。

    每每發生這種**裸的殷勤,總是引得幾位吃吃偷笑,越殷勤,越讓王華婷顯得有點難堪。偏偏雷大鵬一點也不覺得難堪,還直勾勾地看著王華婷吃。王華婷拿著筷卻是動不了嘴了,勸了句︰“大鵬,你怎麼不吃?”

    “嗯,我不餓,我一直是鍋跟前呢,早吃飽了。”雷大鵬兩眼綻放著桃花,笑眯眯說著,無限深情。司慕賢撲哧一笑,惹得雷大鵬怒目相視,嚇得他趕緊地端著碗往一邊跑,和灶後的單勇坐到了一起。

    雖然同班同學,這其中的關系好不微妙,班長丁一志向來不多言,不過眼神不時的看著王華婷,而且對雷大鵬多有不屑之意,又一次發現這種眼神時,單勇解圍來了,喚著雷大鵬道︰“大鵬,過來……商量商量,哥幾個開開牙祭。別打擾人家吃飯,人家還上課,你個閑人沒事。”

    喲,這話可管用,雷大鵬起身和蛋哥賢弟往一塊湊上了,人一走,王華婷好歹松了口氣,現在無比懊悔當時臨時起意給了雷哥個好臉色,這可好了,一點陽光把雷哥燦爛成這樣,躲都躲不開了。雷大鵬一走,她感激似地看了解圍的單勇一眼,不過單勇卻是很專心地削著木棍玩,根本沒有注意到她,這下讓她又覺得心里空蕩蕩地好不失落。

    雷弟湊上來了,看著單勇還在削著細細的木棍,又瞅瞅司慕賢,饒有興致地問︰“吃啥呢?我看這村里狗挺多,要不咱們套一只回來。”

    “你套套試試,讓村里人發現,揍不死你。”單勇眼皮不抬地道,隨意說著︰“我說要吃的,比王八強幾倍,比狗肉強好幾倍,考考你,這地方能吃到的美味是什麼?”

    細棍,一尺長短,粗細均勻;泥丸,這數日已經搓了一大袋上百粒,司慕賢靈光一現,筷一揚道︰“我知道了……”

    “沒問你,考大鵬呢?”單勇笑著攔著話頭,盯上雷大鵬了。

    像燒烤,又沒有烤魚的棍粗,太細了。肯定是烤的,不過能拿出來的稀罕東西卻都不在雷大鵬眼里。雷哥撓撓腦袋、挖挖耳朵,又抓抓下巴,半天沒想出來,側頭征詢上司慕賢了,司慕賢卻賣著關,笑而不語,這下把雷哥憋急了,直罵著︰“不說拉倒,哥還不稀罕知道呢……這鬼地方能有什麼好東西,大不了就是山豬野雞,都保護動物,你倆敢捉我舉報你們去。”

    一說眾人皆笑,就捉也未必捉得到。單勇和司慕賢都沒說破,除了雷大鵬,王華婷、丁一志和劉翠雲對于口腹之享卻是沒有那麼重視,吃完了飯,劉翠雲洗著碗,陸陸續續的學生到校了,新的一天開始了。這個謎卻是還沒有解決,不過讓單勇和司慕賢奇怪地是,肚里裝不下二兩貨的雷大鵬,這回對于要吃什麼卻是一點也不重視了,直勾勾地看著王華婷和劉翠雲相隨著進了教室。

    等著司慕賢也走了,單勇回宿舍拿著課本剛下了樓,雷大鵬一伸雙臂,一言不發,很嚴肅地把單勇攔住了,單勇笑著道︰“想知道吃什麼吧?就知道你憋不住了。”

    “不是,不是,我有其他事。”雷大鵬面露難色道著。

    “喲,什麼比吃還重要?”單勇倒不解了。

    “理想……比吃重要吧。”雷大鵬嚴肅地說道。

    單勇呃聲直翻白眼,雷大鵬可不客氣了,直拽著單勇追問著︰“那個……那個,咱們是不是兄弟?”

    “那還用說。”單勇隨口道,這兄弟不認都不行,死皮賴臉都成干兄弟了。

    “那兄弟我幫你不少吧?”雷大鵬凜然一臉,嚴肅得讓單勇好不愕然,一看單勇這樣,雷大鵬掰著指頭數著︰“你缺錢,我是有多少給你多少,不夠我偷我媽的也借給你……你闖禍了,我就哄著我爸給你擺平……我爸那櫃里有什麼好存貨了,我偷出來可是先給你一份的……還有,只要打架,你說干誰,咱從沒說個不字吧?還有,你要泡妞,我還提供過安全套給你,那可全是進口的,我偷我爸包里的……”

    “別別別……大鵬,來來……”單勇臉上掛不住了,可不知道雷大鵬怎麼了,把這些陳谷爛芝麻都抖嘍出來了,拉到樓角,哭笑不得地問︰“什麼意思?你要給哥算總賬?哥沒對不起你的地方吧?”

    “不是不是……我是說,你一直就夠意思,我可把你當親哥,你把我當親弟不?”雷大鵬正色問。

    “你覺得呢?我媽見了你比見了我還親,你說當不當親弟?”單勇道,這話真沒得講,關系實在太近了,想遠都不成。

    “那你幫兄弟一把沒問題吧?”雷大鵬道,敢情要攀交情提要求了,單勇一拍胸脯一點頭,自然沒什麼問題。于是雷大鵬把憋在心里很久很久的話迸出來了,期待地一伸手︰

    “那把課本給我,我當兩天老師去。”

    呃,單勇又噎住了,愣愣地看著無比期待的雷大鵬,可不知道這貨怎麼著想起唱這一出來了。

    “看看,就知道你不把我當兄弟,這點小事都不幫忙。”雷大鵬不悅了,生氣地要拂袖而去。單勇一把揪著問︰“等等,你……你到底什麼個意思,你咋不去找他們幾個。”

    “你不明知故問嗎?找他們又要笑話我滿紙錯別字還想當老師,只有咱哥倆水平相當,誰也不笑話誰。”雷大鵬誠實地道。

    單勇又可笑又可氣,訝異地問︰“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自己也知道你的水平,哥不是笑話你啊,就我和他們幾個比都差遠了,干嘛去出這洋相。”

    “不是,蛋哥……我就想過把癮。”雷大鵬道。

    “過癮,這過什麼癮?”單勇不解了。

    “你說吧,啊,從幼兒園開始,到小學、中學、大學,天天他媽滴被老師揪著訓過來罵過去,不是扇腦袋就是踢屁股,咱苦大仇深怎麼過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啊,于是我就夢想有一天,我他馬要是當了老師……班里凡調皮搗蛋考零蛋的,我一律表揚嘉獎;凡品學兼優考高分的,我得揪出來,好好批斗批斗……”雷大鵬義正言辭地說道,看來是受壓迫久了,就等著翻身農奴把歌唱那一天的到來了,說著看著被驚得兩眼發滯的蛋哥,雷大鵬拉著干哥求著︰“蛋哥,兄弟活這麼大,除了吃,就這麼一點點理想,難道還不能滿足我一下下麼?”

    “我……哦喲,大鵬,你這不誤人弟麼?”單勇哭笑不得了,一時卻是找不到合適的言辭安慰兄弟。

    “拉倒吧,這兒的弟還用誤啊,整個就是民工預備隊,我就覺得他們幾個可了勁教都是瞎扯蛋,反正也學不好,升學率也不高,還不如讓孩們玩好呢。”雷大鵬道,雖然雷語,卻也是實話,這學校的學生水平,有一半和雷大鵬差不了多少。

    有些事其實很簡單,不能多考慮,考慮的越多越容易出錯,這一句激得單勇若有所思了,笑了笑,啪聲把書本放到雷大鵬手里,一揮手︰“去吧,恭喜你實現理想……不過理想和現實是有差距的,你未必能如願啊。”

    “哎……不謝了啊,蛋哥,我就知道你最夠意思。”

    雷大鵬卻是不管不顧了,抱著課本,如獲至寶,得兒得兒樂滋滋地小跑著直往七年級三班的教室去了,敢情這若干天心事就這麼點,怪不得老不高興呢。

    校園停了會,側耳聽著,沒出什麼事,看到鄉郵遞員騎著綠自行車來了,單勇知道自己訂的貨到了,笑眯眯地迎上去,果真是心想事成,東西來了,簽收拆包裝,兩根細細的強光電筒赫然在目,還有一包準備好的調料,像是看到了什麼美味,單勇的臉上微微地笑了。其實他的心思,未必也在教學上………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46:02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34章 吃貨要當教書匠

    “現在開始上課,我是你們新老師,雷大鵬……大學里兄弟們都叫我天雷哥,你們叫我雷老師就成了。”

    啪聲書往講桌上一撂,雷大鵬一個開場白,沒人笑,都緊張而詫異地看著這位新來的老師,像看圈里老母牛生出個小馬駒來似的,好不驚訝、好不愕然、好不嚇人!

    “咦?太沒禮貌,怎麼站起來說老師好呢?”雷大鵬一瞪眼,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好不生氣。

    班里的文體委員趕緊地喊起立,全班異口同聲說了句︰“雷老師好。”

    這下,雷大鵬樂了,貌似慰問領導來了似的擺擺手︰“大家請坐。”

    學生嘩聲坐下了,個個脊背挺得筆直,手背在背後,一眼看過去,齊刷刷地,一個比一個乖。

    雷哥向來很享受這種貌驚四座、言驚群人的感覺了,從坐在教室的旮旯犄角終于升級到講台上,好不志得意滿,好不意氣風發,裝模作樣背著手,在講台上學著曾經那些傻b老師來回踱步的樣,足足轉悠了兩圈,審視了全班學生若干次,看著個個噤若寒蟬的樣,那虛榮心,滿足得快雕堡啦……

    一個字,爽!

    兩個字,巨爽!

    從小到大,哥不管是學習還是淘氣,都是在人背後跟風的水平,那曾想過會有一天,會有這麼多人看哥的眼色行事……雷大鵬消化著這份爽的感覺,自信心快要爆棚了。沒開始講課,先得落實一下自己耽耽于懷的理想了,拍著桌,對著眾學生問︰

    “誰在班里考得第一名,站起來。”

    這口氣不善了,學生們面面相覷著,不少眼光向著二排一位小女生投射過去,那位小女生,似乎還有點恐懼地,慢慢地站起來了,雷老師這長相,足夠讓大多數異性產生恐懼感了,特別是未成年的。

    理想就要實現了,雷大鵬準備挑著毛病訓這優生一頓,卻不料這一站,雷大鵬的心刷地落下去了。

    這和上學里自己曾經痛恨的老師喜歡的乖乖生差別太大,只見這小女生梳著刷,綁著紅頭繩,面色晦暗無光,眼楮怯生生地不敢正眼瞧人,削瘦單薄的身和年齡不太匹配,要以雷哥的起名方式,叫個苦菜花一點都不為過。

    難住了,雷哥向來不畏強權,不怕強勢,可對于這等弱勢,總不能連訓連批吧?那可不是俠義本色。

    “你叫什麼?”雷大鵬問,口氣緩和,把自己的理想忘了,心里泛起異樣的憐憫。

    “景艷艷。”那女孩怯生生地,聲音幾近不聞。

    雷大鵬愣了下,這接下卻是不知道該怎麼收場了,此時注意到,大夏天了,小姑娘還穿著厚厚的春裝,一側頭,看到了那雙鞋透著個腳趾已經露出來了,花季少女,打扮得比中年婦女還要老態,幾眼看不過去了,咧著嘴問著︰“你……你怎麼穿成這樣?你媽也不給你打扮打扮?”

    看不懂了,雷大鵬想不通了。那小姑娘沒吭聲,臉色更難看了,有人替她解釋了,後排的一位野小喊著︰“老師,她沒媽。”

    雷大鵬一愣,斥了句︰“胡說,沒媽誰生出來的?”

    學生們一笑,那野小,又補充解釋著︰“她媽就是他爸買來的,跟個外地木匠跑了。”

    哄一聲,有說的,有笑的,那小女孩吃不住勁了,趴在桌上嗚嗚哭了。

    一哭沒人笑了,都瞪著大眼,看看搗蛋的那貨,看看肇事的老師。

    這下把雷大鵬火得七竅生煙,捋著袖,一招手︰“誰喊來著……過來過來,站講台前面來,就你,那個禿腦袋的,別以為我沒看見。”

    咋唬了幾句,這長得丑有時候也管用,最起碼發火這威勢驚人,後排的那禿瓢小緊張兮兮地站到講台前了,一看就是個刺頭,腦袋上還有兩包,脖里還有幾道撓印,雷大鵬大馬金刀一坐,一問叫啥,叫牛水生,再一問是不是常跟人打架,那小不敢不承認,這當會雷哥聰明極了,一拍桌訓著︰“一看你就是搗蛋加零蛋的水平,在全班考倒數第一的對不對?”

    全班哄笑一聲,敢情猜對了,小禿瓢水生不好意思地低頭撓著後腦勺,羞到了。

    “既然雷老師教上你了,那就得給你上一課了啊。”

    雷大鵬拍拍桌,威勢相當地猛,當著全班教育著這小道︰

    “打架沒錯啊,小孩不淘氣,長大沒出息,這點雷老師不批評你;考倒數第一也沒錯,你爹媽沒把你生聰明,那不是你的問題……可是,你欺負女生就得批評你了,想當年你雷老師我當學生的時候,從來就不欺負女生,專門欺負男生,誰厲害我就欺負誰,後來沒人讓我欺負了,我就欺負老師……這欺負同學欺負女生都不算本事,能欺負了老師算本事……懂不懂……去,給景艷艷道歉去,以後做對好朋友,沒準將來還娶回家當媳婦呢……那不省得你買媳婦了不是?”

    這老師教的,全班哄哄哈哈一笑,把個小水生羞得無地自容,那哭著景艷艷破啼被逗笑了。雷老師的威逼之下,這小禿瓢無奈之下還真站到景艷艷面前道了個歉,那位小女生也被雷大鵬說得哭笑不得了。眨巴著淚眼看著這位老師,眼神那叫一個復雜。

    不過這一番哄鬧之後,倒比平時枯燥的上課有意思的緊,不少學生都眼巴巴地看著這位另類的城里老師,好像比所見的那一位老師都有意思。小禿瓢一坐下,都眼巴巴地看著雷大鵬等著更精彩的課文開始。

    對了,還有上課呢?雷大鵬面對這麼多求知的眼楮,省得自己的身份了。

    雷大鵬問著上到哪兒了,翻著課本,翻到《孫權勸學》那節,這是節選自《資治通鑒》里士別三日、刮目相看的故事,故事雷大鵬倒是知道,掃過一眼“卿今當涂掌事……孤豈欲卿治經為博士”,一下難住了,但這古文斷句對他來講,等于是神仙寫的字,那叫天書看不太懂。

    可雷大鵬肯定不願這群小屁孩看出雷老師是老太婆上雞窩,笨(奔)蛋來了。眼骨碌一轉,計上心頭,扮著胸有成竹、高十八斗、學富五騾車的樣,書往桌上一摞脫稿開講了︰

    “這是三國時候的故事啊,這麼短沒啥講的,下去自個看看,就那刮目相看啥來著……雷老師今天給你們講講三國……講三國最牛逼的人叫諸葛亮,這人牛逼呀,我想想,智力值,120、武力值110;生命值,99。最厲害的武將技叫木馬流車,那叫一個凶啊,駟沖車一沖進了敵方隊伍里,刷刷刷刷,那割人腦袋就跟你們割麥一樣,成片成片倒噯……這課文里講得孫權也是個牛逼人物,武力值110、智力值100,武將技叫……對,流星火雨,就是那投石車,一塊石頭比人腦袋還大,再加上點著火的滾油,刷刷刷一扔,到哪兒,那兒就是火海一片,就跟咱們這兒燒山火一樣,一把火過去,那是片甲不留、寸草不生………”

    這說得眉飛色舞,語不打結,雷大鵬腦海里飛快掠過曾經讓他獸血沸騰的三國游戲,添油加醋地在課堂旁若無人的講出來了,效果嘛,看樣不錯,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屁孩被唬得一愣一愣,瞪著大眼,炯炯有神、崇拜無比地看著雷老師,聽著這聞所未聞的語文課………

    ……………………………………

    ……………………………………

    “啊,你讓雷大鵬去代課啦?”

    司慕賢一聽,下巴差點驚得掉下來。同進門的王華婷、劉翠雲、丁一志,聽得單勇此言,你看我、我看你,那怪異的表情還真不好形容出來。都知道雷哥是騾混進馬隊里,一到關鍵部位準得出問題。根本經不起檢驗。真要教得一塌糊涂那不惹人笑柄麼?

    正做午飯的單勇也忍俊不禁了,不過卻是沒敢把雷大鵬理想給大伙說出來了,掀開鍋蓋看了看燜的大米笑著道︰“怎麼了?我倒覺得大鵬性格憨直,真當老師,說不定比我都強呢?”

    “老大,你不開玩笑麼?他寫一頁鑒定書都能寫十幾個錯別字,你讓他代課,那不誤人弟麼?”司慕賢小聲道,難色一臉。

    “這你就不對了,大鵬說這兒是民工預備隊。再誤也誤不到哪兒,反正不是務農就是出去打工的材料……你們嘔心瀝血教學是瞎扯.蛋。把孩們玩都耽誤了。”單勇笑著道,直覺得有時候雷大鵬這話雖然蠢吧,可透著一股靈氣,還就是大實話。

    這麼一說,倒把幾個人說得臉色不好看了,雖然話糙了點,可也是實情,這里面一半多是留守兒童,大部分差不多就是讀到初中畢業等著外出打工養家養己,不管家長還是學生自己,已經習以為常了,都心在不在這一塊,那教學質量自然是差得一塌糊涂。

    單勇切到了菜,回頭時,一指窗外笑著道︰“看看,師生關系多溶洽,比咱們強多了。”

    正討論著的眾人一看,雷大鵬不但上課了,而且還拖堂了,下課哄著一群學生在左右圍著問長問短,這貨左手牽個小女生、右手拉個禿小,還把兩人往一塊湊,讓兩人拉著手回家,直把學生們送到校門,還興高彩烈的招手再見,那情形真叫一個師生情深。

    不一會兒,進了廚房,看著大家都用復雜的眼神看著他,雷大鵬旁若無人地一坐,生怕別人不知道擺譜似的把課本往桌上一扔,翹著二郎腿自得其樂地說著︰

    “哦喲,上四節課可把我累壞了……從來沒講過這麼多,我現在覺得啊,當人類靈魂的工程師,那和吃大餐的感覺一樣︰真爽!”

    雷到了,不管這話還是這表情,把眾人雷得這頓飯胃口都不好了,都知道這貨是破嘴諢話,你越逗他越來勁,沒人理他了。

    卻不料今天腎上腺分秘過度,沒有搭理,雷大鵬直擺活著新發現,拽著司慕賢道︰“賢弟,你知道不?這村里有好多家媳婦是花錢買來的,不貴,幾千塊,你要畢業說不上媳婦,二哥給你買一個啊……你說這兒太幸福了啊,比城里幸福指數挺高啊,媳婦這麼便宜,上哪找這麼好的地方去……”

    這一雷,把司慕賢搞了個大紅臉,窮山僻壤,還真有不少娶不上老婆的靠人販解決,捉馬鄉就是個重災區,不過在雷大鵬眼里看成社會進步怕是就讓人受不了了,王華婷斥了這貨一句,雷大鵬不說了,剛安生了幾秒鐘,又湊到了班長丁一志身邊問著︰

    “班長,我覺得你說的教學方法很好噯,什麼活躍課堂氣氛、調動學生的積極性,講得非常好,我上課講到《孫權勸學》那章,我給他們講《三國群英傳》,哦喲,氣氛可好了,熱烈得不得了啊,沒一個人上課睡覺。”

    又雷倒了,單勇知道這貨上課又給農村娃講游戲了,這點卻是不敢揭破,班長丁一志向來老成持成,搖著頭嘆著氣沒搭理這個混球,王華婷實在看不眼了,斥了雷大鵬一句道︰“你邊吃邊說,就不怕把你噎著呀?”

    “不怕不怕……我心情一好,什麼都消化得了。”雷大鵬沒聽懂話里意思,不過看王華婷眼神不對,這倒消停了一會兒。

    有這麼個貨攪來說去,大家的胃口都不怎麼好,雷大鵬當學生笑話都是一堆,當老師就更別說了,王華婷只怕出了什麼問題讓鄉中反映回學校可難堪了。

    不過,總不能當面駁人面說你別教了、你不行吧?

    班長丁一志不敢,王華婷更不敢,兩人互視了一眼,頗有難色,在這個集體里,核心領導已經不是他二位了。

    各有心事話就少了,雷大鵬胃口可大開了,連吃兩大碗干飯,連鍋底的鍋巴都嗄蹦蹦啃上了,邊吃邊誇蛋哥的手藝好,這鍋巴金黃脆香,比潞州大酒店的平地一聲雷還有味道。眾人不但吃得沒有雷大鵬多,而且也沒有這貨快,兩位女生加上丁一志和司慕賢一碗沒完,雷大鵬連鍋抄底了,大概見得沒有搭訕了實在沒趣,湊到吃完飯正仔細削一根樹杈的單勇跟前,還未搭話,猛地靈光一現,眼神一亮,嘴里嚼著大噴一句︰

    “哇……蛋哥,我想起你要吃什麼來了。”

    這一噴,連話帶大米,直向單勇噴來,饒是單勇躲得快,肩上也給噴了一片白花花的大米,那幾位吃著哧哧地笑著,這唯一一位雷不倒的,也被噴到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46:16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35章 行行都有狀元郎

    不過單勇了解這位雷弟,若無其事地拔拉過肩上的大米,比劃著手里削好的樹杈架子,笑著道︰“你不覺得你聰明得太晚了?我工序都完了你才知道,這可不像以前的天才雷哥啊。是不是被什麼困擾?”

    “那是,自從我被感情困撓,智商確實有所下降。”雷大鵬一屁股坐到爐邊,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這一句卻是最雷的,劉翠雲驚了下,知道雷大鵬所指是誰,和司慕賢交換著眼神,都看著團支書王華婷,王華婷有點忿意地胸前起伏著,有男人傾慕倒不是壞事,可有這麼個傻貨天天傾慕你,還直接了當掛在嘴上,當著眾人面都能這麼說出來,氣得她卻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偷偷一瞥單勇時,單勇那促狹的眼神也正看著她,王華婷驀地覺得心里被刺了一下下,不用說,又是故意誘導著雷大鵬亂放炮。這不,一眼而過,單勇貌似同情地點點頭︰“理解,非常理解,誰讓咱們是兄弟呢。那你得趕快發展發展感情,現在可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那當然,感情和理想都不能耽誤。”雷大鵬文謅謅來了句,連他自己也咂吧著嘴,很別扭。

    撲聲司慕賢咬著嘴唇,聲音被壓在鼻腔里,實在不敢笑,劉翠雲也樂了,班長卻沒笑,有點悻然之色,最尷尬的當屬王華婷了,好在雷哥也算憐香惜玉,看王華婷的表情不怎麼好,岔道話題道︰“蛋哥,不談這個……咱談談吃的啊,你,真要做那玩意?”

    “當然,那道美味我可練了好多年了,就愁食材不好找……這里的無污染環境正好,多得是。”

    “那是……光村頭那棵樹上就多得去了。”

    “那兒不行,在麥地邊上,你把人麥地踏壞了算誰的,得找個開闊地,要不打下來不好捉。”

    “這倒是……要不我下午再去找找?”

    “不用找,我早瞄好了,廟門口那片……”

    “對對,那兒也不少。”

    這一說,雷大鵬一點傻勁都沒有,說得凜然正色,仿佛是什麼重大決策一般,聽得幾人一頭霧水,王華婷、劉翠雲、丁一志這三位自然不懂單勇三人密謀了,都看著司慕賢,司慕賢的酸勁上來了,笑著咬文嚼字地說著︰

    “他們在說一種文鳥科動物,有潤肺和胃,補腎益氣。適宜于腰膝酸軟、疲乏無力、心悸頭暈、氣短等患者食用。”

    這麼文鄒鄒的,聽得王華婷三人更是一頭霧水了,還是雷大鵬直接,不以為然地道了句︰“看把你酸死呀,就麻雀你都能扯這麼多?還補腎壯陽你咋不說?”

    司慕賢一呃,被噎了下,那兩位女生卻是臉上有點發燒,不過這會兒也知道了,敢情單勇這些日子又是削樹枝,又是搓泥丸,又是砍樹杈丫子,原來是想上打麻雀去了,劉翠雲瞅著這機會別了單勇一句道︰“單勇,就個彈弓,你打得能夠大鵬吃嗎?一只麻雀身上才多少肉。”

    “呵呵,翠花妹,這你就不知道了,玩這東西,得我是老大,哥這水平練出來的,三十米內彈無虛發。哎這事我好像告訴過你呀?”雷大鵬得意地道,劉翠雲卻是詫異地道著︰“麻雀才多大,有那麼容易打麼?你以前不說是打教室和老師家玻璃麼?”

    單勇和司慕賢一笑,王華婷和丁一志眼神一凜,可不料還有這等事。雷大鵬得意了拍著胸脯得瑟著︰“可不,我為了準確打爛老師家玻璃,我從小學時候就開始練、練、練……每天掛個雞蛋殼練,練到高中畢業,基本就彈無虛發了。說打鼻子不打眼,一彈弓能從防護網的窟窿里鑽進去,打麻雀還不是小意思?”

    這幾人聽得笑意盈然,班長和支書面面相覷了,沒心思吃了,似乎對這幾個人的行徑頗不滿意,終于接了個話頭,班長放下碗插進話來了,直說道︰“你們別淨思謀著干這些不靠邊的事,再說麻雀有什麼好吃的,市里燒烤攤上不都有麼?難吃死了。”

    “一看就是外行,燒烤攤上那是死的小雞仔充麻雀,味道差遠了,我們做的這有個名頭叫什麼來著,賢弟,你起的叫什麼來著,大二時候咱們吃過……”雷大鵬問。

    “浴火鳳凰。”司慕賢文鄒鄒、酸溜溜地道。

    這下王華婷也笑了,潞院里經常傳說“文青加二.逼、天下誰能敵”,一個胡說八道,一個引經據典,還真像那麼回事。這不,有名頭了雷大鵬拽了,直擺活著︰“聽見沒,浴火鳳凰……賽過鳳凰肉,這肉可是越小的越嫩、越少的越香,最起碼比家養的雞鴨,飯店的大雁肉要香嫩得多,真的,你們沒嘗過,吃了那玩意,你再吃雞鴨嘗嘗,差姥姥家了。”

    雷大鵬吹噓了半天,卻是說服不了兩位本就不注重口舌之享的女生,不但不注重,反而覺得這事太殘忍,就雷哥這肚子,那得裝下多少無辜的小生靈吶。

    王華婷順手拿著自己的講義,抽了份報紙試圖勸著道︰“報載南方醫院從一位患者顱內取出數厘米活蟲,據說可能是食用野生動物所致,百分之八十的野生動物都攜帶有各種蚴活蟲和內源性毒質,往往被感染的,就是那些喜歡飽口福的。地球上的生命是經過許多年的物競天擇而生存下來的,我們應該學會善待每一個生命。這一點,歐美國家就做得非常好,野生動物的保護法很完善……”

    侃侃而言,句句入理,班長和劉翠雲頻頻點頭,王華婷在學生中的威信也不低,特別在女生中的威信很高,每每發言總有一種雍容大氣的雛形,絲毫不用懷疑,假以時日,以她的家世,又會是某某領導的發言。

    一聽王華婷這麼說,雷大鵬可搖擺不定了,鼓著小豬肚眼看著單勇,有點不確定地問︰“蛋哥,咱倆學習這麼差勁,是不是真把腦子吃壞了?”

    這一回,王華婷可結結實實被逗得噗哧聲笑了,眾人都笑著,看來團支書的影響力還是蠻大的,連單勇的忠實信徒也開始動搖了,單勇收拾著東西,起身,叫著司慕賢刷著鍋碗,看了眼王華婷道著︰

    “你說的沒錯,不過你忽略的是,如果僅僅是物競天擇,就不會現在這麼不和諧了,現在無論你在超市還是農貿市場購買回去的肉蛋禽米,激素、農藥、食品添加、化肥等等之類的毒素要遠遠大于野生動物身上攜帶的毒源,**大于天災。而且你用歐美的標準更荒謬,他們保護環境的前提是把污染移到發展中國家,低碳騙局還沒有結束呢……至于保護動物嘛,哪更扯蛋,一面保護野生動物,一面在伊拉克殺人放火,你說動物和人兩種生靈那一種更重要呢?再簡單點,要沒有歐美的上流社會,中國的藏羚羊都不至于頻臨滅絕呢……我們打幾只麻雀,至于這麼上綱上線嗎?”

    這針鋒相對的,倒讓王華婷對不上來了,悻然撂了句︰“我不和你爭,反正你們別胡鬧,明天系主任和班主任又沿著實習點巡視一遍,到時候別捅婁子啊。”

    說罷起身拂袖而去,劉翠雲噘噘嘴,沖著司慕賢做了個眼色,走了,班長丁一志搖搖頭,走了。

    陣營分兩個,又剩下這哥仨了,因為有王華婷的緣故,兄弟們的感情之間仿佛多少有了點裂縫,最起碼雷大鵬就搖擺不定,想跟著王華婷走,回頭又舍不得蛋哥和蛋哥即將出爐的美味,司慕賢看出來了,笑著問雷大鵬道︰“二哥,一面是兄弟一面是女人,現在該你做決定的時候了啊……要不我和老大去干,你陪支書。”

    “那怎麼成?吃得好、玩得帥、死得快、……好事怎麼能少了我,管逑他那麼多呢。”

    雷大鵬最終拿定主意,沒站在女人那邊、也沒站在蛋哥這邊,還是站在肚子的立場上。

    ………………………………………

    ………………………………………

    同學里爭執很多,但不影響那份同窗的情誼。下午像沒什麼事發生一樣,上完課下課,單長根騎著他那輛破自行車回家,在他看來,來了潞院的幾位高材實習生,這教學的擔子輕輕松松擔起來了,還真是省了不少的事,特別是王華婷、丁一志、司慕賢和劉翠雲這四位,相比之下,要比大佷和那位傻大鵬強多了,不過那倆也不是一無用處,起碼後勤工作搞得挺到位,沒聽到吃不好、睡不著的話,這倒省大事了,老頭哼哼著鄉村小調慢悠悠地回家了。

    一般放學後,雷大鵬和單勇就開始做晚飯,司慕賢打水幫忙,丁一志卻是個有書呆子傾向的,這灶上的活計不怎麼干得來,那兩女生也有點嬌生慣養,吃慣現成的了,除了備課,就是到學校周圍的村里散散步,今天也不例外,兩人端著臉盆,趁著單勇和雷大鵬做飯的功夫,就近到了一里外的小河邊上洗衣服去了。

    沒有被城市化影響的鄉村景色是最美的,最起碼王華婷覺得就潞州是十大魅力城市,也未必有這麼清的水、這麼綠的樹和這麼靜謐的環境。一路上小羊咩咩歸圈、老母雞咯咯嗒嗒領著一群小雞回窩,村里趕大車的憨叔木訥地給兩位老師打招呼,那一人多高的大騾子噴著響鼻,好不威武。放學的農村娃娃也沒閑著,滿野地里跑著,不是幫著家里干點農活,就是鑽在樹上、河邊成群結隊的玩。

    兩人下了河,找著常來的一泓河水,半腿深淺,清清爽爽地能看到河底的砂石,泡好的衣服打著肥皂,河水里登時泛起一層白白的泡沫,就在這河里還游著成群蝌蚪和小魚苗,有時候你一盆下去,能撈好幾只上來,王華婷涮著衣服,看著景色,無意地看到了劉翠雲洗的那身上裝是司慕賢的,笑著問︰“喲,翠雲,已經給他洗上衣服了?你們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華婷姐,你別笑話我,你要找人給你洗衣服,那可多得是啊。”劉翠雲笑道,這位其貌不揚的姑娘的戀愛也和她的長相一樣,不聲不響,似乎已經快瓜熟蒂落了。每每所見她和司慕賢會心的眼神,甚至于讓王華婷有一種羨慕的感覺。

    聽得此言,王華婷自嘲地道著︰“怎麼?你說雷大鵬?”

    “呵呵,你別介意啊,華婷姐,大鵬是一根筋,人其實挺老實,你別太當真了,他就那樣。他傾慕你還真不是假的,就咱們班長也傾慕你。”劉翠雲道。

    “你瞎扯吧啊。”王華婷笑著斥道。

    “從他的眼神里就看得出來。咱們班長可是公認的才子啊,就是不愛多說話而已。”劉翠雲道。

    王華婷搖搖頭,苦笑了笑,那位班長來自雲城市,離潞州幾百公里,此次有意留下來實習為了什麼她豈能看不出來。只不過呀,那位肅穆和不苟言笑的班長,除了學習上,實在讓她培養不出那怕一點其他的感覺來。

    注意著團支書的表情變化,劉翠雲悄悄湊上來,小聲道︰“華婷姐,你是喜歡單勇吧?”

    “啊!?”王華婷一驚,衣服差點漂河里,嚇了一跳,這秘密就藏在自己心里,可不料被劉翠雲戳破了,馬上掩飾著︰“胡說不是,我就喜歡雷大鵬也喜歡不上他,你看他那臭牛逼的得性。”

    “他是夠牛逼啊……振臂一呼,全校有一半學生擁護他,那天你也在場吧,我估計他要成為好多女生心目中的夢中情人了,呵呵,別的不說,反正司慕賢是死心塌地追隨他了。”劉翠雲笑著道。

    “誰稀罕。”王華婷道了句,漫不經心地洗浣著衣服,沒注意自己的肥皂打了搓石上了。

    窺得了團支書的心思,劉翠雲心里暗笑著,卻不往下揭破了,隔一會兒,反倒是王華婷按捺不住了,問著劉翠雲道︰“翠雲,你知道那位左熙穎,就是給咱們講哲學的那位左教授的女兒……和他?”

    語焉不詳,不過劉翠雲已經猜到支書的意思了,要說離那三位最近的,也就她了。笑著回道︰“我也不太清楚,我聽慕賢說,他們是在漳澤水庫釣魚時,遇到左教授父女倆的,左教授這位美食家不知道怎麼就誤打誤撞到響馬寨單勇家吃飯去了……再後來那天聽講座你看到了,單勇放膽就去追她了……奇怪了,好像還追上了,聽慕賢說,單勇騎著電動帶著左大小姐逛了潞州市一天呢。”

    劉翠雲看來知道的也不全面,不過足以讓王華婷嫉意已生了,有些條件太優越的女人對百依百順的異性已經沒有感覺了,王華婷說起來就屬于這一種,單勇帶領眾哥們翹課、打架、靜坐、鬧事,這麼風光四射的人想低調都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那風光已經射到了這位乖乖女的心里,劉翠雲幾句激得王華婷鼻子哼了哼不屑道︰“他吹牛你們也信。你可能不了左家的背景吧?左南下雖然是個教授,可他的大女兒左熙蓉是天脊鋁鋅化工的董事長……要不憑什麼人家回家鄉看看,市里領導都出面迎接呢。”

    “啊!?這麼大來頭。那單勇豈不是一步登天了?”劉翠雲八卦了句,王華婷反問著︰“你覺得可能麼?要登天還回鄉下干嘛?”

    “那倒也是。”劉翠雲又道,想想單勇和雷大鵬再加上司慕賢,幾乎還沒有脫去頑童的胚子,不是尋思著吃就是變著花樣玩,還真是連微乎其微的程度都達不到,這麼一想又說道︰“也許就是玩玩吧,他們幾個可比誰都會吃會玩,誰和他們在一塊都誤不了嘴。這不又是逮麻雀開胃呢。”

    “這幾個,走到那兒都是害蟲。”王華婷評價了句,好不懊喪。既管不了這幾只害蟲,也讓某一位害蟲喜歡不上自己。

    那點小小的心思當然瞞不過劉翠雲,思忖了一會兒,劉翠雲輕輕說著︰“華婷姐,我覺得你是不是太封閉自己了。”

    “沒有吧,我參加公益活動不比誰多。”王華婷道。

    “我不是說外表,而是說心里……”劉翠雲道,看著支書愣了下看著自己,于是把心里好長時間沒說的話說出來了︰“其實你和他一樣,都是表面上風光無限,背地里卻是心里孤獨,你又是團支書、又是學生會主席,在學校里比那個女生都風光,但真正關心喜歡你的人,除了父母,你覺得還有其他人嗎?……單勇也是,狐朋狗友成群結隊,一嗓子能招一個連隊,可真正有了事,承擔的卻是他自己一個人,就雷大鵬闖禍他都替著頂缸,他其實比誰都孤獨,你沒看自從學校出了那事,他的話越來越少嗎?”

    這一句,好像說中了王華婷的心事,無數個孤寂之夜的輾轉反側,也許正是那種缺乏溫情的關懷的感覺,那麼,他也是這個樣子嗎?如果都是這個樣子,那生活該有多麼的悲劇!?反觀劉翠雲,或許相貌平平,出身平平,比王華婷這類優秀的更容易感覺到幸福,比如此時,就幸福地給司慕賢洗著衣服。

    想了很久,直到把一盆的衣服洗完,沉默的王華婷在回來的路上拉著劉翠雲說了句︰“謝謝你,翠雲,要不是你,我都發現不了,我其實連自己都不了解。”

    話很真誠,兩位女生會心一笑。兩人說說笑笑,回了到校園,搭起了衣服,天色卻是已經漸漸地晚了,放下盆時才發現不對勁了,靜悄悄的,兩人相攜著到了廚房時,愣了。那三個害蟲都不在,班長丁一志正燒著看著爐膛,爐膛里生得火旺旺的,這情形讓兩位女生啞然失笑了,王華婷詫異地問︰“他們呢?”

    “打鳥去了。”丁一志道。提醒著二位︰“飯在鍋里,給你們留著呢。”

    “那你這是……”劉翠雲也奇怪地問,班長可是位君子不近庖廚的人。

    “他們安排我生火開水,白吃了這麼多天,我也不好意思不干點活吧。”丁一志道,很穩重,穩重的被那三位指揮著干活了。

    兩位哭笑不得了,草草吃了飯,出門時,天已經黑了,兩人卻不約而同的頓下腳步了,劉翠雲笑著唆導著︰“要不,咱們看看去……你別看雷大鵬高低斜眼,那打彈弓可準了,系主任王主任家玻璃就被大鵬打過一回,那可是在八樓啊。”

    “啊!?”王華婷哭笑不得了,可還不知道這個傻瓜有這本事,劉翠雲又爆著料,這幾位釣魚、逮王八、燻獾,甚至還尋思過炸野豬,那本事大著呢。越說讓王華婷越覺得驚訝了,再說就憑那只小小的彈弓,能打幾個麻雀夠這幾個草包吃。

    說著聊著還真出了校園,到村里找人去了,連問了幾個村民,倒也有看見那三位了,直指著村高頭破廟里,說是看到三人上去了,此時天色漸黑,兩人循著嘰嘰喳喳的麻雀聲音向山上走來,廟前有棵老槐樹,幾個人合抱粗細,也不知道幾百年的歷史了,每天天將黑的時候,那聒噪的聲音能傳幾里地遠。

    “可這天黑了,怎麼打麻雀?”王華婷對這個實在不解了。

    “我也不知道。走,上看看。”劉翠雲拉著支書,往山上走著。

    不多會到了廟的左近,果真見那三位都在場,連女同學也顧不上招呼了,直噓聲別說話,就見得雷大鵬持著強光電筒往樹杈上照,聚光的點上,正臥著歸憩的雀兒,單勇持著彈弓,長長一拉, 聲放弦出彈,黑影驀地隨著從樹上落下,樹下早有拿著電筒照著司慕賢趕緊地找著獵物,這天一黑,麻雀的眼神根本不行,就打不死也飛不走,三兩下就被司慕賢捉到袋子里。

    那袋子,對,那袋子,看得王華婷直吸涼氣,整個就是村里裝麥的大麻袋,里面還撲騰騰掙扎著,這才多大一會兒功夫,收獲已經不少了。

    這拉弓可是體力活,十幾下之後,單勇把彈弓交給雷大鵬手里,卻說雷大鵬這高低斜眼打彈弓有天生優勢,比單勇還準,瞄也不瞄,手落彈出,彈彈中鳥,司慕賢撿得還沒有雷哥打得快,免不了得挨雷哥訓上兩句笨蛋。

    一人打電筒照著樹上剛眯眼休息的麻雀,一人開弓放彈、一人撿獵物,三個人分工明確,玩得好不緊張、好不刺激、好不樂呵,劉翠雲和王華婷看得面面相覷,可沒想到這仨害蟲能耐這麼大,這趁黑打鳥和甕中捉鱉一樣,跑都沒跑,這麼打,別說填雷哥的草包肚子,就是填七八個草包肚子都沒問題……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46:29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36章 浴火雀兒賽鳳凰

    自潞州市向東北方向三十公里,市遠郊和武鄉縣的交界地帶,一輛別克商務從國道拐進了鄉路,這條綿延的鄉村公路曲曲彎彎,是多年前“村通”工程修築的水泥路,不過也經不住山區惡劣氣候以及機動和畜力車的輾軋,沒幾年已經是坑坑窪窪了,即便是好車在這路上也 不起速度來。

    “這幾個禍害呀,也不知道捅婁子沒有。”王恆斌主任嘆了句,坐在副駕上,對于要去的捉馬鄉心里沒來由地有點忐忑不安。

    “不至于吧,華婷電話里沒說呀。”後座的任群班主任道。

    “你覺得王華婷能指揮得了他們?”王主任反問道,一句把任群班主任問得啞口無言了。指揮不可能,反過來揮倒是有可能。何況是個女孩子。同來的其他兩位班主任,其中之一問著王主任道︰“王主任,是不是你們班里單勇啊?”

    “除了他還能誰。就二班這位出格得厲害湊一塊了,我還真怕他把那家扒房掀瓦了。”王恆斌無奈地道。

    “你們二班學生是厲害啊,愣是把咱們學校的保衛科科長給換人了……就這事我聽說都沒法處理,王校長專程去福建看望左教授,左教授很生氣,要不是看在咱們系宋誠揚教授的面子上,說不定不都見人。”

    “聽說單勇還搭上了左教授的女兒,要這樣的話,這事就更沒法處理了啊。”

    “就不這樣也沒那麼容易處理吧?人家也沒什麼錯嘛,保衛科那幫人實在太不像話,逮著誰都敢吃拿卡要。”

    “那有什麼辦法,現在正規畢業的碩士、博士學校還不要呢,咱們學校淨要這些有關系、有後門的進來,能不出事嗎?”

    任群班主任這兩位同事差不多都是四十郎當的年紀,屬于那類言大于行、光說不干的一類人,這一路看了幾個實習點,也就大致了解了下本班的學生的實習情況,和當地的教育局、教委人事部門的座談了下,各實習點的情況不樂觀,生活條件太艱苦,人心不穩,這才剛過一周都有開小差的了。而就業形勢更不樂觀了,地方教育上的人支支吾吾,根本沒給一句準話。唯一能確定的是,那兒都是超編,特別是龐大的教師隊伍,不但縣城,就鄉鎮一級都超編的厲害,在這種形勢下,恐怕又要有不少學生遭受畢業就失業的厄運了。

    不過這也正常,間接地說也和擴招的惡果有關。自從實現批量制造大學畢業生後,市場供過于求屬于正常情況,不像以前了,拿著派遣證就等于吃上皇糧了。兩位的閑聊在杞人憂天,王主任和任群老師擔心的卻是不同,快到捉馬鄉時,任群老師前移了一個位置,問著王恆斌道︰“王主任,學校對單勇的處理有沒有什麼風聲?”

    那擔心自然還是有的,不管是扛塑模扮跳樓,還是撬了廣播室發布消息,再不就是起哄鬧事,那件也夠得著開除了。而對于系主任和班主任,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這種情況,辛辛苦苦四年,那怕是混了四年也不容易,對于這幾位的要求不高了,能安安穩穩拿著畢業證走人就不錯了,至于就業問題倒不擔心,已經成了社會問題了,學校對此向來概不負責。

    “還沒有,我想這事沒那麼容易出結果。現在原食堂夏明堂的事還沒處理完,苟國平賦閑在家,門都不敢出,市里把招商引資放在第一位,因為這事涉及的左氏化工的投資問題,我倒聽說市委和市政府對咱們潞院提出點名批評了……這節骨眼上,我想沒人敢再生事了,他不怕單勇這愣頭青再捅誰一家伙?”王恆斌主任分析,有點傾向于自己學生的意思。

    任群笑了笑,無語了。

    車在山路上行駛了半個多小時才到目的地,穿過村落,已經是下午五時的光景,這個時間學校卻是已經下課了,從村里指點地看著學校在一處高地上,冒著鳧鳧的炊煙,兩位同來的班主任看著這個鄉村破牆泥胚壁,有的牆上居然還能看到幾十年前的標語,居然還是農業學大寨的,對于能在這兒呆住的學生倒還真有幾分敬佩了。

    電話聯系到了,駛到學校門口時,是王華婷和丁一志開的大門,車停在院子里,王恆斌主任下車正要問其他人呢,這話到嘴邊停住了,都在,都窩在操場個角上,同下來的幾位老師詫異著,這學生,著實有點太不禮貌了,正玩得高興呢,倒不像其他實習點個個哭喪著臉的樣子。

    “這……這干嘛呢?”任群訝異地問,整了整衣服。自己班里那幾位搗蛋學生在操場角上窩了一堆,那地方冒著煙,連車進來也沒聽到。

    “烤麻雀呢。”班長道。把來巡查實習點的老師們聽愣了。

    “還好,沒偷老鄉家雞烤,就不錯了。”王恆斌主任苦笑了笑,喊了聲。那邊的四位一回頭,卻是放不下手里的活,直招手讓老師們過來。

    一行人既有驚訝、又有詫異、還有幾分不解和可笑,相隨著踱步到了這個土法燒烤的地方,登時看得幾位老師愣眼了,不由得升起了幾分佩服。磚壘的烤槽,一米寬窄,兩三米長。上面齊刷刷排著數十支烤串,每枝都串著四五剝只干洗淨正滋滋冒油的麻雀,就市里旺攤的燒烤也沒有這麼專業。

    別說這烤得如何,任群老師愕然地問著王華婷道︰“那來這麼多麻雀?”

    是啊,食材的難度大了,光上火烤的就上百只了。

    王華婷小聲說著經過,這哥仨就一個彈弓一袋泥丸,愣是打了三百多只麻雀,連夜去毛剝肉,在料水里泡了一夜,趕著今天開牙祭呢。

    “大鵬,去我叔家要兩只雞來,再到村小賣部多搬兩件酒。班長、支書,你們招呼老師啊,我忙不開。”單勇安排著,回頭朝王主任嘿嘿笑了笑,雷大鵬哎了聲,直拽著系里同來的司機走了,這邊丁一志和王華婷卻是搬著教室的課桌凳子,先請著老師們坐下,早知道老師要來也有準備,王華婷和劉翠雲進廚房切著涼好的甜瓜,灑糖腌好的黃瓜條、漬過蜜的山楂干,再加上一盆經年存放的老核桃,眨眼間就擺了一桌,連不喝酒的任群老師也沒忘,擺了一瓶可樂。得,王恆斌主任也愕然了,直說著︰“還說就你們這兒條件艱苦,我們走了幾個點,數你們吃得好。這那是下鄉支教來了,簡直是野營來了。”

    “都是雷大鵬和單勇到村里收拾回來的,您等等王主任,他們做了能烤兩三爐的麻雀……叫什麼來著慕賢?”劉翠雲問道,司慕賢笑著回頭道︰“浴火鳳凰。”

    一行老師哈哈大笑,這麻雀變鳳凰吹得有點過了,不過任群倒是挺贊賞,看著王華婷曬得黑了,笑著贊道︰“說得也不錯嘛,經過這麼一回浴火,將來都要變成鳳凰了……單勇啊,看你現在挺好的嘛,怎麼在學校老闖禍。”

    正烤著麻雀的單勇回頭笑了笑,軟軟地道︰“任老師,您說我闖禍我不反對,不過經過您知道,不是我的錯吧?俗話說馬怕騎、人怕逼……我可真是被逼出來的,我不踩他,他可就得整我了。”

    “要是學校就這事對你進行處理,你持什麼態度?”任群問,很和靄。

    “結果沒有出來之前,我也不知道我會有什麼態度,不過不管什麼態度,我也不覺得我有錯。怎麼,任老師,是不是結果出來了?”單勇問,那件心事再說出來,倒讓他心里多少有點忐忑。真要是個不能接受的結果,他想自己的態度一定會很惡劣,比上次還惡劣。不于礙于這兩位關心自己的老師,沒敢說出來。

    “沒有,也許沒有什麼結果,安心實習,我們都會給你往最好的方面爭取,不過我希望你汲取教訓。不管在哪里,你得學著適應環境,而不能讓環境適應你。比如你現在就不錯。”任群道。

    “謝謝任老師。”單勇微微地有點感激,要別人說這話肯定是官話,不過這位任老師心地一向很善,處處護著學生。

    說話著,那滋滋烤著雀兒慢慢變色了,這是用的慢火細烤,整爐的木炭不見明火,用炭熱慢慢催出香味,刷到第三層油的時候,香味已經彌漫開來了,同來的兩位老師吸著鼻子,由衷地贊了句︰“真香啊,單勇,你這手藝跟誰學的。”

    “呵呵,他家就是開飯店的。”劉翠雲接了句,忙著給司慕賢和單勇遞著料盒和油碗。

    “比燒烤攤的味道要強不少啊。”另一位贊了句,此時嘗著嘴里的甜瓜倒沒味道了,吸著的滿是烤肉的香味。

    肉越少越香,這是吃家的理論,比如米粒魚,比如蟹肉、比如蠍子,意指能入口的肉越少,那滋味自然就越香,雷大鵬風風火火回來的時候,第一爐已經接近尾聲了,冒著煙的烤槽香氣四溢,串子一舉起來,金黃一色、滋滋地冒著細油,香味卻是更濃郁了,雷哥拽了一枝在手,嘎吱一咬多半只,骨頭也不吐,直嚼得津津有味,邊吃邊遞給任老師一枝和王主任一枝,悄悄地告訴王主任道︰“主任噯,您可真有口福啊,這玩意滋陰壯陽哦。”

    一句氣得王主任伸腿就踹,這貨啃著雀只早跑了。任群老師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口,入口的外脆里嫩、一咬香味順著鼻子和喉嚨吃得忍不住叫好,而且骨頭是酥的,香香脆脆卻是比炸雞還有嚼頭,雖然是丁點的小塊的肉,可比蟹肉還要香嫩入味,吃著的各位頻頻點頭稱好。每每這個時候就是單勇最開心的時候,直解釋著,這是用香醋、料酒、辣椒、姜片加上幾味中藥浸了十幾個小時,慢火烤得味道透骨了,要猛火就沒這麼好吃了,雖然也香,但後味有土腥味。

    眾人有人嘗試著嚼了嚼,細骨果真是軟中稍脆,一嚼即爛,和著肉嚼卻又是一番風味,同來的那位司機大呼上當,說是在市里燒烤攤上吃過,丫的今天才知道那根本不是麻雀肉。這自然又引得眾人一陣好笑。

    都吃上了,雷大鵬吃得最快,嚼得最猛,連丁一志也加入到這個行列了,小心翼翼嚼了幾口,看來香脆蓋過心里的抗拒了,放心地吃上了,就剩一個人了,王華婷,像是對此事仍然心有余悸,借故到廚房,躲起來了。雷大鵬這貨只顧自己吃,早把黨花妞忘了,單勇安排著司慕賢烤第二爐,拿著兩枝,趁著眾人開心邊吃邊喝的功夫,直到了廚房里。

    坐著,王華婷枯坐著,兩手托腮,雙眼迷茫,在這個上有點顯得不合群了。

    單勇興沖沖奔進來時,愣了下,托著腮像在思索著什麼的王華婷顯得好不溫雅淑靜,梳著的挽發頭還帶著幾分學生的稚氣,這些天在農村曬得黑了點,不過黑里透著俏,一下子和他腦海里某個揮之不去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單勇進來了,又看到她那復雜的眼光盯了自己一眼,好難懂的眼神。

    一直以來兩個人是站在對立面的,一位是老師和領導眼中的嬌子,一位害群之馬,每每因為集體活動兩個人的生活軌跡有交集,總是唱著反調。單勇坐下來時,王華婷有點故意地把臉側過一邊,單勇把兩枝烤雀遞了遞道︰“支書,您要是素食主義者我就不勸你了,不過你不是嘛……你光知道麻雀是野生動物,不知道它也是一味中藥吧?歷來它就是人的口中之食。”

    王華婷微微瞥過眼來,單勇笑著道︰“它本身就可以做為貧血、神經衰弱和糖尿病人的食療用材。天生萬物、各盡其用,這是大自然賜予我們的美味,可遇而不可求,做這麼一次得我可準備了一周時間。你要真耽于那什麼保護動物的心情,難道你沒吃過雞鴨魚肉,難道那不是生靈。呵呵……你自便啊,別說我不照顧你。”

    起身,抬步,走了一步再回頭時,四目相接,單勇直射的眼光仿佛有幾分灼意,王華婷也大膽地對視著,沒有躲閃,這一眼中,似乎感覺到了那份沉甸甸的關心,王華婷囁喃地道了句︰“謝謝。”

    “沒關系,還有兩只雞……你要真不吃這個,一會兒給你烤雞肉串。不過雞也是生靈啊。”單勇笑了笑,出去了。

    就放在眼前,烤得嫩黃的雀肉還散著香味,王華婷不知道是心情的變化還是味覺的變化,這時候有點被那香味誘到了,單勇出門時,她拿到了手里,湊上去聞了聞,是一種很香的味道,肉香中還帶著淡淡的藥香。昨天的做工她看到了,滾水燙去毛去內髒、白酒洗淨、料酒和著香醋加上黨參、龍眼肉、大棗、枸杞、北 、當歸幾味熬過藥料浸味,直到今天下午上火,這做工細致的緊,就像單勇關心大家的口胃一樣那麼細致。

    輕輕地、小心翼翼手指捻了下,薄薄的肉層揪了塊,王華婷放到了嘴抿了抿,輕香、然後是齒頰間感受到了香味,舌上的味蕾像綻開一樣,有一種**升騰著,只擔心那香味從齒頰間消失一般……咬了一口,小小的一口,又是一口……微微和愜意和笑容漸漸地爬上王華婷的臉頰,此時明白這幾位吃貨同學為什麼這麼投入了,別的也許能抗拒,這味道,這能挑起食欲的香味,卻是無法抗拒得了。

    何況,是他親自送來的。

    吃舒坦了,舒坦得不得了,校園操場上臨時的拼桌啤酒下了兩件多,王華婷出來時,第二爐都開吃了,看樣是不夠了,單勇把剝好的雞也切塊烤上了,這當會早吃得忘了師生關系,連單長根也來湊熱鬧了,拉著王主任和各位老師敬酒,這一喝開更沒有老少了,雷哥摟著單代校長稱兄道弟,劃拳罰酒,回頭又拽著王主任和那兩位老師,非要個對瓶吹,否則不足以彰顯咱們師生關系的鐵不是?

    還別小瞧雷哥當學生當老師都是一塌糊涂,可吃肉喝酒那是行家,在場人綁一塊,不管劃拳、猜數、壓手指,傻哥是贏多輸少,別人就贏得了,不贏不了人家的肚子能喝。這鬧鬧哄哄,最後連司慕賢和單勇也加入到吃喝的行列里,除了司機沒沾酒,其他人倒都有了幾分醉意,半路又添了幾件啤酒,直喝到月上枝頭才省得還要趕回市里。

    送走了幾位老師,送回了單叔,又把喝得東倒西歪的雷大鵬架回床上,這貨頭沒挨到枕頭早打上呼嚕了,班長也不好這口,喝得頭暈眼花,和雷大鵬睡到了一起。單勇回頭叫著司慕賢收拾東西呢,嘿喲,這才發現司慕賢和劉翠雲都不見了,本來想找的,不過又想這文青賢弟沒準趁著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借著酒勁賞花觀色去了,打擾不得。于是又像往常一樣剩下他自個收拾著殘局。

    哦,還有一個人,王華婷,幫著單勇擦桌子,一會兒單勇搬回了教室,回頭又幫著把東西收拾回廚房,雖然記憶中如何地威猛,不過干這些活和王華婷相比,單勇倒更像個細心的小媳婦了,一切收拾得干干淨淨、利利索索,一伸懶腰時,這才發現,王華婷站在廚房門口,直勾勾地看了他好久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48:38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37章 月夜星郎訴衷腸

    很詫異,這位一直以來顯得傲而不群、高高在上的團支書,正用一種異樣的眼光審視著單勇,單勇已經習慣別人厭惡、譏誚或者鄙夷的眼光,卻獨獨看不懂此時王華婷眼光中的復雜,一下僵在當地了。

    即便是在比較單純的學生群體里,也照樣分著三六九等,像王華婷這樣品學兼優、家教良好而且積極向組織靠攏的學生,自然和單勇、雷大鵬這號劣差生不可同日而語的。即便是到這個偏遠的地方實習,單勇也知道無非是“掛著到革命老區支教”幌為自己鍍鍍金,出身于官宦之家的弟,每干一件事都有很明確的目的。

    那麼現在的目的呢?單勇很容易看出來,像有什麼話要說,可卻想不出來,兩人之間可能有什麼話。

    這樣的思維讓單勇稍稍發愣了幾秒鐘,然後沒有找到合適的詞,于是坐下來,倒了一杯水,思維又轉了個彎,眼瞥到窗外的朗月稀星里,又覺得這個環境不適合兩人了,不……是兩個人不太適合這個靜謐而柔情的環境,記憶里,兩個人玩笑也不曾開過,話也說得不多,沒人反而顯得尷尬了。

    也在這個不太適合的環境里,站在廚房門口的王華婷心亮如月,似乎在這一刻透徹了單勇不羈的外表下隱藏的脆弱內質,全新的發現讓她沒來由地笑了笑,以前所見單勇振臂一呼、勢起如熾的風采,在這一刻蕩然無存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出息啊,淨會干這些家務。”單勇突然問到,看到了王華婷的笑笑,很不自在,有點自嘲地道。

    “有點,不太像你的性格。”王華婷道。

    “那我是什麼性格?”單勇問,給王華婷倒了杯水,王華婷坐到那張破課桌拼成的餐桌旁,和單勇面對面坐著。手里把玩著單勇遞過來的杯,笑著道︰“不管是什麼性格,還真不像干這些婆婆媽媽事的人。”

    這些事,一半是受父母燻陶,一半是因為那年爸媽身體不好在家照顧,學得麻利了,個中緣由,單勇自然不足為外人道也,而王華婷早從雷大鵬那張漏嘴里知之以詳,或許,談一談彼此的經歷能拉近雙方的距離。

    卻不料思維不會隨著你的想法行進,單勇沒有更深的解釋,更沒有談及王華婷所知的事情,而是開玩笑似的道著︰“不像未必不是,有些事總得學會去做,就像咱們來實習一樣,剛來時覺得這窮鄉僻壤簡直一天也生活不下去,這都一周多了,不挺好的嘛。”

    彎著腰做人,低著頭做事,自從家道中落,不經意中已經學會了很多。單勇很淡然。

    岔話題了,向著王華婷不期待的方向走著,王華婷把這個岔路堵上了,眼楮直視著單勇,轉著話鋒道著︰“能留下來我覺得你的作用不可忽視,要光我們幾個,恐怕也吃的問題也解決不了。我在城里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這兒那麼大的老鼠……呵呵,謝謝你啊,替我趕走了那幾只大老鼠,還糊上了老鼠洞。”

    好溫馨,其實是找了個籍口,見過一次再見時也沒那麼害怕了,倒是王華婷還真覺得單勇挺細心的,隔了一天就把她和劉翠雲住的房間里那幾個窟窿糊住了。女人總是容易被細節的關心感動,這麼一笑示好,反看著單勇更不自然了。外表堅強而內質脆弱的人,對一切都保持著警惕,也許團支書這麼個變化,會有所求?單勇心里暗暗思忖著,不知道王華婷突變的這麼溫良賢淑是所為何來。昨天還爭辨要保護野生動物不準吃麻雀呢!?

    沒有得到回答,王華婷有點失望,就像和所有的同齡同學打交道一樣,能感覺到對方的羨慕、嫉妒、諂媚、恨意,卻從來沒有得到同齡應該有的那份理解和親密無間,這一刻感覺到了和單勇的距離很遠,于是她換著話題,說著舊事︰“說起來我要感謝你的地方很多啊,記得剛大一時候,學校的文化節咱們班沒有拿出一樣像樣的書法繪畫作品來,後來還是你寫了一副字,居然獲了二等獎……你還喜歡著書法?”

    “喜歡過一段時間,放下了。”單勇搖搖頭,丟得東西太多了,以前家境好時候,老媽巴不得把兒培養成全能全,什麼課外班也逼著上,之後背道而馳了,什麼也沒學好,正常學習倒耽誤了。

    “其實你身上的優點很多,不過你卻喜歡彰顯給別人你的缺點。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後來成了那樣?”王華婷道,兩眼炯炯的凝視著單勇。

    “哪樣?”單勇隨意問。

    “就是那樣,逃課、打架、和老師作對,顯得那麼另類。”王華婷不由得有點婉惜道。

    這點有點回到老路上了,有點刺激到單勇了,單勇愣了愣,把話調過來問王華婷道︰“支書,你四年逃過課嗎?”

    “絕對沒有。”

    “那你打過架麼?哦,肯定沒有,吵過架嗎?”

    “絕對沒有。”

    “那老師和學校布置,你從來也沒有置疑過,對吧?”

    “嗯,是啊。”

    “一定也沒有談過戀愛,對吧?”

    “沒有,總不能把雷大鵬算上吧?”

    王華婷連連點頭,笑著道。不知道單勇所問何意,單勇問到此處笑了笑,一拔拉手指解釋著︰

    “據科學統計,現在大學逃課的學生佔到了百分之八十到九十之間。有逆反心態的,最少也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我沒什麼問題,和大多數人一樣,這些事我都干,你居然一樣都沒經歷過,你說,是你另類?還是我另類?”

    說著促狹似地看著王華婷,細一想,王華婷愣了愣,從來沒有從這個方面想過,要這樣說,還真是自己曲高和寡顯得另類了。

    是啊,居然連課都沒逃過,那還叫上得什麼大學。

    兩人四眼相對,互瞪了幾眼,然後噗聲俱笑,王華婷不服氣了,一指單勇道︰“最起碼我沒有鬧事吧?比起來我離你的另類差遠了。”

    “那你說我鬧得對嗎?”單勇問。

    “這還用我說,可能是對的嗎?”王華婷道。

    “如果我是錯的,那你覺得你對的嘍?”單勇問。

    “當然。”王華婷道,從來沒有置疑過自己的行為。

    “那你再想想,你們學生會在學校的領導下,刻意維持著的秩序是什麼?是食堂夏胖的質次價高、假冒偽劣;是保衛科和某些居心不良的人坑瀣一氣,從窮學生的身上榨油水。你當然無所謂,你知道咱們潞州是個老區,窮成捉馬鄉這樣的地方並不稀罕,真是這樣的地方出的大學生,他們的生活費有多少?一天平均不到十塊錢……就這十塊錢,不但份量不夠,還吃著假冒偽劣的調料油料。你好歹也是黨的基層組織的人,你自己說說,我和你,咱們倆誰在為虎作倀?”

    單勇輕描淡寫的撂了一堆,聽得王華婷兩眼瞬間擴大了一圈。

    是啊,從來也沒有這麼想過。食堂的夏胖被質檢上查了,犯的事已經鐵板釘釘了,那這樣的話,以前學校維護後勤秩序的作法等于給奸商修橋補路,自己打自己的臉了。

    說不上來了,王華婷把水放到了嘴邊,無聊地呷了口,看來這個自己有意發現的獨處機會並不怎麼好,剛剛開始就有點變味了,又像以前針尖對麥芒了。

    王華婷一愣,單勇樂了。好歹這位黨花支書曾經在全省聯校大學生辨論賽上大出風頭,此時的訥言,倒多少讓單勇有了幾分得意之情。

    這兩個人的感覺很微妙,其實不管誰也不介意和對方搭訕,正是因為性格迥異有了異性相吸的結果,而且在針鋒相對中那種心理上的揣度、較量,對于心思頗重的人都是一種僻好。

    王華婷看來也有這種潛質,被單勇噎住之後,僅僅是愣了幾秒鐘,然後眼神慢慢地緩和了,狐疑地看著單勇,半晌慢條斯理地說著︰“我承認我是無意中為虎作倀,可我覺得你有點官冕堂皇了,怎麼聽著你比我這個優秀黨員還高尚了?”

    “呵呵,有嗎?一般般吧。”單勇笑著問。

    王華婷也笑了,笑著隱晦地說著︰“別以為黨員都是傻瓜啊,罷灶是體育系帶的頭,體育系的背後應該是宋思瑩,宋思瑩又是後勤常校長的親戚,她進學校就是這位後勤校長鋪的路,不過她從來就不把自個當學生,而是自以為是後勤校長的代言人。現在接手食堂的,我不用猜都知道應該是常校長的嫡系,外包出去,每年上百萬的毛收入誰不眼紅……這中間牽扯到兩個經營方和學校內部的爭端,他們爭了不是一天兩天了。學校的領導層也正因為此事棘手把學生會推到前台……”

    單勇眼神凜然了,沒想到貌似乖乖女的團支書還知曉這麼多內情,詫異地盯著,這回輪到王華婷得意了,饒有興致地看著單勇,揶揄地問著︰

    “至于你,我就搞不清你扮演角色了,你應該不屬于任何一個陣營,我實在想不通,你這麼不遺力地胡攪鬧事為了什麼?趕走了一個夏胖,又會來一個張胖、王胖,過不了多久仍然是質次價高,我曾經和我爸探討過這個問題,想從他那里找到處理方法,不過他告訴我,體制上的頑疾,不是那個人能解決得了的……可沒想到你敢挺身而出解決,要不,宋思瑩或者誰許諾給你了什麼好處?否則不至于冒著被開除的危險當回英雄吧?”

    說愣了,單勇皺著眉頭,苦著臉,手撓著腮,像是感染了雷大鵬的標準動作,看了看王華婷,怨聲道著︰“還是黨英明,你知道英雄是怎麼練成的麼?”

    “什麼意思?”王華婷笑著問,感覺談話漸入佳境了。

    單勇嘆了口氣道︰“這意思很簡單,黃繼光一定不願意挺身堵槍眼、董存瑞也不一定就願意肉彈炸雕堡,逼出來的唄……不瞞你說啊,我其實就想著惡心惡心夏胖,這貨夠孬,沒想到我還沒動靜呢,他妹夫倒先下手為強,想把我整個樣,你說人逼到那份上怎麼辦?我不辦不行呀,那怕就一毛錢好處沒有,那怕就打發我回家,我也得踩他兩腳出出氣呀……泥人也得有三分土性呀,總不能想怎麼捏我,就怎麼捏我吧?本來就想著捅捅黑幕,誰可知道這婁捅得這麼大,平時也不見誰膽那麼大嘛,那天好像都瘋了似的………哎,我真告訴你,我什麼都想當,就沒想過當英雄,那天出門我看瘋狗倒霉成那樣,我心里就說不出的舒坦,把我爽歪了,傻雷,老包一唆導我講兩句,然後我就講了兩句……現在想想,我就納悶了,不就喊了兩句麼,怎麼大家就瘋成那樣………”

    單勇說得若有所思,也許,打心眼里真沒有當什麼出頭英雄的打算,只是逼到那份上,沒辦法了來了個同歸于盡的辦法,誰可能想到群情能激憤到那種程度,逞了回英雄,結果真被當成英雄了,你說這事辦得,想起來都有點汗顏。

    王華婷笑了,笑得直掩前額,那種忍俊不禁的表情好開心,能看到學校擁戴的英雄這麼個糗相倒也不容易,單勇也笑了,不過笑里多少帶了點澀澀的味道,那事辦得夠荒唐,可沒想到能捅出這麼大的公憤來。

    笑了良久,王華婷抬頭時,單勇發愣著,像在回憶著什麼,還以為他耽于那事沒有跳出來,于是道了句︰“別緊張,我聽你那兩位哥們說了,擔心畢業證的事吧,應該問題不大,真有事,行政公報早出來了,你消停不到這兒……”

    “我也期待這樣。”單勇道,說得好不心虛。

    “不會吧,我以為你喜歡轟轟烈烈呢。”

    “不不,誤會,我現在最渴望的就是平平安安拿到畢業證。”

    單勇這臉色很誠懇,絕對不是假話,王華婷一笑,沒往他心虛的這兒戳,換著話題又道︰“不光這件事,你還干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

    “還有?不可能吧?什麼事?”

    “欺負一位弱女了。”

    “瞎掰吧?我這麼純情的人能干那事?”

    “我說有就有。”

    “那誰呀?!”

    “我呀,就坐在你面前,難道你要否認?”

    “你?”

    連珠炮地的幾句,王華婷質問上了,單勇察覺到了什麼了,閉嘴了,不過臉上帶著惡作劇般的笑容,知道所指何事。王華婷哭笑不得地斥著單勇道︰

    “你們教唆雷大鵬來追我是不是?故意給我難堪是不是?從你認識我開始,就處處給我使絆,現在我是騎虎難下了,天天還得照顧著他的情緒,你說吧,我怎麼辦?”

    這話說得,讓單勇好不為難,好不難堪,本來就是唆導著雷哥卻追黨花妞看看笑話,誰可知道這個笑話延續的時間能如此之久,想了想,為難地說著︰“這……這個不賴我們,大鵬是廣撒愛情大網,逮誰是誰。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給他好臉色,你還不了解他什麼得性,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笑容就泛濫,你倒好,還說數他最帥,現在你看,得瑟成什麼樣了?連我都不放在眼里了。我還真沒辦法……你干脆直接拒絕,他回頭生一場悶氣就沒事了。”

    王華婷笑得好開心,這倒真和自己有關,那天無意中的一句誰可料引出了後來這許多的事,笑著突然臉色一整道︰“那好,我明天就直接拒絕他。”

    “別……那個。”單勇一愣,又訥言了,有點可憐雷兄弟了,愛情已經受挫過無數回,好容易得瑟幾天,這甜蜜也太苦短了。知道單勇在耽心雷大鵬,王華婷故意道著︰“那你去告訴他,就說我心里有喜歡的人了,喜歡不上他。”

    “這……這讓我怎麼說,還是你說吧。”單勇不敢接茬了。

    “那好,我要說,我就說我喜歡的是你,不是他。”王華婷笑著刺激著單勇。

    “啊?”單勇嚇得站起來了,苦色一臉道著︰“你不添亂不是?你這樣說,他非找我決斗來。再說你就說他也未必相信,你什麼時候喜歡過我了。”

    “你怎麼知道沒有呢?”王華婷突然道,單勇要爭執時,卻被那雙盈盈的眼光灼了下。

    黑白分明的眸,清澈明亮的眸,像要射進單勇的心房留下什麼痕跡一樣,凝視著一動不動。

    不會吧?黨花妞居然暗戀我?單勇心里撲通撲通亂跳,巨大的驚訝之後,免不了驚喜成份在內,一時間愕然的表情全僵在臉上了,不知道這下一句該怎麼說。

    或許在這層窗戶紙捅破的時候,根本不用說,王華婷就那樣看著,眼神里像郁著某種理解和柔情,甚至有一種欣賞,這麼個打量,看得單勇很不自在,不知道該站著讓人審視,還是該坐著綿綿情話,或者該拒絕,咱總不能搶了大鵬兄弟的夢中情人吧?

    兩個人在默默的凝視中呆了好久,久到感覺比同學四年的時間還久,久到彼此似乎洞徹地對方那份並不摻假的欣賞,血氣方剛的單勇從王華婷的眼神中看到了那份期待,慢慢坐下來,在眼神中交流著,王華婷把玩著杯的雙手就在桌上,單勇幾次想伸手過去,此時 起的有一種想牽著手的沖動,想抱著對面姑娘狂吻的沖動,而坐著的王華婷也發現單勇眼中漸漸火熱,可並沒有躲閃,笑盈盈的眼神,仿佛帶著幾分鼓勵,仿佛也沉醉在兩個人心靈相通的這一刻。

    王華婷看到了,一個貌似堅強的外表隱藏著的,是一個並不復雜的內心世界,也許很容易走進去。

    單勇也感覺到了,那略帶戲謔的話,是一種委婉的表白。那鼓勵的眼神,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欣賞,盡管他不知道這欣賞所為何來。

    兩人就在這種凝視中,似乎不需要的語言也能交流到彼此的發現。

    啪……一聲輕響,嚇得單勇綺念頓消,驚得王華婷趕緊地掩飾,此時發現兩人的指尖已經幾乎踫觸到一起了,驀地分開了。

    多好的情調,全被破壞了。單勇懊惱間,起身時,聽到了司慕賢故意地和劉翠雲說話,兩人相隨著出去了,果真是黨內人士,善于掩飾,王華婷叫著劉翠雲,若無其事的回了宿舍。

    女生一走,司慕賢關著大門,關好門冷不丁一把被單勇揪住了,單勇瞪著眼,虎著臉問︰“聽了多長時間?媽的你不學好,怎麼學我的偷雞摸狗本事。”

    司慕賢本待裝得沒事人一樣,不過忍不住了,噗聲笑噴了,直解釋著︰“老大,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談情說愛都忙不過來呢,那顧得偷聽你……沒聽多長時間。本來翠雲跟我支書喜歡你,我都不相信,這回我信了。”

    “什麼跟什麼呀,就沒有的事,我根本看不上她,她就追我,我都不搭理她……對了,別跟大鵬說啊。”單勇扮著老大的作派堂皇地道著,往樓上走著,司慕賢在背後邊應聲邊笑著,直想著這三角戀真讓雷哥知道會發生什麼,還真想像不出來。

    宿舍里,不勝酒力的班長丁一志早睡了,雷大鵬抱著班長,打著呼嚕,司慕賢回來就睡了,只有單勇躺下時久久無法入眠,腦海里,一會兒是王華婷那復雜的眼神,一會兒是左熙穎那親和的笑厴,沒想到曾經以為遠在天邊的,有一天會近到眼前;也沒有想到,曾經牽手對面的,已經杳無音信,遠到天邊。

    生活多像一個玩笑,這一次玩笑好像大了點,愣是把單勇想得輾轉反側失眠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48:51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38章 毀人不倦好榜樣

    那一夜獨處只有司慕賢和劉翠雲踫到了,撞破別人的好事本身就不是什麼好事,最起碼低頭不見抬頭見,總感覺多出一份尷尬來。

    很奇怪,也只有司慕賢和劉翠雲覺得有點尷尬,王華婷不愧是黨員先進和帶頭分,表面工作做得很好,一點端倪也看不出來,反倒比原來更坦然、更自然了。不但表現在表情上,而且表現在行動上,說笑多了,對雷大鵬的殷勤也表現得坦然接受了,好像從來沒見過很傲的團支書這麼親和過。

    她坦然,可就有人不坦然了。

    誰呢?單勇唄,每每課余時間到村里、河邊、矮山上散散步,王華婷總是喊著單勇和雷大鵬,單勇要是不去,肯定會被雷大鵬硬拽著去,幾次之後單勇跟司賢弟叫苦不迭了,倒不是不能陪陪黨花,不過這麼著陪,實在搞不清究竟誰是燈泡。

    司慕賢保持著兩不相幫的態度。

    同來的六人實習小組里,隨著時間的推移,關系越來越向微妙的方向發展了。微妙在什麼地方呢?可能誰也沒有想到,班長丁一志對團支書也有那麼一層意思,這事情先是被心細的劉翠雲發現了,悄悄地告訴了司慕賢,起初司慕賢不太相信,不過觀察幾天後,也不得不信了。

    本來一位班長一位團支書四年事務往來,恐怕就免不了有近水樓台、情愫暗生之嫌;再加上這次本來可以回家的機會他極力加入到下鄉隊伍,還加上每每看到王華婷和雷大鵬、單勇一起時那種不自然的表情,司慕賢越來越相信了,這個三角戀恐怕有向四角甚至多角化的方向發展。

    現在的全盤開始明了了,對王華婷,雷哥是明追、班長是暗戀,可支書喜歡的卻是單勇,而單勇心里沒放下的卻是左老家那位左熙穎。

    關系很亂,也就司慕賢能理得清這其中的頭緒,不過作為局外人,他和劉翠雲兩人很知趣的三緘其口了。

    心里的事吧放不到表面上,倒也看不出來。面上的事可還有更亂的,曾經那位左教授的眼光確實不錯,一眼就看出了雷哥的自得其樂,自打把單勇擠到廚房他接班當了教書匠,牛逼起來了,越來越進入角色了,課上得怎麼樣暫且不說,下課那玩得叫一個起勁,先是讓城里的哥們給寄來幾條輪胎內胎,干啥呢?做了七八條猴皮筋,拉著劉翠雲帶著女娃娃們跳皮筋。至于班里那幫淘氣男孩,也有玩的,在操場邊上樹了個射擊靶,一人一個彈弓練打雞蛋殼呢。就雷哥天賦高低眼的異秉,想不技壓群雄都難,沒過幾天就成了貨真價實的孩王,村里的雀兒雞仔加上老母豬估計沒少遭彈弓的禍害。

    單勇也沒閑著,先是壘好了院牆,又帶人整飭了露天的大廁所,之後又借著村里石碌滾平了操場地,再之後釘了一個簡易的籃球架,用石灰水畫了一個簡易籃球場,讓城里體育系的哥們給捎了幾顆籃球足球,這更熱鬧了,一群鄉中的野孩不滿山遍野跑了,淨擱大操場上瘋玩,有時候玩累了還得老師管飯。

    亂歸亂,不過好多年沒這麼熱鬧過了,單長根和學校不多的幾位老師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倒是愈發地喜歡這種朝氣蓬勃氛圍了。

    時間就在這種緊張、熱鬧、好玩的環境里漸漸地過了一個月,雖然幾人之間的關系在司慕賢看來很微妙,不過好在班長很顧大局、雷大鵬有點單純,而單勇心機又深,沒出什麼事。本學期期中考試過後,迎來了鄉中特有的麥假,一放就是五天,學生們等著放假,在鄉下呆久了,幾位實習的也等著回城,這兩天只有雷大鵬纏著單勇要去驢園玩,雷哥鄉下玩得實在興起,連家也不想回了。

    放假前一天的上午,該來的事終究還是來了,來得很突然………

    三節課後,王華婷正在三樓晾曬被的時候,代校長單長根騎著自行車風風火火回來了,車後面馱著一大包東西,進大門隔著老遠就喊著道︰“華婷,把你們幾個實習的,都叫到教導處,有事問你們。”

    口氣很生硬,話很不中聽,和平時蔫里叭唧的單叔大相庭徑了,王華婷嚇了一跳,應了聲,趕緊地到男生宿舍,只有班長在備課,把事情一說,兩位實習帶隊的愣了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或者說,這事情太多,你不知道是那件事,當然矛頭要直指隊伍里這兩位品行不端的,丁一志想了想︰“是不是大鵬抱回來的那堆玉米有問題?”

    王華婷一聽,心里咯 一下,倒也懷疑上了,這幾日雷大鵬經常抱回十幾棒沒熟透的嫩玉米,早熟品種,來路實在可疑。丁一志看王華婷不確定,又想了想道︰“要不單勇揪的兔不是誰家養的家兔吧?”

    王華婷又一愣,更不確定了,這哥倆手腳既不干淨,又極為利索,前一周逮了一只獾做獾油餅,上一周又不知道從那兒逮了只兔,炸得兔肉丸,當時吃得確實叫好沒多想,現在想想是家兔還是野兔實在值得商榷,要真是在村里偷雞摸狗了,那傳回學校可就難聽了。

    當然,王華婷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度這兩位,不過要不是這上頭出事,另外幾位兢兢業業,還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討論了半天莫衷一是,兩人下了樓,等著司慕賢和劉翠雲下了課,小聲商議著,又等著單勇從村里摘菜回來,再問雷大鵬時,這貨說是家訪去了,還沒回來,五個人直進了教導處,黑著臉的單叔看樣很不樂意,單勇問著︰“叔,這是咋拉?不就放幾天假麼?舍不得我們走?”

    半開玩笑的口吻,單長根一拍桌︰“你少跟我嘻皮笑臉,這個事很嚴重啊,成了大笑話,我都差點從鎮教委回不來了。”

    “怎麼了?能有這麼嚴重?這不好好的嗎?”單勇不解了。

    “還好?自己看吧?”單長根一推,得,知道在哪兒了,那堆考卷上。

    王華婷和丁一志先自找著九年級的,抽出來看了眼,確實也夠嗆,三個班及格的也就十幾個,不到三分之一,不過這也沒辦法,師資和生源都不怎麼樣,短時間不可能提高多少,司慕賢和劉翠雲也看了八年級的幾眼,情況差不多,不過多少也有點提高。正納悶著,班長開口了,很委婉地道了句︰“單主任,我們畢竟是實習的,在教學方式方法可能還有很多不到位的地方,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您多批評指正………”

    話打住了,是單長根打住的,回過頭來,很客氣地握握班長的手,又拍拍司慕賢的肩,直說著︰“你們四位,啥都不說了,很敬業,我是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不是你們的問題,你們把八、九年級的水平已經往上拉了一大截了,關鍵是這幾本……哎!”

    長長一嘆,坐下了,是七年級的卷,王華婷一翻,看著統計的成績單,然後一愣,不敢吭聲了。丁一志一瞧,兩眼一鼓,驚到了。司慕賢和劉翠雲幾乎同樣的表情,憋著,哭笑不得。

    單勇聰明了,腳步悄悄挪著準備溜,雷大鵬教的學生要不出問題見鬼呢,能這麼長時間出問題已經是破天荒了。他一小動作,單長根發現了,喊了句︰“站住!”

    一句喝得把大佷釘住了,就見得單長根氣不自勝地起身,揪著大佷訓著︰“啊,讓你教兩天,你扔給雷大鵬,自個躲清閑……好歹我這班里原來也有三兩個及格的,這倒好了,全年級掛紅燈,一個沒有了。沒有就沒有了,還給我出上一堆笑話,那怕你交白卷也比出這笑話強呀?”

    “叔,你這學生就這水平,不能賴老師不行吧?”單勇好歹替兄弟辨了句。

    卻不料這一辨,更惹得單叔生氣了,拉著大佷,直拉到辦公桌前,翻著卷,塞到了單勇手里︰“念念,我就不相信我的學生有這水平!?”

    到底出了什麼事,單勇翻了翻,傻眼了,不敢念了。其他幾人倒不知道這其中到底什麼讓單叔氣成這樣,各湊上來,一看,都憋著不敢笑,看來雷哥的風格已經影響了一片人,把單叔雷倒了。

    沒人念,單長根一把拉過來,拍著桌念上了,直念著︰“諸葛亮,智力值120、武力值110,主要武將技,木馬流車………孫權,武力值,100、智力值99……我說語文課本上什麼時候有這東西了?就個三國時期的軍事家、政治家,幾個字的名詞解釋,怎麼就出這麼大笑話,還不是一個人,一個班都有這麼十幾個人……”

    “失誤,失誤……叔,大鵬玩游戲著迷,也就隨便說說,肯定學生當真了,這個……失誤。”單勇訕訕把卷放在桌上,苦著臉,這回恐怕下不了台了。

    卻不料重頭戲還在後頭,單長根吹胡瞪眼著問︰“失誤,我看是故意……再看看,詩詞填空……孤帆遠影碧空盡、輕舟已過萬重山……落花時節又逢君、正是河豚欲上時,我就不知道這是怎麼填的,驢唇不對馬嘴,就這還算好的,看看這幾份,獨在異鄉為異客、一枝紅杏出牆來;落花時節又逢君,還是一枝紅杏出牆來……孤帆遠影碧空盡,又是一枝紅杏出牆來,雷大鵬可真有本事,把我一個年級教得都會紅杏出牆了……其他鄉中都知道我捉馬鄉中集體紅杏出牆了。”

    噗噗聲起,那幾位再也憋不住了,噴笑出來了,這是中文系學生常瞎掰的百搭句,誰可知雷哥搬到鄉中毀人不倦來了。眾人一笑,單勇卻是哭笑不得了,這些天光說忙著吃玩,還真疏于對雷大鵬重視了,本來看玩得挺好,誰可想禍胎早在潛移默化中生根發芽了。

    不過單勇狐疑著,不確定地道著︰“叔,不應該全部是大鵬的問題吧,他那水平,就這些錯句都未必對得上來……慕賢,你覺得呢?”

    “咦?對呀,雖然是錯的,好歹也是成句的,大鵬應該不至于對這麼工整吧?”司慕賢道,雖然有替雷大鵬說話的意思,可也確實了解雷哥的水平,上個課都稀罕,他可上那兒學這麼多去。

    “你們少替他打掩護,王主任和任老師送你們實習生來的時候就私下叮囑我,別讓雷大鵬代課,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單勇你應該知道吧?我就想不通了,我們過去小師範生也不能差成這樣吧?”單長根發著火,生氣地訓著大佷,司慕賢和單勇不敢吭聲了,單長根看眾人,此時想起了,正主不在,生氣地問著︰“他人呢?又出去找吃的去了?”

    很可笑的話,可沒人敢笑了,現在全村都知道這個超級吃貨了,只要能吃的、稀罕吃的,雷大鵬差不多淘遍了。不料你擔心什麼,什麼就故意在這個節骨眼出現似的,話音剛落,院里響著得兒里格郎的鄉村小調,雷大鵬的聲音喊起來了︰

    “人吶,都快出來,吃好吃的。”

    果真是找吃的的吃貨回來了,還回來的這麼巧,眾人相視間都是一臉尷尬,可不知道這回該怎麼下台……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49:02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39章 錯不在我豈懼謗

    過了一小會兒,教導處的幾位都沒應聲,單長根也唉聲嘆氣著,真聽到雷大鵬回來了,這氣得有點無話可說了,既成事實了,想挽也挽不回來了。

    往往是你越氣,那氣就沖著什麼地方來,估計是看到了教導處的自行車停著,雷大鵬伸著腦袋進來了。得意地嘿嘿笑著把寶露出來了,手里抱著個破草帽,草帽里一兜紅白相間的小隻果,這是早熟品種,花紅果。進門給哥們姐們吃,直說這玩意是牛水生他媽給的,沒人接吧,他自個喀嚓喀嚓咬吃著,吃了幾嘴發現氣氛不對,雷大鵬看著單長根氣不自勝的樣,關切地雷了句︰“咋拉單叔,你老婆又收拾你了?沒地方吃飯啦?”

    一雷皆笑,都知道單長根有點怕老婆,單長根這會可不廢話了,揪著雷大鵬,劈頭蓋臉訓了幾句,雷大鵬這老師當了快一個月了,終于原形畢露了,一聽考得這麼差、錯得這麼多,臉上卻是糗色深重,沒敢 嘴,一大摞卷摔到雷大鵬面前,雷大鵬左翻右看啪啪拍著解釋著︰“不應該錯這麼多吧?我尋思著好歹也該有幾個及格的吧?居然一個都沒有?”

    雷大鵬很驚訝,似乎覺得自己以自己弟的水平應該不至于這麼差,而單勇卻是耽于這貨怎麼能都出這水平的詩句來,小心翼翼地問︰

    “大鵬,這些詩句……”

    “咂,還好意思說,統考題出得太偏,學生根本沒練過,課本就沒上過,那誰能會?”雷大鵬吧唧聲把卷往桌上一擱,不是自己的問題。

    一說這個,單長根倒真說題有點偏了,城里學生知識面廣問題不大,可對鄉下學生來說就有難度了。這倒好,雷大鵬樂了,得意地道著︰“考試時候我就發現了,好多還是我手機上網查的答案告訴我班學生的,單叔,你確定他判得很對?沒給我判錯吧?”

    眾人眼神一凜,喉嚨里給噎住了,敢情果真是這貨的手筆,這可沒跑了。

    單勇這次可真是被氣著了,氣著指著雷大鵬教訓道︰“你……考場上用手機上網查的?你怎麼能幫著學生作弊?”

    “考試不作弊,誰能過得去,我作弊還是你教的?”雷大鵬反眼問。

    “這……這當學生能你當老師一樣呀?”單勇氣咻咻地道。

    “有什麼不一樣,當老師就應該虛偽呀?”雷大鵬針鋒相對,結結實實地把單勇憋住了,單勇火大地口不擇言了,直說著︰“你丫作弊就作弊吧,作弊都做不對,你咋不去啃個燒餅噎死得了。”

    “下次注意就行了,填不對個空就噎死?你補考重修比我還多,也沒見你噎死,還不活得好好的。”雷大鵬針鋒相對,把個單勇氣得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了。

    兩人叫上板了,少有的情況,估計是這段時間雷哥為人師表自信心快爆棚了,和誰也敢叫板了。

    這當會,單長根看出來了,雷大鵬應該不是故意的,絕對不是故意的,真實水平就這個樣,這一肚氣嘛,就不好發了,語重心長地對著愣眼瞧著的雷大鵬說著︰“大家別多心啊,也別吵了,我也是一時氣不過,話重了……不過大鵬,這七年級你可不能教了啊,我們這里頭多少也有幾個苗,說不定能進市里高中,說不定還能考個大學呢………”

    一不讓教,雷大鵬不樂意了,翻著白眼道︰“憑啥呢?就沒見過你這麼想不通的,上大學有什麼好的……本來村里的好勞力,一上大學全學會好吃懶作了,把個好勞力都糟塌了……你看看他們幾個還看不出來,光會上課,連飯都不會做。”

    呃,單長根被雷了一家伙,這話倒也不假,最起碼眼前這貨能上大學就是明證。而且貶低的,卻是司慕賢和班長丁一志幾人,言下之意,雷哥自己還算個比他們強的。

    這下打擊面太大,雷哥快觸眾怒了,單長根反倒扮著紅臉,敲著桌道著︰“我說的是這里面有幾個女娃,進初中成績都不錯,現在全被整成不及格了……她們要考上一個半個,那不等于跳出農門了。你以為村里出個大學生容易呀?”

    “單叔這你就不懂了,男生被大學糟塌了,女生被男生糟塌了,等畢業出來,沒一個好貨色,還不如在村里呢……”雷大鵬道,聽得同來的實習生臉都綠了,這下單長根哭笑不得了,直起身罵了句︰“我看你就不是個好貨色!”

    氣得一把卷往桌上一扔,怒氣沖沖地出門走了。單勇給氣得呀,吧唧踢了雷大鵬一腳,直訓著讓這貨滾回廚房做飯,再也不許代課,回頭喊著叔,追上去了……

    …………………………

    …………………………

    雕堡了……好長時間沒見天雷滾滾的風采,今日又領教了。

    司慕賢、丁一志和兩位女生此時剛回過神來,看得雷大鵬捂著被單勇踢疼的屁股,一副恨不能報將此仇的樣,不知道該說句什麼,還是該勸句什麼。帶隊的班長和團支書傻眼了,面面相覷著,這洋相可出大了,教錯也就罷了,還是作弊教錯的,你可能把他怎麼地!?

    而且此時,雷大鵬還沒有徹底搞清楚這事情究竟怎麼發生的,坐到了單代校長的椅上,翻著卷,一揚滿紙紅叉的卷問司慕賢︰“賢弟,這哪兒錯了,我真是上網查的。不能回頭讓學生說我雷老師教的都是錯的吧?”

    “二哥,誰也能信,千萬別信度娘……搜上幾百上千個答案,真真假假海了去了。那能當知識教給學生麼?”司慕賢委婉地道。

    “哦,那就不是我的問題了,這是網絡有問題。”雷大鵬釋然,終于找到可以解脫的籍口了。

    班長丁一志實在看不過眼了,軟軟地責備了句道︰“大鵬,你應該找單代校長認個錯,是你的就是你的問題,怎麼能是網絡問題?網上又不是沒有正確答案,你挑得都是錯的,能是網絡的問題麼?”

    “切,就是我的問題,往下追究也是學校教育有問題,沒把我教會。”雷大鵬不屑了,嗤鼻道,有點強詞奪理了。

    這麼推諉,倒把那幾位也氣得夠嗆,這誤人弟誤得倒蠻有理的,王華婷斥著道︰“雷大鵬,你自己都不會,你教什麼學生,教不會也罷了,你還幫他們作弊,有你這樣的老師麼?”

    “誰不會了,不就兩句詩嘛,至于發這麼大火麼?”雷大鵬以前唯一不敢叫板的是蛋哥,現在還得加上個王華婷,王華婷斥著這貨道著︰“你都好意思說,獨在異鄉為異客、一枝紅杏出牆來;落花時節又逢君,一枝紅杏出牆來……孤帆遠影碧空盡,又是一枝紅杏出牆來。雷大鵬,那我問你,春色滿園關不住,下一句是什麼?”

    這一問,雷大鵬一咬食指,眼一愣,發現不對了,總不能都是一枝紅杏出牆來吧?訥訥地不敢吭聲了,半晌無語,王華婷斥了句︰“笨蛋,一枝紅杏出牆來,你倒不敢說了。”

    斥了句,扭頭出去了,實在沒想到能在這地方出這種洋相。她一走,雷大鵬不屑了,嗤著鼻哼了句︰“你倒聰明,還不也就會這一句。”

    丁一志噗聲憋不住了,笑著走了。這笑得雷大鵬心里好不爽,來回瞪著沒找著出氣的,盯上司慕賢了,司慕賢卻是知道雷哥的脾氣,就喜歡找軟柿捏著出氣。怕遭池魚之殃,驀地脫口而出一豎大拇指道︰“雷哥你對得真拽……咱在宿舍還有過絕對,武大郎飛奪瀘定橋,下句什麼來著。”

    “杜十娘怒沉八寶粥。”雷大鵬脫口而出,被賢弟引溝里了。

    劉翠雲被逗得哈哈一笑,兩人一前一後笑著奔出了教導處,後面的雷大鵬還在喊著︰

    “嗨,這不是我對的,蛋哥對上的……你們別老笑話我。”

    ……………………………………

    ……………………………………

    每每雷大鵬但凡有事,總整得人哭笑不得,這次也是,可咋處理讓王華婷和丁一志心下無著了,本來準備放假回家的大好心情也被破壞了。雷大鵬估計也知道捅婁了,一個人默默地回了廚房,淘米、生火、洗菜,給大伙做上飯了。

    單勇還沒有回來,司慕賢、劉翠雲、王華婷、丁一志四人正在樓上商議時,不經意看到這景像,又覺得不忍了,雷大鵬雖然諢了點,可這些日勤勤懇懇給大家變著花樣搞吃那可一點不假,說起來又當老師又當廚師,功勞雖然沒有,苦勞那可是大家都看在眼中的。

    于是各人心照不宣地進了廚房,幫著雷大鵬的忙,不過雷大鵬也生著悶氣,心情很不爽,直到飯快熟時,單勇回來了,坐到餐桌邊上一言不發,雷大鵬巴結似的盛飯,舀菜,給大伙端上了,湊到單勇跟前道著︰“老大,我……我不當老師了還不成麼?一起來的,別把我一個人趕走啊。”

    單勇瞪著眼,好似這一肚氣沒發出來,不過看得雷大鵬這麼誠懇的傻樣,本來準備嚴肅地訓兩句時,雷大鵬這回不裝了,嚴肅地趕緊表白道︰“別讓我對詩啊,我真不會。”

    一句聽得眾人皆笑,單勇哭笑不得地擺擺手︰“算了,不和你說了,都說不讓你去代課你非去……沒事,單叔也就是在鎮教委出個丑有點氣不過,吃飯吃飯,吃了飯下午各回各家。”

    “好,大家都等著啊,我讓我爸找車來接咱們。”雷大鵬樂了,自告奮勇地擔著後勤任務。

    坐下了吃午飯時,單勇把這事輕描淡寫一說,敢情是統一閱卷的時候有老師發現了這笑話,傳到了教委,教委又把這事當笑話在會上講出來了,好在**年級確實進步不小,單長根也沒法,只說不敢再讓雷大鵬教學了,其他的嘛,倒沒說,畢竟大家都辛苦了這麼長時間。這麼說,倒是讓王華婷和班長都放心了,事情一過,再回想這過程卻是讓人一時消化不了,這吃飯中間都不時地看看雷大鵬。雷大鵬可不傻,一聽再一聽,再看看篤定的單勇,知道沒什麼事,這些日,單勇已經隱隱成為這個小組的主心骨了,有單勇出面肯定也不會把這類的爛事捅回學校去,倒是都放心了。

    眾人的臉色一緩和,雷大鵬老實了幾分鐘,得瑟勁上來了,討好似地問著單勇道︰“蛋哥,我們各回各家……那你去哪兒?”

    “我明天要去一趟驢園。史老爺小兒開鎖,我賀賀去。你們回家休息幾天吧。”單勇隨意說了句。

    開鎖是當地的十三歲的成人禮,比過滿月還熱鬧。別人沒當回事,雷大鵬上心了,兩眼一亮,湊了湊︰“我也去行不?”

    “我就送個賀禮,你干什麼去?”

    “賀禮我出錢還不成麼?省得你破費。”

    “你又不認識史家人。”

    “去一趟就不認識了。”

    “老遠的,費那勁干嘛?”

    “沒事,我包車,你不省事麼?”

    一連幾句,雷大鵬把所有的問題都消彌于無形了,這還越來越說服不了這貨了,單勇忿忿地道︰“我帶著你不方便行了吧?”

    這招夠狠,直接就是根本不想帶你這貨的意思,卻不料小覷雷大鵬的承受力了,雷哥笑著一拍巴掌樂道︰“那更好,多帶幾個不就方便了,把我們幾個都帶上。”

    樂得直指司慕賢、王華婷幾人,那幾人見單勇被雷大鵬憋得快發火了,都差點噴笑出來,半晌氣得單勇倒舉白旗,直求著雷大鵬道︰“二雷,我不去了,我回家睡覺行了吧,你讓我清靜一會兒行不行,我都怕了你了。”

    “哼,早看出來了不想帶我,一點沒有當哥的樣,不就屁大點的事麼還跟我計較,小肚雞腸。”

    雷大鵬一翻白眼,端著碗,怏怏不樂地自個出去了。那幾位旁觀的,直瞧著單勇哭笑不得的尷尬表情偷笑,看來雷哥不是傻得聽不出來,而是要以自己的樸實和厚道,證明單勇的小肚雞腸。給他當哥,著實不那麼容易…………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49:18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40章 此去驢園行路長

    “單勇,大鵬找你來了……在樓上干什麼呢?還沒收拾完?”

    樓下滕紅玉在喊兒,雷大鵬笑吟吟地,諂媚似地干媽提了一大串香蕉加幾個大菠蘿,大清早收拾農家樂也不忙,滕紅玉倒和這位便宜干兒瞎掰扯上了,除了說話不搭調好傷人,這干兒倒是比其他人強多了,每回來都不忘給干媽提點東西。喊了兩聲不見單勇下來,雷大鵬卻是回自己家一般,自個上來了。

    一樓二樓是客間,壁了一小半是住家,往樓上又搭個小樓,樓旁邊是露台,四周圍著鐵藝欄,這地方被單勇收拾得利利索索,夏秋時節有時候哥幾個就在露台上拼酒邀月,喝多了數星星、喝醉了席地睡覺,熟悉得緊,雷大鵬上了樓,敲著門,沒人搭理,直接推開了,單勇正在忙著收拾著幾樣東西,桌上放了兩個壇,一看那東西雷大鵬眼楮一亮,單勇馬上警示著︰“這是送禮的,敢動歪心思小心我踹你。”

    “稀罕呀?不就窖了幾年的曲酒麼?你弄箱拉菲放那兒,看我瞧不瞧一眼。”雷大鵬不屑道,不過眼神不離那玩意左右,知道是好東西,干爸就是品酒師出身,一口能抿出酸度甜度和酒精度來,這肯定是干爸藏的好貨,嘴上雖然說得不稀罕,不過這玩意挑動了雷大鵬的條件反射,不自然地抿了抿嘴。

    單勇沒搭理這個饞貨,邊收拾邊問著︰“來干什麼?”

    “不是說好一起去驢園麼?”雷大鵬恬著臉,根本不計較昨天被拒絕那檔事了。

    “誰說好了,滾一邊去。”單勇不待理這貨,明顯不想帶著人。

    “那算了。我走了啊。”雷大鵬掉頭就走,走了兩步居然沒聽到蛋哥挽留好不失落,于是又回來了,伸著腦袋很期待地說著︰“蛋哥,我真走了啊,你一個人去小心點啊。”

    “別假惺惺的,你再求我也不帶你。”單勇道,這回有點反常,對了,也不是這一回反常,去什麼地方都沒問題,每回到驢園,單勇就這得性,死活是不帶雷大鵬去。

    “噢,那也是……對了,蛋哥,那我陪干媽聊會兒啊。”雷大鵬道,眼骨碌一轉提醒著︰“干媽一直問我學習怎麼樣?一直問我沒在學校搗蛋吧?說不定還要問我,灶上吃得好不好……闖事了沒有……”

    管用了,這招管用了,驚得單勇幾步過來,揪著雷大鵬往屋里一拉,直頂到牆上,瞪著眼低聲叱著︰“什麼意思?威脅我?信不信哥揍得你滿嘴流月經。”

    “嘿嘿……我不說,不說,不過蛋哥,你也知道我嘴漏,帶在您身邊不更安全點,省得我說漏了對不對?”雷大鵬倒不怕被揍,就怕蛋哥不帶自己,這恬著臉求著,單勇舒了口氣,放開了雷大鵬,看這貨實在是心癢緊,掂量下得失,還真有點怕這貨把自己在學校的糗事告訴爸媽,嘆了口氣道︰“我咋就覺得我越來越治不了你了啊?行啊你,這麼聰明,把哥都威脅住了………”

    “什麼威脅,瞧你說的,我不想幫你忙麼,我搬東西啊。”

    雷大鵬樂了,蛋哥一松口,他立馬順桿爬,不請自來,直搬著那兩壇,單勇提了兩個箱,兩人下樓,告辭著出院門,知道兒去干什麼,滕紅玉叮囑著路上小心點,早點回來的話,又安置進點驢肉。

    等出了門,默認了的單勇知道雷大鵬肯定早準備好了,果真如此,雷大鵬一指,一輛黑色的現代越野。詫異地單勇好不驚訝︰“喲,你媽又換車了?”

    “眼神不好啊,蛋哥,棒產的車不值多少錢?我媽要換,怎麼也得換寶馬系列的吧。”雷大鵬得意道。

    有個富媽好爸就是拽,雷大鵬拽得就這個,單勇笑了笑沒吭聲,知道這個纏人貨不那麼容易打發利索,邊走邊說著︰“去是可以去,不過得約法三章啊,一切聽指揮………”

    話說一半,車後備開了,一開把單勇愣了下,約什麼三章忘了,王華婷和司慕賢在後座正笑吟吟地看著,雷大鵬樂了,不僅自己去,而且得意地作主了︰“蛋哥答應了啊,咱們都去……就看咱們運氣好不好了啊,運氣好能踫到全驢宴。”

    敢情這貨想的就是吃,單勇卻是詫異怎麼著王華婷也摻合進兄弟仨的事里了,上車坐定,雷大鵬要開車,被單勇趕過一邊了,直說這貨脾氣大、車技太差。他還沒坐駕駛位置,王華婷倒越俎代庖了,單勇驚了驚問︰“有駕照麼?”

    “比你拿得早多了,都快審一輪了。”王華婷不屑道,雷大鵬坐到了副駕上,和黨花並列了。單勇只得到後座和司慕賢坐一塊。

    車起步慢行,開得很穩,在山路上幾個拐彎很利索,單勇這倒放心了,雷大鵬倒得瑟上了,直誇王華婷的駕技要比單勇的還高。後面那倆呢,都不待搭理這貨重色貶友,單勇小聲問怎麼湊一塊了,司慕賢解釋著,敢情是昨天回來雷大鵬就串聯好了,還生怕單勇不願帶著眾人,威脅的主意是王華婷出的,還真準,敲到單勇的軟肋上了。

    沒治,誰讓是一塊上下鋪的兄弟呢,這不照顧還真說不過去,下山的功夫,單勇靠著車後座閉目養神,懶得聽雷大鵬問東說西,王華婷從車里的後視鏡里卻是看到了單勇好像有那麼點心事,話也不多,自從那次系主任巡訪兩人有那麼短短一段時間獨處之後,讓她或多或少地觸摸到了單勇心里那些貌似簡單而實則精彩的世界,那份好奇,似乎在驅使著她慢慢地向著這幾位另類走近。此時感覺似乎單勇帶著幾個人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似的。

    這倒讓她也有點不高興了,問著單勇道︰“單勇,怎麼一天不見就看著你深沉多了。”

    說了句,還向雷大鵬使著眼色,雷大鵬呢,立時會意,回身拽了拽單勇道著︰“蛋哥你這深沉裝得不怎麼樣,不就去個驢園嗎,還沒去你深沉成這麼個驢臉,給誰看呢?大家一塊玩多好?”

    “哦喲,我深沉?”單勇哭笑不得了,直解釋著︰“二雷,哥不是深沉,哥是每回被你整得教訓深刻,不得不防呀,我正尋思著,千萬別再捅婁,那兒可是我半個飯碗。”

    “這話就不對了,你不比誰能捅婁。”王華婷笑著接了句,又問著司慕賢道︰“是不是啊,慕賢?”

    “雖然我是黨外人士,不過這次我傾向于支持組織領導的意見啊。”司慕賢道。

    咦!?單勇發現不對了,突然間好像自己成了外人,雷大鵬的吧說得通,可不想這司慕賢怎麼也被王華婷收買了,翻了兩人幾個白眼,警示著道︰“看來一起擠兌我是不是?真不是我小肚雞腸不帶你們去,那地方一半是趕驢的出身,一半是養驢戶,個頂個都是驢脾氣,說話都像吵架,丑話可說前頭,看看熱鬧成,一切聽指揮,別亂動、別亂踫、別亂說,那地方太特殊。”

    “瞎掰,不就是養驢的專業戶嘛,搞得比進市府大院講究還大。”雷大鵬不相信了。

    “你個草包你懂個屁,沒錯,是養驢專業戶,可不管什麼事做到極致,那就了不得了。算筆賬雷大鵬,一斤驢肉現在多少錢?”單勇問。

    “四五十吧,上好的。”雷大鵬道。

    “一頭驢除了唇、舌、耳、皮、尾、排骨及其他內髒幾寶,平均出肉率百分之三十五,你說一頭驢全變成食材能值多少錢?”單勇再問。

    “一頭驢得好幾百斤吧,要德州驢就大了,得有七八百斤……喲,好幾千噯,現在光驢鞭就能買一二百,還不是大個的。”雷大鵬被驚了下。

    “這是加工後的價格,這兒盛產的類型是晉南中型驢,種駒的價格在一千五左右一頭,育肥的在二千五左右,自然放養的價格更高………現在我告訴你,史家正常存欄有三千頭驢,而且周邊村里不少養殖戶都是他們家提供的種駒,育肥後賣給他們,你算算這資產得有多少錢?”單勇再問。

    這一問,雷大鵬眼一直掰著指頭算不出來了,驚訝地道︰“耶?敢情這不是大戶,是豪門呀?”

    “你以為呢?不但如此,全潞州的驢肉基地就在那兒,家家戶戶養,只要控制了那兒,等于控制了潞州市飲食業的上游食材供應,不是我嚇唬你呀,今天你在驢園能見到咱們市里大多數飯店掌櫃、酒樓酒店老板、屠宰商和驢肉二道販,還有省外不少驢肉加工業的大佬,都沖著人家的食材去了。”單勇又道。

    哦喲,雷大鵬有點明白為什麼單勇死活不帶自己去那地方了,敢情還真是神仙放屁,不同凡響。不過越是這樣,越引起他的好奇和興趣來了。這個時候,王華婷也好奇地插了句嘴道︰“單勇,驢肉飯店在咱們潞州多得是,干嘛還專門跑驢園去?”

    這一問,雷大鵬、司慕賢笑了,呵呵笑得王華婷好不詫異,就聽單勇笑著道︰“你雖然身處上黨,可你以為真正吃到地道的上黨驢肉了嗎?”

    喲,這話問得,似乎本身就自相矛盾,王華婷不以為然道︰“是不是?我覺得沒多少差別呀?”

    “差別大了,真正的驢肉你未必嘗到過。”雷大鵬嘴快,問上了。

    “好像你都嘗過了似的。”王華婷不悅了,這貨就沒點眼色,生怕插不上嘴似的。

    卻不料雷大鵬別的質疑可以不予理會,唯獨在吃上受不了別人質疑,一聽此言,凜然不可侵犯地道︰“當然了,驢耳、驢肚、驢心、驢唇、驢肝、驢口條,六大主涼;醬驢排、燒驢舌、鮑汁驢聖、銀芽驢卷、掌中驢寶、青瓜驢丸、香煎驢排、風味驢串、魚香驢絲、九轉驢腸、濃湯驢筋、蝴蝶驢健、脆鹵驢柳,再加上一個燴金錢,全驢十三大味,我可是一樣沒拉下。”

    連珠炮的幾句,不過是牛刀小試,卻聽王華婷聽懵了,從來沒發現這貨的口齒居然能這麼伶俐,這麼長的話一個結巴都不打,瞥眼間看他還得意洋洋地,王華婷笑了笑︰“喲?記憶不錯麼?能記這麼多菜名,背句唐詩都把你累成那樣?”

    “那不一樣,這都是能吃的,唐詩能吃呀?要能吃我早把全唐詩都背下來了。”雷大鵬道,引得其他三人一陣好笑。這恐怕也屬于笨和聰明的辨證法了,像這類繞口的菜名,還真不是聰明人隨口能背得下來的。

    說話間,慢慢地回到了原來哥仨一起的那種溶洽氣氛中,雖然多了一個王華婷,可有在捉馬鄉的實習相處,倒也不怎麼見外。

    嗆了雷大鵬幾句,又是白眼嚇得他閉嘴了,王華婷這又問著單勇道︰“都說天上龍肉,地上驢肉,可我吃過幾次,沒什麼特別感覺呀?有一次我爸的朋友送的,我們在家煮的,感覺很粗。”

    “那是推磨拉車的驢肉,要不是以養皮為主的料驢,食材太差。”單勇道,一句點到要害了。

    “還不光粗,還有一次我朋友慶生,在驢肉香火鍋城,那驢肉感覺倒是不粗,就是有點膩。吃過幾回,感覺都不怎麼好。”王華婷道。

    “那是催肥的肉驢,現在市面上大部分都是這種驢肉,生活水平提高了,多少嘴張著等著吃呢,不可能有那麼多天然食材供應。都是人工催肥的。”單勇又道,仍然是直擊要害,把王華婷的置疑擋回去了。

    幾句沒插上話,雷大鵬憋不住了,湊到王華婷跟前解釋著︰“肉驢簡單地說就是閹驢,太監驢……快的用糟料四五個月就催肥了,那玩意割了它長得就不正常了是不是,蛋哥。”

    司慕賢偷偷笑著,雷哥對著王華婷也不忌口,單勇笑了笑點點頭稱是,王華婷可糗了,剛瞥眼,雷大鵬趕緊地解釋道︰“好好,別翻白眼,我不吭聲行了吧?你問蛋哥,他知道的多。”

    看前座這兩人實在不怎麼搭調,單勇好像幫襯著雷大鵬一般道著︰“大鵬說得沒錯,市面上不光有七周催肥的雞、三個月催肥的豬,也有人工催肥的驢肉。不但中餐,而且西餐也有這種病態了,流行的鵝肝,又肥又大又美味,其實是病態的脂肪肝。現代化的程度越高,食材的品質就會越下降,現在全國為數不多的幾個養驢基地,咱們潞州的驢園就算一個,即便算一個,其實他的大部分食材也開始走向現代化養殖了。真正的美味的驢肉取材是天然放養的驢,夏秋自由食草、冬青用青貯飼料,只有天然成長的,是食味最美的。”

    “哦……有道理。你這麼說,我還真有點興趣了。”王華婷對這個論調倒是很滿意,司慕賢笑著道︰“支書呀,驢肉香,馬肉粗,一輩不吃騾肉。這民謠一點沒假,我上大學前對吃可不怎麼注重,不過認識單哥和雷哥,跟著吃過幾次後,還真是徹頭徹尾地改變原來的看法了。精神食糧和口舌之福,是同樣的博大精深呀!”

    “對,要運氣好,踫上驢園的全驢宴就牛逼了。”雷大鵬神往地道,回頭又不確定地問著單勇道︰“蛋哥,應該有吧,兒開鎖涅,總不能太寒酸了吧?”

    開鎖是潞州當地流行的成人禮,十三歲生日要大宴親朋好友,城里倒不怎麼注重,鄉下挺流行。單勇欠欠身,這回連他也不太確定了,為難地道了句︰“這個,看造化了,哥這身份,也就在學校嚇唬嚇唬低年級的學生,真到那地方,連二道販都不如,他們訂貨光訂金就得交十好幾萬,現在都講究論財排輩,能不能上桌那得兩說。”

    單勇謙虛道,不過這也可以理解,一個在校學生能有多大身家和本事,不被人家拒之門外就已經不錯了。就這能去,估計還是擱那地方販了幾年驢肉認識人多的緣故。

    話匣打開了,哥幾個又瞎掰扯上了,說得卻是市里幾家驢宴的菜差別如何,要論吃,雖然數雷大鵬能吃和吃得最多,但要數會吃和吃花樣,雷大鵬在蛋哥面前還真就甘拜下風,比如呢,此時三個腦袋踫一塊講驢身上最牛逼的物件,驢鞭,這怎麼采食材呢,單勇邊說邊做著動作,繪聲繪色講著。采驢鞭最佳的時機要在驢的性.欲驟起、鞭根充血,脹到最大時……然後蹭一刀下去,開水一燙剃毛、涼水一激去味,直接進鍋熬驢鞭湯或者做成名聞瑕邇的銅錢肉,這樣做最壯陽。不過這辦法聽得雷大鵬渾身起雞毛疙瘩感慨著,丫的這也太缺德了吧,割j.j就割吧,也等人家辦完事呀。單勇凜然道著,那不行,辦完事就泄了,沒陽氣了,你懂個屁……

    司慕賢偷偷笑了,蛋哥這故意引得雷大鵬感慨,估計是要讓王華婷難堪,卻不料王華婷像已經了解這幾人的脾性似的,沒事人一樣聽著,哼了哼笑著道︰“你們別惡心啊,饞嘴就得了,說話也這麼下作。”

    “對對,不能這麼下作,華婷你聽到了吧,咱們幾個人里頭,就數蛋哥下作。”雷大鵬欠回了身,堅決地和王華婷站到一條戰線上了。

    倒視鏡里,王華婷有意無意地又一次看到了眉毛眼笑的單勇,眉如墨,眼如星,野性中透著剛毅,在學校女生的宿舍夜話里,每每討論,經常能涉及到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單帥哥,快畢業的時候相處了這麼長時間,每每開懷的時候,總覺得他是那麼樂觀,沉思的時候,又覺得臉上總有和他這個年齡不太相符的愁容,是什麼呢?王華婷總試圖著去探究這個謎底,卻又不知道從何下手。

    車開得很平穩,去潞州市三十多公里,路過了捉馬鄉的路口,再向北行駛不到十公里,便駛入了水泥修築的村路上,駛過兩座山的盤山路,入眼便是一大片的山間平地,周邊座落著數個小村莊,不時地已經能看到三五成群的驢兒在野地里撒歡。

    其實這兒離潞州的直線距離並不遠,不過隔著老頂山脈,公路反而比原先的山路要多繞行二十多公里。沒來過的三位繞有興致地看著,這一片是個天然的大盆地,東西窄、南北寬,平地和緩坡怕不得有幾十平方公里,怪不得成了天然的養殖基地。

    進驢園地界不遠,王華婷想起什麼似的道著︰“我想起來了,史家村好像我在那兒看過,這兒離捉馬鄉不遠、離武鄉老區也就隔著幾座山的距離,說起來也算個老區了,當年的八路軍總部、晉察冀根據地、邊區黃涯洞兵工廠、還有延安在這里設的抗大二分校,都在這一片。”

    說到這兒,司慕賢可有得說了,直解釋著︰“潞州整個都算老區,一一九師開赴抗日前線,首先解放的就是潞州十幾個縣城,後來又被日本人奪回去,之後這里就是拉鋸戰了,國民黨、八路軍、還有漢奸隊伍的大漢義軍、偽軍、地方軍閥,在這里打了好幾年,天脊山是上黨門戶,上黨是通向的中原的門戶,而這一片地方屬于門閂位置,和鬼干仗,這兒的人最厲害。”

    “不可能吧,蒙我沒學過歷史?是八路軍,這兒根本不是八路軍的根據地,要是的話早成紅色旅游區了。”王華婷不相信了。

    “呵呵,你學歷史,就像你吃驢肉一樣,有很多是變了味的。”單勇插進來了,解釋著︰

    “之所以沒有紅色歷史中記載,是因為這兒有一段不光彩的歷史,當年把持這兒的不是八路軍,也不是國民黨,更不是鬼,而是一股土匪,匪首叫史大麻,這伙人嘯聚山林,誰的賬也不買,誰的物資也敢搶,不過這幫人挺有血性的,四二年大掃蕩,光咱們潞州十幾縣被殺群眾有六萬多人………史家村也不例外,幾乎是被屠村了,沒人知道的是史大麻就是史家村人,屠村的事把他徹底激怒了,他不當土匪了,一把火燒了位于驢園的山寨,破釜沉舟豁出去了要和日本人火拼,一千多土匪傾巢出動,扛著**砍刀,去干一個日軍駐扎在襄垣南郊的一個聯隊總部了……”

    單勇說著,甚至這話里有說不出的神往和景仰,半晌無語,反倒是王華婷問著︰“後來呢?”

    “後來……全軍覆滅了唄。”單勇給了個並不意外的答案︰“史大麻驍勇的土匪馬隊一個都沒回來。雖然也算個抗日英雄吧,不過他是個土匪,也就沒什麼名份了,這還是司慕賢考據了一堆舊資料里看到的故事。”

    “這是真事,之後就發生了潞州群眾搶糧事件,專搶日偽準備的軍糧,名義上接受根據地指揮,不過這事老實巴交的老百姓可干不不來,真正帶頭搶的都是土匪殘部,只有這幫人心狠手辣而且膽大,愣帶著各縣老百姓從日偽和漢奸手里搶回了十幾萬斤糧食,這事潞州志上有記載。再之後他們中不少被接納到抗日隊伍里了,等解放後這個村差不多就荒了,大部分都沒回來,好一點的有陣亡通知書,有的連陣亡通知書也沒有……”司慕賢道,同樣是一種景仰的表情。

    “這個……這個我聽不出有什麼值得記載的史學價值,上黨地區自古多刁民,土匪多如牛毛。你們姓單的,是最大的一股土匪。”王華婷開了個玩笑。

    “價值雖然沒有,可那麼股勇氣讓人折服,畢竟那個年代敢正面面對日軍正規軍的部隊都不多,土匪不投敵就不錯了,何況明知必死還敢血拼……”

    單勇無所謂地道著,從史跡著找到了他要說的證據,指摘著︰“這也是後來驢園史家村崛起的原因,我來過這兒幾年發現,他們不內斗,但誰要惹了史家村的人,他們就抱起團和你斗,一打架一村人全上,我聽我爸說,往前數二十幾年,都窮,就史家村人過得舒服,為啥呢?他們全村結伙到二級路上挖坑,車陷進去,伸手要錢,要不別走,後來連坑也不挖了,干脆在路上設卡要錢,不給就搶,公路站都沒辦法,敢管人家就是一村人鬧事……就這一帶,外地司機都怕。傳出去都說潞州人刁。”

    這一說,王華婷和司慕賢笑了,雷大鵬倒神往了,摸著下巴直咂吧嘴道著︰“喲喲,這地方好,有錢敢胡來,沒錢也敢胡來。”

    司慕賢笑著道著︰“老大你省省啊,再說大鵬不教書了,要來這兒放驢當土匪了。”

    “嘿嘿,那多好,我覺得比捉馬鄉還強,那兒還得買媳婦,這兒干脆不花錢搶。”雷大鵬樂顛顛地道著,惹得王華婷對這貨又一陣沒來由的白眼。

    你越氣的時候,這雷大鵬還越不安生,而且眼光忒好,又行不遠看到了一頭大灰驢爬在一頭小草驢的身上,哼哼哧哧大白天正干那事,驀地嘿嘿奸笑著,指著示意地司慕賢道︰“快看快看……丫的這野戰體位,夠拽。哎喲喲喲……擰我干嘛!?”

    完了,把王華婷氣著了,狠狠地擰了雷大鵬一把,雷大鵬不悅了句,不過和王華婷柳眉倒豎眼含威的表情一對視,氣餒了,弱弱地指著道︰“我說牲口呢,你生什麼氣?”

    “不說話能把你憋死呀?”王華婷斥道。

    雷大鵬被斥得悻悻然一扭頭,以沉默對待暴力,不料這一扭頭卻是快到了史家村的村口,驚得他早忘了王華婷的教訓,又是張嘴喊著︰“哦哦哦,哥只見過人山人海……這簡直是驢山驢海吶,這得長著多少驢鞭驢寶噯。”

    這一回,王華婷可沒再訓雷大鵬,也被入眼的壯觀景像看愣了,除了一條筆直通往村落的水泥路,兩側的野地里沒有莊稼,全是驢,黑的、白的、灰的、花的,擠擠攘攘著,偶而間有驢駒兒看到來車興奮了,揚著驢腦袋吼著“哞啊唉啊……”,像是在歡迎著來客,這個村除了中心扎堆的小樓,四周幾乎全部是斜頂的養殖大棚,不時地聽著驢駒兒唱合地似此起彼伏叫歡著,不時地還有人趕著驢群來,好不熱鬧。

    下車伊始的王華婷詫異地看看停車地方差不多被擠滿了,各色的車已經沿著村路停到了村外,足足有一百多輛,而且就這四人所駕現代越野,停在一堆奧迪、寶馬、奔馳、悍馬周圍,還真不起眼。這回不管是王華婷還是雷大鵬都相信了,看來這確實是個非同凡響的地方……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49:33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40章 鑽營投機為覓香

    四個下車伊始,除了單勇,其他三位愣了一對半。這場面還真沒見過。近處看,卻是更壯觀了。

    幾乎是多半人高的鐵柵欄圍著驢場,那放驢的爺們來的卻是越來越多,小旱煙叼著、大鞭子甩著,把成群的驢隊趕到村口等著,驢群越來越壯觀了,說驢山驢海、驢頭攢動一點不為過,不時地有驢兒撒歡,不是搶著啃草棵,就是子鼻湊上去騷擾群里眉青目秀的小草驢,甚至于有的立馬亮家伙,要欲行不軌,每每這個時候,趕驢人聽著聲音頭也不回,大鞭子一揚一甩,一個響鞭就把那些發情的驢兒嚇得擠著跑開。

    單勇解釋著,這是給各地來的大廚挑食材,全部現逮現宰的,別看這麼多,一個訂貨會差不多就拉個干淨。雷大鵬看得津津有味,不時地指指點點。不是光會吃,連驢分多少種類雷大鵬都能數上十幾種來,比背詩清楚多了。

    村口的地方越來越擠攘了,不斷地有本地、外地牌照的好車駛進來,找著停車位,然後打著電話,一會兒就有人來接洽,把來客請到了村中央一幢足有多半畝大小的大院子里,那院子修得富麗堂皇,三幢四層像個豪宅別墅,不用說,應該是富戶史家的院子了。

    對單勇四人,接觸最多的是學校那種靜謐的環境,這麼嘈雜,還真有點受不了,開著後備提著兩個箱子,單勇對這地方輕車熟路,往村北幾幢貌似簡易大篷的地方走,這當會兒,司慕賢發現不對了,似乎單勇根本不是沖著賀禮來的,否則怎麼連人家正主的門也不進呢?這個疑問悄悄告訴了雷大鵬,雷大鵬追著單勇問著︰“喂喂,蛋哥,你不到人家主家屋里,去哪兒去?”

    “你以為誰都能認識史老爺子呀?就咱們這樣,人家能招待麼?”單勇道,邊提邊走。

    “啊?你不認識?”雷大鵬愣了。連王華婷也訝異了,吹了一路牛,敢情根本不認識。

    “是啊,我沒說過我認識呀?”單勇反道。

    “不認識你來干嘛?”雷大鵬火了。

    “送賀禮唄,蹭吃唄,還能干嗎?”單勇又來了句自相矛盾的。

    得,雷大鵬明白了,這是準備熱臉去湊人家的冷屁股,還沒準能不能湊上呢,咧咧著說著︰“我還以為你認識,跟著你混吃呢,丫的根本不認識,你來有什麼用?人家招待都不招待你……再說了總不能跑幾十公里,就啃個驢肉火燒回去吧?油錢都啃不回來。”

    但凡開鎖,頭道添晌就是驢肉火燒,那群趕驢人招待的就是火燒,四方的燒餅夾得鼓鼓囊囊的,一咬露著里頭塞著的驢肉。那些爺們吃得津津有味,不過對于雷哥這號美食家,自然是看不上這類販夫走卒的口食了,埋怨著單勇,單勇也不著惱,笑著道︰“你急個毛呀?正經八百的大餐到晌午功夫才上桌,今年史家兒子開鎖,我聽說呀,史老爺子把訂貨和開鎖賀禮放一塊搞了,每年的訂貨會,他家都把潞州,還有省外的德州,凡是做驢肉的名廚都請到驢園來,大宴三天。這做驢肉的師傅呀,有一少半都出身驢園,就不出身驢園,他們大多也不會放過這個橫向交流的機會,所以呀,真正的驢肉盛宴,在這兒。”

    “哦,是這樣,富在深山有遠親,說得一點不假啊。這場面可真夠大的。”王華婷評價了句。

    “頂個屁用,你不認識裝什麼大尾巴草驢?”雷大鵬聽著發饞,不過感覺吃到的可能性不大,發著牢騷。

    “我沒讓你來,你非搶著要來。”單勇道,一句把雷大鵬噎住了,反倒是司慕賢看出來了,直拉著怏怏不樂的大鵬勸著︰“你別郁悶,老大肯定有辦法,要不他也不費這閑功夫呀?”

    “哎,對呀,你不比誰精。賠本生意你肯定不干。”雷大鵬想到自己的忽視的問題,不過一看這個陌生的村落和熙攘的人群,又喪氣了,直得啵著︰“再精也沒辦法,不認識人家,人家不招待你管個屁用,這又不是花錢能解決的事。”

    “老史我確實不認識,那大人物,一年不走百把十萬流水的買家,人家都不招待你。”單勇道,停下步子來了,促狹一笑話鋒一轉道︰“不過,老史雖然不認識,今天的小壽星小史我認識呀,你們說我有辦法沒有?”

    單勇神神秘秘一笑,雷大鵬樂了,好不驚喜,點點頭道︰“那好像就應該有了。小的總比老的好哄。”

    王華婷卻是不懂這哥仨起起伏伏,直說著︰“沒事單勇,不一定就非要吃著嘛,來玩玩,長長見識也不錯,我還真沒見過這麼壯觀的景像。”

    也就是抱著放假出來散散心的心態,王華婷對于能不能見識到傳說中的全驢宴可不怎麼在意了,其實倒也不無安慰單勇的意思,卻不料單勇神秘一笑,站定了,看樣成竹在胸了。

    “呵呵……吃不著可就白來了。”單勇放下箱子,摸著電話,沒打先叮囑眾人︰“不許亂說話,見到什麼事也不許亂驚訝……特別是你,雷大鵬,亂說可就吃不上了啊。”

    雷大鵬知道單勇要出辦法了,不迭地點頭,不過也沒什麼,單勇只是打了個電話,稱呼著又是小寶貴,又是小少爺,東西帶來了之類的話,還帶來了幾個朋友,幾句掛了電話,這幾位倒明白,不是賀禮,恐怕是直接收買史家小少爺的。只是讓大家迷懵的是,光明正大的事嘛,搞得像走私販私樣神秘。

    還沒問句話,人就到了,轟轟聲的摩托聲音,從遠處的一個飼棚里開過來一輛四輪摩托車,那種寬幅輪、越野式的,轟轟作響的發動機聲音驚得驢群亂奔,那車直開到單勇幾人的站處,一停車,雷大鵬眼一直,果真是驚了下,那孩子長得驢高馬大,闊嘴招風耳大蒜鼻子,和單勇差不多一般高。別說十三了,說三十都有人信,說驢高馬大還是好聽的,就那長相,身後的驢群里隨便拉一頭出來都比他清秀。

    這小少爺好像挺喜歡單勇的,上來就抱了抱問著單哥好,一伸手︰“單哥,給我帶的東西呢?答應過了,不能哄我啊。”

    “這兒。別告訴你姐你爸是我給的啊。”單勇提醒著。

    “知道了,他們才管不了我呢。”史少爺蹲下身子,一看箱子,回身從車上隨著抽了把幾寸長的短刀,嚇了雷大鵬和司慕賢一挑。敢情這小子隨身就揣著家伙呢。撬開了箱子,單勇身邊的王華婷不悅地盯著他,怪不得這貨神神秘秘,看來沒好事。

    是駑,機制的駑,烏黑的駑身、烤漆的駑把,鋼線做的弦,那史少爺眼楮亮了亮,蹲著蹭蹭蹭幾下利索裝起來了,一裝起來,單勇幫著他開了另一個箱子,一箱子幾寸長的短箭,這倒好,史少爺腳一蹬一拉弦,放上短箭,試上家伙了。

    水平不錯,持著和他差不多一般高的駑一個犀牛望月,回身向上直射,篤地一聲,那箭頭直躥上十幾米高的直楊樹梢,叮聲釘在枝丫上,箭尾只留下了一點紅色在眾人的眼中。這小家伙人雖不大,可動作已經帶上了史家村爺們的土匪本色了。

    “好家伙。”那史少爺樂了。收拾著放到了越野車後,回頭看著單勇,一指不遠的大帳篷道︰“跟我來。”

    駕著車轟轟直朝那方駛去,這當會兒,別說有人亂說話,早被驚得都不說話了,人走了雷大鵬才試探地問︰“哥哎,就你這,還教訓我誤人子弟?”

    這真家伙可比彈弓厲害多了,射程能到一百多米,雷大鵬別的不知道,這個挺清楚,要放在這些小屁孩手里,你指不定得出什麼事。王華婷也小聲埋怨著︰“單勇,你這可就有點過了啊。”

    “讓你們跟著來呢,不是來指責我來了啊,誰不樂意自個回去吧。就這家,槍都拿得出來,別說個破駑了。”單勇這回虎氣了,小聲解釋著︰“這孩子這樣,還用咱們誤,不當土匪都屈才了。你們誰愛走我不攔著啊,趕緊走。”

    這一說,雷大鵬肯定不願回去了,直說管他呢,能吃上就成,司慕賢跟著兩位哥哥的步子。王華婷也只得跟著這三人走,走了不遠,卻是村中的一塊空地,全被搭成帳篷了,看樣這是臨時待客的地方,當中的一個大帳門口,史少爺正和一圍管事的說著什麼,眾人聽著話樂了,小少爺指著單勇道著︰

    “看見沒,我姐相好,將來就是我姐夫……趕緊地,先把今兒做的全宴揀好的給我姐夫擺一桌,他招待朋友呢。姐夫,那你們吃啊,我媽還得讓我一會磕頭去呢。”

    少爺一發話,幾位掌櫃的滿臉堆笑,直把單勇幾人往一個帳篷里請,看著不起眼的帳篷進去卻是讓人眼前一亮,光線很足,大個的八仙桌、四周還擺著花卉,桌上擱著壇老酒,那掌櫃的先自給各人倒了杯茶,直說著稍等片刻,人一出去,混進來的單勇直說著︰“別看這兒條件簡陋啊,貨真價實的食材再加上一流的廚師,待會上桌你們就知道了,那叫一個艷驚四座……咦?怎麼了?都這麼看著我。”

    那三位,都異樣的眼神看著單勇,還是雷大鵬嘴快,不確定地問著單勇道︰“剛才那孩子叫你姐夫對吧?我說蛋哥,行啊你,把史家姑娘勾搭上了,這拽了啊,軟飯一輩子都吃不完。”

    這一說,把單勇噎住了,好像吃了塊消化不了的生驢肉,恰恰在這時,王華婷也投來了不悅的、異樣的一瞥,好像需要重新認識一樣。

    這倒把單勇撩拔得干脆不否認了,拍著胸脯道著︰“兄弟們,我容易麼我?為了帶你們吃這一頓,不但破費了兩千多買駑,還犧牲色相了給人當便宜姐夫了啊……不過大鵬,我還真告訴你史家有一姑娘,比咱們大兩三歲,人家可是已經掌管著半壁家業了,史老爺子還真放話了,誰娶了他家姑娘,陪嫁是一半家產。”

    “是不是?那不得是百萬富姐了?”司慕賢笑道。

    “一點沒假,貨真價實的百萬富姐,就沒嫁妝娶回來都劃算,那大姐可牛逼,比十個八個男人都能干,誰要娶她,這輩子吃穿都不愁了。要不大鵬,哥給你引見引見?”單勇逗著雷大鵬道。

    “哦,這倒可以考慮考慮,不過……”雷大鵬動心了,不過一想史家少爺那操蛋樣子,馬上醒悟了,瞪著眼斥著單勇道︰“逗我玩吧?就這孩子的姐姐,那模樣比他強不到那兒吧?”

    “你質量這麼磕磣,還嫌人家?要不憑什麼陪你一半家產呢?”單勇逗著。雷大鵬卻是頭搖得像拔郎鼓,滿嘴不行,生怕又被捉弄了。

    幾句玩笑,聽得王華婷臉上的表情變化萬千,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也看出來了,單勇純粹是胡打混鬧,除了奔吃來,沒一樣真格的。

    奇怪,此時王華婷聽得這哥仨亂開這種玩笑,反而心里輕松。就像她剛才聽到那史少爺喊姐夫一下子心抽緊了一樣,緊得也莫名莫妙,松得也莫名其妙。

    說笑著,這四位眨眼從村口傻站的路人眨眼成了史家的桌上賓了,連王華婷也一時沒有換過這個身份來,單勇又在小聲教唆著哥幾個盡管張嘴吃,千萬別開口亂說話,王華婷看得三人商量的做賊樣子,直覺得好笑得緊,不過也不得不承認,這三個臭皮匠湊一塊,還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半盞茶的功夫,簾掀人來,這四位下意識地正襟危坐,還真像來頭不凡的客人,而單勇呢,卻是大馬金刀地主座坐著,以便宜女婿自居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49:44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41章 琳瑯滿目香滿堂

    說話著,幾味涼菜上來了,雷大鵬眼楮一亮、司慕賢饒有興致的看著、單勇卻是大馬金刀坐著,王華婷還沒怎麼看明白,就見得進來的人三四十歲的年紀,短襟粗布,系著圍裙,一副廚師打扮,而腳上卻是蹬著 亮的皮鞋,腕上載著塊價值不菲的金表,那滿臉肉肥堆笑,怎麼看也不像個伙計,不過偏偏這動作行雲流水煞是好看,卻是貨真價實的伙計本事,手一抬、一放、一揚,一個偌大的食盤點滴不灑,四樣涼菜流不介地上桌,後面還有個跟班,前面的唱喏似地喊著︰“蒜泥驢耳、鹵水驢心、姜汁驢唇、泡椒驢肝、辣口條,外加一份蘸醬清口黃瓜……各位慢用。”

    邊說著,麻利地把幾盤涼菜放到桌上,泥封的壇拍開了,傾著酒水,整個是用碗盛的,那滿臉堆笑的掌櫃笑著討好似的問單勇道︰“聽說您是史家姑爺。”

    “呵呵……八字沒一撇呢,您別當真啊,我就請幾位朋友來坐坐。”單勇客氣道,說得很隨意。但凡身份尊貴,就越顯得低調,這麼謙虛,那掌櫃反而更確信了,單勇既然逼裝上了,看樣就裝到底了,一副主人看下人似的眼光瞧著問了句︰“喲,這位老板,瞅著您眼生啊。我常在村里,可沒見著過您?”

    “呵呵,我可是史老爺那輩的,早年就闖山東去了。這不回來探探老家。”那人笑著道,看單勇這模樣倒也有點譜,更客氣了,直說著︰“我說姑爺,咱涼菜十二道、熱菜四十八道、羹湯九道,我瞅您這只有四個人,怕是吃不了那些,要不您挑幾樣。”

    說是挑,可單不遞菜名不報,擱這情況,一般人準得傻眼,可不料單勇笑笑給這位遞根煙道著︰“今年來了幾位大廚?”

    “功夫驢那家黃大毛來了,關山成小米來了,德州一品居的也來了,再有就是我們這幫老兄弟也回來湊個喜。”那人道著,順勢就著單勇發的煙,點的火,點著煙了,樣雖然是廚師下人打扮,可並沒有下人的低眉順眼,應該是發家不忘本的。單勇直接點著菜道著︰“九轉驢腸,切絲的;魚香驢絲,一品居的;蝴蝶驢健,原味的;麻燒驢肋,現殺的,份量都小點,再來個紅湯鮑汁燴金錢,就這樣吧,讓我朋友嘗嘗鮮。”

    “喲,這吃家,還說您不是史家姑爺,這菜點的,可都是幾家的拿手好戲。您稍等會兒。”

    那人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恭維了幾句,又是樂滋滋興喜的出去了,不知道這喜從何來。

    這當會,雷大鵬和司慕賢早手抓了一根小黃瓜嚼上了,王華婷還沒動筷,不過三人更大的疑惑卻都在單勇身上,你說姑爺不可能是真的吧,這作態還就不像假的。

    單勇拿起筷,抿了口酒,笑著解釋著,這驢園史家老爺早年是個人物,販驢皮起家的,以前驢皮可比驢肉貴,熬阿膠的主料。從潞州到山東、河南一界認識的朋友本多,而多數都是同好之人,驢肉生意前些年本沒這麼紅火,可那時候早打好底了,等到現在生意好了,又有驢園得天獨厚的養殖條件,史家自然是眾人翹首了,每年這個訂貨,各地的老板包括銷量大的酒樓都是帶著大廚來,一方面給史家拉拉關系,一方面也學學其他地方的驢肉烹飪的本事,差不多成了一個非官方的聚會了。甭看這兒給做菜的大師傅,大部分都在外頭支起門面來了,那個拉出來都身家不菲。

    這個王華婷相信,剛剛就注意那人的穿著不倫不類的,好像就是故意打扮成小二一樣的。說笑著,開吃了,地方雖然簡陋了點,可這菜做得一點也不簡陋,鹵水驢心里,紅紅白白切片的雜著已經鹵得變成淺綠的蒜芽,嘗一口,香辣脆韌的嚼勁頗有些風味,驢唇卻是紫白相間的顏色,盤中擺了一個花形的圖案,很上檔次,單勇卻是瞧著刀工,有點懊喪地說,就這一唇削片的功夫,除了河北功夫驢那家來人,別家還真做不出來,傳說這刀工是墊著張白紙練出來的,直練到肉切好而整張紙不見一點刀痕算出師。

    雷大鵬嚼得頻頻點頭,話不多說了。司慕賢淺嘗幾口,卻是贊賞這個驢耳做得不錯,鹵脆了,很清口,不粘不硬不老,恰到好處。

    三人淺斟慢飲,可把王華婷晾著了,吃了片刻單勇勸著光看不敢拿筷的王華婷道︰“怎麼啦?又心疼生靈了,吃啊。”

    嗯聲王華婷眼中做難地搖搖頭,說實話,這些耳呀、心呀、口條呀、唇呀,和門外那驢群一聯系,實在沒啥胃口,更何況這些下水玩意她本就不怎麼喜好,愣是半天沒動筷了。

    單勇自作主張了,挾了塊驢肝,笑著道︰“有句老話叫好心你當成驢肝肺……就擱這兒來的,你嘗嘗,這是正宗的鹵水驢肝,潞州還沒有呢。”那二位吃吃笑著,王華婷好容易鼓著勇氣小小咬了一點點,雖然也覺得挺香,不過恐怕是脫不出那點心理障礙,單勇倒不勸了,直說著等著嘗大餐吧,這點還就開胃小菜,特色還沒出來呢。

    聽得這話,王華婷倒真放下筷,單勇又是勸著喝兩口酒等著,這兒的酒風味不錯。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促使著,好像是看得這三人喝得挺爽,她也放到了嘴邊抿了口。卻不料“撲”,一側頭,王華婷全噴出來了,然後手扇著嘴巴,吧唧著,吐著舌頭,一副受不了的表情。那三位同時嘿嘿地笑了,終于還是把團支書引溝里了。

    王華婷手指著單勇,瞪著眼要說什麼,卻是說不上來,還是雷大鵬趕緊地遞著水杯,又把菜挪了挪勸著︰“趕緊吃點,喝點水……快,快,往下壓壓。”

    只覺得從嘴到喉嚨間那叫一個火辣辣地感覺,像在嘴里開鍋燒了一樣,王華婷不迭地拿著筷挾了一大筷塞進嘴,然後又倒著水喝著,直沖著那火辣辣的感覺往下走,半晌減輕了點,王華婷生氣著訓著單勇道著︰“成心是不是?這是什麼東西。”

    “酒啊。”單勇道。

    “是酒麼?比酒精還厲害。”王華婷道。

    “差不多,這酒叫蒙倒驢,比六十三度的老白汾還高。”雷大鵬笑著道。此時王華婷發現,這幾個貨都是小小地抿一口,剛有故意看自己笑話的意思,鼻哼了哼,問著三位道著︰“你們三人都成心是不是?”

    “成心肯定的。”單勇挾著驢耳絲,慢條斯理地教著王華婷道︰“現在你什麼感覺,像這樣,咂咂咂,吧吧嘴……”

    王華婷愣了下,下意識地吧唧了一下嘴,然後發現異樣了,剛消的火辣感覺里,回味著一股食香,一股說不出的食香和著酒香,雖然猛了點,可香味也爽。愣了下看自己剛挾過盤,那是鹵水驢肝的味道,成心捉弄的單勇道著︰“你不嘗嘗可真可惜了啊,功夫驢的驢肝是出了名的,在咱們潞州可吃不上,這玩意配烈酒那是絕配,一性烈一性溫,吃得那叫一個爽。”

    說得挺玄乎,不過王華婷著實覺得這後味很香,又是鼓了好大勇氣,又挾了一塊,就像嘗麻雀肉一樣,好歹敢動筷了。

    幾味涼菜已經是足見功夫了,雷大鵬筷沒停,司慕賢和單勇各嘗幾樣,抿著酒卻是已經停箸了,單勇提醒著雷大鵬道︰“大鵬,大菜還沒上,別撐著啊。”

    “沒事,大不了一頓頂三頓,我就怕餓,不怕撐。”

    雷大鵬放口大嚼著,那吃相實在不怎麼雅觀,逗得單勇和司慕賢直笑話。王華婷嘗了幾筷,卻是沒吃多少,這玩意好是好,就是心理陰影太重,驢肝還敢嘗嘗,其他的沒敢踫。

    這邊剛放下筷,幾口酒的功夫,那邊的熱菜已經進門了,先前來的掌櫃帶著跟班,兩大食盤一擱,紅者深紅、紫者絳紫、白者晶瑩,最大的一盤驢肋肉,帶骨的肋肉半尺多長,黑漆的方形食盤像個古器,放桌上佔了小半個桌,剛剛出鍋的肋肉滋著油花、沾著芝麻、灑著孜然,上鋪著幾棵青綠青綠的香菜,熱氣帶著孜然的、芝麻的、肋肉的混合香味直往鼻孔里鑽,一時間讓人不由地深呼吸一口,跟著直腰、梗脖,直往這份看著做工頗為粗獷的肋肉上瞧,這卻又是一種風格,透著豪爽,讓人忍不住有大塊朵頤的沖動。

    剛瞧一眼還未看究竟,後來的一食盆卻是整整一個大羹湯壇,這一放,卻是又蓋過了肋肉的香味,氤氳的香味隨著乳白色食盆冒出來的熱氣透出來,一掀青花大蓋,濃稠潤紅的湯色中,露著幾棵山藥的嫩白,呈片狀的肉與湯色相映成趣,裝在這樣一個鼓肚的瓷壇里,顯得古香古色,不過簡約並不簡單,並不張揚的外形和香味,卻是結結實實壓過了那盆粗獷和霸氣的驢肋肉。

    那色,像是彰顯著一種**;那形,養眼中仿佛帶著神秘的暗示;那香,又似集郁了食材精華的香,壓過了所有的美肴,細辨著有點沁人心脾、深嗅著有點勾人饞欲,連剛放下筷的王華婷也被勾引得好奇心起,這道奇肴讓她一下越過了心理障礙,無意識地拿起了筷…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49:56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42章 香色絕佳今始嘗


  這是一道香色絕佳的奇味,那胖廚師看著單勇在深嗅感覺,神情凝重。雷大鵬一臉神往,小個子司慕賢在細觀,而唯一的一位女性已經無意識地把筷子伸進羹盆裡,一言未發,笑著出去了,廚師和真正的吃客心意是相通的,就現場看而言,這大廚也愈發地認定單勇就是史家姑爺了,因為能在這道美肴面前還把握住神色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吃客。

  吃客不是因為貪吃和好吃而叫吃客,吃是懂吃、會吃之意。面對佳肴那種凜然和尊重的表情,不用開口都會被為廚者引為知音。

  王華婷挾了一塊山藥、雷大鵬舀了一碗濃稠的湯汁配肉,司慕賢的勺子也伸進最搶眼的這道羹盆裡了,獨獨單勇此時才睜開眼睛,喟嘆了句:“厲害,山藥、枸杞、蜜棗、香草和鮑汁完全收濃在一起了,而且把鮑汁的顏色改得這麼自然,這功夫快登峰造極了。還有這食器,正合菜意。”

  鼓肚子、類似的長形的羹壇子,很大,在雷大鵬眼裡看來實在不怎麼地。不過他只顧吃著,沒發言,司慕賢也嘗著,不過眼睛卻看到王華婷挾著一塊圓形的肉放到了嘴裡,咬著……這一驚,不敢吭聲了,腳下踢踢單勇和雷大鵬,三個人動作一停,都看著王華婷。

  山藥的綿脆加上鮑汁的郁香,讓人實在是食欲大開了,鮑魚王華婷不是沒嘗過,而此時嘗到嘴裡的鮑汁和她記憶中的味道大不相當,明知道是鮑汁,可嘗著卻不像鮑汁,或者說是溶合了幾種常見味道的鮑汁,看似濃稠,而嘗到嘴裡卻順滑爽口,並不像純鮑還稍帶著粘意。吃了興起時,又嘗了其中的一片肉,韌中有脆、脆中有香、香中除了鮑汁的味道,還夾雜著一股類似的藥香和某種食材的香味,一時無可名狀,可入口卻香感悠長,王華婷忍不住吃了幾塊,早忘記了和這三個吃貨在一塊一定要忌口。幾塊之後從享受中清醒過來時,卻發現一個異樣,雷大鵬、司慕賢加上單勇,都直勾勾地看著她,像看外星人一樣。

  “吃啊,你們怎麼不吃了?”王華婷勸道。

  “對對,快吃呀,看支書的絕代風華都能把你們看傻了。”

  單勇掩飾道,雷大鵬愣眼要問什麼,司慕賢手快,一根驢肋直塞進這貨嘴裡,捎帶著腳下一踢,雷大鵬不敢吭聲了,單勇此時才拿著羹勺,舀了碗,品著稠湯,配著山藥和肉片,稍停又直手抓了根驢肋,啃得滋吧滋吧好不起勁。

  好菜能吃出意境來,沒假,比如這大碗蒙倒驢高度酒配著手抓驢肋,那叫一個豪爽,膽慫的人幾口灌下去也像爺們。而這道紅湯燴金錢呢,那意境也是相當牛逼滴……牛逼到這三位戰戰兢兢,心懸起來了。

  吃著……吃著,三個人又全停了,各自交換著戲謔的眼神,又都有意無意看上王華婷了,王華婷幾乎是無意識地衝破了心理障礙,連那大根的驢肋也不拒絕了,啃了幾口,又問著這些菜名,單勇解釋著,那清亮無色的是驢健子肉,就是筋類的食材;白色切絲的是九轉驢腸,這道菜勝在刀工,挾了一根絲單勇解釋著,選材是自然放養的驢,發育很健康,每段腸切絲之後,都有八到九個折彎,所以叫九轉驢腸。這引起眾人好奇了,挾了幾絲數了數,還真是如此,九個彎居多。

  魚香驢絲倒不用再解釋了,這是潞州大多數驢肉香店裡的招牌菜,用得是干煸去水的手法,驢肉絲呈金黃色,單勇其實估計王華婷也就能接受了這一道,卻沒料到,除了這一道,其他的,她一下子全嘗了。

  “那這個呢,這個菜最好。”王華婷指著紅湯鮑汁燴金錢那份菜問。

  “這個……”單勇憋了下,很深沉、很嚴肅地給了王華婷一個不確定的答案:“你猜?”

  這那猜得著,雷大鵬可插進來了,豎著大拇指道:“厲害啊,蛋哥,我就知道不干虧本生意,就這一道菜,所有開銷都值了。”

  “就這?”王華婷不相信了。

  “那是,一頓鮑魚米飯不得好幾百,何況……”雷大鵬腳下一疼,不敢說了,司慕賢接著道:“何況是史家請來的大廚做的。”

  “別光說,趕緊吃啊……”單勇唆著,三大根驢肋搶自己盤裡,雷大鵬趕緊地搶回兩根來,分給王華婷一根,司慕賢沒搶,不過筷沒停著,王華婷卻是又舀著鮑汁道著:“還是這道菜最好。”

  說罷舀著又吃上了,胃口大開,吃得津津有味,這吃了一會兒,同樣的異相又發生了,單勇、雷大鵬、司慕賢,眼巴巴地看著她,這下子王華婷發現不對了,肯定不是自己的絕代風華吸引著這幾位,狐疑地問了句:“又怎麼了?不對……這是什麼做的?好像是鮑汁啊……”

  看著吃得差不多了,單勇忍著笑,不動聲色地吐了兩個字:“驢鞭。”

  雷大鵬和司慕賢哈哈一笑仰得差點後栽過去,王華婷剛含了一口,一聽這話,撲一聲,側頭直噴,吐了雷大鵬一身,雷大鵬也不著惱,笑得直打顛,王華婷氣得指著這三位,頓著腳哭笑不得地撒著氣道著:“你們……你們……你們幾個壞胚,合起伙來蒙我是吧!?”

  “拜托,我們勸都沒勸,你自己吃的……你以燴金錢是什麼,驢鞭就以前就叫銅錢肉。”單勇道,看了一眼兀自生氣不休的王華婷,示意著各位別笑了,解釋著道:

  “我為什麼說這道菜登峰造極了,你們看,色,潤紅、嫩白,很有點欲望之色的意思;香,你們聞過了,放這兒都能壓過其他菜的香味;味你們嘗了,有多好不用我說了。養,這玩意是滋陰壯陽的極品,錯不了……關鍵在這個形和意上,支書,不是故意讓你難堪啊,我們幾個經常討論這個,這道菜用欲望之色和撩人之香,再加上這個古樸有性暗示的容器,把這道意蘊給傳達得淋漓盡致了,這就是真正舌尖上的文化,色、香、味、形、意、養……登峰造極了。就這道菜,不扮姑爺進來,根本甭想嘗到。上一次聽到還是三年前,朔州有位煤老板邀了幾位貴客,專程把德州的大廚請到驢園給做了一頓,光來回開銷花了好幾萬。”

  “就那也值。”雷大鵬舀著,說開了反而放開嘗了,一端碗,瞄著那食器,靈光一現道著:“咦?蛋哥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了,這玩意還真像那什麼什麼………”

  既粗且長又大,是什麼雷大鵬一看王華婷倒不敢說了,單勇像故意刺激王華婷一樣道:“粗俗點講,像JJ……文雅地講,叫雄性生殖器,食材和食器都在表達同一個意境……支書,這個你嘗不了,吃其他的。”

  王華婷稍稍失態,不過奇怪的卻沒有反胃的感覺,看單勇有故意倒她胃口的意思,她鼻子哼了哼,傲嬌上了,直端著碗,起身舀了一碗,大大方方地吃起來了,吃得還不帶客氣,這下子倒把不敢說話的雷大鵬雷住了,就納悶了啊,咱這麼文雅處處被訓,蛋哥當著面說JJ反而沒事。

  這突破底線,可就沒下限了,王華婷賭氣似的,那樣也敢嘗了,好在這裡的味道著實出色,根本沒感覺到心理障礙,過了一大會才發現剛才吐了雷大鵬一前襟,她倒不好意思了,掏著紙巾,遞給雷大鵬,這貨樂滋滋吃著搖著頭道著:“沒事,沒事,吃完再說……趕緊吃,這家伙蹭來的,別發現假姑爺咱們麻煩了。”

  “不麻煩,大不了把你扣下抵飯錢得了。”單勇笑著道,淺嘗著,極盡口舌之福了。

  “你都說了,我這質量磕磣,連這頓飯錢都抵不上,肯定不會扣我。”雷大鵬不屑道。單勇捉弄也似地看著王華婷,王華婷翻了他一眼,沒理。單勇道著:“那沒辦法,只能扣咱們支書了。”

  “那怎麼行?要扣也得扣你們倆。”雷大鵬不樂意了。

  司慕賢故意道著:“二哥,太不拿我們當兄弟了吧?”

  還是單勇有辦法,想了個更好的,故意地問著雷大鵬道:“大鵬,要不這樣,把你和支書都扣下?”

  “哦,這還差不多。”雷大鵬一尋思,倒不介意和王華婷一起被扣下了,司慕賢和單勇吃吃一笑,冷不丁單勇腳一疼,咬牙呲了聲,低頭時卻見一只黑色皮鞋壓在自己腳上……王華婷報復上來了,下面踩著單勇的腳,上面卻像沒事人一樣,得意地瞥了單勇一眼,好像在詢問疼不疼。

  這當會兒,單勇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剛要有所舉動,卻不料王華婷驀地抬開腳了,殷勤地雷大鵬遞著紙巾,雷大鵬霎時受寵若驚了。單勇也瞬間壓抑住了,這要發作,雷大鵬肯定又要當擋箭牌了。

  眉色的眼神動著,那意境似乎不比這道紅湯鮑汁燴金錢差,司慕賢心細,發現了點端倪,不過也沒看出什麼究竟,暗笑著這個三角戀也不知道將來怎麼收場。唯有雷大鵬懵然無知,啃著驢肋,配著蒙倒驢高度酒,喝著鮑汁紅湯,吆五喝六,捋著袖子要和兄弟們猜幾拳。

  卻不料這假扮姑爺混吃的,沒那麼舒服愜意,玩興未盡,事端又生,哥仨剛甩開膀子劃了幾拳,王華婷故意灌單勇似的倒了兩大碗酒,帳篷外就聽得轟轟作響的摩托車聲,眾人心裡一凜,都知道應該是史少爺那輛山地摩托,眨眼那彪悍小子躥進帳篷裡了,直喊著單勇道著:

  “單哥……我姐找你,說好了吃完了趕緊走,怎麼還喝上了?喝多了等著誰抬呢?別說是我把你們帶進來的啊……趕緊走,快到晌午了,一會兒我爸陪著客人就來了……”

  這一聽,眾人知道這個假姑爺扮得時間快到了,事說來就來,緊跟著單勇的電話的也響了,果真是驢園這位女掌櫃的電話,叫著眾人趕緊地起身,這露了餡,怕是不好交待。雷大鵬卻是收拾著沒吃完的幾根驢肋肉,那史少爺出門又奔回來叮囑著:“單哥,別告訴我姐,你給我弩了啊。”

  說罷風風火火地上車走了,這四人一行出了帳篷,遠遠地和那位大廚打了個招呼,不迭地向外圍跑著,跑了不遠回頭看時,這當會才發現,十幾頂帳篷的中央就是廚房,篷布圍著圍子,進進出出不少廚師裝扮的人已經忙碌上了。

  好歹沒露餡,雷大鵬奔出來時,小風一吹,小酒喝得好不愜意,撫著鼓出的肚子,隨意地問著單勇道:“蛋哥,你不會真和那孩子他姐有一腿吧?怎麼還找上你了。”

  司慕賢吃吃地笑著,王華婷酒紅雙腮,頭有點懵,今天又是蹭吃又是喝酒,實在有點放浪形骸了,就著這話題說了句:“說不定還就是。”

  “對,肯定是。”雷大鵬強調道。

  “哎單勇,要不我們先回,免得打擾你和史小姐。”王華婷道。

  這聯袂幾句擠兌得單勇好不難堪,雷大鵬是無意,而王華婷是有心,平時兄弟們瞎扯淡什麼也不忌口,不過有這位在,有什麼話卻是說不出上來了,不理會了,越不理會,還越讓雷大鵬覺得有貓膩,追著單勇問個究竟,幾人快到車前的時候,單勇停下腳步了,不吭聲了,像是見到系主任、班主任那樣子,說不出來的老實。

  咦,三人正納悶的時候,就聽得一聲叱喝:“單勇,到那兒去了?過來過來……”

  “史姐,等我搬上禮物啊。”單勇應著。

  “快點,我爸找你,上個月沒見你來啊。”那人問,從人群裡出來了,是個女聲,聲音比雷大鵬的聲音還粗豪。

  “下鄉實習去了,沒顧上。”單勇道,開著車後廂,提著兩壇酒。

  近了,那人近了,傳說中的史小姐露面了,看得雷大鵬、司慕賢下意識地讓開了路,王華婷早讓開了。來人足有一米八的高個,短發及耳,濃眉大眼、膽鼻闊嘴,好不威武……不對,這形容得不對,女人不能這麼形容,可偏偏這位大姐長相還就只能這麼形容。

  單勇搬著酒,那史小姐上前來時,盯著司慕賢、雷大鵬和王華婷瞧了瞧,問著單勇道:“他們是誰?”

  “哦,我朋友。”

  “吃飯了麼?我讓人招待下子。”

  “不用不用,寶貴帶我們,已經吃了……”

  “那走,趕緊地……”

  一說話,一揮手,這揮手投足間好不豪爽,看單勇提著壇子,伸手接了個,二十斤的壇在那女人手裡恍若無物,單勇回頭安排著眾人稍等,去去就來,那幾位早看傻眼了,連應聲點頭的也沒有了。

  眼看著兩人擠過人群,進了史家的大院子,半晌雷大鵬驚魂未定,這會不說蛋哥和那妞有一腿了,直問著司慕賢道:“賢弟,你確定,那是個女的?”

  王華婷噗哧一笑,笑歪了,能見到這麼極度男性化的女人的機會倒也不多,史家村還真讓她大開眼界了,司慕賢卻是點著頭道:“應該確定吧,不但是女人,而且是位富姐。”

  “哼,以前咱沒服過蛋哥啊,不過他要敢泡這位富姐,那我才對他心服口服。”雷大鵬略帶著醉意道著。王華婷聽得不中聽了,斥著這貨道著:“別亂說,吃了人家的,再說人家的壞話,有你這樣的人麼?”

  “怎麼了?不剛才你也說了麼?”雷大鵬怏怏不樂了。王華婷沒搭理,直上了車上,頭有點懵,靠著車小憩,司慕賢和雷大鵬也待上車,卻不料看到了此地的另一樣異景,那剛剛做飯的廚師出來了,喊著村裡人,沿著柵圍選秀一般挑著驢,哥倆聽那口音,敢情是要再開殺幾頭。

  喲?好玩,司慕賢和雷大鵬相視眼睛一亮,追著眾人腳步,只見得那大廚手一指挑好的驢,趕驢的行家手一揚,手編的韁繩一套,遠遠地就把驢群裡挑中的拉拽出來,挑了三五頭,直牽著進做飯地方不遠的一個木柵,隱隱約約可見那地方鮮血淋淋,雷大鵬可想起了單勇所說趁著驢兒那玩意**蹭一刀取鞭的事,和賢弟商議著是不是瞧瞧去,不光這事,傳說宰驢行家用得是兩指寬的薄刃宰驢,那叫一刀不見血、心尖留一點,等剝下完整的驢皮來,那血才放出來,微醺的這兩哥們,好奇心促使著,不知不覺地尾追地進了那裡………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50:13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43章 無功不受無名賞

  史家的院子離停車的地方尚有一段距離,單勇邊走邊看著今天熙熙攘攘的賀喜人群,忍不住有點感慨萬千,剛上大學時候慕名來這兒的時候,史家還沒這麼紅火,幾年間驢群翻了幾番,村裡拔起的小洋樓也多了十幾座,原本是別人窮他富的史家,現在成別人富他發了,光看這占地近一畝的大院就看得出,快趕上個歐式莊園了。

  而對於那位傳說中的史老爺子,單勇也僅僅是隔著老遠看見過,不好意思跟兄弟們說的是,曾經拜訪過人家幾次,連人都沒見著,可不知今天那頭見喜了,還蒙史老爺子召見。

  “愣著干什麼,快點。”前面的史大小姐催促著。單勇不迭地加快了幾步,給了回頭斥喝的史大小姐一個親和的笑容,那史大小姐倒比單勇所見的所有美女都拽,理都不理這號殷勤的笑容。

  單勇也不介意,悄然跟在身後,這位史大小姐從開始到驢園進驢肉就認識,認識史老爺子的人都知道史家有兩寶,第一寶就是這位史大小姐,姓史名寶英,雖然學沒上過幾天,可把史家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年紀輕輕儼然已經能當半個家了。另一寶不用說了,就是今天小壽星姓史名寶貴,那孩子六七歲就敢跟公羊頂架,不到十歲就會騎馬放驢,到了十歲可了不得,賭博喝酒抽煙偷看村裡小媳婦洗澡,樣樣沒拉下,在驢園總能聽到史少爺的笑話,那是個活寶。

  正想著,不經意地被史寶英拽了把,進門往側樓走著,正堂裡人聲鼎沸,史家親戚招呼著各地的來客,這側樓卻是較為清靜一點,進了側樓,史寶英停了停,提醒著單勇道:“單勇,我今天可是趁著我爸高興說你的事啊,你小心點說話,大喜日子別惹他不高興。”

  “我的事……我,我什麼事?”單勇納悶了,好像和史寶英並未有什麼交集,今兒收買史少爺不過是為了口腹之享。

  “你說什麼事?”史寶英睥睨地眼光,似乎覺得單勇不懂事了,提醒道:“看你人不錯,讓我爸提攜提攜你唄,怎麼,就想當一輩二道販子?”

  哦,單勇這下明白,對這位面冷心善的姑娘多有好感了,敢情是看自己常年來這兒進貨著實不易,想指點發財的路子,史老爺子在這一片儼然一方江湖豪客,跟著他發財的還真不少。單勇笑了笑,說了聲謝謝。史寶英好容易給了單勇個好臉色,兩人一前一後相攜著上樓。

  其實史家大小姐並不醜,不過僅限於適用評判男人的標准,濃眉大眼,相貌堂堂,走起路來虎虎生威,這不,上樓踩得樓梯咚咚作響,人未到,聲先至:“爸,單勇來了……那,就是他。還給你帶了點禮物,你瞅瞅。”

  沒來過史家,不過入眼還是讓單勇驚了下,屋裡富麗堂皇根本不像鄉下家庭的樣子,居中而座一位年過半百的壯碩男子,頭發和胡子密密碼碼花白一色,黝黑的臉色像刀削斧鑿,大馬金刀的坐在那兒匪氣十足,正卷著紙煙,身邊放了碗剛泡好的大葉茶。笑了笑朝單勇一招手,順手卻是掂著酒壇子,一掀一聞訝異了下,笑著道:“呵呵,有心人,這窖了幾年的酒了……不過不夠勁。”

  喝蒙倒驢、抽手卷煙,史家村趕驢漢子的特好,這史老爺子即便是身家不菲了,這僻好還沒放下,卷好煙,閨女給點著火,一口濃濃的煙一抽,使勁地一吸鼻子,然後鼻孔裡呼呼噴著煙,這是小旱煙的味道,衝得很,單勇不自然地抹了抹鼻子,沒敢坐……這地方,連閨女的座位也沒有,就一人一坐,身後的中堂掛著一個鬥大的繁體“驢”字,和坐在中堂前的史老爺子相映成輝,這老爺子長臉凶眼,個高人大,不管和那“驢”字,還是和那字表示的動物都有某種相通之處。

  沒錢的人都窮得一個慫樣,而有錢的人不管什麼樣都顯得個性而且很有氣場,饒是老爺子還這麼一副土財主的扮相,單勇也絲毫不敢小覷,規規矩矩站著。

  “小後生,知道為什麼專門叫你麼?”史老爺子問,半只煙完,邊抽邊觀察了單勇好半天,和看牲口的牙口一樣,不過那眼神,似乎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不知道。”單勇搖搖頭,果真回答很讓史老爺子不滿意。

  這個簡單,史老爺子擺活上了,直說著:“我聽我閨女說,你在我們史家村進貨,到現在為止,有三年多了。”

  “三年零八個月。”史寶英提醒著。

  “對,三年零八個月。”史老爺子道著,伸著老粗的指頭,疑問來了:“這麼長時間,驢崽都下幾茬了,跟著我老史干的,趁著十幾萬、幾十萬的都小戶,上百萬的也不稀罕,我也就奇怪了,你咋個就沒長進呀……閨女,你那賬我看了,三年前你進貨也就一二百斤,這過了三年了,還是一二百斤……你能說說這為啥麼?”

  糗了,敢情是人家嫌你沒長進。這個中緣由單勇卻是難以啟齒,響馬寨的農家樂銷量並不大,另一部分不過是經過深加工提供給了認識的幾家攤販,就能掙點錢,也填補學費和生活費了,那有本事擴大生意。

  “這個……史老爺子,我就個小戶,和人家大戶沒法比,再說我上學著呢,也就業余時間做點生意,您……您不至於嫌我進貨少把我叫來吧?”單勇面對這位草莽漢子,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那當然不是,只要上門,都是我史家村的衣食父母,你就進一兩斤我都不嫌少。”史老爺子放下煙,咕嘟喝了口大葉茶,又問單勇道:“我就是看你小後生有點可憐,哎……”

  “可憐?”單勇一瞪眼,愣了,不知道這那裡來的話。

  “不可憐呀。別以為我不認識你,你沒來幾次我就認識了,騎個破自行車來的,從這兒到市裡,有四十多公裡吧?跑一百多裡地弄一二百斤肉,你掙不了多少錢……這都過了三年啦,你還是騎個破車來,你說我看得過眼麼?”老爺子道,好像在給自己的樂善好施找著理由,單勇哭笑不得地道著:“老爺子,我那車改裝過,電動的,不怎麼費勁。”

  “能比汽車省勁?毛驢車都不如呢。”

  史老爺子道,瞪了單勇一眼,似乎嫌這娃話多不該打斷自己的話,單勇訥訥閉嘴了,這老頭子看來和村外柵欄裡關的那玩意一樣,驢脾氣。這不,直招手叫著單勇,拉著單勇的手,拳頭擂擂單勇的胸脯,這倒樂了:“身子骨不錯,這個樣子吧,你來村裡就老去鹵坊,跟著老新、根娃先干著,想入這行,你家伙什得先會用……”

  這越說越不靠譜,老新、根娃,都是宰驢下肉的,敢情老爺子提攜是叫單勇去跟著殺驢去。你說好歹哥也是二流大學立馬就要畢業的天之驕子,沒發現什麼時候沾染上屠夫的潛質了,還讓老爺子這麼賞識,這表情變了幾變,老頭發現了,一瞪眼道:“喲!?咋,不樂意呀?虧待不了你。在這地界,掙得不比城裡少。”

  “不是,不是,老爺子,我還讀著書呢。”單勇托詞著,肯定不至於落魄到當屠夫的水平嘛。

  “念啥書嘛,認個字算個數不就行了,看我家寶英你還看不出來,沒念幾天書不照樣當老板?村裡上大學又不是沒有,養得跟狼崽子樣,淨知道朝家裡伸手要錢,就不知道他娘爹有多辛苦!?”老頭子發著感慨,閨女不樂意了,不悅地喊了聲:“爸,說正事呢,說著說著就跑了。”

  “噢,對,說單勇的事呢。”老頭省過神來了,一拉單勇,又拉近了,很正色地說著:“不光是看你可憐,還有個事,我還真能看上你,知道啥麼?”

  這單勇那知道,搖搖頭,老老實實說道:“不知道。”

  還真不知道那兒被人看上了,要是有個富得流油的國企單位能這麼看上就好了,單勇暗道著。可惜不是,這放驢出身的老頭大腿一拍,直贊著:“少年苦、老來閑,這都是金貴東西,你就占了一頭,想當年我史保全趕著驢車跑山東、下河南,就靠著一車一車販驢皮起家的,不會吃苦的,我還不敢用呢……對,還問你呢,我這驢園的肉材可有好幾種,你為啥只進最貴的?”

  喲,這是個實在問題,也沒想到史老爺子能提出這個問題來,畢竟是趕驢漢出身,這老頭帶著農民那號天生的狡黠,驢園的肉也分了三六九等、自然放養的、推磨拉車的、飼料催肥的,取驢皮的,根本不是一個價,也就內行人知道底細。甚至有更奸詐的,騾子肉高火煮軟鹵進驢肉裡做成醬肉以次充好。

  “貴的好吃唄。”單勇給了簡單的答案。

  “呵呵,不對,又不是你全吃……這三年多,唯一一個只進放養驢肉的,就是你。你算算,雖然不多,可這三年你也得少掙好多錢呢。”老爺子撂底了,敢情這才是中心,也是主題,更是讓他不解的地方。最高的差價能到一斤十幾塊錢,能多賺不賺,可不像商人本色。

  “非要回答嗎?”單勇問,側頭看看史寶英,這史大小姐笑了笑道:“怎麼?跟我爸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這個嘛,沒有什麼很特殊的原因呀,就是好吃。”單勇道,這也是唯一的原因,從來沒有想過還有其他的原因,而且因為食材好,稍作加工,連響馬寨的名氣也提上去了。

  “呵呵……實誠人,和你爸一樣。你爸叫單長慶對吧?他還好吧?”史老爺子突然說道。

  單勇一驚,可沒想到上一代居然認識,驚訝地道:“老爺子,您認識我爸?”

  “照過面,不太熟,你家在環東路開小飯店時候,驢肉就是我供應的,這個酒我記得清,也就潞酒廠的老人能窖出來……到後來你家開驢苑酒樓,也是我供貨,你爸那時候是一星期來拉一回。剛才這酒封一開,我就知道是他,曲酒不好做,你爸原來是酒廠出來的,有這本事。”史老爺子擺活著,此時單勇倒覺得不奇怪了,做與驢肉相關生意的人,要不認識史家人那就說不通了。

  不過提到家裡,單勇卻是更訥言了,驢苑酒樓已經成為往事,每每所想都是心裡的痛。

  單勇訥言了,老爺子卻很健談,不過健談得讓單勇哭笑不得了,那老頭撫著單勇的手道著:

  “娃呀,別灰心,窮不生根、富不長苗,這經點事不是啥壞事,叔知道後看著你辛辛苦苦用自行車馱肉就知道,你這娃將來有出息………比我家這個混蛋小子強多了……你就不同了,我讓寶英專門到你家去瞧過,不錯,老單是個實誠人,這兒子也是個實誠人,不像村裡這些鳥人,有倆錢就吃喝嫖賭,不像個樣子,遲早要敗家的………”

  這感慨發得好長,單勇臉如苦菜了,活這麼大,終於碰到個欣賞的自己知音了,不過是這麼個不倫不類爺們,不但欣賞,看樣還想招納了,頓了下老頭前言不搭後語了,想了想道:

  “說到哪了來著,對,敗家,你絕對不會敗家,你家雖然差了點,不過要往前數十幾年,也算門當戶對吧,那你來我手下干干,也不委曲你吧,說不成咱們還真成一家人呢……”

  越聽越離譜,單勇眼睛一滯,回頭看看史寶英,敢情這招工還有招女婿的意思?怪不得那史家小少爺平時開玩笑叫自己姐夫。這可糗了,扮女婿混吃頓還湊合,別說娶這麼個媳婦,就攤上史寶貴那麼個小舅子也受不了呀!?

  臉一變色,史寶英發現了,蹙著眉頭喊著:“爸,你說啥呢嗎你?說正事呢,你扯到那兒了?”

  “哦,對,扯遠了。”老頭一笑,眉眼胡子全翹開了,露著煙熏茶漬的牙,真是不改彪悍本色,拳頭一擂單勇把招工條件提高了,直說著:“我意思是你從頭干起比較好,用不了一年半載,你就能單獨支撐個門戶……你要不想從頭干也成,潞州開個店,錢可我可以給你墊,不過得還,該加利息不能少,我不怕你不還,我信得過你們單家爺倆,咋樣?”

  開店?小的十幾萬、大店幾十萬、上百萬,這口氣真把單勇嚇住了,倒不是懷疑老頭有沒有這個能力,只是對平白無故甩出這麼個大的誘惑來覺得心驚肉跳。難不成哥還真帥得被老頭看中要招女婿了……單勇驚懼地回頭看了看史寶英,此時史寶英低著頭,手不自然地拔弄著,這種稍有害羞的樣子可從來沒見過,就見過這悍妞拿驢鞭子抽過別人。

  其他的敢嘗試,這事借單勇幾個豹子膽也未必敢試。一剎那間,單勇的臉皮幾變,努力地回憶著自然什麼地方被史家青睞了,頂多給史少爺補過兩天課,那貨還不如雷大鵬,補來補去還是倒數第一;再頂多就是給這史家大小姐送了幾壇酒,那純粹是巴結想要貨便宜點,其他意思還真沒有;頂頂頂使勁頂,頂到頭也沒記得這史大小姐給過自己好臉色呀?每回算賬零頭都不抹,絕對是商人本色,摳著呢。

  這猝來的事對於單勇不是驚喜,而是疑惑,更是驚訝,實在想不出自己的人品能爆發到什麼水平,惹得這兩位對自己另眼相加。

  “咋樣?娃呀,你給個准信,要不別急,回去和你爸商量商量,這是好事,他會同意的。”

  單勇一思忖,老頭拍著手,起身了,樓下有人喊“保全”的名字,能喊名字的,是史家他媽了,那也是個悍娘,嗓門奇大。老頭應了聲,拍拍單勇的肩膀,直安置著女兒好好招待,自己卻是徑直下樓了,下樓時還回頭饒有興致地看了單勇一眼。

  甭說單勇不怎麼樂意,就老頭看單勇這患得患失一點也不豪爽的樣子,滿意度照樣不夠,看得老頭撇了撇嘴。

  假姑爺要扮成真女婿,那可糗了,老爺子一走,單勇側頭瞧著史寶英時,史寶英又恢復那颯爽不輸爺們的英姿,瞪了單勇一眼問著:“看什麼?你這人挺大個子,怎麼說話辦事都婆婆媽媽的,一句痛快話都沒有?要不是看你實誠,這麼好的事都攤不上你,每天上門求我的爸的人多了。”

  “你指什麼?到你這兒干活,還是借你爸的錢做生意?”單勇愣眼問。

  “都行吧,你爸做過驢肉生意,開店應該是輕車熟路了,不過驢肉生意你想做得最好,沒那麼簡單,今天各地來的大廚你看到了,真正做到最好的,都是從下刀開始的。”史寶英緩緩地說著,似乎還怕單勇不願意似的,不復剛才那粗嗓大喉嚨的樣子了。

  “所以,你就想讓我去學屠宰?”單勇問,好不郁悶,哥這氣質,怎麼看也不像個屠夫吧!?

  “嗯,是啊。”史寶英給了正確的,讓單勇更郁悶的答案。

  “好好,史大姐,我畢業後再說,我好好考慮考慮……我,我朋友都還在外面,要不咱們先出去。”

  單勇不自然了,笑著邀著,那史寶英點點頭,兩人相攜著下樓,好在樓下的賓客眾多,化解了兩人之間的尷尬,來賀的眾人快到高潮了,史家的大娘不知道從那兒把史寶貴那醜小子抓回來了,請到陰陽先生了,正燒著黃裱紙、祭著一桌好菜,那醜小子被史保全摁著磕了幾個頭,好像還不情願地磕完頭就溜了,史老爺子回頭喊姑娘的時候,史寶英拍拍出神看著人群的單勇道著:“你好好考慮考慮啊,給我個准信…”

  說著風風火火進人群裡了,單勇沒敢應聲,悄悄地蹙出了人群,直奔出史家大院,逃也似地直奔向村口停著的現代車裡,到了車前,一拉門,卻只見王華婷糊裡糊塗睡著,這倒可笑了,那蒙倒驢果真名不虛傳,先把王華婷蒙倒了。

  不過只見王華婷在,卻不見其他兩人,敲敲車窗,王華婷迷迷糊糊醒了,搖著車窗,揉著眼睛,問著:“怎麼才回來?”

  “什麼才回來,這才多大一會兒,那倆呢?”單勇問。

  “不知道,我糊裡糊塗就睡著了。”王華婷道。

  “知道蒙倒驢的厲害了吧。”單勇笑著,看著亂哄哄的人群和驢群,這賀客太多卻是無從去找,掏著手機,拔著電話,拔著電話卻沒人接,雷大鵬這貨居然不在服務區,司慕賢的電話沒人接……這下狐疑,不會這兩貨又出什麼事吧?可這地方又出不了什麼事。

  來回找了幾處,問了問認識的趕驢以及宰驢的村裡人,都語焉不詳。正納悶著回到車旁,遠遠地司慕賢跑出來了,上氣不接下氣地奔到車前,單勇嚇了一跳,直揪著問著:“又怎麼了?大鵬呢?”

  “快,大鵬和宰驢的賭氣拼上酒了……我拉也拉不住。”

  司慕賢指著屠宰的地方說道,急得連手機聲音也沒聽到。

  “啊?他不找死麼?”單勇嚇壞了,直拉著司慕賢就往地方跑,王華婷看著兩人奔走了,也下了車追著上來了,可不知道這一行,還要出什麼洋相………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50:41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44章 鬥酒十千豈堪傷

  單勇奔得很快,能把單勇嚇成這樣也不是沒有原因的,潞州人本就好酒,鄉下尤甚,自家常備都是五公斤的壺打得散裝白酒,度數五十度以下那叫沒勁,而史家村這幫趕驢出身的更凶,最好的一口就是蒙倒驢,這種蒸餾酒最高的能到七十度,當酒精用都沒問題,別說拼酒了,沒接觸過,三二兩就得被放倒,要不怎麼蒙倒驢呢?

  那意思是牲口都蒙得倒,何況個人?此酒也因此而得名,加上價格便宜,一直以來就是販夫走卒的最愛。

  很快,等奔到圍子邊上,早聚了一幫子人,農村人愛熱鬧,擠著圍觀,不少人吆喝著,單勇掂腳瞅瞅,小小的屠宰場裡,血.污片片,當中擱著一張破桌,桌上一肉案,雷大鵬和一個大漢面對面,面前各擱一個白瓷碗,那倒酒的赫然是史家的小少爺史寶貴,掂著壇子喊著:“大家看好啊,這胖子說了,輸了賠手機,根哥要輸了,就那頭驢,歸這胖子……第三碗了啊,不許漏,漏一滴罰一碗。”

  說話著,倒了平平兩碗,端起來以示公平,然後遞給拼酒的兩位,雷大鵬和那位大漢端正了,兩手一傾,咕嘟直進喉嚨,周圍鼓掌著,瞎喊的,震天介地叫好。

  到這兒了,單勇反而不敢上前了,司慕賢要上時被單勇拽住了,小聲解釋著,這地方三不勸,一不勸架、二不勸酒、三不勸賭,為什麼呢?不為什麼,因為打架、賭博、喝酒已經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誰勸人家跟你急,反正飆上了,單勇無奈地道著:“等著抬人吧。”

  王華婷也湊上來了,這男男女女圍著拼酒的場面可沒見過,哭笑不得地問著司慕賢,雷大鵬咋個拉,怎麼押著手機去贏人家的驢啦,就贏回來,他往那兒養去。

  司慕賢卻是哭笑不得地解釋著,兩人來看宰驢,也許是宰驢的哥們看著雷大鵬模樣好玩,挺對脾氣,兩人不但搭腔而且還吹上了,一個吹自己宰驢多牛逼,一個吹自己吃驢肉多牛逼,然後兩人吹得撞牆了,都吹自己能喝,你說一外來人到人家村裡吹自己能喝這裡的特產蒙倒驢,不煞人威風麼,越說越嗆,得,兩人賭上了,雷大鵬押手機,蘋果的。那宰驢的也不服氣,蘋果貴了不起呀,我押一頭驢!

  一聽拼喝蒙倒驢就有人樂了,但凡一拼,定有人倒,驚動那史家少爺了,這小少爺押外圍,賭宰驢的贏,而且當上公證了,剛剛磕完頭敢情是趕回來干這事,第三碗下肚時,史老爺子一家也來了,農村人已經見怪不怪,這史家不但不阻止,反而饒有興致地觀戰著,那史老爺子吆喝著又加賭注了,誰贏了賞誰兩件驢鞭,惹得眾人又是一陣鼓聒叫好。

  此時,雷大鵬臉色煞白,三碗酒足有斤把,每口都火辣辣地燒得喉嚨作癢,對面的那漢子也好不到那,本來宰驢就喝兩口去去血.腥,連著又灌一斤,這麼猛,黑紅的臉色雖然看不出端倪,可額頭已經沁出細細汗粒來了。不愧是能蒙倒驢的烈酒,看來誰贏了也未必好受。

  “第四碗,看好了……咱村的最高記錄是十碗放倒,今兒看有沒有破紀錄的。”史寶貴喊著,第四碗給兩人了,又是一飲而盡,兩人仇視也似地互瞪著,誰也不服氣。

  人群外,王華婷看不過眼了,拽了拽單勇,單勇回頭時,王華婷附耳道著:“怎麼辦?大鵬看樣支持不住了……再喝得喝壞。”

  “那咋辦,現在認慫,以後你都不好意思進村了。”單勇小聲附耳回道,騎虎難下,那只能硬撐了,喝倒總比喝跑強點,輸要輸得光棍。

  “總不因為還要進村,就把人喝壞吧?”王華婷又道,無計可施時,緊緊地握著單勇胳膊,像是求著他想辦法,單勇訝異地看了眼,搖搖頭,小聲道:“等著,馬上就倒了……我們抬人,你開車,趕緊找地方洗胃。”

  “啊!?”王華婷苦著臉,可不知是這種解決辦法。

  不過看著一群瘋也似的村民加上外來好事的客人,除了這個辦法,好像沒有更好的辦法。

  你想著快倒了,還就不倒。第五碗下肚時,兩人的臉色更難看了,不過還好,都站著。圍觀的叫喊聲可就熱鬧了,這蒙倒驢村裡人都知道,能過五碗的都稱海量,一般外地的到村裡,支撐過三碗的都罕見。

  而現場態勢似乎已經明了,拼酒的村裡那位是宰驢的史根娃,一米九的彪悍個子,裸在外面的臂膀全是鍵子肉一鼓一鼓的,那手撐開比碗口還大,那嘴張開像桶口,一碗咕嘟一倒就不知道去哪兒了,反觀雷大鵬個凸肚細腿不規則長相就差遠了,那彪悍爺們贏得似乎已經沒有懸念。

  第六碗下肚,雷大鵬的臉色更難看了,那史根娃卻是彪悍異常,一抱拳,惹得全村人給他鼓勁。

  第七碗下肚,單勇的臉色也難看了,知道雷大鵬的酒量,已經超過極致了,這蒙倒驢喝到一定程度,會麻醉你的所有神經,毫無意識的一頭栽倒,每年冬季這周邊村裡都有喝多了無意識走到戶外被凍死的。別看這兒現在繁華似錦,以前可是實打實的窮山惡水,“吃得好、死得快”是村裡人一慣的生活信仰,誰喝死了,在村裡人看來,那他媽叫死得痛快。

  第八碗,雷大鵬是勉強咬著牙喝的,那歪眉斜眼已經看樣已經發滯了,對方也不好受,喉結猛動著,萬分難咽的樣了,等兩人都咽下去了,這下好了,全村的激奮了,揮手的、亂喊的、叫囂得,居中的小少爺倒著酒,興奮地大叫著:“接近紀錄了啊,今天要破了紀錄可是大事。來……第九碗,這碗蒙不倒,輸了的也是好漢,是不是,爹!。”

  史老爺子也驚訝了,豎著大拇指吼著:“對,都是好漢,後生,有兩下子,已經幾十年沒人贏我們村裡人了。”

  這一贊,惹得群情更激奮了了,史根娃一仰脖子,勉力灌進了肚子。雷大鵬端著酒碗,幾乎已經到強弩之末了,半晌,小口抿著,然後突然加速,一仰脖子全灌進去了,勉強地放下碗,對手已經喝完了,也在勉強地手支著桌子,兩眼搖晃地看著對面這位。兩人是醉眼朦朧對朦朧醉眼,都快不行了。

  “好……不管誰贏誰輸,這後生以後來村裡都是座上客啊。來,看看誰能破了我史保全的紀錄。”

  史老爺子一吼,把兒子的聲音倒壓下去了,這喝得凶了,村裡人和外來的識相的客人都嚇住了,反倒不覺得那麼激烈了,再往上喝,那不叫人了,賽過牲口了,就是兩頭驢也應該倒了。

  “第十碗……”史寶貴興奮得把碗端著繞人群一周,然後放在二人面前,連他看得出來了,這兩人頂多就幾口光景了,馬上蒙倒的好戲就要看到了。

  史根娃,那位和雷大鵬拼酒的,使出十二分力氣,端著酒碗,端不平了,勉強地放到離嘴還有幾公分的位置,將要喝時,看著雷大鵬沒端碗,他臉上得意地笑著,這是殘存的意識,就等著對方酒力不支轟然倒地,卻不料雷大鵬像回光返照一樣,猛地眼一瞪,清醒了似的,兀地端起碗,一揚脖子,咕咚一口把酒全灌進嘴裡,嘴裡已經是酒水四溢,然後這貨“啪”聲豪氣干雲的一摔碗,指著對手哈哈大笑道:“碗喝得不帶勁,拿壇子來。”

  說得那叫一個豪氣干雲,周遭上百人圍著,全被嚇得更傻了,那位端著酒碗的史根娃看對手這麼凶悍,瞬間鬥志全消,一閉眼,意識沒了,呼咚聲栽地上了。手裡的連酒帶碗,骨碌碌滾了好遠。

  倒了,比驢壯的漢子先倒了,亮出匹雷哥這麼個黑馬來了。

  好幾百人,鴉雀無聲,外來的把本地的贏了,頭一回,而且贏了的好像根本沒事人站著,這光景把單勇、司慕賢和王華婷都嚇住了。好像就從來沒有認識過雷大鵬一樣。

  半晌才聽到史老爺子帶頭喊著:“好,好漢子,再給他拿一壇……過十碗的好漢,我可幾十年沒見過了。”

  卻不料就這一句,雷大鵬回頭傻傻一笑,毫無征兆地呼咚聲向後直挺挺地栽倒了。於是周圍哄哈一笑,敢情這家伙是虛張聲勢了,也沒有逃過被蒙倒的結果。

  “快快……”單勇分開眾人,和司慕賢直上前去,扶著雷大鵬,這貨喝得嘴裡像自來水龍頭一樣,汩汩冒酒。對方被抬的也差不多,歪著腦袋直吐酒,倒下了後反而是那大漢素質更好,還會哼哼,雷大鵬整個像頭死豬,一點反應也沒了,只會吐酒。

  單勇背著,司慕賢和王華婷扶著,心急火燎地往車上走,早沒意識的雷大鵬嘩嘩往單勇身上吐著,上車又往車上吐著,剛剛坐定,那史家少爺史寶貴樂顛顛地奔出來了,著把手機遞上來了,還樂呵呵喊著道著:“單哥,你們贏得驢讓人給你牽來不?嗨別走啊,我姐看上你了,還沒讓我媽瞅瞅呢。”

  這當會那顧得上驢,顧上便宜女婿,王華婷駕著車,風馳電掣地飆上了村路,絕塵而去………

  村裡這位也被抬走了,不過是找獸醫去了,一般獸醫頂多就想法子吐吐醒酒。有這麼大個樂子,把史家的開鎖禮推向高潮了,邀著眾賓客直到臨時搭建地各個帳篷裡就餐,瞅了空子,史保全拉著女兒小聲問著:“閨女,我走了,單勇說啥來著,他同意了不?”

  史寶英搖搖頭,多少有點失望。雖然沒說,可明顯已經是婉拒了。

  “呵呵,都說了嘛,是好漢就不會吃咱這碗現成飯,你還不信。不過就是真吃現成飯,我還不敢養呢。”史老爺子笑著道,雖然沒文化,可透著股沒文化的智慧,看來就是試了試金,效果呢,老爺子滿意,閨女好像不太滿意,反而埋怨著老父道著:“爸,都怨你,你咋一下都撂底了,沒准以後都不敢來了。”

  “都試過了,他不是衝你來的,你該死心了;也不是那家養殖戶插的人,我也放心了,這後生心高著呢,我看他那樣,還瞧你不入眼哩,這不是能進一家門的人吶。”老爺子以過來人的眼光說著,不知道女兒聽進去了沒有,人來客多,抱手迎著德州來的一干客人,先請進大帳去了。

  史寶英痴痴地看著絕塵而去的越野車,沒來由地眼前縈繞著那個身影,很早就注意到這個後生了,又勤快、又機靈,每月總來那麼一兩回,和村裡趕驢的、屠宰的、鹵坊的混得都不錯,而且進貨只進貨真價實的好肉,人人心裡一杆秤,誰也秤得出這號人是實誠人,本來既有懷疑來意,也有招到麾下的意思,為此她還專門探了探底,可沒想到,卻是個失望的結果。

  其實以她的性格,如果單勇迫不及待地答應,沒准會更失望。只不過沒有現在這麼失望,從來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輕描淡寫,那態度,能讓她稱量出自己的份量並不重。這點卻是她最失望的。

  大筵開了,史寶英一家人挨著各帳敬酒,總有那麼點心事讓她高興不起來………

  ………………………………………

  ………………………………………

  四個小時後,潞州市和平醫院,急救室,紅燈亮著………

  雷哥贏得實在慘烈,把自己放倒到急救床上已經快三個小時沒出來了,他倒無意識,把外面這幾位嚇壞了,王華婷一路飆車回了市區,幾次險情驚得手足有點發軟。單勇和司慕賢好不到那兒去,渾身酒味,都是雷哥吐的,而他倆自己喝那點酒,早被一身一身的冷汗嚇醒了。

  可偏偏該醒的那位遲遲不醒,洗胃、灌腸……重度酒精中毒,醫生讓通知家屬到場,這下子把單勇也嚇得手抖索了,都不敢往壞處想,結結巴巴地通知了雷大鵬的爸媽,這倒好,電話裡嚎著就罵上單勇了。

  不多會兒人就來了,一個胖大的婦人,滿身珠光寶氣的悍婦形像,十個指頭倒戴了七八的金鎦子,男的不用看就知道是雷大鵬他爹,簡直就是雷大鵬的加強版,除了歪眉斜眼,再加上一撮胡子,兩人急急跑來,一問還在急救室,雷媽回頭埋怨上雷爸了,大張嘴罵著:“好看了吧,雷多寶,從小你沒事教我兒子什麼不成,教他喝酒,我兒子過不來,我還不跟你過了。”

  “去去去,這那兒跟那兒呀?這和我教有關,都怪你丫懷我兒子時候成天打麻將,把兒子窩傻了,喝起來不知道夠。”雷多寶訓著老婆,老婆也不是吃素了,聽得此言兩眼一瞪,揭著老底罵著:“窩你娘個腿,你在外面勾搭個小老婆,老娘不打麻將,天天哭臉哭背過去呀,你倒好意思說。”

  “咂咂說什麼……亂說一氣,那年的事了。”雷爸多寶受不了了,被老婆揭得糗,轉移著目標,一看看到更好的目標了,躲在一旁想溜不敢溜的單勇,這倒好,叱喝一句:“單勇,過來,是不是你又輟上我家大鵬喝酒去了,這喝了多少喝成這樣……就我兒子的酒量,二斤放不倒。”

  噢,對了,這才是正主,倆口子一致對外了,雷媽揪著單勇數落上了:“就知道跑不了你這壞小子,打小我家大鵬就是被你教壞了,吃喝嫖.賭一半跟他爹學的,一半是你教的,硬是把我兒子教壞了……我兒子有個三長兩短,看我跟你有完沒完……”

  “說什麼說什麼呢,什麼三長兩短,淨說些不吉利的話。”雷爸多寶聽不下去了,攔著老婆,老婆凶了,回頭又要捋著袖子和老公開干。

  眼看這雷家兩口外患內訌要一起來了。恰在這時,叮聲救命的聲音響起來了,急救室的門開了,這倆口子顧不上叫喚了,直奔上來,出門的醫生剛解口罩,長舒了口氣,旋即又是很愕然道:“沒事,醒過來了……這喝了多少呀?血液酒精濃度快200了,能搶救過來都是奇跡。”

  一聽這話,都松了口氣,單勇腿一軟,這才覺得站了好久,腿都酸麻了,那雷爸一聽喜訊樂了,嘴一撇,不屑地道:“沒事吧,說什麼來著,我兒子練過。”

  “滾!雷多寶,給我滾遠點。”雷媽氣不自勝,訓著老公,湊上來看著貌似虛脫中剛醒的兒子,生怕兒子傻了似的晃著手指:“大鵬,認識我不……這是幾根指頭。”

  “媽……你別考我,我識數呢。嘿嘿,我贏了頭驢,回頭給你燉肉啊。”

  雷大鵬軟軟地說著,保持著一慣的傻笑,有點虛弱。卻不料這句母子情深,把媽激動得熱淚潸然而下,直拉著兒子的手說著:“喲喲,我的傻兒子噯,這時候還想著媽……媽沒白疼你,比你爸可強多了……想吃什麼,告訴媽,媽給你買去……你啥想不開的,還贏人家頭驢回來,早說呀,媽給你買一群驢養咱們小區玩……”

  這一家三口,好不雷人,不過雷得幸福、雷得溫馨,單勇幾人卻是不敢跟著去病房了,怕又挨罵,司慕賢看著雷哥的一家三口,不知道那根筋抽得,站在那兒直抹淚,單勇驚魂剛定,發現這異樣了,愣著道:“你哭什麼?”

  “沒什麼,被他們家感動的唄……老大,我去照顧大鵬吧,他媽不訓我。”司慕賢道了句,這點單勇默認了,直看著司慕賢仿佛心有感觸似地走了。就逛了趟驢園,怕出事還是出了這麼多事,單勇心亂得緊,回頭時對王華婷道著:“走吧,你也走吧,喝成這樣,好歹能安生幾天了。”

  “你呢?”王華婷問,隨著單勇的腳步走著,往門外的方向。

  “等著回去挨批.鬥,回頭少不了他媽告訴我媽,然後我媽得收拾我一頓。現在你知道我為啥不帶他了吧,這貨走到那兒,洋相就出到那兒……呵呵,不過這次可是打賭頭回贏,還贏了頭驢。”單勇哭笑不得地說著,現在沒事了,反而覺得這事太過荒謬,簡直不知道怎麼發生的。

  王華婷也笑了,笑著說著:“和你們呆了一個多月,比我上大學四年經的事還多啊,剛才快嚇死我了。大鵬一倒,過兩天下鄉實習怎麼辦?”

  “沒他不省點事嗎?省得他一枝紅杏出牆來,又去誤人子弟去。”單勇道,惹得王華婷一陣好笑,踱出了門廳,單勇要回時,王華婷卻是不讓了,一指那車,不客氣了:“喂,有沒點紳士風度,吐了一車,車還是我借的,不讓你賠就罷了,也不陪著我去洗車呀?”

  哦,這倒是,兩人上了車,卻不料獨處的空間一點曖昧情緒也沒有,味道不對了,酒味濃得能點著火了,兩人俱是捂著鼻子,開著車窗,就近把車開往洗車的地方去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50:58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45章人雖未歸大名在

  收麥是一年最勞累的農忙時節,對於過慣了仔細生活的捉馬鄉農民,這趟刨口糧的活計卻是比年節還重要,典型的組合是爹娘前頭割、大點的孩子扎剁打捆,小點的屁孩跟後頭撿麥穗,一家不分男女老少那是全家上陣,即便是拄拐的老人,也擔負起了給全家把飯送地頭的任務。

  割是開頭,曬最麻煩、打麥最累、揚場最熱鬧,幾天過後,村裡各處便堆著一兩層樓高的麥秸垛,一半是牲口的干糧供冬季缺草時嚼吧嚼吧。一半用作村裡和泥打夯的材料,也給村裡那些野孩子添了一處好玩的去處。城裡來捉馬鄉實習的老師假期歸來上課時,初一的學生只到了一半,單長根領著老師們從各家吆喚回來一少半,另一半,卻是家長和老師從村裡旮旯犄角揪回來的。

  課又重新開始了,除了學生過了個麥候曬黑了點,沒有什麼變化,老師群裡倒有變化了,少了個雷大鵬,還住院著呢,出了院肯定還要休養幾天,實習期不過兩個月,已經剩下沒幾天,來不來還得兩說。少了開灶生火插科打諢得,還別說,清靜倒是確實清靜,就是免不了讓人覺得有點寂寞。班長丁一志本不多言,王華婷和劉翠雲又有點嬌生慣養了,司慕賢借著雷大鵬的電腦忙著畢業論文,照顧這組人生活的重擔便全部落到單勇一個人肩上了。

  課,繼續上著,沒有什麼新意,別說單勇覺得沒啥意思,就學生學得好像也沒有什麼意思。

  這不,單勇正講著統考的卷子,聽記題之一:市委、市政府解決群眾反映迫切問題的重大決策是:答案A,建設平安潞州、創建魅力城市、構建和諧社會;答案B,對他們對社會多一份思考,多一份社會責任;答案C,開始緩解城區中心出行難的問題……這問題甭說學生了,就單勇也未必做得出來,實在讓人蛋疼不已的問題。

  對於這些類似的問題,學生給了不少蛋疼的答案,比如文言文閱讀是蒲松齡的《聊齋志異》裡選篇《狼》,提問是為什麼作者評價“止增笑耳”,學生的回答是,那狼是傻X,擔子裡只有骨頭沒肉了,還搶!……積累應用題問: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這風騷是指……學生填的是騷貨、破鞋!

  就即便沒有雷大鵬誤人子弟,這幫學生的答案也足夠讓雷人了。一份題講得單勇磕磕絆絆,講到題末《納粟買監生》,那掏錢買官的不會應試寫了句“因怕如此、所以如此、仍要如此、何苦如此”,講到此處時,看著滿桌的學生,驀地讓他心有所思。

  其實自己一點都不喜歡這個樣子,何苦如此呢?可被學校和家庭束縛,卻仍要如此,這麼說來,倒真不如雷大鵬那二貨想怎麼胡來就怎麼胡來,而不必像自己這樣虛偽地、嚴肅地、做作地站在講台上,對著這群大鵬講“民工預備隊”的學生堂而皇之、違心背願地講“我市注重從根本上解決弱勢群體的就業生活出路問題………”

  “好了,就講到這兒吧,這次的考試成績不太理想,不過主要是這個題出得有問題,好多超出咱們的學習範圍,連老師都不會……下次努力就行了,學習好不重要,活得好才重要……大家自己看下自己的作文,把錯別字改改就行了……”

  單勇靈光一現時,來了個放松,全盤地放松不再羈掛,這一下子,一班放羊也似地哄聲四起,像被解放一樣,沒想到這麼簡單就過關,看單老師的眼光裡,多少也帶上了幾分喜歡。

  “老師……”有人舉手喊著。

  “怎麼了,水生。”單勇認識這個淘氣包。

  “我們雷老師怎麼沒有來?”牛水生問。一問齊刷刷幾十雙眼睛都渴望地投向了單勇,單勇笑容一斂,可沒想到雷大鵬在學校不招人待見,擱這地方敢情群眾基礎蠻好,笑了笑道:“雷老師病了,住院了,暫時由我代課。”

  “那他還來嗎?”

  “我們能去看他嗎?”

  “我們一起去好不?”

  “單老師,潞州離這兒遠嗎?”

  “…………”

  完了,一抓就死,一松就亂,提起雷老師,憋了好幾天的學生炸鍋了,你一句我一句,問著單勇,這群情那叫一個雞動,驚得單勇瞪著眼看著這群平時貌似不懂事的鄉下學生,可不知什麼時候師生情誼已經這麼深了。驀然間,單勇一拍講桌喊了聲:“安靜……上課時間,亂什麼!?”

  一下子把孩子嚇住了,單勇心裡既有驚訝,又有妒嫉,自己辛辛苦苦教學,倒不如傻雷在這兒誤人子弟,正想扮著老師的模樣訓斥兩句,不過看著一雙雙渴望的、怯生生的和懷疑的眼光,單勇又硬不下心腸來了,一笑,放低了聲音說道:“想見雷老師暫時不行,不過我有辦法……你們和他說話怎麼樣?過來水生……”

  一喊這禿小子離開座位就奔上來了,全班的羨慕不已。單勇摸著手機,拔著雷大鵬的電話,一拔就通,說學生要和他通話,那邊的雷大鵬也樂歪了,趕緊地,牛水生樂滋滋拿到嘴邊,第一句話卻是:“雷哥,你咋住院了,你不來也沒人帶我們玩了……我家的羊都下了倆崽了,我媽說給你擠羊奶喝涅。”

  “我說我說……”又有個打平頭的搶上來了。

  “別搶別搶……哎,雷哥,你病好了趕快來啊,我們給你打麻雀。”

  “雷老師,我媽還說讓你去我們家吃飯呢。”

  男生女生,以牛水生為中心,擠成一團了,單勇的手機可倒霉了,被這個搶,被那個拽,搶著和電話裡的雷大鵬嘮家長,單勇哭笑不得了,現在知道為什麼雷大鵬的群眾基礎這麼好了,沒把自己當老師,把學生當兄弟了,兄弟相稱,自然兄弟情深嘍。

  沒有打擾學生們的熱情,單勇站到了教室門口,貌似看著西山一輪落日,實則盯守門口,生怕單校長發現他的教學方式有走向雷大鵬模式的傾向,爭了會,有人拉著他的衣角,怯生生的聲音響著:“老師,你們的灶房冒煙了。”

  回頭,是班裡的小女孩景艷艷,一驚又回頭,果真是學校的廚房冒著煙,這一嚇,單勇顧不上放哨了,飛奔著向廚房而來,剛跑幾步就見得劉翠雲和王華婷從廚房裡奔出來,咳嗽著嗆得眼睛直流,單勇生氣地叫囂著:“嗨,怎麼了,讓你們生火,你們改放火了。”

  “沒點著,淨是煙。”劉翠雲咳嗽著,抹著淚道。

  “怎麼回事嘛,怎麼淨冒煙不著火。”王華婷也糗了,抹著眼淚。

  單勇捂著鼻子進了廚房,先看灶裡,潑了股涼水,再看煙道,明白了,煙道口子沒打開,引火的麥秸發潮了。趕緊地打開蓋子,把灶裡清理了一下,又打開窗戶,奔出來抱了點干柴麥秸,半晌等煙盡又重回廚房,不一會兒把火重新點起的時候,那兩位才悄悄地蹙腳從門外進來,一瞅單勇又笑了,兩人抹得一臉黑污,不好意思地扭頭去洗臉了。

  以前每每見雷大鵬生火腿腳慢點,煙大點總挨單勇踹一腳,現在明白了,這活著實不簡單,最起碼幾個人都做的沒有雷大鵬好。單勇回看了眼,嘆了口氣,沒吭聲。舀著水、淘著米,切著紅薯塊、蘿蔔絲,叫劉翠雲去給班裡學生布置了下晚上作業,干脆由自己來准備晚飯了。王華婷看著忙碌著單勇,不但沒幫上忙,還幫了點倒忙,好不懊喪,也跟著劉翠雲溜了。

  放學了,歡呼雀躍的學生們三五成群奔出了校門,又過了一天,離實習結束的日期越來越近了,司慕賢、丁一志先到了廚房,劉翠雲和王華婷也跟著回來了,沒敢提不久前的事,晚飯已經做就了,小米燜紅薯,配著水蘿蔔絲菜,典型的鄉村味道,軟軟粘粘的紅薯配著呼著咯吱咯吱響聲的水蘿蔔絲,頗有風味。

  不過只有這種響聲,雷大鵬不在,這些日子寂寞了好多,司慕賢卻是問剛才生火怎麼煙那麼大,劉翠雲不好意思地說著經過,王華婷笑了,道了句:“以前沒發現啊,雷大鵬也不是一無是處。”

  “那當然,雷哥肺活量大,吹牛吹火都是一絕,生木炭只需要一根火柴,比專業燒烤的水平只高不低。”司慕賢笑著道。幾人都笑了,唯有班長看王華婷這麼興致勃勃地講那位二貨,稍稍不悅地插了句道:“光會吃管什麼用?”

  “呵呵,要連吃也吃不好,你就有用,又管什麼用?”單勇反駁了句。

  丁一志平時不怎麼和人說話爭執,不料今天像變性了一樣,直道著:“七年級全鄉統考,捉馬鄉中排到倒數第一了,要是系裡隨後考評把這事當典型亮出來,那可有好看的了。”

  這一說,又讓眾人好不懊喪,煞風景了,雷哥雖然人也不算壞,可那老師當得實在夠嗆,真要傳回學校,又要增添美談了。單勇倒被這句話噎住了,低著頭想著什麼,沒吭聲。這個表情讓丁一志誤解了,還以為真是戳到單勇的痛處了,不無擔憂地道了句:“時間不多了,我覺得應該強化一下七年級的期末練習,畢竟我和華婷都在這一組,別我們連其他組也不如了。”

  仿佛有根刺刺到了單勇屁股上,坐不住了,有點氣咻咻地斜覷了班長一眼,咋就覺得這人比雷大鵬還不順眼涅,嗆著道:“你在乎的是這個呀,這不是個問題吧,你們八、九年級算一組。我和大鵬算另外一組行了吧,不給你們班長加支書抹黑。”

  “我不是這個意思。”丁一志強調道。

  “那你什麼意思,嫌棄大鵬了,還是嫌棄我……”單勇道。

  “我是說,咱們一個集體,要……”

  “要什麼,咱們什麼時候是一個集體了,我可是自己來的,根本不在你們組,雷大鵬中途退出了,你們也可以別算上他……”

  兩人嗆上了,丁一志臉色煞白,知道面前這位同學自己是嘴上惹不起,拳腳上更惹不起,尷尬地看著,本來也有好心,卻不料惹得對方這麼生氣,反倒是王華婷來圓場了,給了兩人各一個衛生眼斥著:“吃飯時間討論這個干什麼?沒意思,淨爭些沒用的事,你們倆還不如傻大鵬拼酒贏頭驢呢。”

  這一說,司慕賢和劉翠雲又忍不住笑了,一場不快化解了,不過芥蒂卻化解不了,草草吃完,單勇最先走的,丁一志隨後走的,司慕賢要洗碗,卻被劉翠雲搶先了,知道他在准備論文,給他騰了更多的時間,王華婷幫著劉翠雲洗罷出廚房時,又看到單勇忙活著新事了。

  什麼事呢,她現在尚無從得知,正在籃球架上壘著一個四方四正的台子,磚是從村裡揀回來的、泥是自己擔的,和著細麥秸和好,這玩意據說比石灰砂還結實,踱到了近處,王華婷蹲下來問著:“又折騰什麼呢?”

  “壘個乒乓球台。”單勇道。

  “這能打乒乓球。”王華婷不相信了,台子很窄,泥磚壘起來也不是一個平面。

  “笨死你呀,上面放個水泥預制板,就是個簡易台子。”單勇道。

  王華婷不屑地道:“費這勁干嘛,湊錢買一個不就行了。”

  “你有多少錢?能讓這裡人都富起來?”單勇又刺激了一句。這下王華婷真不悅了,不經意間單勇回頭時,王華婷正瞪著,像要隨時揀塊板磚拍人的樣子,單勇笑著解釋著:“錢解決不了所有的問題,也不是什麼問題都需要用錢解決……你以為慈善和捐贈都是好事呀?你募捐幾百萬都給村裡試試,用不了兩年得養一群懶漢出來。這兒的牆、操場、廁所、籃球架,不都是咱們自己動手做的嘛,何必要用錢剝奪大家將來學會自己動手的能力呢?”

  嗯,有點意思,王華婷想了想,確也如此,就這鄉裡以前都是捐贈的幾所希望小學,不是荒廢就是成豬圈牲口棚了,看來不是針對自己,好歹舒了口郁悶之氣,看著單勇忙著,她起身要走時,又停步了。

  是被單勇很專注、很投入、很細心的做工吸引住了,那樣子仿佛不是在給鄉中壘一個簡易球台,而是建造一座宏偉大廈。於是她又蹲下來,想幫忙,卻又不知如何插手,半天只撿了幾個碎磚塊塞到縫隙裡,呵呵地傻笑著,這玩意對她來講,可比寫上幾篇論文難多了。

  這回單勇看王華婷的眼光可柔和多了,沒發現黑裡透俏的支書,還有這麼可愛的一面,干脆手把手教著王華婷壘了兩塊磚,磚沒壘齊,倒抹了一手泥,這倒好,壘了會,倒玩是泥巴了。旁人忙著自己的事,只有這兩位瞎忙活著壘台、和泥、碼磚,漸漸天黑下來時,單勇提著桶到河裡洗漱,王華婷伸了伸累的腰,沒跟著去,回頭到了宿舍裡。

  這些天都忙,司慕賢和劉翠雲在一起忙著論文,兩人所用赫然是雷哥那台游戲電腦,這玩意終於派上正經用場了。班長丁一志連宿舍回得也很晚,正在辦公室嘔心瀝血地備課,准備論文,或者還在挖空心思想著怎麼迅速提高七年級被雷大鵬拉下來的成績。

  轉了一圈,好無聊的感覺,這個時候,王華婷倒有點懷念家裡慵懶的生活了,上上網、看看電視、要不和朋友逛逛夜市,這窮鄉僻壤,還真是一點娛樂也沒有,在樓台上等了單勇好一會兒,只想著找個人聊聊,自從那夜在廚房裡隱隱晦晦地說了句似是而非喜歡的話,每每再見單勇多少有那麼點心裡揣著小兔子怦怦跳的感覺。

  真的喜歡嗎?

  也許是,王華婷想著這一個多月比自己四年大學還精彩的生活,不是樂得忘乎所以,就是驚得動人心魄,再就不是吃得渾身愜意,看來自己沒有接觸過的這幾個吃貨的生活還是蠻精彩的。連王華婷也分不清自己是太耽於刻板而喜歡這種生活方式,還是開始墜入情網,喜歡上那個人了。

  那麼不喜歡嗎?

  好像也不是,這個既帥又野還有點無賴的男孩像一塊磁鐵吸引著她,煞費心機地到這兒實習。又費心思地和他拉近距離。甚至於有時候還在費盡心思地揣摩著他的想法……不過一切好像都是徒勞的,走近了才發現他遠沒有曾經的那麼神秘和復雜,之所以到捉馬鄉,是因為這兒輕閑沒人管。偷機摸空總想整出點新花樣來,不是吃,就是玩,甚至於在驢園玩得那麼過火,也屬於一個玩和吃的範籌,而且吃到極致了,放假那幾天王華婷才查到自己當天嘗到的那道叫“紅湯鮑汁燴金錢”,只有在盛產德州驢的地方才能嘗到,而且還不是誰都能做得出來。

  說到底,就是個吃貨玩家而已,王華婷下著定義,臉上蘊著微笑,想著單勇、雷大鵬,司慕賢這哥仨種種讓人捧腹的事,直覺得那怕就是人間悲劇發生在這三人中間,也會有濃厚的喜劇色彩,比如雷大鵬這貨就是,那麼悲壯地扮了一回英雄,就為贏一頭驢回來。

  笑了笑,沒有多想,單勇好久沒回來時,她一個人下了樓,出了校門,沿著村路往河邊找去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51:10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46章 一枝紅杏出牆來

  唧唧的蟲鳴、隱隱的螢火、青黛色的樹和山、偶而夾雜著村裡的狗叫,缺月剛剛上了樹梢、肅穆的星空朗朗繁星,漫步在小徑樹畔,微微的夜風吹來了陣陣舒爽,卻是比城裡的夜色更多了幾分愜意。小河的水潺潺流著,偶而還能見到晚歸的鄉民牽著牲口過河,走了好遠卻是不見單勇的身影。

  喲,沒回去,又鑽那兒玩去了,說不定是去他本家叔家裡了。

  王華婷一念至此,有點興味索然了,無聊地折了根樹枝,慢步往回走著,這個寂寞而孤獨的夜,身邊的一切都很美好,唯獨心情好不起來,那日從驢園歸來,洗完車各自回家,來捉馬鄉時雖是結伴而來,可相隨著幾位同班,有什麼話卻也難以啟齒,更何況,因為那次司慕賢和單勇唆著雷大鵬來追自己,之後單勇就刻意地回避著,好像自己真成了雷大鵬的女友似的。

  雖然這當會王華婷肯定不介意多上雷大鵬這麼一個朋友,但也不可能真給雷哥當女朋友,就那憨貨,將來敢押上媳婦賭頭驢也說不定。笑了笑,慢步走著,腦子時揮之不去的那點心事卻總也無處訴說。驀地在河岸左近聽到了一個異樣的聲音,讓她耳朵一凜,停步了。

  音樂聲,放得是梆子戲,就是他和雷大鵬常哼哼嘰嘰自得其樂那種,循著聲音走去,拐了一個彎,視線被擋住了,是一垛高大的麥秸,聲音就是從麥秸堆裡發出來的。那調王華婷聽不太懂,不過咚咚鏘鏘很歡快,躡手躡腳地走了幾步,看到單勇了,正軟軟地躲在麥秸堆裡,光著腳翹著二郎腿,啃著青蘋果,聽著梆子勁,那樣子好不逍遙。

  嗨!王華婷猛地一喊,單勇一個激靈被噎了下,回頭看時,王華婷笑著指著斥道:“偷蘋果自己吃是不是?”

  “那,給你來一個。”單勇手一揚,王華婷遠遠接住了,是沒熟的青蘋果,還沒准從誰家樹上摘的,不過這地方沒有偷這個詞,每年售不出去爛掉的都不知道有多少,王華婷啃了一口,卻是咂吧著嘴道著:“沒熟,還有點澀呢。”

  “瞎吃唄,那麼講究呀。”單勇不以為然道。王華婷也不以為然了,啃著嚼著,嘗嘗味道吐了渣,邊吃邊坐下來勸著單勇道:“哎,別和班長置氣啊,他那人就那樣,太刻板……問你呢。”

  “問我什麼,我早忘了,是你還想著呢。”

  單勇道,笑了笑,現在想的卻是手機下午被那幫學生給雷哥打得沒費了,連個電話都打不回去了,借著王華婷的手機給家裡打了個電話,一切安好,在遞回手機時候看到手機的屏幕上有王華婷自己的照片,是個托腮沉思的淑女照,單勇取笑道:“喲,拍得不錯麼。這個動作表示你有嚴重自戀傾向啊。”

  “管得著麼,又不讓你戀。”王華婷不悅地搶回了自己的手機,被說得有點臉紅。

  “誰說我不戀,連大鵬都戀呢,你是潞院男生的大眾情人知道不……告訴你個秘密啊,這也是才畢業了才告訴你,我們宿舍有一回喝酒,我、大鵬、慕賢、還有體育系的臭腳、老包,三班的敏光,也是他們班長,二年級的何強,那個留長發被史處長揪著去理發的……十好幾個人呢,喝高了都在那兒評論女生呢,評來評去,有一半話題是說你。”單勇道,開著玩笑。不知道真假。

  卻不料王華婷所關心的卻是問著:“那另一半是什麼?”

  “呵呵,另一半就少兒不宜了,都外國人,你不認識。”單勇笑道。

  “少來了,跑不了以蒼老師為首的那幾位,對吧?一群流氓。”王華婷笑啐道,踢了單勇一腳,知道這幫男生平時討論的話題多數跑不出這個範疇。單勇被踢,驚得坐起,大驚失色道:“喲,敢情你們女生也看,怎麼,交流交流心得體會?”

  王華婷有點臉紅,再踹時,單勇卻是躲開了,哈哈地沒正形地笑著。冷不丁王華婷突施絕技,手往上一拔拉,麥秸垛子塌了一片,把單勇整埋進去了,等拔拉著鑽出來,卻像個地老鼠似的滿頭麥穗片兒,王華婷笑啐著:“你們男生在一起,就不能多少文明點,淨這些亂七八糟。”

  “呵呵,食色性也,這是人的本性,否則也不會有這個龐大的產業了。”單勇道,擺活著。王華婷搖搖頭,不想聽了,斥著道:“有意思麼?人本性裡就剩欲望了?沒其他了”

  “這就是個哲學話題了,兩個人一起取決於欲望和感情濃度的綜合作用,欲望濃度高叫奸情,感情濃度高,那叫愛情,這也是人性,我倒覺得不會有太純粹的奸.情或者愛情。”單勇笑著道,思維很清,但邏輯稍顯混亂,王華婷聽得這話似是而非,突問著一句:“那你懂愛情嗎?”

  “差不多吧,愛情應該和大餐是一個道理。”

  “吃!?”王華婷一愣,可不料這其中的聯系在那兒。

  “那當然,你想想啊。聖人都把食色往一塊說,能沒有共通之處麼?”單勇道,掰著指頭擺活著:

  “相似之一,大餐要挑食材、要准備器皿、要知道選擇什麼樣的作工、配料,這是個很長的准備過程。愛情呢一樣的,要挑對像,要知道自己喜歡什麼類型的、要知道什麼樣的禮物能討人歡心,相當於配料。還要懂你怎麼發展兩人的感情,這就相當於作工,是猛火呢還是文火、是清蒸呢還是紅燒,得由兩人的性格決定了……說白了,都是用很長時間的勞心費神換回很短時間的欲望渲瀉。”

  王華婷聽著,眼神詫異、愕然,這貨的哲學邏輯估計是師承於那個大師傅,笑了笑,單勇卻是又豎指頭道:“相似之二,大餐美食講究色、香、味、形、意、養俱全,愛情不是嗎?妞色得靚點、香味得雅點、形態得窈窕點、味道嘛,不一而足,和美食的功效基本雷同,養眼養心愜意。”

  王華婷愕然之後,有點啞然失笑了,看來哲學說得沒假,萬事萬物到了一定程度都有“道”蘊在其中,面前這位,已經以吃入道了,敢情這道行不淺,沒等單勇往下吹,王華婷引著下文道:“相似之三呢?”

  “相似之三嘛,就是都有一種欲望濃度,主要還是靠欲望濃度左右著。”單勇道著,引得王華婷咯咯直笑,怕王華婷不理解似的,單勇解釋著:“別不信呀,還記得那道紅湯鮑汁燴金錢嗎?色香味勾引得你心癢癢、人慌慌,本來不喜歡葷菜,都會在不知不覺中跨越心理障礙。愛情也是,比如有一位你特別喜歡的人,你不見他(她)吧,心慌慌;見了他(她),心癢癢。總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促使著雙方跨越彼此的距離……然後,撲通撲通,一起就墜入愛河了。”

  “呵呵哈哈………”王華婷放聲大笑著,然後不知褒貶地道著:“有點意思,怪不得雷大鵬滿嘴歪理,敢情是你教的。那你有過這種心癢癢、人慌慌的愛情嘍。”

  “有。”單勇道,重重點點頭。

  “瞎掰,沒聽說過你和誰呀?”王華婷故意道。

  “嘿嘿,我比較早熟,高中時候就早戀了。”單勇笑道,反問著王華婷道:“你呢?”

  “我……”王華婷似乎難以啟齒了,頓了下,看了看單勇,他正征詢似的看著自己,暗夜中,能看清他那張臉剛毅而野性的輪廓和發亮的眸子,心裡微微一跳,避開了,喃喃地道:“沒有。”

  “不會吧?能沒人追過你?”單勇故意道,王華婷屬於那類教養極好,而且會讓一般人自慚形穢而不敢追的一類。即便有,恐怕也是出類拔粹的。

  “真沒有,我高中上得是潞州五中,學校管得比監獄還嚴,別說早戀了,你遲到早退都得被逮到政教處反省。我其實屬於個資質平庸的,高考時候也沒考好,可是也不想再重復高三那種煉獄生活,於是就上了潞州學院……不過咱們學校典型的陰盛陽衰,我還真沒發現一位讓我心癢人慌的男生。”王華婷道,有點言不由衷,而且這句明顯是試探,說罷便瞥眼看著單勇的臉色。

  看不清,他笑了,不知道是含蓄還是無所謂的笑,此時還真讓王華婷覺得有那麼一種心癢人慌的感覺了,缺月掛疏楊、夜闌人初靜。一男一女討論著愛情的話題,這次弟,漸漸地走向曖昧了。

  “那你……”單勇的聲音好低,低得好像藏在地底,不過很清晰,傳到了王華婷的耳朵裡是一句:“你初吻是在幾歲?”

  “幾歲?”

  “哦,不對,十幾歲?”

  “十幾歲?”

  “哦喲,你不會吻都沒有過吧?”

  “有啊,我爸媽的算不算?”

  “那不能算……”

  “那我吻過小湯哥的照片算不算?”

  “喲,沒看出你還重口味?喜歡洋鬼子?”

  “你要死呀你。”

  單勇問著,像在故意撩著王華婷,王華婷時而稍顯羞色的拍打一下。此時連他也慢慢有點心癢癢人慌慌的感覺了,坐在草垛上的黨花妞,就像剛剛從樹上摘的青蘋果,雖然青澀,不過肯定爽口的味道。已經迫近的安全距離,能聞到談談的幽香,雖然在麥香中,以單勇的嗅覺能分辨出來,那是體香,沒有雜合任何香水味道的體香,盡管她穿著長袖的襯衫,那若隱若現的雙峰已經是昭示著香源的來處。

  沒有說話,聲音嗄然而止後,王華婷發現了單勇如審視美食的眼光和動作在審視自己,或許,自己在他眼中也稱得上大餐的標准?一念閃過,突來一問:“你想干什麼?”

  聲音低沉似叱喝,如當頭一棒,單勇猛地驚醒,王華婷一笑道:“你現在後悔把我推向雷大鵬了是吧?即便我喜歡你,恐怕你也跨不過那個障礙了………呀!?”

  猛地呀聲,王華婷被逼到了麥垛上,驚慌、愕然,然後就見得面對面單勇迫上來,雙手支著,在離自己面龐的幾寸處,每每在憧憬中的畫面發生時,總讓人那麼猝不及防,王華婷伸手擋時,卻被單勇捉住了,她不忿地反抗著,推拒著,叱喝著道著:“干什麼?我喊人了啊。”

  “我證明一下。你要不喊人,我就能當你情郎了。”單勇道,抓著王華婷的雙手。

  “我偏喊人……”王華婷說,不過聲音好低,像做賊。

  “你要喊人,我只能是流氓了。”單勇笑道。

  “呸。”王華婷輕啐道,又蹬又踢又抓,叱著單勇道:“放開我,你到底要干什麼?”

  “你說干什麼?我要奪走你的初吻。”

  單勇笑著,這句話先把自己逗樂了,王華婷沒有真喊,可單勇是實打實地真來奪初吻來了,兩個人打鬧的時候,身體無可避免地接觸了,好軟的胸、好香的頸,冷不丁力度重了,兩個人一陷,雙雙對對陷進麥垛裡了,刷刷落下的麥秸蓋住了,成了天然的屏障,王華婷一瞬間在單勇的身上聞到那種讓他迷醉的雄性氣息,抗拒變得軟弱、變得徒勞,等單勇捧著她的臉在黑暗中感覺到微微的氣息時,她安靜了,像溫順羊羔。

  然後,感覺到了兩片厚實、溫熱的唇吻上來,稍稍抗拒,便被虎吻著,被撬開的牙關,被捉到香舌,被吻得喘不上氣來,被抱得幾乎要有窒息的感覺,那感覺像曾經喝了蒙倒驢一樣,思維不受自己的控制,仿佛窒息也是一種從未體驗的快感一般,稍傾分開,像缺癢一樣大口吸著氣,然後又被抱著,重重的…很野很帥很霸道地,初吻被奪走了……

  征服與被征服也許都有一種快感的成份,單勇抱著曾經傲然的黨花,沒敢想像今天的大膽嘗試卻得了意外之喜,或者說,是因為有了平時那麼點眉目傳情和淡淡暗示才敢有了今天的試探,卻不料這一試,長驅直入……在香唇上肆虐,在香澤裡游走,那愜意如此地迷醉,讓單勇舍不得放開,壓抑好久的情愫也沒有想到在這個不經意的機會裡勃發出來了,直吻得心神恍惚,直吻得忍不住手伸進了單衫薄衣,撫到一個圓圓鼓鼓的雙峰之一,嬌小嫩挺的蜜桃初長成,好不愜意舒爽的手感。

  “不要……別這樣……我們不能這樣……”

  王華婷感覺到胸罩被解了,胸前被摸了,一下子變得抗拒了,強行把單勇的手拉出來了,然後使勁地抱著單勇,不讓他撫著那裡,大口地喘著氣,生怕那怕再過界一點點,自己會馬上淪陷。

  這兒……這兒確實不太方便干那事啊,單勇動作慢下來時,才感覺到身遭四周都是麥秸,有些還扎得人生疼,吻了吻王華婷的耳垂,耳鬢廝磨間,慢慢地移動了臉頰,移到了鼻尖,移到了唇上,輕吻著,慢慢地等著激情的消退,過了良久,分開時,單勇輕聲道著:“對不起,我……”

  “你就存心加故意,事後再說對不起?”王華婷小聲道,似乎並沒有十分責怪。

  “呵呵……下次不說了。”單勇輕聲道,幾乎是吻著臉頰說話,好不曖昧。

  “哼,還想有下次?”王華婷道,這話說得好不刺激單勇,單勇訥言了,不過王華婷卻話鋒一轉道:“也可以有,不過你得光明正大追我。”

  “那……那怎麼行。”單勇為難了,總不能去搶雷哥的夢中情人吧,就明知道兩人肯定不可能,但也不應該是自己,否則雷大鵬這一根筋,得記恨咱一輩子。

  “哼……”王華婷重重一哼,把單勇推開了,還不解氣,又重重踢了一腳,打了一拳,忿然說著:“你不追是吧,那你等著,我明天就告訴大家,你把我騙到麥秸垛裡強行非禮我……不當情郎就是流氓,你選吧。”

  說罷,爬著往麥秸垛外下,鑽出來了,單勇攔也不及,追上來好說歹說她也不理會,不時地甩下單勇,拉拉扯扯直追到校門口,兩個人卻是同時停下來了,做賊似的整整衣服、拍拍身上的麥秸,想想剛才猝然被奪走的初吻和被揉捏的地方,王華婷又忿忿地踢了單勇兩腳,威脅了若干,這才掉頭往宿舍回來。

  這一場突來的曖昧讓王華婷心裡好不揣揣,走到樓梯上到了宿舍門前的時候,又整整衣服,生怕劉翠雲看出點端倪來,半天進門,燈亮著,劉翠雲已經睡下了,問著王華婷到那兒去了,等了好一會兒了,王華婷胡亂應著到河邊涼快了會,剛脫外衣,劉翠雲噗哧聲一笑,頭埋進被子裡了,王華婷一驚,一解胸罩,卻是簌簌落下幾根麥秸,不過讓劉翠雲發笑的還不在這兒,在脖子上,一照鏡子,好深的吻痕赫然在目。

  這下,王華婷糗了,就這麼幾個人,不用猜都知道是誰,羞惱得直鑽進被窩和劉翠雲打鬧著,一會兒威脅著劉翠雲說:“誰也不許說啊。”

  “還用我說,雷哥早有先見之明,怪不得一個勁兒用一枝紅杏出牆來對詩……”

  劉翠雲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兩人在被窩裡打鬧翻滾,小話直說到半夜………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51:23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47章 總是寂寞最難耐

  “老大,你確定就在這兒?”司慕賢狐疑地問,在麥秸堆來回找。

  “這麼大地方我能記錯呀?”單勇不耐煩地道,人在麥秸裡拔拉。

  清晨的時光,雞鳴與犬吠相合,鳥鳴與晨色方蘇,一大早司慕賢就被老大揪著來這兒了,為什麼呢?手機丟了,至於向來細心的老大怎麼把手機丟了,老大卻是沒有解釋。

  麥秸垛好大,比幢房子還高,地處在離河不遠的打麥場邊,別說一個小小的手機,就是埋個人也看不出來,單勇找著找著,愣了下,昨晚吃剩的蘋果核還扔在那兒,左近就是個麥秸窩窩,和王華婷倆人……那麼激情似火,恍如剛剛發生過。單勇拔拉著,鑽進了昨晚上那個草窩窩,來回摸索著。

  這倒把司慕賢看得狐疑了,嚷叫著:“喂喂,老大,你是丟了,還是把東西藏這兒了?至於鑽那麼深找麼?你確定是在這兒?”

  “廢話不是,你都問幾遍了。”單勇道,聲音從麥秸堆裡傳出來。

  “不對呀,老大,大晚上你鑽麥秸窩裡干什麼?”司慕賢訝異地問。

  “我說你今天怎麼這麼廢話,好玩不行呀?”單勇頭伸出來了,很生氣地道。

  司慕賢又幫著找了好半晌,手機倒沒找著,反而被麥秸草中扔的一團小小的手帕紙吸引住了,撿起來,細細的撐開,然後眼睛一直,愕然道:“不對呀,老大,這種帶花紋的手帕紙好像只有一個人用,怎麼可能也扔在這兒……不會是,你和……你和她?”

  “亂猜個屁呀。算了,不找了……丟就丟了。”單勇一把搶過那絹紙,揉成一團遠遠扔了,前行幾步,又猛地回過頭來,把正偷笑的司慕賢嚇了一跳,就見得單勇匪相一臉威脅著:“不許亂說啊,劉翠雲也不能告訴……敢說小心收拾你。”

  “嘿嘿,老大,你什麼都沒告訴我?讓我說什麼?”司慕賢故意問。

  “哦……那也是,什麼都沒有,說什麼呢!?”單勇一省悟,知道越說反而越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反正這事吧,就透著邪性,現在想想,倒寧願被王華婷扇了兩耳光當流氓,也不願意這麼著做賊心虛似地當情郎。

  往學校走著,剛過七時的光景,學生不多,陸續的只有九年級來了不多的幾位,廚房裡的飯剛剛做就,很守時而且敬業的班長已經吃罷了,出門和單勇打了個招呼,還准備說昨天的事呢,卻不料單勇心事重重,早把那事忘腦後去了,待進了廚房,司慕賢盛著飯,劉翠雲和王華婷也快吃完了,詫異地問著兩人大早上急匆匆干嘛去了,司慕賢正要說時,腳下一疼,被單勇踢了一腳,馬上掩飾晨練去了。

  越心虛表情越不自然,不但是單勇和王華婷心虛,連司慕賢和劉翠雲也有點心虛,都知道發生了什麼,而且都還裝著什麼也沒發生,這揣揣不安免不了有點尷尬,草草吃完,劉翠雲和司慕賢相攜走了,王華婷故意拖延著,一遍又一遍地洗著同一個碗,終於把這倆熬走了,回頭間看著單勇。

  好復雜的眼光,單勇心裡一虛,不敢正視了,不過剛低下頭,又忍不住瞥眼打量著王華婷,披發中挽了個刷子,濃濃的學生氣質未脫,這些日子著實曬黑了好多,不過黑裡透著俏,特別是那雙明亮的眼睛,仿佛射著無形的光芒要看穿單勇似的,四目相接,反而是單勇有點羞赧地又避開了她的目光。

  男女之間的事有時候很奇妙,什麼也沒有發生之前,女生害羞;而一旦發生過點什麼,害羞的主角有時候就換位了,此時就是。噗哧聲,單勇那樣子倒把王華婷逗笑了,笑了聲,單勇回頭時,她的臉一整,又不笑了,板著臉問:“怎麼了?連話也不敢說了?大早上干什麼去了?”

  “手機丟了,就那麼大地方,愣是沒找著。”單勇道,皺著眉頭。

  “呵呵,活該。”王華婷一點同情也沒有地道,又追問著:“哎,你想了沒有,我們的事怎麼辦?”

  “我們……我們沒辦什麼事呀?不就接了個吻麼?”單勇喃喃地道,更為難的眼光看著王華婷。這倆的事,中間夾了好大個燈泡,估計這個時候,連王華婷也不得不顧忌到這個小集體幾位的感受了,特別是那一天傻樂呵的憨弟,怎讓人忍心看到他被生生打擊?

  王華婷一言未發,放下了洗好的碗,幾步踱到了單勇的身邊,單勇眼看著柳眉倒豎,風華絕代,氣場足以震懾到自己的黨花妞,仿佛一種無形的威壓到了自己身前,沒來由“啊!”喊了聲。

  哦,是腳疼,被王華婷毫不客氣地踩了一腳,就像在史家村一樣,單勇呲牙咧嘴,要發作也發作不出來,王華婷咬著下唇,是一種怒目而視的表情,明顯對單勇剛才的回答很不滿意。

  完了,不是吻了溫香軟玉,而是撩了個辣妞悍妹,單勇心裡暗嘆著,知道衝動的懲罰恐怕避免不了,可不,立時就來,王華婷一支肘,面對面看著單勇,拉近的距離,嚇得單勇反而趕緊躲開,就見黨花華婷莞爾一笑道著:“看來你膽子也不大啊,臉皮也不夠厚啊,人後敢當流氓、人前倒不敢當情郎了……給你半天時間考慮,別逼我主動啊。”

  說罷,得意地一起身,要走時,單勇這才省過來了,招手道著:“喂喂喂,你等等,你給半天時間考慮那夠,就我能接受,別大家接受不了啊,好歹等實習完了呀?”

  “你沒時間了,雷大鵬今天就要來了。”王華婷莫名地一笑,又恢復了昔日傲嬌的神情。看來此間的曖昧對於她有一種新奇和好玩的感覺,而且從中能感受某種自信一般,而且享受打擊對方自信的那種感覺。

  果真這一句奏效得緊,驚得單勇跌坐在座位上,愣著眼半晌回不過神來,王華婷也未緊迫,跟著預備鈴聲向九年級的教室走去,還不時地往廚房的方向回頭看。這個時候,他一定在偷窺著,王華婷邊走邊想,想著單勇的糗相就有想笑的感覺。

  沒錯,單勇是在窗戶上偷窺,先是驚訝於這個消息,後是愕然於王華婷的態度,反正就有點納悶,好像沒怎麼發展呀,感情什麼時候這麼深了?逼著哥去追她,要真和大鵬一左一右緊追不舍,那可有的笑話看了。

  揣揣不安中坐下來,不料又觸電似地起身,這一回眼光落在了上樓的王華婷身上,黑裡透俏、學生稚氣未脫的黨花妞,每每很傲嬌地走著的時候,總能勾起人點欲望……對,征服她的欲望,瞧那步子,像踢正步一樣,踢得身姿好挺拔;瞧那胸前,啊?好像比昨晚高了,她那兒沒那麼大呀?肯定用了大號帶墊的襯;再瞧那臉蛋,眉眼嘴角總是往高翹著好傲的感覺,怎麼也不像昨晚那麼溫柔,像只小羊羔……絲毫不用懷疑,將來能調.教成出門貴婦、上床蕩.婦那一類極品女人。

  單勇的嘴歪了歪,笑了笑,伸著舌頭舔了舔嘴唇,仿佛嘴裡回味著香吻的感覺,有時候淺嘗的情調就是比狼吞虎咽好,比如此時,淺嘗之後帶來的更多的YY讓他痴痴地瞧著,甚至有點遺憾昨天的夜色太濃,光有手感了,而沒有眼觀,那傲嬌挺著的胸,手感那麼好?會是什麼顏色呢?

  正想著,門吱啞聲開,單長根伸進頭來了,單勇給了本家叔一個傻笑,卻不料單叔虎著臉訓道:“笑啥笑?耳朵聾啦,沒聽見上課鈴響了。”

  “啊?哦……”單勇這一驚,知道誤事了,趕緊地扔下碗,抱著課本,奔教室去了。

  有時候人就怕心虛,你越心虛,心虛的事越來,下二節課問司慕賢才知道,雷大鵬兩天前就出院,天天纏著他爸媽非要回捉馬鄉,不過他爹媽可不怎麼放心這麼個好兒子和單勇在一塊,別再去偷雞摸狗和人拼酒出個啥事沒照應,死活不讓來,為這事聽司慕賢說雷大鵬在家鬧絕食,這招太奏效了,絕了一頓就把他媽嚇得全部答應了,不過還專門給司慕賢打了個電話,有啥事一定先告訴她。別的倒不怕,就怕被人帶壞……說到此處,司慕賢笑著看單勇,單勇好不懊惱地道著:“你還笑我,為這事我媽訓了兩三天,這貨呀,我現在看著他我都害怕。”

  “蛋哥,我怎麼覺得不光是這事吧?”司慕賢笑著道。

  “就這事,怎麼了,你覺得還有事?”單勇斜著眼,眼珠從上眼皮的方向看司慕賢,知道自己的心思瞞不過這位酸秀才,司慕賢笑笑卻道著:“沒事,我希望什麼事也沒有,大鵬的腦袋是一根筋,說他聰明吧,肯定不聰明。可他也不傻,知道誰對他好,眼裡有爸媽是最親的、把咱們當兄弟,也是最親的;把王華婷當夢中情人,是最美好的………”

  絮絮幾句,有點酸,單勇不經意恰好看到了王華婷在操場和劉翠雲帶著一群女生跳皮筋,這還是雷大鵬帶來的,已經蔚然成風了,大學生帶著小學生跳得翩翩起舞,那情景看得單勇驀然心動,有一種好美的感覺,回頭時,看著司慕賢問了句:“怎麼不說了?還沒說完吧?”

  “你應該知道下一句是什麼,他腦子裡裝下的東西不多,你破壞一樣,就會少一樣,而你現在做的,是一下子要破壞兩樣。”司慕賢道,雖然是一種玩笑的口吻,不過聽得單勇聳然肅穆,免不了眼前要浮雷大鵬那張傻呵呵的臉,半晌無語,鈴聲再響時,司慕賢拍拍大哥的肩膀,無言地回了教室。

  不用說,司慕賢肯定看在眼裡,已經放在心裡了,這一節課上得單勇心不在焉,差點被掛在講台上下不來,臨到下課的時候了吧,校門開來輛車,鳴著喇叭,單叔也在上課,沒人開門時,就見得一個雍胖的身子從車上下來,自己開門,直接讓司機把車開進校園了。

  單勇沒注意,是幾個調皮學生從門洞裡看到了,那門早被學生用小刀摳了不少窟窿,專防老師,這一看不少人竊竊私語,興奮之色洋溢在臉上,等單勇發現不對勁時,往窗外一看,雷大鵬正在操場上擠眉弄眼,另一端單勇一下子也看到了,在教室後門上,兩三位學生眼睛湊在窟窿裡,這師生情深,恐怕早都知道這個傳遞消息的通道。

  “提前下課……去迎迎你的雷老師去吧。”單勇一揮手,干脆做了個大方。

  嘩一聲,人亂了,桌子凳子咚咚一響,一個班男生女生湧向教室門口,奪門而出,嘩地向雷大鵬湧去,就像平時帶人瘋玩一般,雷大鵬兩手要攬卻也攬不過來,抱抱這個,摸摸那個,眉飛色舞地彎著腰給一干學生吹著什麼牛,好不高興,一會兒下課鈴響,七年級那兩個班的人也出來,雷大鵬招著手,領著眾學生們開了後備箱,挑了幾個大個的男生搬東西,什麼東西,成箱的文具,一個班兩箱,這倒好,連女生加入到搬運行列了,個頂個興高采烈搬著東西。等拆包時,卻是花裡胡哨的文具盒、油性筆,惹得男女生一陣好搶,雷大鵬又是挨個班維持秩序,指定著發放人,每人一份,誰也不能漏。

  雷大鵬到那兒,那兒准亂,亂嘈嘈地驚動單長根了,單長根剛上前,雷大鵬不容分說,拉著單叔一指車裡,還有一箱體育器材呢,大個的籃球直往單長根懷裡塞,老單也受不了了,干脆拂袖不管了,學生訴完衷腸才輪到實習的團隊,幾個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看著雷大鵬,你說他不來吧,有點想,你說他一來,總讓人有想踹他的衝動,這麼拉一商務車東西炫一炫,倒顯得其他人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了。

  雷大鵬倒一點也不在意,開口就訓著同室人兩位:“嗨,幫忙,站著干嘛……尼馬你倆貨真不算兄弟啊,一個關機,一個欠費,老子打電話半天不通,連個迎接的也沒有。”

  “我上課我總不能開著手吧?”司慕賢道,幫著搬東西了。單勇笑了笑道:“你都好意思說,你那學生把我手機都打欠費了。”

  “哦,有道理……哎,都來呀,還有給咱們整得吃的呢。”雷大鵬招著手,除了體育器材,卻還了幾個大塑料袋,芒果、香蕉、橙子好幾樣,一大盒塑封的紅艷艷的草莓,雷大鵬卻是直塞到王華婷手裡,直說著:“這個專門給你的,不給他們吃。”

  喲,待遇肯定有差別,劉翠雲笑了笑,王華婷反倒落落大方謝了聲,謝得雷哥好不心花怒放。

  看來恢復得不錯,有這得瑟勁上,和以前沒啥差別,應該也沒有什麼後遺症,搬東西時候班長沒來,單勇知道那位嚴於律己的班長恐怕看不上雷大鵬這作態,提醒了句道著:“大鵬,你錢燒得呀?買這麼多東西。”

  “就是啊,大鵬,你這麼做用心雖好,可影響並不好。”王華婷也勸道,劉翠雲倒無所謂了,道著:“呀,你們別說大鵬,我覺得大鵬挺不錯,看學生們多高興。”

  “嘿嘿……”雷大鵬奸笑著,得意得不得了,道了句:“我沒花錢。”

  “什麼?你哪來的?”單勇一驚,不知道這貨又出什麼餿招了。

  “你們忘了,我贏了頭驢呢。”雷大鵬樂了,直拍著巴掌道著:“那史家真夠哥們,史大小姐帶著寶貴回頭還找到醫院,硬要給我一頭驢外加兩副驢鞭,人家認賭服輸……我還不好意思不要,他們給我折成錢,我就都買了些這個啦……你們知道一頭驢多少錢,呀,好幾千呢,頂住這兒買個媳婦了,哈哈……”

  又來這茬了,幾個人笑著,卻是不搭理這貨的諢話了,搬回了東西,各去上課了,單勇本待要走,回頭看時,雷大鵬緊張地指指廚房,趕緊地表白著:“別介蛋哥,我不上課了,我給你們做飯成不?我一個人在家呆得老郁悶了,看不見你們我都吃不好,瘦了好幾斤呢。”

  “呵呵……”單勇一下子被逗樂了,笑了笑道著:“不是不讓你代課,我和單叔商量了,不僅讓你代課,而且讓你代三個年級的課,不過是體育課,沒意見吧。”

  雷大鵬這貨一聽喜從天降,猛地一吸溜嘴巴,眼睛炯炯閃著淫.光,這是樂歪了了征兆,單勇就著勢頭拍拍大鵬狂喜狀說著:“恭喜你啊雷哥,全年級都歸你管啦,你升級啦。”

  “哎,哎,好好好……謝謝蛋哥啊,那個,我做飯去……我還帶了幾只燒雞,中午我請客啊,恭喜咱自個高升。”雷大鵬果真是樂歪了,樂滋滋地直奔廚房去了,還不時地回頭瞄了王華婷幾眼。

  這兄弟,怎麼能讓人忍心破壞他心裡那麼點美好。單勇驀地心裡一沉,想著遞給王華婷那盒紅艷艷的草莓,那不是草莓,是王華婷在傻雷心目中的份量……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51:34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48章 啼笑皆非聽表白

  有雷哥在,寂寞就不再。

  有雷哥在,無聊就不來。

  中午吃飯好幾個菜加上幾樣水果,雷大鵬把單代校長也硬拽著來一塊吃飯了,飯沒吃完,倒有幾家家長又送來了兩擔菜和一籃子剛下的甜瓜、山杏和沒長成的蘋果,總覺得傻雷不至於面子這麼大,問單叔才知道,這傻雷人傻心善,家訪時候看那家實在窮得過不去,往外借了不少化肥錢、農藥錢,借了多少他心裡也沒數。百把十塊不算什麼,可在鄉下人眼裡,急用的時候就是一筆好大的人情。

  這也是單叔對這個混賬毀譽摻半的原因,這不,中午就要喝酒,直說在家憋壞了,還是司慕賢威脅要告訴他爹媽,這才沒敢造次。

  下午上課有節體育,八年級的,雷哥興起時,把帶來的體育器材全部搬出來了,讓男生女生在操場上瘋玩,滿場學生亂喊亂跑好不熱鬧。擾得其他班學生心裡癢癢,課也上不好了。到了晚飯功夫,閑了不來的雷大鵬自然是又從體育老師轉換回廚師的角色,一問這些天吃得什麼,直嫌沒新花樣,喚著下課走的學生,附耳一教唆,不一會兒,那禿瓢水生帶著幾個男生,不知道擱那兒掰回十幾棒剛出粒的嫩玉米,外加自己家剛下的土雞蛋。要拉著單勇做嫩玉米炒雞蛋。

  等到吃飯功夫,自然又是吹噓在史家村吃得那一頓叫如何如何地牛逼,那天和史家村彪悍爺們拼酒,自己是如何如何地牛逼,喝十碗以前就喝了小半斤,這十碗足有四五斤,那可是七十多度的蒙倒驢呀!?就那量,蒙倒三頭驢沒問題,愣是把哥沒蒙倒。

  這一說笑,飯間自然是其樂無窮,至於蒙倒之後的糗相單勇和司慕賢就不好意思說了,一切都如原樣,這哥哥雷性難改,不過稍稍有點不同的是,王華婷一返常態,和雷大鵬談笑風聲,直誇雷大鵬酒量豪爽,雷大鵬偶而示好遞個橙子,她不但笑納了,而且還掰一半給雷哥,把這雷哥樂得直想把下巴全掉了,估計以為是自己的十碗海量搏得黨花傾心了。

  這麼樂呵,那事擱下了,就像一塊心病,擱到心裡了,王華婷和單勇誰也沒說。每每王華婷得意的眼光看過來時,總是驚得單勇不迭地躲避,幸好雷大鵬這粗線條的哥們只顧吹牛,沒發現心上人早被撬牆角了。

  你越怕啥事,啥事就越來,吃完飯,劉翠雲剛要收拾碗筷,雷大鵬可看不過眼,趕緊搶著去干,卻不料這時候王華婷說話,喊著雷大鵬,親親熱熱的口吻:“大鵬。”

  一句話把雷哥骨頭給喊酥了,差點沒當場癱軟在地,另一位單勇卻是心跳加速,差點沒從嗓子眼裡跳出來,王華婷看在眼裡,這故意的成份更大了點,一招手道著:“走,陪我散散步去。”

  “成!”雷大鵬點點頭,腦袋看看這位,看看那位,王華婷催了句:“快點啊,不用你管了,翠雲洗碗吧,我們這幾天輪流值日。”

  “那個……那個,要不,蛋哥,咱們一塊去?”雷大鵬征詢著單勇,回頭又看看王華婷,敢情還沒有獨處經驗,正喝水的單勇被重重噎了下,還不知道怎麼回答呢,王華婷倒刺激上了,直催著:“我叫你,又沒叫他。”

  “對,不叫他,來時候我媽都說了,不許跟他一塊玩,別跟上他學壞了。”

  雷大鵬人雲亦雲,絲毫不介意人前損蛋哥兩句,這下拽了,邁著大步,扭著肥臀,在眾人眼線中,大搖大擺和王華婷並肩走著,直出了校門。

  洗碗的劉翠雲埋頭偷笑著,班長卻是向兩人出去的地方看了一眼,好不懊喪的神情,起身走了,司慕賢呢,直等走了三位,憋不住地噗哧了一聲,一聲引得單勇伸手朝他腦袋就是輕輕一巴掌,虎著臉斥著:“笑什麼?有什麼可笑的。”

  “蛋哥,你做人太不厚道啊,我可一句話都沒說,也錯啦?”司慕賢笑著道,實在忍不住了,王華婷肯定是故意刺激單勇呢,偏偏雷哥還只當是自己帥得要被黨花青睞了。

  “我就看不慣你偷笑的樣子,不行呀?”單勇勉強地給自己找了個借口,然後有點不自在起身就走,出了門,卻是失去方向感了,總不成跟那倆散步背後吧,不過這時間尚早,就回去躺下也睡不著呀,此時心中慌慌,也沒心思壘乒乓球台了,於是就出現了蛋哥圍著操場來回亂轉悠的樣子,像熱鍋上的螞蟻。

  “慕賢,現在四角戀的傾向已經越來越明顯了。”窗上看著的劉翠雲身子動了動旁邊的司慕賢悄悄道。司慕賢看著來回巡梭的單勇,又看看辦公室時趕論文的班長丁一志。小聲附耳道著:“看見沒,蛋哥現在心裡很彷徨,一邊壓不過支書的強勢,一邊又放不下兄弟義氣,沒准心裡想得還有其他人,夠他受得了。”

  “活該,一點都不專情。”劉翠雲評價道。

  “這不怨他,左老家女兒吧,太不切實際了;現在咱們支書吧,又隔著個雷哥,身不由己嘛,可以理解。”司慕賢為老大說了句,卻不料劉翠雲附耳小聲說了句,指著自己身上的某個部位,直把昨晚所見掰乎給男友了,聽得司慕賢眼睛發滯、嘴唇哆嗦,敢情是昨晚情迷意亂的時候把手機給丟了,聽完半晌才道了句:“那他真是活該,自找的……和左老家姑娘分開才幾天,我以為他是情聖呢,這倒勾搭上咱們團支書了……”

  兩人都不同情這位彷徨的老大了,而彷徨的單勇還在操場一遍一遍走著,心亂如麻的時候,冷不丁撞牆了,一抬頭卻是不知不覺走到了乒乓球台前,差點被自己壘得球台絆倒,這可火大了,一腳踢在台子上,恨不得全踢塌了似的。

  哎喲了聲,台子沒事,腳踢疼了,單勇捂著腳,一瘸一拐,還是心下無著,繼續彷徨著………

  ……………………………………………

  ……………………………………………

  反觀已經散步到小河邊的雷大鵬,那就不一樣了,胸挺得比長一對奶還高,腦袋昂得和天快到120度仰角了,那八爺步邁得快崴腳了,嘴裡的牛皮吹得,快把這夜色吹得破曉了,直說這兩天身體有恙,在家讀的都是費爾巴哈的哲學,不過德國佬的書不好看,淨是什麼不朽,什麼靈魂,沒意思,沒咱國學博大精深,翻來看去,又把他老爸的藏書看了一遍,那才叫好看。

  那位雷爸多寶王華婷自然是記憶猶新,笑著問什麼藏書,雷大鵬倒也不做作,直說金大俠的全套,他爺倆最愛看的就是那套《鹿鼎記》。

  王華婷笑了,知道這話肯定不是吹牛,假不了。

  兩人沿著小河,又往村邊的矮山上走了不遠,捉馬鄉的中心村落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沿著這條鄉公裡,往裡還有七八個行政村,十幾個自然村,這地方和史家村也不過只隔了幾座山,直線距離不到二十公裡,可和那邊的富裕的程度相比就差遠了,站到了矮山上入眼村裡還有一半是土胚房子,學校倒是這村裡最好的建築。

  一提史家村,雷大鵬的話匣子又開了,直說那史家寶貴和寶英實在夠意思,專程找到醫院,那史家少爺還非要認他當哥,說是他爹說了,能過十碗蒙倒驢的都是好漢,值得結交。這豎著大拇指直吹史家那姐弟倆,倒不無吹噓自己的成份,至於喝成什麼樣子,雷大鵬倒不在乎了。

  瞅了空,王華婷攔住了雷大鵬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話題,切入到要的話上了,很委婉地道了句:“大鵬,我有件事想告訴你,可我不知道怎麼開口。”

  “張嘴說就成了,還不知道怎麼開口,咱們誰跟誰呀?”雷大鵬道,好不直爽,惹得王華婷一笑,有點苦笑,學校四年,都不怎麼和這傻貨打交道,卻不料相處一個多月,連她也覺得這傻氣裡透著實誠,不忍傷害他的那份熱情,斟酌了片刻,然後輕聲說著:“其實……其實你這人當朋友挺好。”

  “那當然,為人就得重個義氣,我爸教的。”雷哥拍著胸脯道著。

  “呵呵……我是說,我們倆可能沒有發展成男女朋友的可能……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其實我心裡有……我干脆直說吧,我心裡有喜歡的人。”王華婷憋了半天,還是采取雷大鵬單刀直入的談話方式了,連她覺得這種尷尬和別扭實在持續不下去。

  意料中的情況發生了,雷大鵬興奮的臉色黯淡了、腦袋一耷拉、腹一收、整個人好像萎縮了,萎縮得一屁股坐地上了,像被霜打的茄子,眨眼就蔫了,王華婷也趕緊地坐下來,正要安慰的時候,卻不料雷大鵬說了句:“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早知道你心裡裝的是他。”

  這一嚇,王華婷不敢吭聲了,愣著看著驀然變得頹廢和蒼桑的雷哥,難不成真是大智若愚的一位!?早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他比我高大,對嗎?”雷大鵬懊喪地問。

  王華婷點點頭。

  “他比我英俊,是吧?”雷大鵬痛苦地問。

  王華婷又點點頭。

  “他比我有才、比我聰明、比我招人待見,對吧?”雷大鵬又頹廢地問。

  王華婷要勸時,欲言又止,反正說白了,遲早說的,又是重重地、狠心地點了點頭。這件事拖得夠久了,再久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了。

  “沒事,你不用勸我,本來都是假的,我沒當真。”

  雷大鵬道,不過這沒事的樣子倒像是裝出來,吸溜下鼻子,差點熱淚盈眶,直道著:“我知道大家都覺得我傻,我爸埋怨我媽,說她懷我時候打麻將把我窩傻了;我媽埋怨我爸在外面找小老婆,把她氣壞了,捎帶著把肚子裡的我也氣傻了……不過我從來不怨我爸我媽,我覺得我挺好,我知道你不可能喜歡上我,女人裡頭,除我媽、我干媽,就沒人喜歡過我,其實我就想找個喜歡我的人……那怕是假的,那怕是騙我的,那怕是裝出來的也行。”

  這話說得好不動情,好不凄涼,連王華婷也後悔破壞了他心裡那麼點唯一的美好,現在知道單勇為什麼這麼難為了,因為在雷大鵬心裡,能裝下的人不多,一念至此,拉著雷大鵬胖乎乎的手,王華婷稍有動情地道著:“我們作朋友吧,我覺得誰要是當你的朋友,是最大的幸運,看現在學校的孩子們,多喜歡你。”

  雷大鵬懊喪地抽回了手,很豪爽地說著:“本來就是朋友嘛,有什麼做不做的,你把我當朋友,我還能把你當外人呀?”

  好感動,隨著雷大鵬起身,王華婷不由地跟著站了起來,雷哥一個擴胸,這郁悶倒去了一多半,也許根本沒有奢望過能有這種艷福,所以那份郁悶也沒有持續很久,直揮著手提著勇氣:“走,回學校吧,反正咱倆花前月下也不搭配,你不別扭我還別扭呢,我媽說了,等畢業了給我買輛奧迪,有錢有車了,就不愁沒妞追著了。”

  這倒也是實話,王華婷抿嘴笑了笑,慢步跟著,本來以為很難堪的事,看來在雷哥這麼豁達的性子也不算什麼事,稍有不放心地問了句:“那你不會對我喜歡的那位怎麼樣吧?”

  “不會,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

  雷大鵬道,此時跳出了感情羈絆,放開了,雷上了,直說著:“不過不是我說你,你的眼光真夠嗆,什麼人不能喜歡,你喜歡那麼個貨色,帥是帥了點,就是長了張死人臉,笑都不笑一下;有才是有才,有才能當飯吃呀?就那還牛逼的不行,人家都沒把他當根蔥,他倒自己把自己當個人了……切,我看著他就來氣。”

  本來豁然開朗,又進迷宮了,這說得好像和王華婷心裡那位有差距,而且感覺雷大鵬不應該以這種口吻形容他,不迭地地攔著話頭,小心翼翼地問著雷大鵬道:“大鵬……你說的是…誰?”

  “咱們班長丁一志呀,不是呀?”雷大鵬道,有點不屑地說著。

  王華婷呃聲重重給噎了下,目瞪口呆地看著雷大鵬,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了,就那一個還沒解決呢,又給多出一個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51:45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49章 啼笑皆非聽表白⑵

  王華婷愣了、傻了、懵了,目瞪口呆地看著雷大鵬,這下岔得遠了。

  雷哥怕是十成十得認定那個高大英俊,而且有才的班長就是自己的情敵了。曾經鐘情的妞,瞞了他這麼長時間,讓他既有挽惜,又有留戀,再大度也有點不忿之意。

  半晌無語,雷哥憋不住了,直道著:“你奇怪我怎麼知道是吧?我偷他的日記看了。他日記上說,他輾轉反側,想你想得神…神鬼顛倒?不對,這詞怎麼別扭。”

  “是神魂顛倒,你個笨蛋。”王華婷口氣不悅了。

  “對,神魂顛倒,喲?你知道呀?”雷大鵬訝異道,一句聽得解釋也解釋不出來的王華婷氣咻咻地就要拂袖而去。這氣哼哼的樣子,怕是得讓雷哥當成隱私被揭的惱羞成怒了,直雷著道:

  “他說你是他夢中的紫羅蘭,你告訴過他,你的理想是成為一名女外交官是不是?所以你努力學習外語,他也跟著學習,還一起翻譯了半本《大白鯊》……他說他約你到咱們學校思想者廣場那一天,興奮得他一夜都沒睡著……他馬滴,什麼東西?天天食堂啃白饅頭配鹹菜,八塊錢的肉菜都舍不得吃,兜裡裝不夠十塊錢,還學人泡妞去了,泡得還是老子喜歡的妞……”

  雷大鵬火了,數落著自己對班長的看法,那卻是四人睡一屋無意中發現的,這秘密堪稱他藏了最久的秘密了,自從發現那秘密就知道自己這得性根本賽不過這位情敵,當然也不介意抵毀班長一堆壞話了。

  而王華婷,要糾正又不敢糾正。要插嘴,又插不進來,直聽得面紅耳赤,然後又是面色煞白,曾經對那位循規蹈矩的班長倒還真不無好感,不過兩人僅限於在學習和學生會的工作上打打交道,有時候免不了在一起聊聊理想和未來,不過讓雷大鵬這麼一扯,倒還真像兩人有奸情似的。越聽越聽不下去了,恢復到以前傲嬌的團支書,叱喝了句:

  “別說了。”

  一句叫停,那個糾正名字幾乎脫口而出了,不過好在忍住了,翻了雷大鵬一眼斥著:“你這人怎麼這樣?偷看別人的隱私,多不道德?”

  “偷看日記有什麼不道德的,我們在宿舍還看到女生宿舍換衣服呢。”雷大鵬反駁道,王華婷給氣得呀,直想踹這貨兩腳。偏偏這雷大鵬不曉得照顧別人情緒,還怕她不相信似的補充著:“真的,還看到你們宿舍了?”

  “啊?看到我們宿舍啦?”王華婷懵了,一想自己的陰面105宿舍和222是個斜對面,嚇了一跳。

  “啊,蛋哥那望遠鏡倍數最高,你不睡上鋪麼?你那簾子上繡的花我們都能看清。”雷大鵬道,免不了有幾分得意之色。

  既然能看清簾子上的圖案,那還能看到什麼,王華婷不敢問了,怒了,昏頭昏腦,瞪了雷大鵬兩眼,面對面忿忿噴了句:“無…恥,下流……還好意思說。”

  扭頭蹬蹬蹬奔著回學校,把個雷哥郁悶地扔在當地了。

  “這有什麼下流的,我們男生宿舍都常備有望遠鏡。”

  半晌,雷哥喃喃自語著,實在想不通,自己這麼誠實,為什麼總是沒人理解,而且還不招人待見。

  ………………………………………

  ………………………………………

  過了很久,看到了王華婷急匆匆奔著回來,操場上的單勇停下步子,喊沒敢喊,攔沒敢攔,遠遠地王華婷也看到他,不過正生著氣,沒給他個好臉色,剜了眼,奔回宿舍了。

  喲,傻雷涅?

  單勇有點擔心,生怕那貨想不開,看這樣子,恐怕知道實情了,趕緊地奔出校門,跑出不遠,此時天色還不晚,卻在村周圍找不到雷大鵬,又回去叫上司慕賢,什麼也沒說,兩人相攜著出門找雷大鵬,卻不料剛出門天剛擦黑,雷哥黑著臉回來了,問他去那兒,他嘴裡嚼著說摘蘋果去了,喀嚓喀嚓啃著兜裡摘的青蘋果,那惡狠狠的樣子,估計是拿吃的發泄,直跟著上了宿舍,雷大鵬像以往無數失戀一樣,把自己重重的扔在床上,呼咚聽聲響,唉聲嘆氣開始罵娘了。

  司慕賢和單勇進門時,都不敢吭聲了,此時未知實情,又沒法去問王華婷,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裡有鬼,倒不如雷大鵬那麼坦然的罵娘了。單勇直等著那一刻,心裡甚至已經想好了很多托詞,不管坑蒙拐騙,那怕不要這張臉皮,也得否認和王華婷之間有任何瓜葛。

  兩人坐到了床邊,不料雷大鵬發神經似地一骨碌坐起來了,一手摟賢弟、一手抱蛋哥,真感慨著:“兄弟吶,還是兄弟好……女人不牢靠,還是兄弟好,我算是看透了啊,哥雖然長得醜了得,可醜得得有點骨氣,有點傲氣,她不喜歡咱,咱還看不上她呢……不就個美女嗎?扯淡,夜總會一拉一群漂亮妞,身價還沒根驢鞭值錢呢。”

  司慕賢聽得愕然了,單勇聽得猛迷糊了,這確實是失戀,不過好像離預計的有誤差。

  “雷哥,你這麼想就對了,大丈夫何患無妞對吧?”司慕賢小心翼翼地問,看了訥言的單勇一眼,又委婉地問:“支書是不是心裡有喜歡的人了?她告訴你了。”

  “不告訴我也知道。”雷大鵬道,高低腮顫著一副匪相,那樣沒來由嚇了單勇一跳,卻不料雷哥一指邊上的鋪道:“早看出來了,還不就這個王八蛋。”

  司慕賢登時愣了,看了看單勇,還沒反應過來,雷哥罵咧咧把偷看日記的事說了一番,聽出來了,敢情是班長當了替罪羊了,司慕賢忍不住笑噴出來了,單勇卻是糗著臉,可不知這岔來岔去,得岔到什麼時候。

  嘮叨了半晌,雷大鵬放開兩人,又是一骨碌起來,找著自己今天帶回來的包,抽了一摞紙,直摟著單勇套著近乎道:“看看,蛋哥,還有個好東西沒給你看呢………別覺得兄弟心裡光想妞把你忘了啊,那不能。也別怨我媽罵你,其實她知道咱們最好,我是你背出來的,人前雖然罵你,可人後還是說你不錯,好歹沒把我扔下。”

  說著遞給單勇了,一看卻是畢業論文,單勇的眼睛亮了亮,一份是《莊子中的畸人形像及其思想內涵》、另一份是《莊子》寓言的場景描寫,敢情是給准備了兩份畢業論文,給了單勇,拍著司慕賢道:“賢弟你就不用了吧?你那論文比生娃還難,快寫一年了吧?”

  司慕賢笑笑,在這上頭沒爭,倒也樂意看到三人沒有決裂,單勇可沒想到雷大鵬這麼有心,頗為感動,感動得無以復加,再看雷弟把兩人的名字都打好了,這感動的勁道,快要羞愧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不過僅僅是一剎那,雷大鵬的顯擺還沒完,單勇草草一翻論文,眼睛一瞪,發現不對了,馬上火冒三丈地問著:“傻雷,你這論文那兒來的?”

  “買的。”雷大鵬回頭道。

  “哪兒買的?”單勇斥道。

  “怎麼了?淘寶上買的,三百塊,買一送一。”雷大鵬豎著指頭,算計得討便宜了,不知道那裡不對了。

  啪,論文給扔到雷大鵬懷裡了,就見得單勇指著訓著:“你個蠢貨,就不看看兩份一樣。”

  “不一樣吧,我看過了。”雷大鵬不相信了。

  “是啊,除了標題和主題詞不一樣,其他都一樣,你把老師當傻.B呀,虧是沒交上去。”單勇罵道,這哥們經常好心辦壞事,自打認識以來,從來就沒辦成過一件正經事。

  雷大鵬仔細一看,果真是如此,第二頁開始就幾乎一樣了,氣得雷哥直拍大腿道著:“哦喲,虧大發了,我說呢便宜沒好貨,這天殺的,賣論文都有奸商了。”

  又是失戀,又是買論文被騙,這郁悶可大發了,一骨碌又躺在床上伸腿蹬床亂罵娘,單勇安慰好歹能一個人用,哥自己想辦法。不過到時候得互相打聽打聽,別買重了出洋相。邊安慰邊給雷哥打氣,此時單勇真有個兄長的樣子了。

  不過不得不承認,兄弟有時候就是比女人管用,正安慰著雷大鵬,響起一句振奮人心的話來了,司慕賢等兩人急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說道:“不用了,我給你們准備好了。”

  “什麼?”雷大鵬一骨碌坐起來了,單勇也驚訝了。

  就見得司慕賢神神秘秘一笑,搬著雷大鵬的筆記本電腦放在床上,直翻著兩篇已經定好格式的論文,一篇是《李商隱詩歌的朦朧美》、另一篇是《柏拉圖與孔子文藝思想比較研究》,賢弟的手筆兩人都知道,這下子,雷大鵬和單勇兩人都不說話了,快熱淚盈眶了,單勇使勁抱了抱賢弟。雷大鵬直摟著賢弟要親一口,司慕賢嚇得差點鑽床下。

  “什麼時候就開始准備了,這功夫可花得不少。”單勇翻看著,三個人論文一個人全做了,而且題材各不相同,那難度自然不小。

  “這學期來我就開始准備了,你們倆除了吃就是玩,我怕萬一顧頭顧不住腚臨到正場了著急。也有想刺激刺激你們自己動手寫一篇的意思,不過看來兩位哥哥還是要撈偏門,那倒不如用我給你們准備的了,好歹是原創,肯定沒有重復的。這玩意最好不要買,賣論文要再賣給潞院的應屆生,那你們不糗了。”司慕賢道,看來早給兄弟們想好退路了。

  “還是你有心啊,我正為這事發愁呢。寫了點自己都不滿意。”單勇道。

  “尼馬,這才是兄弟,說啥來著,還是兄弟比女人管用……我要柏拉圖這份啊,掛個外國人名比較牛逼,對了賢弟,你沒弄錯吧,柏拉圖能和孔子放一塊扯麼?”雷大鵬叫囂了,樂了,不過又提著意見道:“賢弟,我看呀,這孔子、莊子都不牛逼,你咋不寫老子和柏拉圖搞什麼基涅?‘老子’這個名字牛逼。”

  這麼一扯,司慕賢笑了,雷大鵬知道又在笑自己不學無術,罵著司慕賢道:“你笑,笑個屁呀,你個酸貨,不早說,害得哥花了好幾百。”

  三個人都笑了,不過單勇的笑裡,除了欣慰,還有那麼點澀澀的味道,兩位同學,兩位上下鋪的兄弟,這若干年來總是有意無意都在對方著想著,而自己,仿佛犯了個什麼錯誤一樣,總有那麼點澀澀的、愧疚的意思揮之不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52:00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50章 哥仨聯袂同登台

  事情就這麼著又擱下了,沒想到傻雷對班長傾慕王華婷居然會提前知道,更沒想到的是,這傻雷居然偷看過班長的日記,這哥們可是位愛憎分明的,當天晚上就少不了睡前冷言冷語挖苦班長,第二天吃飯又十分地不友好,虧是單勇攔著,也虧是班長不太爭執,要不愣頭青非打起來。

  這倒好,上午丁一志就搬出宿舍了,和這三人怕是沒法同居一室了,搬到了單長根給安排的小辦公室起居,單長根免不了揪著侄兒和傻雷又訓了一通。

  這事出得,反倒讓王華婷和班長走近了不少,估計是勸慰班長,生怕這個集體決裂,不得不相信美女效應啊,班長扣了這麼頂黑鍋不僅沒郁悶,反而胸比以前挺得更直了。也許在他眼中,在乎的也只有王華婷,其他嘛,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根本不屑一顧。

  這個不怎麼和諧的小集體好歹勉力維持下去了,其他人按部就班上課,沒有了那份非份之想,雷大鵬身兼體育老師和大灶廚師兩份工作,干得可就不怎麼敬業了,就喜歡和初中這些小屁孩瘋玩,飯做得不是誤時就是水平急劇下降,單勇也不怎麼敢訓了,只好默默的挑起了這擔子。好在沒幾天了。

  六月八日,離實習結束還有兩三天光景,這一日下了二節課,王華婷挾著書剛下樓就被嚇了一跳,七年紀亂哄哄的,一群學生堪比放羊似的搬著桌子、凳子奔著出校園,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再一看,後面的雷大鵬正招著指揮著呢,不但讓七年級的搬,把八、九年級的也喚著幫忙,話說雷哥發話,威信相當滴高,那些學生娃就愁上課學習,你讓他們拆了學校才高興呢,這指揮得,早有應者雲從了。

  “怎麼了?雷大鵬,又出什麼洋相?”王華婷訓道,自打解除了兩人惺惺作態的男女朋友關系,又回復到以前傲嬌的支書態度了。

  女人可以無情無義,可雷哥好歹還有點憐香惜玉,沒爆粗話,笑著道:“村裡一家結婚,借家伙什用用。”

  “結婚也不能影響上課呀?”王華婷不樂意地道,這個貨,就知道破壞正常教學秩序。

  “嘿嘿,這可不是我破壞,單校長安排滴。”雷大鵬道,一回頭扯著嗓子喊:“單叔,夠不夠,要不九年級的也搬走。”

  “差不多了,不夠再說……單勇呢?”單長根樂滋滋地上前來了,喊著單勇,單勇應聲從樓下往下奔,站著解釋的時候,直說九年級畢業班,還是算了,至於七、八年級,後兩節放假,結個婚沒個娃娃們鬧騰,不熱鬧,王華婷聽得直抿嘴咽氣,農村的教育就這現狀,沒治了。

  單勇一奔上來,叔又有任務了:“記得你能吹了嗩吶吧?”

  “能瞎吹呀。”單勇道。

  “那走,趕緊走,缺個嗩吶手,你湊個數吧。”單叔拽著人立時要走。

  “嗨,我說叔,村裡不是有麼,還叫我?”單勇不解地問。

  “城裡來了家拍電視的,把吹鼓手拉走一半,一下湊不上數了,請人也來不及了。”單長根解釋著,敢情是有家拍攝什麼專題片的把通過鄉政府、村委,把老藝人都拉一塊表演,正經八百辦事的反而缺人了,雷大鵬一聽那是見空就鑽,興高彩烈的毛遂自薦著:“叔啊,咋不叫我呢?我給你敲鑼放炮去。”

  “行,那走。”單長根揮著手,雷大鵬卻是沒忘賢弟,一嗓子大喊,把司慕賢也喊下來了,這哥仨,樂滋滋直跟著單長根上了停在校外的三輪車上,突突突突地冒了一股黑煙,走了……

  “別指望他們的心思還能放在教學上,就這樣了。”

  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王華婷驀然回頭,看到班長丁一志一絲不苟的正裝,和那張少年老成的臉。也許找到可以嘲諷那三位的機會了,丁一志嚴肅地道著:“華婷,馬上實習就要結束了,我建議咱們的實習情況報告裡,還是去掉七年級的成績情況,否則的話,放到系裡得看咱們的笑話了。”

  “你覺得這樣……合適嗎?”王華婷訝異地問,很奇怪這位班長永遠溶入不到這個小團體裡。

  “有什麼不合適,我們當初來的時候就是五人小組,現在七年級由單勇代課,成績如何和我們無關,雷大鵬教的體育,勉強說得過去。”丁一志侃侃道,似乎也是從大局考慮,少了一個年級拖後腿的,八、九年級整體的水平就是一個上升的趨勢了。

  這意思是要把單勇排除在外。王華婷怔了怔,沒點頭,也沒有搖頭,朝著三輪車遠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這個實習的地方,變了好大的樣子,圍牆和露天的廁所整飭一新、操場樹起了自制的籃球架、乒乓球台,還有窗明幾淨的廚房,還有歡呼雀躍興高彩烈的學生們,變了好多,而帶來這些變化的,似乎自己幾位只會代課的實習生所起的作用微乎甚微。

  “班長,他根本就沒有在乎過咱們的看法,你這麼在乎,有必要麼?”

  王華婷莫名其妙地給了丁一志一句,看丁一志愣了,她轉身走了。剛到樓下,劉翠雲奔下來了,直說著單勇回電話了,說是中午沒人做飯,讓翠雲喊著班長和支書都到婚場吃去。

  一句聽得王華婷回頭看看班長,心裡滋味呀,那叫一個復雜。

  ………………………………………

  ………………………………………

  “停一下,角度選正,這個順光的方向不要站人,有陰影……錄音,准備好了沒有。”

  “OK,可以了。”

  “攝像。”

  “再高一米……”

  升降台上,攝像師眯著一只眼,從鏡裡,看到了現場圍著一圈儺戲的模擬現場,各就各位了,全身包著緞子黃的老藝人正收拾著家伙,這攝像師做了一個手勢,台下穿著馬甲,手裡捏了個曲譜、留著半長頭的導演舉手喊著:“最後一分鐘准備……各就各位,准備開始錄制。”

  不遠處停著大小四輛車,標著“《魅力潞州》民俗文化尋根攝制組”的字樣,一組二十余人的小團體通過鄉政府組織了這麼一場當地的儺戲演出,這個時間不趁年節,還虧得鄉政府出面才把這些散居在各村的老藝人集中到了一起。

  “王鄉長,這陣容還差了點,要是再有幾百圍觀群眾就熱鬧了。”導演回頭說著,遞過支煙去,那肥頭大耳的銼個子鄉長吸溜著酒糟鼻子說著難為話回著:“不行呀,秦導演,麥收剛完,第二茬莊稼剛種,又是漚肥又是上地,那顧得過來呀,就今兒都有家結婚的,還是硬把這些吹鼓的都拉了,就這都老大不樂意呢。”

  沒好處鄉長才不來呢,即便是文化局打了招呼,攝制組也沒少塞好處,要不這種鄉裡自演的儺戲,你連面都見不著。

  “成成,就這要求,我不提其他要求行了吧,今天彩排,萬一我們還要正式錄制,總得給現場來百把十號圍觀的吧,要不沒氣氛,大眾藝術,總不能沒群眾吧?”導演軟磨硬泡,鄉長想了想,這是市文化局專程打電話安排的,倒也不好推拒,冷不丁眼光一投向學校的方向時,笑了笑點點頭:“那成,到時候讓學校放一天假,百把十號人不就全乎了。”

  “那我先謝謝了啊。”導演抱拳來了個謝勢,回頭喊著倒數,藝術們把手裡的嗩吶、梆子鼓、鐺鐺鑼各持在手,隨著10、9、8……的倒數聲音,一聲開始,樂聲四起。

  卻不料意外出來,嘭地一聲,把吹笛的老頭嚇得一個激靈,嘴偏了,音跑調了。全場亂了。

  剛一停,又是嘭地一聲,嚇得錄音師手一抖,功放裡傳來了一陣刺耳的滴聲。導演火了,回頭瞪著鄉長,鄉長緊張地一瞅,趕緊地安慰著現場道著:“沒事,沒事,村裡娶媳婦,一炮進村、二炮開路,到門口才放鞭炮。開始開始……”

  又是一番趕緊准備,再喊開始時,好歹有了個樣子,這是儺戲的過門調子,村戲很簡單,除了樂班就是兩位演員,正戴著大戲胡子,掛著鬼臉,攝影師把鏡頭對准了准備粉墨登場的演員,卻不料又是嘭地一聲,嚇得他手一激靈,影像偏了,火冒三丈的一抬頭,叭一下子,一個二踢腳炮仗頭蹦到了腦門上,氣得攝影師叫苦不迭地喊著:“導演,亂成這樣,怎麼拍呀?”

  “等等,等會兒,等送親的過去再開始啊……”鄉長不迭地安慰著現場諸人,那些吹鼓的老藝人樂呵呵地笑開了沒幾顆牙的嘴,臉上皺紋擠一塊了,樂歪了。

  “停……”

  就在距離拍攝現場不到二十米的地方,迎親的隊伍停下來了,臨時司儀單長根揚著手喊著:“嗩吶不開響,隊伍不上場,嗩吶音不高,倆口合不好……後生們,吹起來!”

  一聲吹起來,這指揮得比導演還牛逼,手揮聲起,一聲高昂、激越,如金屬相刺的鏗鏘尖銳聲音直躥雲端,現場不少人的精神頭被刺激地驀地一凜,而現場的四位吹鎖吶的耳朵下意識地顫顫,這音調子到高音B調了,直撩得人心往上提。

  一提再提還要提,音調在最高處拐了個彎,就在最高調子周圍打波折,那聲音如同群鳥爭鳴、如同開懷暢笑,撩得人心跟著一波一漾,那王鄉長樂了,喊了句:“好好,吹得好。老單,這誰家娃?”

  聲音太高,根本聽不到鄉長喊。秦導演的眼光卻是滯在那位吹嗩吶的人身上,凸著眼睛、鼓著腮幫子,這幾乎用到吃奶的力氣了,嗩吶這玩意可比什麼樂器都耗力,別看不起眼的小調,就個《抬花轎》沒有三五年功夫你吹不成調,而詫異得恰恰就在這裡,吹嗩吶的明顯年輕不大,像村裡沒結婚的小後生。

  調子,激越到最高處時,就見得吹嗩吶的單勇一頓身,一揚頭,人轉過來了,這是全體開鑼的信號,隨著一轉身,板鼓、掛板、大鑼、大釵、小釵、馬鑼、勾勾各種樂器驟起聲響,卻是《抬花轎》曲子,雷大鵬手裡的鐺鐺鑼敲得起勁,司慕賢板胡拉得自得其樂,且吹且走,路過這攝制組一行,那喜滋滋、樂呵呵的單勇對著攝制組幾位場記的靚妞做著鬼臉、飛著媚眼,然後是腮幫子一鼓,又是歡快激越的調子領著曲頭,他整個人蹲身走路、兩腿蹲走、兩胳膊一顫顫地吹奏樣子,像只不堪重負的肥鴨子,惹得眾人一陣好笑,比一對新人還搶眼。

  樂隊之後,才是牽馬墜蹬的新郎、騎在馬上蓋著紅蓋頭的新娘,馬後跟著送陪嫁的娘家人,雷大鵬鐺鐺鑼鼓敲得興起,直蹙著步子往後退,傻呵呵地低下頭側著往裡瞧蓋頭下的新娘樣子,惹得新娘噗哧一笑,新郎瞪著眼叫囂:“看什麼看,還想進洞房是不是?”

  “廢話,當然想進啦。”雷大鵬嘿嘿笑著,惹得前後一陣好笑,那女方家陪人趕緊地上來,裝了包煙,又給兩邊耳朵各夾一根,才把這敲鑼的打發走。

  逶邐的迎親隊伍轉眼而過,王鄉長回頭時,傻了,儺戲鼓樂班子都愣了,現場的場務、化妝、錄音、攝像、全傻在當地了,明顯混裝瞎拼湊的樂班子,偏偏吹得這麼喜慶。還是導演最清醒,大睜著眼睛喊了句:“快快……攝像跟上,全程錄下來,這才叫民俗……拍那個吹嗩吶那後生。”

  一言驚醒夢中人,眾人恐怕都是被那幾聲異樣嗩吶勾得神不守舍了,拍這玩意多少懂點音樂,嗩吶全靠葦哨子控制音節,那功夫全在嘴上,高音嗩吶的十八個音域,就是加鍵的也未必能吹到高調B上,何況人家持的就是村裡的銅管普通樂器,又是這麼年輕個後生。攝像的扛著機器飛奔,後面跟著錄音、場記一干人,倒追到了送親的隊伍裡。秦導演回頭不悅了句:“王鄉長,藏私了啊,這麼年輕這麼好的把式不給我們叫來。”

  “不是我們村裡人啊。”那王鄉長愣了下,秦導演已經跟著跑了,讓他好郁悶了半天。

  不管哪兒來的人,今兒都沒外人,就是搶著攝影的也沒人覺得意外。到了新郎家門口不遠,早有大紅喜字貼上了門、大紅的鴛鴦戲水剪紙掛上了窗、還有大紅的鞭炮兩行排開,隨著嗩吶的調子越來越近的迎親隊伍剛進視線,劈裡叭拉的鞭炮聲響徹不停,邊捂耳朵邊撿著炮仗的小屁孩來回奔跑,兩側的村道,指指點點的大姑娘小媳婦,老娘們老太太,不時地你擠我、我擠你哈哈笑著,聚在新郎一家門口的老爺們、年青人卻是像上陣一樣准備著,嗩吶聲停,新娘下馬,哄一下子湧上來了。

  按照潞州鄉下的習俗,新娘下馬過三關,一關更比一關難,第一關就是新郎抱著新娘闖進新房,女方來的親戚擠、男方的親戚擋,兩拔各不相讓,直像打仗,可苦了抱著新娘的新郎,被人擠搡來擠搡去,同輩的年輕人還嫌不過癮,直逼著新娘騎在新郎脖子上,紅裙一蓋蒙著眼睛,拉著新郎轉了幾圈,得,不許偷看,你自個找方向感吧。

  有人在笑著問裙子蓋著的新郎:頭別鑽裡面去啊,還不到時辰呢。

  還有人拽著新娘的腿蜷在新郎頭上喊著:夾緊點,夾得越緊他越舒服。

  後生們鬧得哈哈大笑,沒牙的老太太老頭笑開懷了,臉上的皺紋聚在一塊;沒毛的小屁孩樂歪了,鑽在人縫裡瞧著新媳婦的長相;折騰新娘新郎的樂歪了,直哈哈大笑著看著新人的糗相。

  就在這時,又一聲急促、戲謔、爽快的嗩吶音起,像嘰喳的鳥兒撲騰、像撒歡的馬兒飛奔、又像整個人笑得不可自制了,正契合了此時的場面,吹嗩吶的單勇一回頭,司慕賢和雷大鵬意會老大的眼神,鐺鐺鑼,小板胡驟然聲起,填補了嗩吶換氣的間隙,於是這三種樂器自成一調,板胡急促地弦響、鐺鐺鑼的脆響,和嗩吶調子合在一起,直把搶進門一哄而起的氣氛推向高潮。

  這調子是農村常吹的調子《真是樂死人》,那聲急躥而起的高調B音是隨著人群進院漸落下去的,吹得著實不錯,新郎家隨即出來的老人,整盒整盒的煙直往單勇、司慕賢口袋裡揣。更樂的是那些攝制組的人,毫不費力全程捕捉了一個活靈活現的民俗現場,那秦導演看著攝下來的內容也樂歪了,回頭要找這個鼓樂班子,卻不料新人儀式一開,人多眼雜,轉眼間擠搡的賀喜人群裡,一個都找不著了………

  ………………………………………

  ………………………………………

  王華婷和劉翠雲也在現場,學生一放羊,老師倒沒事了,干脆九年級的也放了,反正動靜一響,都坐不住了,鄉下難得熱鬧,鄉下人也最愛湊這些熱鬧,只不過讓她詫異的是,那三位在婚場儼然成了主樂手,把個結婚的現場吹得好不喜慶。

  樂聲一停,眼看著那哥仨鑽在人群裡進洞房湊熱鬧了,王華婷回頭笑著問:“沒看出來呀,這仨還有這一手?”

  “你不知道了吧,單勇他媽原來就梆子戲名角,司慕賢父親也是研究民俗文化的,聽他說呀,他們經常在響馬寨給單勇他媽伴奏,聽一段名角唱《楊七娘》,呵呵,你沒看著,連雷大鵬敲得也像模像樣了。”劉翠雲笑著道。

  “咱們走走吧,這人太亂了,開飯還得一會兒呢。”王華婷看得院子裡村裡人圍著一對新人捉弄,笑了笑,卻是不太喜歡這種太嘈雜的環境,邊走邊看著這裡的環境,兩個月的實習時間轉瞬即逝,沒來由地還有點留戀這個地方。

  “想什麼了,華婷姐?”劉翠雲隨意道,走到了兩房之外的距離,人都往結婚現場跑,其他地方反倒清靜了。

  “沒什麼,我想起了一個人。”王華婷道。

  “我猜是那個他。”劉翠雲揶揄地道。

  “你猜的他,肯定不是我想的那個他……我想起左教授來了。”王華婷笑著道,像是實習生活頗有感慨似的說著:“我現在倒覺得他講得道家哲學很有意思,講什麼宇宙自有一貫而道之,所謂道法自然,對萬事萬物不加刻意地去改變它……挺有意思,不管什麼事物、什麼環境,只要存在,總有它存在和延續的理由,就像這裡。”

  “咦?什麼讓我們的支書這麼多感慨?”劉翠雲沒太聽明白王華婷的意思。側身看著,大支書正一副笑意盈然,仿佛頓悟的樣子,就聽她解釋著:“很簡單啊,我們幾個人漚心瀝血,刻意改變,試圖提高這裡的教學質量,結果呢,離我們的當初的料想差得太遠。相反,那幾位根本不務正業,吃喝玩樂的,反倒比我們更受歡迎。現在我倒覺得我們是另類了。”

  “呵呵,那倒是,華婷姐,看來你的感悟是有原因的啊,是不是因為他呀。”劉翠雲笑道。

  “誰呀你,再亂嚼舌頭,小心我對你不客氣了啊。”王華婷做勢欲打,劉翠雲閃避時,口袋裡的電話響了,摸出來喂了聲,應了句什麼,然後抿著嘴笑著看著王華婷,王華婷疑惑地問著:“怎麼了?”

  “還不讓說,那個他挺關心你的,叫我拉上你和班長去吃飯,走吧。”

  劉翠雲笑著,拉走王華婷,不容分說地朝著婚場的筵席奔來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52:17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51章 甜甜蜜蜜甜蜜飯

  劉翠雲和王華婷拉著手繞過喜房的嘈雜,到了更嘈雜的婚宴上,全校搬出來的凳子基本就在這地方,四張或六張並一桌,再大點十張並一桌,流水介的吃食往上端著,除了大碗的菜就是大盆的饅頭,抱孫子來的老太太、三五結伴的小老頭,還有吆五喝六的年輕後生,就著幕天席地的大筵吃得那叫一個熱鬧。

  人群裡不少認識城裡來的這幾位老師,都客氣地吆喚著上桌,王華婷一一謝過,遠遠地司慕賢在向著她和劉翠雲招手,奔上前來往這家的大院子一瞅,得,廚房也是露天的,直進了院子,那班吹鼓手卻是已經聚了一桌,單勇和單代校長幫著廚,雷大鵬閑來無聊,頭揚著,正吹著嗩吶的葦哨子,吹不成不調,瞅見王華婷來時,雷哥眼睛滯滯地瞧著白衣裙褲高挑的團支書,那眼神真叫一個哀怨。

  王華婷沒敢再搭理這貨,和劉翠雲就著搬好的四張課桌邊上坐下,司慕賢卻是問著班長怎麼沒來,王華婷搪塞著在趕論文,劉翠雲也發現了雷哥的表情,胳膊肘悄悄動動王華婷,被王華婷剜了個白眼,司慕賢回頭笑著撩著道:“大鵬,上座呀,怎麼?還得請你呀?”

  “我等那鍋出來才上桌。”雷大鵬神秘地一指一口大蒸鍋,乍一看好不雷人,這家伙,磨盤大的籠屜,足足摞了九屜,就這婚宴露天廚房也是可圈可點,石頭壘得臨時灶火八個,蒸鍋五處,湯鍋三口,還是四架泥封的火,切菜的大案足有小半個籃球場上,案子上摞了白菜、土豆、大米、面盆快成小山了,圍著案邊的廚師都是村裡請的,足足有十幾號人在操刀就宴。

  “那鍋裡是什麼?”劉翠雲問。

  “八寶甜飯。”雷大鵬得意地道,回頭問單道:“蛋哥,你叫它什麼來著。”

  “甜甜蜜蜜甜蜜飯。”單勇頭也不回來了個騷包詞。

  “不是你那什麼杜十娘怒沉八寶粥吧?”劉翠雲取笑道,一說這茬,幾個人都笑了,雷哥卻是一翻白眼,頭一揚道了句“沒見過世面,懶得跟你說”。說罷扭頭不理會了,掏著口袋,好一堆過濾嘴香煙,收拾了兩把帶五六盒,直給單長根遞著,這貨有時候挺討人喜歡的,最起碼討單代校長喜歡,把哥仨掙的煙全給代校長塞口袋裡了。

  “這八寶甜飯挺好?”

  坐等的功夫,王華婷多了句嘴,也是知道雷大鵬的性子,等閑的雞肉魚鴨還真看不在這個吃貨的眼裡,果不其然,正細細切梨的單勇回頭笑了笑,保持著不揭鍋不露底的神秘感。司慕賢道著:“要村裡的吧,也就那樣,婚宴十大碗,雞鴨魚肉丸子湯,就那幾樣,不過這份是蛋哥動手,自然就不一樣。”

  “切,吹牛吧。”王華婷故意道。

  “事實勝於雄辨。”司慕賢文雅道,單勇聽到了,笑著回過頭道:“我可以原諒你的無知,但不能原諒你的蔑視,嘗完再說……大鵬過來,掀鍋蓋,別吹了,那玩意是你能吹了的嗎?”

  一喊一乍,只要是吃活,雷大鵬不吹葦哨子了,一屁股坐起來,直奔上去了,襯著抹布,掀著大幾十斤重的生鐵鍋蓋,最上的一個籠屜,卻是只蒸了三大碗,一說稀罕吧,連劉翠雲和王華婷的好奇心也勾起來了,湊上來瞧著,只見得碗裡紅紅黑黑白白不知道有幾樣黍米豆類和成了蒸飯,此時單勇正用筷子挾著切成薄薄的梨片,一頁一頁蓋在飯上,蓋成了一個好看的扇形,隨後又舀著碗裡的金黃色的蜂蜜每碗灑了幾調羹,簡簡單單一放,蓋上鍋蓋,劉翠雲脫口而出:“這不雜和飯麼?”

  說白了就是過去鄉下缺糧少面時候用各類谷豆類熬得雜和飯,所用只不過是作工不同而已,不料這一句觸到吃貨的神經了,雷大鵬翻了眼斥著:“你真白痴,村裡雜和飯也就糯米、豆莢籽、柿餅瞎蒸一塊湊和著……咱這什麼,八寶甜飯,能上星級酒店的玩意。”

  “真的?吹牛吧,就這上星級酒店。”劉翠雲不相信了。

  “還真的?煮的也假不了……糯米、豆沙、瓜籽仁、柿餅、核桃仁、高梁米、熟蓮子、豆莢籽,八樣寶貝,再加糖梨、土蜂蜜、小蜜棗三甜,一會吃得你們找不著舌頭在哪兒啊,就這還是應景湊的食材,要擱咱響馬寨家裡,把豆沙換成魚籽、瓜籽仁換成杏仁、那味道還能提個檔次。”

  雷大鵬說吃的可比講唐詩宋詞利索得多,而且說著說著,厚嘴唇上溢著一行亮晶晶的口水掉下來了,劉翠雲和王華婷噗哧一笑,氣得雷哥邊抹嘴邊說這女人頭發長見識短。

  這一趟迎親著實也辛苦,村裡的風俗是男方家得牽著白馬把媳婦一路步行帶回來,從捉馬鄉中心村到新娘家足了十幾裡地,一半路跑回來的,本來缺樂鼓手了,可不料單校長給找了更樂呵的,樂得東家不時地進來給單勇幾個人遞煙塞酒,煙吧,全給單代校長了,酒吧,雷大鵬全揣腰裡了,人一走,司慕賢追著要,生怕這貨又給蒙倒了,雷大鵬不給,兩人搶著打鬧著。

  宴場也只有這幾個閑人,等著的功夫,外面的席面卻是已經走了幾拔,十大碗無非是農村人喜聞樂見的紅燒肉、冰糖肘子、整魚整雞之類的,都現成的,現做現吃,王華婷看了好一會兒發現了,單勇是挑得東家的食材,要親自操刀給幾位做幾份吃食了。

  看那樣,很專注,洗過的白菜葉子,細細地刀削,留青去白;青綠的豆莢,斜斜地切成了花形;還有揉了小半碗的粉面夾肉,邊揉邊握著拳著擠著面團,一擠進湯鍋裡,就見圓圓白白的丸子滾上來,劉翠雲卻是知道這道,叫滾蛋丸子,一半取自於作工,一半意思是吃完這道可以滾蛋了,意指這是喜宴席面的最後一道菜。

  說笑著,各樣准備得差不多,單勇喊著司慕賢和雷大鵬,這哥仨掀蓋的、端盤的、擺筷的,配合相當默契,眨眼全上桌了,一份整魚整雞,一份八寶甜飯外加一份冰糖肘子,此時王華婷和劉翠雲肯定是加外注意這份甜飯了,倒扣進碗裡,那一層梨片正好當底層了,半圓形已經凝成一團的甜飯,黑的豆莢籽、白的瓜子仁、紅的小蜜棗、還有金黃一色的核桃仁和已經蒸得說不出准確顏色的柿餅條子,更讓人眼前一亮的是,稍稍放了一會兒,熱汽稍退,整個半圓沁出來了一層金黃顏色,梨的清香和蜂蜜的甜香撲鼻而來。

  “嗯,不錯,回頭給我媽帶回點土蜂蜜補補去……嗨,別搶。”雷大鵬剛閉眼享受一下下,睜眼,幾個勺子早伸過盆裡了,一人一勺,舀走了好大一塊,雷哥趕緊地湊上來舀了小半碗,嘴邊吹吹,蹭地一勺直塞進嘴裡,邊嚼邊哼哼著,好不愜意。

  本來怕這東西粘牙,王華婷也是淺嘗了嘗,不料一嘗之下,眼動了動,異樣了,不粘,而且甜得不膩,香味十足,第二勺嘗上時才覺乎出這其中的奧妙來了,豆莢籽、瓜子仁、核桃仁做成八寶除了糯米幾乎都是脆物,頗有嚼頭,高火一蒸,把蜂蜜味道蒸進去,脆意不失、本身味道和著蜜香棗味,可不得把人吃得找不著舌頭了。

  “你們吃出甜蜜來了麼?”單勇突來一問。

  此時,剛吃到了興處,王華婷臉上稍帶喜色時,聽到此言時,各人點頭,她卻發現單勇正瞥眼偷瞧看著她,仿佛在欣賞她的吃相似的,她邊享受這份甜飯的香濃,邊故意撇撇嘴貶低著:“這…這什麼甜蜜呀?一點都不好吃。”

  “胡說,不好吃,你吃那麼多。”雷大鵬叫囂上來了。

  “就是不好吃。”王華婷邊嚼邊嗆著雷大鵬。

  “不會吧,挺好吃啊。”劉翠雲嘗了兩口,發話了。側頭看王華婷,突然發現這其中的奧妙了,笑而不言,搖搖道著:“一般一般,村裡第三。說不定大鵬做得要更好。”

  這一說,雷大鵬得意了,攪著小半碗吃得起勁,不爭辨了。

  “單勇,你怎麼不吃啊?”王華婷開了個玩笑轉眼卻關心著單勇,他正饒有興致地看幾個人的吃相,笑著道:“我一般看看大鵬的吃相基本就飽,咦?班長怎麼沒來,翠雲不是讓你叫上他麼?”

  “叫他干逑?”雷大鵬爆了句粗口,單勇吧唧一筷子就上來了,這貨不迭地躲著,不過雷哥愛憎分明,自打知道這麼個“情敵”之後,就沒有過好話。劉翠雲卻說,一會兒回去的時候給帶點就成。

  幾個人筷勺交錯著,吃得蠻歡,單勇每樣只是淺嘗幾口,等著一會兒八寶甜飯吃完,又端上來一盆開水白菜湯,湯裡漂著綠油油的菜葉和白生生的滾蛋丸子,湯是煮肘子的骨湯,丸子是肉餡汆的,甜味剛過,清爽又來,吃得同學幾個又是滋吧著嘴連聲叫好。

  王華婷吃得很慢,不時地眼睛瞟著單勇,單勇細嚼慢咽,偶而會說著吃中的趣聞,卻是更慢了,兩個人眼光偶而相接時,單勇總是不迭地閃避,自從三角戀曝光之後,兩個人好像比初識還要陌生,也許是顧及著雷大鵬這傻哥的感受,更也許是,王華婷猜測,這傻雷差不多得把丁一志日記的內容全部給告訴他祟拜的蛋哥了。就這麼六個人的小集體,總不能再搞個四角戀吧,連王華婷也覺得這樣的處境好讓她尷尬。

  飯食雖香,可心事要上來的時候,到嘴裡就沒味道了,糊裡糊塗吃著的時候,王華婷不經意發現劉翠雲用異樣的眼光看自己,一愣,劉翠雲一指,這才發現自己碗裡多了一塊好大的肥肘子肉,已經啃了一半,劉翠雲驚訝地問著:“華婷姐,你怎麼時候也吃肥肉啦?”

  “少見多怪,上次你沒去史家村,驢鞭都吃過了。”雷大鵬插了句,卻不料一抬頭,王華婷瞪著眼,要發飆的樣子,驚得雷哥不敢往下扯了。

  “平衡飲食對身材沒有影響的,別太忌口了,否則光有身材沒有健康,管什麼用?”單勇道。雷大鵬也極力贊同,嚴肅地道著:“就是,你們瞅瞅哥這樣,既有身材,又有健康。”

  一句雷得眾人撲聲全笑,嘴裡的飯差點噴一桌。雷大鵬卻是嘿嘿的傻笑著,估計這回是純粹逗樂,不介意拿自己來自嘲一下。

  不一會兒,幾樣菜吃了個七七八八,單勇安排著司慕賢給班長打包上一份,准備走的功夫,有人來了,王鄉長、單校長和東家,進門一指,回頭問著:“你們說的是他?”

  指著的是單勇,後面進來的先是頭發好長的導演,偏偏滿臉大胡子,實在難看,連雷哥都不如。雷大鵬剛側臉不屑,馬上又扭過來了,導演後頭,還有兩位可人的妞呢,長得不賴,一看就讓人想潛規則她的那種。

  “您好您好……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秦望川,大河影視公司的簽約導演……您叫單勇是吧?”那導演不容分說上來握著手,非常客氣,單勇懵然點點頭,解釋了半天才明白,敢情是拍到婚場了,想請他客串一下嗩吶手,再到喜宴上來幾段嗩吶調子助興,當然,要現場錄制。一聽這話,單勇一愣,王華婷和劉翠雲聽得這樣好事,倒巴不得替單勇答應,卻不料這貨迸出口的卻是:“給錢不?”

  喲?把導演給怔住了,點點頭:“給!”

  “多少?”單勇極度渴望地問。

  得,這讓王華婷和劉翠雲甚至哥幾個都對單勇的看法下了個檔次,有些事總不能赤.裸.裸的吧,秦導演也愣了下,說著正常價格道:“村裡請的藝人,每天補助二百。”

  “不行,太低了,你不是糊弄老區人實誠麼?”單勇斥道。這下鄉長臉上掛不住了,湊上前來道著:“單老師吧,這是好事,咱們市裡大型專題片《魅力潞州》,能露個臉都是福氣,能到咱們鄉,都是咱們鄉的福氣,不能什麼事都講價錢呀,差不多就成了是不是?”

  “鄉長,這是吹嗩吶,不是吹牛噯,一曲吹下來那是頭昏眼花,大腦缺癢。”單勇道著,雷大鵬聽得搞價了,來勁了,凜然一臉湊熱鬧道:“對對,這可不是誰都吹得了的,我學了好幾年都不會……最起碼得……”

  他一說,回頭看單勇,單勇一摁,不吭聲了,導演明白意思了,征詢地問:“那您說得多少錢?”

  “這個數。”單勇伸了個巴掌。

  “五百?”導演眼睛一亮。

  “再加個零。”單勇道。

  五千?呃,把鄉長、校長以及導演帶來的兩位全噎了下,拍攝下來頂多也不過幾十秒甚至更短的露臉時間,說不定拍得都有可能被喀嚓剪了,這個價位可不低了。單長根正待要勸,被單勇攔住了,一指學校道:“嫌高啊,要不給贊助一百套課桌、二十套辦公桌也成。”

  一說這話,鄉長和單校長倆人眉眼一喜都不吭聲了,心裡暗自樂呵著,覺得這娃真不錯,知道宰大頭,省得要經費了。王華婷驀地也暗笑了,敢情單勇想這餿主意呢。

  不過要價可太高了,比剛才的五千還高,那導演明顯愣了愣,只說考慮考慮,要不先試試彩排,單勇一搖頭油鹽不進,不行,給錢才吹,沒得商量……說著不客氣地叫著兄弟仨就走,那樣子要多拽就多拽。

  導演一下子好不失望,卻不料雷大鵬有想法了,走了兩步回過頭來問著:“導演你要我不?”

  “你也會吹嗩吶?”導演冒出一線希望來了。

  “不會。”雷大鵬搖搖頭,想法冒出來了,直拽著導演建議著:“你拍魅力潞州有什麼意思,看都沒人看,你拍辮子戲,咱演皇阿瑪,就你這兩妞給當個嬪妃什麼的,搞個**戲,多好,收視率肯定高……行不行?您看我這樣,一看就是暴君,荒.淫無度那種。”

  剛出門的單勇和司慕賢,直笑得靠住了牆,劉翠雲和王華婷直笑彎了腰,可不知道雷大鵬怎麼冒出這麼個想法來了,那導演和跟來的場記妞有點面紅耳赤,胡亂拒絕著:“我們不拍古裝戲。”

  “沒事,現代戲也成呀。”雷大鵬追著導演不放了,毛遂自薦著道著:“抗戰的,抗戰戲多火,我演日本鬼子,不對不對,皇軍,我演皇軍搶花姑娘……絕對在行,都不用化妝……嗨,嗨,別走啊,我給你拉贊助還不成麼?”

  這追著說著,倒把導演糗得不迭地拒著,掉頭走了,那王鄉長訕訕和單長根遞了個眼神,意思都明白,要淨想得便宜還讓咱干活,不伺候也對。笑著走了。

  生意黃了,來人失望地走了。

  王華婷和劉翠雲半晌才笑得止住了,回頭時,雷大鵬牛逼哄哄地拎著衣領,邁著八爺步,和司慕賢、單勇走到一塊,真看不出他是真傻還是故意。這不,得意洋洋道著:“娘滴,一看就是來哄老百姓來了,不給錢咱還不伺候了,別讓他們以為咱還就缺錢。”

  “就是嘛,二哥喝場酒都贏頭驢回來,吹場嗩吶怎麼不得掙他好幾千,哈哈。”司慕賢笑著恭維著兩位哥。三人還真沒把這當回事,單勇也笑著道著:“大鵬,你不說我還真沒想起來,你要演日本鬼子肯定蠻像的,像那什麼……賢弟,起個名?”

  單勇逗著,司慕賢喜色一臉脫口而出:“龜.頭太郎。”

  “喲,差了點,叫田上一日吧。”單勇笑著道。使著眼色,哈哈大笑著兩人同時跑了。

  雷大鵬醒悟得稍稍遲了片刻,瞪眼喊著“我靠”,撿了塊石頭蛋蛋,追著兩人就上去了,直打鬧著朝學校而去。

  “這兩人,就知道欺負大鵬。”劉翠雲啞然失笑了,背後站著的王華婷早聽得面紅耳赤,忿忿地說句:“沒一個好東西。”

  說罷這句,琢磨著兩人給雷大鵬起的日本名,連她也忍不住笑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52:34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52章 靜水微波欲起瀾

  儺戲的攝制組沒到晚上就走了,不是非走,而是沒法拍了,一到半下午涼快點的光景,牽牲口的、放羊的、還有帶著狗下地趁涼快干點活的,再加上放了學亂奔的孩子,不是牛哞驢嘶狗叫進了錄音裡了,就是小屁孩鑽到鏡頭裡了,秦導演只得收攤回城。

  鄉下的事,還就這個樣子,誰也沒治,出了鄉道,連二級路上也攤著好多的曬麥農民,把路給你占了一多半,偶而牽著牲口,人家是大搖大擺過馬路,根本不搭理你那兒的車。

  一路開得很慢,攝錄設備車上,導演加攝影、錄音、場記幾人,正翻看著今天的成果,兩個屏幕,一個放的是儺戲的鏡頭,好歹剪出來七八分鐘的樣子,另一段卻是那段迎親婚宴,錄了二十幾分鐘,兩個畫面全部關掉聲音對比播放著,快接近尾聲時,秦導演回頭問:“怎麼樣?”

  “婚宴這段好,動感十足,看著人喜慶。儺戲拍得也不是不好,就是表情有點呆板,場面感覺有點太嚴肅了。”一位女場記道,點評著。這是音樂專業畢業的,對那段迎親的草台班子很是推崇。

  另一位錄音師看著畫面定格,指著婚宴的道:“我也傾向於這個意見,這場面看著多自然,這才是實實在在的民俗,咱們儺戲組織的讓人一看就覺得太做作了,穿這麼正式。”

  “你呢?”導演問攝影師,攝影師點點頭,示意著兩位同伴道:“意見一致,拍攝也說個心境,我覺得我扛攝影機沒有這麼高興過,這個喜慶氛圍很濃……不過就是亂了點。”

  “都別說話,咱們聽一遍嗩吶曲子……”秦導演道,放開了錄音。

  高昂的調子吹起時,都豎起耳朵了,鄉裡組織的老藝人嗩吶匠四個人,三個大調,這玩藝的主要特色,是用嘴巴控制哨子作出音量、音高、音色的變化,所以他的音准控制十分困難,鄉裡這幾位聽得出是浸淫此道幾十年的老藝人,不可謂不好,音准域全,把潞州鄉下傳統《過瘟船》的儺戲調子吹得中規中矩。

  不過就是差了那麼一點點,播完儺戲,再播婚宴迎親那段,聲音起時,沒來由的幾位臉上都蘊上的笑意,畫面上那位玩得好,表情、步調、曲調、表達著一個意思,而且蹲身走路的一顫一顫的樣子,像只不堪重負的肥鴨子一樣,看得人忍俊不禁,不獨這一位,雜湊起來的樂班,個個眉色帶喜、笑厴如花,仿佛一步一行就是刻意切合著音樂的歡快節奏似的。

  “停!這個開頭……你們再聽一下,就是開始這個滑音……”導演道,返回來了。

  一聲激昂的調子躥起,錄音放大了,幾位觀者的心跟著一提,揪起來了,就是開場直躥B調的高音,吹者似乎用盡了全力的力氣,鼓腮揚頭,聲音直衝雲端,而且在高調上的滑音……秦導演計算著,然後一卡停時道:“十四秒……這肺活量得多大呀?還有這一節我看著挺有意思。”

  哪一節?自然是男方女方家打仗一節,三個人的合拍,別說嗩吶,就那位拉板胡的都可圈可點,聲音拉得既短又銳,和著嗩吶的調子,聽著就像打鬧、就像謔笑、和整場合說不出來契合。直看得那幾位又是笑上臉頰了。當然,還有那位自詡很像暴君和皇軍的,這貨敲鐺鐺鑼明顯是個湊數的,不過那表情實在讓人難忘。

  “呵呵……好玩,這玩得真好,呵呵。”秦導演摁停時,也笑了,要說音域和音准未必比得上老藝人,不過調子和場面孰優孰劣已經是明白的事,手指點點道著:“活力……差在活力和生氣上,一邊是生機勃勃,一面是老氣橫秋,要我看,我肯定喜歡看婚宴這一段,就是不知道評審會不會眼光和我們一樣。”

  這才是最難的,《魅力潞州》九個攝制組同時試機,分紅色尋光、梨園尋芳、神話尋源、美食尋香、民俗尋根等等幾個主題,來自不同地方的攝制組都鉚足的勁下功夫呢,拿走一個主題的拍攝,那就意味著能拿到幾百萬的投資,九個攝制組都使出吃奶的力氣,官方的公關就不說了,下面的勁也沒少使,起碼大河影視這個班子就把公司王牌攝影、錄音師都用上了,半個月,拍了六十多個小時時長片子,但最終能不能拿到拍攝權,誰的心裡也沒底。

  “秦導演,要不咱們把剪輯好的先給評審的送一份過過眼?”攝影師道,行內的潛規則,只不過讓導演為難的是,這個潛規則都知道,不是就你一家知道去,最終決定權還在片子的好壞上,念及此處,開口道著:“這個你不用考慮,送是肯定要送的……能過了評審大後天就有資格進蔭城廟會拍攝了,本來明天想請這幾位再來一段,不過這家伙要價太黑,不太靠譜。再想想,也沒必要,自然出來的就是最好的,刻意去吹反而不好,我現在有點拿不定主意,敢不敢把這一段也剪進去。咱們商量商量拿個主意……這回別把我當導演,咱們民主一回,覺得行,馬上剪,覺得不行,扔過一邊。”

  意思終於明白,導演是擔心這土裡土氣而且不怎麼正規的東西能不能進送審的片子,而片子又非常重要,是決定能不能拿到拍攝權、拿到投資的關鍵,如果在公關做到同等條件下,只要沒有特殊的背景,最終於還是要取決於片子的質量,大河影視總部在省城,也是風聞潞州市出了這個項目來淘金來了,明顯缺乏點地緣優勢。

  導演說完了,看著眾人,沒有表態,你也看不出他本人的意思,問到錄音時,那小伙想了想,點了點頭,兩位場記,相視時,點了點頭,至於攝影不用說了,自己拍的,不可能不點頭,都點頭了,導演下定決心,撫掌道著:

  “好,剪進去,大家休息一天,忙了半個多月,能不能爭取個最好結果,咱們聽天由命吧。”

  車迤邐向市區開來,夜幕中的潞州市華燈初上,星星點點像個裝飾的童話世界,放假休息的傳出之後,幾輛車的攝制組人員都忍不歡呼了幾聲,這數日累得夠嗆,越來越近的城市對大家而言意味著標間和熱水澡的舒適、意味懶覺、逛街、玩,這卻要比鄉下什麼民俗給大家的誘惑更大……

  ……………………………………

  ……………………………………

  過了一天,離實習結束還有一天……

  又過了一天,實習結束的前夜………

  忙忙碌碌的城市生活畢竟和鄉下的慢節奏不同,掐指算著,本屆的實習期就要結束了,晚七時接到校辦開會的通知,王恆斌主任從教工樓出來時,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會議的主題,剛想著拔個電話問問各組到鄉下的實習情況下,被背後的叫聲喊停了。

  是任群老師,招著手,剛從車上下來,不住在學校,專程來參會來了,這倒好,正主來了,王主任放起電話直接問著:“你們班那幾組怎麼樣?沒出什麼事吧?”

  “沒有吧,我剛打了電話,華婷說挺好,王主任,咱們系裡安排的包車明天幾點?”

  “六點走吧,你們幾個班主任隨車,一定把人都接回來,對了,你們班那幾位沒什麼事吧?”

  “誰呀?”

  “還能有誰?”

  “問了,沒事,我這心裡懸著呢,天天電話追著呢,就怕實習組的出事……還奇怪了,那個組多少都有點事,還就他們組,什麼事沒有。”

  任群笑著,多少有點如釋負重的感覺,好在今年沒出什麼事,不過也不是一點事沒出,本班三個組,有兩位呆不慣的小女生半路跑回家了,還有個男生在鄉下被狗咬了,其他的倒沒出事,最奇怪的可能出事的王華婷那一組,還就一點事沒有。

  王恆斌主任走著,驀地停下了,任群老師訝異了下問著:“怎麼了?主任?還有事?”

  “我怎麼總覺得眼皮跳呀。每回這眼皮跳呀,就要出事……”王恆斌主任有點心虛地道著,被學生都嚇怕了,這一說,任群笑了,笑著道:“王主任,您這是患了職業恐懼症了吧?”

  “哎,我在學校幾十年,就你們這一屆最讓我恐懼,好歹快畢業了,我巴不得他們都安安全全,高高興興地離校呀。”王恆斌喟嘆了句,信步走著,這恐懼的一屆任群老師知道所指了,而且也正是她所擔心的事,邊走邊小聲問著:“主任,單勇的事怎麼處理?我怎麼沒聽到有什麼風聲?”

  “等有風聲就晚了,我也揣摩不准,要處理吧,校辦和學生處沒個正當的名義;要不處理吧,又達不到以儆效尤的效果,我估計誰拿這個學生也棘手……好像我聽說他和左南下的女兒還有男女朋友關系?”王恆斌道。那天的看到了兩人是同時從保衛科出來的,之後又有類似的傳聞。不過任群搖搖頭不太相信地道:“不應該吧?兩人的差別也太大了。”

  “他最好有,否則真有事,他可抗不住。”王主任道了,有點誨莫如深了,任群想了想,沒再多問,兩人到了辦公樓前,和同系的幾位一起進會議室了。

  議題很簡單,一是強調和諧、二是強調安全,近期潞州市教育系統出了件大事,發生在衛校,六個女生把同校一個女生逼得跳樓重傷,王校長會上著重強調,像兩個月前學校的罷灶、聚眾鬧事事件絕對不能在潞院重演,新任的保衛科科長郭戰峰也發言了,就著兩個月前學校的罷灶和聚眾鬧事事件出具了一份情況報告,基本定性為有組織、有預謀的鬧事,這個事情的嚴重性,甚至要比衛校發生的這種激情犯錯有過之而無不及。

  王恆斌主任的眼皮子開始跳了,知道這兩天心不安的地方在那兒了,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現在不得不得擔心這火再燒到中文系裡了。一番強調之後才是各系彙報實習的進展、回程的安排以及本年度各區、縣的招聘安排。

  會後王恪功校專程把王恆斌和任群老師留下來,這兩位互視間,差不多把議題又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果不其然,一俟進了校長辦,王校長讓了座,開門見山就是一句:“你們系這幾個人,都在哪兒?”

  王恆斌主任接單的手顫了顫,接到一瞧,掛頭名赫然就是單勇,之後是雷大鵬、再之後還有兩位,也是有過打群架前科的,挨著個草草一彙報,王校長手指點點道著:“昨天省市教委組織的聯合調查組分赴各大中專院校以及高初中,就一件事,安全,衛校的事在社會上影響極其惡劣,我們作為本市的唯一一所本科類院校,千萬不能這類事情上被抓了典型……你們系是重災區,咱們是關起門來說話啊,打架、鬧事、罷灶,差不多都是你們系這幾位挑得頭,保衛科剛上任的郭科長把全校刺頭捋了捋,會上沒說,不過你們得提高警惕,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說著,眼光征詢也似的投向王恆斌和任群,這兩位有點汗顏,以前恐怕是糊裡糊塗說句搪塞的話,可出了那檔子事之後,任群和王恆斌都已經無語做解釋了,好容易任群老師憋了句:“校長……您的意思是……”

  “沒什麼特別的意思。”王校長欠了欠身子,收回了目光,斟酌著語句道著:“一個你們中文系、一個體育系,馬上實習歸校還要有一段時間,我可不希望在最後這不長的時間裡再出一件轟動事件,要針對重災、重點嚴防死守,一定要掌握他們的行動以思想動態,一定要把一切不穩定的苗頭扼殺在萌芽階段……”

  言辭鑿鑿,如臨大敵,聽得王恆斌和任群老師戰戰兢兢,汗不敢出,讓一位校長專門安排對學生的盯防,這也算是開潞院的先河了。向校長做了幾番保證,這番私下的談話才算結束。本來想探探領導的口風,不過看這個樣子,王恆斌主任卻是沒有問結果的事,既然盯防了,那應該是暫無處理措施。

  小會開得比大會晚了半個小時,出了樓門,任群才敢小聲問王主任道:“主任,王校長這是什麼意思?還有保衛,怎麼?這事還不算完?”

  “一出事人人自危唄,還能有什麼?不過任老師,咱們系這幾位可再不能出事了,剛上任的保衛科郭戰峰科長可是從消防上轉業過來了,我想他們八成把罷灶的事都摸了個差不多了,真要再揪住點小錯小過,然後再小題大做,咱們系的開除名額上,怕是又要增添幾位了……”王恆斌主任黯黯地說著,走了幾步,說完時卻是已經不完任群老師的身影了,回頭看時,任群也是那麼一種黯黯的表情,思忖了良久才摸著電話,輕輕地喊了聲:

  “華婷,我跟你說件事,是這樣……你找單勇好好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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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單勇,出來。”

  王華婷手裡拿著手機,對著宿舍裡打牌的哥仨喊著,雷大鵬輸得早貼了一臉紙條了,一聽這話,瞪著單勇,又瞪瞪黨花妹,好不納悶的眼神。正看著,王華婷翻了個白眼道:“看什麼看?還有你雷大鵬,也出來。”

  這回該雷大鵬和單勇相視了,俱是不解,然後趿拉上鞋,出了門,兩人詫異地看著王華婷,離歸期越近,黨花妞臉上的霜色越重,越來越回復到以前那位傲嬌的團支書形像了,還是雷大鵬有想法,直問著:“王支書,你這啥意思?我們兄弟給你做了兩個月飯,差不多就把你當媽伺候著了,馬上回城了,要翻臉啦?”

  王華婷一笑,這臉色卻是板不住了,沒理會他,直說著:“我傳達一下班主任剛才的電話啊,這事我不能帶個人感情……第一是,咱們學校保衛科已經走馬換將了,新上任的科長可是位專業人士,據說他對那次事件,以及參與者都進行的摸底,而且有重點談話。”

  咝聲……兩聲倒吸涼氣,驚得雷大鵬腮幫子直哆嗦,單勇還好,不過心跳也加快了點。

  “還有,近期咱們潞州市的各大中專院校出了幾件事,具體是……這些事促使咱們學校改進了保衛和監控技術,聽說攝像頭的數量比原來翻了兩番,可以直接監控到每個教室了……好像我還聽說,上次誰撬廣播室,先把學校的攝像鏡頭抹了漆,大鵬這事不會是你吧?”王華婷揶揄地問。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是臭腳他們干的,竿頭綁塊抹布蘸點顏料,伸上去一捅,探頭就黑了……哎喲。”雷大鵬捂著腳,說不下去了,旁邊的單勇踩了他一腳,笑著問王華婷道:“支書,都過去的事了,你知道這些有意思麼?”

  “我才懶得管這些爛事呢,你們不出事就成……班主任說了啊,這段時間學校的管理比以前的更嚴格了,她希望你們能安安全全地畢業,不管怎麼樣吧,我覺得你們多少也應該替別人考慮考慮,任老師和王主任都不容易,你們自己數數,這四年你們出了多少事。”王華婷道,這一說,單勇咂吧著嘴,雷大鵬撓著腮,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你們倆,選一個代表,任老師要在電話裡跟代表談談,誰來?”王華婷靜默了片刻,出聲問著。

  “蛋哥,你代表我……你來你來,我那個,寫鑒定報告啊。”雷大鵬一聽,鑽空了,把單勇推出來了,自個吱溜一轉進宿舍了。也許這是王華婷期待的結果,一擺頭:“走,我也准備找你談談。”

  “喂喂……到底是任老師找我,還是你找我?”單勇追著王華婷的步子問。

  “你希望呢?”王華婷頭也不回,奇怪的口吻。

  “我希望?我希望……我沒法希望,希望和現實是有差距的。”單勇笑著道,心裡有點不安。

  踱步下了樓梯,回頭時,單勇又有點心虛地看了宿舍一眼,雷大鵬和司慕賢肯定在偷看,班長的房間亮著燈,估計是加班准備實習彙報,劉翠雲肯定也在宿舍,這環境裡,就即便月上柳梢頭,也感覺不到那怕一點的曖昧,只是多少有點渾身不自在的別扭。

  反觀王華婷倒不別扭,笑了笑,把電話遞給單勇,單勇拔著班主任的電話,聽著這位任老師的絮絮善言,聽多說少,其實這時候想起來吧,有些事也特沒意思,不但給自己找了一堆麻煩,而且給系裡這兩位很受學生擁戴的也帶來一堆麻煩,否則這個時候,應該逍遙地等著拿畢業證了,何至於越到實習結束還越讓人心懸得越高。

  邊走邊講,說了好一會兒,無非是遵紀守規,一定是把握好自己之類的話,而且明天就是歸校了,任老師提了好多注意事項,這關心得如此殷切,直聽得單勇差點唏噓上了。打完了電話,把手機遞給王華婷時,王華婷一擺頭邀著:“走走去?最後一個實習的夜晚了,還沒准有沒有機會再來這裡。”

  單勇心裡咯噔了一下子,有點心虛地回頭看了眼,卻不料這一眼讓王華婷謔笑了聲刺激道:“我覺得你這人有猥瑣了,如果你把我當成雷大鵬的女朋友,那你就不應該對我有邪念;如果你把我和大鵬的事當個玩笑,那你就不應該看著黑鍋扣在班長頭上,而自己卻不敢站出來,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不過我覺得很失望。”

  說著,自顧自地踱步走出了校門,像是要一個人欣賞欣賞夜景,單勇遲疑了片刻,追著王華婷的腳步奔了出來。

  樓上,豈能沒有偷窺的眼睛,雷大鵬看著單勇追出去時,回頭苦著臉問司慕賢道:“賢弟,哥哥前段時間沉迷黨花美色,把好多內幕告訴她了,不會有事了吧?”

  “啊?這誰知道……我說雷哥,你不能太見色忘友了啊,你那點都好,就這點實在成問題。”司慕賢道,茬著話題,生怕雷大鵬發現了什麼端倪,雷大鵬好不悻然地往床一栽道著:“管他呢,有事再說有事的話……咦?好像不對呀?”

  “怎麼不對?”司慕賢一驚,看雷大鵬又坐起來,趕緊地問。這雷大鵬咬著食指,眼珠骨碌碌轉了好幾圈,這才狐疑地道著:“不會是王華婷喜歡蛋哥吧?咦?咦?……就是啊,我怎麼越看越像呢?怪不得她拐彎抹角要來捉馬鄉實習,怪不得見了我就打聽蛋哥的事……咦?這咋回事涅?”

  雷哥開始聰明了,咬著食指,轉悠著豬肚眼,那個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似乎和王華婷相處的樁樁件件,那一件事都能看到蛋哥的影子,不得不懷疑這兩人有奸情。

  “絕對不可能。”

  司慕賢嚴肅地道,壓著這個話題,不敢讓雷大鵬的聰明思維進行下去了,攪著渾水道著:“雷哥,你聽我說,黨花連遵紀守法的二哥你也看不上,你想想,怎麼可能看上帶頭違法亂紀的老大涅?把咱哥仨的優點集中到一個人身上,人家都未必看得上眼,何況身上缺點最多的老大涅?”

  噢,一言又把雷哥攪迷糊了,想想也是,道了句:“嗯,那倒是,說不定把他拉出去思想教育去了,她就喜歡整這個,將來誰娶她,得被嘮叨死。”

  找到安慰的支點了,一頭栽倒,拉著被子蓋好,打牌三缺一了,倒也有玩得,雷大鵬翻著電子書,興致又來,叫著司慕賢道著:“賢弟,過來過來……哥給你念一段《異界品香錄》,提高一下你對吃和日的素養,別不信啊,馬上就要步入社會了,不學不行的……”

  雷大鵬殷勤邀著,司慕賢苦著臉,上刑場一般坐在鋪上,聽著雷哥念著抑揚頓挫帶錯別字的朗讀,違心背願的頻頻點頭叫好,不得不如此呀,此時還真怕雷哥興起,追出去看看究竟……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52:49

香色傾城 第53章 相知相吻相擁暖

沿捉馬鄉中的校門往下走不到百米便是潺潺的河水,一年四季清澈見底,即便是夜色籠罩,也看得見水面映射出新月彎彎和星星點點,王華婷坐在河中間的石頭上,濯著腳,攏了把披在肩上的長發,半晌一言未發。好像根本沒有看到尾隨而來的單勇就站在河邊。

很美,**與生俱來的窈窕與夜色月影相映,即便朦朧中也能感覺那種略帶著青澀的美。不過單勇心不在此,心裡有事的時候,即便眼中有風景也無瑕欣賞。

心是懸著的,沒有看到結果時,恐怕心一時半會掉不進肚子裡,實習結束了,要返校了,即便是宋思瑩有過那麼一番安慰的話,心仍是懸的,更何況王華婷和任群老師今天交待了這麼多注意事項……當然,也包括王華婷的事,想到這兒時,單勇忍不住朝眼可見的麥秸堆看了眼,有點後悔那一夜的唐突,因為那次唐突,多了後來這許多的尷尬。比如此時,就尷尬地站著,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喜歡?

也許有的……看著王華婷挽著褲腿,攏發時隱約可見的面部輪廓,看不清表情,一如那天熱吻的時候,單勇在懷疑這份喜歡對於她是不是有點過於強迫了,那一晚的猝來激情,或許僅僅是特定環境裡才能產生的那種衝動,如果靜下心來,她根本不會喜歡上自己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劣生,曾經幾何時,這位被冠以「黨花」綽號的同學,總是和校領導、和系領導、和各系要求上進的學生站在一起,認識這麼多年,兩人好像從來沒有比肩過。

「能問你個問題嗎?」

王華婷開口了,打斷了單勇的思緒,起身著,腳步從水裡移出來,帶起了嘩嘩的水聲,卻是向河岸的另一頭上岸。

「你客氣什麼?問吧。」

單勇跨了步,跳到了對岸。就聽王華婷揶揄地問道:「其實就是你的話,我就想問問,我們倆在一起,或者說你看到我的時候,你是慾望的濃度高呢,還是感情的純度高。」

單勇笑了,有點糗色地拍拍額頭笑了,沒有回答,不料沒回答王華婷卻站定了,回眸異樣地看著他,很嚴肅,像在等著一個正確而準確的答案,單勇稍稍一愣,委婉地說著:「你是想聽我說對不起,還是想聽我說喜歡你。」

「那你準備說什麼呢?」王華婷反問道,咄咄逼人的口氣。

「我其實準備兩句都說的,一直沒有機會。而且我不知道該先說那一句。」單勇為難地道。

「說真實的一句。」王華婷迫問著,雖然身形未動,不過單勇感覺到了那份勢壓。

沒有思考,直說著:「都不是假的,如果我否認喜歡你、否認心裡的歉意,那才是假話。」

帶著磁性的男音,像有魔力般化解了王華婷的威壓,一剎那間,王華婷彷彿釋然一般,移開了直視的目光,星光下,倩影俏立,她看得到在朦朧的夜色中,單勇那雙清亮的眸子,像月光一樣溫柔,從他的目光中感覺到的彷彿是那碗甜蜜飯的味道,貌不起眼,卻又讓人驀然心動。那個鬱積了好久的心結,彷彿就在這一刻豁然解開一般。

片刻,王華婷輕輕地道了句:「我們走走吧……就要離開這兒了,我還真有點捨不得。」

「咱們都不屬於這兒,遲早都要走的。」單勇道,

「感覺你好像一切看得很淡,怎麼,對這兒一點感情沒有?」王華婷問。

「我經常來,所以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很快你就會忘記這兒的。本鄉本土的人都留不住,何況我外來的。」單勇道。

「也許不會,這兒給我留下記憶我想會很深,比大學四年的感受都多,比如我一直以為貧窮離我們像索馬里難民一樣很遙遠,可沒想到只有幾十公里;比如我一直以為幸福離我很遙遠,可來這裡才發現,有一半半以上是留守兒童,也有一半以上等著初中畢業就輟學外出打工,相比而言,我幸福了二十多年居然一點都不知道……比如我想在這裡也許會彌補一段大學生活的缺憾,卻不料多了一份遺憾。」

王華婷漫步說著,無聊地摘下了路旁伸出來的叢枝,拍打得所過之處的灌木簌簌而響,既有欣慰,亦有懊惱,至於缺憾和遺憾是什麼,單勇沒敢接腔,或許是想彌補一段大學生活感情上的缺憾,孰料卻多了這麼多是是非非,這些天,班長都不待和哥仨說話了。

「有收穫,總比什麼也沒有強。」單勇胡亂地應了句,岔開了話題,沉默了幾步,王華婷輕聲問著:「馬上就要畢業了,你想好幹什麼了麼嗎?當老師?或者到那個企業求職?要不考公?」

「我真沒想……我正想著,畢業證還不知道能不能拿上呢。」單勇說了句老實話,引得王華婷噗哧聲一笑,啐了句:「有些事我覺得你是自作自受,我還真想看看你拿不到畢業證是一種什麼樣的滑稽表情。英雄那麼好當呀?」

「那你一定會失望的,或許我會憤怒做點不理智的事,或許也憤怒都沒有,肯定不會有滑稽,其實我根本不想上大學,高中畢業就不想讀了。」

「那為什麼還讀了?」

「我爸媽非讓復讀,復讀了一年考得也不怎麼樣,誰知道那年潞院擴招,亂發通知書搶生源,連我這號人也不放過,接到通知時候,把我爸媽樂得只當兒子刻苦學習金榜題名了,搞得我還不好意思不來。咂……」

「呵呵………」

王華婷又笑了,忍俊不禁的笑意,像潞院這號二類三流的院校,那年是從專科類升級到本科院校,南北校合併,招生擴充了一倍有餘,像單勇、雷大鵬這號都屬於搭了順風車的,到今天再看,你說不清是幸運還是不幸。

「其實呀,讀大學更多的時候是給父母一種安慰,對於我們本人而言,說實話,我到今天也沒找到它的實際意義何在。你知道現在就業形勢有多嚴峻?超編、到那兒都是超編,特別是從市縣到鄉鎮龐大的教師隊伍,吃空餉的大把人在,而接納我們這些學無所長的人可能性幾乎沒有,當然,有關係,有家世的例外……我是說絕大多數人,大家上學學得的不喜歡的知識的專業,畢業後又要面臨去幹和所學專業根本不相干的事,何苦呢……那天講到《納粟買監生》說:因怕如此、所以如此、仍要如此、何苦如此,說得真好。」

單勇仰頭嘆著,果真是一副何苦如此的表情。王華婷沒料到隨意的一問,引出這許多話題,正要安慰句的時候,不料單勇回頭道著:「對了,和你說這些干什麼?大多數人裡不包括你啊,你應該沒有這些發愁的事吧?」

「沒有,和你相比,我是父母規劃好的路。和你一樣的是,我也沒有選擇的機會。或者說,父母已經替我做了更好的選擇。」王華婷道,沒有掩飾。說這話的時候還怕刺激到單勇,不料他瞥眼的時候,單勇彷彿一點感覺都沒有,隨意地道著:「那你畢業準備幹什麼?繼續上學,還是到那個單位工作?」

「讀研的可能性多一點。要不,你試試……考研,現在考研也擴招,不像以前那麼難了。」王華婷道。

「拉倒吧,下輩子我都不想考試了,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考試再被掛。」單勇笑了笑,不過所說不像是笑話,上大學因為屢屢誤課,補考重修加起來比雷大鵬還多,在全系絕對是首屈一指,久而久之,對考試已經有恐懼症了。

「坐一會兒吧。」王華婷看到不經意已經踱步到了幾個人打麻雀的地方,邀了句,自己先坐到了槐樹下的舊石碾子上,單勇靠著輾子,摸摸冰冷的石碌滾子,瞥眼看著像是若有所思的王華婷,想要問問自己的事,想了想又嚥回去了,有點多餘,如果她知道,一定會第一個告訴自己的,冥冥中,彷彿有這種預感和信任。

「嗯,真想永遠停留在學生時代………不過你肯定不想,呵呵,說點高興的事,不談這些傷感的話題了好吧。」

「說什麼,一到回學校,我這心情就好不起來,鬱悶得要命。」

「吹牛唄,你的老本行。」

「我什麼時候本行是吹牛了?」

「你一直就在吹,不覺得呀……吹吹美食、吹吹你在學校的豐功偉績、吹吹你將來想變成什麼樣子,需要那麼嚴肅麼?反正也沒人笑話你。」

「呵呵……吹牛需要個心境,現在這煩心事這麼多,我還真進不到狀態裡,不過你說我想成什麼樣子,我還真有點想法。」

「是什麼?」

「記得驢園史家村麼?」

「記得,怎麼了?」

「我就想擁有那麼大一個莊園,別墅林立,驢羊成群,跺一跺腳潞州的飲食界得顫一顫。不過那地方偏,要是市區就牛.逼了。」

「噢,懂了,是不是還得有嬌妻美妾,像你寫的男人三好,人人都要。」

「必須滴。」

「哈哈……你個流氓……」

第一句就吹到憧憬的理想了,一句惹得王華婷笑拍著單勇啐了句,這個時候,反而覺得這種沒有惺惺作態的談話很**,也很高興,談到了理想,也談到了過去,雖然寥寥數語,不過王華婷聽得出來,他的理想不少,想掙回失去的東西,甚至想得更大,想盤迴那間現在已經擴大了數倍的酒樓,搞一個酒店的連鎖。甚至還想,把潞州名聞瑕邇十大宴挖掘出來,搬到酒店,請雷大鵬這個吃貨當食評師,請司慕賢這個酸貨當推廣員,再把老包、臭腳、麻桿這群一人安個名頭招回手下幹活。

至於自己呢。啥也不干,喝喝酒、品品茶、聊聊天,然後剝削他們。

果真是吹起來了,一吹理想那叫一個眉飛色舞,王華婷聽得不時地哈哈大笑,怨不得能和雷大鵬引為知己,敢情兩人的志向都是那麼不切實際,飯碗都沒呢,先夢上金山銀山了。不過越是這樣,越讓王華婷覺得單勇也有某種可愛之處,最起碼這種不遮不掩的樸素理想就很可愛,比實習前夕學生會動員大家都坦言要獻身山區教育可愛多了。那些明顯連雷大鵬都聽得出來是假話。

「呵呵……吹來吹去,你這都沒什麼新意,還不就大多男人的理想,不過我估計呀,你這理想能實現的可能性太低。」王華婷坐久了,後背很冰,跳下了碾子,貶低著單勇。

單勇隨著走著,笑著道:「我的格言是:要不是不切實際的理想,都不值得咱追求。」

「如果你追求過高,所得又太少,你會很失落的。」王華婷提醒道。

「不會,其實我的理想就是個吃喝玩樂的**,就像咱們見識全驢宴的精華一樣,不一定非有多高的身份、多大的身家才能**到絕佳美味,咱們什麼都不是,不照樣成座上賓了麼?理想就是咱們腦子裡那道大宴,總有辦法嘗到它的。」

「呵呵……理想放你嘴裡,都能吃了。還是你的理想,就是吃。」

「這差不多是二而一的問題。一回事嘛。」

踱步著,慢行著,說笑著,這牛吹得話題越遠了,不過鬱悶盡去,下了矮山,趟過小河,不知不覺中話長路短,跨過小河時,細心的單勇不經意間拉了王華婷一把,生怕穿著高跟涼鞋的她掉河裡似的,一拉過河站定,要放時,卻不料那隻小手捏著他的手指,沒有放,而且稍稍動了動,彷彿是給了個停下的暗示。

咦?單勇稍怔,回頭時,站定的王華婷稍仰著臉,如洗的月光傾瀉著,彷彿在他的臉上氤了一層神秘的光暈,把那微微帶笑的臉龐襯托得聖潔無比,單勇使勁地嚥著口水,壓抑著心裡升騰起來的不聖潔的想法,全身彷彿有點僵硬,被定格在這裡。

「我看得出,你現在眼睛裡絕對不是感情的純度。」王華婷輕輕說著,聲音幾近不聞,手還拉著單勇,似乎在**這一刻的對方眼神中欣賞的眼光,單勇笑了笑,囁喃著:「我……我一定會克制的,同樣的錯誤我不能重犯……」

「可是……可是我有點克制不住。」王華婷突然道,輕聲,卻響如炸雷,相視時,脈脈含情的眼神如電流般通過,單勇驀地全身一凜,暈了,似乎沒想到會這麼直接,怔著的時候,王華婷像輕聲喃呢卻謔笑一般道著:「我想犯點小錯,免得我的感情世界太過空白了……這次你當非禮的受害者怎麼樣?那樣就不會有心理負擔了。」

「我會反抗的,而且會喊人的……」單勇漸入佳境,玩味的口吻道。

「那樣才刺激。」王華婷雙手拉著,兩個人臉龐越來越近,近到呼吸相聞的時候,王華婷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等著那種甜蜜、等著那種野性、等著那種窒息的感覺再一次來臨。

不過這一次卻很溫柔,在如水的月光下,在潺潺的小河畔,在相擁溫暖的懷抱裡,單勇吻得很仔細,很慢、很動情、很投入,就像品味著一道香色絕佳的美味一樣,帶著一種尊重的崇敬的態度,偶而間,稍稍分開,兩雙迷離的眼神像被感情的火候溶化一般,分不開彼此,又輕輕地吻在一起。

那是怎麼的一個吻呀,像甜蜜的飯的味道,甜蜜的味道會從唇舌相交之處直觸到心裡,又彷彿是鮑汁的味道,會沿著味蕾散遍全身,王華婷在這種不可名狀的奇妙感覺裡倘徉著,那期待很久的體驗又一次讓她全身顫慄,感覺那雙大手沿著她的脊背撫過,帶過一陣陣顫慄,在頸項、在髮際、在腰身,甚至於慢慢撫到胸前時,急促的呼吸、緊張的**,卻沒有拚命的抗拒……

叮…鈴鈴鈴鈴…一陣促響,把膠合在一起的兩人嚇了一跳,驀然分開,是王華婷口袋裡的手機,兩人頭碰頭,相視而笑,側眼一看學校的方向,分開了,王華婷掏著手機,一看是劉翠云的,舒了口氣,調整了下心態和呼吸,直聽著電話:「翠云呀,噢,我在河邊,馬上就回去……什麼?知道了,你確定……趙輝看到了?呵呵,是不是啊,好了,我馬上回去,就到校門口了……」

掛了電話,裝起手機,整著衣服,稍有嗔怪地看了單勇一眼,似乎責怪這貨又解了自己胸前的鈕子。單勇訕訕笑著轉著話題問:「又有什麼事了?」

「咱們班武鄉實習的說剛看見你們仨上潞州新聞了。」王華婷笑著道,和單勇牽著手,走了幾步,一使勁,放開了。單勇被這個新消息聽愣了:「我們上什麼新聞?沒幹什麼呀?」

「好事,不記得吹迎親嗩吶了,他們說給了你好大的特寫,把大家都笑歪了。」王華婷道。

「這無良導演,一毛錢沒付,倒把我肖像用上了。」單勇笑了笑,沒當回事。到校門口時,看看四下無人,王華婷回頭看了眼,像審視,眉眼含笑,半真半假道著:「扯平了啊,你非禮我一次,我非禮你一回……以後和你兩清了。」

說罷,掩鼻輕笑著,往學校奔回去了,半晌單勇才回過神來,可不知這是女權心態過重,還是在自己的行徑找一個安慰藉口。

不管什麼吧,總掩不住這一夜的美好,單勇回頭看了看小河邊,也許這裡真要給他留下美好的印像了。直看著王華婷回了宿舍,他才悄悄地往樓上走著,班長早休息了,兩位女生宿舍裡的燈也關了,蹙到哥仨的宿舍門口時,聽得雷大鵬在屋裡鬼叫,推門而進,愣了下,穿著大褲衩的雷哥正拽著司慕賢說什麼,司慕賢苦不堪言地回頭說著:「老大,你可回來了,雷哥非要拉著討論愛情問題,你來你來,我受不了了。」

單勇坐到了鋪前,雷大鵬一骨碌躥到他跟前,瞪著豬肚圓眼審視了一番,然後很嚴肅地問:「幹什麼去了?老實交待。」

「月色這麼撩人,你說能幹什麼,散步、談心、然後擁抱、接吻……二雷,她愛的不是你啊,她有點愛上我了。」單勇很嚴肅地說著句句是實,這一句倒把司慕賢嚇了一跳,愣了。

雷大鵬翻著白眼,似乎在斟酌著此事的真假,單勇乾脆求個心安地直說著:「別怪我啊,傻雷,要怪就怪你幹媽把哥生得這麼帥,有**緣……反正你倆吹燈拔蠟了,你未竟的事業,都交給哥代勞得了。」

卻不料實話的效果比假話更雷人,雷大鵬思考了片刻,一呲嘴巴哈哈大笑著,指著單勇道:「就…就你,被訓逑了一頓不好意思說,嘎嘎,這都幾年了,妞毛都沾上一根,還抹紅臉裝猴**,切……」

明顯不信了,而且被單勇的YY笑得滿床打顛,單勇給了個悻悻然的表情,彷彿謊言被揭破一般,不吭聲了,直拉著被子,躺下了,卻不料有人不安生了,雷大鵬睡在兩人中間,直給哥弟倆講著:

「老大,我突然發現愛情有個被忽視的角落值得咱們嘗試一下……什麼涅,我跟賢弟說了,你肯定不知道……嘎嘎……搞基搞基,懂不懂……」

這貨發神經了,興奮地朝單勇喊著,敢情討論的是這個愛情問題,司慕賢和單勇同時側身,不理會了。

雷大鵬卻是更來勁了,異樣的聲調道著:「聽我給你們念段搞基宣言啊:搞基吧,騷年!搞基吧,騷年!**都是老虎,只有男人才能給男人幸福;**就像衣服,需要縫縫補補;男人就像手足,給你無微不至的照顧;搞基吧,騷年!男人何苦拒絕男人,讓青春在搞基中無比滋潤,只有男人,才能真正知道男人,就像只有大地,才能容納樹根……男人有男人疼愛。不怕**橫刀奪愛!……我靠,你們倆都不吭聲,是不是掇著我去泡妞,你們倆搞上了,不告訴我……啊!?」

聲音壓住了,卻是單勇和司慕賢一左一右,一個摁人一個捂嘴,實在不勝其煩了,雷大鵬憋了一會兒,又哈哈大笑著,惹不過單勇,欺負上司慕賢了,摁著司慕賢要欲行不軌。宿舍裡,一會兒響著雷大鵬的傳教,一會兒響著嘭嘭咚咚像是蒙著被子的打鬧,片刻也不得安生。

這最後一夜,咋就這麼個不消停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53:07

香色傾城 第54章 相見難時別亦難

「小心點……怎麼了,報春?回城了怎麼反而哭喪著臉呢?」

任群招呼著平定鄉實習點上來的學生,看著最後一位上車的男生,笑著問,那男生撓撓頭,臉上苦色更重了,道了句:「蚊子咬得,一夜沒睡好。」

任群笑了笑,安慰了句,人坐定了,數了數人數,駛離這所鄉中時,任老師有點遺憾地看到學校裡並未出來送行的人,只有本校的教導主任簡單地打了個招呼,車剛走人就回校了。和來時卻是相差了好多,總體而言,教學質量稍可以的學校都不怎麼歡迎這些來自城市的實習生,典型的毛病大、水平差,鄉中廟小還容不下,呆不了幾天準得走。

現在的學生吶,任群回頭看了眼車上坐得二三十位男女生,仰頭假寐的、牢騷滿腹的、苦水外倒的不一而足,坐下車啟動時,這個實習點的學生遞著表格交上來了。草草一看,都是該生在實習期間尊師重教、教學方法新穎獨特、師生反映良好之類的應景話,幾眼過去直塞進夾本裡,同樣眯著眼,後面的小話開始了。

「苗麗,你們那兒怎麼樣?我們這伙食可差了,來這兒才發現,以前學校那豬食都算美味。」

「差不多,我們那兒還得自己做飯,誰會呀,吃了兩個月方便麵,我現在一看見方便麵就想吐……」

「呵呵……你們真笨呀,不會煮雞蛋呀?」

「雞蛋有什麼好吃的,噎人呢。」

「嗨、我說,你們那兒有蝨子沒有?我們可被咬慘了……商修德可幸福了,來了不到兩週就被狗咬了,休息了兩個月了。」

「哈哈……那你被蝨子咬也能請假呀。」

「我們那兒有跳蚤,咬得我們全身紅疙瘩,我們組已經自然減員三分之一了……」

這些學生所說不無誇張,不過條件艱苦是肯定的,在市區和郊縣畢業分配形勢不樂觀的條件下,校方出台這個老區支教的措施,其意也在於想把一部分畢業生輸送到最需要的崗位上,不過看樣要事於願違了,聽了良久,任群聽不下去了,回頭笑著問大家道:「同學們,我怎麼沒有聽到你們對老區感情,對學校和學生的留戀,也沒有聽到對教學的討論……怎麼淨是些個人生活上的牢騷?」

咦?有問題了,鴉雀無聲了,那位被蚊子咬得很懊喪的李報春喃喃了句道:「任老師,生活問題都解決不了,還談什麼對老區的感情。」

一句引得笑聲一片,即便是縣區上學去的,多數也沒有見過這麼邊窮的地方,這次是深有體會了,那位叫苗麗的女生撅著嘴道著:「早知道這個樣子,我都不報名來了……任老師,這兒的落後面貌可不是我們改變得了的,我們那兒鄉中只有一百多人,升學率連續兩年為零了,別說教學了,他們說土話比英語還難懂。普通話普及都困難。」

又是笑聲一片,剛剛和苗麗搭腔的女生何云仙也湊了句道:「這些吧還是次要的,關鍵是生活問題,我們那兒連日用品都不太全。」

「就是,我買點火腿腸、方便麵吧,回來一看,都過期的。回去退吧,才發現那兒都過期的。」一位男生道,引得笑聲再起。

同來的幾位班主任都笑了笑,笑裡帶了點澀澀的味道,所謂老區,除了開發出紅色旅遊的地區尚可,其他的地方真讓這些已經養尊處優慣了學生呆下去恐怕是不可能的了。任群聽著一堆牢騷,委婉地道了句:

「同學們,本來我不願意多說,不過看大家這個樣子,我又忍不住想說,說什麼呢,大家想過沒有,你們來了兩個月,和當地教職員工、學生難道就沒有建立那怕一點感情?怎麼上車都是灰溜溜像打了敗仗的樣子嘛,這個和咱們系的初衷有點背道而馳了啊。」

「高興不起來呀,人都這樣了。」李報春發著牢騷,旁邊幾人頗有同感,同組的陳福利此時才睜開眼睛了,如逢大赦地道著:「也不是完全不高興,我現在挺高興,我回去要好好睡一星期。」

一陣笑聲,後面又有位男生接口道:「我得吃一星期,餓壞我了,我裝了一肚子雜糧,一點油水沒有。真的,不騙你們……」

又變味了,笑聲再起,幾位班主任互視著,搖搖頭。任群拔著電話,聯繫著最後一個實習點,此時車剛剛轉出村路,和王華婷通話之後,回頭看看竊竊私語的學生說了句:「大家休息一會兒,還有捉馬鄉一個實習點,把他們拉上就回城,明天正式返校,誰還沒有交畢業論文,抓緊時間交到系辦的信箱裡,截止日期是明天啊,初審就要開始了。」

沉悶的車慢慢走著,空調開著,舒服和愜意中不少人昏昏欲睡了,可不知道誰那裡傳開小話了,竊竊私語著,班長和支書都在捉馬鄉那個點,222宿舍那仨二貨也在那兒,昨天好像趙輝呀誰來著,看電視還看到那仨貨迎親去了,這八卦話題一開始,有人向前面的趙輝求證,這個男生信誓旦旦確實看見了,就潞州電視台報導《魅力潞州》大型專題片開機新聞,說是省內外好幾家電視台和影視公司參與了,規模不小……而且他昨晚向支書求證,沒錯,就是他們仨。

這一聽,班主任任群訝異了,回頭問著:「趙輝,你真看到是他們……迎親!?」

「沒錯,任老師,潞州新聞,給了單勇個特寫,我認錯別人,能認錯他們仨,對了,還有雷大鵬,在迎親隊伍裡敲鐺鐺鑼呢,司慕賢拉板胡,這仨什麼時候一出來就是一對半。可能錯嗎?」

趙輝道著,一說皆笑,又把雷哥和蛋哥諸多糗事拿出來逗樂了。全隊都這樣子了,那哥仨成什麼樣子,很值得期待哦,有人猜測雷哥那性子,得把鄉中師生雷倒,還有人猜測,班長估計要被那一對半折騰得哭臉了,還有人小聲討論著,不知道雷哥和黨花的感情進展如何……種種猜測,這期待的指數卻是越來越高。

「你們省省吧啊。」任群回頭笑著道:「他們什麼時候都出乎你們意料,這一次也不例外,我去過一次,他們生活得好像很美好,吃得是浴火鳳凰、喝得是雪花啤酒、和當地打成一片了啊,不僅學校、連教委也反映良好;不僅生活,教學反映也不錯……這三位是什麼人,地球人都知道,不至於他們能做到的事,大家在座的反而做不到了吧?」

嗯!?這倒把大傢伙說愣了,不管橫向對比還是縱向對比,即便不會更好,似乎都不應該比那一組更差,還是那位蔫蔫地李報春道了句:「任老師,你偏向班長和支書吧?那有那麼玄乎,捉馬鄉中比沁縣、武鄉這兒的幾個實習點更窮。」

一說這個,眾人附合,那三人在,理論上沒有傳出什麼噩耗來,就已經是破天荒的了。任群笑了笑道:「那好,大家拭目以待……我真想開盤和你們賭一局,我說今天捉馬鄉一定有歡送隊伍,你們信不信?」

竊竊私語了片刻,學生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了句:「不信!」

前面的任群笑而不語了,車駛上了通往捉馬鄉的鄉路,那份沉甸甸的期待卻是更重了………

鄉路很窄,而且是失修的鄉路,看自然條件卻是要比其他的幾個鄉鎮更差了點,當時選擇到老區實習的時候,就是班長和團支書挑了個最差的地方帶動大家都跳坑裡了,而這地方要真像任老師所說發生那樣的奇蹟就有點理解不了了。

正討論著,有位學生看著車後窗喊著:「快看,大河影視的。」

「咦,就是啊,拍攝車……是不是這兒拍什麼抗戰電影了。」另一位學生豬測到,這兒的紅色老區,經常接待成隊的八路軍和鬼子。

兩輛開著天窗的影視車速度很快,超車過去了,引得猜測陣陣,又討論起近期熱播的抗戰劇了,無他,人民很英勇、鬼子很弱智、漢奸太腦殘,沒意思。

行駛了半個多小時,漸近的鄉中進到視線時候,不少人翹首期盼,當越來越清楚的景像在大家眼中時,一車學生面面相覷,看來還是任老師的眼光准,那鄉中果真聚集了一群足有上百人的師生隊伍,人前簇擁的,可不是班長帶隊那幾位實習生還能有誰。

此時也看出和其他地方的不同之處了,招手的王華婷和劉翠云兩人笑容是那麼燦爛,提著東西的單勇和司慕賢是那麼的瀟灑和隨意,至於雷大鵬,還在和一干初中生玩著呢,絲毫沒有其他實習點垂頭喪氣的樣子。

車嘎然而止,任群笑著下車來了,王華婷和單長根迎著上來了,後面的可就亂了,雷大鵬正跟他那幫兄弟告別著呢,摸摸這個腦門道:「以後村裡混不下去了,到城裡找雷哥我啊。」

一回頭,又拽著另一位道著:「穀子熟了給我打電話啊,現在小米值錢,告訴你媽,別老藏閣樓裡,蟲吃鼠咬了可惜了。」

「還有你,下回來找你啊,不許再欺負景豔豔了啊。」又摸著小禿瓢的腦袋。

捨不得,卻又不知道怎麼表達那份樸素的感情,雷大鵬疏於表達,這些半大的娃娃簇擁著也疏於表達,拉著手、拽著衣袖、還有的眼巴巴地看著,種種跡像表明,兄弟感情著實深得很!

車上的同學也奔下來了,女生拉著劉翠云、男生拽著司慕賢,說東道西,問長問短,不過重點是指著雷哥道著:「這……怎麼回事?怎麼看雷哥像帶隊的。」

「那是,群眾基礎好唄,沒辦法。」司慕賢得意地道。

「這有什麼稀罕的,雷大鵬是三個年級的體育總教練,拽著呢。」劉翠云和女生嚼著舌頭。

任群老師卻是享受著這份難得的喜悅,總算沒有白組織一場,同來的班主任好容易捕捉到了一個師生歡送的鏡頭,趕緊地開著DV錄了下來,只不這主角嘛,錄得是雷大鵬實在讓他心裡有嗝應。

這個驚喜尚未消化,又來新事,車進村驚動家長了,不少家長湊熱鬧來了,剛掰著玉米、新摘的夏瓜、還青著的蘋果,甚至有扛著一袋兩袋小米和玉米糝的,樂呵呵地給往車上塞,重點強調,給雷老師的啊。

「喂,我說蛋哥,有人越位了啊,把你的風頭全搶了。」同班趙輝湊上來,和單勇開著玩笑,單勇回頭看著,喊了句:「二雷,快點,玩倆月了還沒玩夠,要不乾脆在這兒落戶得了。」

「急個毛呀,還早呢。」雷大鵬拉著景豔豔和牛水生說著什麼,一方放開二人,手一揮,大聲道著:「兄弟們,那天哥嘴饞了就回來了,咱們一塊打鳥去。誰將來考進城了,哥開車來接你們啊。」

一說群情那叫一個雞動。快露餡了,這稱呼實在夠雷人,單勇趕緊示意著司慕賢去拉人,司慕賢上前拽著、勸著,好歹把雷哥拉到同學群裡,生怕這貨公眾場合又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來。

單長根揮手趕著依依不捨的學生娃娃,任群老師和來的家長們一一握手,其實連她也有點詫異,班長和團支書都被淡化了,怎麼反映的都是雷老師好涅?

好容易把這拔剛勸開,沒等上車,又來新人,好像今天都來湊熱鬧似的,兩輛標著大河影視和《魅力潞州》的車疾馳而來了,擋在大巴車前,跳下車的除了那天的秦導演,還拉著王鄉長來了,遠遠地幾個人喜色外露地直上前來,王鄉長攔著隊伍和同來的帶隊老師,直說等等,給我們辦這麼多大好事,我們怎麼著也得送面錦旗表達表達心意,一下子聽得師生好不詫異,幾句一解釋明白了,敢情是那仨迎親的,給學校掙回一大筆贊助來了。

秦導演的目標卻是直奔單勇,上來不容分說,直握著單勇的手重重甩著道:「小夥子,我得好好謝謝你啊。」

「我聽說了,上電視了,你直說吧,我這張臉版權費得朝你要多少?」單勇開著玩笑,一看是導演,一看導演後面還跟了一位漂亮妞,男生女生都簇擁上來了,左一句、右一句問著,導演這價格倒沒法說了。那邊鄉長和任老師倒說上了,除了感謝還是感謝,也不知道這謝從何來,這兩問歸一問,秦導演大手一揮,直指著來路的方向駛來了一輛大卡車道著:「教學桌椅,一百套……還有四套電腦,以我們大河影視的名義全部捐贈給捉馬鄉中……攝影,來來,把這個場面拍下來。」

這一喊,更熱鬧了,攝影師下來兩位,等在路口拍攝,雷大鵬可有點火了,指著單勇訓著:「你不拽了吧?早知道光要錢就行了,要什麼桌椅板凳……」

這斜眉歪眼一瞪,司慕賢趕緊地捂著這張思想境界太低的嘴,好歹有總比沒有強吧,同來的同學們可樂了,問著緣由,一聽是因為吹嗩吶的事得了這麼多捐贈,讓大家好生羨慕,而那導演卻說著,還虧得這段土裡土氣的迎親把整個片子的水平提了個檔次,潞州電視台報導開機盛況,第一個選中的畫面就是這個畫面。

車慢慢開著,鄉長還嫌這場面實在不夠熱鬧,催著拿傢伙什的快點,農村東西現成,一鑼一鼓加上幾個小物件奔得比車來得快,單長根也樂了,喚著學生們夾道歡迎來車,還點了掛五百響的鞭炮,秦導演呢,在樂隊裡拿著嗩吶,直叫著單勇,單勇一奔,跟著雷大鵬和司慕賢也樂滋滋地跟奔上來,葦哨抿進嘴裡、鐺鐺鑼搶在手裡,板胡掛進脖子裡,鞭炮一響,單勇脖子一直、腮幫子一鼓,中氣一吹,《喜洋洋》的過門壓過了鞭炮聲音,米裡瑪拉米裡瑪拉…樂滋滋一響,雷大鵬敲著鑼,匪氣十足地揮著手招呼著學生們直喊著:「兄弟們,搬東西。都是咱們的了。」

鄉中的學生譁聲哄著奔上來,中文系這些實習生幫著忙,有人上車、有人接手,一整車嶄新桌椅凳子加上掛著捐贈字樣的電腦整機,被喜洋洋的師生們往學校裡搬,那攝影師又一次把鏡頭對準了昨天的這三位,吹嗩吶的單勇是左搖右晃樂得直扭,敲鐺鐺鑼的雷大鵬是笑得渾身肉顫,這哥仨邊吹還不忘邊互扭著屁股,你撞我、我撞你,故意搞怪也似的,把個捐贈現場攪得比婚宴的熱鬧程度都不逞多讓。

人這麼一亂,行程可就被耽擱了,鄉長和鄉政府的一干來人要挽留著實習生和帶隊老師的吃午飯,單長根代表學校也說不請頓過意不去,秦導演的眼光可不離那單勇左右,樂聲剛停,拽著單勇附耳道著:「小兄弟,今天跟我去參加蔭城廟會開幕怎麼樣?專程請你們來了。」

單勇一愣,道了句:「今天才什麼時間,不到廟會吧?」

那導演一笑,雖然不到時間,可為了拍攝提前了,說是數年來難得一見的大型廟會,八角樓、秧歌再加上名躁潞州的鐵水鋼花表演隊也來場,那熱鬧勁就不用說了,鼓動得單勇眼睛亮了亮,湊到導演耳邊時卻是問了句:「有報酬沒?」

「這不都給了。不但滿足你的條件了,而且還多捐了幾台電腦。」大鬍子導演指指剛進院的桌凳。

「你看你這人,就不會辦事,我就隨便說了句,你就非把我抬得這麼高尚。」單勇小聲埋怨著,附耳道:「你私下不能找我呀?價錢好商量嘛。多少總得給點吧,不能讓我白跑是吧?」

秦導演剛剛還被師生情濃感動了一下下,一聽此言,直翻白眼,知道這是位討了便宜還不忘賣乖的貨色,兩人手指拔拉著在袖裡掐掐算算好似討價還價了,眨眼間,單勇鬼鬼祟祟招手喊著司慕賢,附耳教了幾句,司慕賢愣了下,點點頭,回頭找著任群老師請假,任群老師自然樂得大方了一句,這倒好,單勇和司慕賢剛上車,雷大鵬後來居上,擠著先進去了,眥眉瞪眼叫囂著:「說你們搞基還不承認,想扔下我玩去,沒門。」

這哥們上車,一副準備賴著不走的樣子,倒先把車裡兩位女同志逗樂了,單勇上車拍拍這貨的肩膀安慰著:「你這賊眼溜溜的,能瞞著你?……上來吧,蔭城廟會開幕,導演給咱們三千報酬,一會兒你戴鬼臉上儺戲啊,我吹嗩吶,賢弟拉板胡。」

雷大鵬只要說玩,幹啥都無所謂,此時都已經瞄上商務車裡前排那兩位攝製組的姑娘了,看得人家好不自然,司慕賢直拉著二哥轉移著注意力說著:「還有鐵花隊去,那可真值得一看了。放眼全國咱們潞州的鐵花都是獨一無二的。」

哦,好像這個名字有特殊含義一般,一聽雷哥倒凜然地,直點頭說那就好玩了。

兩輛車載著這三位特殊的貴客,先行一步駛離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54:55

香色傾城 第55章 山水不轉機緣轉

鄉政府的錦旗送來了,村裡家長拉著兒女跟著敲鑼打鼓的隊伍把實習生車輛直送出了村口,本來要挽留招待的,不過任群老師婉拒了,一是趕著回校,二是這地方估計也沒什麼可招待的,本來就窮地方,總不能一幫實習生再擱這兒窮吃吧!

不過即便如此,捉馬鄉的實習生給大家的震懾力也足夠大了,暫且不說得回來的捐贈,就上車個個喜氣洋洋的樣子,彷彿是渡假歸來,不像其他地方都灰溜溜打了敗仗的樣子。車行不遠,一車皆靜,任群老師在前座微笑著,有點不虛此行了,回頭看看各自小聲竊竊私語的學生,出聲問著:「報春,你怎麼不說話了。」

那位叫李報春的學生訕笑了笑,一下子沒答上來,再問其他牢騷一堆的學生,俱是不好意思笑笑,沒人回答任老師的問話,那位胖胖的苗麗伸著頭問著劉翠云道:「翠云,你們吃得好麼?我怎麼看著你都胖了?」

「既然胖了,當然好了。」劉翠云笑著道,沒明白一干同學怎麼著都這種眼神。趙輝一下子明白了,直拍巴掌道著:「我明白了,他們這組有倆草包,可不得吃得好了。單勇家裡就是開飯店的,雷大鵬不能誰能吃?班長和支書跟上沾光了。」

一說皆笑,任群老師和同來的幾位班主任也都笑了,王華婷卻是不樂意,回頭說著:「喂,趙輝,有沒搞錯,當時讓你們來這一組,你們還不來……不光他們做飯,我們現在都會做了。」

「是不是啊,支書?班長,你學會了?」叫陳福利的眼鏡男問了句。丁一志點點頭,苦笑了笑:「會了,會熬粥了。」

「就點粥能把你們吃得樂成這樣?」苗麗不太相信了。她一句,劉翠云可有的說了,掰著指頭數著,這個時節,嫩玉米,偶而有;地裡的瓜菜都是無公害的,水蘿蔔、小蔥、新蒜加上槐花烙的餅,咱們經常吃;還有燉野兔、燒雞塊,三天兩頭有,還有稀罕的烤麻雀、獾油餅……前天有村裡人結婚,還嘗了個婚宴十大碗涅,林林總總不一而足,沒說完劉翠云倒發現不對了,一車兩排同學都把腦袋伸到過道里看著她,一停頓詫異地道著:「怎麼了?鄉下可遍地都是美食呀,你們都沒嘗嘗?」

愣了,好多人愣了,那幾位靠方便麵和火腿腸過活的胃裡直泛苦水,都苦逼地方,怎麼就有人能吃得這麼牛逼涅,李報春好不懊喪地說著:「吃什麼呀,我們自個都喂蚊子了。」

「笨死你呀?找點艾草燻燻,兩三天蚊子都不敢進屋,不早點打電話問我。」劉翠云詫異地道。

「咦,這人和人差別這麼大涅?支書,不是蒙我們吧?怎麼聽著你們像歐美中產的生活水平。」趙輝收回了眼光,問著坐在自己不遠處的王華婷,王華婷笑笑一挑眉毛道:「任老師和咱們主任都嘗過,不是跟你們吹啊,其他地方都未必要嘗得到。」

「我證明啊,二班這幾位同學的烤麻雀我還真嘗了嘗,嘗過那東西,回頭連肯德基的雞翅都沒什麼味道了。」三班的班主任笑著道。

這麼一說,羨慕嫉妒的更多了,即便有所不信,看看班主任,看看車前老鄉送的一堆雜糧特產,也沒人置疑了。各自直喟嘆當初真應該跟上這幾位吃貨走,要不何至於搞得現在個個跟受了迫害一般。

車行途中,王華婷照顧著大家的情緒,把老鄉送的蘋果、核桃挨個發著,劉翠云和丁一志兩人卻是被不少同學圍著問長問短,主要還是吃得咋樣玩得咋樣……好在沒有問到教學教得咋樣,不過聽到那哥仨又是打麻雀,又是薰獾,又是整著現時節地裡的新鮮玩意解饞,還真讓大家神往不已。

「哎,看來以品學兼優來評判一個學生的好壞,有時候還是免不了偏頗啊。」有位班主任看車裡氣氛漲起來了,笑著對任老師說道。最起碼吃那次「浴火鳳凰」讓幾位就記憶猶新,任群笑了笑,輕聲感嘆著:「現在多數都是獨生子女,沒吃過苦、沒受過罪,恐怕能接觸到貧窮的機會不多,我們教育太過功利,都快走向社會了,還沒有教會他們對自己和對社會的責任感。」

「我昨天翻雜誌有句說得好。」三班的班主任回過頭來,笑著道:「當你覺得你對社會很重要時,社會正準備原諒你的幼稚和無知………咱們的學生正在這個階段,都太過以自我為中心了,恐怕將來碰壁時候,承受能力要差很多。」

「那幾個應該差不了……任老師,他們幹什麼去了?」另一位班主任笑著問,此時對那三位的評判無形中提高了。

「看廟會,吹嗩吶,玩去了,好歹還給了我個面子,請了個假,要在學校,都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任群老師自嘲了句,引得其他兩位同行笑了笑。

車駛出了鄉道,上了二級路,王華婷分發完蘋果核桃,無意中聽到了三位班主任的談話,班主任回眸給了嘉許的一個笑容時,她笑了笑,又一次回頭,已經看不到鄉中、看不到學校前的那條潺潺小河,短短的實習,卻不知為何讓她憑空生出這許多的留戀…………

「任老師說了啊,明天必須返校,又是填鑑定表,又是照畢業照,還有論文答辨,好大一堆事呢,秦導演,晚上管送麼?」司慕賢問,秦導演自然是一口應承,又是側眼瞅了瞅那位上車喊餓的醜胖子雷大鵬,午飯潞州南郊長子縣城吃的,這哥們進門就啃了半隻燒雞還吃了一盤豬頭肉,愣是沒停筷,還吃著呢。

一桌八人,除了單勇三位,還有秦導演帶著攝影師、場記、司機,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吃吃地笑著,倒也虧了這胖子,否則這攝製組還沒準在那兒湊合一頓呢。單勇和司慕賢也吃著,不經意地看到了攝製組的都看著雷大鵬的笑話,看不過眼了,單勇委婉地說著:「大鵬,慢點吃……別噎著。」

「煩不煩,吃飯也嫌我吃得快,又不沒你吃的了。」雷大鵬流星趕月地往嘴裡趕著,別人不知道,可單勇和司慕賢知道這貨就這樣子,改不了,不過要是生人,怕得把他當成幾天沒吃的餓死鬼。

「沒事,沒事,多吃點。」秦導演說著,把菜直往雷大鵬跟前放,卻不料雷哥挑食了,一盤菜花拔拉一邊道著:「這個不好吃,長子縣這兒,拿得出的就炒餅、燒雞和豬頭肉,其他的沒吃頭。」

嗯,那導演愣了愣,敢情這貨還淨挑好的吃呢。那吃相實在不雅,又一嘴肉下肚,雷大鵬撐得不自然地「呃」聲打個飽嗝後,惹得在座一位女士撲聲笑了,雷哥倒也不介意,嘿嘿地對著那妞傻笑,反倒把那妞笑得面紅耳赤不自然了。

草草吃完上路,一位司機奔著去結賬,秦導演迎著這三位出門,而且還慇勤地拉開了車門,雷大鵬大搖大擺地上了車,不過這態度倒把單勇和司慕賢看得訝異了下,互視間,俱有幾分不解,再怎麼說,嗩吶吹得再好,三人的身份也是學生,出了校門那擺小攤的都不怎麼搭理你,何況人家影視公司這麼大個導演。

狐疑地上了車,雷大鵬坐在中間打著飽嗝哼哼,前一排坐著場記那妞、導演在副駕上,之後坐著單勇和司慕賢,兩人相視時,俱是有幾分疑惑,走了不遠,單勇試探地問著秦導演道著:「秦導演,我們吹這兩下子,真這麼值錢?」

「呵呵……還就這麼值錢,知道值多少嗎?四百萬。」秦望川導演伸著四根指頭,驚得單勇和司慕賢倒吸涼氣,不過話說回來了,秦導演笑著解釋著:「我也是蒙頭撞天昏撞著了,剪過了片子第一眼就被評委挑上了,都說這段子拍得喜慶,很能反映出潞州的婚俗特色來……要不也不會有電視台把這段當新聞報導片頭啊。」

「那也不能給我們三千就打發了。」雷大鵬插進來了。

「不還給捐了幾萬塊的東西麼?」秦導演道。

「那名是你們得了,好處又沒歸我們。」雷大鵬算計得不錯。

這下子,秦導演臉綠了,敢情是扛了磨盤演了場戲,費力還沒討到好,單勇看著尷尬,直說著別理這貨,轉著話題問著心中的疑惑:「那秦導演我就不明白了,段子你們已經拍走了,沒必要再破費這麼多回捉馬鄉啊,蔭城的廟會,可比捉馬鄉的儺戲熱鬧多了。」

咦?這個問題似乎提得不錯,二排正寫著什麼記錄的場記妞回頭訝異地看著單勇一眼,不過秦導演笑了,笑笑豎了大拇指道著:「你三位都是明白人,我呢,我也知恩圖報,倒不是非要請你們,我們已經把捉馬鄉的嗩吶手都請到蔭城了……而是有位評委專門告訴我,務必要請到你們。」

「評委?」

「誰呀?」

「不可能吧,能決定四百萬投資的評委?」

這哥仨一人一句,都愣了,秦望川也不說話,伸手要著DV機,開機快進了幾分鐘,定格在一個畫面上時,舉起來給這三位看,這一看,三人都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驚訝得哥仨俱是愕然不已。

是左南下,赫然坐在評委的位置,旁邊還有標著名字的牌子,而且是座位中間,不但是評委,級別不低,秦望川一眼便窺得這三位果真認識,忍不住喜色更重。不過這三位迸出來的話可不中聽了,單勇笑著道:「喲,這傻老頭確實有型啊。」

「什麼傻老頭,老帥哥好不好,你總不能這麼稱呼你未來岳丈吧?」司慕賢笑著道。

雷大鵬更凶了,直接道著:「這老吃貨,他娘滴說話一點都不算數,還欠我一頓飯呢?」

哥仨說得隨意,那幾位聽者可就嚇壞了,左南下是誰,是《魅力潞州》大型專題組委會請來的評委,那可是一言九鼎,點誰誰上位的人物,可不料在這三位學生仔嘴裡,成了吃貨加傻老頭了,而且還有說是岳丈的。

雕堡了,司機也驚得車打了個趔趄,驚訝地向後看了一眼,秦導演和場記妞往後看,攝影師湊上來往前看,把這三位看得好不自然,半晌秦導演才驚訝地道了句:

「看來你們真是熟人……那就沒什麼瞞得了,要是光你們吹吹呢,我還真沒權力劃出好幾萬的捐贈,昨天定下來時,我見了左教授一次,他一聽這個情況,直說想給這所老區的學校捐點教學用具,捉馬鄉他有印像。我們就代勞了,正好捎帶著也把你們請去,替他老人家辦點小事……左教授是民俗文化研究的權威,我們拍得被他一點評,直接上位了。」

話沒說完,雷大鵬一咧嘴,回頭斥著單勇道:「傻B了吧?要三千就高興成這樣,要三萬他都不敢不給。導演,加錢呢啊,不加不去。」

秦導演臉一黑,被雷大鵬逗得忽上忽下,你說這答應可不答應?單勇心思卻不在此,直接朝雷大鵬腦後扇了一巴掌問著秦導演道:「您……親眼見到左教授了?」

「啊,是啊。」

「還有別人嗎?我是說,見到他女兒了嗎?」

「啊,見到了。」

單勇噝一聲,好長地了個深呼吸才壓抑住砰砰亂跳的心,卻不料一波三折,秦導演拔著DV攝像,一遞給單勇面前:「不是左總麼?天脊化工的董事長,也是這次的贊助方,不可能見不到,昨天剪綵儀式她是主賓。」

氣剛吸進去,一下子又迸出來了,萎了。

畫面上一位半老徐娘,很富態很雍容貴氣的打扮,和左熙穎相差卻是甚遠。司慕賢噗哧聲笑了,雷大鵬笑得更歡,嘴咧開了,眼眯上了,幸災樂禍地道著:「妞也沒等著、錢也沒撈著,哈哈……昨晚上都說你們倆搞基多合適,還不願意。哈哈……」

有這貨在,想正正經經說句都難,單勇起身拽著雷大鵬,直摁到後座上,摁下來踹了兩腳出氣,回頭才坐到雷大鵬的位置,看著愕然不已的秦導演,直說別理後面這個蠢貨,解釋著說,左老還有一位女兒,不料秦導演這人可沒見過,大搖其頭。單勇又是不死心地問著,左教授怎麼會重來潞州的事。

這事呢,秦望川可知道了,而且知道民俗文化館的項目擱淺好像就因為兩個多月前在潞院出了點什麼事,引得潞州市委、潞院的領導班子紛紛下福建走了幾趟,不過沒有挽回這事……之後是CCAV作了國慶的熱身,拍了部叫《太行尋英》的十幾分鐘專題片,專門反映潞州抗日和解放戰爭時期的人物,其中就有左家上一代的人物,可不知怎麼著又撩得左教授心動了,估計還是那段割捨不斷的鄉情,這倒也好辦,女兒左熙蓉風聞潞州當地文化局、宣傳部策劃了一個《魅力潞州》的拍攝專題,這倒好,以贊助商的身份力邀父親出面,有這麼大的公司贊助,那聲勢一下子托起來了,聞風而動的影視公司和電視台足足來了十一家。

再之後,就簡單了,陰差陽錯,這哥仨又被捕進鏡頭裡放到左南下的面前了。

話說山不轉水轉,水不轉路轉,可沒料到這才多長時間,又轉到一起了,這其中曲折的原委單勇無瑕細想,腦子裡,一瞬間又被那些清晰的記憶佔得滿滿噹噹,可卻又一點消息也無,猛然間靈光一現,摸著手機要拔打那個熟悉的號碼時……一瞬間,這個念頭彷彿被什麼卡了一下,手指遲疑地在鍵盤上摩娑,最終,放棄了………

一連串奇怪的動作,只有司慕賢看得懂單勇的躊躕,秦導演和那幾位羨慕的攝製人員都是詫異不已,不過個中原委,可夠讓人猜測紛紛了,而且面前這位吹嗩吶的小夥,對左氏瞭解這麼清楚,忍不住讓猜測中又多了幾分臆想,秦導演半晌才問著:「您和左老是……噢,要不方便,我就不問了。」

不知不覺中,已經換成「您」了,不過有點不理解就這身份還要三千塊酬金。單勇沒搭腔,雷大鵬可憋不住了,直道著:「還沒聽明白呀,他泡過左家那小姑娘唄,說不定左老頭也看上我蛋哥了,要不讓你們請呢?」

這話驚得導演噓聲直梗脖子,手裡DV拿捏不穩,差點摔到座後,攝影師也嚇了一跳,側側地打量著單勇,至於二排那位場記的妞麼,多少就有點自責走眼得厲害了。唯有一位什麼都不在乎的雷大鵬追問著:「喂喂,導演,上次跟你說拍、抗戰戲,咱就提了找倆花姑娘的要求,你都不搭理我,信不信我跟左老說,真給你拉回投資來。」

導演又是一愣,看著雷大鵬滿在不乎的樣子,這倒不敢當成傻了,凜然點點頭道:「成,只要有投資,劇本演員海了去了,別說拍,給你組個都沒問題。」

雷大鵬樂了,司慕賢和攝影師笑了,場記那妞臉紅了,只有單勇沒有笑,腦子裡懵懵的,根本沒有聽到這幾位在扯什麼。

蔭城鎮越來越近,不過單勇的思緒,卻飄得越來越遠…………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4:40

香色傾城 第56章 鐵水鋼花花絢爛

「蔭城的鐵花,是一種別緻的焰火,全國絕無僅有,俗名鐵犁鏵、鐵禮花或鐵驪花,是把鑄鐵熔化成粘稠狀的鐵水拋向天空,散開後,熱鐵水在氧化作用下綻開會自然迸出火花,說是焰火,更甚焰火……這和我們潞州地區具有悠久的冶鐵史是分不開的。左教授、宋教授,您二位是這方面的專家,我是不是有點班門弄斧了?」

許部長笑著回頭道,車後坐著兩位教授,一起來觀這次大民俗攝製場面的,時別兩月,許部長卻是比上次陪同更小心了幾分,潞院的意外讓左教授生氣拂袖而去,他也沒少遭池魚之殃。

從潞州市區到蔭城鎮還有30餘公里的路程,此時後座的左南下和宋誠揚卻是心情頗好,晚飯的時間剛過,稍顯微醺的左南下笑了笑,謙虛了一句,不料旁邊的老友宋誠揚揭底了,笑著道:「許部長,您還真是班門弄斧了,左老母親娘家就是蔭城人,娘家舅就是六十年代鐵花隊的隊長,七十年代左老回潞州,我陪同走親戚,那時候舅老爺七十歲還打鐵花。」

「是嗎?」許部長驚咦一聲,好不意外,怨不得左南下對這個廟會節情有獨鍾呢,還要親自來看看。

「呵呵,那時候我們倆都是窮老師,可沒有現在的待遇。」

左南下笑著,接著許部長遞過來的一瓶涼茶,放到了宋誠揚手裡,照顧著這位比他還大的教授,解釋著這其中的淵源道:

「嚴格地說,這是咱們潞州過去祭鬼驅祟的一種儀式,過去殯葬死者儀式就是打鐵花,按照迷信的觀念,屈死鬼是不能投胎轉生的,所以每逢二月十五、或者七月十五,專門打鐵花為冤鬼鳴冤,場地特意選在老槐樹下,而且有意將鐵花打到樹枝葉之間,以象徵鐵樹開花,過去選用這種方式寄託對屈死鬼的同情,祈望他們再世成人,之後形成了鬼節打鐵花的民俗……不過因為鐵花的豔麗魅力,演化到現在,反而成了一種歡度佳節的娛樂活動,殯葬反而不打鐵花了,呵呵,有時候民俗的演變,像哲學裡正反論一樣,可以相互轉化的。」

「哦,看過不少次鐵花,我還真不知道起源是殯葬儀式。」許部長一副受教了表情,雖有恭維,可也透著尊崇,要真說起民俗來,就他這個土生土長潞州人未必知道得比這倆老頭多。一旁坐著宋教授也接上腔了,又擺活了一番八角樓、簷台、高蹺、儺戲等等一堆民俗,而且說最早在三十年代就有荷蘭的傳教士把潞州不少民間藝術介紹到國外,特別是搭簷台和鐵花民間藝術,被他在書中稱為「神奇的魔術」。

車行駛間,談笑風聲,左南下不時地側頭向後看看,這次的派場卻是比上一次更大了,前面有警車鳴笛開道,領隊有市委O字號的四輛奧迪,後面還有天脊化工、電視台、攝製組隨行的七八輛車。

聽到警笛的聲音,左南下微微蹙眉的回過頭來,發疏臉黑的宋教授打趣地問著:「怎麼了?又破壞左老的清心寡慾了。」

說實話,有點,女兒是天脊化工的董事長,市裡又把招商引資作為全市頭等大事,這招待得就有點過猶不及了,不長的一截高速路,收費站全線開放,路口有交警敬禮致敬,空蕩蕩的大路全車通行無阻,不用說,肯定清路了,左南下舒了口氣,咂吧了嘴,明顯不屑,搖搖頭,凜然對宋教授說著:「不瞞你老宋,我還真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成了特權階級了,七十年代回鄉時候你記得咱們什麼得性麼?班車壞半路上了,還是坐老鄉的驢車回蔭城的。」

「這也是正反論相互轉化嘛,有什麼想不開的?」

宋誠揚仰頭哈哈大笑,前面那兩位卻是不知還有這等秘辛,都笑了,宋誠揚理解老朋友此時的心態,恐怕對市裡這番安排有點微詞,笑著勸道:「入鄉隨俗啊,你說你左老成這麼大人物了,總不能再牽頭驢送你吧。沒看出來啊,你脾氣還挺大,一聲不吭就走了,我這把老骨頭,還不照樣得被拉著陪坐道歉。」

「這話不對啊,那次我可真不是有意給你難堪……我實在是生氣,全市就這麼一所高校,怎麼都成了這個樣子。」

「什麼樣子,你眼前還不也是個看不慣的樣子,你不也勉力為難接受了。」

「不是,別偷換概念,這教育氛圍和社會風氣,中間最起碼應該有一個隔絕層吧?我去潞院還真不知道剛發生學生罷灶,之後又有假冒偽劣曝光的事………這個場面咱們就不談論了,可這個學校搞得像個勾心鬥角的名利場,那總不好吧?」

「南下,你不像七十了,你像剛過十七了……我現在發現你這個出世之逸也是裝出來的啊。呵呵,我不相信,現在是家家擴招、全民學歷,你在的大學裡能比潞院強多少?這和當年的打倒臭老.九,知識青.年上山下鄉何其相似呀,所謂文化一直就是政.治和政.權的附庸,這不是一個兩個力挽狂瀾的人能改變的現狀,就即便有,也不是你我。我們不也都是政治洪流的倖存者麼?」

兩人嗆了幾句,反倒是宋誠揚說得左南下啞口無言了,相比之下,發疏面黑、滿臉皺紋和老年斑的宋誠揚著實沒有點出塵之意,只不過話裡的境界要比左南下高出一截,一聽此言,左南下呵呵一笑而過,搖了搖頭,無語了。

前面的許部長卻是不敢摻合進這兩位老頭的爭執裡,現在也略略知道了點左南下所痛都在城市化對民俗的破壞和摧殘,上一次又是因為潞院發生那點爛事,說起來實在是地方上夠嗆,隱隱地多少對這位沒有一點富紳貴氣的老頭多了一份敬畏。

「哎……老宋,咱們倆吧,都活不了幾年了,你說咱們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將會在什麼樣的氛圍裡成長,我還真不敢想像。」

「該成長,總會成長起來的,我們沒有預測未來的本事,可我們已經為未來作了力所能及的事,無憾今生了。這點我倒不擔心,就像你講話,文化的因子是根植在這個民族每個人的骨子裡的,如果有適合它的土壤和陽光,總會開枝散葉的………我用事實來駁斥你的擔心,我前兩天收到了全系初審的畢業論文,當然,大部分都是垃圾,不過這垃圾裡,可能有一篇你感興趣的東西……」

宋誠揚說著,隨手從老式的提包裡拿了一摞紙質論文,左南下還當是宋老頭想舉薦個什麼人,笑著沒有揭破,這點順水人情,來潞州已經送出去不少了,接過論文,粗粗一覽開頭,寥寥數語看得興趣大增,拿著老花鏡,叫著開燈,許部長趕緊地安排著放下前後廂的隔窗,給這兩位討論學術的一個安靜的空間。

很安靜,左南下一直在細細地看著厚厚的論文紙,直到蔭城在望也未發覺,宋誠揚微微笑著,頗為得意地笑著,好像確實比這位左教授高出一籌。

車下了高速路又行駛了數公里,卻都是蜿蜒的山路,這個蔭城城如其名,是一座包圍在崇山峻嶺中的大鎮,進鎮一行直駛蔭城最高的建築,蔭城賓館,天台上已經搭上瞭望遠鏡,升降式的攝製器材開進了廣場,就等著入夜最盛大的一場鐵花焰火開幕。

在鎮中心廣場上,躋躋攢動的人群中,剛剛從儺戲現場下來的雷大鵬樂呵呵地玩著鬼臉,直往司慕賢臉上貼,司慕賢不迭地躲著,生氣了就踹這貨一腳,兩人奔前一段路,又不見單勇了,只好回頭找著,拔了電話才發現蛋哥爬到了簷台頂上,直朝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著什麼。

「哇,這傻B,要妞不要命了啊。」雷大鵬抬頭看著,回頭道了句,人工簷台足有十幾米高,都是用碗口粗的椽木加紅綾裹的,要摔下來絕對是個生活不能自理,司慕賢笑了笑道著:「就怕不要命,也未必能見到妞啊。」

噢,這倒是,環視這個廣場,演職員足有十幾拔,搭台的、唱戲的、舞獅的、耍龍的……從下午開始吸引了全鎮上萬人圍觀,全鎮的警力差不多都派來維持秩序了,聽說當地也是下血本了,光這台演出,花上百萬了。

等了一會兒,哥倆看單勇還在不死心地看,雷大鵬扯著嗓子喊著:「蛋哥,快下來,鐵花一會開始了。」

「就是老大,下來吧,這麼多人你看得見嗎?天都黑了。」司慕賢也在喊著。

下來了,終於開始下了,只見得穿著黃褂子、打著白頭巾、兩腮涂紅的蛋哥,從簷台柱上蹭蹭蹭幾下溜下來了,站定時,活脫脫的農民青年形象,惹得雷大鵬直想摸摸蛋哥的臉蛋,那叫一個好玩,單勇啪聲打開了這貨的手,沒搭理。

這哥仨一相跟,又是單勇在前,司幕賢一左一右,下午開場就來了,不過把蛋哥這嗩吶水平放到一干老藝人中間馬上就泯然眾人矣,也就沾了個年紀小的光,站在嗩吶隊的隊前吹了一曲百鳥朝鳳和將軍令,還被現場錄製挑出幾個錯音節來,此時才知道,單勇這嗩吶把式根本沒有系統學過,整個就是跟著他爸單長慶胡亂吹的,吹得最熟悉的就是那首《抬花轎》,那玩意在村裡辦事誰會吹誰就能盡好先吃上,可不得學得最好。

而單勇呢,心思恐怕也放不到這鑼鼓喧鬧的現場裡,不時地四處張望,從下午看到晚上,愣是沒有看到想見到的人,看誰呢?這點不用說了,雷大鵬都知道了,身子努努單勇逗著道:「蛋哥哎,你哭喪個臉幹嘛?我也失戀了,你看我就沒事。不是我說你啊,蛋哥,你追人家左老頭家閨女,那叫白骨精想吃唐僧肉……」

「咋講呀二哥?」司慕賢逗著。單勇沒搭理。

「痴心妄想唄。」雷大鵬道著,接著勸著單勇:「還有,你兩人就即便在一塊,那叫啥,穿著褲衩打領帶。」

「這個咋講?」司慕賢又問。

「不相稱唄。」雷大鵬道,和司慕賢使著眼色又想起來了,繼續說著道:「還有叫啥來著……雞蛋上刮毛,也叫痴心妄想……」

兩人吃吃地笑著,看樣商量好了勸單勇。單勇邊走邊瞪了兩眼,也笑了,笑著道:「慕賢,你就借雷大鵬的嘴損我吧啊,傻雷,想學歇後語別問他,你問哥呀,哥教你一個,褲.襠裡耍大刀是什麼?」

「知道知道,這個我知道,傻(殺)吊。」雷大鵬高興地一說,馬上醒悟著,拽著單勇要理論著:「喲,罵人是不是?誰傻.吊?」

「誰罵人了……我說是女生褲.襠裡耍大刀,是什麼?」單勇笑著問,這一問,雷大鵬反應不過來了,單勇笑著走了,雷哥咬著食指使勁想著,想不出來一把拽住笑著的司慕賢,好奇地問著:「是什麼意思?」

「傻(殺)逼唄。換個褲.襠你就不知道了?」司慕賢一笑,也走了。

雷大鵬這才省得,橫豎都被罵了,追著上來了,那兩人一眨眼,笑著奔了。

正追打著,擴音裡傳來了秦導演的喊聲,在指揮各就各位,單勇三人看時,幾家影視公司的導演車正從場外沿著進口開路,路旁的人紛紛往兩側讓道,期待已久的鐵花隊終於進場了,這一進場,端得是氣勢非凡,二十八台拉在車上的風箱火爐正冒著藍焰,後面跟著鐵花隊個個扛著一手寬的木板,一人高低,不管是推車的還是耍鐵花的,都是戴草帽、光脊背、大紅腰帶、千層底鞋的打扮,一下子全場進來了這麼多光脊背的剽悍爺們,登時把全場矚目的焦點全部吸引到這兒了。

「嗩吶隊、東場集合……擂鼓的西北角集合,大王莊的樂隊到台前,鐵花隊周邊清場,大家注意安全啊,聽現場警察同志指揮,讓開五十米的地方,鐵花有一定的危險性……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導演在聲嘶力竭地喊著,單勇和司慕賢兩人朝著集合地方走著,還披著戲裝的雷大鵬卻是已經沒事了,跟在兩人背後,打鐵花不是沒見過,不過在市區僅是在填倉節是偶而看見過一車兩車七八個人玩,像蔭城這種動輒幾十上百的人鐵花隊卻是沒有見過,每每看一眼那戴草帽的爺們渾身黝黑的皮膚和鼓著的鍵子肉,都讓雷大鵬直摸自己的草包肚子羨慕得不得了。

「蛋哥,蛋哥,我也玩把去,行不?」雷大鵬羨慕之下,想親自上場了。單勇不屑地回頭道著:「你別亂來啊,知道為啥戴草帽麼?就開花後的鐵渣溫度都超過百.度了,沾上就脫層皮,那個打鐵花不練三五年根本不敢進這場地。」

那倒也是,雷大鵬聽說過這玩意的危險。這回維持秩序很容易,圍觀的群眾很自然地讓開了場中央的一大塊空地,單勇和司慕賢進了樂隊裡,各拿著樂器,雷大鵬湊在樂隊旁邊,看這場面越來越壯觀,卻是不敢造次了。

點火,上鐵,所用多是生鐵鏵犁,打鐵花也簡單,就是把生鐵熔化,鐵水拋向空中散開後自然氧化產生的火花。說難也難,鐵水的溫度上千度,稍一不慎就有被燙傷之虞。

只不過行家手裡,那玩得就叫一個心跳,只見得嗨喲的號子一喊,那拉風箱的爺們椽粗的胳膊一伸一縮,呼呼吹得爐火直冒藍白焰子,指揮在看著高台的導演手勢,鐵色漸紅,一個準備手勢,樂器班的持器在手,再一動,《龍騰虎躍》的過門調子響起來了,排了六行六列四方隊的鐵花隊持著木板,以磕地作節、以號子為引,只聽得「嗨喲喲……嘿喲喲喲……」一連串簡單的號子,和著音樂踩著踢踏的腳步聲,簡單的音節在這許多剽悍漢子的嘴裡喊出來,氣勢頗為驚人。

「出……爐!」

一聲古老的號子,鐵花隊沿著圓形的爐火散開,各持著木板,燒得殷紅幾欲成液體的鐵水被鐵匠們準確無誤地抄在木板頭上,全場滋滋的冒著青煙,場面顯得宏大而詭異。

號子喊著,音樂響著,漸漸走向激昂,一剎那,鐵花隊的指揮手一揮喊起,全場雷霆乍驚喊了一個音節:「嗨!」

霎那間,百十團殷紅的鐵水被鐵花隊的漢子甩上了幾十米的頭頂,全場齊刷刷地抬頭。

霎那間,鼓樂齊鳴,響徹全場。

幾乎也是同一個剎那間,殷紅的鐵水團在飛向最高處綻開了,五十米見方的天空,像千百焰火同時綻放一樣,煥發著紅的、藍的、黃的無比絢麗的鐵花,照得廣場一片通明,深遂的天空群星失色,唯余五彩斑斕的鐵花綻出了一片璀璨的光影,一閃而逝,讓觀者目眩神離。

撲簌簌的輕聲響著,在打鐵花的現場,落下了一層黑黑的、氧化的鐵屑,還帶著熱度,如果沒有親眼所見,也許根本無法想像這樣貌不起眼的鐵屑能煥出如此絢爛的焰花。

第二爐,即將上場。

單勇撲了撲肩膀,幾點黑黑的鐵屑,那一霎那的光影讓他若有所思了,此時才省得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跟著調子吹奏。不過在絕對的景觀面前,任何的語言描述、任何背景和音樂襯托都顯得蒼白而多餘。看著現場,黑黝黝的脊背、火紅的爐膛、剽悍的雄性軀體、粗獷的工具、古老的號子,本就是一副不需要任何點綴的景觀。

單勇若有所思,持吶在手,咬著葦哨、手捂著音孔、鼓足了中氣,腦海裡掠過的,也是一幕讓他無法忘卻的光影。

「嗨!」又一聲號子響時,鐵水飛向了天空。

單勇猛地一鼓中氣,一聲激昂、尖銳、鏗鏘的嗩吶音壓住了所有鼓樂音,隨著鐵水直衝而起,幾乎到了高B調的極致,那聲刺激得身旁幾位直捂耳朵。

起……再起……

鐵花綻放的剎那,嗩吶聲在高B調上連來幾個顫音、幾個迴旋,沒有什麼曲調,就一個高音,就像憋在心裡的話,單勇要鼓足勁吹出來。激昂到了極致彷彿帶著一股蒼涼的味道,響徹在鐵花綻放的上空,隨著一閃而逝的鐵花迴旋著,彷彿是對這絢爛無法留住的遺憾、又彷彿是對這璀璨光花不能長久的概嘆,只能隨著這最美的光影,漸漸的消失它的聲音。

嗩吶,聲音停了。

撲簌簌的鐵渣掉下來了,像焰火的淚水,不過最美的光影留在了所有人的記憶中。

單勇閉著眼睛,第一次吹得有點大腦缺氧。彷彿是幻影在眼中掠過,彷彿這嗩吶音,就像曾經的哨聲一樣,能引得佳人回眸,只不過遺憾的是,那個倩影也像這鐵花般一閃而逝,無法追尋、無法留住……

他沒有注意到,攝影師的鏡頭從聲起就捕捉到了他,這一聲異響,似乎就是為鐵花而奏,說不出的契合;也沒有注意到,很多雙眼睛,都看到了他,剛剛的聲音,沒來由地讓人心懸得老高。更沒有注意到,在隔著不到幾百米的蔭鎮賓館樓頂,有讓他曾經輾轉反側的身影,在這一時間,看到了他,輕輕地,手有些顫抖地放下瞭望遠鏡,那聲音,也許只有她聽得懂,聽得懂裡面是心底渴望的呼喚、輾轉反側的思念。

回眸時,父親左南下和姐姐左熙蓉也正收回了眼光,左南下笑著道:「這是只吹了一個音節的高B調子,有點跑調,不過挺適合這個場合,有點味道。」

隨行的都善意地笑著,只顧看鐵花綻放,倒沒有注意聽音樂,直到那聲異樣的嗩吶調子躥起來,都聽到了。宋教授也通樂理,直說這好像是《鳳求凰》那一節調子,雖然跑調,可跑這麼高的調,倒也罕見,而且這調子和鐵花綻放,有那麼點說不出來的契合味道,不像胡吹的。

正說著,左南下看女兒時,卻不見人了,招手附耳和生活秘書耳語著,這位秘書緊緊張張地追下來了……

「嗨,我說你那個隊的,有這麼吹的麼?就你中氣足、吹得響呀?」

樂隊的指揮在訓著單勇。把《龍騰虎躍》全吹跑調了。

單勇放下嗩吶,轉身走著,自動離場了。卻不料橫生枝節了,那鐵花隊的領隊,一位四十出頭的壯年漢子,直喊著:「後生,吹得好,再來一嗓子。」

「等等,別走……就你剛才那個音,再吹一個。」秦導演也追上來了,直拽著單勇埋怨著,吹了一下午了,就剛才這一個調子還湊和,拉著人還不讓走了。

這下把樂隊都搞得不明所以了,放著好好的調子不彈,這不亂彈琴麼,導演直上前來,解釋著這調子和焰火綻放的場面很契合,一會兒鐵花上天的時間,樂隊放低兩拍,就這一個調子儘量往高躥。和鐵花綻放的時間同步。單勇倒好,直接被導演拽著進鐵花場地了,和那領隊站到了一起,卻不料剛站定時拿起嗩吶時,手一哆嗦,差點拿捏不穩。

眼中,終於看到了尋覓一天的身影,正奔著前來,被現場的警察攔住了,就站在現場的最前沿,笑著,向單勇揮著手,就像憑空從天上出現一樣,在茫茫的人海中只為相遇。那笑裡,彷彿也是久尋未見的興喜。單勇下意識地就要奔迎上去,不料被領隊一把揪住了,還等著吹奏呢,這個簡單,單勇一憋中氣,跟著號子,又一聲激昂的調子直追鐵花,聲音隨著鐵花迴旋在現場的上空,久久不斷。

這一次,是心花跟著絢爛的鐵花怒放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4:53

香色傾城 第57章 相看不厭喜相盼

心花怒放的單勇一口氣吹完,顧不上理會領隊的喊聲,更顧不上理會導演了,迎著簌簌而下鐵渣落到身上,頭上,大踏步朝左熙穎奔來,直奔得扔掉的嗩吶叮噹作響,直奔得心喜欲狂,直奔得腳步踉蹌,奔到左熙穎面前,那眼冒金星的感覺,似乎還有不相信似的。

左熙穎也是一臉喜悅,上上下打量著打扮得有點變樣的單勇,相顧興喜的眼神,似乎都沒有想到這種場合下重逢,單勇樂得無以表達此時的興奮,站定的瞬間,伸手就要來個情人式擁抱,卻不料左熙穎彷彿已經早有準備一般,一閃身讓單勇抱了個空,看著單勇閃了個趔趄差點摔一跤的樣子咯咯地笑著,周圍的群眾也在笑,笑意盈然間,左熙穎拉起單勇的手,直奔出了人群之外。

奔了好遠,站定了,回頭時,左熙穎在笑,像有點嗔怪地笑,有點意外之喜地笑。單勇也在笑,呵呵傻笑著,兩人牽著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久別重逢,總是說不出的喜悅,而千言萬語,卻是都不知道如何開口,半晌,兩人相視幾乎是同時出口了,幾乎同時說著:

「為什麼不打電話?」

然後,又是同時愕然,異口同聲說著:

「我打了。」

噗噗兩聲,都笑了,左熙穎眼睛好似有點生氣地看著單勇,道了句:「騙人,我快兩個月都沒接到你的電話了。」

「不會吧?從學校走第二天我就打電話了,關機……後來我還到凱萊悅酒店找你,才知道你們已經走了。」單勇道,好不懊喪。

問著打電話的時間,左熙穎也氣忿了,像老師訓學生一樣手指戳著單勇道著:「你笨呀你,不會挑時間再打麼?專挑我在飛機上關機時候打呀?後來為什麼沒打?」

「我……」單勇訕然一笑,難為道:「我……以為你不想見我了。」

這訕然帶著幾分大男孩的羞赧,左熙穎噗哧聲笑了,笑著斥道:「我還真不想見你,我打了兩次電話,在家裡打過,前些天來潞州的時候也打了,你怎麼停機了?」

「啊?你……你什麼時候打的?」

這下單勇傻眼了,問著時間,一閉眼睛一拍腦門好不懊喪解釋著,恰是雷大鵬拼酒光榮住院,自己的手機被那幫學生打欠費的那次,之後……在捉馬鄉那窮僻壤裡,等補上卡手機通了,怕是師姐也心灰意懶了。

巧了,都失之交臂地巧了,這個誤會得好讓人遺憾。

而更巧的是,本以為已經是過客的朋友,又不經意地出現在民俗婚慶的現場,那一天,父親帶回這段錄像來時,左熙穎被攝影裡這哥仨逗得開心了一晚上。

就這麼相對站著,就這麼互視著,好似看也不足,也好似千言萬語,除了問候卻不該說什麼,眼中的師姐眉如新月、眼含微笑,白皙的面龐被廟會的燈光映得忽明忽暗,還是那麼的動人,和記憶中的影像找不出更多的差別來,分別就像短短的一瞬間,就像剛從城隍廟的小吃市場牽手出來,就像剛從潞院裡散步歸來,好半天單勇才囁喃著說了句:「師姐,我挺想你……我還以為都見不到你了。」

噗哧聲左熙穎掩鼻輕笑,看著有點侷促的單勇,逗著單勇道:「想我什麼?」

「什麼都想,呵呵。」單勇笑道。

「不會又想我陪你進保衛科吧?」左熙穎道。

「那倒不會,他們不堪一擊。」單勇道,訕笑著。

「其實本不必要那樣的,你故意隱瞞著我的身份,還把宋教授也扯上,讓人家往坑裡跳。」左熙穎笑著問,單勇觀察著,好像沒有介意的樣子,這才大膽說著:「要不那樣,你也看不到潞院的真相了……」

「狡辨。」左熙穎斥了句,有嗔怪,卻也有嗔怪中的喜歡,又是戲謔地道著:「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能以弱凌強的啊……兩個月沒見,你好像帥了好多,這樣子比原來帥啊。」

左熙穎不時地用戲謔地眼神看著單勇,幾眼過後,單勇發現不對勁了,再看自己的裝扮明白了,還穿著黃褂打著腮紅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抹時,左熙穎伸手攔著:「別抹,挺漂亮……來來,我給你照一張。」

說話著卡嚓一聲,給單勇照了一張直捂臉的照片,笑得左熙穎花枝亂顫。說話的時候,鼓樂聲起,鐵花隊出場,又是高蹺、秧歌、車鏈秋的綜合表演,兩人朝熱鬧的地方看了一眼,回頭時,卻是互笑著心意相通,單勇一擺頭,喜色一臉邀著道:「玩去!?八角樓鞦韆,比蹦極還刺激。」

「嗯!」左熙穎眼神亮了,重重點點頭,興奮溢於言表。

於是單勇拉著她,直朝最近的一處秧歌舞處奔來,拉著左熙穎,兩人穿花似地進了花裡胡哨的秧歌隊,單勇扭著比舞步更熟悉的秧歌步,拉著左熙穎在隊伍裡翩翩幾步,左熙穎沒幾步便跟上了簡單的秧歌舞步,邊扭邊笑邊樂著,穿插過了演場,又奔向正攘鬧的八角樓。

這八角樓鞦韆也是潞州的地方特產,木搭的樓、一塔拉八個鞦韆,環形甩開,速度越快甩得越高,當地人叫車鏈秋,擠進人群,直擠到爭搶著要坐八角鞦韆的地方,單勇抱起左熙穎促狹地往鞦韆上一放,背後推著奔著,越起越高的鞦韆驚得沒坐過的左熙穎大聲尖叫,惹得週遭一陣好笑。

轉了兩圈,轉暈了,左熙穎喊著單勇、單勇,我害怕……單勇哈哈笑著在後面喊著,一會兒天旋地轉就不害怕了。又轉了一圈,真害怕了,直跺著腳喊著單勇,單勇奔到車鏈鞦韆前時,左熙穎迫不及待了跳下來,卻是被單勇接了正著,好一個溫香滿懷,大老遠都能看到單勇臉呲笑像的像秋後的花椒,迸開花了。

兩人玩得興高采烈、忘乎所以,司慕賢和雷大鵬早看到了,直瞅著兩人別後重逢,然後手拉手鑽進人群了,等追上去再看時,卻見得單勇抱著左熙穎轉圈。兩人面面相覷,大嘴張著合也不攏。

半晌,雷大鵬好不羨慕地道著:「娘了個腿滴,巴巴跑了幾十公里,敢情咱哥倆是來當燈泡來啦。」

「二哥,你不是已經堪破男歡女愛,有志於搞基事業麼?」司慕賢逗著,看著單勇拉著左熙穎興奮地奔走,既有羨慕,又有不忿,恐怕老大要見異思遷了,不管在捉馬鄉發生了什麼,早忘到腦後了。

雷大鵬聽得這句不悅了,白眼翻著司慕賢,火冒三丈地道著:「你以哥真想搞基,那不沒妞搞麼?……哎,這人和人的差距,怎麼這麼大涅?沒見過幾面就抱上了,哥我辛辛苦苦追了黨花妞那麼的時候,小手都沒敢拉一下,還是她拉了我一次………」

雷大鵬望著遠處,八角樓下,環形布的幾個鞦韆,左熙穎又被單勇說服了,兩人一人坐了一個鞦韆,在空中蕩著蕩著,在歡聲笑語中蕩著,蕩得雷哥那叫一個心煩,司慕賢也窺得二哥的心思了,笑著湊上來道著:「二哥,你省省吧啊,我覺得你搞基就合適。」

「再刺激我,信不信哥先搞你。」

雷大鵬爆發了,回頭揪著來不及跑的司慕賢,背後抱著,來了個擺腰挺胯動作,邊動邊喊著:「靠,搞不定妞還搞不定你?騷年,爽不爽……騷年,爽不爽。」

直爽得司慕賢亂掙扎亂叫,雷哥抱得就不放,現場本來就亂,沒人注意這倆模擬野戰搞基的,直到有人拍著雷大鵬的肩膀,玩得興趣的雷哥一回頭斥著:「幹什麼?你也想搞。」

喲,陌生人,一下子驚得雷大鵬把賢弟放開了,兩人定睛一瞅,卻是位西裝草履、打扮頗有派頭的年輕人,比蛋哥還帥,正對著兩人笑,雷大鵬翻著白眼罵著:「你笑什麼,笑得這麼淫蕩。」

「別別,二哥,別亂說……您認錯人了吧?」司慕賢趕緊圓著場。

「沒錯,你叫雷大鵬、你叫司慕賢,對吧?」那帥哥問著,喲一下了子把這哥倆驚訝了下,就聽那人邀請著:「我是左南下教授的生活秘書,左老今天晚上請你們在凱萊悅大酒店進餐,請二位務必賞光……一會兒散場,跟著我走。」

司慕賢和雷大鵬一驚一喜,哥倆相看著,一聽是凱萊悅大酒店,兩個饞貨樂滋滋滴直點頭,跟著這位帥哥,三人等了好一陣子,才等到了玩得氣喘吁吁的單勇和臉蛋紅撲撲的左熙穎,上得前來和雷大鵬、司慕賢打著招呼,不過連她也好像是剛剛知道這不是巧合,而是父親有意請來了三位,不由地訝異地朝著賓館的樓頂看了眼,即便是有點疑惑,也被和這哥仨的重逢沖得淡了。

不過,挺好,五個人相隨著,左熙穎和單勇並肩走著,離得很近,沒走多遠,雷大鵬倒沒忘了回頭找著大鬍子秦導演,直敲著車窗伸胖手,一副黃世仁上門的樣子,一句話:

「給錢。」

一張、兩張、N張……雷大鵬數了一遍,蘸了點口水,又翻過來數了一遍,還不時地偷看旁邊坐著司慕賢和前座坐著單勇,司機不知道那兒的,左熙穎卻是和家裡人同乘一車,哥仨在一個車裡,說是請客,卻是被主人的面都還沒見到,只是遠遠地瞧到了左南下和宋教授上了一輛車。而左熙穎是和她姐姐上的同一輛車,一個車隊,這哥仨坐得卻是最後一輛。

又數了一遍,數完時,雷大鵬發現司慕賢詫異地看著自己,於是這貨拿著眼色,拔拉著指頭,二一添作五的手勢,司慕賢搖搖頭,還給他一個三一三剩一的手勢。雷大鵬兩個大拇哥一點頭,示意著,做著嘴型,那意思是:蛋哥正勾搭妞呢,顧不上這個,咱倆分得了……司慕賢又搖頭,不同意雷大鵬的分配方式。得,雷大鵬翻翻白眼,全部揣自己兜裡了。還不客氣了。

「咳咳……老大,咱們仨的報酬怎麼分呀?」司慕賢突然道,一句惹得雷大鵬撲上來壓住,恨不得痛毆一番一解氣,單勇笑著回頭時,一伸手:「拿來。」

雷大鵬悻悻把報酬上交了,單勇拿在手裡,笑著看著哥倆,分成兩份,往雷大鵬和司慕賢手裡各放一份,得意地道著:「你們倆分了吧,哥可是從來視金錢為糞土啊。」

「拽個毛呀,你再給我弄堆糞土瞅瞅?」雷大鵬瞪著眼,不屑了句,不過卻把錢趕緊揣兜裡了,司慕賢拿著卻是不好意思裝起來了,直謙讓著:「老大,你留點吧?不能三個人幹活,你空著手吧?」

「你覺得我空著手麼?我比什麼時候都充實。」單勇一笑仰著頭,哼哼著背靠著,雷大鵬卻是幫著司慕賢裝好,勸著道:「跟他客氣什麼?抱了抱妞抱傻了吧,都不認識錢啦。」

司機聽到此處也頗為好笑了,可也想不到市委秘書處安排的三位貴賓,卻是這等貨色。別說司機,就司慕賢也忍不住笑了,單勇恐怕真是從惶惑失魂,一下到興奮若狂,這心理波動得著實大了點,大得單勇直靠著車後座幸福地哼著得兒裡格郎的小調。

哼哼了一會兒,突然神經質似地回頭,嚇了後座的兩位一跳,就見得單勇不確定地問著:「你們倆說說,咱們潞州有什麼好玩地方,師姐又在這兒呆半個月呢,我就尋思著帶她去哪兒玩去呢,想來想去,都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地方。」

「大峽谷。」雷大鵬道。

「差不多,不過這時候有點早,下場雨水漲起來才有看頭。」

「天脊山。」司慕賢道。

「我想了,不太合適,那地方不到旺季有點荒涼。」

「城隍廟,吃去。」

「已經吃過了。」

「那到壺口黃河吧。」

「那沒看頭呀,誰能沒見過黃河……再想想。」

「真尼馬費勁,不就找個地方麼?你抱回家得了,煩不煩人……」

雷哥煩了,不勝其煩了,斥了句,惹得單勇捅了兩拳頭,兩人卻是你來我往,打鬧上了。

說說鬧鬧直回到潞州,駛到了凱萊悅大酒店,還是那位生活秘書來迎了這哥仨。左氏一家送著市裡陪同的來人,這三人被生活秘書直領到凱萊悅酒店七層中餐廳裡,甬道里清一色的旗袍妹,大紅的中國紅看著格外喜慶,那迎賓的妹妹比單勇長得還高,看得哥仨直晃眼。進門時金碧輝煌的包間裝飾著實把又把哥仨晃了下眼,瞅瞅這兒,看看那兒,恰似三位劉姥姥同進大觀園了。

「喂,大鵬你驚訝什麼?慕賢和我沒來過是真的,你不會也這眼神吧?」單勇洗了把臉出來問,拉著椅子坐下了,椅子好重,實木的,服務員放下的卻是銀筷鍍金架子,筷架是虎頭的形狀,直等服務員轉身,雷大鵬才壓低著聲音道著:「你們倆不知道了吧,我跟我爸來這兒吃過,聽我爸說這兒的三個大包間不對外開放,那是市委招待省級以上領導才用的……咱們這個豐華園包間就是其中之一。」

噢,單勇和司慕賢這才省得了,一看之下,倒也信了幾分,五六十平米的房間,帶衛生間帶陽台還有休息室,陽台邊靠著透明冰櫃裡,插手榴彈一般七八排酒瓶子,抬頭時那是三層的水晶大吊燈,五光十色的燈影把房間裝點得美侖美奐,司慕賢驚嘆了句,直說真懂享受,單勇也有點歎為觀止了。

現代美食的涵義越來越廣,其實形與意,就引申進了環境的元素,而不可否認的是,就這種環境,不用吃都會讓你有舒服和愜意之感。

正小話討論著,門開了,三個人同時起身,左南下當先進門,握著手,直歉意地道著剛剛送走客人,慢待三位了,這哥仨已經領教過了左老頭的親切,自是笑著答話,不過微微詫異的是,左南下身後跟著兩位女人,除了左熙穎還有一位不大容易分辨年齡的女人,一介紹,果真是傳說中在潞州投資的天脊化工董事長:左熙蓉。

落坐時,大女兒和父親一起,左熙穎姐姐旁邊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另一邊正好是單勇,至於雷大鵬呢,從來不怎麼把當外人,起身給幾位倒著茶,倒坐到左南下身側了,茶沒倒就被服務員客氣地要走了,左南下開場卻是和雷大鵬道著:「大鵬,說好請你們三位,這頓飯遲了兩個月,別見怪啊。」

「不見怪,瞧您說那兒話呢?咱們誰跟誰呀?」雷大鵬道,一副哥們對對碰的口吻。

這一說,左南下和小女兒還尚可,大女兒左熙蓉愣了下,愕然一臉,甚至有點忿意了,左熙穎悄聲附耳給姐姐說了句什麼,左熙蓉看看雷大鵬這樣子,長相明顯有弱智傾向,這倒啞然失笑了。

不經意地觀察著這一對姐妹花,在單勇眼中還是差別蠻大的,一個清純秀麗、一個雍容華貴,略顯富態的左熙蓉不僅僅是那份雍容,而且一頻一笑著帶著某種上位著的態勢,看樣不是那麼容易接近的,頂多也就和父親小聲說句什麼。

不過單勇並不在意這些,在意的人就在自己身側,心猿意馬時,忍不住不時地瞟著,終於有一次和左熙穎目光撞了正著,左熙穎一皺眉,悄悄纖指一指,似乎很不喜歡他偷窺別人的樣子,卻不料單勇不偷窺了,改正視了,正視著燈光下左熙穎如蘭如玉、吹彈得破的臉蛋,好一副傾慕的眼神,看得左熙穎故意努著嘴做鬼臉,似乎想變得醜一點,卻不料更嬌更俏又出來了另一番風情。

門再開的時候,前行的旗袍妹整著杯子,倒著酒,鋪的餐布,正餐即將開始了,藉著這一停頓的機會,左南下清清嗓子,稍帶戲謔地道著:「今天很榮幸地請到潞州學院三位美食家,首先我代表我們全家,預祝三位同學學業有成,身體健康……來大鵬、慕賢,還有單勇,咱們幹一個,感情可以有,杯裡不能漏下酒啊,咱們潞州喝酒的規矩啊,漏一滴罰一碗。」

這說得好不開心,左南下差不多快要和哥仨平輩論交了,那哥仨也受得了,都笑著祝福了老爺子一句,左熙蓉卻是微微蹙眉,知道父親治學時就常把學生往家裡請,誰可知道來家鄉了,這僻好還不改,請了這麼三位看似奇而怪哉的後生,不過應景的場合還是得支應下了,和眾人碰了杯,淺淺沾了沾唇。

落坐時,三葷三素的涼菜圍子上桌,緊隨其後而來卻是一個偌大的彩盤,需要兩人小心翼翼地抬著,放到桌上時,卻是一座縮微的寶塔食雕,金黃色,塔周圍襯著一圈顏色各異的鮮花,服務員要待解釋,左南下攔住了,回頭對大女兒道著:「熙蓉,別小看這幾位小後生,他們在吃上的造詣可比老宋強,兩廂相比呀,我寧願和這幾位一塊吃飯,哈哈……不用服務員解釋,誰告訴我,這什麼菜?」

一說到菜,左熙穎兩眼放光,好不驚訝於滿桌的菜形,聽得父親說話,眼看著單勇和他那倆哥們。早拿起筷子的雷大鵬縮了下手,這回沒搶。

一眼過去,六個涼菜圍著配一座寶塔食雕,桌上七盤,赤橙黃綠青藍紫黑白一樣沒落下,五顏六色襯托在在居中寶塔雕花周圍,不像菜,像一桌插花藝術一樣讓人瞅著都不忍下筷子。其實雷哥挺懊喪的,最煩這個繁文縟節,別看那雕花漂亮,可用材是大南瓜,看著牛逼,卻是不能吃的,左老這麼一問,雷大鵬隨意地說著:

「老爺子,這嚇唬不住人,不就太后十三花麼?」

嗯!?這下子左熙蓉可對這個傻後生刮目相看了,等閒人等就即便是潞州人氏也未必見過嘗過這傳說中的太后十三花,做起來極費功夫,已經鮮有飯店拿這玩意待客了,可不料能從這位看似白痴的後生嘴裡說出來,再看其他兩位,司慕賢和單勇都在欣賞著,筷子都沒動。

「咦?看來是有點不一般啊!?」左熙蓉愕然地看了父親一眼,不自然地脫口而出自己的驚訝了。

似乎在潛意識裡,應該看到這些人的受寵若驚才是理所應當的,卻不料個頂個的淡定,彷彿就是看到了點粗茶淡飯一樣,看了笑著的父親一眼,此時才省得,有美食家和食評家之譽的父親,看來是在家鄉找到志同道合的小吃貨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5:04

香色傾城 第58章 花色傾人且言歡

左熙蓉愕然地問了句,驚訝無比的時候,卻不料更驚訝的事來了,父親旁邊坐著的雷大鵬貌似大家點評著:「這菜玩得是刀工和花樣,花架子擺足了,口味可不那麼足。」

這一點評,左熙蓉又笑了,言多必失,說這話,那這吃貨的功底就不夠足了,肯定沒有吃過。笑了笑看看看父親,似乎這笑裡很有深意。

左南下倒沒介意雷大鵬這麼說,笑著道:「大鵬,不是誰的胃口都有你這麼好……傳說這是根據西太后幼年時候常玩地方、常用的食譜做出來的,所選都是潞州當地的食材,所以除了潞州市也絕無僅有,此次凱萊悅酒店也是下了番功夫啊……謝謝熙蓉啊。」

左南下笑著說著,**左熙穎也趁著謝了姐姐,老頭話鋒一轉,再問已經挾筷嘗著的雷大鵬道:「大鵬,這太后十三花,你都能說上名堂來麼?」

「說不全,這玩意不常見……嗯,這是菊花牛百葉、這是雞心牡丹花、這是芝麻拌腰花,這是黃花拌涼皮……這什麼來著蛋哥?」

雷大鵬指著一盤青綠紅潤相間的菜問,單勇笑著道:「椿葉紅參絲,還有那道是柳絮拌槐花。每道帶花,即便沒有花類食材,也用刀工彌補了。」

確實漂亮,光居中的寶塔彩盤就夠奪目了,更何況圍著六盤切成花色各樣的菜餚。左熙穎卻是最喜歡單勇解釋的那兩道素菜,綠綠的椿味、紅潤的參絲、青綠柳絮和雪白的槐花,菜形處理得很好,參絲和椿葉挽成了紅花綠葉的形象,柳絮和槐花堆成了出水芙蓉的菜形,美得讓人有點不忍下蓍破壞形狀的感覺。

說話間左熙蓉邀著各位動筷,特意關照著**,要挾菜時,卻不料單勇早搶先一步給**挾上了,似乎也知道點什麼,審視了幾眼單勇,又一次莫名地笑了。

輕聲謝了句單勇,左熙穎小心翼翼地挾著青綠鮮嫩的柳絮,父親卻在和司慕賢說著野蔬藥食同源的情調,不經意再看單勇時,他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左熙穎倒不吃了,做勢欲放下筷子,生氣了。單勇趕緊地臉側過一邊,不過一側時,又偷偷地瞥眼瞧著,左熙穎又偷笑了,僅僅是作勢而已。

聽著父親說著山村土味已成當今老饕美食的主流,左熙穎聽得興起,挾著柳絮**著,一口之下微微有點苦味,直撇嘴巴。單勇卻是小聲道著,不吃三個不知其中三味,前味帶苦、後味留香,唆導著左熙穎饒有興致地又嘗一個,慢慢地點著頭,這青綠鮮嫩的柳絮越嘗才越有味道。單勇此時倒沒心思品嚐美食了,直看著左熙穎唇紅齒白小心翼翼輕嘗的樣子,時不時地笑笑,喜歡清淡、雅緻素食的**,性格也多為恬靜,這菜,卻是和師姐本人相得益彰了。

不是誰都吃著美食舒坦的,最起碼雷哥就不舒服,嘗了幾口就放下筷子了,喜歡大塊朵頤的胃口,實在受不了這能淡出鳥來的花菜,一放筷,左南下笑著道:「大鵬,有美食之好不是壞事,不過你得避免美食的副作用啊,未必是大魚、大肉、大補和稀罕的東西才能稱之為美食,素食在美食裡佔的成份並不低。」

這估計是勸雷大鵬該注意注意體型了,從來不忌口的雷哥看樣副作用著實不小,嘿嘿笑著撫撫挺著快擦住桌邊的肚子,回了句道:「老爺子,要是自個吃著不美,還叫什麼美食嘛。」

嗯?有點意思,左南下兩眼一亮,反倒被雷大鵬說服了一般,笑著點點頭:「有道理,話說茶無尚品,適口為珍,放到美食上也說得通。」

說話間,又饒有興致地看了單勇一眼,卻恰恰看到了單勇也放下筷子了,左南下又問著道:「怎麼,單勇,也不入你的法眼尊口?」

「左老,這是開胃小菜,好的還在後面呢,我得留下肚子啊。」單勇笑道。這一聽左熙蓉似乎也有興趣了,隨口問了句:「單勇,早聽我爸和我小妹都說你對美食很有心得……這十三花做得如何呢?」

「當然好了,一般飯店都沒有這刀工,還有這選材,柳絮和椿葉都不是季節,能保存這麼好,不是誰也有這種實力的。」單勇道。所謂食材用的柳絮是柳樹返綠時的**,變成白色以後就無法食用了,而保存到現在這個季節,除非是一些有保鮮設備的大酒店才辦得到。這話裡不無恭維,左熙蓉笑了笑又問著:「六朵花了,剩下的花,可不一定都在刀工上。」

看來也頗受美食家父親的感染,左熙蓉一問,左南下卻是笑著接口道:「你問其他的可能問住單勇,要問潞州的特產,那應該如數家珍吧?」

「還有分別是太后豆花雞、荷花燉甲魚、珍珠扒肘花、雪花燴海參、南瓜百合花再加一份冬瓜燉菜花……所選都是潞州當地的食材。每道都帶花,每道花都有來歷……」單勇道,細細解釋著幾樣,左熙穎聽得入迷,**來問了句:「這好像還差一樣啊。」

是啊,差一樣,十二花,最後一道左南下笑了笑,把解釋的機會留給單勇了,單勇道著:「最後一道是紫參地花湯,已經成絕響了,原來潞州當地產一種特別的人參叫紫團參,後來絕跡了,不光紫團參絕跡,就地花也不容易找了。」

「什麼是地花?」左熙穎問,很好奇。

「就是雨後在**地方生長出來的一種菌類食材,我們當地人叫地耳、地花的都有,一般是暗橄欖色,潞州特產的是藍綠色,很罕見。每年第一次春雨的時候才有。」單勇道。

這其中的秘辛卻是被左家兩位女兒都聽得詫異了,簡單的一味菜,倒能說出這許多來,不僅這麼多,左南下貌似嘉許地笑笑,補充著:「這個有很多名字,地軟、地木耳、地皮菜、地錢、岩衣等等不一而足,不過最好聽的叫天仙菜、《本草綱目》上叫地踏菰,《養生錄》中稱地踏菜,《野菜博錄》還有個富於詩意的名字,叫葛仙米。世界上分佈很廣,不過潞州的特殊,呈藍綠色,所以就罕見了,被納到太后十三花裡,成為壓軸的一道花,可惜的是紫團參也絕跡了,這道菜恐怕要成為絕響了。」

這話說得,好有那種老饕對美味不得而嘗的挽惜,看得兩位女兒微笑著,左熙蓉笑著指指單勇和父親對**說道:「看見沒,熙穎,爸終於找到知音了。」

一桌皆笑,酒過三杯,熱菜也跟著上來了,聽得說這麼玄乎,雷大鵬也注意上了,不過再上來了,連上單勇所說的六花,個個都貌不其揚,燉雞、甲魚、肘花、海參和他不喜歡的南瓜百合、冬瓜菜花,挾了塊大肘子嘗了嘗,發著感慨道:「蛋哥哎,沒你說得那麼玄乎吧?就這樣嘛。比其他地方好吃點而已,還沒咱們烤得那一爐麻雀過癮呢。」

「那也不一定啊,大鵬,這裡面就有麻雀。」左南下童心大起,逗著大鵬道,雷大鵬瞅了瞅,指指豆花雞道著:「這麼大的麻雀?」

眾人呵呵一笑,連司慕賢也不太清楚這其中的奧秘,單勇嘗著個菜花嚥了下去,指指豆花雞道:「你們沒發現,豆花雞裡連豆花也沒有嗎?」

「哎對呀,這太名不副實了,大飯店都愛蒙人。」雷大鵬省悟了。

左熙蓉現在看清了,這哥幾個能吃、會吃都分著呢,笑著眼光投向單勇,三位裡面,這才是位貨真價實的吃家。

就聽單勇笑著道:「奧妙在裡面,要沒點噱頭,就不叫太后十三花了。」

裡面!?左熙穎興致來時,筷子輕拔著,一翻,猛地眼一亮,雷大鵬湊上來也看到了,驚訝地喊著:「喲?乳鴿,這敢情做得好啊。」

雞腹裡有**鴿,這功夫難了。

「再往裡。」單勇笑道。

再往裡一層,鴿子的肚子裡,還真有兩隻小麻雀,鹵過的還保持著原形,左熙穎兩眼放光,驚訝地道著:「呀,還真有麻雀。」

「嗯,好玩……蛋哥這水平比你的高多了。」雷大鵬不吝讚揚著,司慕賢也興致來了,出聲問著:「那豆花呢?」

「再往裡。」單勇笑而不語。

左熙穎興致更高了,小心翼翼地筷子拔開麻雀,一下子豁然開朗,麻雀的肚子裡才是豆花,這層層**鹵煮,豆花吸收幾樣禽類的味道,可不知能美味成什麼樣子,笑吟吟地舀了半調羹隔桌給父親遞著道:「爸,您先嘗嘗,這味道肯定很好。」

「那當然了,大家都嘗嘗,這才是豆花雞的精髓。過去可是御廚的手藝。」左南下笑著,在座各人輕舀一點點,本來就不多,只夠抿嘴嘗嘗了,不過味道著實不錯,滷味的濃郁、禽肉的香醇、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卻是讓嘗者悵然若失的味道。

為什麼呢?此香不復有、就這一小口。

雷大鵬也嘗出這味道稀罕了,本來豆花進味就難,要能吃出燉雞、乳鴿和雀兒的味道卻是更難,遺憾的是太少了,還不夠添牙縫,好在左南下很照顧這位貪嘴的,把一大只乳鴿全給大鵬嘗鮮了。

這吃得可是漸入佳境了,慢慢地話頭放開,左熙蓉的話也多起來了,聽著父親說的美食掌故,偶而這哥仨中誰插科打諢一句,總是逗得滿座笑聲,再聽到這相識的**時,雷大鵬卻爆料道著,咱們見您比單勇還早,當時偷魚就躲在草叢裡看著呢,這倒讓左教授好不訝異,連話不太多的左熙穎也笑意盈然了。

嗯?正說著,單勇的鼻子一擰,全身一振,凜然正襟危坐,一俟這表情,肯定是蛋哥這靈敏鼻子嗅到什麼讓他感興趣的味道了,雷大鵬和司慕賢趕緊地往門口看,進來的尚有一菜,可剛剛好像說紫團參和地花都不容易找,再看左南下時,左老笑笑道著:「不容易找,未必找不著。」

這倒是,對於普通人是難事,可以左家的身份,蒐羅些稀罕食材倒不是什麼難事。眨眼湯盆上桌,卻是一盆清澈淡紫的湯色,稍有不同的是,湯中飄著藍綠色、幾簇完整形狀的、狀似花狀的………單勇驚訝地眼睜圓了,下意識地道著:

「無根之花、無葉之花……地花。」

驚著了,同時見到了絕跡的兩味,單勇真有點受寵若驚了。

「嘗嘗,這是地耳中的極品……只有成簇的藍綠色地耳才稱得上地花,呵呵,不瞞你們說啊,紫團參現在可能找不到了,不過巧合的是,我七十年代回鄉的時候,買了一根,當時才三十塊錢……呵呵,我拿出來的時候啊,把這兒的大廚師都看傻啦,說不定這道紫參地花湯自咱們一品之後,永成絕響了。」

左南下說著,好不開懷,這童心大起感染到了全場,服務員要舀湯也被拒絕,各舀著湯,進碗單勇細辨湯色,果真是傳說中的綠中帶紫。細觀之,彷彿這紫色是渾然天成;深嗅之,馥郁的香味直入肺腑,幾乎要張開全身毛孔;清紫的湯色漂著藍綠的地花,像有某種神秘的暗示一般,讓全場安靜了,都是細品著這最後一道絕響。

雷大鵬咕嘟一聲,小半碗下肚了,激得眼皮直抬,脖子直梗,帶著熱力的湯,彷彿比大塊朵頤的乳鴿還要舒爽,讓他咂吧咂吧幾下嘴,又舀了一碗。司慕賢伸勺嘗著,一瞬間臉色變得肅穆了,這味道一入口,不管是豆花雞還是滿桌的花菜,盡皆失色,紫團參湯的滑潤鮮美、地花嚼著的味佳甘香,一下子鮮透齒頰,滿口生香。有一種舒服得想**的衝動。

單勇沒有吭聲,很仔細的抿著湯、嚼著地花,忍不住想起初吻的味道,是那種說不出的美好,瞥眼看身側的左師姐時,她正小口抿著湯,喝得很愜意,潤潤的紅紅的唇,潤潤地在燈光下泛著一種**的光澤,單勇沒來由地覺得又是一種悵然的感覺襲過心頭,彷彿這絕響不再的那種悵然。

美到的極致,都有帶上點遺憾的味道,好長一段時間沒說話了,此時的心裡或許都有奇香難再的遺憾。

直到紫湯漸淺,最後一點被雷大鵬舀走了,左南下和大女兒卻是已經早放下碗筷,笑著看著諸人,似乎很**這美味給大家帶來的歡樂和震憾,最起碼那位自詡不食素的喝得最多,而且喝得一言不發了。

「怎麼樣大鵬,素食不比葷食差吧?」左南下饒有興致地問著剛放下碗的雷大鵬,雷大鵬不迭地點點頭:「嗯,好喝,實在是喝得人心裡癢癢。這以後喝不上了,可咋辦呀?」

這麼個另類的讚揚倒讓人左南下受用不已,呵呵笑著問道:「單勇,怎麼樣,能趕上你請我們的金玉滿堂吧。」

「沒法比呀,這是大宴,我們那可是自己瞎鼓搗出來的。」單勇有點不好意思了,在絕對的美食和廚藝面前,自己那點三腳貓的把式就不上檯面了,最起碼這刀工差了幾條街。卻不料左南下鼓勵著道著:「差矣,要我評價的話,旗鼓相當,凱萊悅酒店勝在精緻的作工,而你們的做法,就大巧不工了,石鍋烹鱉、壘火烤魚,那復古情趣可是沒法比的啊。熙蓉,有時間,我帶你去響馬寨嘗嘗去。」

左熙蓉偌大的身份,也笑意盈然地應了句,又喝了三五盅,這一餐卻是吃得差不多接近尾聲了,大女兒勸著父親別貪杯,起座時,左老興致頗好,喝了些許,詩興大發,剛說了句「古來將相皆寂寞」,雷大鵬嘴快,直接了句「唯有吃貨留其名」,然後呵呵傻笑著對左南下道著:「老爺子,咱們真是知音吶,我們在響馬寨喝高了,都這麼喊。」

這把兩位女兒逗得,直笑得花枝亂顫,左南下毫無架子,直搭著雷大鵬和單勇的肩膀,開著玩笑,要送幾人回去,這哥仨那擔待得起,勸了半晌,先送著左老回房間,攙著左老進屋,安頓睡下,姐妹倆送著這哥仨下樓,半路直叫著車送客人,單勇幾次想搭訕,卻不料這姐妹倆離得頗近,直到酒店樓下也沒找到機會,上車時,依依不捨地看了眼,看得師姐還是那麼矜持、那麼清爽地在笑,笑著招手再見。

這次弟,怎一個愁悵了得。單獨搭訕的機會都沒有。上車直看著師姐翩翩身影,讓單勇憑空多生了許多的感概。

雷大鵬要回家,先送的他。回頭司慕賢和單勇卻是回學校了,學校的左近下了車,直看著車影的方向,單勇好一陣哎聲嘆氣,個中原委,司慕賢怕是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笑著問單勇道著:「老大,左熙穎不一定對你就有那層意思,別把自己個陷進去啊。」

「好像你猜得透似的。切。」單勇不樂意了,鼻子哼了哼,回頭走著,無聊的踢著腿,空蕩蕩的大學路,時間已經不早了,行人不多,司慕賢跟著,又是小心翼翼地問著單勇道著:「老大,別怪兄弟多嘴啊,有些事你別想得太美好了,我覺得左老請咱們,有點酒逢知己、食遇知音的意思,不至於吃頓飯還把女兒搭給你吧?我估摸著,興許是無意中看到了咱們在婚宴吹嗩吶的錄像臨時起意,否則都未想得起咱們來。。」

沒說話,又走幾步,司慕賢放低了聲音問著:「再說了,咱們支書可對你真有意思,你們都鑽麥秸堆了,不能左大小姐一來,你就把支書扔一邊了吧?」

一停,單勇斜瞪著司慕賢,還以為老大要發飈,卻不料單勇哈哈一笑,攬著賢弟的肩膀邊走邊道著:「其實呀,兩個人一樣的,對我來說,一個是鏡中月、一個是水中花。」

「不能吧,那你還痴迷成這樣。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啊。」司慕賢道。

「我痴迷的**多了,比大菜還多,這**呀,就如同各不相同的美味……啊,所以才有了男人好色的通病,你沒發現嗎,比如王華婷和左熙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類型,一個強勢、一個溫柔;一個賢靜、一個潑辣;一個柔情似水、一個熱情如火……就像把地花紫參湯和紅湯鮑汁燴金錢放一塊,它們對人食慾的**力,難分高下。」單勇道,很嚴肅地評價著。

司慕賢吃吃地笑著,直斥著道:「少來你那套美女美食的理論了,雷哥的志向本就很簡單,吃遍天下;自打你開始熏陶,他的志向裡又加了四個字,叫日遍全球。」

單勇放聲大笑了,直說雷大鵬好歹今天沒出醜,表現得不錯。話題茬開了,兩人又是評價了一番今天嘗到的美味,當然味道最絕的還是那份紫參地花湯了,單勇感嘆著佳餚難得嘗、佳人難得見,自然又是把美女和美味放一塊了,司慕賢笑著拉回了話問著:「老大,你剛才都說了,一個鏡中月、一個水中花,那你還愁悵挽惜什麼?」

「這個不難理解吧,比如這一道大菜,你在品嚐之前肯定是,聞其名、觀其色、賞其形、嗅其香,這之前這個漫長的**,相比你品嚐它的幾秒鐘,你覺得那一種更讓你陶醉?」單勇問。

嗯,這倒是個有點哲理的東西,司慕賢想了想道著:「應該是**吧,對,是**,相對於這個讓人陶醉的**,結果反而不重要了,真正一進肚子,感覺一過,什麼都一樣了。」

「對嘛,**比結果重要,其實我很清醒,比你想像的要清醒,我清醒地知道無論是那一位,應該都不是我的菜,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喜歡,就像沉醉於傳說中那道美味的香色絕佳一樣,即便嘗不到,看看想想總不壞事吧?」單勇道,回頭看司慕賢時,司慕賢臉上頗有不同之意,這影響不了單勇,他強調地道著:「賢弟,你別用道德的尺度來衡量我,用傻雷的話說,咱們的人生都夠苦.逼了,要是連想像的慾望也沒有了,你不覺得太悲劇了麼?」

說著,邁步向前走了,此時司慕賢有所觸動了,也許還沒有真正瞭解同室這位老大,這是位腳踏實地的空想家,既不否認現實的殘酷,也不拒絕想像的美好,或許,那也是一種麻醉。對未來不可知的麻醉。

笑了笑,搖了搖頭,跟著老大的步子,卻再沒有提這個話題,到了校門口了,現實把這兩位徜徉在想像中的攔住了……門鎖了。不過,高牆也攔不住想像的翅膀,這哥倆繞了一個圈,搭著肩膀從後牆上翻進校園了。

闊別了兩個月的校園,終於回來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5:19

香色傾城 第59章 心路迢迢隔座山

三天後的清晨,北郊,老頂山森林公園。

沿石階登攀而上的兩個人影越來越近,走在前面的單勇停下來再回頭時,伸出手,後面的左熙穎笑了笑,加快了兩步,拉著單勇的手,連上兩個台階,微微地有點氣喘。

一大早就接到了師姐的電話,想來名聞瑕邇的老頂山森林公園領略一下這個天然氧吧的魅力,單勇自然是求之不得,立馬逃課出來了,反正快畢業了根本沒什麼事,又是低碳電動車載了左熙穎一路直到山下,此時回頭再看,城市和街道變成了縮微的模型,天高地迥,忍不住讓人有一種想舒發胸臆的衝動。

「坐一會兒吧,師姐,你們那兒是不是沒有山。」單勇問,遞過來一瓶水。

「胡說,我們那兒除了山還有海呢。」左熙穎笑著接住了,兩人坐到了仿木板的休息椅上。

擰著瓶蓋抿了口水,長長地舒了口氣,這大清早的,太陽剛剛升起,從山腳攀到了山腰,天然的大氧吧空氣格外清新,身坐的休息椅四周就是碗口粗的松柏,再往山上看,郁蔥的山林如蓋,美景如斯,左熙穎興致來時,把相機遞給單勇,饒有興致地說著:「給我照一張山後全景。」

「嗯,好嘞。」

單勇接著,放下水,退了幾步,來了個仰視的角度,喀嚓一張,再照時,卻愣了愣。

鏡頭裡,笑吟吟的師姐做了個招手的姿勢,既甜且萌,那纖手、那笑厴、那身姿,都彷彿沐浴在陽光中的花兒,在對著鏡頭綻放,一剎那看得單勇的心跳了跳,手抖了抖。

「怎麼了?」左熙穎訝異地問。

單勇把眼光從鏡頭上移了位置,很嚴肅,很若有所思地看著左熙穎道:「姿勢稍有點誤差。」

「那我站這兒?」左熙穎看了看,找了個順光的位置,手扶著一棵老松。

「不對不對,太嚴肅了。」單勇搖搖頭。

於是左熙穎又換了側身的姿勢,頗有登臨憑欄之意,卻不料單勇照了張,仍然不滿意地搖搖頭。詫異時,單勇奔上來了,很嚴肅地說感覺差了點,差那兒點呢,還是太老氣橫秋了。

左熙穎訝異了一下,想了想,又來了個淑女式的微笑,卻不料單勇一苦臉,又很不滿意地道:「不好不好,你老是這微笑,看著一點都不喜慶,好像是勉強裝出來的。」

「那你說怎麼樣?」左熙穎不微笑了,有點生氣了,頓著腳。

「這樣,來個回眸一笑,甜甜地笑。」單勇裝腔作勢著,扮了個犀牛望母牛的樣子,一轉眼,又來了托腮凝視的姿勢道:「要不這樣,秋水盈盈,眼波流轉……怎麼樣?」

左熙穎一愣,感覺單勇又出個餿主意捉弄,蹙著眉還沒反應過來,單勇拿著相機,一指長椅上,半躺作勢道:「要不這樣,來個貴妃醉酒,海棠春睡的樣子,多性感呀……看我這樣?」

左熙穎一愣,單勇早做勢躺下了,那動作實在不雅,惹得左熙穎剎那間臉紅耳赤,哈哈大笑著,抬腿就踹了單勇一腳,敢情這貨在趁機調戲呢。

卻不料恰在此時,單勇笑著手一揚,喀嚓一聲,一躍而起,興喜地把屏幕放到了左熙穎的眼前,這回是真嚴肅了,不僅嚴肅,而且很得意地道著:「看,終於捕捉到一張絕版了……難得見你這麼開懷笑啊,哈哈。喜慶吧!?」

左熙穎再一愣,拿著相機,一下子眼睜大了,捕捉到的畫面,正是自己開懷大笑的樣子,身前傾、臉後仰、嘴大張、笑不自勝的樣子,幾乎讓她認不出自己來了,一剎那左熙穎飛快地拿起相機,貌似不悅地道:「醜死了。」

「這怎麼叫丑?多漂亮、多自然。」單勇道,說著要拿相機,故意道著:「你不喜歡得了,拿來我刪了。」

「不行,照片裡是我,要刪也得我刪。」左熙穎手藏在背後,一轉身,不給單勇了,剛剛還以為單勇在捉弄自己,可沒想到他用這種方式照了張照片,那照片……左熙穎又忍不住拿來看看,照得的確很自然,正暗自高興的時候,不經意間左肩悄悄湊上來了腦袋,左熙穎臉一拉,扮著不樂意的樣子回頭看,一下子嚇得剛湊上來的單勇趕緊地縮回腦袋了。

「又捉弄我是吧?傻笑成這樣?還秋水盈盈?」左熙穎貌似生氣了,不樂意了。

「這怎麼叫傻笑麼?別生氣呀,要不再來一張,按你的要求照。」單勇勸著。

「不行……把人家出來玩的心情都破壞了。」左熙穎好不懊惱的樣子。

「耶?這……弄得,那好,刪了。」

「不行,看都看到了,你刪了管什麼用?」

「你怎麼也這麼難說話了,那怎麼樣才行?」

「嗯,我也得給你照一張,扮個最帥的樣子出來。」

左熙穎終於露底了,抿嘴笑著,找到可以堂而皇之留個影的藉口。單勇眼睛一亮,嘿嘿笑著道:「這還用扮麼?已經是最帥的了。」

「臭美,別人說帥才算帥。」左熙穎笑著,舉著相機,眼睛一動餿主意出來了:「要按我的要求扮,就剛才你說的那什麼,貴妃醉酒、海棠春睡。快,像剛才那樣躺下……」

單勇一張嘴「啊」一聲,給驚到了,一不情願,左熙穎威脅著:「扮不扮?沒讓你扮小狗已經不錯了啊。」

「這個……我扮,不許笑啊。」單勇看看四下無人,偶有人影也離得老遠,一傾身來了個半躺姿勢,左熙穎驀地笑得花枝亂顫,直斥著道:「你這那是海棠春睡,簡直是草包打盹,呵呵……不行,不夠帥,給點笑容。」

「喂喂喂……做個樣子嘛,你不會逼著我照裸照吧?」單勇苦著臉自嘲道。左熙穎卻是笑得彎腰了,早忘了照相了,此時的單勇在躺椅上翹著腿,支著臉,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那樣子說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半晌指著吐舌頭做鬼臉的單勇道著:「這個樣子才是你的本來面目,支好啊,不許動。」

說著喀嚓一張,單勇一躍坐定,左熙穎捧著相機,又笑得喜不自勝了,坐到了他的身側,舉到了單勇面前,單勇一看,嚴肅地點點頭:「嗯,差不多,是夠帥了。就是姿勢淫蕩了點。」

左熙穎笑著啐了句,小拳頭捶了單勇肩膀一下子,兩個人相視笑得直仰脖子。

這一次再見,卻是比初見自然得多,也隨意得多,兩人在互相捉弄中距離也拉近了好多,歇了口氣,正準備走的時候,包裡的電話響了,左熙穎一摸包,掏著手機,一翻,手機拿出來了,慌亂間帶著包裡的一樣東西骨碌碌滾著,單勇見狀起身一彎腰一扣,堪堪在台階邊上捉住了,左熙穎卻是拿著電話,興奮地說著:「姐呀,我在森林公園玩呢……中午就回去了,爸是不是沒出去呀,昨天去看文化館的選址了,回來有點累……噢,知道了,我回去給您打電話。」

話沒說完,左熙穎不經意瞥到單勇時,猛地心裡一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慢慢地放下了手機,剛剛自己不小心拉出來的東西正持在單勇手中,一個小小的藥瓶,單勇好像看到了……不,應該已經看到了,此時正用一種愕然地眼光盯著她,彷彿做錯了什麼事一樣,讓左熙穎覺得有一種像被別人窺破隱私的難堪感覺,兩人相對的笑容都消失了,半晌單勇才輕輕地說著:

「瑞美隆米氮平片,師姐……這是抗抑鬱類特效藥,而且針對的是精神類抑鬱症,你吃這個?」

愕然、驚訝,不解俱寫在單勇的臉上,也許從來沒有想到過,心目中不食人間煙火的師姐,居然還是精神類抑鬱症的患者。

不過,很多事是事於願違的,不善撒謊的左熙穎黯然點點頭,像變了個人似的………

篤…篤…篤…

輕叩著房門,左熙蓉剛剛放下手機,屏退了跟著自己的秘書。

這個時間如果沒有行程,應該是父親品茗聊天的時間,每每在這個時候,都是小妹伺候著,可不知道今天怎麼跑到森林公園了,應聲推門而入,父親左南下手裡正把玩著紫砂壺,看見大女兒進門,只是笑了笑,話也沒多說一句。左熙蓉倒沒介意,自從退休之後,父親對於飲食一道的痴迷已經大大超越了學了一輩子的哲學,女兒忍不住了,笑著開口問著:「爸,你怎麼看個空壺啊。」

左南下笑了笑,捧著紫砂壺,慢條斯理地講著:

「空壺?呵呵,天下萬物皆有靈,那有空的,壺也有壺的境界,每一把壺裡都有一股氣撐著,上品乃虛靜之氣,如空谷幽蘭、德馨怡人;中品乃平庸之氣,雖八面玲瓏,卻無個性;下品就是混濁之氣了,蠅蠅苟苟,猥瑣不堪……」

「那您手裡的壺屬於那個境界?」女兒問,對於老爸這愛好只是奉承著了。

「平庸之氣,中品而已。」左南下放下了壺,似有所指。

「爸,我看就平庸到您手裡都有虛靜之氣了……來,我幫您,嘗嘗您帶來的鐵觀音。」

左熙蓉笑著傾著水,從小就見父親烹水煮茶,這茶之一道也頗受了點感染,投茶、上壺、擺杯,做得麻利無比,水開的功夫,看看房間裡只有父親一人,像是關心似的隨意地問著:「爸,小妹呢?」

「不知道……好像一大早就走了。」左南下道,嗅著帶來的鐵觀音茶,很陶醉的樣子。

「走了?」左熙蓉貌似訝異地問,看著父親神神秘秘一笑,笑著道:「是被單勇約走了?」

左南下點點頭,笑而不語,這當會,左熙蓉可證實心中的疑問了,不過這個證實讓她頗有點不確定之意,旋即這種不確定又成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笑意,是啞然失笑的笑。

從看到一對年輕人在蔭城鎮瘋玩,就對接下來的事不怎麼驚訝了,不過有點奇怪的是一慣於家教甚嚴的父親居然聽之任之,左熙蓉反倒有點訝異地看著把玩瓷杯的父親,父親不經意看到時,笑著道:「熙蓉,你也是位公司老總了,事多,也忙,就別老往我這個閒人這兒跑了,耽誤了正事。」

「沒事,爸,離投產還遠著呢,有下面人忙著,我這個甩手掌櫃時間多得是……對了,爸。」左熙蓉提著剛開的水,洗著杯子,瞄了父親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您……有意搓合這兩人?需要我幫忙嗎?」

「這是別人幫得了的忙麼?呵呵。」左南下欠欠身子,脖子一梗,嗅了嗅頭道出的茶味,笑著道:「你繼母去世對她的打擊很大,回到福建還跟我老念叨潞州的事,每天就捧著潞州的錄像看,跟我講了好多遍城隍廟吃小吃的事……哎,我可好長時間沒看見過她這麼高興過了。」

這一點連左熙蓉也感覺到了,笑著附合道:「那是好事啊,小妹休學宅在家可好幾年了,不能老這個樣子,女大不中留嘛,要不我查查對方的家世?」

「不用查,沒什麼家世。」

左南下搖搖頭,端了杯剛傾的茶,慢條斯理地抿著,把所遇經過草草幾句說給大女兒,一聽是響馬寨農家樂的、再一聽是潞院這所二流大學的學生,又一聽居然還是二流大學的三流學生,上次中途不歡而散居然是因他而起,左熙蓉那一口茶抿得差點噴到衣服上。

這聽得左老總可真是驚訝了,愣著眼看看父親,實在揣不透父親的想法,雖然說以妹妹的情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拋棄門戶之見,但差別也不能太大,而這種情況,好像就屬於差別巨大的情況,可偏偏父親好像還挺樂意似的。

「爸,那您的意思是……」左熙蓉不確定了,看著父親悠然自得的樣子,很不理解,總不能因為同好之人,就搭上閨女吧?左南下笑了笑道:「順其自然吧,強扭的瓜不會甜、強搓的麻也成不了線。」

「那要不這樣,招到我公司裡鍛練鍛練?我幫您培養培養?總不能太不像個樣子吧。別傳出來說我這個當姐的虐待小妹,把她嫁山溝裡了。」左熙蓉道,隱隱的話題,一個父女二人都不願觸及的話題。

這個嘛,倒讓左南下怔了怔,然後很慎重地搖了搖頭,看著女兒不解,很慎重的道著:「絕對不行,刻意而為的事,往往會偏離它的本意。對於熙穎將來的事,即便是我閉上眼,你也不許插手,她不是個委曲求全的人,你們更沒必要給她找一位委曲求全的人,否則,會毀了她。」

沒有再多說,左南下此時矍鑠的表情蒙上了一層憂色,女兒沒有再往下問,家家一本難念的經,這位老麼看來是左家的一塊心病…………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5:33

第60章山高路長鬚登攀

病者,正坐在山間的長椅上,在這個不願觸及真相不小心被發現的時候,左熙穎一瞬間彷彿生命的光澤在緩緩地消失,無數個輾轉反側無法入眠、或者即便入眠也被噩夢嚇醒的記憶潮湧而來,那曾經是一個封閉的,不敢讓任何人觸及的世界,卻不料展示在她最不願提及的時間,也是她最不願展示給的一個人,在這個城市、這個地方、這個人,給自己帶來那麼多的新奇、好呃……

還有她最缺少的快樂,而現在,一切都要回到原狀了。

「很嚴重麼?」單勇憐惜地問。左熙穎點點頭,面冷如霜,又恢復了曾經在水庫邊見到了那位冰雪美人的樣子。

單勇走上前來,坐到了左熙穎身側,左熙穎像警惕般地挑挪身子,離得遠了點,就對陌生人保持著那份警惕一樣。單勇好像沒有發覺這個小動作,凜然道著:「這個病我知道,輕點是失眠、健忘,重點是消沉、絕望,百分之三十五的人有自殺傾向……四成左右有誘發各種精神類疾病的可能,即便治好了,復發的概率仍然要有百分之三十左右。」左熙穎驀地回頭,兩眼如箭、如冰,盯著單勇,嚇了單勇一跳。單勇趕緊解釋著:「我不是說你,我爸就得過這病,現在都沒好利索……所以我對這個病很有研究。」

「啊!?你瞎說吧。」左熙穎一愕,下意識地道了句,還以為這又是出於那種自己最不期待的憐憫,卻不料單勇信誓旦旦道著:「這我騙你幹什麼,不光我爸、加上我媽、我,差不多都是抑鬱症患者。」

愣了,把左熙穎聽愣了,傻傻地看著單勇,可不知這話從何來,那眼光裡,自然是不信的成份居多。

單勇見師姐不信,一拍巴掌道著:「真的,你知道我家原來什麼情況麼?大多數人工資幾百塊的時候,我那時候零花錢就好幾百;大多數人騎自行車的時候,我爸就買皇冠了;你別看現在不咋地,以前咱在恆大貴族學校,那是數一數二的富二代噯,上高中時候,學校那漂亮妞追著跟我早戀……真的,不騙你。嘿嘿,不過她們可沒師姐你漂亮。」

左熙穎猛地被逗得哈哈一笑,不經意間,再有什麼沉重的話題也擋不住猝來了樂子,下意識地問著:「那怎麼可能有抑鬱症?我見過你媽媽,一點也不像。」

對那位開朗的老闆娘還是頗有印像的,此時左熙穎倒覺得單勇有故意的成份,不過對這種另類的勸慰方式也心存著一份感激。

卻不料單勇臉上也黯然了,一點也不裝出來的,輕聲道著:「這涉及,就像你心裡的事不願意告訴別人一樣,我也從來沒告訴過別人……不過咱倆同病相憐,我瞞你就沒必要了……就我上高三那一年,我爸把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還貸了五十多萬,盤下了英雄路段一個酒樓,就現在驢肉香火鍋,那時候叫驢苑酒樓,地段好、人氣高、我爸又請得是德州來的驢肉師傅,回頭客又多,那時候紅火到呀,酒樓門口,排隊等的人,比吃飯的還多,要以我爸的想法啊,用不了一年這連本帶利能全部收回投資來……」

嘆了口氣,知道即將來的變故,左熙穎還是下意識地問著:「那後來倒閉了?」

「啊,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先是質檢和工商上查,三番五次查,還要帶食材樣品回去化驗,那怎麼可能有假呀?我爸老實了一輩子,隔天賬不欠,隔夜的肉不賣,隔行的事從來也不干,行裡人都知道他是個老實人……我估摸著是生意太好瞅得別人眼紅,這事還沒完,緊接著又是大報小報登著驢苑酒樓涉嫌食品摻假和和滷肉裡檢測出來硝酸鹽的新聞,一下就把生意攪黃了,誰家的鹵料裡能沒有這種成份?後來連廚師也被人挖走了,一百多萬的投資,只開了四個多月,連貸款都沒還上,就那麼倒了。

我爸當時就被氣得下不了床了……他媽媽的,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誰使的黑手。」

單勇仰頭長嘆著舒了一口心中的濁氣,心結再說起來,還真是滿腹抑鬱。說著從來也不願觸及的這段往事,那是心裡永遠的痛。

「那……左熙穎囁喃著,卻是沒有問下去,不過此時,看著單勇如此落寂的表情,忍不住泛起了同病相憐的情愫,安慰也似的伸著手,輕輕地、柔柔地握上了單勇的手,單勇回頭看著,繼續說著:

「再後來不用說都是悲劇了,店盤出去,家裡的房子、車還有傢俱全賣了,我們家窮得連我的學費都交不起了……我媽看我爸病懨懨那樣,也破釜沉舟,一咬牙,乾脆都迴響馬寨老家,眼不見心不煩,我媽想得也對,再讓我爸呆在市裡,沒準生意賠了,連人也得賠上。那時候別說我爸,就我一時半會都返不過個勁來,不過還好,撐過來了。」單勇道,話再簡略,也剔不去那點悲劇的色彩。

這其中要經歷多大的心理壓力左熙穎想像得出,似乎相比自己而言,要重了點,輕輕地問著:「那你們怎麼挺過來的?」

「還能怎麼挺?老百姓麼,還不就咬著牙就挺過來了,不過也挺難的,我爸一下子從富翁成了窮光蛋,三兩個月走路都打起趄,回了響馬寨老家他還是那樣,我媽就急了,罵我爸說:看你那窩囊勁就來氣,不就賠了倆錢麼?老娘嫁給你的時候,你還不和現在一樣就個窮光晨……你活不過來拉倒,老娘再找個像男人的嫁了,連兒子也不跟你的姓,省得看著你這蔫樣鬧心……

單勇說著家事,惹得左熙穎一陣好笑,學了老媽幾句,跟著單勇的語氣變得柔和了,變得舒暢了,笑著道著:「還虧我媽這麼刺激我爸,後來我也輜了一年學,我們一家三口,找了村裡兩個大工,修了老房子,老頂山這一片的旅遊又興起,我們回老家也是歪打正著了,正好開了個農家樂,雖然沒以前那麼拽吧,可總算也渡過難關了。」

一個簡單的身世故事,聽得左熙穎有那麼高興不起,幸福的人生處處相似,而不幸卻是千種百種不同,看著師姐這個樣子,單勇還以為她耽於那抑鬱症,直道著:「其實這病就是自己把自己想出病來了,那時候我爸媽包括我,都難受,你要靜下來想想這些事,那誰也受不了這打擊,都得抑鬱,可沒辦法,得撐下去呀。後來發現這幹活是個好辦法,每天一身呢、一身臭汗,累得要死,就顧不上抑鬱了,然怨就忘了……」

忘了,說得倒輕巧,單勇側頭看著左熙穎一笑,似有不信,又是勸著道:「這要不行,再教你個辦法,你往好處想,想高興的事呀,咱不能老朝前看,咱朝後看,比如咱生活差了點,噯,想想南非索馬里窮國家,老百姓連褲子都穿不上呢;比如咱們兜裡沒錢,你想想人家越南鬼子、想想人家朝鮮棒子,一個月才掙十幾塊錢人民幣……這傢伙一比較,咦,幸福指數蹭蹭就躥上來了,一下發現咱們居然生活在天堂裡呀,呵呵……真的,這辦法可管用了,要不還有個辦法,我鬱悶了,我就想想傻大鵬,那傢伙只要一張口,什麼煩惱都沒呃……」

說得眉飛色舞,聽者笑意盈然,提到雷大鵬,左熙穎自然是忍俊不禁了,看把師姐逗樂了,單勇笑著直側頭看她的表情,左熙穎不好意思了直側頭,不讓單勇看到她那種哭笑不得的樣子,不料一動間,還拉著手呢,下意識地要抽時,手緊了緊,再回頭看時,卻是單勇故意拉著,左熙穎使勁地往回抽,單勇拉著不放,耍賴般地說著:「是你主動拉我的,我還沒拉夠呢,我怎麼覺得一點都不鬱悶呢。」

「討厭、討呃……」左熙穎生氣般地,另一隻手捶著單勇的胳膊,使勁抽回了手。單勇沒心沒肺的笑著,放手時,卻是隨手把藥瓶和水瓶遞過來勸了句:「那,給你,就這點毛病需要吃藥麼?儘量別吃藥,是藥就有三分毒,高興就是最好的良藥。」

左熙穎接在手裡,驀地眉睫一動,心裡湧起了感激卻是讓她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好像是記憶第一位不把病當病,也不把她當病人的一位。默默地把藥裝進包裡,這個小小的插曲卻像放下了她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一樣,等抬頭時,有點釋然地問著單勇道:「有些道理我也知道,可就是免不了有時候胡思亂想。

「那你朝思亂想什麼呢?」單勇八卦地問。

「暫時不能告訴你。」左熙穎笑著一側眼,賣關子了。

「不說也知道,太安逸了,你要像我們這些快畢業了,收入,沒有;工作,沒有;房子、沒有;啥都沒有,一出校門就逼著你掙錢養活自己呢,那還有時間抑鬱。你看我,多開朗,以後你抑鬱了就想想我,想想大鵬,保管你想到病命……等等,我接個電呃……」

單勇說著,說得左熙穎心胸登時開闊了好多,饒有興致地看著單勇這樣子,左熙穎倒覺得真是一劑良藥,最起碼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就瞎吃瞎玩瞎高興了,根本沒有煩心事似的,這也是她鬼使神差約著單勇大清早來登山的原因。

單勇正接著電話,嗯嗯了幾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驚得從凳子上站起來,又氣得坐下了。

於是左熙穎彷彿感覺到戲劇性的變化來了,單勇可不像他嘴裡吹得那麼開朗。一下子,臉拉長了,貌似很生氣,不過對著左熙穎沒有發作出來,說了句我回去再說的話,扣了電話,這表情就像左熙穎的秘密被窺破一樣,剛剛那股高興勁道蕩然無存了。

出事了!?左熙穎心裡暗揣著,輕輕湊上來,看看單勇,小心翼翼地問:「有事了?」

「沒事。」單勇一激靈,強裝笑顏了。

左熙穎驀地不高興了,道了句:「你事情都寫在臉上,還沒有?」

咂,單勇好不懊喪的表情,一嘆氣,一拍額頭,愁容滿面,典型的習慣性抑鬱症狀發作,不好意思地喃喃說著:「沒啥大事,論文被掛了。」

「畢業論文?」左熙穎問。

單勇點點頭,苦笑著道著:「怕什麼事吧,什麼事還就偏發生。這破大學,就不讓人好過。」

談到學習了,左熙穎知道他是個什麼水平,一派大姐的樣子,斥著道:「不好好學習賴人家學校,活該,是不是又在網上胡亂抄了一氣?」

「絕對不是,和我學習根本無關,那論文水平絕對過硬,要不過,那是老師有眼無珠。」單勇凜然道。左熙穎看單勇這麼確定,倒嚇了一跳,笑著問:「不會吧?我怎麼覺得你像什麼也不像個才子呀?」

「這情況你不知道,司慕賢給我寫的,賢弟水平可過硬,文辜上省報的水平。」單勇道。

「啊?你找槍手寫的?」左熙穎眉頭擰著,愕然不已了,單勇不覺羞愧地點點頭,解釋著道:「我和大鵬的畢業論文,都是他寫的,平時就有作業都是他的事,他基本相當於我們倆的秘書。」

「要論文沒問題……就是你的人品問題了吧?」左熙穎笑著道,促狹似的笑容,總覺得在單勇身上發生的事,都透著那麼一股邪乎勁,能讓人笑掉牙的邪乎勁。

這不,又來了,單勇苦大仇深地道著:「不是我一個人掛了,是我們三個都掛了,連槍手都掛了,一個系就打回來我們仨……我就不信了,不能我們仨人品都出問題了吧?還沒答辨呢就被打回來了…………得了,師姐,我勸你幹嘛呢,把你那藥給我吃兩顆,鬱悶死我了,我快得抑鬱症了。」

左熙穎一愣,打掉單勇伸過來的討藥的手,驀地一噴,直笑得前附後仰、花枝猛顫,笑將停時,只要不經意瞥得單勇那氣不自勝、哭笑不得的樣子,再想想這仨人掛住一對半,又忍不住笑了,好一會兒這勁才過去,左熙穎卻是安慰道:「那怎麼辦?現在回去?我和你一起想想辦法。」

「不用,甭理它,掛就掛了,又不是沒掛過。回頭我瞧瞧誰故意折騰我呢,我們哥仨天天去往他家扔磚頭塊去……走,玩去,不能耽擱了玩。」

單勇道著,豪氣一來,郁氣俱去,一伸手。

左熙穎抿著嘴,訝異地看著單勇,然後很意外地報之以欣賞的一笑,被單勇牽著手,向山上登著,她聽著這種另類的解決方式,幾次想笑,都忍著,不知道通過這種方式能不能解決得了,不過左熙穎很確定的,這事嘛,肯定讓單勇抑鬱不了。

於是繼續向山頂登著,幾乎垂直的台階,不時開著玩笑打鬧的兩人不一會兒便氣喘吁吁,往終點的路,還有很長很長,玩得這麼高興,還真沒時間顧得上什麼抑鬱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5:44

第61章 草包一群計難出

「嘭」聲教室門巨響,雷大鵬和司慕賢摔門出去了。教室裡鴉雀無聲,看著兩人離開,然後慢慢地響起了竊竊私語。

「怎麼回事,怎麼就他們仨被打回來了?」同班苗麗道,經常被雷大鵬稱為豆花的那位,問著背後的趙輝,這貨有點孤芳自賞地一抹漢佳n頭,有點幸災樂禍地道著:「活該,讓他們拽,實習了幾天還拽得上電視了,拽到頭了吧?倒灶塌鍋了吧!?」

「什麼人啊你。」苗麗窕了一眼,不問了。再問左邊的李報春時,這位市區的學生很內行地道著:「不是偏題就是抄襲唄,今年咱們系裡還是宋教授把關,嚴格著啊,趕緊準備答辨吧。」

「少清高啊,能有幾個不抄的。我的就是抄的。」苗麗壓低聲音道,座位離司慕賢的女朋友劉翠云不遠,生怕被人聽到,又壓低著聲音問:「那宋教授不是退休了麼?」。

「這你就不懂了,宋教授是咱們系的金字招牌,他學生裡當縣長、副市長甚至省級幹部的都有了,到地方教育系統接洽招聘和儲備的事,還沒人比他面子大。校長還專門把老將請出來主持呢。」趙輝道。

「再面子大也不行,就咱們市都超編百分之三十了。」

「不一定非當老師嘛,路多著呢?」

「算了吧啊,每年一類本科回來多少人呢?北大清華的都不缺,咱們個類的,跟人家搶飯碗,搶得過嘛,市直幼兒園招得都是研究生。」

「拜託,這是拼爹時代,誰跟誰拼文憑呢!?」

「我也拜託啊,有個好爹,誰住這破學呃……

李報春和趙輝爭執起來了,反正也是個爭不出結果來的問題。其他人呢,對於本班這三個二貨同時被掛,免不了有那麼慶幸的成分在內。

於是這小話傳什麼的也有。

有人背地裡高興著,不少被雷大鵬冠以各類花外號的女生小聲議論著,像雷大鵬這貨,就不該讓他畢業;有人猜測,這三位的論文肯定來歷不明,沒準是撞牆了,上一屆就發生過不同班的兩學生交同一篇論文的事,結果後來傳出來,都是網上找槍手買的,一時傳為笑談了;當然,更多的人猜測是不是學校有意卡這三位,畢竟上次鬧事的餘波未平。

誰的骨子裡都有那麼點幸災樂禍的因子,特別是看到別人倒霉的時候。包括班長丁一志在內,是他在宣讀論文答辨通知的時候,最後才故意引爆矛盾一般,輕描淡寫地說了句:「雷大鵬、司慕賢,還有單勇,你們三位先不用準備答辨,論文沒通過。系裡通知你們重寫。」

就這一句引爆了全班的小地震,此時聽著週遭同學的竊竊私語,像一曲美妙而動聽的音樂一般讓丁一志心裡暗暗得意不已,曇花都有一現的時候,終於等到這三位現眼了。

「班長,這怎麼回事?」王華婷叫著旁邊的同學讓了位置,和班長坐一塊了。

「什麼怎麼回事?你說他們仨?」丁一志問,依然是嚴肅而公事公辦的樣子。

「還能什麼事?你從那兒拿的答辨通知?」王華婷道。

「系辦唄,班主任通知去拿的,他們三個的論文被全剔出來了。答辨排序沒他們的名字。」丁一志道。

「不對呀,雷大鵬和單勇寫不成那正常,不至於司慕賢的也不過關吧?他什麼水平咱們都瞭解吧?」王華婷道,那位酸賢弟在文學的造詣和雷大鵬的吃材相當,一般人難望其項背。

「也不一定吧,審題偏差總是有可能的,他寫得是潞州文化一類的論文,不在系裡給出的選題之內。」丁一志道。

王華婷愣了下,這哥仨,個頂個另類,連司慕賢也沾了那麼點習氣,處處要標新立異。真要是連初審都打回來,那肯定麻煩了,但她最擔心的麻煩還不是司慕賢。另外那倆更另類的還指不定得整出什麼事來呢?

想到此處,騰地起身,丁一志問了句什麼,她也沒顧上回答,匆匆地奔出了教室,直往系辦而來,奔到三樓系辦,門口驀地站定了,系裡正開會,透過門縫看得到系主任王恆斌、班主任任群以及系裡的老師都在,還有學校的幾位領導,每年這個時候都會由本系和學校的正副教授、高級講師組成答辨委員會,這個會她可不敢打擾。

躡手躡腳走了,下了樓,卻是連教室也沒心思回了,直出了門廳,這煩心事擾得得心煩意亂,摸著手機,拔著單勇的電話。

更鬱悶的事來了,電話被掐了口氣得她有想摔了手機的衝動。

正準備回去,不料不經意間看到了思想者雕塑下傻坐著的哥倆,王華婷踱步慢慢走近了,想安慰幾句,畢竟捉馬鄉呆了那麼長時間,彼此間相互照顧已經成了習慣,走近了,更近了,聽到了這兩人的商量了……

「媽的,這他馬誰整得,等我查出來有他好看,非把我爸的城管隊帶過來,揍他丫個生活不能自理。」雷大鵬在發牢騷。

「那管用嗎?要管用我也抄傢伙上。」司慕賢嗆了句,雷大鵬這貨解決辦法的方式只有一種,揍他丫的!

不過這辦法明顯解決不了,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雷大鵬被嗆得直梗脖子,怯然道著:「那怎麼辦?你水平這麼高都不管用,我和蛋哥再寫一篇,再被打回來怎麼辦?就打不回來,答辨不過怎麼辦?二辨不過怎麼辦?我覺得這就不是論文的事,有人整咱們呢,班裡抄的、買的多呢,憑啥把咱們原創的打回來了。」

「我也覺得納悶,不該呀,王主任吧挺關照咱們的,任老師吧,巴不得咱們早點畢業省事呃……你說還有誰跟咱們過不去呀?」司慕賢愣眼問。雷大鵬一劃拉手指道:「你笨呀,除了王主任和任老師,基本都和咱們都過不去,你覺得你招誰待見?」

這話說得,讓司慕賢老大不高興了,不過也是事實,不管是學校還是那位老師,誰喜歡不聽話的學生?

王華婷正要上前,卻聽得雷大鵬牢騷發著:「蛋哥怎麼還不回來。」

司慕賢隨意道了句:「顧得上麼,正和左熙穎逛森林公園呢,別說個畢業證了,就燒他家房子都未見得能回來。」本來準備上前的王華婷聽得此言,心裡像被針刺了一下樣難受,腳步下意識地停住了,臉上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

就聽雷大鵬仰著頭道著:「那倒是,蛋哥一慣於見色忘友,我估摸著呀這關難過了,就蛋哥都要折這兒了。」

不經意回頭時,雷大鵬正看到了雕塑後的王華婷,一愣,捅了捅司慕賢示意了下,兩人看著王華婷,王華婷卻是掩飾不住地忿意,舒了口氣,勉強說了句不帶情緒的話問:「你們準備怎麼辦?」

「這不正想辦法呢嗎?」雷大鵬道。

「老老實實重寫一篇我去問問任老師究竟怎麼回事,千萬別胡來啊,不一定是誰要和你們過不去。」王華婷道著,連她一時也說不清楚這其中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過這話可聽不入耳了,司慕賢悻然撇撇嘴什麼都可以質疑但對於自己水平的質疑,相當於質疑雷哥吃才,太過委曲了,還指不定能不能求全呢。不獨是他,雷大鵬也一樣地撇撇嘴,根本沒搭理黨花的勸說。

「你們自己看著辦吧啊,反正我是為你們好。」王華婷也被這哥倆的態度刺激了下,撂了句扭頭跑了,好生氣的樣子。

這哥倆看著團支書的背影,雷大鵬從熱烈追求到心灰意懶卻是感慨良多,直嘆氣道著:「我爸說得對啊,女人如狗誰有本事誰牽晨……我這輩可算是沒這本事了。」

司慕賢暮地回頭,從雷大鵬的眼中依然看到了無限留戀這一次,卻不像以往那麼透著吟邪,而是那種純淨而且期待的目光,想了想,轉移著話題道著:「別鬱悶了二哥,就你那家底,畢業後能牽好多只漂亮狗呢。」

「那倒是,不過那就沒意思了。」雷大鵬搖搖頭,一派純情的樣子,司慕賢卻是一把摟著雷哥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鬱悶吧!?傷心吧!?失落吧!?

還就啥都有,無法形容此時的心情,以前頂多是雷大鵬或者單勇被掛急得抓耳撓腮,現在可好,哥仨一對半難兄難弟,而且等著的蛋哥也遲遲未歸,這連個出主意地都沒了共兩人的電話鈴都響了,一看是那群狐朋狗友的,卻是連接的心思也沒了,都沒搭理。

正鬱悶著,可有人興高彩烈來了,遠遠地喊著:「傻雷、慕賢……你們在這兒呀,讓我們好找,前天就回來都不通知弟兄們,這咋啦都拽得。iq0毛朝天了,電話也不接了,靠……喂、喂,小廣場,雷哥在這兒呢,都來」

邊喊著雷大鵬和司慕賢,還邊沖電話喊著,是臭腳趙向陽,電話一喊,從教學樓、從林蔭路、從宿舍的方向奔來了幾位老哥們,老包、麻桿,都體育系、電子系那群貨色,個頂個興高采烈,直圍到了席地而坐的兩人四周。

「喲,雷哥帥了。」有人摸著雷大鵬的腮幫子恭維著。

「喲,賢哥也拽了。」有人摸著司慕賢的腦袋讚著。

「沒瞧見兩位哥哥都臉大了麼,不待理咱們了。」

有人發現不對了。

雷大鵬不迭地打掉這隻手,又擋著那隻手,饒是擋來擋去,還是被兄弟們輕薄了若干下,平時倒不介意,不過這回火大了,直罵著:「滾滾滾滾,都他馬滾,老子論文被掛,正煩著呢。」

「雷哥,你不經常被掛麼?這有什麼鬱悶的?」臭腳訝異地道。

「不早說,兄弟們給你買一篇去,多大個事。」麻桿拍著胸脯,直要大包大攬了。老包呢,指著司慕賢問:「有賢哥在,你愁什麼呀,讓他給了整一篇不就得了。」

「他也被掛了。」雷大鵬不動聲色手指往一側側指指。

這下子,哥幾個都愣了,還有更猛地,雷大鵬又道:「蛋哥也被掛了,全中文系就我們仨,沒答辨就被打回來了,擱你們,你們高興得起來?」

哈哈哈……群兄弟仰頭狂笑,這三位哥哥每回一見面就有樂子,今天這個樂子最大。

老包笑了幾聲迸了句:「嘿喲,嘿,這事邪性了啊。是不是有人故意整三位哥哥?」

這一說,都笑不出來了,互相看看,本來大老遠兄弟見面多喜慶的事,這搞得都鬱悶了,鬱悶中臭腳趙向陽小聲道著:「有道理,不會是學校裡誰使絆子吧,沒準故意讓三位哥哥拿不上畢業證。」

「就是,他馬學校可損了,有的差幾百塊學費沒交齊,人就是不給畢業證,通融都不行。」體育系一位加著料。

「有可能。」老包蹲下來,分析道:「從咱們捅了馬蜂窩,愣是什麼事也沒有,麻桿連檢查都沒寫,就這麼沒事了,我就嗯……是不是誰想陰咱們?」

「就是就是,老師裡頭爛人多呢,上上屆就有一貨,漂亮女生不脫了讓人過過手,人考試就敢不讓你過。」

「對,有這事,不過打點打點應該能過吧?就雷哥這樣,不至於誰想潛規則他吧?」

「不對不對,不應該是這些事,他們仨人同時被掛,那就說明非常有針對性了,根本不是你們想的那事。」

「要不,還是上回那事!?」

兄弟們七嘴八舌,個個幫忙分析著,意見漸漸統一了,雷大鵬凜然加入到眾人行列中,怒髮衝冠地叫囂著:「兄弟們幫我查查是誰,回頭裝麻袋裡揍他娘個半死。」

十人成虎,這時候連司慕賢也有點相信這是某人的刻意為之了,不過可惜的是在這個層面上,無從知道上面究竟是誰,哥幾個商議了大半天,明顯都有點志大才疏,想不出好辦法來,半晌臭腳趙向陽直提醒著把款姐宋思瑩的正事誤了,什麼事呢,要大請這實習歸來的哥仨,這當會,連雷大鵬這吃貨也沒心思了,不過老包又唆導著,款姐姨夫就是後勤校長,這事說不定她能幫上忙,再說還請蛋哥回來,有蛋哥在,怕什麼?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5:55

第62章初生之犢不畏虎

從森林公園下山,載著左熙穎在市區遛達著直回凱萊悅酒樓,一上午電話不斷,只接了一個還是被騷擾得不行了才接的,卻是宋思瑩要請客的事,本來不答應的,不過想到論文被掛的事,再聽把雷大鵬和司慕賢也叫去了,單勇一口應承了。款姐宋思瑩名聲雖然不怎麼好,不過單勇知道,要說商量著辦點什麼事,宋思瑩卻是要比他那幫狐朋狗友強過不少。

回到了凱萊悅酒店門口,嘎聲剎車,左熙穎跳下車,剛把車倒一下子,卻被左熙穎抓著車把手了,單勇愣了下,凝視間,相視而笑了。

沒有客套地請吃飯那一套,左熙穎直接問著:「需要我幫忙麼?」

「幫什麼忙?」單勇問。

「論文呀?」左熙穎笑著不知道是真是假,直說著:「當槍手嘛,我肯定不至於比司慕賢差;要論人脈嘛,說不定更簡單。你知道我爸說話的份量。讓你破格錄取研究生都沒問題。」

「我有自己的解決辦法,這麼大點的小事都求您和左教授幫忙,至於麼?」單勇做勢,非常輕鬆。心裡卻是暗道著,就咱這樣還讀研究生,算了吧啊。

「那好,聽你的……不過u果你解決不了,一定告訴我啊。」左熙穎笑著道,其實她很想看到單勇恬著臉求她的樣子,而且真不願看到因為論文被掛把單勇搞得抑鬱的樣子,雖然表面上輕鬆,不過左熙穎知道背地裡,又要抓耳撓腮絞盡腦汁想法子了。

不過她期待的都沒有看到。單勇還是很輕鬆地道著:「一定告訴你,不過是解決之後。」

左熙穎笑而不語,告辭著,挽留了句吃飯的話不過單勇婉拒了,直說凱萊悅已經沒有能超越太后十三花的好菜了,左熙穎知道他有心事,沒有挽留。直到看不見單勇的身影,這才抬步朝酒店回來,看看時間,卻是已過中午了。

進門就被吧檯的服務員叫住了,告知左教授在餐廳等著左熙穎謝了聲,直上七層餐廳,父親和姐姐都在,看著左熙穎小女孩一樣乘興歸來的樣子,左南下和大女兒暗暗地換了眼神,那嚴肅的談話嘎然而止了。

單勇車騎得飛從凱萊悅酒店躥到頤賓酒店過了三條街,淨揀著小胡同鑽,半路又被電話催了幾回,剎車停到酒店門口的時候,門廳處的濃妝照人的宋思瑩早等得不耐煩了,奔上來迎著,邊走邊埋怨著:「都快吃完了也不見你,忙什麼忙?論文都被掛了,還忙個屁呀。」

「美女你說話文雅點,我倒無所謂,讓人聽見小看你呢。」單勇開著玩笑。

「切,少見多怪,沒見過姐們捋著袖子打架呢。走快點。」宋思瑩乾脆背後推著單勇一點也不避嫌。上樓的幾步間,單勇回頭問著:「這唱得那出,慶功宴?」

「可不,姐們要知恩不圖報,那才叫人小看呢。我給老包他們幾個一人配了套野外裝備,傻雷愛吃,姐給他弄了張海鮮樓的會員卡,司慕賢這狗頭軍師也不賴我給他找了張購書卡。送你什麼呢,我得好好想嗯……要不送你套海竿怎麼樣?你不愛釣魚麼?」宋思瑩問,殷殷切切,這感謝卻是真的。

驀地單勇對這位打扮得頗妖冶的款姐多了幾分好感,好歹人家知恩圖報這樣總不是假的。不過邊走邊婉拒著:「算了那有心思釣魚去,我都成魚上砧板了我們論文究竟怎麼回事?你有消息麼?」

「那有那麼快,我剛告訴我姨人……不過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我聽說是學校和你們系裡聯合組成的論文答辨委員會,究竟誰把你們一塊卡了,我還真不知道。不過別急,下午就有消息了。」宋思瑩說著,迎著單勇進了包間。

一進就亂,眾哥們捧星戴月般把蛋哥和款姐請到了上座,這桌菜卻是已經吃了七七八八,宋思瑩又專給單勇點了兩道菜,此時單勇那還有心思吃,一擺發走了服務員,對著這干鬧事的兄弟們道:「兄弟們,哥這回有難了,你們幫不幫?」

「廢話不是,那還用說,幫!」

「對,幫。」

「啥也不說了蛋哥,不就論文被掛了麼?兄弟們給你找幾十篇去,你盡好的挑。」

「就是嘛,這多大個事。」

眾兄弟藉著酒意,個個拍著胸脯,二話不說了,宋思瑩看著這群貨色咯咯直笑,滿桌沒一個能寫成論文的,唯——個能寫出來的還被掛了,不料單勇搖搖頭又道著:「要論文的事,我還用找你們?我想了一路,要光我或者大鵬被掛了,甚至兩人都被掛,那正常,就論文的事。可連賢弟都被掛了,這就不是論文的事了,我們哥倆的都是他代筆的,賢弟的水千你知道吧?他的生活費都是靠稿費掙的,這水平不比學校那個講師教授差多少,他要被掛,那這裡面就有事……說不定還就是有人不讓我們安安生生地走。

有道理,這事剛剛已經討論過了,而且在這一點,已經達成共識了,老包問著:「那蛋哥怎麼辦?你說打架沒問題,幹這事,怎麼幹呢?答辨委員會好幾個教授講師呢,你知道是誰呀?」

「就是啊,蛋哥,我們剛才還討論這事呢,沒法鬧呀?」雷大鵬為難地道,把吃的當敵人了,直端著一盆燉激,面前已經一堆激骨頭了。邊說邊和著酒吃得滋吧滋吧津津有味。

「好鬧,既然不知道是誰,就都干翻,不就個答辨委員會麼,把這些什麼狗屁委員會都收拾了,什麼個逑答辨,咱們說了算怎麼樣?」單勇拍著桌子,血性上來了,火大了。

「就是,你顆頭、我顆頭,打爛去他逑,干。」雷大鵬噴著附合,哥倆的世界觀在這一點上嚴重雷同,都是玩要玩得帥、活要活痛快。

卻不料這回沒有應者云從了,滿桌皆靜,不是側耳傾聽,而是都被這個宏偉設想嚇到了,單勇回頭看了看宋思瑩,宋思瑩也愕然了,以前覺得單勇小心小膽,現在才發現,這是顆狼膽,該小的時候很低調;該大的時候,能賽過熊心豹子膽,這要是把答辨委員會的都「干翻」了,那可比搞一個經營食堂的夏胖子影響要大,當然要更惡劣了。

「我初步設想了一個計劃,冠了個牛逼名字,叫屎盆子計劃怎麼樣?」單勇徵詢著,又解釋了句:「意思是把這屎盆會給他們委員會的挨個扣上,讓他們個個乖乖聽話,不聽話就跟苟國平樣,收拾得他翻不過身來。」

還是沒有敢應聲,都面面相覷著,目光到雷大鵬身上時,這貨正端著盆喝激湯,一瞅眾人眼光不對,馬上放下了,抹抹嘴,指著盹盆解釋著:「尼馬都看我幹什麼,好像我端著屎盆子似的。」

噗噗噗一陣笑聲,又被雷大鵬逗樂了,不過對於單勇的計劃,可沒人敢接茬了,飯上來了,單勇邊吃著邊回頭問著宋思瑩道:「款姐,想謝我就幫我這一次,雖然你把我當槍使,可我把你當朋友啊。」

這擠兌得,宋思瑩在人前好不難堪了,勸著道:「單勇,不是我不幫你,你這膽子也忒大了,那有這麼鬧事的?答辨委員會不是教授就是高級講師,雖然說不值錢吧,可也不是夏胖子能比的……你們別胡來,我再讓我姨夫想想辦法。」

這倒也是,宋思瑩識得厲害,在座除了司慕賢還算個遵紀守法的,剩下的可都不怎麼地了,她基本上能請出來,都是打手規格的,以前也請過這群貨,典型的手法是蒙條麻袋揍一頓,然後找上垃圾堆一扔了事,可總不這麼著整人家教授講師吧?別說她,就那哥幾個也未見得敢幹這事。

「看把你們嚇得,聽聽我說細節你們再做決定,要真有危險,款姐,這次不用你吭聲,我擔著。兄弟們咱們可處了不是一年兩年了,我是個把兄弟往坑裡推的人麼?要不是我這張臉認識的太多,我自個就干了。」

單勇邊吃邊慢條斯理說上了,這辦法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出來的,或者說,在自家飯店倒閉之後,他就曾經輾轉反側過許多次,想過許多種迅速把一間飯店一家人整垮的辦呃……相比這些小事,那偉大而腹黑的設計簡直就是大砲打蚊子了。

果不其然,這辦法聽得宋思瑩眉頭漸漸舒展了,聽得兄弟們心裡的懼意漸漸消失了,不但消失,而且都笑了,惡作劇似的笑了,雷大鵬的眼睛亮了,司慕賢卻是皺上眉頭了,在思忖著老大說法的可行性。不過,似乎沒有脫出學生裡那種損人不利己惡作劇的範疇。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6:13

第63章曾經同行成陌路

「同學們注意啊,我再強調一下明天的答辨需要注意的事項,一定要注意開場白、結束語的禮儀;在答辨中要坦然鎮定,聲音要大而準確,特別強調千萬別帶地方口音,一定要說普通話啊……對提出的疑問,要審慎地回答,對有把握的疑問要回答或辯解、申明理由;對拿不準的問題,可不進行辯解,實事求是地回答,態度要謙虛……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克服怯場心理,都是咱們學校的講師教授,不需要緊張。還有,選題涉及的問題大家都仔細想一想,必要時要用筆記整理出來,寫成發言提綱,在答辯時用。這樣才能做到有備無患,臨陣不慌。」

任群站在講台前,細細羅列了一大堆,這是她帶的第一屆需要論文答辨的畢業班,而潞院從師範類專科院校升級到本科類院校,這樣有組織的答辨也僅僅是第三個年頭,能教的經驗,能說的細節,已經說了若干遍了。看看全班的學生裡,都偌大的人了,還是不入眼的很。

女生在嘰喳著,一看那樣子就是緊張情緒催的,不是問著不著邊的話題,就是幾個人交頭結耳,根本沒心思聽老師講。不多的男生裡也夠嗆,翻一堆論文紙的、托著腮發呆的、還有抱著筆記本亂搜索記要點的,越到這最後關頭,班裡反而亂嘈嘈的,都鎮定不下來了。

走了一圈,看著幾個空座位,驀地想起個事來,到了班長面前,小聲問了句什麼,班長環視了全班一眼,悄聲回答:「兩天都沒來。」

那仨可夠鎮定,不過讓任群也有點不鎮定了。又問著交論文了沒有,班長丁一志搖搖頭。

更不鎮定了,而且給氣著了,叫著團支書王華婷,剛剛發完答辨要點的王華婷似乎知道任老師要問什麼。出了教室門,一閉門。果不其然。任老師有點焦慮地問:「那三位呢?一志說他們兩天都沒到教室來了?」

王華婷默默點點頭,任群訝異了,追問著:「你知道怎麼回事嗎?怎麼連論文也不交了。寫不好是水平問題,打回來不交可就是態度問題了。」

王華婷又搖搖頭,訥言了,連她也聯繫不上這三位。何況在聽到左熙穎這個名字之後,她根本就沒有聯繫單勇的。

雖然大學裡經常三五天不見面的學生多得是,可在即將答辨的關頭連人影都不見,那就說不通了。王華婷好容易想到了一個能搪塞的事說著:「好像昨天他們一起去找康教授去了,趙輝說他看見了。」

「他找個別人有什麼用?再說康教授那麼古板,能買他們的賬麼?真是的。」任群道,康瑞保副教授是本系教古代漢語的老師,人比古漢語還古板。估計這三位要撞釘子了,鬱悶了句,拉著王華婷小聲安排著:「趕快去找找。讓他們今天務必把論文交上來,我找系裡再爭取爭取,看能不能讓他們明天參加答辨,就奇怪了,今年怎麼搞的,揀這三個搗蛋鬼掛,越不見人,我心裡越沒底……」

王華婷應了聲,進教室喚著劉翠云,兩個人快步下了教學樓,邊走王華婷邊問著:「你知道他們仨去什麼地方了?班主任讓盡快找到他們,今天務必交上論文,說不定還能爭取到明天的答辨。」

「我問問………」劉翠云邊走邊拔著手機,通了幾句話,站定了,回頭給了王華婷一個鬱悶的答案道:「他不告訴我。」

「慕賢不告訴你?」王華婷訝異地問。劉翠云點點頭,又加了句道:「不過他說下午就回來了。」

這一說,氣得王華婷胸前起伏,好不鬱悶,呆立了良久,一擺頭道著:「走,還不信了,找不著他們幾個……上次去醫院我認住雷大鵬他媽了,找著一個就連出三個來。肯定躲一塊商量什麼餿主意呢。」

出了校門,攔了輛車,急匆匆走了。

三人在哪兒呢?

不遠,就在雷大鵬家裡,這兒環境頗好,四層的大陽台上,可以看到小區婆娑的樹影和遠處的街道,此時,單勇正端著高腳杯,輕搖著杯中紅酒,閉著眼睛享受著從杯口泛出來的輕香,香味讓他輕輕呻吟了一聲,雷爸吃拿卡要的果真是好貨,抿了口,一伸手,旁邊的雷大鵬趕緊地端著瓶子,給蛋哥倒上了。

「行了,紅酒別太多,少點抿才有味。」單勇道,又躺在搖椅上晃開了。

這晃得雷大鵬眼暈了,不但眼暈,而且雷哥此時的腦袋也有點暈,說是干翻委員,可啥都沒幹,就擱自己家裡把他爸的好幾瓶好酒乾了,看單勇喝得這麼滋潤,雷大鵬狐疑地問:「蛋哥,有譜沒譜啊,連吃帶喝我可請你們三天了啊,你不是騙吃騙喝吧?」

有點不確定,以前被掛了,不是媽提著東西送人,就是老爸亂打電話找人托關係,第一次靠自己解決問題,也不知道蛋哥靠不靠得住,請客倒不心疼,就是最後一個論文答辨過不過得去有點心虛。

看雷大鵬這麼緊張,單勇卻是無所謂地道著:「你緊張什麼,咱們是先禮後兵,文武一起用,就不奏效,反正答辨委員會都要玩完,咱們不過,大家都不過了。」

「嗯,那倒是……靜如處女、動如脫褲,對吧?」雷大鵬一想到這茬,樂了,聽得單勇差點被紅酒噎著。回頭喊著司慕賢道著:「酸貨,完了沒有,磨嘰死你呀?」

「完了,來了。」司慕賢應聲著,從雷大鵬的臥室裡出來了,拿著一摞紙張,哥仨坐到了陽台的矮幾旁,抿著紅酒、嘗著果盤,這是最後敲定的時間到了,司慕賢打印的三人的論文,不過除了論文還有幾樣東西也打出來了,遞給單勇。單勇一看是宋思瑩傳的東西,淡淡地說著:「不用給我看,就五個委員,忘不了。」

不過看樣司慕賢多少還有點擔心,抽了一張放茶几上道:「老大。你讓他們詳細怎麼幹我就不問了,不過我得提醒你幾點。這一位。田學山,副教授職稱,四十二歲,這個人傳說是咱們潞院的暴發戶啊,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

打印的照片的簡歷放下來了,是宋思瑩的手筆,照片上一張肥嘟嘟的大臉盤,不像教授,倒像個大師傅。不過這大師傅可小覷不得,辦了藝術班掛靠著潞院,專門招高中生考取藝術類合格證,此次答辨委員會是副主席。雷大鵬拿著簡歷一瞅,不屑地道:「就這堆肥肉。還沒準壓過多少花季少女呢,干翻那是替天行道。」

司慕賢笑了笑,沒多言。師德淪喪如此,有些已經是公開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想說句不同的話都站不住腳。

單勇道著:「不用考慮他,看起來最難,不過我倒覺得他最容易。」

單勇揮揮手,不作考慮了,看樣已經準備妥當,司慕賢和雷大鵬互看了眼,詳細細節蛋哥沒太多說,只說干這種人最容易,他身上毛病太多,兩人知道蛋哥的水平,沒多問。繼續著。

「委員之二,郭啟深,44歲,高級講師,老婆是英語系,倆口都在咱們學校,蛋哥這位你也不陌生吧,掛過你的社會主義建設公共課,你和他吵過一架,人家讓你補考重修各一回。」

司慕賢又遞了一張,一個老帥哥的形象,也是答辨委員會的成員,單勇抬抬眼皮看了看,放下的酒杯,雷大鵬對這個倒蠻有興趣,直問著:「哎蛋哥,那天你不是說給老郭製造點家庭矛盾讓他們倆口子掐架,打得頭破血流就來不了,到底咋干來著。」

「嘿嘿,這個,隨後你問老包他們。」單勇沒告訴這張漏嘴,卻指著郭啟深的照片道了句:「這個人有點拽過頭了啊,和老婆一起開了個翻譯服務社,用學校的資源給自己賺錢,看不慣他的人多了。失道寡助,他要有事,身邊就只剩下看笑話的人了。」

微微被刺下了,是被單勇這種輕描淡寫的態度刺了下,連司慕賢也沒想到有些事這麼容易,比如查查別的,有什麼喜好、有什麼弱點、有什麼把柄之類的,宋思瑩還真比一般人強,查了一大堆呢。又放了一張,解釋說著:「這一位,梁鋒川,38歲,也是高級講師……」

「教咱們寫作,媽媽的,掛過我,還是我爸送了一千塊錢超市購物卡才讓我過了。」

雷大鵬道,義憤填膺了,那哥倆笑了笑,敢情這就是雷大鵬門門都過的秘決所在,能把四年讀下了,估計沒少往老師那兒送,司慕賢卻是攔著話頭道著:「可這個老師沒什麼把柄,不像郭啟深和田學山那麼張揚,就個普通老師。」

「既然掛過大鵬,那就讓大鵬有仇報仇,有冤伸冤,怎麼樣大鵬,讓你爸再跑一趟,給他送點,我隨後和他商量,這種明顯屬於委員會湊人頭數的,當不了家,關鍵時候說句話就成。」單勇道,雷大鵬謔笑著點點頭,敢情這一路他知道該怎麼辦,還就得意地不告訴司慕賢。

「拽什麼呀,還不是老一套,先送禮後打臉。」司慕賢笑了笑,卻是知道這兩位哥哥肯定要下藥,又遞過一張來,這回可嚴肅了,直說著:

「康教授這裡怎麼辦?51歲,獨居,喪偶後一直未娶,為人有多古板你知道的,而且這人,連宋思瑩也沒查出他有什麼毛病和愛好來,除了上課就是關在家裡修訂一本通假字典。是位老派的知識分子。」

這是個難題,雷大鵬咬咬嘴唇難為了,昨天三個人就去找這康教授了,可不料撞槍口上了,那康教授就沒找啥理由,翻開點名表問問單勇和雷大鵬,你們一共上了我幾節課?一句就把哥倆問傻眼了。然後就是「像你們這號人到社會上能幹什麼啊?」、「學校不會遵章守紀,出了校門那是要違法亂紀滴!」、「別以為走些歪門邪道能過得去,其他人那裡行,我這裡你們永遠過不去!」………等等之類的話把哥仨教育了個狗血噴頭,灰溜溜地從辦公室走了。

不是不爭不辨,而是實在沒有那點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骨氣,別的老師尚可。但遇上這種油鹽不進的老頑固,怕就不好說了。

司慕賢和雷大鵬都徵詢地看著單勇,單勇抿了口紅酒,慢條斯理地說:「這個,我安排給麻三洋了。也不用考慮他了。」

話很勉強,司慕賢有點擔心了。不安地勸了句:「老大。別人吧我不介意,不過康教授,咱們不能太過份了。」

「放心吧,咱向來以德服人。是不是大鵬。」單勇笑著道,痞相很濃。

「對,揍這號人又沒成就感,還得被兄弟們小看呢。」雷大鵬樂顛顛地,打小就瞭解單勇,一俟那表情出來。八成沒問題了。

「那就剩下最難的了……」

司慕賢把最後一個簡歷放到了桌上,上面赫然是宋誠揚教授的照片和名字。更嚴肅地看著兩位品行不端的哥哥。

這個人名一出現,連雷大鵬也下意識地閉嘴了,宋教授的德高望重那是有口皆碑的,就即便最不齒老師行徑的單勇和雷大鵬。對這位也說不出一句誹謗的話來,滿滿的一紙簡歷,都是宋思瑩通過非正當渠道從學校檔案裡淘出來的。單勇拿起來粗粗看著,這是個從解放前走過來的人物,年紀和哥仨的年齡加起來差不多,光從教算到現在就半個世紀了,對老頭的課哥仨都記憶猶新,一位很慈詳的老人,最喜歡講的是《紅樓夢》和《三國》,從來不談及國事,是個徹頭徹尾的學者類人物,那課連雷大鵬也愛聽。當然,最讓人震憾還是老頭一古腦捐出藏書的壯舉,許多珍本轟動全省教育界和文化界了。

像這樣一位無慾無求的人,不管你怎麼不理解,心底裡總含著一份景仰甚至敬畏,單勇訥言時,司慕賢提醒著:「老大,我沒有佩服過什麼人,在生活中,你算一個;不過在理想上,我偶像是宋教授,你們可以笑話我酸也好,愚也好,我不會改變看法的,也不會同意你們對他怎麼樣的,別說干什麼,惡作劇也不行。」

分歧,最大的分歧就在這裡,這風燭殘年的總經不起一驚一乍吧?雷大鵬難為地看了看單勇,答辨委員會就剩這一位沒辦法了,而恰恰這一位還是主事的,討論了兩天還是沒有定論,想了若干種辦是對這個人毫無辦法,單勇放下杯子,看著司慕賢道:「你堅持我不反對,不過你堅持認為,你的論文應該過去嗎?」

「那當然,我寫了一年多,就改我都記不清多少次了。」司慕賢道,這確實是費了心血的。

「那好,這個人我們三個對付,不是讓咱們交論文嗎,好啊,原封不動,交上去,交給答辨委員會主席,既然他自詡清高正直,那咱們就和他據理力爭,憑什麼掛住咱們?他要說不出個所以然了,或者也是屈於學校某些人授意,那就別怪我撕下他的清高嘴臉了………現在很明白,要僅僅是論文的問題,大不了咱們再抄一篇也能過,不過要不是論文的問題,那咱們就怎麼寫也不會過,所以,咱們把這個難題給他放回去,他是主席,他總不應該不知道真相吧?」單勇道,兩天想清楚了其中的枝節,卻是一個以不變應萬變的辦法。

「這辦法好……那賢弟看你的了啊,讓咱過,咱啥都好說;不讓咱過,咱就跟他吵吵,比其他咱比不過,比不要臉還比不過他。」雷大鵬得意地道。

「他要固執己見,就把他整成光桿司令,看他怎麼主持沒委員的答辨。」單勇加著料。

「對,跟他吵吵,氣他個高血壓、動脈硬化半身不遂什麼的,那可是他自找的。」雷大鵬惡狠狠地道,這貨沒信仰,不是哥們,就是敵人。

司慕賢想了想,意外地點點頭,也許,這是一塊對偶像最好的試金石了。

三人碰杯的功夫,叮聲門鈴響了,樓下的門應聲音,雷大鵬訝異下,看看還不到中午,奔著到門口,一揭門應監控。立馬捂著聽筒回身說著:「快,黨花和翠花找來了,我靠……不是走漏消息了吧。」

「雷大鵬,開門,找你有事。」王華婷在門應裡喊著。

那哥倆做著手勢。收拾著東西,雷大鵬對著話筒說著:「馬上就下去了。」

「單勇和司慕賢呢?」王華婷問。

「在呢。一起下去。等會兒啊。」雷大鵬道。

司慕賢背著包,單勇拿著一堆這兩日收集的資料揣懷裡,三人相跟著下樓,一開單元門,王華婷冷著臉,劉翠云不好意思地站在支書身後,見面王華婷沒好氣地瞪了哥仨一眼道著:「任老師說了啊,讓你們今天務必交上論文,說不定還能給你們爭取到答辨機會。你們仨鑽那兒去了?大鵬,怎麼回事,又在一塊商量什麼?準沒好事。」

「沒什麼,寫論文呢。」雷大鵬軟軟地道,看了哥倆一眼。司慕賢也笑著道:「我們寫好了,正準備去交呢。」

「對,我正準備回去。你怎麼來了?」單勇問。

意外了,王華婷居然沒搭理單勇的話,剜了眼,反而關心著雷大鵬道:「你寫的論文呢?」

「哎喲,你不成心讓我難看麼?明知道人家寫不了。」雷大鵬道,好不羞赧,本來忿意十足的王華婷又被逗笑了,再問寫不了怎麼辦,雷大鵬一抱司慕賢道著:「咱有小蜜,呵呵。」

「那趕緊回去吧,窩在這兒幹什麼,不準備畢業啦。」

王華婷斥著三人,很有領導的風範,她前頭走著,劉翠云後面跟著,再後面那哥仨一搖三晃,不像個樣子,氣得王華婷幾次就訓斥幾句,堪堪忍住了,卻不料剛出小區門,更讓她氣結的事來了,嘎聲一輛紅色的MINI剎在小區門口,車窗裡,伸出來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腦袋,笑眯眯地對著她說著:「喲,王主席,您這是……來和傻雷私會?」

宋思瑩來了,不知道是約好了,還是巧了,王華婷忿意朝後看了一眼,沒搭理她,平時就話都不多說幾句,卻不料宋思瑩挑恤也似地招手喊著:「單勇、慕賢,來坐我的車,傻雷,你挺有福氣的啊,交了這麼漂亮的女朋友。」

明顯是那壺不開提那壺,雷大鵬翻著白眼,嗆了句:「管得著麼?幹你屁事?」

「喲……看你還不好意思啊,咯咯,單勇,慕賢,上來呀。」

宋思瑩逗了雷大鵬句,又騷擾著單勇和司慕賢,單勇還沒什麼動作呢,王華婷回頭狠狠剜了一眼,眨眼間,讓單勇好不逆反。

一瞬間掠過捉馬鄉的溫存,和這冷眼相加的落差何其大也,讓單勇的心挖涼挖涼滴;一瞬間看到她那麼不屑甚至於厭惡的眼光看著自己,挖涼的心幾乎凍結成冰了。

也在這一瞬間,單勇做了個也讓王華婷心涼的動作,直到了宋思瑩的車前,大搖大樣的坐到了副駕上,宋思瑩呢,好一副得勝的樣子咯咯笑著,王華婷一言未發,抬步走著,回頭喊了雷大鵬和司慕賢一句道:「要不,你們也上美女的車去?」

好不尷尬,司慕賢自然是和劉翠云走了,雷大鵬瞅了瞅車上,暗指著王華婷,也跟著走了,四個人到路邊等著攔出租車,宋思瑩卻是促狹地踩著油箱,掛著低檔,路過這幾位時,冒了一股黑煙,這才哈哈大笑地飈上路了。

一上路,宋思瑩心情頗好地問著單勇道:「喂,我怎麼覺得王華婷好像對你有點意思呀?」

「瞎扯,有什麼意思?他恨不得掐死我呢。」單勇不屑道,掩飾著自己從倒視鏡裡看後面的動作。

「那就更有意思了,要對你沒意思,那來的那麼多恨?」宋思瑩道,女人心細,比較騷包的女人更心細。

「有意思很重要麼?一出這個校門馬上就各分東西了,別說她,就你也未必正眼瞧我,」單勇道,努力把那段最美好的回憶壓在心底,環境在變、人也在變,回歸到城市,王華婷也回歸到了原來高高在上的學生會主席的樣子,再也找不到鄉下那種感覺了。

「這話我不反對,不過我可不敢不正眼瞧你。怎麼樣?其他人沒什麼問題,宋教授那兒怎麼辦?我提醒你啊,那老頭可七十多了,又臭又硬,校長都得讓三分,輕不得、重不得,我還真想不出什麼轍來。還有老康那兒,我們可沒辦法。」宋思瑩道。

「這個交給我們吧,我得光明正大扳回一局。」

單勇道。莫名其妙的一句,宋思瑩訝異地側頭看了眼,沉思著的單勇,那樣子有點正氣一身、凜然不可犯的意思,對照這貨的所作所為,惹得宋思瑩又是一陣好笑。

車在環東路的飈了幾公里,放緩了車速,兩人又密謀了良久,到了正中午才回到了學校,這一個密謀了兩天的「屎盆子」計劃,悄無聲息地展開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6:25

第64章步步陷阱無坦途

一輛白色的奧迪緩緩地停在潞州大酒店的側門之外的停車場,下車的田學山教授鎖著車門,看著愛車停在幾輛起亞、普桑、帕薩特之間顯得格外出眾,忍不住泛起幾分得意之色。提提整潔一新的衣領,邁著老闆步子向酒店門廳走來。

愛車那是身份的標識,肥肚那是有閒階級的標誌,再加上一頭齊領的長發,又憑添了幾分藝術氣息,這形象走到那,誰也不敢把田教授和以前潞院教音樂的窮老師掛起鉤來,進門功夫門童很謙恭敬了九十度的大躬,田教授卻是看也不看一眼,直朝著約好的座位看去。

人來了,一位穿著入時,神情惶成,眼神頗不自然的中年人,正坐在臨窗9號位置,一般情況下,兒女不咋地,家長都這慫樣。田教授徑直上前,隨意地問著:「是竇先生嗎?你打電話約我?」

「哦,田教授是吧,眼拙眼拙,請請……」對方好不謙恭,直請著田教授坐下,近看這位約自己的中年男一副肥臉泛油光、眼睛放亮光的樣子,田學山知道又來好主顧了,以自己和各類家長打交道經驗,但凡這類都是為兒女捨得出血的主。

落坐下,服務員上來,那請客的好不闊氣,點了份童子激、溜魚片、驢肉香加上一份素菜也是價格不菲的素三珍,饒是田教授很客氣,那姓竇的家長又加了兩份鮑魚米飯,一瓶五糧液這才打發走服務員,然後是恭敬給田教授倒水。

幾眼過後,就點的這菜,差不多對對方的身家有個大概的判斷,田教授未等這家長開口,隨意地問著:「孩子考了多少?」

這一問,喜歡成難色一臉了,田教授趕緊勸著:「沒事,和我不必要見外,要能考上,都不用找我不是?」

「考了三百多分,連藝術類都不達線。」竇家長喃喃輕聲道著,有點怕丟人似的。

這類望子成龍把兒女望成蟲的家長,田教授可見多了,見怪不怪了,笑笑道著:「那就有點難了,去年考藝術類的合格證了麼?」

「沒考,娃哈也不會,就知道搗晨……我尋思,再補習一年還沒準啥個情況呢,倒不如早走一年,早出來一年,咋個也是糟蹋錢……田教授,這是娃的准考證號和資料,在九中323班,叫竇詩爾……詩人的詩,爾雅的爾,教授您看……家長好不客氣,直把兒子的資料往前遞,一看那長相肥嘟嘟的一個傻蛋樣,和爹這蠢蛋樣倒是相映成趣。

這個時候,就漸入灰色正題了,雖然和以往的沒有什麼區別,田學山還是保持了警惕沒接資料,隨意地問著:「竇先生,你兒子這分數有點太低了,達不了線,提檔難呀。」

「咂,田教授,要不來拜您這高人來了。」家長道。

「呵呵,我是什麼高人。」田學山謙虛了句。

「是,肯定是,我是千方百計才約到您吶。這事還是你們學校夏胖子夏明堂告訴我的,我是搞水產批發的,和老夏關係不賴,幾個月前就說了,我沒當回事,誰可知道這臭小子能考這麼差……」

「老夏可出事了。」

「那算點什麼事,不就點假冒偽劣麼,花偏錢就擺平了,就是生意丟的可惜。」

「呵呵,那倒是,現在社會就這個樣子。」

「對……就這個樣子,其實咱混這麼多年都懂,您就說吧田教授,我這娃,走大學得花多少錢?您開個口,我就地給錢,我都聽老夏說了,這事找您辦,沒錯。」

沒錯,通過第三方渠道招生,這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那個城市也不缺吃這碗飯的,竇姓的家長極力暗示的事也很淺顯:錢不是問題;暗示認識老夏的原因是:咱是熟人,不會往外說滴。

幾句聊著,飯菜上來了,兩人都沒心思嘗,這一番話拉近了距離,也打消了田學山的顧慮,笑著倒了杯酒說著:「看得出竇先生是實誠人,既然都是熟人,咱們也不見非……藝術類招生不達線,多掏三萬塊,能湊合進潞院的藝術系,分班嘛就無所謂了,反正到時候有畢業證。不過前提是得是這一類的招生,您這兒子可連藝術類合格證也沒有啊,這就難辦了。」

「要錢的問題,就不算難辦。其他問題才叫難。田教授,您說我這是真沒辦法?」家長問。

「有,不過得比計劃外招生再多加兩萬,入學後就和其他學生一視同仁了,其他費用不在此列。」田教授道,無非是價格的事。

說得夠淺顯,標的出來了,就是多拿五萬塊入學而已。

「哦,那成。」家長眼睛一亮,翻著隨身的手包,田學山眼瞄了瞄,厚厚的一摞錢,卻不料那家長數了數,只有三墩,這倒好辦,興奮而且神秘地湊上來跟教授說著:「田教授,您稍等,前頭就提款機,我今兒就把錢給您,別人我信不過,我信得過您……兒子的事就拜託了,稍等啊……」

「這……別急呀,別這麼客氣。」田學山笑著,可不料家長能情急成這樣,勸都勸不住,急匆匆地出門提款去了。

又是一單唾手可得的收入,估算著自己能從中提到多少,那自然是大部分是自己的了,田教授笑著就著酒嘗著幾味適口的小菜,忍不住心花綻開了。

十分鐘,人沒回來,田教授有點笑不出來了,覺得那兒似乎不太對呃……

二十分鐘,人還沒回來,田教授覺得更不對了,和以往相比,這單生意談得太順當了,一般情況都是通過熟人中個否則無法取信於家長,畢竟是掏錢的事,可這一次三言兩句就要給錢,太過草率了,剛剛光顧著想到手的錢,卻把這點忽視了,可又不至於呀,誰閒著沒事還把自己請麼這兒點的菜都沒動筷,圖什麼呢?這時候,他倒寧願相信是自己多疑了。

話說人生像鬧劇,咋看咋詭異,半個小時,都吃飽還沒見人,田教授坐不住了,這才想起拔手機,關機了。還真是被涮了,田教授好不鬱悶。起身時,服務員早把賬單遞上來了:「先生您好,一共是兩千四百三十二元,不要發票可以優惠的,您這邊請……

好在涵養頗好,隱忍未發只當吃個啞巴虧,此時還沒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過走了幾多,田教授蹩眉喃喃著:「竇詩爾……竇詩爾……詩、爾……逗牙」爾……!」

猛地靈光一現,畢業是教授不是禽獸,思維水平還是有點,猛地脫口而出:「逗死你!這個王八蛋誰呀?怎麼涮我!?」

感覺被涮的田教授爆了句粗口,引得服務員側目,好不訝異地看著這位衣冠楚楚的「逗死你」。

一條街外,竇姓的家長左顧右盼此時到了上下班的高峰期,估計是車堵了,來遲了,一輛紅色的摸no來時,那竇姓家長笑吟吟地把包從車窗遞進去然後一隻欲手直捻著幾張百元大鈔一個交換,車走人也消失了。

車裡,臭腳趙向啊翻著包,看看那找的槍手,笑著問道:「款姐,那兒找的這老闆蒙老田,挺有型的啊。」

「呵呵,我親戚哥手下一大師傅人長得排場吧。腦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伙伕,這伙夫扮大款,一般人他還真瞧不出來。」

趙向陽翻著遞迴來的道具,錢是假的不用說了再一看粗製的准考證哈哈笑了,指著照片道著:「我說款姐這不雷哥高中時候相片麼?瞧那時候可比現在還帥。」

假的,都是假的,宋思瑩也笑著說是單勇的餿主意,倆人手忙腳亂拉著包裡連的線,看看收穫如何,連線插到電腦上,清晰的對話畫面出來,連田教授臉上的汗毛都錄得清清楚楚,聽著田教授爆著秘辛,一聽得白交五萬,倆人都是咯噔一驚,跟著趙向陽眥得眉眼笑到一塊,直指著電腦道著:「厲害厲害,我說這些狗屁老師怎麼一個比一個拽,敢情這灰色收入高了啊。」

「可不,要不憑什麼買奧迪呢。」宋思瑩道,話裡卻是有點羨慕,收著東西。趙向陽有想法了,直唆導著道:「款姐,就這錄像,咱回頭賣給老田咋樣?要五萬,他不敢還價。不買咱給了捅出去,坑死他。」

「你個蠢貨,才要五萬,你讓他幫著走幾個學生,你算算能收多少錢?」宋思瑩又看到另外的商機,一省得如此,聽得臭腳好不佩服,直豎大拇指,還是款姐有經濟頭腦。

一個搞掂了,果真是貌似最難的,卻是最容易的,連宋思瑩都沒想到這麼簡單而且容易,看來錢迷心竅的人弱點最好抓。僅僅是設計了一個想通過非正當渠道讓兒子上大學的事,就把田學山套進來了。

車停到路邊,給單勇打了個電話,匯報了一番情況,效果如何自不用說。打完電話,宋思瑩倒奇怪地自言自語著,怎麼什麼黑幕單勇就都知道?

女人的事就是麻煩,看看時間尚早,宋思瑩找了家美容院做了做頭髮,讓趙向陽在車裡等了兩個多少小時,吃了好幾個蛋筒冰激凌才見得款姐悠哉悠哉地出來了。

快到晚十八點了,接下來,接下來,是對付姓郭的那位老帥哥了,趙向陽只知道要給他製造麻煩,讓家裡那胖娘子和老郭內訌,不過詳細細節他也不甚清楚,反正是湊熱鬧來了。

此時就見宋思瑩整整情緒、撫撫胸口、咳了幾聲、找找感覺,警示著趙向陽別吭聲。然後就開始了。

你無法一個女人的面容能有多麼千變萬化,趙向陽傻不愣瞪、愕然看著的時候,宋思瑩通話了,登時成了一口少婦思春、很想偷人的語氣電話裡撩拔著:

「喂,郭老師吧……沒錯吧,我是……我是您的學生呀,許絲雨,零一屆畢業的……現在呀,現在在哪兒長子縣一中,這不來潞州逛逛玩玩想見見我心目最尊敬的郭老師啊……我在鳳凰路酒店,不知道郭老師您有時間沒有?我想請您共進晚來……哦,對呀,就住在酒店,鰩紡間,對了郭老師,我記得我上學那時候您可帥了,我們女生都把您當白馬王子呢?真的不騙您……有什麼事?當然有事了,小事,就我個親戚家妹妹今天畢業,您不是答辨委員會的麼,自然是想請您指導指導了……咯咯,真的就是妹妹,要不我接您去?哦,那好,我等您……幾年沒見了,我真想您~~……

啪聲扣了電話,宋思瑩嘴一吧唧,笑歪了。撇了嘴罵了句:「這個老色鬼。」

笑了半晌,側頭時,趙向陽早聽傻了弱弱地道著:「款姐,你勾引人挺有兩下子的啊,這就哄出來了。」

「哼,你以為呢,男人都喜歡這調調咱們學校別看那講師教授一個個人模樣狗樣誰不背著老婆勾搭兩女生。」

宋思瑩發動著車,趙向陽卻是愕然地道:「那……那什麼許絲雨,也是編的。」

「這個女人還真有,出了名的騷貨,和咱們學校好幾個教授都有一腿。」宋思瑩道,聽得趙向陽又是愕然一臉,邊走宋思瑩邊催著這貨道著:「愣什麼,通知麻桿盯緊嘍出家門跟著,走一半趕緊通命……

趙向陽打電話通知著學校裡轉悠守著欣悅小區口的麻桿麻三洋。

麻三洋卻是不怎麼相信,人家教授總不成是豬腦子吧,你隨隨便便叫人家就走?

此時天已經將黑了,窩在街邊冷飲攤邊已經幾個小時了麻三洋暗暗咒罵著攤上這麼個操蛋活計,一下午沒事啃冰棍冰得牙疼嘴涼而且便意甚呃……不料異樣來了,小區裡出來輛起亞車,一看車號,驚得麻三洋趕緊地回頭推著自己的山地賽車,一副準備車的樣子,蹭蹭蹭跟著車跑,邊跑邊打著電話:

「出來了,出來了,正往回民路上走……」

回民路和鳳凰路交岔口,宋思瑩又在煽風點火了,此時電話裡卻是和一位女人說話,就聽她哀怨地說著:

「師母,我和郭老師真的是真心相愛,您就成全我們吧……我現在在鳳凰山酒店303房間,這是我把我最美好的一次交給郭老師的地方……撒謊,您覺得我有撒謊的必要嗎,他正趕著來見我,他都告訴我了,他說他老婆又肥又醜又蠢,還自以為是,和你在一起根本沒有幸福可言……不是當年為了能留校,根本不會娶你這個肥婆……」

用這些內幕刺激老郭老婆,估計是一針見血的效果,邊唆導著郭啟深老婆,邊吐著舌頭謔笑,示意著樓上,那是讓趙向陽通知樓上的準備。

幾十米外,掛著鳳凰山酒店招牌的門廳很安靜,正主還沒來。不過303房間的包鐵鋼已經坐不住了,焦灼地在屋裡走來走去,門響時,一男一女站在門口,那哥們漢佳n頭髮龜公笑容,直指著門口側立的露腿妞道:「老闆,看這位怎麼樣?」

「行,進來吧。」包鐵鋼那顧得細瞧,母的就成。妞一進門,包鐵鋼不確定地問:「喂,安全吧?」

「放心吧,沒兩把刷子,誰敢做這生意,不過這位老闆,我們這兒規矩是服務費您得付給我?放心包您滿意。關上門你們想怎麼玩怎麼玩。」那男人推著門不走,包鐵鋼趕緊地數了n張,約好的價格,揮著發著道:「今晚上這妞就住這兒了啊。

那龜公倒巴不得呢,拿著錢樂滋滋走了。一關門,回頭嚇了一跳,那姐們早把裙子捋下來了,露著小內褲向包鐵鋼勾著指頭,舔著嘴c混、給了銷魂蝕骨的眼神誘了句:「哥,你來呀。」

「喂喂呃……等等,我不是跟你幹這個。」老包急火地趕緊攔著,事辦岔了。這是給郭教授準備的妞,咱可沒時間上。卻不料那妞理解錯了,莞爾一笑道:「喲,看不出大哥挺有情調啊,要不您加錢,咱們玩全套,深喉、冰火七八樣您隨便點。陪你一夜風流。」

「一夜風流!?」

喲,這話多有哲理,老包一下沒聽明白,那姐們解著胸扣笑著解釋著:

「這也聽不懂啊,瘋一夜、流一夜。」

這下明白了,老包趕緊地叫姐們穿上,把情況跟這姐們一說,沒說透,只說哥請個朋友,年紀稍大,臉皮稍薄,不好意思找姐們咱代勞了,一定要把哥們伺候舒服了,那姐們有點狐疑地看著包鐵鋼,可不知道玩什麼花樣,不過收得人家錢不少,這服務總不能不做吧!?

不過這服務也忒難做了,包鐵鋼先是掏著平鏡,給這姐們戴上眼鏡唆著:「我說姐姐,咱得斯文點,我那哥們喜歡文學女青年。」

「對了,咱那哥們是文化人,這什麼深喉、冰火、瘋一夜流一夜的話千萬別說啊,一說他準得扭頭就走。」老包教唆著,生怕接不上火,跟著又拿著了本《小說月報》,直擺到床邊當道具,唆導著那姐們道著:「我那哥們姓郭,你得叫郭老師啊,他刻骨銘心戀了個女生叫許絲雨,你得叫絲雨,才能引起他的性趣啊……

「對了,燈光,別太亮了,亮了就沒有調調了……

老包按照通行設計,給姐們講了一番如何把自己扮成文學女青年仰慕郭老師以至於委身相許的辦法,那姐們聽得好不鬱悶,怏怏不樂了,那知道包夜還這麼麻煩,老包呢,卻也懂得這裡頭的事怎麼個辦法,又數了幾張塞給那妞,那妞倒樂了,其他無所謂了,接了錢媚笑著道著:「沒問題,這麼多錢夠你們倆一起上了。」

「不一起上,我那哥們死要面子,咱一個一個上,他先上……老包被姐們豪放噎得直凸眼,憋了句,又吟,笑著道:「隨後咱倆玩,成不?」

「您說成就成嘍。」那姐們飛著媚眼,錢一卷塞到鼓鼓囊囊的胸前,好像故意給老包看似的,把胸往下拉了拉,看得老包咧嘴凸眼饞相畢現,伸手摸了把,順手接著電話,說著話趕緊出門,回頭安置了句:「照我說的辦啊,沒事,咱找樂子來了,不是壞人,完事叫上你老闆哥一塊宵夜去。人快來了啊,我在隔壁等著。」

「放心吧,哥哥,保你們倆舒服。」

那妞說話著,給了老包個飛wěn,驚得老包嚥了咽。水,關上了門。

快步下樓著,邊走邊憋著笑,幾乎和郭啟深擦肩而過,這位老帥哥正抹著染過的頭髮,意氣風發地進了電梯,老包快步奔著,出了門廳,奔了不遠直鑽進宋思瑩的車裡,三人饒有興致地看著門廳著的方向,聽著麻桿的匯報,出來了,還沒到,不過方向沒錯,就是來鳳凰路了……老包卻說著,那妞浪著呢,這回沒準早真刀真槍幹上了,這兒的小,姐很出名,什麼高難度活都幹得出來。一般人架不住那陣勢,連他自己差點也沒把住。

這聽得宋思瑩卻是不自然了,呸了。,直說老包這幾個貨肯定找過小姐。要不不會這麼輕車熟路,老包拍著胸脯保證,絕對沒有;趙向陽也保證著沒有,直說潞院不掏錢的妞多呢,誰還來這兒浪費錢。不過趙向陽也發現不對了,愕然地問老包,你丫沒找過怎麼知道這兒的活好!?兩人同時笑了,宋思瑩臉紅了,知道這群人裡沒幾個好貨色,饒是款姐豪放這話題也不敢搭訕。

正臉紅著,宋思瑩一喜,眼一瞪,一指道:「快看。」

來了,嘎然出租車停,一位中年婦女,風風火火奪門而入,不過大家都看清了,是英語系那位胖娘子,郭啟深的老婆,接下來,這一干害蟲不約而同抬頭向三樓的方向看,這時候,倒期待佳n情還在進行中,否則那好戲就不夠熱鬧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6:39

第65章  處處詭異設埋伏

        這一趟計劃裡最累的卻是麻三洋,上次因為保衛科的事沒做處理,感覺好像承了兄弟們多大人情似的,再加上這貨是田徑健將,腿長人瘦,溜得賊快,於是跟蹤、盯梢以及來回跑的事他就當仁不讓了,知道郭啟深到鳳凰酒店之後,新的任務又來了,掉轉車頭,飛騎著變速車直驅學校。

        穿著緊身運動裝、戴著車行鏡、扣著風帽,這副野外運動打扮在潞州街倒也不招眼,當個便衣沒問題,直回學校,淨往旮旯犄角走,繞過了教學樓,穿過了宿舍樓,到了校後的操場邊上,單勇拎著一盒成包裝的東西已經等著了,遞給了麻桿。麻桿套著綠褲子、披了個工作服,扣了頂標著「圓通」速遞的帽子,反正現在的快遞公司亂七八糟,管他什麼通呢,接到手裡,卻是稍有不放心地道著:「蛋哥,不是郵包炸彈吧?」

        「我要有那水平,早當恐怖分子了,還跟你們混呀?」單勇笑著道。

        「那這什麼東西,還非扮成快遞給老康送。」麻桿納悶了。

        「好吃的。」單勇笑而不語。

        「你得告訴我什麼,讓我心裡有個底,別你丫投毒放炸藥,我成共犯了。」麻桿留了個心眼,看樣不告訴真實情況不走了,單勇附耳道了句,聽得麻三洋個瘦猴臉呲牙咧嘴眯著眼笑了,隨著單勇指著教工樓方向直送上去了。

        篤篤一敲門,半晌戴著老式黑框眼鏡的康教授露出腦袋來了,直問著:「您找誰?」

        「快遞公司的,簽個字。」麻三洋壓低著帽子,揚揚手裡的盒子,其實不用裝扮,潞院幾千學生,誰能認得完,不過還是免不了心虛。

        沒什麼意外,像這種沉迷於治學的書呆子,生活經驗接近白痴水平,根本沒有置疑這位不倫不類的快遞員,簽了字,看了看包裝自言自語了句:「哦,老家來的……」然後是機械關上了門,麻三洋拿著回單,一下樓層,跨上車飛快地溜了………

        …………………………………………

        …………………………………………

        也在這一時間,雷爸多寶敲響了附中教工區的一幢單元樓門,報著姓名,說著梁老師,咱去年照過面,認識的話,所有提著東西上門的家長估計都這樣說,門咚聲開了。

        上了樓,敲響梁老師的門時,手裡提著一大個網兜的煙酒,梁鋒川這位年紀尚且不大的老師有點納悶,估計是收禮多了,記憶裡不怎麼想得起這位一身城管制服的人。雷多寶的人情世故可比堪堪一個老師要高得多,先說來走動走去,再說兒子今年畢業、然後轉到了論文,梁鋒川是答辨委員會成員之一,自然明白來意了,不過話很委婉,只說委員會五個人,主要決定權還是要聽宋誠揚和田學山教授的,自己嘛,當不了家。雷爸呢也豪爽,直說沒關係,都得去走動走動,說話間,連煙酒帶兜裡的一張超市卡。又像以前那樣子放下了………

        梁老師只是客氣了謙讓了幾句,並未強烈推辭,就像師生的雙方來往一樣,梁鋒川這老師還把雷多寶送下了單元樓,直看著家長開著城管的車駛離,高高興興地回去了。

        車出了附中不遠,停在路邊,雷多寶伸出腦袋來,鳴了兩聲喇叭,躲著單勇鑽出來了,笑吟吟喊了句雷叔,其實長一輩裡頭最喜歡的還是雷大鵬他爹,這城管乾爹可比親爸悍勇,有時候兒子吃了虧還真敢出來幫兒子打架,這不,同樣拿著錄下的音像筆塞給單勇,一把拽著要走的單勇問著:「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要大鵬能過去,這東西你就捂著,反正它的效果也不大,就個老師,收點煙酒超市卡誰也把人家怎麼不了著。」

        這倒是,雷爸的眼光看得準,那意思是先禮後兵,人辦了事,給點好處也無所謂,單勇自然是點頭稱是,轉身要走時,又被雷爸揪著了,這下單勇不耐煩了,直道著:「雷叔,咋了嘛,辦這麼點小事,你得教育我多少呢?再說也是給大鵬辦。」

        「不是,我是納悶,你小子才多大,這門門道道這麼清,那我問你,其他幾個委員咋辦?就我家大鵬站台上不罵人就不錯了,光收買一個老師成不?」雷爸不無擔心地問,這種擔心自然是建立對兒子瞭解的基礎上,話說把雷大鵬這麼個兒子培養到大學畢業,擱誰也不容易不是!?

        「保證你家大鵬順利過關,拿到畢業證,這總成了吧?」單勇拍著胸脯保證道。這話說得雷爸好不高興,直指著單勇道著:「好,有你這話在,我就不操那心了,要送禮啥地,你跟我說啊。」

        「不是所有的老師都收禮的,送禮辦不了,要能辦了,大鵬都不發愁了。」單勇道,電話來了,卻是司慕賢的電話,告辭著雷爸,朝校門奔來。

        雷爸看了眼,笑了笑,發動車子上路了,這幾位孩子現在這樣,和自己當年何其像也,以他的教育理念,孩子們有主意、敢自己辦事,這是好事,對不對?

        所以,他好像一點都沒擔心。

        …………………………

        …………………………

        屎盆子一個個扣上來了,最大、最狠的那個卻是在鳳凰路酒店這裡,之所以對郭啟深下這麼狠的手,恐怕單勇也有報補考和重修兩箭之仇的意思,而這時候分幹不同任務的宋思瑩、老包、臭腳也看得明白了,這是先給老郭塞個妞,然後再把老婆召來,虧是那番對小.姐扮文學青年的教導,還真拖住了老郭一會兒,在街邊不遠觀望的幾人聽到「怦」聲玻璃碎裂時,俱是臉上幸災樂禍地一喜。

        對接成功,接上火了。

        可以想像,老婆把老公和疑似小三的女人堵在賓館房裡是個什麼景像,就沒脫衣服,恐怕也說不清。

        「你,趕緊走,在這兒露過面,不能再留了。」宋思瑩頭腦最清,對開房登記的老包說道,老包應了聲,開了車門,攔了輛出租車一溜煙跑了。剩下宋思瑩和趙向陽了,這兩位互視間,都對這個最大的屎盆子扣老郭腦袋上究竟個什麼效果那是非常期待的。

        「怦……」

        又是一塊玻璃碎下來了,隱隱約約聽著有女人的尖叫,宋思瑩笑著一指上面道:「要不,你去看看。別忘了拍兩張啊。」

        趙向陽早按捺不住了,下車直奔這個快捷酒店,到了門廳,扮著來開房的樣子,進了大廳,正好,服務員不在,偷偷順著樓梯往上溜,到了三層,登時眼一直,身往後一靠,躲進樓梯的拐角了。

        走廊裡,早聚了不少客人。聽得房間裡夾雜著女人的尖叫和喊聲,不一會兒又有保安急匆匆奔上來了,側耳聽著。

        「郭啟深,你這個王八蛋,背著老娘在外面找這個騷貨,說,她是誰。」

        「罵誰呢,你才是騷貨……」

        啪……清脆地一耳光,好響,聽得趙向陽心裡咯噔一下,驚了下。

        「啊,打人,救命啊。」

        「打死你個騷貨。」

        砰砰通通好一陣桌椅交響樂曲,中間夾雜著玻璃再次碎裂的脆響。

        「別打,別打,你們那兒來的,不是這裡的客人吧?」保安進去了。

        「滾……抓我幹什麼?放開,我告訴你們,我早報警了,你們動動我試試。」女聲,應該是郭啟深老婆。

        「你誰呀?你不報警我們還還報警呢?在我們這兒鬧事還有理了。」保安的聲音。

        「嗨、拉住,又打起來了……」另一位保安的聲音。

        然後又是女人的尖叫,很年輕的聲音,估計是那妞了,又掐起來了,聽了好一會兒,這弄騰得叫一個熱鬧,同樓層的住戶在房間門口聚了一圈看著,不多會就聽到了警笛的聲音,趙向陽心裡咯噔一下子,嚇得掉頭就要跑,不過一跑又覺得不對……這事咱啥也沒幹不是,跑啥嗎?

        於是,乾脆不跑了,抽了根煙站到了三四層的樓梯中間扮醬油黨了,不時地支著腦袋瞅瞅,一會兒警察哥奔上了,兩人,直奔到303房間,然後是天朝警察的統一的口吻:「都住手,公共場合打什麼打?這是擾亂社會治安,懂法麼?」

        然後是女人爭辨的幾句,你罵我騷貨,我罵你騷貨,說著說著連警察也不在乎了,又要掐上了,警察的統一處理方式,有人喊著:「都帶走,回所裡做筆錄……保安,清點一下損失。把你經理叫來。」

        趙向陽往後又縮了縮,小心翼翼把手機藏在腋下,等著三人被民警帶走路過時,悄悄地喀嚓了一聲,不過那樣子看得著實讓他笑不出來了,郭教授的衣服被撕了幾處,那妞更慘,頭髮散亂,臉上被撓了幾處。胖娘子也沒好過,一隻眼青了,被民警帶走的時候,還不忿地踢了老公一腳,剛下樓罵罵咧咧的胖娘子直說這酒店是個賣.淫窩點。酒店的經理、保安、服務員都在呢,被民警一訓話,這那敢承認,看著花裡胡哨的小.姐,異口同聲否認認識,而且都指著郭啟深道著:

        「他們一起來開房的,不是我們酒店的。」

        眾口鑠金,怕是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那胖娘子臉上掛不住,又把火撒到老公身上,要不是小.姐,那打電話的小三是誰,郭啟深一直捂著臉一言不發,氣得老婆差點又要干起來。

        差不多能定性為老公外遇,被老婆捉姦,不過又是打架、又是砸玻璃,民警不能不處理了,帶著這一干當事人出門廳上警車的一剎那,不遠處車的宋思瑩喀嚓一聲,照了張露了多半邊臉的照片,警車剛走,老包樂滋滋就奔回來了,坐到車裡,雖然說興奮吧,可手有點發抖,直問著款姐道:「款姐,這事鬧大了,這都抓派出所裡了,都招了可咋辦?」

        「誰知道是我幹的,切。」宋思瑩的心理素質可不是一般地強悍,兩張手機卡,一折,扔到了車窗外,搖上車窗,發動著車起步,臭腳卻是尚有擔心地問著:「那老包涅?他可在這兒露過面?」

        「酒店肯定是使勁捂著,郭啟深那身份,也得使勁捂著,就他老婆火氣一過,更得使勁捂著,這事怎麼查,查到底那女的是小.姐,還不能說明問題嗎?我就不相信,那個神仙能把這事和畢業論文扯一塊……看見沒,就臉上撓得那傷,他短時間內,不能主持答辨了。呵呵……不怕賊偷,就怕賊掂記,讓單勇掂記上他,能有好麼?」

        宋思瑩哈哈笑著,一踩油門,車躥出去好遠,這一趟惡作劇玩得,讓她有種很異樣的開心感覺。

        ………………………………

        ………………………………

        同樣在這一時間,單勇、司慕賢、雷大鵬三人結伴,朝著潞院最老的一幢教工樓踱步而來,五個委員都下手了,就剩這最後一位了,雖然不知道效果究竟如何,不過有蛋哥以前出師必捷的先例,兩位兄弟都沒有置疑。

        樓門口,三個人不約而同停下了,這會雷大鵬有點心虛了,拽著單勇問著:「蛋哥,你說老頭不會一句話不讓說,把咱們攆出來吧?不是我多嘴啊,咱哥倆名聲忒臭,不招人待見呀。」

        「不會,老宋的涵養好得很,要那麼做就顯得太沒水準了,再說,他敢攆你,你跟他吵呀、罵呀,罵人又不犯法,對不對?」單勇教唆道,這時候倒覺得天雷滾滾大發神威,最好把老頭雷倒一時半會起不來,其他幾位就好對付了。

        「不行,事情真相沒出來之前,你們別胡來。」司慕賢攔道。

        「知道了,聽你的,不過他要也像康瑞保那樣倚老賣老,訓咱們一頓,趕出來,根本不告訴咱們原因,那我就不要臉了,大不了再二辨、三辨,遲上一年畢業,和他們爭到底了。」單勇道。

        「他要是也是屈於學校的授意掛住咱們,那我就大失所望了,你們隨便吧。」司慕賢莫名地道一句。

        老式的單元,連門禁也沒有,直上了五層,還是老式的木門,連防盜也沒有,怕是這裡面住著的人心安理得,根本不理會外物,站在宋教授的家門口,單勇定了定心神,深呼吸了一口,回頭問著:「你們準備好了嗎?」

        司慕賢、雷大鵬點點頭,單勇給了兄弟倆一個鼓勵的眼神,然後很輕很輕地叩響了宋誠揚教授的門……………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6:55

第66章  疏狂老淚皆因苦

        門開了,宋教授親自開的門,這老頭的身世全校不知道的人還真不多,老伴早逝、女兒遠嫁,就一人獨居,開門看到這三人像泥塑木雕立在門口,老頭愣了下,然後笑了,請著進門,像就請進所有登門拜訪的學生和老師一樣。

        「別客氣,都坐下……稍等一會兒,我給你們開上水,來我這兒的學生不少,不過四年從沒見你們來過啊……你們可是稀客。」

        宋誠揚說著,摁開了飲水機,慈詳地笑著,行動稍有遲緩,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這客廳也不像個客廳,四周都是書架,茶几上正擺著一堆資料。明顯在忙著宋教授慢條斯理的收拾著,態度並未把來者當成小學生,就像是朋友造訪一般。

        這麼和諧客氣的陣勢,把哥仨難住了,本來想過可能遇到的情況,包括不屑、包括譏誚、包括拒之門外、甚至包括惡言相加,所有和老師打交道的經驗全部彙集起來,哥仨就準備跟他比比誰不要臉呢,卻沒料到老頭居然這麼和靄可親,那一肚子氣,反倒撒不出來了。

        老教授一謙和,這三位胸中反倒都平和了。此時看看屋裡的擺設,雷大鵬直撇嘴,十幾年前的舊樓、破房、防盜門窗都沒有,明顯是苦逼生活的標準。單勇一眼看過,老舊的沙發,電視機居然是傳說中的飛躍牌,再看老頭本人,發疏面暗、幾處老年斑,雖然精神尚可,可明顯是風燭殘年了,那手都有點抖,幾眼看得他同樣撇嘴,準備了好久開門見山的質問,一下子嚥回去了。

        就是啊,這仨大後生,總不能口出不遜收拾這麼老個老頭吧,那太有礙兄弟們的名聲了。

        雷大鵬和單勇都看了看司慕賢,這種場合,就得用上賢弟的唇槍舌箭了。而司慕賢卻是一臉崇敬的態度,畢恭畢敬地站著,神情很肅穆。

        「別客氣,坐呀……你們有事嗎?」老教授問。

        點點頭,三個人同時點點頭,然後同時把手裡準備好的論文交了上來。

        「哦,交論文了。直接交給你們系裡或者班主任就可以了……不過交給我也行,呵呵,我看看。」老頭找著老花鏡,戴上,放得老遠看著,看了幾眼,然後很訝異地回頭看上這站在沙發邊上的三位了。

        對決,開始了。單勇咬咬牙,捅了捅司慕賢,讓準備著。

        「哦,司慕賢的《潞州地域民俗文化探源》、單勇的《芻議李商隱詩歌的朦朧美》、雷大鵬的《柏拉圖與孔子文藝思想比較研究》……這三篇論文不是打回去了麼?怎麼又原封不動交上來了呢?」宋誠揚不動聲色,放下了論文紙,審視著家裡的三位來客。那態度沒有什麼感情色彩,就像說家長裡短閒事一般的口吻。不過表情有點嚴肅了。

        沒說話,雷大鵬不知道該說什麼,捅了捅單勇;單勇專業不過硬,不敢說,又捅了捅司慕賢;司慕賢卻是像被宋教授的氣場鎮住了,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眼看著要掉鏈子,還是單勇力挽狂瀾,站出來質問著:「為什麼打回去?」

        「那為什麼不能打回去?」宋誠揚問,很平和。

        「我覺得我們的水平不比誰差,選題在範圍之內,立意也不偏頗,而且既無剽竊也無抄襲,絕對是原創,憑什麼打回去?」單勇不客氣了。

        「呵呵,憑什麼就不能打回去呢?」宋教授笑笑,依然是平和的口吻,噎了單勇一句,然後指指論文道著:「我沒有否認是原創,也沒有指出有剽竊行為,以我幾十年的學術經驗,這三篇論文都非常好,只不過我覺得三篇論文應該出自同一人之手,奇怪的是為什麼掛了三個名字?這就是為什麼全被打回去的原因,要是誰能解釋出來,或者證明我錯了,我鄭重道歉,當著全系道歉也沒問題。」

        宋誠揚一訝異,驚得單勇和雷大鵬直翻白眼,大呼失策,為今之計,自然是打死也不能認賬了,卻不料宋教授好像根本不準備追究一樣,笑著問單勇道:「單勇是吧,要不坐下來,咱們討論一下李商隱的詩歌朦朧美?」

        這一下捅軟肋上了,單勇怯了,下意識地往後退。宋誠揚微微一笑叫著雷大鵬道:「大鵬,要不你坐下,咱們探討一下柏拉圖的哲學思想?」

        呃……雷哥激得肚子直抽搐,那滿肚美食,就是沒知識,那敢接招。

        這時候,就看兄弟的了,都看著司慕賢,司慕賢鼓著勇氣,終於站出來了,卻不料他還沒開口,宋教授笑笑擺擺手道:「你不用和我討論,我知道你懂,這倆是濫竽充數的。呵呵……」

        這話說得,還就讓哥幾個發不出脾氣來,全盤走向岔道了,而且答案已經昭然若揭了,看著宋教授笑吟吟的眼神,那抵得過全校教職員工的口誅筆伐,直讓在全校所向披靡的哥仨臉紅耳赤,辨也辨不出一句來。

        三人糗了,縱橫潞院若干年,從沒有這麼糗過,糗得連話也不好意思說了。

        「那我的呢。」司慕賢輕聲問,他的疑問也在於此,輕聲道著:「我寫這篇論文用了近一年的時間,改了多少次我記不清了,如果真的是因為選題範圍之外被打回來,不符合系裡指導老師的要求,我認了。沒錯,單勇和雷大鵬的也是我寫的,他們沒抄襲,是我主動給的。如果是僅僅因為這個原因被掛,我們無話可說。不過要是因為其他原因,我們就力爭到底了。」

        這義氣講得,直讓雷大鵬和單勇感動得無以復加,也把老宋給噎得長長出了口氣,忿意似地哼了哼,很不入眼的看了看,扭過頭道著:「先解決他們兩個的問題,大鵬,你來。」

        宋教授一喊,雷大鵬戰戰兢兢站出來兩步,沒來由覺得這位老頭氣場甚至更勝蛋哥,讓他心神不定,宋教授一抽雷大鵬的論文笑著問:「你堅持交這一篇?」

        「哦喲,老爺子,跟您說實話,這是司慕賢給我寫的………您再讓我寫,我還是抄別人的,我除了吃,其他不會呀。」雷大鵬苦著臉道,在這個年齡比自己大兩倍的老人面前,說什麼謊話都是多餘的,而且沒來由地雷大鵬覺得這老頭很親切,不像要揪著自己不放的樣子。

        哈哈……宋教授仰頭一笑,放下論文,笑著道:「好,作為對你誠實的嘉獎,答辨可以讓你過。濫竽充數的遍地都是,不多你一個。這麼好的文章要出自你的手,埋沒原作者,那就太沒天理了。」

        「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老爺子,回頭我登門給你送份厚禮啊。」雷大鵬樂歪了,直鞠躬道謝著,沒想到是這個結果。宋教授笑笑擺擺手道:「呵呵,還是備禮找工作吧,出了校門,我就是過去時了………單勇,你呢?你也堅持?」

        打發下了雷大鵬,一叫單勇,單勇一個激靈,沒成想到兄弟仨的攻守同盟這麼不堪一擊,可到這份上了,撒謊也沒意思了,無奈地道著:「我無所謂,不過宋教授,您掛我成,不能掛慕賢吧?」

        「咂,都說了,先解決你的事……說你的問題,你為什麼假手於人呢?」宋教授問。

        「我……我寫得沒他好,所以就用他的了。」單勇道,沒來由地覺得在這位耄耋老人面前,一切隱瞞都是多餘的,那雙老眼並不昏花,偶而一瞥都像能洞徹人心肺似的。聽得單勇如是說,宋誠揚同樣不入眼地搖搖頭,似有所指地道:「單勇單勇……名不副實啊,怒髮衝冠、逞一時血氣之勇,匹夫之勇也;大勇者,大勇無畏、大勇若怯也。你應該是個很自信的人,這點小事都要假手於人,實在讓人失望啊。或者,我覺得你應該是位與眾不同的人,可這事辦得,實在是連普通人也不如了,你和雷大鵬一樣,你要堅持交別人的這份,也可以過,濫竽充數的,既然多了一個雷大鵬,也不多你單勇一個。」

        噝……單勇倒吸涼氣,被人當面喝斥得這麼沒脾氣還是頭一回,訕訕地拿回了論文道:「我還是重寫吧。」

        「呵呵……可以,希望你能堅持你的自信,不要被別人左右。」宋教授笑了笑,此時才回頭看側立良久司慕賢,那眼神,彷彿審視一位外星來人一樣,驚訝中帶著欣賞,欣賞中又帶著幾分不悅,很複雜的感覺,半晌問著同樣的問題:「你堅持交這一份?」

        揚著那篇論文,反倒司慕賢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要做決定時,被宋教授攔住了,道了句:「其實在我眼中,三個人裡你最另類,四年前高考招生,你的分數達到一本線了,能告訴我為什麼只填報了潞州學院這一個志願麼?」

        「這個……我的私事。」司慕賢一激,又黯然了。

        「你應該知道我,也知道我和你家裡的關係,為什麼上學四年都沒有來找過我?」宋誠揚又問,像家長一樣和靄。

        司慕賢更黯然了,像做了件錯事一樣,低著頭,一言不發。這光景,可把單勇和雷大鵬看傻了,敢情酸賢弟和宋教授是熟人?而且還有瓜葛?可這年齡、身份,實在看不出什麼瓜葛來呀?

        詫異間,那宋教授彷彿有什麼悲從中來的事,放下了老花鏡,抹了抹眼睛,輕聲說著:

        「二十多年前,我有一個得意門生,那時候畢業不需要寫畢業論文,不過他在這方面有專長,寫了篇《意識形態文化對民俗文化的影響》,畢業時,我鼓勵他從事潞州民俗文化的研究,他是個理想主義者,放棄了留校的機會,甘願回到鄉下,一邊教學一邊從事潞州民俗文化的研究,而且用了十多年的時間彙集成一本《上黨民俗尋根》,可不料這本花了十幾年心血的書卻出版無路,也不被認可,他傾家蕩產自費印了五千冊,能售出的卻是寥寥無幾………」

        司慕賢哭了,兩行清淚撲籟簌地順著臉頰流下來了,哽嚥著,抽泣著,宋教授也拭著老淚,喃喃地說著:「我害了他,害得他積勞成疾,英年早逝,沒有看到民俗文化也有大放異彩的一天……如果能活到今天,他一定會欣慰的。可惜呀,天妒英才。」

        說著,起身,從書架裡抽出一本,翻著菲頁,雷大鵬和單勇湊上來,那作者儼然是「司孝忠」的名字,這姓、這名,讓兩人愕然地看著相對而泣的一老一少,雷大鵬傻眼了,訝異地問著:「賢弟,這……這是你爸?你怎麼從來沒告訴我們你爸……」

        不在了!?

        那句話沒問出來,單勇也愕然了,看著兩眼蓄淚的司慕賢,卻是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上來,一直以來覺得這麼賢弟窮酸溜溜的,可此時此刻,卻油然生出一種佩服來,他心裡的隱忍,可能比誰都要多。

        老人摩娑著書本,悲不自勝地說著:「你父親去世後,後來聽學生說,他的妻子也改嫁走了,兒子跟著爺爺奶奶過,我寄過錢,都被原封不動的退回來了,你和你父親一樣是個拗性子,在看到薪火相傳的後人,我說不清自己心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我不知道我能為他們做點什麼……爺爺奶奶還好嗎?」

        司慕賢抹著淚,重重點點頭,單勇和雷大鵬傻了,相處四年,卻從不知道司慕賢還有這麼悲慘的身世,怨不得每次說去他家,他總是找各種理由搪塞,因為這個老被雷大鵬罵小家子氣;單勇一下子也想起來了,大鵬住院那天,司慕賢卻哭得眼淚汪汪,敢情是想起父母來了。

        誰也沒料到能勾起這許多的往事,好久了,司慕賢一直抹著淚,哽嚥著,一言未發。

        宋教授再坐下來的時候,手攬著他,遞著紙巾,半晌哭聲稍歇,宋教授輕聲道著:「論文寫得很好,很有乃父之風,之所以打回去,我是想給你一個自己選擇的機會,即便你父親也會理解的,他不會眼看著兒子也重蹈他的覆轍………你做得很好,像你父親一樣堅持,可是我卻動搖了。現在的環境已經容納不下純粹的學問,你要不堅持,沒有人會苛責你。」

        岔道了,岔得離譜了,雷大鵬看了單勇一眼,幾分不悅的眼光,看來最崇拜的蛋哥也有判斷失誤的時候,要是這原因,哥幾個可都是瞎操心、胡折騰了。

        兩人看了眼,又看著眼淚汪汪的司慕賢,司慕賢點點頭:「我堅持,我要成為我爸那樣的人。」

        「也許還不如他,說不定連餬口的工作也找不上,何談理想;即便能找上,說不定會和我一樣,家徒四壁、終老一人,你的性格比你爸還要強,說不定將來和他一樣,一世都不被人理解,身後還要被人嗤笑。」宋教授說著,眼眶時溢著淚。

        「有一個人理解就夠了,他的老師理解,他的兒子也理解。別說了,宋教授,我堅持!對不起,我誤解您了。」

        司慕賢哭著,悲不自已了,一轉身,抹著淚,直拉著門奔出去了,肯定是要找一個沒人角落為理解痛哭一場了。

        半晌,淚流了半晌,好似這淚流得多麼痛快淋漓一般,宋誠揚眼睛亮了亮,好像無法舒發自己的胸臆一般,這得性,是要爽一下子了,單勇察言觀色看得準,趕緊地瞄著屋裡,一矮身從茶几底抽了個酒瓶,看裡頭還貨,一揚手道:「宋教授,是不是找這個。」

        「對對……後生可畏,當浮三大白。來來來。」老頭撫掌道著,單勇擰著瓶蓋,雷大鵬知趣,找著大茶杯,直給宋老頭遞上,這老頭,自斟自飲,眼淚和著酒,咕嘟灌了一大杯,又倒上了。

        下一刻,這老頭有點不正常了,老淚縱橫著,直喊著老天不睜眼,咕嘟又灌一大杯。

        哭了半晌,又哈哈大笑了,直喊著「薪火相傳有人,吾道不孤也」,又是咕嘟一大杯。

        這哭哭笑笑,看得單勇和雷大鵬兩人直犯迷糊,單勇捅捅雷大鵬,又指指門,兩人躡手躡腳,出了門,那宋教授恍若未聞一般,還在嘆著氣,灌著酒,含糊不清的喊得多麼痛快淋漓一般。

        出了門,下了樓,雷大鵬終於把感慨發出來了,直豎大拇指道著:「蛋哥,這老頭真不賴啊,小幾十年,說什麼也得交個朋友。」

        「就你?人家看得上眼麼?」單勇道,心裡也對宋教授有點崇敬有加了,卻怎麼也想不到,個中有如此曲折的原因,這一想,四下看著:「賢弟呢?這事鬧得……我說大鵬,這都四年,怎麼就不知道賢弟根本沒雙親呀?你幹什麼吃喝的,也不多關心關心。」

        「嗨嗨嗨,賴我?你是大哥,你幹什麼吃喝的。」雷大鵬不樂意了,叫板著。

        兩人相互埋怨著,都埋怨對方沒有關照賢弟,平時就顧瘋玩瞎吃了,而且天天自嘆自艾命薄,可不料有個更命薄的就在身邊的都沒發現,走了不遠,兩人同時停下了,司慕賢正蹲在教工樓前的花池旁邊,哭罷了,一個人坐著。

        兩人一左一右坐到了司慕賢地身側,想勸一句,卻不知這勸慰如何開口。司慕賢鼻子抽泣了聲,黯黯說著:

        「老大、雷哥,對不起啊,我不知道是這麼個情況,我以為除了我,不會再有人還記得起我父親,記得起他曾經做過的事,在別人眼裡,他就是個窮困潦倒、不諳時務的鄉村老師,他自費出書,在旁人嘴裡說出來都是笑話,都知道他是苦死的、累死的,窮死的,……他去世的時候,我剛上高中,後來報志願,我只填了潞院一個志願,我想成為他那樣的人,不管別人怎麼看,在我眼裡,他是位偉大的父親。」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們。」單勇輕聲道:「我還真不知道你家是這個情況。」

        「我誰也沒告訴,我怕別人可憐我。」司慕賢道,左右看看兩位同室,卻是不無感激地說著:「謝謝你們一直把我當兄弟,老照顧著我,不是你們常接濟,我怕是連生活費都有問題。」

        「那算個屁事。」雷大鵬一攬賢弟的膀子,也勸上了,直雷著道:「別鬱悶了,不就沒爸媽麼,這好事,沒人管著多好,多自在呀,我就不想要爸媽,麻煩死了。」

        這一說,單勇伸手就扇了這貨一巴掌。司慕賢舒了口氣,知道雷哥的性子,沒見怪,三人同時起身的時候,幾乎是同時叱了句:「壞了!」

        「蛋哥,這下壞了,把委員都整翻了,明兒咋辦?」雷大鵬咧著嘴道。司慕賢登時也是一肚子苦水,這屎盆子計劃,看來扣得都無辜的人了,單勇也無計可施了,直吧唧著嘴,雷大鵬可埋怨上了,直斥著單勇道著:「蛋哥,這回你幹得這事,得讓自己個蛋疼了啊?這要讓人知道了,本來能過去,都過不去了。」

        「對了,老大,你給康教授送的什麼東西?不會有事吧?」司慕賢卻是心揪這事。

        「火腿。」單勇道。

        「火腿?你這麼好心?」雷大鵬不信了。

        「摻了點大黃煮的。」單勇訕言道。

        雷大鵬呃了聲,驚了下,摻大黃的魚餌他吃過,知道什麼效果,絕對是一瀉千里。

        「老大,這次咱們有點陰暗了啊。」司慕賢輕聲道。

        「就是,太過分了,老大你太陰暗啊,不能把人都想得和你一樣壞。」雷大鵬道,估計是被宋教授的人格魅力感化了。

        單勇哭笑不得地解釋著:「兩位兄弟,我不是也沒辦法麼?你說誰可能知道是這麼個原因,再說就是點惡作劇,也不至於有那麼陰暗吧?………喲,我的媽的,這得趕緊中止。」

        摸著電話,要通知宋思瑩中止事件擴大化,拔通之後,那哥倆耳朵直往上湊,卻是個更鬱悶的消息:

        「什麼,停下來?早幹完了還停什麼?已經傳網上去了,郭啟深老婆和小姐打得頭破血流,現在仨人都被帶派出所去了,田學山我跟他通話了,那王八蛋還不信,哎我說你們辦得怎麼樣?我大話可是吹出去了,讓田學山等著瞧好……」

        張口結舌的單勇,看著目瞪口呆的兩位兄弟,這荒唐事辦得,怎麼叫一個蛋疼了得…………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7:09

第67章 聰明反被聰明誤

車疾馳在回返潞州的高速路上,左南下不時地看著路上的公里標識,總覺得飛馳的車速還是那麼慢,又一次不放心地問著副駕上的李秘書道︰

「小李,消息沒錯吧?」

「沒錯,王校長親自給許部長打了電話,許部長讓我告訴您的………不好意思啊,左老,又打擾您的行程了。. ~」前座的秘書道。

這緣由卻是一大早接到了宋誠揚教授住院的消息,在沁縣參觀明清時代建築娘娘廟的左南下一行聞訊回返了,人過七十古來稀,每每想及老友們一個一個離開,總是讓左南下有一種日薄西山的感覺,沒有再問什麼,嘆了口氣,黯黯地靠著後座。

旁座伸過來一隻溫潤的縴手,慢慢地、輕輕地握著他的手,是女兒,是女兒左熙穎,微笑著,像安慰,又像體貼。左南下無言地攬著女兒,慈愛地笑笑,那份落寂的感覺卻是更濃了幾分。

車速很快,一個多小時 到了市區,高速路口安排著交警開路,直駛市一院,下車伊始,急匆匆地和潞院的一干領導直奔病房,醫生隨從解釋著,是飲酒過量引起中風癥狀,病情暫時已經穩定了,潞院來的王校長卻是後悔不迭地說著,不該把今年本系的論文答辨事宜讓宋老操勞,各自說著,卻是讓左南下心焦更甚了幾分,進了病房,看著老宋睜開眼了,微笑著,那口郁在胸口的氣終於舒出來了。

輕輕地,隨從都退出了病房,留給這一對老人獨處的空間,左熙穎掩上房門時,左右不少市府、潞院的領導都示好地笑了笑,已經習慣了這種帶著假面的笑容,左熙穎還了個淑女式的微笑。不近不遠地躲到了不遠處的窗口,臨窗眺望著醫院的景色。

「王校長,你們學校怎麼搞的?」

「我也是早上剛知道,誰可知道宋教授這大年紀了,還喝成這樣……」

「不是這事。是個姓郭的,副教授。都捅網上去了。昨天晚上,鳳凰路酒店。」

「那事呀,這場合還是別提……隨後處理……」

「注意形象啊,這可都是擺不上檯面的事。」

「許部長,現在教職工隊伍也是良莠不齊,我也沒辦法,這事也邪了,一個系的答辨委員,滿打滿算才五個人。一晚上倒了仨,還有一個也住院了,我剛從內科病房過來………另一位康教授,上吐下瀉,差脫了水。」

左熙穎耳朵一顫。不經意聽到了,慢慢回頭時,卻是許部長和潞院的校長在咬著耳朵輕聲說小話。聽那口吻,潞院又出事了,也不知道是心有靈犀還是有所牽掛,在這一剎那,左熙穎眼前浮現的卻是和她一起登山上森林公園的那位,那位論文不過,叫囂著要砸老師家扔板磚的那位。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跟著父親的行程,算來有兩三天沒見到他了,左熙穎掏著手機,名字都沒有查詢,直摁著那個熟悉的號碼,一拔即通,然後和在場等待的人一樣,悄悄側過臉,捂著話筒輕聲問著︰

「單勇,你在哪兒?」

………………………………………

………………………………………

「師姐呀,我在學校……準備論文答辨,下午吧,我也不清楚,宋教授的事……什麼事呀?中風了?啊!?我真不知道……那好,答辨完了我給您打電話啊………」

單勇搪塞著,一副作賊心虛的樣子在階梯教室前來回巡梭著,扣了電話,系辦的幹事終於來了,拿著一張通知直貼到階梯教室的門上,對著拿著筆記、講義已經等了兩個多小時的學生們喊了句︰「宋教授和康教授住院了,系裡臨時調整,正在組織新的答辨委員會,答辨推遲幾個小時,下午十四時正式開始……大家抓緊時間準備一下。 ~」

一句引得全體中文系的學生哄聲四起,誰不知道這延遲幾個小時就得緊張幾個小時,系裡幹事貼完通知轉身走了,系辦裡的緊急會議還進行著呢,再看臨時組建的答辨委員會,除了田學山和梁鋒川還在,又增添了三位,卻都是陌生的名字。//

單勇看了幾眼,縮著從人群裡出去了,悄悄地走了,似乎心裡還有什麼沒放下的事。

當然有,此事的始作俑者就是他,可沒想到計劃出了這麼大的偏差,連老宋也喝得住院了,此時單勇有一種我不殺伯仁,而伯仁因我中風的內疚,奔到教學二號樓,政史系的答辨現場去的,一直等在走廊裡,快到十一點的時候才見得意氣風發的宋思瑩從答辨現場出來,吹了個口哨,宋思瑩看到了,辭著同學,直說著很簡單之類的話,奔著單勇來了,上前卻是一言不發,使著眼色,一把拉起單勇就走。

有貓膩,肯定有。有姦情,可能有。

直奔下二號教學樓,到了一層走廊盡頭鑽進此時已經空無一人的教室裡,宋思瑩噓聲示意別說話,悄悄關上了門,然後竊喜地把電腦打開,兩人坐在一起,看著錄下來的東西,一份是田學山明碼標價招生的段子,另一段卻是手機拍的,郭啟深被派出所帶走的場景,有點模糊,又翻了幾個網頁,卻是因為這個貌似「教授招.嫖」的事又引起了軒然大波,潞院雖然看似平靜,可在網上這事已經傳開了,粗粗覽了幾頁,俱是有關於道德的論調,不用說,罵聲居多。

單勇看著實在偏離當初的預想太遠,苦著臉問︰「款姐,我的意思攪得他來不了答辨就成,怎麼進派出所了。」

「那能怨誰?你給老色鬼手裡塞小姑娘,能有好嗎?再說他老婆再撞見這事,能有好嗎?又不是別人報的警,是他老婆急得敲不開門才報的警……咦喲,你是沒看現場,老郭老婆凶著呢,跟那小姐打得抓得那兒都是撓印。衣服撕了好幾處……派出所民警來了都拉不開。」宋思瑩說著,染著五顏六色指甲的俏手做著示範動作,聽得單勇全身起雞皮疙瘩。敢情不是個設計不好,而是人家沒有按設計好的來,而且宋思瑩爆料著。這麼大事進派出所,誰想包能包得住?現在好事的可比幹事的多。生怕天下不亂呢。

半晌說完。宋思瑩看單勇並沒有得逞後的得意,訝色問著︰「怎麼了你?不正好按你的設想全放翻了?要不是你叫停,比現在還熱鬧呢?現在田學山和梁鋒川正好留著,小辮被咱們揪住了,你還發愁什麼?他們想不想混就你一句話。」

設想是攪一鍋渾水,把油鹽不進的幾位放翻,剩下的油鹽能進的,勒索加威脅,不怕他不就範。真發愁的也就宋誠揚和康保瑞兩位說不上話的老教授,剩下的,比如現在挾制田學山和梁鋒川就一點問題都沒有。 ~

只不過,單勇長嘆了一口氣,彷彿是自己心理的陰暗和這所學院尚存的高風亮節較量了一局。結果是……他有點無地自容,想想康教授不為所動的樣子,想想宋教授疏狂流淚的樣子。讓他實在有點高興不起來的感覺。

「哎,問你話呢,怎麼了是。」宋思瑩不悅了,推著單勇。

「算了,這事到此為止,我自己再寫一份參加二辨吧,聽天由命吧,真要弄虛作假,我怕我不會心安的。」單勇黯黯地道,讓宋思瑩銷毀所有的東西。卻不料這下把宋思瑩聽傻了,乾瞪著眼,張著嘴,就那麼複雜地看著單勇,奇怪的單勇問著︰「怎麼了?這麼看著我。」

「你不早說,我已經拿這個威脅田學山了。」宋思瑩張口結舌,給了單勇一個好不鬱悶的答案。

「啊?你怎麼自作主張了?」單勇嚇了一跳。

「我告訴你啊,我都不知道藝術類招生裡面貓膩這麼大。就打電話刺激了刺激他,誰知道那貨居然不搭理我,還叫嚷著要去告我……反正他也不知道我是誰,我就嚇唬他老小子,不想混了是吧,我折騰不死你。就你那五個答辨委員,一個也別想混。」宋思瑩附耳,神色飛舞地說著︰「……我估計昨晚他都不太信,可今天早上郭啟深出事,連宋教授和康教授都住院了,他嚇壞了,電話都打過來了,說什麼都好商量……一直問我是誰,我沒告訴他。」

宋思瑩樂歪了,直捅著單勇表揚著︰「行啊你,這事辦得漂亮,你怎麼知道藝術類招生裡面這麼多黑幕?我告訴你啊,啥條件也別提,讓他給走幾個藝術類招生,那錢可賺姥姥家了,一個學生得收好幾萬,我給你找人,回頭跟他五五分賬,用不了兩年咱倆就發財了。」

哦喲,單勇那個胃疼地呀,直捂肚子,昨天就中止計劃了,誰可知款姐還自作主張來了這麼大一下子。

而宋思瑩極力鼓動著,幾乎是身子湊上來了,單勇心慌得連香風來襲也沒覺察到,猛地覺察到時,兩人的臉對臉好近的距離,宋思瑩在很欣賞地打量著單勇的樣子,驀地又笑了,道了句︰「蛋哥,看來我沒看錯人啊,畢業後我跟你混啊,這兩手玩得真漂亮。就個老油子都玩不出來。」

「別扯了,我來就是告訴你,到此為止。」單勇起身撂了句,拿走了錄像。

「憑什麼呀?」宋思瑩不樂意了。

「就憑是我說的,到此為止,聽到沒有。」

單勇生氣了,火大了,瞪著宋思瑩,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了,盯著宋思瑩等著答案,宋思瑩點點頭,呶著嘴,彷彿不願,彷彿不得不願意,不過眉眼卻是飛著媚道了句︰「聽你的行了吧?還是有人第一次這麼凶指揮人家,不過……人家挺喜歡你這樣子,蠻帥的。」

那竊喜,那嗲聲,那掩飾不住地欣賞,直聽得單勇渾身肉麻,不迭地起身,逃也似地溜了。

…………………………………

…………………………………

中文系,答辨推遲一上午的消息傳開,學生裡的小話不斷了,而答辨為什麼推遲自然成了眾人猜測的主要議題。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沒有不透風的牆,即便緊急收手。餘波還是足夠驚人的了。

「你們知道不,郭教授為啥來不了了?」

「為啥?」

「嫖.娼,被環東路派出所扣住了。」

「瞎扯。」

「真的,都炒網上去了,這有什麼稀罕。人家復旦副院長都幹這事,這叫『扶貧……性工作』」

「你們老外了吧。我給你的看著最新消息。潞州吧不知道誰爆了個照片,是他老婆抓住的,兩人撓得滿臉都血。」

「是不是勾搭那個系的女學生來著………」

「這怎麼是嫖.娼,真不會用詞,郭教授是去給失足婦女上社會主義建設課了。」

「這叫德高為範、淫.人不倦。」

「……………」

階梯教室裡,系教室裡,三三兩兩一堆學生在竊竊私語,說得好不眉飛色舞,還有放下論文。專門在網上搜索相關新聞。潞院的女生多,不僅是男生沾光,連些無良老師和教授也跟著性福利提高了,總有不少師生戀的事傳出來,正說得津津有味。猛地有聲音門口喊著︰「你們誰看到雷大鵬了?」

不少學生回頭間,卻是班裡的團支書王華婷,各自笑笑。搖搖頭。王華婷在階梯教室裡搜尋不到,回頭又到了教室裡,還是沒有發現那仨位,連劉翠雲也沒找到,此時系裡正招開緊急會議,班主任忙得那頭也顧不上,拔了電話找劉翠雲,一會兒才給了個讓她啼笑皆非的結果︰在操場上。

這地點聽得王華婷有點納悶,快中午了,太陽毒辣辣地曬著,可不知道這個時候,那哥仨在操場上能幹嘛,下了樓,直奔教學樓後的操場,遠遠地看著籃球架下的三位,背靠靠地坐著,就像霜打雷劈一樣蔫裡吧嘰的。

再走近了點了,看這三位懊喪的表情,連王華婷也免不了對他們有點同情了,幾步上前,那三位誰也沒說話,只是看了支書一眼。好不幽怨。

「你們交論文了嗎?」王華婷問。

搖搖頭,沒交。

或者交了,可收論文的中風住院,沒法對證了,就能對證,怕是也趕不上下午的答辨了。

「我替你們交了,準備答辨吧,大鵬,你的。」王華婷遞著東西,敢情是送論文來了,這一驚非同小可,可把雷大鵬感動壞了,一轉眼,王華婷捅捅單勇︰「你的。」

說著遞上來一摞紙質文章,單勇訝異地抬頭間,看著那眼中的複雜比曾經所見更深了,沒有接,王華婷也不客氣,直接扔他懷裡了,回頭對司慕賢說著︰「慕賢,你的是翠雲準備的,我昨天替你們都交了,今天一直沒找到你們……不過現在也不晚,系主任和新組建的答辨委員會通融了一下,準備下午的答辨吧。」

這話說得,似乎不帶任何感**彩,雷大鵬想說什麼,可哥倆都在,話沒法說出來。單勇根本沒敢開口,那屎盆子的計劃核心內容還沒敢跟漏嘴兄弟說呢。其實全盤的細節也只有他和宋思瑩密商過,此時三人激烈的思想鬥爭的焦點,似乎已經不在論文能不能過的問題上,得知康教授和宋教授雙雙住院,司慕賢和雷大鵬已經埋怨了單勇良久了。

「我不知道你們做了什麼,不過作為朋友,我做了我力所能及的,儘管我並不情願這樣弄虛作假。」

王華婷說了句,話很語結,持續不下去,重不得,也輕不得,看著哥仨都不吭聲,轉身欲走的王華婷又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補充了句道︰「事情不是只有一種解決辦法,你們不要走得太偏激了。」

說了句,幾近失望地走了,這句說得似有所指,司慕賢和雷大鵬都看看單勇,蛋哥從政史系出來一句話都不說,也不知道接下來咋辦呢,看來還是支書管用,雷大鵬半晌才省得手裡的東西,翻著一摞,好不感動,除了論文,答辨的要點標得清清楚楚,正發愁青黃不接呢,這下子高興了,得瑟地說著︰「看看,關鍵時候女人比兄弟還管用……蛋哥,這整得是個毛呀,宋教授都答應讓我過了,這倒好,整醫院裡了,還得讓我重頭再來。這新委員會再整也來不及了吧?」

司慕賢翻看著,有點悻然地嘆了口氣,這中規中矩的論文沒有什麼新意,可也沒有什麼可挑剔的,八成是支書自己的手筆,而且看得出支書的作難,這是個有悖於自己作人原則的事,嘆了口氣道著︰「大鵬,你該知足了,王華婷的心裡裝著你呢。」

正氣不順的雷大鵬聽得此言,微怔了下,吸溜著鼻子沒說什麼,有些事冷曖自知,勿需多言,但此時擔心的事倒不是這個,就見得雷大鵬拉著賢弟問著︰「賢弟,下午還得上場,你說我咋辦?」

「你背背不就行了。」

「我背不下來呀。」

「那你平時考試怎麼過的?」

「那不一樣,你又不是不知道筆試都是瞎寫,回頭收買老師給了及格就成,這答辨得用嘴,你知道我嘴臭不會說話。」

「那我有什麼辦法?總不能我替你吧?」

「嗨,別走……商量商量,整高科技玩意咋樣,你說我跟著學。」

司慕賢被糾纏的沒治了,起身要走,急得雷大鵬抓耳撓腮追著商量,兩人互追著跑了,單勇獨自一人坐在籃球架下,這回可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要實打實上答辨場,別說雷大鵬這得性,恐怕自己也未必能過得去這道檻。

從這裡延伸出去的並不是光明坦途,留在這裡的也不再是磊落君子,我有必要堅持嗎?

單勇枯坐了良久,看了看宋思瑩電腦錄下的那段,終於做了決定,一個把屎盆子計劃延續的決定,找著田學山的手機號碼,拔了出去。

電話通了,喂喂的聲音傳出來了,單勇說著︰「我是單勇,昨天你遇到的竇詩爾是我找的人………我不想幹什麼,我和你也無怨無仇,只是想在論文答辨的時候行個方便。」

電話嘎聲掛了,像拒絕。

單勇嘴角撇了撇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沒有見面也能洞悉對方的心思,也許想提高下姿態、也許想斟酌下對策,不過他判斷道貌岸然的對方根本不敢冒險,那怕虛張聲勢他也不敢,對於陰暗的心理把握,單勇似乎覺得自己越來越敏銳了。

果不其然,稍等一會兒,手裡的電話鈴響起來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7:27

香色傾城 第68章 未覺何時已世故

「第十二位,趙輝……下一位,雷大鵬準備。

系辦的幹事伸出腦袋來喊了句,二班的趙輝應聲進入答辨現場了。人進去,門隨即關上了,偶而有學生眼尖,也只能看到委員座席上幾位肅穆的表情,這莊重的場合,卻是免不了讓人心悸,畢竟是決定畢業的最後一關,而且是決定能不能申請到學位證的關鍵。

大家都緊張,可都沒有還在教室裡的雷大鵬緊張,緊張得嘴c混哆嗦,兩腿肚子發軟,本來雷哥心理素質挺好的,可那僅限於筆試,站那兒回答問題,恐怕雷哥自己也知道,不管是牛c混是馬屁股肯定說得對不上號,更何況這論文是王華婷快中午才給的,以雷哥這水平,不唸錯別字就不錯了。

「雷大鵬,下一個該你了。」

劉翠云奔回來,傳話來了。

雷哥一聽,一個激靈站起了,得瑟著,跺著腳,抖著胳脖,來回走著,嘴裡得破著:「這可怎麼辦呢?要壞事了,一點準備也沒有。這下要老命了,哥是過不去了。」

「快點快點,今天下午都快,不到十分鐘就完了。」劉翠云催著,司慕賢拉著得瑟的雷大鵬安慰著:「沒事沒事,放寬心,反正你爸不是給梁鋒川打招呼了嗎?」

「那才一個呀,五個委員涅?這年頭不給點好處,誰搭理咱呀,再說他個講師,怕不頂用呀。」雷大鵬這個倒算計得清,豎著指頭,擺活清了,司慕賢喊著單勇,兩人幹脆一左一右,綁著上刑場一般,前頭拽、後頭推,把雷大鵬往答辨的現場帶。

「慢點,慢點,兄弟們,我緊張,我太緊張了。」雷大鵬叫喚著,從來沒見這貨如此得瑟過。

「別緊張,沒事……放開膽子,沒事。」司慕賢給雷哥撫著胸曰安慰著,雷大鵬再看身後的單勇,單勇卻是笑了笑道:「別害怕,有哥在呢,你一定過得了這關。」

「少來了,沒你我早過去了。」雷大鵬毗牙忿意道了句,這話單勇卻是沒敢反駁,直推著這貨。三個人幾乎是把雷大鵬架到答辨現場了,就擱門口,雷大鵬還是忍不住哆嗦加得瑟,要不是單勇和司慕賢拉拽著,怕是得一屁股坐地上打滾,等系幹事再一喊:「第十三位,雷大鵬……下一位,苗麗準備。」

雷大鵬一驚,一哆嗦,差點掉頭就往回跑,司慕賢和單勇又是推著拉著直塞進了答辨現場,門閉上了,兩人離開了,雷哥千不願、萬不願,終究還是得過這一關了。

走到了走廊角上,靠著牆單勇長嘆了口氣,司慕賢也同樣的姿勢嘆了口氣,瞥眼看看單勇,卻不料單勇也在看他,兩人像心意相通一般,司慕賢突然問著:「大鵬應該卡不住吧?」

單勇點點頭,司慕賢又問:「你已經搞定幾個委員了?」

單勇又點點頭,知道自己的那點心思瞞得過雷大鵬,可瞞不住司慕賢。

「老大,說實話,我現在都有點奇怪。」司慕賢莫名地道。

「奇怪什麼?」單勇問。

「奇怪這個惡作劇的功效能這麼大,其實你是算計好了,故意覆了一層惡作劇的表像吧?」司慕賢問。

雖然他不知道全部,可想像得出,這和以前哥幾個丟磚頭、塞鑰匙孔、放車氣的惡作劇是兩個概念,現在幾乎能左右評委了,還稱得上是惡作劇嗎?

「你這樣理解也對。」單勇半晌輕聲道著:「是人都有弱點,田學山在潞院是個暴發戶,財迷心竅就是他的弱點;郭啟深四十郎當的半拉老頭了,還打扮得英俊瀟灑,再加上他那麼肥的老婆,他的弱點在那兒猜得猜得出來,更何況他每屆都勾搭女學生的毛病不少人知道;梁鋒川吧,小心小膽,不過也免不了有當老師愛貪小便宜那點毛病,這些小毛病關鍵時候就是他們致命的弱點。」

「那康教授呢?我最奇怪的在這兒,一盒簡簡單單的火腿就把他送進醫院了,你怎麼肯定他會吃,而且還這麼準時?」司慕賢問。

「康教授是浙江人,我送的蜜餞火腿就是他家鄉的特產,而且他是獨居,獨處,我想他沉浸治學中肯定疏於鍋前灶後下廚,在不經意接到偽裝成家鄉快遞的禮物時,下意識地肯定是先拆包,別的可能拒絕,可家鄉的味道他拒絕不了,肯定要嘗一嘗然後才會奇怪這東西那兒來的……不過那時候已經晚了。」

單勇淡淡地解釋著,這是根據宋思瑩在學校摸到個人資料設計的,連他也沒想到這麼準,一試就靈,看了司慕賢一眼,單勇怕賢弟多心似的又補充道:「別擔心,大黃、熟地、陳皮幾味中藥本就可以入藥,不會對身體有害的。唯一的意外是宋教授,你走了,我和大鵬看宋老實在是悲喜交加,就給他找了瓶酒,誰可想老頭疏狂得喝多了。」

這就是全盤,司慕賢聽明白了,這是把委員會分了兩類,能挾制的挾制,挾制不了的就想辦法讓他退出,其實單勇已經考慮到了委員的增補,只會被挾制的人還在,那「屎盆子」計劃就會奏效,根本不像他輕描淡寫所說搞幾個惡作劇把答辨攪黃得了。

絲毫不用懷疑,如果宋教授也不幸被抓住把柄,以雷哥的臭嘴加上老大的毒舌,說不定不用酒都會被氣得中風。本來在宋教授處已經走入岔道,誰可知宋教授一中風,又回到了原來的設計上,沒有那兩位耿直的老人,剩下的田學山和梁鋒川,單勇已經捏到他們的軟肋了,有這兩位原委員在,當家作主的自然輪不到增補的,現在這個左右這個委員會已經沒有什麼懸念了。

「命……是不是覺得我太陰暗了?」單勇問。

司慕賢驀地側頭,看到了單勇正看著他,清亮的眸子,肅穆的表情,一點都不像帶了點歪風邪氣的樣子,可偏偏走的都是陰暗路子,笑了笑,司慕賢道了句:「稍有點,還不算太過。

「呵呵,你還堅持潞州民俗文化尋源的專題麼?翠云給你寫的主題可不一樣。」單勇問。

「我堅持,但在這個場合我不需要堅持。倒不如成全翠云的好意。」司慕賢道。

「是不需要堅持,這裡面坐的和我是一類人。」單勇輕聲道。

「咱們都有自己的原則,要是天下都是同一類人,就無趣得很了,在我眼裡,你是大哥,你是同學同窗,其他的我不在乎。」司慕賢笑笑,給了句安慰似的話,也許這事是有點過分了,不過一個巴掌拍不響,實在是因為另一個巴掌和老大這巴掌太契合了。

「謝謝。」單勇輕聲說了句,很釋然地口氣。

叫號的聲音又響起來了:「第十五號,苗麗答辨,下一位,李報春準備。」

雷大鵬出來,司慕賢和單勇卻是關心這位兄弟,急匆匆奔共來,雷哥陰沉著臉,彷彿和誰都是仇敵一般,惹得走廊兩側等待的都不敢問什麼,不過同學們都知道這貨什麼得性,八成是說得云裡霧裡,又被掛住了。

單勇還以為有變化了,拉著雷大鵬直下樓,下了一層,哥仨鑽到了沒人的角落,司慕賢關切地問看怎麼樣,單勇也關心地問沒難住吧。卻不料雷大鵬撲哧聲笑了,笑得渾身肉一顫一顫,要說話,卻被笑聲打斷了,直笑得樂不可支,單勇和司慕賢不問了,知道這貨過關了。

他倆不問,雷大鵬笑完可得瑟得不得了了,直豎著大拇指道:「這什麼狗屁答辨,忒簡單了,他就問了摘要裡的幾句話,我都沒回答完,田學山那老傢伙直誇我答得很切論點,梁鋒川那傢伙,直說很意外,沒想到雷大鵬同學的論文也這麼出眾……咦?不會是你和款姐陰的老田那一把管用了吧?蛋哥你不是叫停了麼?又怎麼整了下?這傢伙這麼配合?」

「胡說不是,那有的事,那是你背得好,對不對賢弟?」單勇很嚴肅地道。

「對,雷哥你天姿聰明過人,中午那臨陣磨槍幹得不賴。」司慕賢幫腔道,兩人使著眼色,一起走了,不敢把秘辛爆給這張漏嘴了,不料他倆不說,雷哥可更得瑟了,直招著手喊著:「蛋哥,賢弟,晚上我請客啊,你們一說我倒想起來,我確實是天姿聰明,敢情這大本挺好的念的,這學位也不難讀嘛,咱們其實不用搞那些亂七八糟也是能過去滴……」

兩人給了理解的微笑,上樓了,雷大鵬早得瑟地喊著過了、過了,畢業啦、畢業啦,高舉著雙手,奔著下樓去了,早忘了剛才進答辨現場腿還哆嗦呢。

「第三十九號,司慕賢……下一位,丁一志準備。

叫號聲來,司慕賢輕輕地推開了門,進了答辨現場。過了不大一會兒,矮個子的賢弟出來了,輕鬆、淡定甚至於有點無所謂的表情,走過單勇身邊時,笑了笑,笑裡帶著很不屑的味道,不知道是不屑自己用這種方式,還是不屑於答辨現場裡評審的人。

「第五十九號,王華呃……下一位,陳福利准命……

一個接一個進去,一個接一個出來,呆呆看著答辨現場的單勇,眼中的景像彷彿是流水線一樣,在製造貼著大本學歷標籤的產品,而自己和雷大鵬那號殘次品,也要堂而皇之的貼上這個標籤,真不知道結果是個人的幸運還是社會的不幸。

可是,如果要是個人的不幸,又是誰之幸呢?是這所規模擴大的兩倍的學校?還是製造這些殘次品已經脫貧的老師?

單勇給不出答案,也無法想像僅僅是貼了一張這樣的標籤走出校門,會對以後的生活有怎樣的影響?

王華婷出來了,同樣保持著那份自信和從容,下一位進去時,還不忘路過關心了一句,慢慢地走到單勇身邊時,單勇的茫然和無措是那麼的明顯,以至於本來不想搭理他的王華婷停下來,輕聲道了句:「不會太難,別緊張。」

「謝謝你的論文。有你的論文作底,我想我緊張都是多餘的。」單勇道,掩飾了一句。

「那就好。」王華婷輕聲說了句,有很多話,欲言又止了,笑了笑,輕輕地走了。

單勇感覺到了那份淡然,淡然中也有幾分關心,也許是不屑自己的行徑、也許是知道左熙穎再來潞州、也許是兩人在那個單純的環境中碰撞出來的火花,根本經受不了現實的風雨飄搖。

「第七十二號,單勇……下一位,吳敏光准命……

幹事在機械的報號,一下午快到晚上了,有氣無力地說著。

單勇起身,信步走著,終於邁進了大學裡的最後一課:答辨!

為所學呆了四年的大學學習答辨。而且答辨的還不是自己寫的論文。

空蕩蕩的教室,只有講台上依次坐著五人,居中的正是副高職稱兼藝術系系主任的田學山,半長的頭髮捲了個彎,臉白胖得很富態,很有點養尊處優的藝術家味道。其次是梁鋒川,那位收了雷爸多寶重禮的年青老師,再其次的三位是臨時增加到答辨委員會裡的,這個陣容正如曾經設計的,把油鹽不進的宋、康兩位老傢伙打發走,剩下的就都識時務了。

介紹自己、客套一句,王華婷給的論文是《文學藝術的審美價值》一個空泛的議題像這樣橡皮論文橫說正說都有理也最受中文系學生的喜歡。而且王華婷非常細心,替單勇準備好的簡明流暢的匯報,中規中矩的匯報,從為什麼選擇這個課題到這個課題的歷史與現狀,再到個人的新看法和觀點,單勇心坦然了,匯報得反而流利自然了。

而此時,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的田教授彷彿絲毫不認識單勇一般,和幾位同事耳語著什麼,然後,答辯正式開始。

田學山很嚴肅地提問了:「單勇同學,你的論點主要在於文學藝術的審美價值那麼你覺得文學藝術的根本價值,是不是審美價值?」

「不是文學價值是多元價值的復合,片面強調文學的社會功利或是過分推重審美價值,將會匡拘文學的視野。」單勇道,這是王華婷論文摘要裡的,就兩句話。

「那你認識文學價值何在呢?」梁鋒川問,很客氣的口wěn。

「給人以複雜的情感體驗,給人以人生的啟迪,社會文明精神的滋育,都具有值得肯定的文學價值。」單勇道,這也是摘要裡的,另一句。

兩位主評,提得都是摘要裡最簡單的問題,接下的提問,一個是文化審美價值的生成規律、一個是閱讀體驗與審美價值的內在關聯,這也不難,就是論文的兩個大標題。而最後一位女講師,卻是根本沒有提問。這個答辨委員會易主了,看來是以田學山馬首是瞻。

而且這弊做得,真叫……個無懈可擊。單勇覺得上了十好幾年學,都沒有這麼坦然過,或者,沒在在座的老師那麼坦然過。或者,這還不夠官冕堂皇,幾句問完了,田學山教授很莊重地道著:「嗯,很好,你的選題是很有前瞻性,比大多數送交的論文都要優秀。」

說著,和左右老師耳語了幾句,那位梁鋒川講師也頻頻點頭點評了句道:「有關審美價值的議題裡,單勇的這篇很出色。」

點頭,點頭,再加點頭,以田教授為首幾位評委彷彿看到了中文未來的希望和審美議題的新論一般,不吝言辭表揚了幾句,然後田教授回頭叫著機械喊人的幹事道:「下一位。」

完了,這就完了。

四年的過程如此艱難,而結果卻如此輕鬆,單勇上了若干年學,從沒有受到過如此褒獎,臉上稍稍有點發燒,訕然地走出了答辨現場。

身後,莘莘學子依然在緊張、有序地進出著,等著那個虛設形式對寒窗四年的評判。

一天後,校園網可以查到論文的成績了,雷大鵬在家裡輸學號查的:成績:優!高興得這貨真舉拳頭鬼喊。再查單勇的成績,也是優!這貨不高興了,覺得蛋哥禮都沒送,忝列優秀行列實在老天不長眼。

不過查司慕賢的成績意外了,僅僅是個良,笑得雷大鵬從椅子上倒栽過去了。

王華婷是在系辦打印出來的成績,成績是不公佈的,不過她擔心有誰不過,畢竟那兩份論文都是她臨時拼湊起來的文字,卻不料看到單勇和雷大鵬的名字掛在僅有的二十幾位「優」成績之間時,重重地嗝應她了一下,再找自己的名字,淹沒有成績「良」裡好容易才找到,又讓她重重嗝應了一下。

這個時候她有點懷疑,自己替這兩人寫論文,是不是有點多此一舉了。

單勇沒顧得上,捧著一大束康乃馨在一院的住院部問著一個住院的名字:康瑞保。

宋教授的病房去看過了,好多慰問的師生,單勇實在不好意思出現在老教授面前,悄悄地把一束花交給護士讓送進了,病房裡的鮮花和慰問來客一樣,早堆滿了。

等打聽到康教授的病房了,亦步亦趨地走到病房門前時,又畏縮了,那位見了調皮學生就吹鬍子瞪眼訓一頓的教授實在讓他心有畏懼,悄悄地把門推開一道縫,卻看到一個很溫馨的場景。

灑滿陽光的病房裡,那位讓他畏懼的康教授正和同樣穿著病服一位同房病友講著什麼,聽者是位很小的病友,七八歲的樣子,坐在康教授的床前,兩手托著腮,專注地聽著。

單勇痴痴地在門口聽了良久,講得是木遇奇遇記的童話故事,那莊重和一絲不苟就像康教授講古代漢語一樣,悄悄地放下鮮花,單勇輕輕地走了,不願破壞這個溫馨環境的美好……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7:46

第69章 道是無助亦有助

    大學的四年是一晃而過,但在接近尾聲的日子裡,卻是掰著指頭數著過的。

    答辨、寫留言、同室同班的相邀出去玩,外市的恨不得把生活的四年的潞州再逛一遍,本市的不少學生甚至已經有用人單位的意向了,之後還有照畢業照、學位照,瑣碎的事情組成了忙碌的生活,讓應屆的畢業生一時應接不暇。

    十九日,週一。

    新任保衛科的科長郭戰峰在本部門一週例會之後,拿著厚厚的一摞資料和筆記本電腦,從保衛科出來直趨辦公樓,一路上,彷彿有點驚懼似的回頭看幾次有無尾巴,又抬頭看了看十幾層高的教學樓,那天他並不在場,不過從監控裡看過了場面實在讓他歎為觀止,在不得不佩服這群鬧事學生的同時,也更佩服學校處理的果斷,現在這麼寧靜,還真沒敢想像曾經發生過那麼大的事。

    進了辦公樓,不時和路過的幾位打著招呼,新官上任,一把火也沒燒,在這個龐大的教育機構裡,郭戰峰科長知道自己位置,所以表現的也極為謙恭,不謙恭不行吶,沒準掃樓的那位臨時工就是校辦某人的遠房窮親戚,也沒准學校做飯的大師傅和某領導有什麼關係,在這種密織關係網的官僚機構裡,老祖宗教的韜光養晦一點都沒錯。就那些學生也不好惹,沒準那個愣頭青就敢幹你一頓,現在他甚至有點懷疑學校郭啟深教授那件爛事都和某幾個學生有關。

    不過,他倒是沒有這個擔憂,胸有成竹地郭科長輕輕叩響了王校長的辦公室門,每週也只有這個時候在,應聲而進時,王恪功校長正給屬下幾位簽著報銷單,示意著郭戰峰坐下,半晌打發走屬下這才看著郭科長,郭科長不迭地起身,把兩個月的準備的調查結果,細細地、一樣一樣的放到了校長辦公桌上。

    雖然遲了,可總比沒有強。而且有理有據,做得很細,比半吊子出身的苟科長要強不少,王校長略略看過,不時地注視這位班子提名通過的這位新科長,說起來根子也在學校,否則在這多教職員工的單位根本無法孚眾。

    「說說你的看法。」王校長看完了,往椅子上一陷。

    這個時候,郭科長知道是領導考驗你洞察力的時候了,整了整思緒條理地說著:「據我調查,應該是有組織有預謀的鬧事,在事發的時候,保衛的監控捕捉到了幾個鏡頭,一個戴著帽子扛著裸模上樓、還有廣播室周圍的探頭,在這一時間,被一個伸著長竿上面蘸著顏料的東西抹黑了,後來發現是油漆,雖然乾得很巧妙,可我們連續活動的時間的監控區別鏈接可以把肇事者鎖定在小範圍之內,我們已經找到幾位重點排查對象,我幹過消防,清查火源可比這個要斷………綜合這些情況可以這樣斷定,這位組織和策劃者同時指揮了兩到三拔人,扛裸模扮跳樓、擴大聲勢引起圍觀;同時接駁校園的數路廣播線路造成惡劣影響。這裡面有個關鍵點很容易把握,誰掌握了這份錄音,那他就應該是組織者,最起碼他知道組織者是誰。」

    清晰、條理,那個名字呼之慾出了,其實是個很簡單的事,王校長笑了笑吐了兩個字:「單勇!?」

    郭科長點點頭,這是個沒有懸念的答案。不僅僅是單勇,一張長長羅列的名單,郭科長下了功夫了,單勇、雷大鵬、包鐵鋼、麻三洋、趙向陽、徐雙軍、彭永立……甚至有隱藏很深的電子系的兩位,有可能是溜門撬鎖接廣播線路的人,畢竟那多少需要點專業知識。

    「說說你的想法。」王校長道,郭科長注意到了,和第一句話只差一個字。

    這下子更經心了,小心翼翼地說著:「如果要查也不難,這群調皮搗蛋的學生嚴格地說在心智上尚未成熟,我想他們動機還是一種逆反心態,所以攻破他們的心理防線不是很難,唯一的難點是涉及到幾個應屆畢業生,他們就快離校了,我擔心時間上,有點來不及……不過王校長如果您下決心徹查的話,我保證一週之內見結果。」

    呵呵……哈哈……王校長莫名地笑了,笑得謹立的郭科長老大個不自在了,笑了半晌才欠欠身子指摘著:「小郭,學校這個情況和你以前的工作性質還是有差別的,有些事情你還沒有看透,別說一週了,我給你一年時間你未必查得清。」

    咦?怔了下,好大的一盆涼水潑下來了,讓自詡專業過硬的郭科長好不懊喪,辛辛苦苦準備了兩個多月,眨眼被領導全部否定了。

    看著屬下不理解,王校長也點著電腦裡一個視頻文件,示意著郭科長看,訝異的郭戰峰側眼看著,又怔了下。

    是段新聞采播,潞州電視台的那位美女主播,正在校園採訪,昨天的事了,事由是……今年我市潞州學院派遣了數十名應屆大學生志願支教隊伍,深入我市革命老區武鄉、沁縣、沁源等地開展義務支教活動,此次活動受到了老區群眾熱烈的歡迎,請看一線發來的報導。

    在授課的場面,這種導演新聞沒甚看頭,不過畫面切換時,讓郭戰峰的眼睛睜得大了大,又是一個鼓鑼打鼓的捐贈場面,旁白的解釋是魅力潞州攝製組捐資助教的事,畫面上,給了那位後生一個好大的特寫,不是別人,就是自己資料裡出現最多的一位。

    「還有,你看看下一個視頻。」王校長笑著道。

    點了點鼠標,卻是剪輯的畫面,魅力潞州開機的盛況,一個揚天吹嗩吶的年青農民形象,背景是絢爛的鐵水鋼花,那人是誰自不用說,看得郭科長愕然不已。好像自己關注的這人場場不離回回在,好事壞事,一個人佔全乎了。

    「你覺得是巧合麼?」王校長問。

    「難道是……」郭科長愣了下,靈光一現,沒說出來的潛台詞也不難,有人蓄意地保著這人。讓你投鼠忌器。

    都是混成精人物了,看人不能看長相,先得看看背景咋樣,可這樣捧起的半公眾的人物,誰動能惹出什麼動靜來就不得不考慮在內了。

    「沒錯,是有人保著。」王校長笑了笑,翻著桌上的文件裡,夾在中間的東西不少,抽了幾份來遞給郭科長,郭科長粗粗一覽,好傢伙,鎮教委的、鄉中的表揚信;魅力潞州攝製組的邀請函,邊看王校長邊說著:「你可能不知道吧,前天宋教授出院,是左老的姑娘左熙穎和單勇兩人送回來的。」

    「那……傳說是真的?」郭科長嚇了一跳,有點暗自慶幸沒捅這個馬蜂窩了。

    「真真假假誰說得清呢,既然沒有防範於未然,追究於事後意思就不大了。停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有事,何況現在對於學校的聲譽都是好事,小郭呀,你知道你為什麼能當上學校的保衛科長麼?」王校長突來一問。

    「那是校長您提攜我,我一直感激不盡呢。」郭科長謙虛地道。

    「錯了,是因為你在潞院的根子很深,不少在職和離退休的老同志是你的叔伯,這是好事,可有時候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有些事你得站到一定的高度看,得有大局觀念,比如國平就缺這麼點耐性,其實他根本不必那樣,如果不給他機會,他就翻不起什麼浪來,誰也動不了後勤這一塊。可他恰恰給了人家個機會,結果他被浪打翻了……你,不會重蹈他的覆轍吧?現在事後了你考慮一下,國平頭髮都快熬白了才熬了個科長,你說就為了那麼點小事,為了個調皮搗蛋的學生,值得麼?」

    王校長隱晦地說道,不時了斜眼覷著郭戰峰,似乎這話裡有什麼玄機。

    「不值得,我知道該怎麼做了,王校長,放心,我一定按您的意思辦。」

    郭科長收拾著東西,稍有糗色,剛上任時候拍著胸脯徹查的勇氣點滴不剩了。

    王校長笑了笑,郭科長告辭著,輕輕地退出了校長辦,掩上了門,長舒了一口氣,心裡砰砰亂跳,下樓時,在走廊時找了個僻靜的角落,沒人知道的是,口袋裡的電話已經震動了良久了,接著電話,壓著聲音說著:

    「老夏,這事我真幫不上忙了,王校長根本不讓往下查,真不是我的問題,我和國平同事這麼多年,能看著他那樣麼……別的轍?還能有什麼轍?我們科室頂多扣下人家的戶口,那沒用………現在人跟姓左的不清不楚,誰敢動,就校長也未必敢動?」

    小話說了良久,郭科長才慢慢下樓,上任一把火燒得就功虧一潰免不了有點喪氣,出了辦公樓的門廳,遠遠地看著應屆的畢業生排著隊伍,正嘻嘻哈哈地照著畢業照,這場面讓他稍有點懊喪。

    一切都接近尾聲了,錯過了最佳的時機,一切都為時晚矣………

    ……………………………………………………

    ……………………………………………………

    思想者廣場上,每年一度的畢業熱鬧又開始了,三五成群的、兩兩結對的,除了全班全系的畢業照,剩下卻是自己組合了,像要把四年情誼全部發洩出來似的,擠著照完摟著照、摟著照完抱著照,抱著照完,又別出心裁,來幾張非主流的照片。

    一班的女生多,有個領頭的叫了兩宿舍的女生齊刷刷來了個露腿照,好傢伙,十幾條大腿晃得遠處看的雷大鵬直跌下巴,早幹什麼去了,都這個樣子誰還逃課不是!?

    有人搶風頭還成,雷大鵬四下尋著本班的男生,拽著司慕賢、拉著趙輝,三人又挾著陳福利、李報春,擠一塊你摸我胸、我抱他的脖子、還有他貼他的臉、喀嚓一照,雷大鵬跟專業攝影的喊著:「打上字啊,二班集體搞基照。」

    哈哈一笑而過,正聽到任群班主任喊著,這幾位又是湊到了擺好的椅子凳子前,蹲著站的支凳子,準備畢業照了,班長數著人,和王華婷小聲說著什麼,王華婷一瞅還缺人,叫著雷大鵬道著:「大鵬,單勇呢?通知了怎麼還沒到場。」

    「快了快了,在路上呢。」雷大鵬正和旁邊的男生玩著,把人推過一邊,非把小個子的司慕賢往身邊拽,還專給身邊留了個位置很正色地道著:「你和蛋哥倆一左一右站著襯托雷哥我啊。」

    擠掇著,等待著,珊珊來遲的老師不少,可單勇還沒來,王華婷又是電話催了一番,說是快到了,稍等著的功夫,同班的趙輝不經意看進場方向時,驚得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直道了句:

    「我靠,蛋哥威武!」

    不少同班的一瞧,俱是靠靠靠……一大堆靠字直帶豎著中指,羨慕嫉妒了,雷大鵬也驚訝了,手撮著嘴巴,剛要來個口哨,卻不料吧唧被誰摀住了,不迭地掙開瞪著眼罵著司慕賢:「捂我嘴乾什麼?」

    「雷哥,你別吹口哨,別一口唾沫吹老師身上好不好?」司慕賢身受其害有準備了。

    話音剛落,卻是一聲尖銳的口哨聲起,不少其他班的也跟著起鬨:蛋哥、蛋哥、蛋哥……

    蛋哥咋啦這是,沒啥,拽啦,騎著破電動,車後載著左熙穎,笑吟吟地來照畢業照了,一陣起鬨,不知道誰把起鬨詞改了,改成:蛋嫂、蛋嫂、蛋嫂……一時間全場哄鬧,好不熱鬧,已經坐定的王主任和任群老師相視,互來了無奈的笑容。

    車停住了,把車交給了左熙穎手裡,笑了笑,直奔向班裡的隊伍,站到了雷大鵬身側時,各喊著一、二、三、茄子……喀嚓一張,留下影了,單勇的眼光卻遠遠的向著左熙穎笑,卻不料一張照罷,攝師影指著三人的方向道著:「中間那位,別作鬼臉……再來一張。」

    司慕賢和單勇左右一盯,不用說是雷大鵬了,雷哥呲笑著道著:「我愛這麼照,管得著麼?」

    喀嚓又一聲,把不少人笑意盈然的臉照進畢業照裡了,最樂的雷哥呲著牙,笑著看不見眼睛了,四散著人群走開,下一班接上了,單勇剛跳下來後面的雷大鵬就拽上了,直邀著道:「蛋哥蛋哥,明兒釣魚去行不行?」

    「你看我顧得上麼?」單勇一指左熙穎,明顯見色忘友,載著妞奔了。雷大鵬好不火大,一瞅瞅見司慕賢,趕緊地拽著邀著:「賢弟賢弟,明兒咱們一起玩去?在家悶死我了。」

    「顧不上……那個,你自己玩啊。」司慕賢不知道看到了什麼,掙脫著跑了,雷大鵬卻是看到了,不遠處劉翠云正在招手,兩人一起相跟著,又把雷哥扔下了。

    「他奶奶個熊,一個比一個見色忘友,還兄弟涅!?」雷大鵬氣著了,怏怏不樂地坐到了思想者雕塑下,好不鬱悶。自打論文答辨完了,各忙各的,除了電話連面也難得見著,見面了,卻都是還是各忙各的,整個不像在校時候,一嗓子吆喝就聚一群。

    難道,畢業了就是這個樣子?

    莫名地讓雷大鵬感覺到了一種失望的情緒,看看這所跌跌撞撞送了幾數次禮才好歹熬到畢業的學校,此時也升起了莫名的留戀,要以後的日子真像這麼鬱悶,倒還不如永遠留在學校呢。

    「大鵬。」一聲輕喚,雷大鵬哎了聲,卻見得不知道什麼時候王華婷站到了他的身側,那表情同樣的落寂,愕然間,雷大鵬關切地問:「怎麼了?你臉色這麼難看?」

    「沒怎麼。」王華婷坐下來,瞥眼看得雷大鵬那麼關切的眼神,微微地有點感動,勉力笑了笑道著:「一轉眼就畢業了,我還真有點留戀學校。」

    「可不,平時巴不得放把火燒了這地方,到這會了,我又覺得捨不得畢業了,你說這是為啥呢?」雷大鵬說著自己心裡簡單而樸實的想法,王華婷笑了笑,直說著:「那是因為無憂無慮的生活就要結束了,在學校除了考試是負擔,其他都不會考慮,可一出這兒,除了考試,也許都成負擔了。」

    「那倒是,鬱悶死了,沒意思。」雷大鵬撇著嘴道,看看落寂的王華婷卻是有點不解了,直問著:「怎麼了,支書?你和班長掰了?」

    噗哧聲王華婷笑了,八成自己這樣得被傻雷當成畢業分手的標準模板,笑著搖搖頭道:「就沒有開始過,還有什麼掰不掰……對了,明天外市同學回家,來和我一起送送他們吧?」

    「嗯,必須滴,一定來。」雷大鵬點點頭。

    王華婷起身了,笑了笑說了聲謝謝,那落寂的樣子看著雷哥好不心疼,別說送同學了,就送小命也得來,對不對!?

    …………………………

    …………………………

    單勇和左熙穎從宋教授家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晚。

    出院的宋教授好在沒留下什麼後遺症,女兒和女婿從外地專程回來照顧老人一段時間,挽留著單勇和左熙穎倆人吃了晚飯,那些家常小菜自然不入單勇這個大吃貨的眼界,不過濃濃儼儼的親情讓他感動了好一陣子。

    推著車走著,學校裡,喧囂漸歸於寧靜,這些天走了若干地方,大峽谷去了、天脊山去了、武鄉的八路軍總部也去了,玩得好不開心,多數時間裡還是倆人一起玩的,此時並肩而行的樣子多出了幾分親蜜,否則也不會下午被同學們叫做蛋嫂了。

    「就要畢業了,單勇,你準備幹什麼去?」左熙穎問。

    「不知道。」單勇給了個簡單而直接的答案。

    「呵呵,我想你也不知道,前些天還發愁論文被掛著呢。對了,後來你怎麼過了,還是優?」左熙穎問。

    「嘿嘿,又找了個槍手唄,還能怎麼樣?」單勇道,腿支著,上車了,坐在車後的左熙穎此時事過,卻是把心中的疑竇說出來了,小聲問著:「我覺得好奇怪啊,為什麼你論文被掛,之後宋教授和他的同事就都住院,好像還發生了某位教授品行不端的事……不會是你幹的吧?」

    「我一學生,哪兒有那本事,師姐你太高看我了。再說了,除了宋教授和康教授我不敢說,其他的師德就那水平,發生什麼事都不稀罕。」單勇訕言道,好在臉朝前,左熙穎看不到他難為的表情。

    「是我一直小看你了,你本事大著呢。」左熙穎道。這話裡卻是調侃的成份居多,單勇自嘲道:「那有啊,跌跌絆絆好歹快畢業了,念個大學多難呀。唸完都不知道該幹什麼?」

    「我倒有個想法,不知道怎麼樣?」

    「當大師傅?」

    「咦?你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

    「呵呵,心有靈犀唄,你說吃貨還能幹什麼?」

    「不過除了這個,我沒發現你什麼長處呀?」

    「那不行呀,師姐,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手藝人可比當學生難,就說當大師傅,我認識的幾個大廚,最晚的都是十五六就開始入行了,更小點的,十歲出頭就當學徒了,就這,不浸淫十年二十年,他成不了氣候,我把大好青春都浪費在學校了,快畢業了才發現,我什麼都沒學來著,淨玩啦……」

    後座的左熙穎被逗樂了,咯咯吱吱笑著,相處日久,瞭解也深了,其實從根上說,單勇和雷大鵬沒啥區別,除了會吃會玩其他的一律不會,如果非要找點區別,那就是單勇比雷大鵬更會吃、更會玩,笑了半晌,單勇回頭問著:「師姐,你回酒店,還是玩去?喜歡溜旱冰麼?」

    「回吧,我有點累,上午就出來了,明天還要趕班機呢。」左熙穎冷不丁地,把不願意說的話說出來了,一說出來就後悔了。果不其然,單勇嗯了聲,慢悠悠地走著,背後的左熙穎似有不忍,輕輕地、彷彿思忖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臉靠著單勇厚實的背,那吃貨感覺到了,明顯地身後一陣顫慄。

    左熙穎暗笑著,一起出去玩了這麼多天,除了牽手未有過其他親暱的舉止,有這麼一個親暱舉止不知道會不會讓他輾轉反側再抑鬱一晚上。不過,在靠著的時候感覺他的後背很堅實,反而讓她有一種喜歡的感覺。

    慢悠悠走了好遠,左熙穎輕聲問著:「我要走了,你會想我嗎?」

    「嗯,當然會。」單勇道。

    「那我要不回潞州了,你會怎麼辦?」左熙穎又問。

    「我掙點錢,去看你去唄。」單勇道。

    「掙多少去?」左熙穎又問。

    「掙個百把十萬就去唄,總不能去了還騎著電動自行車拉你吧。」單勇道,笑了。

    噗哧聲,左熙穎也笑了,黯然的心情稍稍回覆點喜悅,一種莫名、從未有過的喜悅,其實兩個人相處純淨得像一杯水,純淨得沒的摻雜進那怕一點**的雜質,只記得恍如初見的魯莽、只記得牽手在城隍廟的興奮,也記得在森林公園的登攀,更記得在潞州這些歡笑的點點滴滴,想記住的很多很多,就像這樣微風習習,愜意的北方之夜,就像座下這輛晃悠悠的車……左熙穎靠著單勇的背,思緒飛舞著,紊亂地找不到頭緒。

    「師姐,你有沒有想過,將來在這個城市生活?」

    「什麼?」

    「我問你呀,有沒有想過,將來來潞州安家。」

    「安家?和誰呀?」

    「嗯,和左教授一起回來呀,葉落歸根嘛。」

    左熙穎揶揄地問,單勇故作輕鬆地答,彼此都理解對方要說什麼,可都裝著迷糊,左熙穎換了個撒嬌的口吻道著:「不想來,北方太冷了,空氣又幹燥。那你想過沒有,將來離開這座城市生活。」

    「我……沒想過,不過我挺喜歡這兒,我爸媽都在這兒,離開這兒我怕我會想家。」單勇道。

    「等你將來娶個潞州姑娘結婚時候,我來當伴娘啊。」左熙穎故意道,傾著身,悄悄地偷窺單勇的表情,卻不料單勇打趣地道著:「當伴娘太屈才了,你就沒想過當新娘,說起來你都算潞州人氏啊。」

    「想得美……繞半天就為調戲師姐一句?」

    左熙穎驀地小拳頭在背後擂著單勇,既嬌且嗔地聲音,聽得單勇好不陶醉,揚頭扭脖子吹著輕柔的口哨,左熙穎聽明白了,和在魅力潞州裡那段《抬花轎》調子一樣,低了幾個調,不過嘴裡卻是故作不知地道著,難聽死了,別吹了……

    說是如此說,可人卻陶醉在這輕柔的調子裡,拂著習習夜風的愜意裡,如果生活都像這樣樣子,左熙穎覺得自己倒不介意就這個樣子永遠繼續著,正想著,車嘎然而止,省過神來的左熙穎看看一座宏偉的酒店佇立地車左側,流光溢彩的霓虹燈把十多層的酒店裝點得像一座音話中的宮殿,一個字一層樓高標識「驢肉香火鍋」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正不解地時,單勇回過頭來,信心百倍地指著酒店道著:「師姐,其實我有個很大的理想誰都沒告訴過。」

    「開這麼大一座酒店?」左熙穎冰雪聰明,一下子猜到了。

    「差不多,這是第一座。這時百驢苑酒樓的原址。」單勇指指道,補充著遠大理想道:「這一座我必須收回來,然後再開上十座八座同等規模的酒店。」

    「再然後呢?」左熙穎饒有興致地問。

    「再然後你來潞州了,咱就想吃那家吃那家。」單勇正色道。

    左熙穎掩嘴輕笑著,嗯聲點點頭,算是答應了,這下單勇的興致卻是更高了,載著左熙穎回酒店的途中,又是吹噓了一番如何如何遠大的抱負,這抱負自然是要成為一位偉大的吃貨,而偉大的吃貨自然不能是僅僅當個大師傅,得當吃中的大師來著,左熙穎雖然知道單勇的身家能在那些檔次的酒店裡吃幾頓飯估計都有問題,不過並不妨礙她陪著單勇一起yy一個偉大的吃貨帝國的誕生。

    情長路長、笑多語少,繞了好遠終於還是到了凱萊悅酒店的門口,下車的左熙穎整整情緒,正想安慰一句時,卻不料單勇問著:「明天幾點?」

    「早上十點……你會來送我嗎?」

    左熙穎問,此時有一種想相擁的衝動,卻不料似乎看著單勇並沒有那份激情。只是笑著點點頭道著:「謝謝你啊,師姐。」

    「謝我?為什麼?」左熙穎怔了下。

    「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些……」單勇道,看著左熙穎迷懵著,提醒道:「我知道我背後有個推手,又是支教上電視,又是邀請參加魅力潞州攝製組、還有教委的表揚信……謝謝你,本來我以為回校還要有什麼事,不過沒料到卻是我大學四年最平靜和最幸福的一段時間。」

    這話聽得左熙穎云裡霧裡,蹙了好大一會兒眉睫,這下子倒把離別的情緒沖淡了,乾脆順水推舟問著:「那你想過沒有,也許我能幫到不止這些。」

    這句話憋了好長時間了,如果說初見因為喜歡,那麼在知道身份之後,左熙穎也很想知道,兩個人相遇,感情的純度究竟有多高。

    搖搖頭,單勇很自信地道著:「不需要,我是個寧願自己恨自己,也不願意自己看不起自己的人。」

    左熙穎驀地一笑,手撫過單勇的肩膀,卻是順勢攬著單勇的脖子,彷彿是要情動一吻,卻不料一攬而收,只不過又一個親暱動作而已,爾後促狹地笑著道:「那你已經錯失了最好的機會,以後別恨自己啊。」

    「不會的。」單勇笑著道。

    四目相接時,朝思暮想的人就是眼中,單勇沒有分辨出是就事論事,還是話裡有其他的潛台詞,依然是那副欣賞和傾慕的眼神,左熙穎卻是生怕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也似地,輕輕轉身,慢慢地、慢慢地加快著步子,往酒店裡走著,那飛揚的長發,似乎手抹了把眼睛,又變成了一個攏發的動作,單勇看了良久,又摸摸自己的脖子,剛剛師姐攬過的地方。

    似乎聞到一絲淡淡的幽香,隨著師姐身影的消失,輕輕地飄遠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7:57

第70章 多情難慰相思苦

    左熙穎抹過眼睛時,酸酸的一抹濕潤,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可忍不住還是這樣了。

    快步進了酒店,奔進電梯,上了18層,快步走著,敲開父親的門時,左南下正半躺在躺椅上,看著一本書,抬眼瞅了瞅女兒,笑著問:「回來了?玩得高興麼?」

    本來有點話,卻嚥下去了,左熙穎嗯了聲,坐到了椅子上,扔下了包,要問什麼時卻欲言又止,左南下看女兒明顯不高興,笑了笑道著:「熙穎,怎麼了?看你像有話要說,要不想回去,就再多玩幾天。」

    「算了,我回去吧,再呆幾天我怕我都不想走了。」左熙穎黯黯道,再怎麼說這裡也是驛站而不是終點,遲早要回去的。

    看著女兒這麼懊喪,左南下笑了笑,逗著女兒問著:「怎麼了,捨不得了。」

    「呀,爸,你說什麼呢?我問你件事,不許瞞我。」左熙穎不高興地嬌嗔了句,質問著老爸道著:「你幹什麼了爸?」

    「沒幹什麼?看看書、喝喝茶,今天的行程我都推了。」左南下一攤手,以示清白。

    「你就干了,你把他們邀到蔭城的時候就沒告訴我。」左熙穎數落著。

    「那我是考驗一下,你們有沒有相見的緣份,哈哈。」左南下仰身大笑著,樂了,考驗的結果自然是有,而且心有靈犀。

    「那還有呢?」

    「你指什麼?」

    「下鄉支教上電視報導……還有另外一些……是不是你吧?」

    左熙穎自己的語焉不詳,剛剛單勇說就好大的迷懵。這些事,能想到的,就是面前的父親幫忙了。

    「哦,這個呀,還是我女兒聰明一眼就看出來了。」

    左南下欠欠身子,卻是一副不入眼的口吻指摘著:「單勇這是年少輕狂,不知輕重吶,我要不這樣做的話,恐怕他的畢業都有問題,就即便能畢業也得花些功夫了,你想啊,學生罷灶、聚眾鬧事,又把個學校的保衛科長都拉下馬了,能沒後患嗎?和官僚教育機構的人比,他可一點根基都沒有,我僅僅是做了點讓那些人掣肘的事,不敢輕舉妄動而已。盡人事憑天命吧,他要再犯事讓人揪住了,我也無能為力了。」

    說著,也沒有對女兒隱瞞,這倒也不難,就像知會導演代為捐贈一樣,幾個電話的事,報導了一下支教的新聞,那邊大河影視有提供的現成錄像;鄉教委、鎮教委接到了上一級單位的通知,自然是極力配合,至於魅力潞州的宣傳就更簡單,那有主辦單位不聽贊助商的?

    交待完了,左南下很欣賞地看著女兒,似乎對女兒能看出其中的關竅很讚賞。卻不料女兒埋怨似地剜了一眼不悅地道:「那你應該告訴我一聲啊。」

    哦,沒埋怨不該辦,只埋怨該告訴一聲,左南下笑著解釋著:「人和人不一樣啊,這個野小子屬於那種本事不大脾氣大的一類,嚴格地講,和老宋那種臭脾氣一樣,不會那麼容易接受別人的幫助的。女兒你別告訴他啊,否則他會不高興的。」

    「哼,爸你這回有點自作聰明了。」左熙穎貌似得意了,反駁著老爸。

    「是嗎?」左南下不解了。

    「你以為呢,是他看出來了,他以為是我,我還一頭霧水呢。」左熙穎說了經過,這下左南下吃驚了,怔了怔評價著:「喲,要這麼說,他也不算太一無是處,不錯,有點眼光……這次不虛此行,我還真想提攜一個人,正準備徵詢一下我寶貴女兒的意見呢。」

    「不行。」左熙穎堅決地道,很決然。

    「咦?奇怪了,這又是為什麼呢?」左南下逗著女兒。

    「我的事,你和我姐都不能插手,否則我就不理你們了。」左熙穎道。

    「遵命。」左南下惺惺作態,把女兒逗笑了,不過話鋒一轉道:「不過不是你想的那個人,而是這個人……」

    把剛放下的書遞過來,《民俗尋根》一冊小書,左熙穎看了看,作者是司孝忠,中間還夾著一篇論文,再一看卻是明白了,司慕賢,這位兩代研究潞州民俗文化的父親和宋教授已經商議不是一次了,正準備找合適的機會把他吸收進即將成立的民俗文化館籌建項目中,這一看倒釋然了,笑著道:「是他呀,同意了,他們三個裡頭,就司慕賢有點真才實學。」

    「不容易呀,我第一眼看到這篇論文就驚為天人了,不是對這片土地有深厚感情的人,他寫不出來。之後才知道是老宋學生的兒子,兩代人吶,不容易。」左南下嘆了口氣,看著女兒,又想起了這哥幾個的樣子,忍俊不禁了,誰可能想到,在那些吃貨裡還隱藏了那麼位貨真價實的才子,笑著問女兒道:「熙穎,能告訴我為什麼不許老爸提攜他一把麼?就即便作為朋友,我覺得你也應該不吝幫他一把吧?」

    這或許也是左南下糾結的地方,隨著左熙穎和單勇走得越來越近,他和大女兒不可避免地也商量過這事,可還是沒有結果,堅持不幫吧,似乎不對;幫吧,好像也不對,終於有這麼個詢本人的機會了,左熙穎委婉地說出來,瞥眼看著女兒的反應。

    卻不料,左熙穎搖搖頭,斬釘截鐵地道:「不需要,他有自己的理想。」

    「有嗎?我怎麼沒看出來?」左南下這倒詫異了。

    「你錯了,爸。他有個遠大理想呢,他要盤迴十幾家像潞州驢肉香火鍋那麼大的酒店,然後建立一個吃貨帝國,呵呵,專門吃喝玩樂,還說到時候請我來白吃……我覺得挺好玩的,比死板教條當個白領或者公務員好玩多了。」左熙穎笑著手舞足蹈地把單勇的理想重複了一遍。

    不過在左南下看來,這是如同小兒過家家似的玩笑,從女兒興奮的神情上也看出來了,這寶貴女兒,怕是有點喜歡上那野小子了,居然連這麼蠢的設計都失去判斷力了,還覺得好玩!?

    「那個,熙穎,那你就更應該注意身體了……你這病吧雖然不算病,可也是個毛病,這次爸回去準備帶你去趟南方醫院,你姐說那兒的心理治療很有效。」左南下提醒著,女兒瘋玩的有點疏於治療了,反倒成了父親的一塊心病,卻不料左熙穎笑了笑道:「這算什麼病,單勇說了,他都得過抑鬱症。」

    「什麼?你……他知道了?怎麼知道的?」左南下嚇了一跳。

    「我告訴他的,不就失眠頭疼、精神恍惚麼。爸你老把我當成病人,我發現他的辦法挺好,每天瘋玩、然後猛吃,再然後傻樂,居然很有效果……這兩天我睡得都挺好。」左熙穎眼神迷離著,想著那日兩人捧腹的事。

    左南下倒吸著涼氣,哭笑不得了,這事情,恐怕要脫離預料中軌道了,而且發展得也出乎意料了,這倒迷懵了,問著女兒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回去,不多玩兩天。」

    「我想考驗一下,是潞州的經歷對我的病有效,還是醫院的治療有效,嗯,也想考驗一下,如果離開了,我會不會想這裡。我還想考驗一下,我究竟是喜歡這個城市,還是有點喜歡他。」左熙穎得意地道,那份自傲是女人的天性。

    「好,考驗明天正式開始,那你該早點休息。」左南下一副頑童作態勸著女兒,這句最起效,沒多說幾句,左熙穎樂滋滋地拿起包,高高興興回房休息了。

    女兒走了半晌,左南下手拿著本書,愣了半天才悻悻然自言自語了句:

    「吃貨帝國!?現在哄女人開心的招數真多,這都能哄了我女兒?虧他想得出來。」

    ………………………………………

    ………………………………………

    有些事總是難如人願。左熙穎洗漱躺下,準備早早休息,卻不料今天犯病了,精神很亢奮,兩眼炯炯有神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無法入睡。

    起來,在房間裡踱步了幾圈,雖然玩了一天,仍然是毫無倦意。又拿著隨身的機相、dv,翻看著在潞州的留影,好多,從水庫時候的都留著,一會兒雷大鵬醜得可愛的臉蛋、一會兒是司慕賢酸溜溜的樣子,每每所見總是讓左熙穎忍俊不禁,定格了,手下意識地摁了暫停,卻是無意中錄下的父親講座時單勇的樣子,正沉思著,一支手支著下巴,翹著二郎腿,那時候他就坐在自己的身側,看畫面,不知道還以為會是孜孜好學的學生呢。

    「不知道為什麼,從見到你,我就老憧憬理想中的愛情。」

    「別生氣啊,我在講純學術問題,欲.望濃度很低。」

    dv裡傳來的兩句話,是當時單勇調侃說的,左熙穎噗聲笑了,當時他很想很想搭訕,就沒搭理他,不過沒想到他臉皮比一般人厚,厚得居然會追出去要電話號碼,本來也沒想搭理,卻不料缺了四位的電話號碼也沒有攔住他………又摁了播放鍵,左熙穎的眼神卻迷離著,記憶中的點點滴滴,是那麼的清晰,這段美妙而讓她甚至有時候捧腹的經歷,不知道是不是戀愛了。

    又定格了,是一張開懷暢笑的照片,是她自己,單勇照的,照片上的自己那麼自然,那麼開心,翻著下一張,左熙穎又忍俊不禁笑了,是單勇扮得海棠春睡圖,那張他自稱有點淫.蕩了點的照片,照片裡的單勇眼珠正斜斜地偷窺著自己,那賊頭賊腦的樣子,惹得左熙穎好不開懷,輕輕地捧著dv,輕輕地吻了下畫面,指著畫面怏怏不樂地斥著:「

    「你個笨蛋,吻都不敢吻我一下,讓你恨自己一輩子啊………」

    左熙穎笑了,每每總能從單勇的眼眸中看到含情脈脈,她知道那眼神裡濃濃的**是什麼,每每總是促狹地逗逗他,讓他糗個大紅臉,樂此不疲的左熙穎此時才發現,矜持的久了,反而連自己也不敢跨越那條界限了。

    她想得很多,想過一個正式的男友,憧憬中或者是一位渾身透著學者氣息的帥哥,像父親那樣;或者高大英俊,讓所有人羨慕側目的那一類;無形中會拿理想和身邊的這位對比,不過無一例外都出入甚遠,所以她總是很矜持、很清醒地提醒自己,他不過是自己人生某個驛站遇到了匆匆過客。

    或者,是一位另類的過客?畢竟和他在一起,那麼輕鬆、那麼愜意。

    就在這些美妙的回憶中徜徉著,不知不覺時間飛逝著,在左熙穎睡意全無,拿起了手機想拔個電話時,卻不料呀了聲,已經凌晨兩點了。

    黯然地放下手機,不想打擾了,不過靈機一動時,又覺得應該打擾一下,否則自己想了一晚上,太不對等了,於是左熙穎興致又來,編輯了一條很沒創意的短信發送:你睡著了嗎?

    片刻,回來了一條同樣沒創意的短信:睡著了。

    左熙穎瞬間笑厴綻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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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馬寨,閣樓裡,單勇拿著手機,好不意外,桌上放著一堆壓平捋直的麥秸梗,正編著一個小巧玲瓏的包,這是村裡人的手藝,家裡的菜籃子座墊子差不多都是麥秸和高粱桿編的,小媳婦大婆娘打發無聊時光的好辦法,單勇幫老媽編過幾回後,意外地發現自己很有這方面的八婆潛質,就學會了。

    編了半截被打斷了,拿著手機發完,回信又來了,左熙穎在問:你夢到什麼了?

    做夢娶媳婦,傻樂呵唄。單勇回了條短信,把自己先逗笑了。

    那娶到了嗎?是誰呀?……左熙穎的短信問。

    娶到了,她正給我發短信呢。……單勇壞笑著,調侃了句。

    靜默了一大會兒,單勇兩眼放光的思忖著,這個委婉的調戲不知道會不會惹師姐生氣,或者,他覺得應該不會,他覺得從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能感覺到那麼點愛意。

    夢裡的事能成真的麼?………短信來了。

    也許這正是單勇心中的問題,讓他思忖了好久,慢慢地摁著鍵,編輯了一條這樣的文字:如果能,幸福就在身邊;如果不能,幸福在夢中,不都挺好嗎?

    發出去了,輕輕地喟嘆了一聲,臉上是微笑,眼中是愛意,對於從高中時代就開始勾搭女生的單勇來說,對於愛情的理解不外乎親嘴、摸奶、上床幾步曲,相比而言,和師姐在一起簡直純潔得超乎想像,似乎每每所見那回眸一笑足矣,似乎看一眼翩翩倩影足矣,似乎欣賞美的感覺要遠遠超過對心理快感的期望。

    儘管那種快感他也很期望。

    這個問題,師姐會怎麼回答呢?單勇不知道,摸遍一個女人全身不難,不過摸透一個女人的心思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何況單勇連容易現在都辦不到。不過此時他期待是一句安慰,那怕是一句謊言,那樣在回憶中也許增添一份美麗的遺憾。

    良久,短信回來了,卻是大失望了:為什麼還不休息?

    這是在迴避同樣的話題,單勇看了眼桌上的東西,回著短信道:正準備休息,你好好睡吧,休息不好明天會頭疼的。

    又等了片刻,短信回來了,一個字:嗯。

    就一個字,好聽話,不過看得單勇蹙起了眉頭。

    而手機另一端的左熙穎,卻是促狹地笑著,忽冷忽熱的態度,肯定會攪得他睡不好了,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惡作劇似的心態,不過這種心態蠻不錯的,抱著手機,躺到了床上,就抱在懷裡,左熙穎在想,時時捉弄她的單勇一定會翻來覆去睡不好覺了,昨天單勇還教她來著,幹點損人不利己的事會讓人的陰暗心理得到莫大滿足,進而產生愜意的情緒,這叫偷著樂………樂了好大一會兒,左熙穎抱著手機,像抱著一個美好的夢一樣,嘴角留著微笑睡著了……

    單勇拿著手看了良久也沒有明白,這沒頭沒尾的話裡,究竟有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或許就是閒來無聊,逗他玩玩?不過對於期待並不是很高的單勇倒沒有產生什麼負面影響。

    放下了手機,拿起了編織一半的小包,金黃色的、邊上像絞絲一樣編著兩條花紋,以前看隔壁的胖嬸編總沒學會,可不知今天怎麼就融會貫通了,細細地抿著麥秸條,壓平、捋直,一根一根仔細地插到半成品裡,不時看看用個模板的照片,那是網上下載打印的照片,愛瑪仕,200*限量版。用麥秸山寨這個世界名牌包包看來不那麼容易,織出來不滿意的地方,又讓單勇懊喪地拆了重來。

    每回喪氣的時候,單勇坐下來,喝杯水,打開窗戶透透氣,這個靜謐的夜,涼風習習、繁星點點,肅穆的天空讓仰望著它的人有一種天高地迥,生命卑微的感觸,也許很多想做的事只能在夢中實現,就像憧憬著有一天挽著左熙穎,在這個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過著幸福而美滿的生活一樣,那也許僅僅只能是個夢想。

    不過有夢想總是那麼美好的,更何況自己幾乎觸摸到了夢想的翅膀,於是又重新坐下了,換著一種手法,勾針、挑刀、蔑刺幾樣工具同時動手,就像為哥幾個吃貨做了一份大開眼界的美食一樣,單勇在挖空著心思為喜歡的妞做一件讓她眼前一亮的禮物,不為什麼,也許就想看到她歡呼雀躍、興高采烈的樣子。

    用心做出來的、為喜歡的人做出來的東西,總會出乎意料地好,一針一勾、一刀一挑,這件繁瑣的工作緩慢地持續著,直到東方露出了魚肚白。

    天亮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8:10

    第71章 此去一別是殊途

    時間指向九時三十分,車隊迤邐停在機場的停車場裡,市委、市政府以及文化部門一行恭送著左氏一家離開,這個二線城市的新建機場不大,一個送行隊伍擁滿了出入口,兩位女兒陪同著的左南下好不意氣風發,和市裡諸位領導一一握手道別,這一次終於是賓主盡歡了,民俗文化館的項目,《魅力潞州》大型攝製再加上天脊鋁鋅化工項目,快把市裡幾位領導樂得合不攏嘴了。

    左熙穎在人群中,不時向左右看看,甚至於不時地掂著腳尖在進出候機廳的人群裡搜尋著,幾番都沒有看到來人,好不失落,直到過安檢了,還是沒有看到人,左熙穎從失望甚至於墜落到絕望了,左南下看出了女兒的神情變化,微微地搖了搖頭,這小兒女的事,還真是沒有譜。

    過安檢,幾乎是糊裡糊塗過去了,進到候機廳,人聲稍息,大女兒左熙蓉和公司的隨行人員剛剛扶著左老坐下稍等,卻不料看到了一個異樣,遠遠地,候機廳一個書攤前,穿著白襯衣、牛仔褲,一身清爽打扮的單勇正向他招手,那傻乎乎的樣子,一瞅就是等了好久了。

    左熙蓉笑了,拉拉四處張望的妹妹,一指道:「那不來了麼?看把你急得。」

    嗯?扭頭間,左熙穎愁容漸漸融化成了會心的笑意,不過笑容又慢慢地凝結了,成了嬌嗔似的忿意,這傢伙,怎麼通過安檢鑽進候機廳了,讓自己好一陣子心焦。

    奔上來了,兩個人幾乎同時相向奔上來了,在幾乎相撞的時候,同樣的矜持讓兩人愣生生的剎住了步子,左熙穎蹙眉著,看著從未見過了單勇這身打扮,笑了笑問著:「你怎麼進來的?」

    「呵呵,我有個同學在這兒做生意,他把我帶進來了。」單勇笑著道。看著左熙穎長發輕挽,也是蹬著一身牛仔的樣子,好不清爽,相視間,兩人俱是哈哈一笑,敢情打扮像一對牛仔。

    每回相見都有好多話說,可在分別的時候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兩人也許都沒有準備好開始一段感情,也都沒有準備應付這次離別,相視時,似有千言萬語,卻都訥言了。

    笑了笑,單勇哦了聲,說了句「等等,我送你個禮物。」說著轉身回去了,在認識的那家書攤前拿著東西,左熙穎卻是詫異地看著,一個帽子、一個包,金燦燦的樣子好不招眼,等再奔上來,單勇笑著給左熙穎扣到腦袋上,包呢,給師姐挎到了肩上,笑盈盈地看著效果,著實不錯。

    左熙穎戴著帽子瞧不見自己,可看得見包,摸了摸,訝異地問著:「啊?這是麥秸編的?」

    「嗯,我編的,愛瑪仕全球限量版。」單勇得意地道。

    左熙穎噗聲一笑,樂開花了,看看小包,半肩長,包身一面是麥秸堆的花案,另一面居然還有一個「z」形的圖案,不用說是姓氏的縮寫了,整個造型如果不是材質的話,還真像個愛瑪仕的版本,驚訝地一看單勇,那驚訝裡卻是又帶著一種想笑憋著笑不出來的表情,單勇卻又是解釋著:「山寨版一號,專為左熙穎小姐定製,滿意不?」

    「勉強吧,這兒繡一圈鑽石應該就湊合了。」左熙穎故意道,指著花案,挑著毛病。

    「咱們這兒不產鑽石不是?要有這種土特產,我早給你繡上了。」單勇笑著,把這嗤笑擋回去了,又是興致勃勃問著:「那帽子呢?」

    左熙穎脫下來,眼珠動了動,不是簡單的編織,而是像潞州特有的堆錦織法一樣,帽沿層層疊疊幾層花案,看得出煞費心機了,想到什麼似的,一把拉起單勇的手,那指頭肚都勒得褪皮了,單勇訕訕地縮回了手,左熙穎黯黯問了句:「你昨天晚上織的?」

    「嗯,要不怎麼趕得上送你。戴上,否則師姐你回頭率太高了。」單勇笑著道。

    「討厭,再取笑我。」左熙穎斥了句,單勇卻是饒有興致給她戴上頭上,看著單勇眼中那份熱切得、留戀的、挽惜的眼神,這一刻,終於按捺不住心中激情了,一瞬間臂繞著單勇,單勇一愣間,看著那熾熱的眼神,彷彿一切的思維都停止了、彷彿一切間隔都消失了,只剩下的一件事:

    輕輕地,吻上來。

    就在這個小小的候機廳,就在這個即將離去的時候,猝來的溫柔讓單勇好不惶恐,不過僅僅是一剎那,隨即也抱著朝思暮想的師姐,重重的吻著。

    吻著,像品嚐著香鮮齒頰的絕味地花,不是地花,是嬌豔之花、是濃情之花。單勇撫著柔若無骨的香肩纖腰,抱著朝思暮想的師姐,在那種沁人心脾的感覺迷醉著,徜徉著。

    不多的人的候機廳不少人遠遠地避開了這對情侶,生怕打擾了兩人的濃情似火。

    吻著,左熙穎感覺就像徜徉在似醒非醒的夢中,那厚實的唇、那侵略性的舌,似乎賽過了她淺嚐細品過的任何美味,那有力而堅實的臂彎,是她從未感覺過的依靠,或許這就是愛的美妙,感覺它就像能想像到的一切,擁有它,能取代一切。

    吻著,那麼動情,連觀者也有某女下意識地舔舔嘴唇,好一個濕吻。那麼投入。直到在聽到班機檢票的聲音才緩緩放開,兩人頭碰頭,單勇所見師姐的眼神裡是一種羞澀的醉意一般朦朧,忍不住捧著那張吹彈可破的臉蛋,恨不得把這笑厴永遠鐫在眼中、留在心裡。這一刻,離夢想是如此之近,千言萬語,只化作彼此眼中的濃濃愛意。

    「哎……」遠處,左南下看也未看,嘆了口氣起身和笑著大女兒道著:「女大不中留呀。」

    「爸,這不挺好的嘛。」左熙蓉笑了笑,看了看膩歪的兩人,扶著父親起身,喊著小妹,羞澀的左熙穎和單勇手牽著手向這邊走來了,左南下笑了笑道著:「我沒說不好,不過總得注意點影響吧,我老頭風流倜儻了一輩子,都沒這麼開放過。」

    「爸……」左熙穎上來,嬌嗔一句,扶著父親的臂彎,單勇卻是傻傻跟在背後,快到檢票口時,左南下回頭笑著道:「小後生,想拐走我女兒,沒那麼容易啊。」

    「我盡力。」單勇道,惹得左家兩位女人噗聲俱笑。

    「好,什麼時候盡力到我滿意了,你才有機會。」左南下哈哈笑著,逗了單勇一句,單勇臉紅耳赤倒不知道怎麼做答了,左熙穎回頭又不忍心似的,輕吻了吻單勇的額頭,卸著腕上的一串珠子,戴到了單勇的腕子上,依依不捨地招手進了甬道,消失時候,還在回答做著手勢,光有口型說著什麼,單勇一下子明白了:是在說,一定給我打電話啊……笑著點點頭。

    人消失了,飛機騰空了,雖然離別,卻沒有那份落寂的別意,興沖沖地單勇回身和那位帶自己進來的朋友打了個招呼,從地勤人員出口出了機場,騎上車,樂滋滋地奔學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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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學的時候離家,哭了。

    畢業的時候離校,哭了。

    對於未經多事的學子,總也忍不住用眼淚來表達此時的心情。開往臨汾、運城的大巴剛剛停在宿舍樓底,哭聲早起了一片。是睡在上下鋪的兄弟抱著不忍別離、是坐過同桌的姐妹拉著,忍不住香淚漣漣。

    「保重,到家給我打電話啊。」

    「你也保重,有時間到我們那兒去。」

    「真沒想到這麼快就畢業了……」

    「一路保重……」

    一群男生簇擁著坐車走的同學,女生也下來了,相遇之時,卻是忍不住眼睛紅紅的又要流下淚來,告別儀式正進行中,雷大鵬駕著輛本田來了,停車直開著後座,副駕上下來的卻是王華婷,兩個人一人提著一件飲料,又喚著本班的趙輝的李報春把後備裡的零食搬來,直往大巴上搬著,放下東西雷哥卻是瞧不入眼了,對著淒苦的本班、外班同學喊著:「哭、哭、哭個屁呀?回家呢,又不是回姥姥家了,有什麼哭的。」

    這一說,把大好的氣氛破壞了,今兒可沒人客氣,本來不招惹雷大鵬你一拳罵了句:「你個沒心沒肺的貨。」他一腳又斥了句:「你個王八蛋,跟大家一點感情沒有。」

    再有人踹,雷哥卻是一指「任老師來了。」眾人一回頭,雷大鵬一矮身溜了,直出人群之外,本是個假話,可不料說著了,任群和系主任王恆斌還真遠遠地來了,上了一半的學生,嘩聲又下來了,一群學生又是圍著老師和系主任,女多男少,淚漣漣的一片,任群卻是眼睛軟,拉拉這個、拍拍那個,眼睛紅紅的跟著女生掉淚,說不完道不盡的只化成了一個所用最多的字眼:保重!

    「一路保重。」

    車尾,王華婷眼睛紅紅的,握著班長丁一志的手,丁一志還是那麼嚴肅,不過帶上了幾分別離的悲傷情緒,回頭看看班裡,輕輕地說了句:「你也保重,很幸運在大學能遇到你。」

    「我也是,不過幸運同樣是不幸,總歸還是說再見的。」王華婷勉力笑了笑,好不淒然。

    「如果能再遇到你,我一定有勇氣說出來。」丁一志提著東西,憋了四年,終於說出來了。王華婷笑了笑道:「謝謝,其實我不值得你這樣。」

    「那他更不值得你這樣。」丁一志道,提著行李上車了,眼神很複雜,王華婷微微一怔,知道這個他不是指雷大鵬,那不過是一場玩笑,那如果是指他,也許班長心裡早知道是誰。

    不過又能如何,汽笛鳴響了,次弟登車了,任群班主任流著淚,挨著握手,送上車,「保重」不停地重複著,這場面怎叫一個心痛了得,連雷大鵬也頗受感染了,吸溜著鼻子,差點熱淚噴出來,抹了下眼睛,身後有人拽拽,回頭時,不知道什麼時候單勇來了,雷大鵬不高興了,瞪了平時景仰的蛋哥一眼斥道:「沒心沒肺,全班數你沒感情……冷血動物。」

    「我送人去了,再說沒耽誤,不還沒走麼?」單勇辨解著,卻不料此時臉上春風得意的表情和現場實在不怎麼搭配,車開走時,他嘴上樂呵勁還沒下去,連司慕賢也不樂意了,直道著:「老大,你裝也裝個苦臉,什麼把你樂成這樣?」

    「我樂嗎?我不樂呀。」

    單勇瞪著眼辨解著,不過和師姐的香豔濕吻勁還沒過來,這回眉眼帶笑的樣子看得大夥實在嗝應,幾人都不屑地哼了哼,平時集體活動就他神龍見首不見尾,最後一次都沒應下場來,各自散時,趙輝、李報春、陳福利和王恆斌主任一起走了,班主任任群進女生樓看別的學生,雷大鵬和司慕賢坐到了車裡,單勇突然發現自己被孤立了好像,看最後一位穿著碎花連衣裙的熟悉的身影喊了聲,一喊就後悔了,王華婷回過臉來,沒有什麼表情地問:「你確定你沒認錯人?」

    好冷,那聲音讓單勇有點心悸的感覺,悻然道了句:「怎麼了嘛,今天好像都針對我?」

    「說是整十點,你又遲到了。」王華婷道,一說這個,單勇直撇嘴,卻不料王華婷又冒出來一句來問:「她走了?」

    「嗯。」單勇點點頭,眼睛驀地一直,這個心意相通的實在不怎麼樣。

    兩人從回曖到冷淡無非也就是這個原因,恐怕和驚豔的師姐在一起想瞞都瞞不住,何況單勇的招搖性子恨不得別不不知道似的。可這個原因,恰恰又是無法解釋的原因,這一刻,迎著王華婷清澈的眼光,單勇頓生了一種畏懼似的怯意,捉馬鄉的一幕一幕掠過心頭時,隱隱地讓他愧意很重。

    訕訕無語時,王華婷笑了笑道著:「我以你會掩飾幾句,沒想到你連謊話也懶得說了。」

    「這有什麼謊可說的,我就是喜歡她,去機場送了送她。」單勇道,看看王華婷,可不知道那根神經錯位了,又補充了句:「也喜歡你,你要走,我也去送你。」

    「那我太榮幸了,看來我真忘不了你了。」王華婷笑著道,單勇看表情本以為回曖,卻不料王華婷臉上瞬間又覆霜了,淡淡道了句:「你別誤解,我的意思是,我根本就沒打算記住你。」

    一言撂了單勇個目瞪口呆,一甩活力四射的馬尾巴,喊著雷大鵬道著:「大鵬,走,再去拉幾箱飲料去。」

    「好嘞。你也去。」雷大鵬發動著車,拉住了要下車的司慕賢,載上了王華婷,倒車,還促狹地冒了單勇一屁股煙才哈哈大笑著走了。說實話,蛋哥這段時間也太慢待兄弟了,叫去釣魚幾次都不去,雷大鵬不止一次發牢騷了。

    這回可真把單勇給搞鬱悶了,鬱悶地站在當地愣了好久,也許人心裡的位置確實不怎麼大,放下一個人,就放不下另一個人了,這些天日想夜想師姐,此時才發現,自己太過忽視捉馬鄉那段不經意得到的情愫了,結果不用驗證了,王華婷的態度已經告訴他所有的答案。

    愣了好久,不過在看到腕上的珠子的時候,忍不住得意地放在嘴邊吻了吻,又自顧自地笑了笑,看來泡妞的水平是退步了,高中時候同時勾搭兩三個妞都能圓了場,現在就一個都把自己搞得神不守舍了。不過這樣也許挺好。

    沒有結果的結果,就是大多數時候大學愛情的結果。

    不經意的時候,又抬頭看著瓦藍的天空,忍不住喃喃地重複著師姐的名字,不知道這個時候在飛機上的左熙穎是不是抱著他精心編織的包在想著自己,冥冥中有那麼一線思念,似乎就足以彌補分別帶來的所有沮喪。

    又送了往晉北的兩輛大巴,最後留下的卻都是本市的學生,還有兩位情緒實在不怎麼好的老師,黯黯地各自散去,雷大鵬拉著一車人去送了,又留下的單勇一人,獨自推著車,到了校門口,卻又有點不捨地騎車返回來,從住了四年的宿舍看到玩了四年的操場、又去看了不怎麼上過課的階梯教室,在思想著雕塑下發怔了好久,很久才沿著林蔭路出了校門,人已經散了、車已經走遠了,這裡的在不久之後也許又會增添很多陌生的面孔,也在不久之後,曾經發生的一切,都被會漸漸淡忘。

    都走了,我也該走了,單勇挎上車時,莫名回頭看了眼曾經的母校,對於這所詬病過無數次的學校,那眼中竟是從未有過的留戀,回過頭來時,行上了車如穿梭、行人如織的街道,紊亂的思緒像失去方向感一樣,讓他在留戀中又多了一份迷茫。

    知道回家路就在眼前,可不知道,即將踏上的生活之路,又在哪裡…………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8:26

第一卷 象牙塔里的幸福生活 第72章 各分東西奔前路

  拿畢業證的時間是七月十八日,單勇騎著電動車從晌馬寨山上一路溜下來,不用加電力幾乎就看到了潞院的教學樓,天氣格外地睛郎,心情嘛,著實也不錯,那本本可真費了不少功夫,管用不管用暫且別說,再怎麼說也是件高興的事。

  飛快地騎進校園時,後面有車飆上來了,驚得單勇提著車把沖上了人行道,回頭時,車窗裡哈哈哈一陣奸笑,雷大鵬開著他家那輛本田得意地扭了兩下之字彎,鳴了個笛,一溜煙到系辦樓下了。

  「傻雷,你得瑟吧啊,逼我放你氣是不是?」

  單勇車支到系辦樓下時,笑著斥了句,靠著車的雷大鵬穿著花襯衫大褲衩又加上一個人字拖,頭髮理成了今年流行的一撮毛,怎麼看怎麼像黑澀會派駐潞院的流氓特派員。這不,這傢伙敲敲車窗道著:「聽見沒支書,蛋哥這就是典型的仇富苦逼模範。」

  單勇正待開玩笑,不料被這話嚇了一跳,一看間,副駕門開,王華婷伸腿出來了,黑白相間格外耀眼的連衣裙,頭髮不挽刷子了,改成了個燙梢的蜷發,青澀裡多了幾分成熟的味道,常穿的運動鞋換成了白色的高跟鞋,顯得亭亭玉立。黑裡透俏的膚色,更添幾分另類的風韻。

  單勇的眼睛一亮,隨即怔了,王華婷看也沒看他,直朝樓裡走著,還不忘叫一聲大鵬,這傢伙把雷大鵬骨頭喊得酥得,顛兒顛兒直跟著上來,還不忘回頭訓單勇一句道:「什麼眼神?看別人女朋友能這麼看麼?」

  「哦,我錯了。我不看還不行。您慢走。」

  單勇故意道。做著請的姿勢,這低姿態又把雷哥說得得瑟了,一抹鼻子,得意揚揚地隨著王華婷進樓裡了,單勇那一肚子氣呀,直想踹這傢伙兩腳,回頭間偏偏又碰了同班的趙輝、李報春兩位,打了個招呼,要走時,卻不料看到了冬青叢後藏著司慕賢,嘴一呶一聲口哨,喊了句:「滾出來。」

  司慕賢賊笑著出來了,敢情剛才的一幕看到了,單勇輕輕一腳踢著斥道:「你別老這麼笑成不成?看著我嗝應。」

  「老大,還是那句話,你太不厚道,我只看,從來不說,這都惹了你了。呵呵。」司慕賢笑著,單勇看著賢弟還是白襯衫黑長褲,褲子還是校服,涼鞋也是穿了兩夏的舊鞋,不過洗得挺乾淨,笑著一把攬起,小聲問著:「怎麼?傻雷怎麼又和王華婷湊合一塊了?」

  「老大,這你可誰都怨不著,是你親手把支書推到別人懷裡的,不對,別人車上的。」司慕賢笑道。

  「對,我承認。」單勇道。

  「後悔了?」司慕賢問。

  「這有什麼後悔的。」單勇道。

  「要真沒有點,你就太冷血了,呵呵,不過也好,省得一畢業就失戀,我聽說支書要去讀研究生,如果我告訴你,她爺爺是副省級幹部退休下來的,她父親提拔到鄰市當副市長了,不知道老大你會不會真後悔?」司慕賢又問。單勇卻是仰頭大笑了幾聲,問著賢弟道:「你覺得我會嗎?」

  「現在不會,就是不知道老大你這草莽豪氣,能在功利的環境裡持續多久?」司慕賢道。

  「就像你身上的酸臭味一樣久,怎麼樣,賭一把。」單勇取笑道。這倒把司慕賢嗆著了,呶了呶嘴給了個無奈的姿勢。

  或者持續多久能變,連兩人自己也不知道。

  上樓間,那得瑟的雷大鵬下來了,拿著畢業證,抱著賢弟親了口,要抱單勇,卻被踹了一腳,這貨也不生氣,直說拿著本問媽要奧迪去,下樓喊著王華婷一起走,王華婷一言不發下樓,低著頭,像形同陌路一般走過了單勇的身邊,只不過到了樓下時,又停下步子,朝著樓上黯然地看了一眼。

  走了,王華婷從車窗裡依依不捨地看著校園,曾經的青春、懵懂、歡笑都留在這裡,儘管再見他的帶著點賭氣、帶著點忿意、帶著點失落,不過同樣也帶著那麼點留戀。

  ※※※

  「你的……這是你的,單勇,不容易啊,我都不敢相信,你居然拿到畢業證了。」王恒斌主任意外地開了句玩笑。任群老師也在,笑著問單勇道:「單大俠,說說此時的心理感受?」

  單勇拿著畢業證,笑了笑,迸了一個字:「既然對我是意外之喜,當然爽了。」

  「到了社會上可不能這樣啊,凡事要三思而後行,你要記住,你不是在為你一個人活著,你要為關心你的所有人負責。」王恒斌主任道,任群也湊上來了,恨鐵不成鋼地斥著單勇道:「不是我說你單勇,你說大學四年你幹了多少不冒煙事?我教了幾屆學生,加起的壞事都沒你一個人幹得多……」

  「特別是你這脾氣得改改,不然要吃虧的……」

  「有事多往好處想一想,思想千萬不能走極端……」

  王主任和任老師輪番說教著,不過這個時候似乎跳出了這個圈子已經沒有逆反心理了,反而聽得很有趣、很有笑,甚至於王主任數落樁樁件件事,單勇有點奇怪的泛起個疑問:那是我嗎?

  兩人照顧老師的情緒沒走,最後一次教育直持續到又有同學來拿畢業證才告辭走人,下了樓,又碰見熟人了,款姐也拿著畢業證來了,畢業了打扮更靚了,甩著金燦燦鏈子小包老遠喊著單勇、單勇就奔上來了,司慕賢知趣的躲開,宋思瑩可不容分說,拽著單勇直到了思想者小廣場,靠著雕塑,單勇不迭地掙脫著:「別介,款姐,本來就熱,你整這麼親熱,誰受得了。」

  「呵呵,你這麼猛還怕姐調戲呀……那個那個,我跟你說件事。」宋思瑩附著單勇耳朵,小聲道著,臉色竊喜不已,敢情是沒畢業就創業開始了,據她說和田學山教授搞成橫向聯合了,宋思瑩負責招人、找人,回頭收了錢田教授再幫忙走人,老田這光景已經跟著招辦的到各縣區招生去了,據說今年還要正式脫離潞院辦一所藝術類招考培養學校,聽口氣,生意不小。單勇驚訝地瞪著宋思瑩笑得眯眯的眼睛,準備質問一句,又咽回去了,要拿著那份要脅錄影不找點好處,就不是宋思瑩了。

  「怎麼樣?跟我一起幹?」宋思瑩邀著,盛情看樣實在難勸。單勇納悶地問:「不對呀,款姐,一人掙總比兩人分多吧?你這麼好心?」

  「不是,我怕那老鬼坑我。」宋思瑩道,一說這話,又無限深愛地看著單勇,輕聲道:「你就不同了,你比他還鬼。」

  這句讚揚,聽得單勇咦喲來了個胃疼動作,反問著:「知道我鬼還找我合作,不怕我坑你呀?」

  「人家願意,再說我覺得你不會坑我。」宋思瑩嬌嗔地拍了單勇一把,兩手攬著單勇胳膊整個人膩歪上來了,拽著直問幹不幹,單勇搖搖頭,正色道:「款姐,不是我不幫你,這根本不需要我,何必呢。掙了錢,你一個人揣著;他要是敢坑你……」

  單勇的臉色凝重了,話語豪邁了,宋思瑩一下子感動了,含情脈脈地看著單勇,恐怕接下又能看到蛋哥那個拍胸脯舍我其誰的氣概出來,卻不料單勇撲哧一笑道:「找老包、臭腳、麻稈他們,直接裝麻袋裡幹翻。呵呵……」

  笑著溜了,宋思瑩跺著腳,怏怏不樂地叫囂了兩句,直看著單勇騎著車帶著司慕賢走了,好不懊喪。

  出了校門,上了路,司慕賢卻說要下車有事,單勇卻莫名地道了句:「我和你一起去。」

  「你知道我去哪兒?」司慕賢愣了下,像是有什麼心事。

  「我想我應該知道吧,兄弟一場,早該去拜拜伯父了。」單勇道。

  後座的司慕賢聞言,心裡微微一動,不吭聲了。

  車拐出了大學路,直駛向漸漸荒涼的西郊,司慕賢暗暗感激著,老大猜人的心思還和以前一樣,很准,知道自己要來這裡……

  ※※※

  先走一步的雷大鵬送了王華婷,雖然載了一程,可看著支書拉著張苦瓜臉實在無趣得緊。回頭就駕著車直駛英雄路,電話裡問著老媽新店開張在那兒呢,要去看看,這畢業證到手了,自然是到爸媽跟前顯擺一下下,駛到了地點,卻是坐落在英雄東路繁華地段的兩大通間門面,兩個「哥弟」標識雷哥認識,可一瞅店裡全是女的,有點納悶這哥弟怎麼來的?

  伸頭伸腦推開了門,那迎賓的妹妹笑著鞠躬請進來了,一進門雷哥猛地倒吸了口涼氣,全是清一水的花季少女,上身短衫、下身短褲、露趾的水晶涼鞋,個頂個清爽、個賽個撩人,看得雷大鵬心裡直嘀咕:哎喲,我媽比我爸還懂這調調!?

  癡癡地、傻傻地、淫淫地挨個看過去,那一店四五個店員被盯愣了,登時都不悅了,貌似店長的一位高個妞走上來了,像這號根本不像買東西的得客氣地請走,上前幾步,卻不料雷哥張口喊著:「媽!」

  一句驚得姑娘們都愣了,訝異地看著雷大鵬。

  雷哥大張嘴道著:「又不是喊你們……媽,快出來。」

  「嗨、嗨,來了來了……哎喲,我的傻兒子噯。」說著從休息室裡出來了胖大娘子,敢情是小少爺,那店員都笑了,雷媽直上來,雷大鵬卻是嘿嘿笑著:「媽,你眼光不賴呀,我來這兒當老闆怎麼樣?」

  「怎麼跟你爸一個得性,看見漂亮丫頭就跑不動了,就你,能算對賬麼。過來,讓媽看看。」雷媽喊著,看什麼?自然是畢業證了,雷大鵬得意地把本本遞上來,雷媽看得那叫一個喜笑顏開,直摸著兒子腦袋誇著:「喲,看把我兒子能的。大本畢業了。」

  「那當然,天之驕子啊,您是天之驕子他媽,嘿嘿。」

  「好,總算混出來了,中午叫上你爸,一塊出去吃去。」

  「嗨,媽,你答應我的事呢?」

  「還有什麼事?」

  「呀,不能給忘了,都說了我畢業給我買奧迪呢?」

  「哦,這事呀。」

  雷媽笑了,直哄著兒子道,媽剛盤下個店,手頭緊,緩緩,再說你剛畢業還沒工作呢,給你買個車你自個都加不起油,多沒面子不是?就開媽那輛。

  老媽的眼裡怕是小孩心性沒當回事,不過可把雷大鵬說了一肚子火,就憧憬著開個靚車泡妞拉風一去呢,這倒好,全打水漂了,雷大鵬氣不自勝地叫囂著:「不能這樣吧?媽你當奸商天天騙人就罷了,連兒子也騙呀!?」

  「耶,長本事了,有這麼說你媽的嗎?皮癢了是不是?」雷媽也不悅著,瞪著眼一指門外:「自個玩去,別來打擾生意。」

  老媽自然有老媽的威風,粗嗓門一吼,就雷多寶都不行,何況兒子雷大鵬,被鎮住了,雷哥怏怏不樂地走著,卻是氣無可泄,直得啵著:「哼哼,說什麼來著,女人都靠不住,親媽也不例外……等著老了把你送養老院,看誰管你。」

  這報復想得,店員們吃吃笑著,雷媽氣得胖臉失色,順手撿了個衣服架「嗖」聲砸將上來,雷大鵬見機得也快,一拉活動門,「啪」聲砸在門上,整個人吱溜鑽出去奔了。

  這事鬧得好不失落,雷大鵬走了不遠,氣無可泄,又悻悻跑回店裡,在門口把車鑰匙「吧唧」往店裡一扔叫囂了句:「給你的破車,誰稀罕。」

  扔了鑰匙,出了口氣,撒腿就跑。

  ※※※

  單勇載著司慕賢走了很久才到目的地,是西郊西上莊公墓,林立的碑林和墳塋中,長眠著那位已經作古的民俗學家司孝忠,生前的清苦並沒有換來死後的榮耀,墳塋四周已經蓋了一層浮塵,長滿了荒草。

  兩人都沒有說話,除著墳上的草,燒了兩刀紙,單勇給這位未謀面的伯父斟了碗酒,司慕賢帶著成條的煙全拆開了,一支一支點上,嗆得眼睛直流淚,滿滿地插了一墳包。

  「別笑我啊,老大,我爸生前就一個嗜好,每天能抽好幾包。最後也是這玩意把他抽成肺癌了,哎,他要是能看到我畢業多好,要是知道宋教授一直念著這事,要是知道左教授很欣賞他,準備給他的書二版,真不知道他該有多高興。」司慕賢黯黯地說著,不過話裡帶上了幾分欣慰。

  「會好起來的,現在不是比以前好多了麼。」單勇安慰著,拍拍賢弟的肩膀。

  「是啊,好多了,要是我爸知道我交了你這麼一位兄弟,我想他會更高興。」司慕賢抹著淚道,朋友不少,但稱得知己的,也就老大這一位,連自己畢業後想偷偷來的地方都沒有瞞過他,唏噓著,單勇安慰著:「別傷心了,應該高興才對,我本來一直瞞著我的家事,一直覺得我心裡比誰都苦,不是那次我還不知道,身邊還有比我更苦的,再痛苦的事淚也應該流得夠多了,在我們倆也回到這個歸宿之前,該高高興興地幹點自己想幹的事。」

  「嗯,謝謝你,老大。」司慕賢抹著淚,謝了聲。

  「還跟我客氣,來,敬老爸一碗酒,不許哭。」單勇倒著酒,清洌洌的兩大杯,和著眼淚一飲而盡,沿著墳頭灑了兩杯,單勇給死者鞠了一躬,又遠遠地等著司慕賢在父親墳頭磕了幾個頭,好一會兒才平復了悲切的心情,起身時,單勇攬著這位朝夕相處幾年的賢弟,這安慰的話,卻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或者也想為賢弟做點什麼,可又是那麼的無能為力。

  「老大,畢業你準備去幹什麼?」

  離開時,司慕賢關心地問。

  「還沒想好,現在那兒也是什麼都不多,就人多,先幹著小生意再說吧。」單勇道,回頭隨意地問著:「你呢?我聽說現在的老師隊伍那兒也超編,別說市區、郊區,就連鄉下都人滿為患,有的等幾年才能上了編制,就那還得考試面試通過,說不定還得扔上好幾萬打點。咱們仨大鵬吧,肯定有門路;我自己吧,混慣了,還不想受那約束呢,我就擔心你……要不跟我一起先販肉去,肯定比工資高。」

  這殷殷切切的關心聽得司慕賢好不感動,笑了笑問著:「你真不知道?」

  「什麼意思?」單勇愣了,好像賢弟有去處了似的。

  司慕賢沒說話,掏著一份東西遞給單勇,展開一看,單勇愣了愣,樂了,直拍著司慕賢笑駡著:「咦你個酸貨,這麼好的事都不吭聲?咱們班差不多都還宅家裡犯愁呢,你倒不聲不響謀了好差事啊,呵呵,好好,這是千里馬配上黃金鞍了,用上正場了。」

  單勇的高興溢於言表,手裡是潞州市民俗文化館項目籌備處發的聘書,招聘司慕賢為編纂秘書,司慕賢卻是不好意思地說著,虧得宋誠揚和左南下兩位教授向籌備處舉薦,連自己都沒敢想這麼好的事落到了頭上,單勇把聘書遞回去,卻是領導般地拍著司慕賢的肩膀鼓勵著:「好好幹,將來你要成了文化界的知名人士,咱也跟著沾光呢……走,我家去,這麼好的事咱得賀賀去。」

  司慕賢笑了笑,上了單勇的車,坐在後座,看著老大好像比自己找到工作了還興奮的樣子,心裡卻是有那麼點疙瘩,瞅了個空問著單勇道著:「老大,有件事我一直弄不明白?」

  「什麼事?」

  「按理說左熙穎那麼喜歡你,左教授又那麼寵女兒,怎麼回頭讓我撿了這麼個大婁子……我是說,你要開個口,謀個差事應該很簡單吧,別說籌備組了,就是天脊鋁鋅化工都能進去,現在各大院校的畢業生可搶著去這兩個地方,關係不廣、後臺不硬,還未必進得去呢。」

  單勇聽得司慕賢這麼說,仰頭哈哈大笑了幾聲,邊走邊道著:「我就學你的酸味這麼說吧,魯迅先生曾經說過,世界上本沒有路,走得人多了,便成了路……有沒有這句?」

  「有,什麼意思?」司慕賢沒有跟上單勇的思維。

  「意思在後半句,我說的……如果這條路上走得人太多了,就不能稱之為路了。都想著考研、考公、進公司謀個高薪職位,擠得頭破血流爭一個撐不著餓不死的飯碗,有必要麼?」單勇道。

  「我明白了,老大,你要走自己的路。」司慕賢道。

  「對,寧當爛人、不做苦逼。我根本就沒打算過上班或者給誰打工去。」單勇道,腦海裡一閃而過何苦如此、非要如此的納粟買監生一段,捉馬鄉的實習,也許並不是一無用處,最起碼幫他下了決心。

  「老大你要走自己的路,肯定會搶很多人無路可走。」司慕賢笑著道。

  「那當然,弱肉強食的法則從來就沒有改變過,只不過換了一種存在的方式而已。」單勇道。

  兄弟倆相視笑了笑,慢悠悠地走著,就像曾經上下鋪胡侃海聊的無數個夜晚一樣,不管是理想的渺茫還是未來的不可知,都擋不住想像的翅膀,單勇又開始兜售他那番有關「吃貨帝國」的偉大的設想了,司慕賢聽得雖然可笑,不過連他也忍不住憧憬,如果真有一天,再沒有這些俗事的煩惱,有這麼一個理想的中的吃喝玩樂國度,那該多好。

  車行到半路,沒朝家裡要上奧迪車,直道又被女人騙了,無比失意雷大鵬來電話了,單勇照樣邀到了晌馬寨,就在農家樂的閣樓露臺上,哥仨畢業後頭一回喝得酩酊大醉,就睡在露臺上,伴著清風明月、伴著滿天星斗,一覺直睡到天光大亮……

  (第一卷完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8:40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01章 江湖從來風波急

  有第一就搶、見紅旗就扛。

  偌大的條幅下,整著四方佇列,鬥志昂揚地喊著「一、二、三、四……文明共建、榮辱與共」的口號,齊刷刷地走過了太東區城管大隊今年剛上崗的女子方隊,清一色的城管制服加上清一水的齊耳短髮,著實讓人眼前一亮。連各臺上檢閱領導也頻頻點頭。

  懲治吃拿卡要、創優發展環境。

  另一個大幅的條幅下,同樣整著四方佇列,同樣鬥志昂揚地喊著:「一、二、三、四……樹文明形象,展和諧風采。」那聲音雄渾剛勁,卻是更壓女子城管隊一籌,清一色的制服加上清一色的帥哥方隊,著實也吸引了不少圍觀市民的目光。

  這是經過三個月軍訓太東區新招的應屆大學生城市管理執法隊伍,今天軍訓結束兼上崗的第一日,局領導一行親自把編組的新隊員送上街頭執勤。太東區的副大隊長張道江只待各組分赴執勤,隊長又送走了軍訓的教官和局領導,一直恭立地門他迎著進門的大隊長小聲問著:「何隊長,後面那兩隊怎麼辦?」

  說這話的功夫,大隊長何振海看了眼「樹文明城管形象、展和諧潞州風采」的永久標識牆後,上面一層腦袋,齊刷刷縮回去了。

  哦,還有隱藏的梯隊,不過這個梯隊讓隊長也有點為難,撇著嘴,往樓上走著,副大隊長提醒著:「總得給他們找點事幹吧?」

  「能幹了什麼?站軍姿五分鐘就往地上癱,走正步腿都抬不起來,這還算好的,可這長相……實在影響市容啊,難辦。」大隊長好不為難地道著,上樓時,又返回來了,過了停車場,往後院走著,一進門,副隊喊了聲「集合」,三三兩兩排了一排十人隊伍,這隊伍可就不入眼了,當頭的三位站一塊,肥如肉山膘林,臉上胖得擠得眼睛都瞧不真切,後面的四個卻又瘦如霜侵柴禾,整個一隊營養不良的;再後面仨又實在長得奇形怪狀,一個深度近視,眼鏡有兩寸存,另一個卻是眼睛散光,那眼神往那個方向也能瞅,就是不會往前看,最後一個不說了,個子太矮,放出去怕是會被當未成年兒童。

  何大隊長大搖其頭,有些事不是他能當得了家的,比如招聘,不是上一級直接招進來的,就是上級單位那個領導打了招呼的,別說他個大隊長,就是局長也未必能招架得住,那個大隊都分進來這麼一窩站沒站相、坐沒坐樣的貨色,差不多都是剛上軍訓就被涮下來的,可偏偏又是隊裡剔不出去的。

  站著一言未發,又轉身出去了,副大隊長直追著隊長的步子,看樣是要商議這幹人的去處了。

  兩位隊長一走,這一隊人明顯地啊聲泄了,坐地上的,斜靠牆的、吊兒郎當站著的,還有掏著手機打遊戲的不一而足,最胖的那位卻是已經吃不住勁了,抹著腦袋上的汗直道著:「日他爺滴,都是城管,差別怎麼這麼大涅?」

  第二胖卻是耷拉著嘴唇似乎還有未抹淨的口水,一屁股坐下來問著大胖道:「栗哥,沒發現啊,咱們隊裡這幫柴禾妞穿上制服挺那個的啊。」

  聲音有點糊囊,臉太胖下巴太重的緣故,聞得此言,一旁也一屁股坐下來的雷大鵬笑著道:「白肉,你丫簡直是騾子看著小草驢發情,你那傢伙什管用不?」

  「去去去,烏鴉嘴,一邊去。」叫白肉的二胖揚著頭斥了句,和大胖湊著,不理雷大鵬這貨了。

  沒錯,雷哥上班了,當城管了。

  沒錯,還是那得性,走那兒都不招人待見。

  環視一圈,其實連雷大鵬也好不鬱悶,還沒玩幾天呢,老爸硬把他塞進城管隊應個名點個卯,說是瞭解瞭解社會等機會進編制,沒成想來這兒等機會的人可忒多了,外面那些正規大學畢業的就不說,剩下的這十個,背後的爹都帶個「長」字,還有宅在家兩三年的,工作可比妞難找多了。

  左右問問,他爹這大隊長實在不夠瞧,這個樣子免不了讓雷大鵬有點失望,更失望的是,自己在學校當了N年老二,進城管隊倒好了,資歷學歷排不上隊不說,連體重都排第三,外面那隊給這個隊起名叫「歪瓜裂棗隊」,雷哥這體重榮膺了個「三胖」的綽號,名列眼前這大胖栗小力、二胖白曙光之後。

  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自打這裡人都知道雷哥這張臭嘴得性之後,本來就不怎麼團結的小團隊分了幾拔,都不待搭理他,想想當初在學校,那吆五喝六一嗓子一群人的熱鬧勁,免不了讓雷大鵬對這裡充滿的失望和頹廢情緒。

  正鬱悶著,兩位隊長進來了,一嗓子喊著集合,看樣商議好去處了,大隊長何振海點著卯分配著任務:「張衛華、王敏、田建平、商雙齊……你們四個,內務,留在辦公室聽候調遣。」

  這一說,四個瘦個子的出列了,一臉喜色,那是最輕鬆的活。

  「董偉,你到監控室……趙峰聚,學過財務吧,你到出納室。蓋庭甲,你到預備隊。」大隊長喊著又分配了三位,又走了三個歪瓜加裂棗,剩下這三個最胖的了,何大隊長明顯眼睛難為了幾下,聲音放慢了,語氣放緩了,喊了聲:「栗小力。」

  「到。」大胖出列了。

  「三個人裡你入隊最早,由你帶隊,太東路太東社區南北三公里,執勤時間晚上十八點至二十二點。」隊長安排道。

  「啊!?」大胖咧著嘴,愕然了,不料一看兩隊長一瞪眼,又趕緊立正敬禮:「是!」

  「好了,你們可以休息了。注意工作方式方法,誰被投訴回來小心我收拾誰……對了,太東社區的投訴可不少,無證攤販違法占道的現象很嚴重,社區居民投訴過咱們大隊好多次了。」

  大隊長道了句,風風火火地出去了。

  這三個胖子一下子萎了倆,只有進隊才一月有餘的雷大鵬不解真情,不解地問:「咋了這是,晚上涼快功夫出去執勤不更好?」

  「你個傻X,一看就是個弱智,晚上准點來啊。」大胖栗小力指揮著雷大鵬。

  「聽見沒,三胖,老大說你弱智,弱智也不能耽誤時間啊,准點來啊。」二胖白曙光也斥了雷大鵬一句,兩胖子臃腫地離開了。

  雷大鵬沒吱聲,在大學跟著單哥已經學會了藏鋒露拙,關鍵時候一鳴驚人的訣竅,不過來了一個月了,光扮豬了,根本沒吃老虎的機會,你說這要時間長了,還不得真被當成豬啦?

  「我忍、我忍……我艸,黨啊,和諧神納,給我力量吧,我得幹翻這倆廢渣。」

  雷大鵬心裡暗下決心,轉著小豬肚眼,來回在院子裡轉悠著,想著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好辦法,這隊裡連最蠢的兩個胖子也看不起他,說起來簡直是奇恥大辱。

  ※※※

  整十八點,雷大鵬早來了十分鐘,接了交班的執勤車,在門口停了好一會兒,那兩貨才坐著出租來了,回隊裡換衣比老娘們抹脂擦粉還麻煩,又等了十幾分鐘才下來,兩貨卻是並排坐在後頭,大胖一揮手:「走。」

  雷大鵬沒吭聲,駕著電瓶車往四公里外的執勤地點走,其實晚上執勤確實比白天好,好歹不會站在毒日頭下曬上一天,邊走邊哼哼著小調,話說第一天上崗,還是蠻新鮮的,聽著後面兩人的小話,淨是討論些法師、技能、藥水、裝備之類的,雷大鵬知道又是那個公測的網遊,就這倆宅貨,相比有過闖蕩經驗的雷大鵬,還真瞧不起他們。

  「栗子、白肉。」雷大鵬喊著自己起的綽號,都是吃貨。那倆也不在乎,嗯了聲,就聽雷大鵬把想法說出來了,直道著:「我說咱們仨自個該怎麼稱呼怎麼稱呼對吧?不能他們叫咱們胖一、胖二、胖三,咱們就真成大胖、二胖、三胖了吧?」

  「總比你叫白肉好聽吧。」二胖白曙光不樂意地道。

  「那不一樣,那是兄弟間稱呼,人家對咱們蔑稱,對不對?這點榮辱感得有,這是剛進隊啊,你們到潞院打聽打聽,哥看不順眼的,立馬就是板磚、片刀伺候,處分了好幾回,都差點被開除了。」雷大鵬胡吹大氣著,生怕被這兩貨小看了。邊說邊叼了根不太會抽的煙,然後啪、啪往身後一揚,兩包中華,直道著:「看你們倆也就宅在家沒見過什麼世面,以後跟著我混。」

  啊?隊裡還興收小弟?見面禮一包煙?

  大胖二胖愣了下,都二十郎當的人了,雖然玩是玩吧,也僅於網路上的江湖,在現實裡見這陣勢可怔了下,不過聽到雷大鵬再說分位排次,自己得當大哥的話,兩人不樂意了,大胖栗小力豎著指頭道著:「我都宅家裡三年了,不可能比你剛畢業的小啊。」

  「就是啊,我來的比你早倆月,要當哥也輪不著你呀?」二胖白曙光也不樂意了。

  「就不論年歲論體重,你也不行呀。」大胖又道,找准了自身的優勢。

  「就不論體重,論咱們爹,你也得排最後呀。」二胖又找了支持自己的理由。

  兩胖看來不怎麼認可雷哥了,雷大鵬不屑地道著:「出來混憑的義氣,混得好憑得是能力,比誰吃得胖呀,你倆咋不去和老母豬比呢?」

  「咦!?罵人涅?」二胖不服氣了。

  「就是,你個臭嘴。」大胖也不高興了。

  「不服氣挑個地方幹一架,哥那幾十號兄弟就不叫了,單挑。」雷大鵬咋唬道。這一唬,後面倆宅胖不敢吭聲了,遊戲裡打打殺殺倒還成,可現實裡殺殺打打,明顯沒那經驗不是,再說雷大鵬進隊就老大不尿老二誰也不服氣,這號人究竟混那兒的,還真值得商榷了。大胖二胖相視間,都不接茬了。

  不過明顯還沒有心甘情願當小弟的覺悟,二胖不說打架了,岔著話題道著:「雷大鵬,你別嚇唬我們倆,咱們都是被扔出來的,誰跟誰呀。」

  「就是,說起來同病相憐,何必同室操戈涅?」大胖套著近乎,明顯不敢接招,不過悄悄把中華煙塞起來了。

  「這倒像句話,不過我覺得挺舒服的呀,這晚上出來多好。」雷大鵬道。

  果真不錯,小風吹著、小電瓶車開著、路上的清涼小妞看著,多好的生活納,雷大鵬靠邊停了車,還賣了幾瓶飲料,直扔給後面的倆,雷哥這大方的,倒是拉近距離了,正要開車,那二胖估計得了好處過意不去,直示意著等等,小聲道著:「雷大鵬,我來得比你早,有些事你不太懂,執勤時候你操心點。」

  「就是,那倆狗B隊長也是看人下菜,淨把這爛事給咱們攤,八成等著看咱們被打發呢。」大胖道。

  咦?敢情裡面還有黑幕,雷大鵬誠心求教著,這兩胖子倒也不隱瞞著,直說著今年招了六十多位協管員三高標準,啥呢?個子高、學歷高、水準高,就靠這幫人重塑城管形象呢。可除了三高還架不住說情的,於是就有了在座三人以及那幾位歪瓜裂棗隊員,這隊員裡嘛,也分個三六九等,比如那四個留在局裡當內勤的,爹不是建委的、就是公安局的;還有同樣在隊裡沒出外勤的那仨,雖然低了一級,可人家爹起碼也是個科級以上幹部。

  反過來哥仨就不一樣了,大胖爹是地稅上的一個小所長,二胖爹是質檢局的一個小科長,花了好大力氣才把沒地方去的兒子塞進協管隊湊個數,等著機會找個工作。兩人宅家裡的時間都不短了。

  「我爸好歹也是北城區的大隊長,不能這麼慫吧。」雷大鵬不相信了。

  「大鵬,大隊長不算長,放屁也不響;所長、科長都不算長,熬白頭發也難上。咱們出身不行吶。」大胖深有體會地說道,否則也不會宅家裡三年了。二胖又要勸時,雷大鵬聽不下去了,直擺著手道:「沒意思,說來說去都爹呢,出來混得靠自個,我大哥教的,什麼時候給你引見引見,想當年我們在學校那是什麼氣勢,我們兄弟幾個振臂一呼,領著千把號學生,砸逑了他保衛科了。」

  「喲,好像有這事,我一發小在潞院,好像鬧罷灶來著。」二胖道了句。

  「是你幹的?」大胖不相信了。

  「我哥。乾哥。我們兄弟幾十個呢,一招呼好幾百號人。」雷大鵬得意地道。

  後面這倆又被驚了下,無從辨明真假的時候,雖然不敢全信,可也不敢不信,走了一段路,大胖二胖使著眼色,二胖湊上來說著:「雷大鵬,我們可是好心好意,太東社區這塊你來以前出過件事。」

  「什麼事?」雷大鵬問。

  大胖二胖一人一句擺活著,敢情這個社區門口正對太東路,說起來是做生意的黃金地段,除了旺鋪還有四五十幢樓的住戶,不過人多就亂,社區門口一到黃昏時候就要各處躥來的無證攤販,太東城管隊屢屢治理,卻是越治越亂,前數月何隊長想了個狠招,派了兩隊城管沿社區一字站開,擋著攤販做生意,卻不料頭天就被爆到網上,輿論明顯站在弱勢群體一邊,還有更狠的,小商小販也不是吃素的,站到第三天,可不知是攤被撞翻了,還是小販們故意掀翻了,十幾戶小販和城管對幹了一場口水站,又把辛辛苦苦樹起的文明執法破壞無遺了。

  黑幕,絕對是黑幕,這是讓你往前走,不告訴你前頭有坑呢。

  雷大鵬暗暗罵了句,倒有點喜歡上這倆胖子了,最起碼這倆不會私底害人,再想想自己這份工作,倒不覺得有什麼地方難的,訝異地道著:「這沒什麼難的呀?攆走不就得了。」

  「嘿喲,大鵬噯,要你說得那麼簡單,還要城管隊幹什麼?」大胖大驚小怪地道,知道雷大鵬是個新嫩了,直說著這城建和城管是魚和熊不可兼得,只有城建上檔次的地方,這生意才好做,而有小商小販做生意的地方,那城市管理就夠嗆了。二胖也說著,對小商小販應該給予同情,進城討個生活不容易,可誰看見城管容易呀?出門被商販罵,歸隊被隊長罵,回家上網,還被全體線民罵,要不是實在沒地方混,咱才不進城管隊呢不是?站旁邊罵他們多好!?

  這哥倆說起來也挺可愛,一來二去,雷大鵬倒還真有收這麼倆小弟的心思了,天天聽他們瞎扯淡,和上學時晚上宿舍擺龍門陣一樣,肯定不鬱悶。

  三人說話著,快駛近太東社區了,這乍一眼,連雷大鵬也愣了。路兩旁是商鋪,一多半開著門,東路一個十米寬的社區進出口,已經被三輪車、挑擔的、推平車的塞了個僅容一車出入的地方,賣水果的、炸油饊子的、燜面的、夾肉餅的十好幾家,偶爾有小車鳴著笛進社區,那做買賣都不搭理他,隔一會兒就擠住了,雷大鵬駕著城管的電瓶車駛過,那幫小販不少瞧見了,也是給了個冷漠的態度:不搭理。

  「嗨,這耍大了啊。」雷大鵬愣了下,和平時街上一鳴笛四下亂躥的現象可不相同了。

  「看見了吧,隊裡沒法處理才把咱們都扔這兒,這兒是繁華地帶,稍有點動靜全市都得知道。」二胖道。

  「這地兒自打把城管攆走,牛逼的爆棚了,城管只要再來,人家裡頭就有人專門躺地上喊城管打人了,嚇得咱們隊誰也不敢來。」大胖道。

  果真是個偌大的坑,雷大鵬既有不服氣,又有無可奈何的感覺,看那一群商販,小的還是十幾歲郎當的年紀,老的卻已經是滿面皺紋的老頭,都是討個生活,誰也不容易,本來想著,就咱那群兄弟,怎麼著也能拉出十幾個來,以前不穿制服都敢胡鬧,現在穿制服還怕誰,大不了當臨時工被開除拉倒,正好不想上班了,可不料,真正遇事時候,感覺還是為難得緊。

  他一為難,後面那倆互換著眼色,撩撥上了,大胖栗小力唆著:「雷大鵬,就這些家,你能把他們攆走,別說我們,全隊人得認你當哥……不過前提是事後你別被攆走。」

  「對,你要攆走,我第一個認你當大哥。就那家,老頭兩口,那老頭可是久經考驗了,每回就他躺地上喊『城管打人』,現在咱們隊裡誰見了他都害怕,只怕被訛上。」二胖白曙光也教唆著。

  「那我試試,大不了我被攆走,大不了不幹了。」

  雷大鵬撂下車,下去了,那大胖二胖互視樂了,都不攔著,遠遠地看笑話。

  近了,再近了,不到十步的距離了,雷大鵬站定了,那一對老倆口,五六十歲的年紀,賣夾肉餅的,女的在烙餅、男的在吆喝,這三塊錢的夾肉餅掙不了多少錢,沿路兩邊老的老、小的小,卻都是破衣爛衫的打扮,和進出社區的好車靚裝成了鮮明的對比。

  難了,雷大鵬巡梭著走了幾步,卻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了,不經意地踩了什麼腳下滑了下差點跌個跟頭,一看卻是個爛蘋果,再一看社區門口早扔了不少塑膠袋、一次性筷子,又一瞧,還有個歪戴涼帽的小販正削著蘋果,隨意地往他腳底扔著。雷大鵬翻著白眼,暗罵了句。

  這就是個兩難,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要在自己家門口,非捋著袖子扇他倆大耳光不可。不過雷大鵬知道,衝動是不可取滴,特別是穿上這身皮,一出了事那叫王八的兒子照鏡,橫豎都是王八蛋。

  想了好久,雷大鵬摸著電話,拔通了最熟悉那個電話小聲問著:

  「蛋哥,看在黨國的份上,你得拉兄弟一把,不能讓人小看了兄弟。有件難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8:52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02章 天生吃材莫小覷

  雷大鵬放下的電話,眼睛裡該多迷茫、還是多迷茫。

  電話裡蛋哥說:首先要增強信心,念一百遍:東風吹、戰鼓擂,我是城管我怕誰。

  電話裡蛋哥又說:想不戰而屈人之兵,先得讓對方心生畏懼,簡單地說就是:嚇倒比打倒更有威懾力。

  雷大鵬不解地問:「那我究竟該咋辦涅?」

  蛋哥回答道:「自己想。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多經事長本事。只有不想辦的事,沒有辦不了的事。」

  這就完了,請教了一番其實把雷哥請教的還是一頭霧水,要沒個拿主意的,雷大鵬根本不知道該咋辦,本來有個直接的想法,叫著兄弟們一通板磚加棍棒肯定奏效,不過此時已經萌生退意了,要說咱欺負這一對五六十的老頭老太,那很容易,但後事就難說了,勝之不武尚且不說,能不能勝還得兩說,人家要真躺地上訛住人,穿這身制服,你就再有理,誰信呀?

  回頭看了看電瓶車上,想退的雷大鵬又站定了,這要是出師不捷,怕是得被人當白癡腦殘加傻瓜的綜合職業水準城管了,這那成?

  於是,雷哥心裡默念著「東風吹、戰鼓擂,我是城管我怕誰。」

  念了N遍,果真是信心大增,蹬蹬蹬蹬幾步走到了那老兩口的攤前,虎虎生威地站定了。

  驀地這麼位歪眉斜眼高低腮的醜後生站到夾肉餅的攤前,而且穿著城管制服氣勢洶洶地來了,著實把老兩口嚇了一跳,先驚後愕、然後看就這麼一位,老頭笑了,旁邊一群小商販也都笑了。

  「喲,城管隊又來特派員談判來了。」

  「都下班時間了,你們瞎忙活個什麼勁?」

  「趕我們走也多來幾個人呀?」

  「甭理他,沒工具車來,不是趕我們的。」

  只要不是成群結隊來打砸搶拿,一般沒人害怕,何況又是下班時間。賣蘋果的、炸油饊子、攤煎餅的、切西瓜的,老中青三代一人一句,把城管制服的雷大鵬當笑話了,話說雷哥想當年在學校好歹也是一方人物,今兒這醜可丟大了,別說外人,就是車上那倆沒准正躲著看笑話呢。而對面這一對釘子戶,看上去卻是沒那麼可憐了。

  官差與草根天生是敵,一對老夫妻看雷大鵬的眼神也不那麼慈善了。一瞅就是對政府不相信、對城管不友好的那類。

  「讓開讓開,別擋著做生意。」老頭耐煩地揮手打發著城管制服的雷大鵬。雷大鵬翻著白眼,本來迸著罵人的,不料這傢伙直勾勾盯著夾肉餅奇也怪哉地迸了句:「我餓了,你管我吃我就不找你麻煩。」

  老頭一愣,旁邊聽到的早哈哈笑了,實在是雷大鵬這耷拉嘴唇流哈喇子的樣子實在逗人,看著老頭還沒反應過來,雷大鵬又牛逼哄哄道著:「我是太東城管隊派駐太東社區的特派員,這片都歸我管,不就想在這兒占個地兒做生意不?那有什麼問題。占唄,那兒不是擺攤……不過各位大哥大叔,我給你們行方便,你們總得給我點方便唄。」

  喲,明打明吃拿卡要的來了?那老頭老太倒被雷大鵬雷住了,估計沒見過這號貨色。

  雷大鵬也在虛與委蛇中想法子,不過一個照面下來的感覺是很難,這些都是和城管有豐富鬥爭經驗的小商販,不那麼好對付,且扮豬看看……

  「成,吃吧。」買西瓜的一聽本地口音,這孩子又實誠,拍著西瓜,嚷上了。眾人哈哈一笑,都認可了,不過雷大鵬卻指指夾肉餅,饞相外露地直說:「我要吃這個,管我吃飽我就走,保證沒人來煩你們。」

  「給。」那買賣人也不小氣,而且有息事寧人的意思,直遞給雷大鵬一個,好歹人家也是政府派來的人不是?

  雷大鵬雙手一接,張著大嘴喀嚓一嘴咬了多半,那吃相實在不怎麼地,邊吃邊含糊不清地說著:「大叔,你這生意不地道啊,餅這麼小就賣三塊,擱我這肚子,能七八個都不夠墊底。」

  「七八個?」老頭一聽火了,那餅一兩多面打的,裡頭夾的五花肉,肥多瘦少,等閒人等兩個就撐著了,七八個得一斤多面半斤肉,這倒不信了,哼了哼,對著一干做買賣的夥計說著:「夥計們聽見沒,這城管說他能吃七八個……你吃得了,別說不要錢,我倒貼你錢。」

  「真的?」

  「當然真的。」

  「不騙人?」

  「要騙也是城管騙人。」

  周遭只當是玩笑,俱是哈哈一笑,不時地有車有住戶進出,這個攤的事卻是引起不少注意了,別人笑了,雷大鵬也笑了,突然間他發現自己是如此的鎮定如斯,突然間他也發現,天生我材必有用這句話說得真他媽對,別的咱不會幹,要論吃,咱絕對超過帕拉圖加愛因斯坦。

  邊吃邊邊生怕別人不注意似地喊著:「聽見沒,大叔說了,吃七八個,不要錢,還倒貼錢……就這個錢包,我要吃不了,全歸你。賭不賭。八個,少吃一個全歸你。」

  老本行出來了,雷大鵬賭其他可是有輸沒贏,可賭吃喝,從來是罕逢敵手,這錢包一放,看看鼓鼓的,放錢包的人,看著傻傻的,還在吃。

  先是把小販們愣了下,這場面一瞅,那幫小販直唆著夾肉餅老頭,賭了賭了,這麼多見證,他不敢耍賴。

  「這還需要耍賴麼?就你那二十斤的西瓜,等著啊,一會兒再吃仨。」雷大鵬不屑地道。又問著經常躺地上喊「城管打人」的老頭:「賭不賭,不賭辦趴地上喊輸了,我和其他人賭。」

  夾肉餅的老頭不知道是看著錢包起意了,還是這麼多人面前被雷大鵬說餅小肉少趴地上臉上掛不住了,猛地下決心了,道了聲:「賭就賭!輸了我看你怎麼走。」

  削著餅,第二個遞上來了,雷大鵬照樣的狼吞虎嚥,喀喀嚓嚓塞嘴裡了。

  第三個,狼吞虎嚥,眾攤販不做生意了,都伸著脖子瞧上了。那吃相叫一個兇悍。

  第四個,風捲殘雲,進出的不少住戶也來看熱鬧了。那吃相真叫一個威武。

  第五個,咽得有點動喉結了,這玩意著實不那麼好吃了。直到艱難地咽下喉嚨,雷大鵬雄糾糾地環伺著此時已經愕然一臉的眾商販,還有一干指指點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住戶。

  第六個,雷大鵬是小嘴咬著,邊咬邊看著眾人,邊起哄著:「大家聽好了,吃八個,賭錢包,別說咱城管欺負人啊,輸了我立馬掉頭走人,誰他馬說話不算數,就那油鍋,給我往他身上潑。」

  這光棍耍得凶了,本來城管欺負人是通例,可今天只有一個城管面對這麼多的攤販,似乎和傳說的強弱之勢差了個,而且人家不是不講理嘛,再加上雷大鵬這滑稽的長相,那些不堪小商販堵社區口的住戶倒是一邊倒地給雷大鵬鼓勁了。

  有人喊:「好,我們看著呢,六個了。」

  有好事者催著:「快點吃,就剩倆了。」

  還有老人關心著:「孩子,慢著,別噎壞了。」

  這群眾一關切,商販越來越傻眼了,第六個眼看著下肚了,那老頭做第七個時,使勁地往餅裡塞肉,只盼把面前這貨撐著,雷大鵬拿到手裡,又是輕咬一口,咬著、咽著,眼睛瞪著,萬分難咽的樣子,周邊圍觀的十幾人,幾乎是下意識地和他的動作一樣,張著大嘴,喉結動著,好像比吃著雷大鵬還難受似的。

  再難受也得吃呀,雷哥憋著一口氣,就靠這個找回點面子來,怎麼可能輕言放棄。

  東風吹、戰鼓擂,我是吃貨我怕誰……雷大鵬默念著,信心倍增,梗脖瞪眼那肉夾餅像平生大敵一般正被他一點一點消滅。沒就湯沒就水,這乾巴面餅夾著肥肉著實不那麼咽了,越往後吃,越覺得萬分艱難。

  不過旁觀的攤販和住戶慢慢被雷大鵬這等兇悍的氣場震懾了,個個大氣不敢稍出,都看著雷哥的嘴巴眼睛眨也不眨。見過各式各樣的草包,可沒見能啃七八個大夾肉餅的草包,瞧那血盆大口,就社區一家養藏獒的出來也得被嚇住。

  人群之外遠遠地大胖栗小力、二胖白曙光早看傻眼了,可沒想著雷大鵬來這一招,而且吃得這麼凶,愣是把這倆吃貨給嚇住了,大胖翻著眼問著:「白肉,你說要吃壞了,算不算公傷?」

  「咱們正懲治吃拿卡要涅,這是頂風作案。」二胖道,苦著臉看著社區口上那一群賭吃的人。

  「你能吃幾個?」栗小力小聲問,對於食量自己沒譜,不過肯定不敢像雷大鵬這麼吃,白曙光想了想,伸了五個指頭,又想了想,縮回去了一個,兩廂作比,明顯比雷哥差了一籌,說到此處,兩胖子對已經一點稀的沒搭配,吃了六個還在啃的雷大鵬那景仰之情頓是滔滔而來。

  第七個,終於咽下去了,人群好事者一陣叫好,不過那些攤販可傻眼了,城管裡什麼爛人都有,可沒想到還有這麼能吃的草包,就這七個夾肉餅怕不得把兩個大漢撐著,而面前這貨愣是沒事,反觀那一對可憐兮兮的老夫妻就臉綠了,抖抖索索地削開了個餅,正夾肉時,雷大鵬一伸手喊著:「等等……」

  一句喊停,就在眾人視線中打開錢包,厚厚地的撂百元大鈔,幾張銀行卡,拿在手裡一揚道著:「大家可看清了啊,這位叔嬸,你們倆也看好了啊,我再吃一個,你們可得賠這麼多?」

  愣了,這三打五塊錢的生意,得賠好幾千,那夫妻那賠得起,旁邊這幹攤販也僵著了,可沒想到是這個結果,而這個結果即將揭曉時,攤販裡的各打著小算盤,自然是作壁上觀的多了,那倆老夫妻無助地看看夥計們,個個都噤若寒蟬,這當會兒可離心離德了。

  僵住了,社區居民裡的竊語紛紛的,有說城管過分的,有數落小販不象話天天堵門口,更說唆著雷大鵬繼續往下吃的,好事者就怕不生事,不過總還有些心裡不那麼陰暗的人,覺得讓老夫妻賠這麼錢說不過去。

  「要不,咱換個辦法?」

  雷大鵬看時機不錯了,打破僵局了。那小販怔了怔,就聽雷大鵬道著:「賭完,我知道你賠不起;要賴帳,你也惹不起我……還有個辦法,你們別讓我在這兒再看見你們。怎麼樣?咱兩好成一好,都方便。」

  看來此城管和大多數城管的來意相同,只不過方式不同,除了趕人,還多吃了幾個夾肉餅,不過這個時候,一干攤販偏偏理虧得在豪氣干雲的草包城管面前叫囂不起來。

  「走走……走走。」

  老婆拉著老頭,兩人悻悻然推著小吃車,擠開人群,灰溜溜地走了,這後面,聲援的也沒了,沒讓倆老人賠錢,怎麼說也是很給面子,至於社區的住戶,自然是一邊倒的支持雷大鵬了。

  喉嚨裡呃了聲,差點吐出來,還真沒法想像,要是老頭鐵了心賭個輸贏自己會是什麼結果。

  不過這時候,誰也不敢小覷這位連吃七個夾肉餅的草包城管了。雷大鵬忍著,又瞅上賣西瓜的了,一捋袖子,一邁八爺步子,那賣西瓜的明顯被雷哥的氣場嚇住了,就聽雷哥兇悍地說著:「你們也一樣,要不管哥吃飽,要不別讓哥看見……我還告訴你們,就我這,還不算能吃的,大胖、二胖過來……呃……」

  邊打飽嗝、邊喊著大胖、二胖,走了那個經常躺地上喊「城管打人」的,大胖、二胖都敢過來了,這一過來,圍觀的群眾「哦」一聲,笑歪了,兩位比雷大鵬更高、更胖、更肥的擱那兒一站,恰如三座肉山膘林,六隻眼睛都直勾勾地看著小販三輪車裡的西瓜,此時無聲勝有聲,把賣西瓜的嚇得推車就走,這要吃起來還了得。這一走,群眾的起哄聲中,商販的士氣全倒了,蹬三輪的、挑擔的、推車的,眨眼都鳥獸散了,見鬼似的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三個草包嚇跑了一群攤販,圍觀的群眾樂子大了,指指點點看著這一對半大胖子,個個笑得喜上眉梢,誰說城管可惡了,面前這仨,說多可愛就有多可愛,你笑話他吧,他還呵呵朝你傻笑,不但傻笑,那最胖的還拱著手求著眾人:

  「大哥大姐、大叔大嬸,照顧照顧啊,甭把我們哥幾個照片放網上了,剛當城管才一天,一毛錢工資還沒領呢……我們也是沒辦法,實在找不上工作才穿這身衣服的,大家看我們哥仨,像什麼也不像欺負老百姓的壞人不是?」

  其實根本沒人生那心思,都看著仨胖子可樂呢,大胖栗小力說了一番,回頭時,雷哥這失去很久的自信心終於回來點了,大搖大擺地走著,偶爾看看,大胖、二胖看他早成了驚懼的眼光,明顯是嚇住了。

  雷大鵬也不搭話,得瑟地挺著肚子,邁著步子。

  兩人一互視,追上來了,大胖跑著關心著:「大鵬,你沒撐著吧?」

  「大鵬是你叫的嗎?」雷大鵬得瑟道,這回拽了。

  「雷哥,對雷哥,你是大哥。」栗小力凜然道。二胖白曙光也豎著大拇指:「沒錯,咱們仨,以後你是大哥,你說東,我們不往西。」

  「哼,這還差不多。」雷大鵬前頭走著,二胖趕緊地超過去,給開著電瓶車,大胖關心地問:「雷哥,您沒事吧,我怎麼看你一直挺肚子?」

  「是啊,不會撐破吧?」栗小力擔心地道。

  肥肉幹燒餅撐得能不挺肚麼,現在兩人有點為雷哥的肚子擔心了。

  「沒事。這才吃了個半飽。」

  雷大鵬搖搖頭,無所謂地拽了句。卻不料剛上車,又飛快地跑下車,遠遠地跑了,那倆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趕緊地追上去了,追了不遠停下了,雷哥正伸著手指往喉嚨裡摳著,呃呃嘩嘩地往下水道吐著剛才吃的夾肉餅……

  看來這哥當得實在不容易,栗小力和白曙光倆胖面面相覷,佩服得五體投地,你說雷哥這為了工作,吃得連命也不要了,形象可得多高大,品質那得多高尚才辦得到!?

  更沒想到的是,太東社區攤販一個不見了,被城管巡視車發現這一異景了,就這事沒過夜就在太東城管隊傳開了,不過吃跑商販的事把兩位隊長聽得哭笑不得,本來就想著靠關係進來的仨胖子也幹不了什麼活,讓他們趁天黑遛達別影響市容,誰可成想把管區懸而未決的幾家釘子戶解決了,一晚上愣是嚇得一群小販沒一個回來。

  於是雷哥上班頭一天,一吃成名了,這仨廢材的無意之舉被太東城管隊當王牌用了,凡有執法隊解決不了釘子商販,全交給以雷大鵬為首的歪瓜裂棗隊出馬,不出幾日,雷哥的赫赫吃名風頭日熾,把一干高學歷、高素質的美女帥哥城管比得那叫一個無地自容……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4 02:29:05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03章 艱難困苦一身系

  「祁叔,賣完沒有。」

  一輛破舊的東風小康麵包車裡,伸出來單勇理著鍋蓋髮型的腦袋,對著紫坊路上這家熟食攤上的小老闆問。那老系著圍裙的老闆看了眼,琢磨著還能賣點,喊了聲:「再留三五斤吧。」

  「好嘞。您稍等等啊。」單勇停了車,拉著後座的車門,大案醬肉,片刀一揮,拎著一稱,直掂著到了攤主的案前往稱上一擱:「五斤,高高的啊。」

  晌馬寨的醬驢肉,攤主看也沒看秤,數著錢,遞給單勇,直道著:「勇啊,明兒給訂十斤,下午六點送這兒啊。」

  「沒問題。準時送到。」單勇道著,笑了笑,錢塞進腰包裡,坐到車上了,記下了訂貨。那攤主早喊上了「晌馬寨的醬驢肉、長子的豬頭肉……您來點?瞅瞅,絕對新鮮的,我們隔夜的都不賣。」

  滿大街零售的熟食攤就是單勇發現的能淘到第一桶金的地方,這個鬆散的市場只要價廉物美,送貨及時,很容易贏得攤主的信任。晌馬寨的醬驢肉,名氣在這些攤販的嘴裡越傳倒是越大了,發動著車,又向下一個攤點駛去。

  畢業的這幾個月來,起早貪黑幹的就是這些活,白天送飯店、晚上送熟食攤,一半訂貨,一半現貨,夏天能批發到晚上十點以後。這幾個月,第一件家當,就是這輛三排座二手麵包掙回來還富餘了不少,有車著實比騎電動可快多了,每天介奔波在市區、響馬寨和驢園之間,此時再看單勇,那身上本就不多的學生已經去得乾乾淨淨。

  這不,嫺熟地駕著車穿梭在大街小巷,一堵車就伸著腦袋開罵,典型的潞州痞爺形象;到了街邊路角的熟食攤,立馬又換成了堆笑的表情喊著大哥大叔,那親熱勁讓人不下他幾斤驢肉都不好意思;開到了某家飯店,頭件事就是給那些腦亮肚肥的小老闆們遞煙。

  生意跑得精到了,人瘦了、黑了、本來在學校就兼職做著生意,現在卻是活脫脫地個二道販子形象了。

  面子嘛,那玩意真不值錢,單勇把作為當代大學生的覺悟早扔了,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雖然也是中文系畢業,可真要讓他拿筆桿子,可比切肉刀要難多了。

  鐵東路、紫金路、英雄路、西大街、北大街,一晚上差不多得跑多半個城區,虧是車是改裝加汽的,否則這一晚上油錢開支都不少。開到了紫金路加汽站,加滿汽,看看車後已經所剩無幾的熟肉,單勇又等了一會兒沒電話來,直駕車往北郊響馬寨山上回來了。

  路過英雄路,照例又拐了個彎,駛近驢肉香大酒樓時,車靠邊停下,舒了口氣,靜靜地看著五色斑斕的霓虹燈在夜色中的流光溢彩,看著進出醉意盈然的食客、看著裝幀精美的門廳和統一穿著的服務生、再看著酒樓門前排著的各色靚車……這個熟悉而陌生的地方,每天來都讓單勇有那麼點不同的感受,就像他教雷大鵬喊「東風吹、戰鼓擂、我是城管我怕誰一樣」,每每看過,總會給疲憊的身心增添一份力量。

  在這裡,總能想起曾經繁花似錦,能想到曾經一家三口的其樂融融,更能想到,載著師姐左熙穎在這裡的說過的那份理想。

  離理想還有很遠,遠得單勇不知道有多遠,師姐回到廈門繼續休學中斷兩年的碩士學業,對於聰慧而又知性的師姐,單勇知道她不會頭腦發熱到跟著一個窮小子走。身邊的環境除了不用發愁考試了,沒有什麼改變,如果非要說改變,就是除了不發愁的考試,剩下的都有可能讓你發愁。

  或者,也不算很發愁,每天累得經常想不起愁和鬱悶是什麼個玩意。

  到這個時候,一天的勞累就結束了。上山、回家,車停到了門口,搬著車後的大案,剛放到院子裡,老媽滕紅玉就出來了,幫著忙,老爸正收拾著廚房,這個時間,來農家樂除了還有打麻將的客人,已經聽不到什麼聲音了。

  卸下了東西,單勇就著院子裡的水管洗了把臉,擦乾淨的時候,老媽早風風火火把一碗兩碟給端上來了,放到了院子裡的石桌上,看著兒子狼吞虎嚥吃著,滕紅玉有點心疼地撫著兒子腦袋問著:「勇啊,要不別幹這個啦?」

  「一天好幾百呢,不挺好的嗎?又怎麼了,媽?」單勇問。

  「媽看你這罪受得可不輕,一天得跑好幾百公里呢?」滕紅玉道,愛憐地撫著兒子的腦袋,被兒子一閃躲過了,明顯受不了。而且不屑地道著:「宅家裡我倒願意,沒人給咱錢呀?」

  「媽給你……」滕紅玉做了個什麼決定似的,起身了,這一下子,搞得單勇好不迷懵了,回頭喊著爸,單長慶笑吟吟地端了湯出來了,直放到兒子面前,單勇愣著問:「這怎麼了,爸?」

  「好事。」

  老爸笑著,保持著那份神秘感,眨眼老媽出來了,拿著紅本本,存摺本,單勇訝異了下,直接到手裡時,滕紅玉笑著道:「給你的,爸媽覺得呀,還是找份穩當工作實在,不能老這麼風裡雨裡跑著不是?媽托的雷叔找找教育上或者其他地方有什麼關係沒,手續真要辦到那個學校要不事業單位也算,郊區也成呀,慢慢再往城裡調……這點錢呢……」

  啪……存摺本給扔桌上了,驚得滕紅玉和單長慶愣了下,兒子似乎很不滿意了,撇著嘴道:「十萬塊夠幹什麼?我幹了三個多月都買了輛車還存了一萬多呢。現在買個工作,就這價都買不上好工作,就買上頂多掙兩千工資,驢年馬月才能掙回來?要給多給點。」

  「那你要多少?」單長慶愣了下,有點不悅了。

  「最少得一百萬,連工資帶房子帶老婆全算進去,一百萬都不富餘。」單勇邊扒拉著飯,邊獅子大開口了,這一句聽得老爸單長慶好不黯然,明顯滿足不了兒子胃口了,滕紅玉火了,吧唧就是一巴掌,饒有單勇躲得快,也沒躲過去,挨了一巴掌,單勇卻是吃吃地笑了,邊笑邊指著氣不自勝的爸媽道著:「哈哈……你看你看,我自己掙吧,你們不樂意,我全部朝你們要吧,你們更不樂意。別說咱家還沒有,就真有,爸媽你們給我給全了,讓我幹什麼去?」

  一瞬間,又把忿意十足的老娘給逗樂了,老爸單長慶卻是知道這位從小精靈古怪的兒子很有主見的,歎了口氣道著:「爸知道你體貼家裡,也就是點心意嘛,家裡也就這麼大能力了。」

  「誰說的?爸,N年前您就是百萬富翁了,不能擱這山上呆的一點銳氣都沒有了吧?我還指著找個機會,咱爺倆再把生意往大處做呢。」單勇逗著老爸道,不無激勵的意思,卻不料老爸搖搖頭,幸福地道:「不到我這個年歲你還懂不了,有得必有失、有失就有得,我這輩子最幸福的幾年就是呆在山上這幾年。」

  說著,無限深情地看了兒子一眼,隨著搭著老婆,更深情地看了一眼,老媽卻也像個小女人一樣,眼睛裡示意著,那幸福的滋味有點膩歪了,膩歪得單勇差點噴出來,瞪著眼道:「喲喲喲,爸、媽,你倆天天見,還喜歡這調調?」

  「嘿,你個臭小子。」老媽火大了,伸手又上來了,單勇哈哈笑著,被飯嗆了下,那扇巴掌的手又變成了起身給兒子捶背,這把單勇給伺候的難為得呀,有點哭笑不得了,草草吃完,把存摺本給塞回老媽手裡,直說著:「收起,收起,就你這倆小錢還好意思拿出來現眼?等我給你們掙個百八十萬,爸媽你倆直接退休,給我看小孩就成。」

  「不是……勇啊。」老媽一把拽著兒子,那份殷殷關切卻是很濃,不確定地勸著:「好歹也是大學畢業出來了,不能真就當成個二道販子吧?」

  「沒成二流子,二道販子都不錯了,掙錢多呀。」

  「這娃咋這麼財迷。再咋說媽不能老看著你受這份罪呀?」

  「什麼受罪呀,讓我坐家裡聽你嘮叨才叫受罪呢。」

  「嗨,你這孩子,媽就說說,又怎麼你了……」

  「媽,甭提這茬了……等我碰得頭破血流沒路走了,您再給想辦法成不?」

  單勇回頭攔著老媽,攔著將開始的嘮叨了,看老媽也是患得患失得厲害,又加著砝碼道:「媽,不是我說你,不能老聽您的,上小學,你逼著我天天上課外班,玩都沒玩好,結果小考一塌糊塗;上初中,您又逼著我學英語、學書法、學鋼琴,結果啥也沒會,高中都考不上;上高中吧,您又把我送貴族學校,您就不想想,你光上了個小學就進戲班了,你能生出貴族來?哈哈……」

  「你個死東西。你自己不好好學習,都賴上你媽了。」老媽滕紅玉卻是羞惱了,忿忿地,卻是輕輕地拍打了兒子兩下,單勇笑著端著碗跑了,洗碗去了,一洗完出來卻也不多說了,直說睡覺了,明兒還要早起,奔著上閣樓了,滕紅玉設想的事又落空了,欣慰中多少有點不忍,回頭怪著丈夫道著:「長慶,你怎麼不幫著說幾句?你能看得過眼呀?」

  「紅玉,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怕苦,也就苦一陣子;怕苦呀,得苦一輩子。咱們能管多少?還不得靠他自己。」單長慶道著,這話卻是不能完全說服老婆,滕紅玉悻悻拿著存摺本,有點懊喪地道著:「是有點少了,要咱們家不倒,現在給兒子買幢大房子多好,看著他成家,咱們也早點享享天倫之樂。」

  說著,幸福地靠著丈夫,卻不料半晌無音,回頭時,單長慶不以為然的表情刺痛她了,滕紅玉不悅地問:「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呀?」

  「你咋還沒兒子有長進,你都把事辦完了,讓他幹什麼去?要咱家不倒那才叫壞事呢,我估計兒子八成得被你慣成二流子。」單長慶弱弱道,這一句惹得滕紅玉發飆了,一把推得老單差點從座位上翻下來,爾後看看無人,又重重地在他背後捶了一拳,斥了句:「我看這兩年是把你慣壞了,敢數落我了。」

  捶了老公一拳,又喊著兒子,新煮的花生還給留著呢,樓上兒子不悅地喊著不吃了,老媽卻是不容分說就給端上去了,老單笑了笑,這開心的感覺,卻是很多年沒有過了※※※

  ……

  「七月份……一天平均146斤。八月份,一共是,每天平均235斤,九月份,平均,340斤……十月份這幾天,最高有460斤……」

  單勇摁著計算器,翻著厚厚的一撂銷售記錄,畢業後每天售出去的驢肉,屈指算來,差不多四個月過去了,四個月掙了一輛二手車外加一萬掛零的存款,算著一斤肉差價也有三五塊錢,可開支太大,幾乎是每天往返與驢園、市區、晌馬寨之間,燃料費、飯錢、還有賣不了的損耗,再加上免不了和驢園的朋友偶爾吃吃喝喝,這能剩下來的著實不多。

  不過也不少,肯定比打工比進那個單位實習強,就雷大鵬那牛逼單位沒轉正之前也不過千把塊的工資,反倒是不怎麼張揚的司慕賢工資不低,進籌備組起薪就是小三千,在潞州這號二線城市算高的了。第一個月領工資請了兩位哥哥一頓。一畢業一分東西,也就吃了那一頓,平時都不怎麼見面,偶爾聽說的幾位,不是賦閑在家,就是奔波于人才市場和用人單位之間,哥仨要論找落腳地方,倒是走在眾人之前了。

  把今天的帳單夾起來,單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躺到了床上,有點累,每天介回來骨頭像散了架似的,一躺下連夢也不做,能呼呼一覺睡到天亮,想得最多的當然還是自己選擇的生意,或許不在於掙多少錢的問題,每每躺下,眼中掠過的畫面總是驢園那取之不盡的資源和驢肉香大酒樓耀眼的霓虹,在名聞天下的上黨驢肉主產地,單勇知道這些嘴邊的生意是能做一輩子營生,想法不是沒有,可還是缺一個切入點,或者說一個機會,一個創造出來,而不是別人賜予的機會。

  什麼機會呢?當然是在驢肉銷售市場立足的機會,是把驢肉香酒樓重新捏在自己手裡的機會,這兩件事,單勇越幹越覺得幾乎是二而一的事,如果有一天自己真在驢肉中轉環節中一言九鼎,哪怕就像現在這樣發展壯大成為某一塊市場的批發商,那就離自己的想法不遠了。

  可是離現在還遠,單勇閉上了眼,多少有點懊喪,也許得做到自己鬢白頭霜才能看到那一天,比如驢園,就是兩代人經營起來的;比如市區的驢肉市場,不管是販運、冷藏、屠宰、加工,那一個環節的大戶和單勇的身家比起來都是巨無霸的水準。這數月對這個市場的瞭解更細了,不過越細才越發現,有些不顯山不露水的大戶更恐怖,比如要純說養殖驢園的史保全還排得上隊,但要說銷售就差遠了,就驢園一年的養殖,怕是還沒有一家冷庫大戶的出貨多。甚至於銷量大的飯店酒樓,大戶們連自己的供貨屠宰都有,這個市場早被占得滿滿當當,像自己這號二道販子,除了在夾縫中苟延殘喘尋找機會,沒有更好的辦法。

  叮……鈴……鈴……

  手機短信的聲音,一有這個聲音,單勇知道是零點了,是左熙穎發來的問候,一個忙於學業、一個忙於掙錢,就現在這得性,看來到廈門看師姐的願望遙遙無期了,單勇翻著短信,一句話:休息了嗎?

  正準備休息……單勇回道,眼睛中蓄著無限柔情,這是自己延續最長的一段感情,不過對於已經歸於平凡和普通的生活的單勇來說,感情的延續,更多的感覺到的是距離的遙遠。

  不要太累了,對生活期待太高,會很失落的……左熙穎的回復,總是帶著哲理性質。

  不會很累,我找個機會把生意擴大,那樣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累了。單勇回道。

  那祝你心想事成嘍,不過得早點休息,注意身體哦……左熙穎回道。

  好的,你也保重,早點休息……單勇回道,這是晚安的信號。

  果不其然,手機靜默了,看看時間,正好卡在零點。這數月兩個人的聯繫準確的像時鐘,每每在這個鐘點,在和師姐或電話、或短信通話之後,總能讓單勇安然而詳和在回味兩個人一起的點點滴滴中慢慢進入夢鄉。慢慢地,在想著初見時的尷尬、在想著初識時的興奮、在想著牽手時的喜悅,也在回味著那個甜蜜而難忘的吻,不久之後,抱著枕頭的單勇沉沉入睡了。

  辛苦的一天,過去了,另一個辛苦日子,又將開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0:40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04章 知汝遠來定有意

  當第一縷的陽光爬過最高的黑鴉山,照到了驢園的飼棚頂子上;當第一聲驢兒的哞叫和雞鳴相合,史家村新的一天就開始了。

  這個特殊的地方夏秋草長、冬春風急,只長草不長苗,過去這裡是典型難養人的窮山惡水,說是上天懲罰這裡匪患多。不料世移時易,上天的懲罰卻成了老天的恩賜,幾乎連人工也不需要的天然草場成了養殖業的聚寶盆,在未建飼棚以前,大部分的養殖戶每天就是把驢群趕出圈,只待傍晚一聲哨子,吃得肚圓溜滾的驢兒就奔回圈了。

  不過物極必反,飼養量的擴大帶來的副作用也不容小覷,大清早,史寶英騎著馬沿著穀岸邊走了二十幾裡,所過之處每每讓她有點蹙眉,不少地方被驢兒啃得已經裸出了岩面和土層,那是養殖密度過高,草根也被啃了的緣故;往北龍崗村以前草場最肥美的草驢坡有股甘冽的山泉,因為植被破壞的原因也只剩下濕濕的一片岩土。回返的途中,幾群被放養出來的種駒在搶著秋季所剩不多的飼草,不少吃不上的,拱著蹭著就到樹林裡亂啃去了。

  騎著馬進樹林裡轉了一圈,把啃樹苗的駒兒趕出來,得兒得兒的馬兒小步回返著,史寶英的心裡卻是不那麼輕快,驢群擴大了幾倍,環境和飼草不堪重負的跡像越來越明顯了,而相反的是,驢肉市場需求有增無減,這樣下去的後果史寶英清楚,會把這兒變成一片垃圾場、變成一片荒山石頭窩、變化真正的不毛之地。

  沿路飛奔著,駕……駕的脆聲漸漸加速了,一騎一人,迎著初升的朝陽奔向史家村,那颯爽的英姿總是讓早起趕驢的剽悍爺們看得眼熱不已,在這個小地方,美女的標準是膀大能幹活、腰圓能下仔,史寶英無疑是美女中的極品,回頭率極高。

  馬直奔到村邊飼棚,下馬扔給史根娃,問著今天屠宰幾頭,那憨大個的根娃伸了個巴掌,五頭。又問單勇來了沒有,根娃卻說還得一會兒,像是有事,史寶英急匆匆地走了,到村頭看了看,慣於早起遛彎的老爹一般這個時候都會沿著飼棚瞅一圈,再到屠宰場看看,偶爾興起,還會親自操刀來一把年輕時學的整剝驢皮的手藝。

  「爸……爸……」

  史寶英喊著,看著父親從屠宰場出來了,滿頭花白頭髮和鬍子密密匝匝分不清彼此,正豪爽地和一干後生說著剝驢皮絕技的史保全迎著閨女上來了,笑著問:「咋啦,寶英,大清早有啥不高興的。」

  「我沿著後河、龍崗走了一圈,今年的青貯料肯定要有問題了,不少地方被啃得根都不剩了。」史寶英道著,父女倆隨意地走著,史老爺子對這事也多有犯愁,想了想,難為地抹了把鬍子,概歎地道著:「看來這放養的要減少了,再建幾個飼棚吧。一說掙錢,都紅眼咧,怕是停不下來呀。」

  「爸,可再這樣,連驢園都得給毀了,驢園靠的是什麼,就是這兒的環境和天然草場,鄉里的農技員來看過了,他說土壤沙漠化後,三五十年都恢復不過來。」史寶英道著,走過粗放的那段經歷,不得不重視科學這玩意了,有些規律你還不得不服從,比如今年的放養群育肥整體比往年要長三十多天,吃不飽的話再回飼棚催肥,那就費功夫了。

  這話聽得史保全點點頭,歎了口氣。擺著手,示意著回家吃早飯去,這其中的難為女兒也知道點,一家發財,百家跟風,這個蔚然成風可不是剎得住的,而這些話卻是和鄉里鄉親解釋不成的,總不能讓鄉里鄉親說光顧你史家發財,不管大家死活吧。

  走了若干步,到了門口,史保全又想起什麼來似的,回頭看了眼屠宰場,狐疑地問著閨女道:「寶英,是不是還有其他事沒告訴我?」

  「什麼事呀?」

  「就那……屠宰場的可加量了。」

  「這個我正要告訴您呢。」

  「我看了,又是單勇吧,這娃邪門了,快四年了,每月一兩回,一回只出一二百斤,這幾個月倒好,每天都出二三百斤,我就弄不清他是幹啥的。」

  「是這樣啊,爸,他畢業了唄,專門做起販驢肉的生意了。」

  「真是脫褲放屁,早幹啥去咧。」

  老爺子幾分不屑,閨女笑了笑,正要解釋什麼的功夫,老爺子眉頭一蹙疑惑地看著閨女問:「他都賣給那了,自己開飯店了?」

  「沒有,批發給熟肉攤點了,還有飯店送的,他在市里門路挺廣,現在又有車了,一般一天來回,最遲不超過兩天,今天就該來了。」史寶英解釋道,看著父親愣著想什麼,又是小心翼翼地道著:「前幾天我跟單勇談了談,他說搞個自有銷售管道,把一部分養殖往外遷移,帶動周邊鄉鎮搞放養,多少也有點道理……爸,要不……」

  看著父親的臉色說話,不過此時父親的臉上陰晴不定,讓史寶英心裡沒把握了,半晌史老爺子不見表情地說了句:「來了讓他來見我。」

  一句,拂袖而去,搞得史寶英訕然站在當地,可不知道這話哪裡又拂了老父的意思。

  ※※※

  嘀嘀的喇叭聲響起的時候,屠宰場裡的根娃、老柱、三孩、大彪都知道是老客戶單勇來了,進門的單勇打著招呼,提了一件啤酒,放到宰案上,這玩意給史家村的爺們基本也就是飲料的水準,年紀大的老柱客氣道著:「哎呀,這娃,來就來吧,還老拿東西。」

  「客氣啥嘛,柱叔,再客氣不叫你叔了啊。出鍋了沒有?今天我要五百斤啊。」單勇道著,那邊正抹大秤的大彪回頭看了看笑著道著:「還得一會兒,晌午就擱這兒吃吧。」

  「說好了,不喝酒啊,還開車呢。」單勇提前打著預防針,再看一米九高的根娃,沒來由地想起和雷大鵬拼酒的事,那陣勢單勇估計自己應付不下場來,這都過去多少時間了,根娃還念念不忘那個贏了他一頭驢的死胖子,叫囂著下回還要拼一場,說笑著坐下來,看了看能烹半頭驢的大鍋裡,指頭一杵,嘗著湯味道,回頭卻贊許地對著幾個裡頭最其貌不揚、四十郎當的史三孩說著:「三孩叔,就您這手藝真是沒得說啊,怨不得世龍驢肉宴都用驢園的醬驢肉。」

  「那是,德州的大廚每回來都想套走配方,老爺子說了啊,這是史家村的命根子,誰他馬敢泄出去,先割了他那玩意當驢鞭煮。」大彪道著,引得幾位爺們放肆地大笑著。

  這位史三孩輩分上和史保全是堂兄,外人都知道史家的兩寶,但這隱藏的一寶,不是村裡人還真不知道,早年當過廚師、趕過驢車、熬過阿膠的史三孩一臉風塵之色,雖然說貌不起揚,不過在村裡除了史老爺子,說話管事的還就數著他了,領著幾個後生支撐著屠宰和鹵坊的生意,說起潞州做驢肉的老坊老字型大小,驢園這兒也算是碩果僅存不多幾家之一了。

  每每說到這話時,屠宰場幾位都笑眯眯地看著單勇,那意思是你甭想了。說起來單勇可是來這兒最多最勤的一位,潛意識裡,就沒那心思都要被人當成有那心思了。單勇笑了笑找了條凳子坐下說道:「別看我啊,我對配方還真沒興趣,就我這半吊子水準,一輩子成不了大廚了,你就給我,我也得當擦屁股紙扔了,這多好,你們做,我負責賣。哎,對了,三孩叔,我說找個人跟我一起幹,成不成呀?我一人實在忙不過來呀。路走順了,以後咱們不能多出點貨呀?賣肉可比賣整驢划算多了。」

  這倒真是,加工越深、利潤越高,誰也懂這理,說到此處,一臉皺紋的史三孩卷了根煙抽了口,半晌才蔫了吧嘰說了句:「這事我不當家。」

  一句聽得單勇好不鬱悶,你說有時候這兒的人橫起來比驢還強,可有時候蔫起來,愣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史三孩不吭聲,就連想跟著單勇一塊出去的大彪、根娃都不敢吭聲了,看來村裡的輩分、出身這個天然的等級制度不那麼好打破,單勇也知道,這事史保全放個話就成,可偏偏讓那頭老倔驢說句話,不比說動這頭眼前蔫驢容易多少。

  一般情況下,到這個話題上自然就岔開了,不過在爺們嘴裡,除了生意,所說無非誰的媳婦奶子大,誰家的閨女面皮嫩之類的話題,這一點上,城裡和鄉下區別不大,甚至於單勇拿過雷大鵬的MP5給這些饑渴的爺們慰籍,還甭說挺管用,因為那玩意把他這個外來戶和這群人的關係足足拉近了好幾層。

  正討論著中西方那一類人鞭最耐操的話題時,有個探頭探腦的傢伙出現了,一看單勇樂了,直喊著:「姐夫,我爸正找著你呢,我看你車來,一想你就在這兒。」

  一叫姐夫,這幹爺們又是笑著單勇,單勇苦著臉道著:「寶貴,以後別叫姐夫行不?」

  「嘿嘿,其他人當我姐夫,我看不上呢。」史寶貴進來了,這孩子剛過十三,那個子卻是只比根娃和大彪矮,人高馬大的一進來,卻是咧笑著嘴小聲問著單勇:「姐夫,你見我爸跟我爸說說,讓我跟著你進城玩成不?進個城我爸都管得老死的,玩都不讓去玩。」

  「我做生意,哪有時間玩?」單勇推拒道,有點怕這個便宜小舅子了,但凡見面,總有新花樣,一樣不滿足,纏著你不走,這不,拉著不鬆口的單勇求著:「你跟我爸說說唄。」

  「好好……不過我估計說服不了你爸。」單勇道著,門口卻是已經聽到史寶英在喊弟弟單勇在不在,小寶貴直拉著單勇出去了,身後不知道爺們開著什麼玩笑,哄笑了一堂。

  又見面了,這回見面讓單勇眼睛滯了下,紮著馬刷子的史寶英站在屠宰場不遠的空地上,短襟上衣、馬褲高靴,手裡提著牛筋編的鞭子,咋看咋剽悍,即便這幾個月把頭髮留長了,也沒增添哪怕一點嫵媚之氣,看著兩人出去,一揮鞭子瞪著眼訓著弟弟:「去一邊玩去,別纏著單勇。」

  「還沒過門的,都不認娘家兄弟了。」史寶貴翻著眼說了句,姐姐抽著馬鞭上來了,那野小子撒腿就跑,遠遠地還罵了句什麼,不過看樣是有點畏懼這位姐姐,史寶英回頭卻是不好意思地道著:「以後他再纏你玩,甭理他,這孩子讓我媽慣壞了。」

  「玩是天性,也不就全都是壞事。」單勇笑著,給了史寶英一個示好的笑容。

  說實話,對這位剽悍姐,除了尊敬就是有那麼點畏懼,而且,即便就以單勇的眼光也不怎麼看得出人家有傾心的意思,每每這寶貴那小子人前叫姐夫總讓他擔心紅個臉把關係搞僵。

  好在看樣人家不介意那事,直邀著單勇走著,單勇卻是小心翼翼地問著:「你爸找我幹什麼?」

  「不知道,不過我把那天咱倆聊得跟我爸提了提。他好像並不高興。」史寶英道,有點看不懂父親的堅持囿于史家村這個彈丸之地究竟是什麼意思。這一說,單勇也有點懊喪,以史家村為首的驢園前後七八個村單勇在大學的四年間走遍了,瞭解得也很清楚,有點設想琢磨了幾年了,要是那位當家的一點也不看好,基本自己的想法就沒有可能實現的機會了。

  都不多言,走得很快,進了史家的大院子,正拍打著院子裡掛著的驢皮的史大娘笑著和單勇打了個招呼,那眼神眯著打量著單勇,讓單勇老不自在了。直跟著史寶英進了偏房,還是那層二層小樓,上樓時候,幾乎和初次見面的光景雷同,端著大葉茶、抽著手捲煙,盤著腿的史老爺子坐在繁體「驢」字之前,一伸手請坐的樣子,自顧自地喝著茶。

  對了,稍有不同了,旁邊多了一張條凳,單勇小心翼翼地坐下,那老爺子「啪」聲放下大缸,笑著說著:「還不到晌午光景,趁著功夫咱噴噴……剛剛翻了翻你出的貨的賬,嚇了我一跳啊,你這四個月快趕上四年出的貨了,一萬多斤肉……我說勇娃,你咋個這麼日怪涅?給你機會幹,你不幹,回頭吧,又幹得人拿不住手。」

  噴噴,聊聊的意思;日怪,這土話裡就是邪門、奇怪的意思。也是史老爺子對單勇的首次評價,似乎很出乎他的意料,單勇笑笑道:「您上次嫌我出得少,怎麼,這次又嫌太多了?」

  「那倒不是吧,只是有點想不通。」

  史老爺子像有什麼心事,掩飾似地說了句,而單勇也很滿意這種螞蟻搬家的方式給史老爺子造成的震撼,其實驢園的精粹還在鹵坊那鍋秘而不宣的醬肉上,連單勇也奇怪史家村出貨為什麼僅限於那個小小的鹵坊而不擴大,這種肉食到手,不管你烹、調、煎、炸、煮,都是美味,雖然比不上那些名聞瑕邇的全驢宴,可這類大眾美食,而恰恰也是這種作工粗礪、可以千變萬化的美食需求量更大,單勇從上學開始進貨,不少開支就拜這個鹵坊所賜了。

  看來是各有心思了,史老爺子眼睛骨碌碌轉著,估計這個時候要重新審視單勇了,原本以為這傢伙是來偷養殖經的,可試過了,不是;之後又以為這傢伙是謀驢園的醬肉配方來的,也試過了,不是,讓他去鹵坊幹活都不去;甚至於史保全不介意試試是不是沖自己閨女來的,那更不是。

  理論上,有所圖時,肯定要低眉順眼討好主家,可面前這小夥沒有見面點頭哈腰的辭色,而且很張揚,從這種張揚的出貨方式史保全就看得出來。審視了幾眼,單刀直入地問著單勇道:「單勇,我知道你心裡有事,你們這有點文化的肚子裡彎彎道道多,我老史是個粗人,來不了這調調,你就直說,想幹啥吧?」

  「您是指……」單勇不確定地問。

  老史狐疑問著:「我也不打馬虎眼,能哄了別人哄不了你,我可以明白告訴你,潞州十大宴排頭三甲的世龍驢肉宴根子就在驢園,第一個做出驢肉大宴的廚師就叫史世龍,不過這是先人留下史家村老少的糊口本事,你不姓史,拿不走;就即便你拿得走,幾千史姓人得視你為敵。」

  這一點,單勇早思忖過了,笑著搖了搖頭道:「潞州有句俗話叫兩不惹,一不惹西街回回、二不惹驢園山匪,您就放桌上,我也不敢拿走呀。」

  這話聽得,史保全父女倆得意中又有幾分不悅之意,史寶英剜了單勇一眼,可沒想到平時乖巧的單勇怎麼敢在說一不二的老爹面前放肆,而且這放肆似乎老爺子並不介意似的,轉著話題又一指帳本道:「知道就好……我看這幾個月的銷售了,你賣得可是不少啊,我這個老鹵坊只供應市里驢肉香、味源、潞州大酒店和幾家老字型大小,都是訂貨,而且賣得都是高價,你把這好東西可是賤賣了啊。哪有你這麼做生意的,你這是要砸大家的飯碗,再這麼幹,我還真得砸你的飯碗。」

  這才是中心問題,食材進了酒店那是論份算,一盤不過二三兩,便宜也得三四十塊,因為食材好做工細的緣故,保持了幾家老字型大小的高利潤。而批發給肉食攤,那是論斤的,一斤零售和批發相差不過三五塊錢,理論上這麼低的差價彌補不了四十多公里的運輸和銷售成本,更何況還可能存在的積壓和損耗問題,銷售少無傷大雅,以史保全的估計,單勇這個量大不了,可偏偏他在這麼低的差價中間還擴大了盤子,而且看樣還賺到了錢,到這個時候,史保全不得不考慮可能造成的負面影響了。

  而且,史保全怎麼看,也看不出單勇的心思究竟在哪兒,難道就為了辛辛苦苦掙這麼點差價,不像。

  似乎到了攤開底牌的時候了,不經意間,史寶英的腿在桌子下悄悄碰了碰單勇,兩人的目光想視,似乎此事已經私底下已經商量過了,這個小動作沒瞞過人老成精的史保全,老爺子抿了口大葉茶,重重呸了口,嚇了單勇和史寶英一跳,單勇抬眼時,那老頭正不善地看著自己,定了定心神,單勇直說道:

  「不是我砸大家的飯碗,是史老爺子您自己的飯碗都快不保了,難道您一點準備都不做?」

  一言激得史老頭噎了口茶,差點噴出來,混了幾十年,擱驢園這地界那是說一不二,還是頭回有個黃口小兒這麼對他說話,重重地把碗往桌上一撂,不客氣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0:50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05章 金玉良言似兒戲

  「史老爺子,您別上火,我陸陸續續來這兒四年多了,也算半個史家村人了,我要有歪心,想幹什麼早幹了,說不定也早被你趕走了,等我說完,要趕我走,我肯定不回頭。」

  單勇迎著老史銅鈴般的驢眼,絲毫沒有懼意,侃侃而談,示意了史寶英一眼,史寶英這才掏著馬褲的口袋,看樣早準備好了,攤到訝異的老史面前時,老史那火,暫時壓下了,密密麻麻的圖紙,一眼就認得出那是整個驢園的地形圖,海拔、草場、河流、飼棚,標注得清清楚楚,這裡每個地方史保全已了然於心,一看有點喜歡了,就這功夫下得,肯定是個有心人了。

  「哦……替我當家了。那說說吧,我聽聽你想怎麼當家?」史保全看著,倒壓下火氣了。

  「我精確算過,一個養殖期內,驢園的草場面積加上坡地最大的承載量不超過四千頭,而現在每年驢園出欄有一萬一千多頭,自然放養的有六千多頭,即便是人工催肥,村裡人也為減少成本,搶割天然牧草……地圖上我標出來,這兒、這兒,還有龍崗山后的這一片,土壤的板結硬化、沙化嚴重,要真有點自然災害,龍崗的成片草場就要毀了……」

  單勇細細地指點著地圖上的標識,因為這玩意上大學時候沒少耽誤課,惴摩了這麼久一切早瞭解於心了,這些話跟史寶英講過,也正是因為這個想法和史寶英倆人不謀而合,不過面前這個老史可不怎麼買帳,拔拉了地圖道了句:「這些我知道,不是你操心的事。」

  「那好,我就單純說銷售了,我覺得您這基本上是有銷無售啊。」單勇道,換著口吻。

  「啥意思?」史老頭聽不懂。

  「意思是完全不用這麼盲目擴大養殖,可以從深加工上想辦法。」

  單勇道,一說這話老頭皺眉了,恐怕有點粗人幹不了這細活的意思,單勇小心地解釋道:「史家村的屠宰是出了名的,從剝驢皮熬阿膠練就的本事,市里的那個屠宰都不敢說能超過驢園的水準。有屠宰、有鹵坊,有勞力,只要有銷售管道,別說自然放養的驢肉,就是育肥驢肉、取皮的驢肉比市里大部分攤位的出售也高個檔次。從深加工上走不但能提高單位的利潤,而且還能解決村裡大量富餘勞動力的問題。

  您不是一直對我四年來每月只進一二百斤有疑問麼?我現在可以告訴您,我用驢園提供的半成品食材提高了晌馬寨的名聲,現在市里大部分都知道晌馬寨的驢肉地道,因為食材的緣故,我認識了全市二百多個熟食攤,有一半隔三差五會向我訂貨,有三分之一成了我長期客戶;除了驢園的老客戶和市里自有屠宰和供貨管道的酒店、飯店,我和其中的二十多家也有生意往來……雖然銷量都不大,少的每天三五斤、多的一二十斤,可要總到一起,數量就可觀了,如果有五個、十個甚至更多像我這樣跑批發上門的,那每年只需要做一個養殖期就能達到現在的收入水準,而且可以解決一部分勞動力的問題,根本不用擴大養殖量。」

  底子出來了,雖然沒有機會成大廚了,可販賣吃貨有的是機會,看樣是用好東西做管道了,而且一做就是數年,這份細心讓史保全愣了愣,知道單勇是個有心人,可沒料到這心能有到這種程度,來回八十公里,愣是跑了四年才露出來。

  「那你的意思是,在我這兒做加工?我做你負責賣?」史保全聽懂了,一言以蔽之。

  「是啊,食材有、地方有、閒散勞力更多,我一個人幾個月就能把銷量提高一倍。只有個三到五台車,十人銷售隊伍,鋪平潞州的市場都沒什麼問題,我們完全可以建立自己的銷售管道。那樣就不用再受銷售商的掣肘了。」

  單勇道,看著老史撇嘴,加上砝碼補充著:「雖然史家村被銷售商捧得挺高,可我知道您的生意並不是那麼好做,店大欺客、客大欺店都是通理,更何況現在的養殖基地光潞州有三個,鄰省河北、山東、陝西更多,即便組織長途販運也問題不大,整驢的銷售利潤被壓在一個不大的空間裡,每頭純利潤也就不到三百塊錢,很簡單,銷售商是欺負養殖戶沒有管道而已。」

  這個,說得夠明白了,數個養殖基地,而且有長途販運的可能,可選的供應商一多,價格自然透明程度越大,雖然驢肉是賣方市場,但和養殖戶關係不大,最終決定權和話語權,還是那些動輒數千萬投資的加工企業以及那些可以直達終端的銷售商。

  往小處看,單勇是夾縫中找出路;但站到一定高度看,像驢園、像史家村這種粗放式養殖基地,同樣也在加工企業、銷售商之間的夾縫中生存。這就是單勇看到的機會,在潞州這個驢肉消耗驚人的城市,能找到這麼一個金飯碗,那可比考公考研掙點死工資強百倍千倍不止。

  至於銷售的掣肘,史寶英是深有感悟了,看著父親沒吭聲,也勸了句道:「爸,今年咱們的訂貨量八千多頭,育肥期拉長,利潤比往年少了很多,掙多了大家高興,可掙少了,怕是都得拉長臉了,這段時間的屠宰選的都是村裡人自家養的,算下來比咱們單純回收賣出去能多掙不少,大家也都高興……現在的技術又發達,有些飯店嫌活驢麻煩,不少都選東北、陝西過來的凍肉,咱們驢園又成這個樣子,真能做多久,還是個未知數呀。」

  閨女說得很黯然,史保全聽得有點翻白眼,似乎不悅這女生外向的樣子,指節叩著桌面問著:「所以你們就私下搞了個發展規劃?就這麼個發展辦法?」

  「史老爺子,這個我覺得是可行的,只要運輸不耽擱,送貨及時,完全可以避免這其中的損耗,相比真空包裝和冷凍的食品,以及肉聯廠的電熱作工相比,手工做法還是有優勢的,特別對於驢園這個地方來講,我覺得更大的優勢這個傳統的鹵制醬肉的作法,而不在於養殖。」單勇道,信心百倍地描繪著未來。

  不過這話,老頭沒聽進去,一個不屑的嗤聲略過去了。

  女兒又幫了句道:「爸我覺得養殖也可以考慮一下向外擴展,把咱們提供種駒,回收成年驢的辦法向周邊捉馬、武義、南郭、東明兒個鄉鎮發展一下,散養比集中養殖還是省事,這樣以來也可以讓驢園的草場休養幾年。」

  「嗯,閨女說得這個辦法可行。」老頭有點厚此薄彼,光誇閨女,沒誇單勇。

  尷尬了,這老倔驢沒搭理單勇,自顧自地卷著手捲煙,單勇這個謀劃了數年的理想一瞬間在老頭面前破滅了,曾經想了很久憑著自己在市區那些商戶裡打下了底子和驢園強強聯合,三兩年掘第一桶金那簡直是手到擒來的事,而且這事史寶英是舉雙手贊成的,可不料在史家老爺子這裡好像個小孩子過家家玩笑一樣,人家根本就不搭理。

  這不,老頭片刻後滋滋地吸著,眼睛直瞅著窗外,不時了吸溜著鼻子,搞得單勇全身都不自在,史寶英看不過眼了,不耐煩地問了句:「爸,你說句話,成不成呀?」

  「那個……你就先瞎幹著吧,明年開春咱再好好合計合計,反正這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不是?閨女,幫我送送單勇。」

  史保全含糊地說著,擺擺手,逐客了,而且看表情不怎麼歡迎了,這下子說得單勇好不懊喪,起身時,看著老爺子半聲不吭的樣子,欲言又止了,走了兩步才回頭求了句:「史老爺子,能求您件事嗎?」

  「喲,我個糟老頭還能幫你幹啥事?」史老頭口風不怎麼客氣了。

  「朝你要個幫手,根娃咋樣,讓他幫我點忙,您不發話,他不敢去。我按天給他發工資就成,不耽誤鹵坊幹活。」單勇道,很意外的一個請求,連史寶英也很意外,那傻大個幹得倒是多,可吃得也不少,除了村裡的鹵坊還真沒地方能養活他。

  「去吧,愛幹啥幹啥……不過史家村可輪不到你當家。」老頭似乎不耐煩,直擺著手,打發人了。單勇歎了口氣,好不失落的樣子,直下了樓。

  史寶英追下樓時,單勇早快步走了,這悍姐好不生氣,蹬蹬蹬又回頭上了頭,氣咻咻往老爹面前一坐,剛要發火,史保全卻撲哧聲笑子,閨女愣了下不悅地道:「爸,你故意的?」

  「啊,許你們私下胡鬧,就不許我故意呀?」史保全撇著嘴,抹著大鬍子奸笑著。

  「那你啥意思嘛,我覺得單勇說得挺在理,真有了銷售管道,咱們就不愁了。」史寶英道,這是史家村一塊心病。

  「呵呵,我沒說他說的不在理呀?」史保全笑著道。

  「那你是……因為他不姓史?」史寶英給搞迷懵了。

  半晌,史保全才大搖其頭,一副不入眼的樣子隱晦地說著:「閨女呀,爸在外頭闖蕩了幾十年,經事可比驢毛還多,這事呀,不一定啥對啥就能幹、也不一定你咋想就能咋幹,聽爸的沒錯,這驢吃草那都知道,可不知道的是,那有些驢日的,他吃人呢,還是守著咱這塊地方安生,城裡可不是咱們的天下,也不是他單勇能玩得轉的。」

  「啥意思嘛,神神道道地,有啥怕的,我就不信誰還能吃了咱。」史寶英不服氣了。

  老頭笑了笑,直道著:「我跟爸生什麼氣,我沒說了呀,先幹著……這樣吧,就你們這幹法,要能再幹過三個月去,成,這攤子全聽你和單勇的,咋樣?」

  這話說得,明顯有點小覷巾幗閨女的意思了,史寶英不服氣地哼了哼,頭也不回地起身就走。後面的史保全呵呵地笑著,一副看著小兒女過家家的態勢,不過眼光落到女兒拉下的地圖上時,那笑裡,帶上了幾分愁意,所發愁的事都一樣,但這解決的途徑,卻沒有那麼容易。

  對於單勇同樣很難,遭遇了這麼大一次不信任的打擊,自信心嚴重受到傷害了,好歹也是在這兒呆了三四年才想到了出路,可不料被老頭沒肯定也沒否定就給打發了,出了史家大院,稱好了肉食,婉拒了鹵坊幾位爺們的盛邀,帶著史根娃回城了,根娃聽說史家族長同意了,倒是挺高興,樂滋滋地搬著大塊的醬肉,多這麼一位剽悍的幫手,單勇倒是稍覺安慰。

  開車時,又回望了史家大院一眼,估計是史寶英怕是也說不動她那老爹,悻然的單勇發動著車,直駛出村口,卻不料剛走不遠,嘎聲來了急剎車,氣得一擂方向盤,幾乎有想揍人的衝動,不為別的,那便宜小舅子史寶貴開著摩托車蹭地從路下躥出來了,直攔到了當路上,差點撞了車,這孩子對著單勇笑,單勇一伸頭,寶貴仇大苦深地喊著:「姐夫,你辦事真不夠意思啊,光帶根娃哥,不帶我是不是?你不帶我,你也別走。」

  「寶貴,你爸不讓你去。」單勇撒著謊道。

  「胡說,你跟我爸說了沒有。」史寶貴不相信了。

  「說了,他啥也沒答應。」單勇含糊了句。

  「那你看咋辦啊,你不帶我,你也別走。」史寶貴耍上賴了,單勇看看史家小樓,故意刺激著小寶貴道:「有辦法,就看你敢不敢幹,要不怕你爸你姐抽你鞭子,那走。」

  「走就走。」史寶貴把摩托車往路邊一扔,樂滋滋直上前拉著門,坐車裡了。單勇也有那麼逆反心態作祟,載著這位活寶,嗚聲直駛上路……

  不是一個活寶,是倆,寶少爺半路上就從後廂的肉塊上削了一大塊,遞給根娃,兩人嚼著,邊嚼還邊說沒個酒吃得不痛快,就那樣,根本不把單勇當外人。單勇哭笑不得地載著這倆活寶,直朝市區回來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1:00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06章 難得兄弟謀一聚

  出了鄉路上了二級路,三十公里的路程用不了一個小時,心事重重的單勇沒有多說話,而那兩位活寶就坐不住了,離城越近越興奮,寶貴吧還跟著村裡送貨的進過城,史根娃這大個子像個山裡的野人一樣,聽那口音,居然還沒進過城呢,一路上樂得跟個小屁孩樣。

  「耶爺……這啥車嘛,跑得比驢還快!」

  根娃一聲訝異,單勇倒樂了,是一個女人騎了台花裡胡嗩的電動車招搖過市,經銷商的寶馬、悍馬、大奔之類的豪車在史家村可不少見,可這種小電動還是讓根娃吃驚不小,解釋了兩句,根娃不經意一瞥眼,又驚訝地道:

  「耶爺……這樓修得咋跟個大褲衩樣。」

  再一看,說是文化樓,塔腳可不像大褲衩像什麼?單勇倒懶得解釋了,直說還真像褲衩。

  有這兩活寶在,被史家老爺子拒絕的鬱悶去了不少。駛入市區不遠,送了金威酒店的定貨,看看時間快晌午了,上車說著先回晌馬寨,剛開車,這回不是根娃「耶」了,是根娃和寶貴倆人同時「耶爺」呀亂叫,單勇一瞅,卻是一位超短裙、露臍裝的妞招搖過市,玉臂全露、玉腿露了多半截,白格生生地晃眼,把車裡倆鄉下哥們看得眼凸舌頭直、口水吧嗒吧嗒往下掉,感慨都發不出來了。

  「怎麼樣?告訴你們城裡好吧。」單勇逗著道。

  「好,這啥都能看見,都不用偷看了。」小寶貴湊上來,這小傢伙有點早熟,對男女之事很朦朧,平時就喜歡和宰驢的爺們一塊聽這調調,一說這個,根娃也傻呵呵樂了,大舌頭含糊不清道著:「就是、就是,比咱鄉下好,咱鄉下婆娘都跟捂了驢皮樣,啥也看不見。」

  「根娃哥,那你趕緊掙錢,說個城裡媳婦,鬧洞房也讓我看看脫了衣服啥樣。」寶貴提了個非份要求,聽得單勇咯噔一下子,生怕根娃不樂意,卻不料這哥們豪爽得厲害,直點頭道:「成!讓你們都看看。」

  哈哈……這回輪到單勇說耶爺了,大笑了一會兒,任憑這兩活寶對城裡指三道四,此時單勇倒覺得自己的擔心能不能說服根娃這個幫手留下多餘了,別的不說,光城裡女人這些穿著就能對根娃產生足夠的吸引了,說不定不開工資都肯來。

  說笑著一會兒上了山,晌馬寨的地方可和史家村差別不算大,停下車,請著兩人下來,指著自己的家門,那兩位來認門的自然是樂滋滋的,不過單勇看到停車場不遠泊了輛標著「城管執法」的電瓶車時,心裡又是咯噔一下,有點緊張地暗道著:不會那個活寶也來了吧?

  自打畢業,司慕賢忙著跟著籌備組全市各地跑,雷大鵬也上班了,相互間的來往著實少了很多,不過對這位幹弟弟,相見倒不如不見,指不定他要給你找點什麼事呢。

  你怕什麼,什麼還就來,進了門,就著院子裡的水管洗了把臉,喊了兩聲媽,沒人應聲,只聽得廚房裡的笑聲,單勇好奇地奔進來,只見得老媽笑得花枝亂顫,前俯後仰,炒菜的老爸也是樂呵呵,難得見這麼開心的笑容,驚訝問著咋拉,老媽滕紅玉直拽著兒子,沒說先笑,笑了幾回才說:雷大鵬又給領回倆乾兒子來。

  「那好事呀,怎麼笑成這樣?」

  單勇也笑了,知道雷大鵬除了正經事不幹,幹出什麼稀裡古怪事來也不稀罕,說是乾兒子,其實也和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叫著親熱,見了親切,好蹭吃蹭喝,老媽一直就嫌獨生子太孤單了,從來不拒絕單勇多幾個朋友。卻不料這回是真稀罕了,不知道來了倆什麼乾兒子,老媽笑個不停,眉眼擠在一塊,愣是把其中的原委說不出來,乾脆不說了,一指門的方向:「看……自己看。」

  一轉頭,單勇噗一聲,差點笑倒在地上。

  雷大鵬一馬當先出來了,後面跟著倆更胖、更高、更肥的後生,三個人都是城管制服打扮,看這樣絕對是執法如山,肉山的山,三座。三座肉山讓人看得膘悍不已,肥膘的膘。

  那三位還沒發現單勇,也愣了,水管口子上,一個一米九的彪漢,另一個雖然縮微了點,不過也有彪漢的雛形了,這號形象栗小力和白曙光倆宅男那見過,簡直像遊戲裡的獸人,哥倆跟在雷大鵬背後悄悄擠眼,雷大鵬卻是認出來了,喜出望外地喊著:「寶貴,小寶貴……穿制服就不認識哥了?我住院你和你姐來的,忘啦?」

  雷大鵬把帽檐一斜,哦喲,歪戴的城管帽下,寶貴認出來了,同樣喜出望外地喊著:「大鵬哥。」

  說著就撲上來了,摟得那叫一個親熱,史根娃也認出來了,瞪著眼,拽著雷大鵬:「可算逮著你了,贏了我頭驢呢,再比一場。」

  「成,我裁判。」史寶貴唆著。單勇一聽,趕緊地奔出來了。雷大鵬心裡著實也有點怵,直拉著根娃道著:「根娃哥,你不要耿耿於懷麼?你喝多了吐了場就沒事了,我住了兩周醫院才緩過來,你是雖敗猶勝、我是雖勝猶敗,要說厲害還是你厲害。」

  「不能拼酒,下午還幹活呢,大鵬說得也對,要說體質,根娃你看他能和你比麼?」單勇幫著腔,這倒是,看著雷大鵬一身膘肥,根娃那點不服氣稍稍緩了點,雷大鵬也道著:「咱兄弟幾個聚一塊了啊,喝好不喝倒,來來,蛋哥,給你們介紹下,這是我跟你們說的蛋哥,單勇,後面是他兄弟,根娃、寶貴……這是我新收的小弟,栗小力、栗子;白曙光,白肉。」

  那兩胖子一見雷大鵬吹噓的蛋哥,說是蛋哥如何如何地英明神武,本有不信,此時所見蛋哥身後跟著這兩位剽漢,心裡那點懷疑早去得一乾二淨,滿臉堆著肉笑,直點頭叫蛋哥。單勇呢,被這仨胖哥逗得早說不上話來了,一個勁樂著。

  「來來,都上露臺,單勇,去給拿壇酒來……喲,這是寶貴吧,我可認識你姐寶英,這位……哦,根娃……都上來,乾媽給你們燉只柴雞啊。說好了,吃盡飽,不過別喝多了出洋相啊,說你呢,大鵬,別呲笑。」

  又來一個湊熱鬧的,晌馬寨最冷清,每逢有客老媽比自家人還熱情,更何況又來了這多叫乾媽的,三胖子接著菜,根娃給提著酒,雷大鵬喊著乾媽,連小寶貴也受感染了,追到廚房裡伸著腦袋問:「乾媽,我也叫你乾媽行不?」

  「行,我乾兒子多了,不多你一個……不過能不當得起呀,你爸同意麼?」滕紅玉笑著答應了,知道這位的來頭卻是最大,都是孩子心性,誰可忍心拂得,本來挺高興,一問老史,小史不屑了,嗤著鼻子道著:「他才不管我呢,我出來就沒告訴他。」

  「啊?沒告訴你家裡……單勇,你給我過來。」滕紅玉喊著兒子,單勇奔過來,老媽吧唧就是一巴掌,指著上樓玩的史寶貴道著:「你把人帶出來不告訴人家長……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孩子才多大。看著個大,年歲才十三了吧?」

  「那個,他纏人纏得厲害……我給他家裡打個電話。」單勇笑著道。

  回頭想了想,還是給史寶英打了電話,電話裡史寶英自然是不樂意了,不客氣地訓了幾句,單勇直說明天一定安全給送回去,這才罷了。

  除了外來的兩座客人,又添了一桌幹兒,親兒子卻是清閒不下來了,幫著廚,大盤的燉雞、大塊切的驢肉、幾樣花色各異的時蔬,一罎子老酒,滿滿擺了一桌以饗來客,就在露臺的遮陽傘下,雷大鵬倒成東道主了,招待得一幫哥們吃喝。

  「咋樣,栗子,白肉,說什麼來著,我乾媽乾哥最好客了,啥時來吃都現成。」雷大鵬得意地道,那胖乎乎長得很卡通的白曙光點點頭,直說著:「好好,豪爽,還是雷哥朋友仗義,乾媽更仗義。哪像咱們隊裡那些貨,摳屁股吮指頭,看著人都嗝應。」

  說著卻是對那個剽悍的史根娃多瞥了兩眼,真想像不出雷哥不但能吃,喝酒都能贏了這號人物,雷大鵬天生的人來熟,一把摟著史根娃又是介紹著:「甭看根娃哥樣子凶,人可善了。他們都驢園的,什麼時候帶你們去嘗嘗全驢大宴,那紅湯鮑汁燴金錢,吃上一回,能想一輩子。」

  栗小力聽當小弟居然有這麼多好處,自然是不迭地點頭,豎著大拇指直道著:「那敢情好,其他不成,趕吃一準誤不了。」

  「嗨,我說大鵬……你丫都上班了,怎麼還這得性,收小弟?你們倆,他給你們什麼好處了,讓你們當小弟?」單勇端上了一份蔥爆牛肉,笑著問一左一右挨著雷大鵬坐的胖子,那位長相卡通叫白肉的胖子凜然道:「不是小弟,是兄弟……我們心服口服。」

  「對,雷哥英明神武,我們認他當大哥的。」栗小力嚼著剛上來的牛肉,捧了雷大鵬一句,這哥倆你一句、我一句,倒把吃夾肉餅認哥的事抖摟出來了,驚得單勇看外星人一般看著雷大鵬。連根娃也不相信地摸摸雷大鵬凸出的肚子,直說比村裡的草包還厲害,了不起。

  「看看,看看,不是我瞎說吧,是我的人格魅力影響了他們了。」雷大鵬樂歪了。一說這話,有不明白了,根娃老實巴交地湊上來問:「啥是……人格魅力。」

  這一說,兩個有文化的胖子又差點噴飯了。小寶貴在這場合直覺得自己不被捧不爽,直端著碗邀著喝酒,豪爽地請著幾位邊喝邊邀著,改天到驢園我家,我請你們啊……根哥就是宰驢的,咱吃全驢鞭配蒙倒驢。

  好好好……雷大鵬帶頭,倆胖小弟助陣,一陣介叫好,這亂得叫一個聒噪,一會兒是你敬我、我敬你,一會就成了你灌我、我灌你了,連招待的單勇也被灌了若干杯。不說別的,就雷哥和根娃那兩人的酒量都看得新收的倆胖小弟咋舌不已,此時倒覺得雷大鵬當這哥是名至實歸了。

  單勇放下食盤,笑著直下樓幫著爸媽幹活來了。飯店招待人也好辦,給客人菜多炒點分量,一鍋出來就有待客的了,不期而遇了幾位卻是也飽了口福了,涼熱大小菜十幾個盤碟,等送走了兩桌客人,單勇聽不到那幹狐朋狗友的大呼小叫了,這才上樓趕緊瞧瞧生怕又出什麼事了,一上樓,傻眼了,只有雷大鵬和史根娃還坐著,桌底躺著栗子和白肉倆胖小弟,再找寶貴,早鑽到他的閣樓裡呼呼睡上了,就剩下地坐著的這倆也喝得興起,根哥雷弟叫得甭親,看來是根本不盡興,直喚著單勇再提一壇來。

  單勇那個哭笑不得呀,實在是無語了,乾脆又提了兩壇,上桌倒得是白的啤的混一塊倒,只盼著把這倆也喝倒好好睡一覺,省得半醉半醒耍酒瘋。草草吃完,給晌馬寨農家樂的左鄰右室送了醬肉,等送完回來再上樓看時,兩壇酒喝得果真如期都倒了,雷大鵬趴在桌上發癔症,根娃倒還睜著眼,就是腦子不太清了,直喊單勇叫叔,連喚帶拉又叫上老爸老媽往家裡拽,好歹把這幾位扔床上、沙發上,個個沉沉入睡了。

  「哦喲,你這幾個倒楣兄弟呀,哈哈……」滕紅玉給一堆便宜乾兒子找著毯子蓋上,下樓裡抹了兒子把脖拐子,單勇笑著道:「不也是你認的乾兒子麼?」

  「你就這麼幾個狐朋狗友,媽總不能不認吧。再說媽就你一個兒子,多孤單呀。」老媽道著,這位從小進戲班沒什麼文化的老媽倒也有好處,從管束兒子交什麼朋友,這不,直覺得乾兒子都比親兒子強了,問著兒子道:「大鵬可拽了啊,當城管啦,兒子,要不跟你雷叔說說,你也當城管去?」

  這條捷徑馬上被兒子否決了,直勸道:「媽,你知道一月工資多少錢?一千塊,還不夠他喝酒呢?」

  「是不是,那也太低了吧?」老媽問。

  「假不了,不信你問他,人家都不靠那工資,沒准他爸想著混兩天往那個單位塞呢。」單勇道。

  「哎,我兒子這麼帥,怎麼就沒攤上個好家呢?」滕紅玉有點興味索然,攬著兒子下樓時發了句感慨。單勇卻是反過來說著:「也不用鬱悶吧,這個家雖然不咋地,不過攤上個好兒子了,一月掙好幾千呢,說不定這個月得掙上萬了……媽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那是,不過說好了,要幹不下來,嫌累了你吱聲,大不了咱湊巴湊巴在市里還能開個像樣的店,對了,兒子,上回史家那丫頭來過咱們家,媽還沒跟你說呢,你說史家丫頭專門找上門來,是不是……」老媽八卦地拽著兒子,兩眼放著桃花的光芒。單勇嘿嘿一笑小聲問著老媽道:「媽,要不給你娶回來當兒媳婦?」

  「不行不行……」老媽反倒頭搖得像拔郎鼓了,直說著:「這丫頭人倒不錯,就是模樣隨了他爹史老驢了,這姑娘家長得,進門我還為那家的大後生呢。」

  單勇擠著眼笑了,明顯看到老媽在媳婦和彩禮間徘徊和掙扎,笑了笑,故意地問著:「媽,你不會圖人家家裡有錢吧?」

  「少來了,媽像那種嫌貧愛富的人麼?」滕紅玉不屑地道,推了把兒子,不過又有點不舍地道著:「不過要說起來這家還真不錯,攀上這家親戚,彩禮都夠我兒子後半輩子花銷了。」

  「媽你再扯這個,我去人家當上門女婿,不管你倆了啊。」單勇火大了,老嘮叨這事,滕紅玉悻然擺手,不說了,不說了,就我兒子這能幹勁,還用得著吃軟飯麼。

  不過一回頭話又來回了,有點不忍地又說著,其實軟飯也不錯,起碼不用這麼勞累了不是?

  單勇被老媽說得那叫一個忽上忽下,直告辭出了家門,要走時,老媽卻是又奔出來,塞了瓶水,還怕兒子渴著似的,不但塞水了,又撐著袖子直給兒子擦頭上的汗,那殷勤勁道,直當兒子還是個沒成年的娃娃,單勇算是沒治了,不迭地逃也似地離開了。

  下午下山,這一天的辛苦又要開始了。

  也許辛苦對於單勇來說並不算什麼,家境由富而貧,眼見父母做難,他一點也不介意早點擔起家庭的負擔,不過對於他心裡潛藏的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卻是無法接受看不到未來的辛苦,活得像賢弟那樣有所有份理想可供堅守,單勇知道自己沒那水準;活得像雷大鵬那樣混吃等死,單勇知道自己沒那底子;而活得像史家村這些爺們一樣渾渾噩噩、像左右同學一樣中規中矩,單勇的心裡卻又有一千個、一萬個甘心。

  因為心有不甘,所以才覺得處處艱難。

  最不甘心的是,在驢園看到的機遇,而且嘗試過無數次覺得可行的事,卻抓不住這個機遇,就自己一個空人破車一月都掙幾千,如果有這麼史家村這麼一個生產基地,再有一個組織好的銷售隊伍專事批發零售,那在這個驢肉消耗驚人的城市能掙多少錢真是個天文數字了。

  很多事,是從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開始的,單勇覺得自己做得夠多了,做了足足四年,仍然是沒有跨出關鍵的一步,這一點讓他有點懊喪,一下午幹得有氣無力,直揣摩著史家村的那位當家是究竟是什麼意思,揣摩著那兒是不是還有機會再鑽進去,實在想不透,這史老頭不否定也不肯定的態度究竟是什麼意思?

  邊想邊幹著活,批發的生意也就管道難,運輸累,真幹順了並不覺得很累,解放街兩家訂貨、英雄路一家、紫金路三家、府後街三家、長安街還有兩家……都是些座地生意,每天少說也有三二十斤的出貨,一般兩三天總能訂一回,認識一百多家,差不多每天就能有事幹了,送完這些訂貨,基本就可以休息,一般在這個時候單勇總是找個蔭涼的地方放下座位小眯一會兒,等著天黑那些流動攤位出來,沿著兩個城區走上一圈,連訂貨帶銷貨,當天的基本就能出完了。

  車駛過了西大街運動城,下午的五時多的光景,少年宮左近不少歡呼雀躍的男男女女奔出來了,邊走邊看,讓單勇此時忍不住有點懷念學校的時光了,那時候覺得簡直是地獄的生活比比現在,又覺得簡直就是天堂了,大學四年都說過的像豬一樣,可誰也想不到,出校門,大多數人過得連豬也不如。

  最起碼不能像這麼盡情地玩了,最起碼也不能像在學校那樣倒頭就睡,叫也不醒了;最起碼,你得時時摸摸兜裡還有多少錢夠不夠開支,不像在學校,根本不用考慮這些身外的事。

  羨慕了一會兒,邊走邊看邊想卻是有點走神了,駛到常停車休息的蓮花池不遠時,剛點了下剎車往路邊靠,聽得「嘭」一聲,然後覺得渾身一震,胸前一下子頂到方向盤上了。

  媽的,追尾了,單勇氣哼哼一回頭,是輛紅色奧迪,車裡看樣是位女的,不用說又是位剛學車的馬路殺手,單勇火冒三丈的拍門下車,指著叫囂著:「會不會開車,這麼寬的路往我車上撞。」

  低頭一看,後廂凹下去一大塊,碎了個後燈,這時候那車的司機也出來了,紅裙粉鞋,銀鈴脆聲,不過一點也沒歉意地道著:「凶什麼凶,又不是不賠你,就你那車還不夠給我這車上漆呢,至於麼?」

  「嗨我說你說話挺帶刺的啊,怎麼,車好就能撞別人了。」單勇那叫得理不饒人,直起腰來,眼前那位紅衣妹妹卻是回頭摸著電話,直跟電話裡說著什麼車撞了,怎麼辦來著,看樣有點急事,單勇可不管那些了,直靠著車身,看著這妞的窈窕身姿得意地想著,丫的,撞著了怎麼著也得訛倆錢。

  「喂,我有急事,商量下……」那妞回頭說話了。

  「不行,報案,公事公辦……」單勇揚著腦袋,油鹽不進了。

  「你這人怎麼這樣,得了,我給你錢得了……」那妞回身找著車裡的包,揮手趕著圍觀的人,再站到單勇面前時,抽著一摞錢,問單勇開價時,一愣……一剎那,單勇也一愣,好熟悉的感覺,就是那種多年未見,一見叫不上名來的感覺,一下兩人都想起來了。

  單勇驚訝地嘴唇翕合,那個名字幾乎脫口而出。那妞愕然不已地叫了句:「單勇!?」

  單勇那昂揚氣勢一下子萎了,像碰到債權人一樣,一扭頭:「認錯人了,走吧走吧,算我倒楣。」

  「你給我站住,化成灰我也認識你。」

  那妞貌似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一般,直拉住單勇,鳳眼含威、忿意逼人地站在單勇面前,一字一頓地迸著:

  「敢再說一句,認錯人了!」

  單勇眼骨碌一轉悠,貌似做賊心虛的那號表情浮現到臉上了,這個時候一點也不像討債的樣子,倒像欠人債了似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1:18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07章 舊事過眼難再敘

  鳳眼含威、柳眉倒豎、纖指直戳,單勇下意識地向後仰著躲著發飆的妞,知道裝不過去了,嘿嘿笑著,恍然大悟且嬉皮笑臉道著:「喲喲喲,一下沒認出來呀,是你嗎?佳佳,你打扮成這樣誰敢認呀?」

  「哼!?」那妞咬著下嘴唇,一副恨不得痛毆面前單勇的表情,沒好氣地問:「我這樣怎麼了?」

  紅裙沒過膝、袒臂裸肩,這麼清涼的打扮要說在潞州街上也不算太另類,不過裙質有點半透明就不好說了,隱隱約約能看到內質三點。單勇笑了笑說著:「沒怎麼,挺好,幾年不見你都變漂亮了啊。」

  「這還像句人話,別說我呀,你穿成這樣幹什麼呀?」那妞釋然了句,指著單勇問,這當會,追尾的車不少群眾圍觀,佳佳揮著手趕著人:「走吧,甭看了,熟人,我們撞著玩呢……喲,員警哥來得挺快啊,沒事,我們自己處理,各修各的。」

  說話著,不但把群眾擋了,把巡邏的交警也打發走了,還像在高中那樣風風火火,不過這位高中同學甯佳像單勇的債主一樣,讓單勇沒來由地心虛,把車往前開了開,寧佳泊好車,又奔下來,直敲著車窗問單勇:「問你呢,還沒告訴我怎麼成這樣了?現在幹什麼呢?」

  「賣肉。」單勇跳下來,迸了句。叫寧佳的這妞撲哧聲一笑,扶著膝的樣子快樂顛倒了。一出口單勇才省得這詞不對勁,笑著補充道:「賣驢肉。」

  「不對呀,我好像聽咱們班誰說來著,你不後來也住潞院了嗎?」寧佳笑了半晌,訝異地問著,看著單勇這會舊襯衫配破牛仔再加上腰裡挎個包,活脫脫的二道販子打扮,驚訝卻是更多了幾分,單勇靠著車,笑笑道著:「沒錯,這不畢業了。」

  「畢業不去找工作?」

  「我這不是工作嗎?」

  「這……也算工作?」

  「啊,驢肉銷售公司總經理銷售主任以及員工就我一人。」

  「切……」

  幾句又像上學時代,單勇這吊兒郎當的樣子把寧佳逗樂了,笑著看著單勇風塵僕僕的樣子,那笑裡似乎又有幾分可惜,想說什麼,單勇卻是饒有興致問著:「你呢!?我經常在街上逛就沒見著你。」

  「你不會問問咱們同學呀,我爸後來把我送去了加拿大,好幾年沒回來。我可聯繫上好幾個同學了,就沒找著你。」甯佳道著,單勇一指自己:「你找我幹什麼?有事?」

  「沒事不能找你呀?」寧佳不悅道,單勇趕緊地點頭:「能、能。」

  那份既熟悉,又顯得好生份的感覺很濃,濃得幾句問話之後,似乎都沒什麼可說的了,似乎橫亙在倆人之間不僅僅是同學之情,此時,車裡又伸出來個腦袋,也是位漂亮的女孩,直伸著脖子喊著:「佳佳,快點呀,我還趕著接機呢!?」

  「喲,有事啊,那你忙吧。」單勇好容易找了個臺階。寧佳也趁著這臺階,拉開包,遞了張名片,單勇正拿到手裡,冷不丁人家又給塞過來一摞錢,足有一兩千塊的樣子,單勇大窘不已,結巴地道:「這這這……不要不要……佳佳,你看你這是幹什麼,我這破車天天蹭呢。」

  「拿著吧,修修車……再讓我跟你生氣了啊,對了,回頭給我打電話啊,沒地方去了我給你找個地方。」

  寧佳說了句,硬塞到單勇手裡。生怕單勇謙讓似的,上車,關上了門,把拿著錢的單勇尷尬地關地車門之外,一倒車,招了招手,嗚一聲,這車開得跌跌撞撞又飛馳走了。

  副駕上這位女孩,臨走時看了單勇一眼,就單勇現在這樣,肯定是得了一雙好鄙夷的眼光,單勇拿著錢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看看自己身上帶著汗漬的襯衫,磨得發白的牛仔,再看手裡的錢,明白了,暗暗地道著:

  「他馬的,這叫什麼事呀,可憐我涅……」

  這一下,感激又成了鬱悶了,上了車,放下座位躺著,眼前晃著這個猝遇的倩影,讓他鬱悶了好一會兒。

  車裡,兩女生互相埋怨上了,副駕的埋怨著:「佳佳,你開車慢點,嚇死人了,虧我系安全帶了。」

  「拜託,這已經夠慢了,我在加拿大學車,教練天天喊,速度太慢了,要FAIL的。」

  「這是中國,是潞州好不好?」

  「就是啊,幾年沒回來,誰可能想到擠成這樣,路都沒怎麼修好,車倒不少。」

  「慢點……」

  不得不慢下來,到了下午下班的高峰期,英雄路的主幹道又堵成長龍了,好容易等了兩分鐘,等快到路口,又成紅燈了,氣得寧佳直拍方向盤罵交通太差,看樣是典型的脾氣大、車技差的水準。

  沒治,等著吧,副駕上的那妞找著話題,想起了剛才碰車的那位,問著寧佳道著:「佳佳,剛才那後生誰呀?」

  「我高中同學。」

  「是不是?恒大貴族學校出來的,就開那車?」

  「稀罕呀?我們班還有家裡玩股票跳樓的,當官行賄受賄被抓的,子女成精神病的都有,單勇好歹知道掙錢,已經不錯了。」

  「他家原來幹什麼的?」

  「開大飯店的,後來倒閉了,他就輟學了,這都四五年沒見他了。」

  「我怎麼看不像同學,不是你早戀情人吧?」

  回到女生經常扯的話題上了,寧佳一翻白眼,撇著嘴道:「陶姐,沒發現你還有八婆潛質啊。」

  綠燈亮了,甯佳駕車起步,那副駕上叫陶陶的妞早笑得花枝亂顫了,看這樣八成是猜著了,而且看現在的情況,恐怕當年所托非人了,陶陶逗著開車的寧佳道著:「寧佳,說說唄,說說你美好的初戀,也讓我羨慕羨慕。別裝啊,姐一看你那樣子就判斷得出來。」

  「是又怎麼樣?甭看現在落魄了,高中時候單勇可是有名的帥哥,球踢得好,每回學校足球賽,觀眾席上一幫女生給他加油呢……不但球踢得好,人也很仗義,高中時候就帶著我們一幫男女生跟六中的打仗,我們一去就有一百多人,他們看我們那陣勢直接就倉皇逃躥了……我記得呀,我生日時候啊,他送了我一束玫瑰,把我感動得呀……」

  「然後就把自己交給他了……我怎麼聽著像初夜情人啊!?」

  「啊呸,陶陶你個流氓,信不信勾引你男朋友去。」

  「呵呵,拿這個嚇唬我,我正想想換換呢……」

  兩女生的笑聲不斷,直駛向機場,接的是陶陶的男友,進了候機廳陶陶奔著迎上去,那遠道而來的男友還不忘送上了一束玫瑰,然後是倆人好浪漫的擁抱,寧佳看著這一對情侶,沒來由地重回懵懂的高中時代,曾經也有那麼一束讓她好不心動的玫瑰,只不過再見之時已經物是人非,那送玫瑰的人和想像中差別太大了,大到她只有憐惜,也許再不會有心動和浪漫的感覺。

  對了,我忘了要他的電話。寧佳突然想起這個好大的疏忽。不過也不算疏忽,她轉念一想,也許,他會主動打電話過來的,看他的樣子,應該不太如意。

  回憶和憧憬時,寧佳又在尋思是不是該幫幫他,可看看陶陶和帥氣倜儻的男友親昵地走過來時,那剛剛泛起的念頭又驀地消失了,要是真把單勇帶進自己的這個小圈子,要是讓人知道自己的初戀男友現在是個賣驢肉的小販,怕是成為大家的笑柄了。

  過去的事了,讓它過去也許更好。

  甯佳和陶陶一對談笑風生地出了機場時,心裡泛起這麼個念頭。

  ※※※

  也許真不怎麼如意,摩娑著那張帶著香味的名片,名片上標著中英文對照:

  維多利亞模特經紀公司。總策劃,甯佳。

  這人和人就是差別大啊,單勇看看自己和小商販一般無二的裝束,再回頭看大布蓋著粗獷做工出來的驢肉,用這帶著香味的名片刮刮腮上的癢癢,又摩娑了幾遍,像曾經撫摸那臉蛋、那香肩、那翹臀,還有那柔軟小胸的感覺,一剎那,單勇手指顫了顫,想著和名片上這位在寄宿學校的女生宿舍幹的荒唐事。

  黑燈瞎火的、手忙腳亂的、做賊心虛的、窸窸窣窣的、就記得初夜那辦完事好緊張、好興奮、好害怕的感覺,連從女生樓下水管上爬下來摔了一跤也不覺得疼,就記得寧佳一直喊疼,事後好幾天,兩人偷偷摸摸在一起的時候,一摸就喊疼……

  沒錯,人生中的第一次雖然淡忘,但不會遺忘,它總是放在你心裡的某個角落,不經意翻起時才發現,記憶原來是可以如此地清晰。

  名片、錢、帶著憐憫的眼光。這就是重逢給單勇留下的,自尊被刺傷了一下下,美好又感覺到了一點點,溫馨還剩餘了那麼一點點,不過複雜也多了很多點。

  模特經紀公司?單勇不太明白這公司的業務,隔行如隔山,這些許年,各奔東西,應該都找到了自己的生活,年少時候的荒唐恐怕在彼此間都成了雪藏的記憶,單勇輕輕地把名片塞進了錢包,把那個越來越清晰的倩影放之腦後,沒有時間,沒有心思,也沒有精力去想這些,現在,他也有了自己選擇的生活。

  看看時間,發動著車,沿著蓮花池向北,生意要開始了……

  蓮花路口,單勇頭伸出車窗在喊著:「宋哥,現在給你卸怎麼樣。」

  紫坊農產品市場門口旺鋪遠處單勇在喊著:「祁叔,要不夠賣你給我打電話啊,我就在附近轉悠呢。」

  西城醫院路口,單勇又在喊著:「高哥,再給你留幾斤怎麼樣?」

  即便是有些沒訂貨的老主顧也被盛情感動了一下下,多少留了點。偶爾有不要的,單勇也沒時間鬱悶,又朝著下一定駛去。

  幹攤販的都知道驢肉的生意不好做,主要是價高,生肉就三十多一斤、熟肉正常都賣四十多塊錢一斤、像這種鹵煮醬制的,零售一斤到五十以上了,本大利微,別說批發戶,就零售戶也怕砸手裡,旺攤的訂貨也就十斤八斤,除非是有冷凍設備的飯店才敢稍多點。

  而熟肉賣得就是新鮮,這個搶鮮的生意對於誰也不那麼好做,加之潞州又是驢肉之鄉,鹵制、醬制、幹醃、燉燒的驢肉種類怕不得十多種,能數得上名來的飯店、作坊也有十幾家,史家村的口味之所以好,一勝在食材、二勝在作工,可再好的食材和再好的作工,就自己一個人奔波明顯缺乏競爭力。

  走著,送著,西大街,單勇在面攤上草草吃了晚飯,看著車上還有百八十斤,又尋思著往華豐路一帶跑跑。要賣不完,砸一斤在手裡,得賠十幾斤的利潤才補得回來。

  沒辦法,只能跑更遠的路,找更多的攤位兜售,華燈街市,一人一車,單勇像往常一樣,穿梭於飯店、熟食攤、啤酒攤之間,這些同樣掙扎在底層的小商販總能見到那麼一位笑吟吟的大男孩,總也不忍心拒絕那份熱情和殷勤。

  這一天,隨著車上的驢肉漸少,慢慢地過去了※※※

  ……

  「把那塊驢肉給我稱稱。」

  「好嘞。」

  位於紫坊農產品交易市場邊上的攤位,來了位大主顧,老祁樂滋滋把小半塊驢肉放到稱上,一指道:「二斤二兩,高高的……喲,張會計,您廠裡不有麼?怎麼光臨咱這小攤。」

  「廢什麼話,不賣拉倒。」一位銼個五短身材的斥了句。

  「賣……我那敢不賣,按進價給您。」老祁算著賬,心時嘀咕著,這是紫坊肉聯廠的會計張發奎,這一片街市的熟肉攤大部分鹵肉、灌腸、下水都是肉聯廠供貨,私下裡都叫這位肉聯廠的會計叫張發毛,那意思是經常把長毛的下水煮巴煮巴批發給小販。

  不過好像沒什麼事,張會計照價付了錢,提著小塑膠袋扭頭走了,上了輛車,此時祁老闆才注意到,是廠裡那輛大越野,不是會計的車。每天進貨的時候能看見。

  似乎想到了什麼,隱隱地,這祁老闆開始為那位隔三差五送肉的孩子擔心起來了。

  車裡,張發奎掰了塊驢肉,放嘴裡嚼了嚼,嘗了嘗,然後伸著舌頭舔著嘴巴,直得啵著:「嗯,不錯,比咱們廠裡的是好。」

  「張會計,大晚上出來繞這麼遠,就為買斤驢肉?」司機訝異道。

  「可不,這他馬那冒出根蔥來,愣是讓咱們車間琢磨不准出貨了,以前每天都一噸多出貨,也就剩下百八十斤那有辦法,這段時間可好了啊,有時候剩下半噸,我可上那處理去,死貴死貴的。老闆這不急麼。」

  「那是不是其他幾家的貨竄過來了,大辛莊、北石店、南城都有肉聯廠。」

  「不會,他們那水準和咱們差不多,就這味道,除了老字型大小他們做不出來,也不對呀,老字型大小就那麼幾家,他們的產量還不夠自己銷呢,至於低價批發給攤位麼?」張會計嚼著,狐疑地說著,好不納悶。

  司機想起什麼來了,道了句:「咦!?對了,張會計,我可聽說,晌馬寨的驢肉的地道,是不是那兒有人做這生意。」

  「瞎扯淡,那山上運輸成本、銷售成本得多少,他整上驢往哪兒放去?屠宰怎麼辦?加工坊要建那兒才叫腦袋被驢踢了呢,沒准誰應了個名擾亂視線呢。」張會計很專業的駁斥道。

  莫衷一是了,對於市場的新進入者雖然不甚瞭解,不過這些常年在副食行業摸爬滾打的人心裡都清楚,防患於未然比將來亡羊補牢的成本要低得多,真要等人家成了氣候,就不那麼好動了。

  當然,當務之急還是查清來源,張會計拿著幾份樣品回了位於紫坊路的肉聯廠,老板正等著,也是把樣品切片,細細嘗了嘗,自古上黨驢肉之鄉,做副食生意的都是一張好嘴,能吃唄。廠長王守義幾口嚼著問題就出來,直訝異道:「不對呀,這誰腦袋被驢踢了,做這麼好批發給小販去?」

  人分三六九等、人吃的自然也分三六九等,像街邊路旁的熟食攤差不多都是供應屁民草根的吃食,大部分都是批量從養殖基地組織凍肉,做工也簡單之至,就是肉聯廠的烤箱鍋爐烤煮出來的。要做到面前這份食材的水準,那得文火慢熬,而且選材應該不是凍肉。

  兩人相視,一般地鬱悶,王廠長又嘗了塊不相信地問著:「這……是你從熟食攤上買的?」

  「沒錯,現在常來咱們廠進貨的熟食攤一多半都有這玩意,是個麵包車送的貨,不知道那兒來的。」張會計道。

  「價格呢?」廠長問。

  「四十四,批發和咱們一樣。」會計道。

  「數量呢?」廠長問。

  「不知道,我走了七八家,都有了。」會計道。

  「喲呵,一下沒注意,還真冒出個大頭蒜來。」廠長更納悶了。

  一說這話,張會計的精明又來了,掰著指頭算著:「廠長,我也覺得不對呀。要說市里那家老字型大小產的,我還真不信,他們那作工不出門就賣完了。可從其他地方進貨,也就驢園和大辛莊的驢肉還上檔次,可那得幾十公里呀,進少了不划算、進多了他不怕砸手裡?要衝擊到咱們的銷貨,那他這銷售成本、銷售量得多大?批發價和咱們的還一樣。不會是誰擠對咱們廠吧?」

  「你……你……甭跟我算成本。」王廠長一拔把手,有點心緒不寧。

  可這食材不像幾塊錢的下水,賠得起,就凍制的食材每斤都三十掛零了,兩天出不了貨就得臭車間裡,這玩意又不像豬膘能提煉工業油脂,臭了只能扔了,張會計又囉嗦著:「我這不是急麼?其他肉咱賠得起,驢肉咱賠不起呀,這幾個嚴重下滑,特別是這個月,一個月一分沒賺,還倒貼了好幾萬,要真揣不准出貨,車間可得停幾天,不能再這麼幹了。」

  「嘖,你煩不煩,好像我不知道似的。去,你忙你的吧,明天別瞎投料了,讓車間和進貨的聯繫一下,訂多少出多少不就成了。」

  劉廠長揮手打發著手下,背著手在辦公室來回踱步,走了若干圈,又嘗了若干回,還是對遇到了這個蹊蹺之事納悶不已。想不通的時候,煩悶地起身,拉開了窗戶,氤氳著蒸汽騰騰的車間還在忙碌著,每天能加工十數噸成品肉的車間是全廠的飯碗,而現在有人從這個飯碗裡搶食了,搶得還不明不白。這可不像周邊村裡農村小家散戶屠宰三頭兩頭豬羊牛驢趕著節日湊個熱鬧,而是連續數月在西城十街八路上批發,要再這樣下去,王廠長心裡清楚,用不了多長時候,就憑桌上那份肉食的做工,會把肉聯廠擠得一點驢肉生意也沒得做了。

  「這是誰呀,他媽的這麼沒規矩。」

  王廠長撇了撇,雖然沒想明白可能是誰,可已經想清楚了自己該怎麼做。其實那行的生意都是各自的門道,上黨這個驢肉之鄉驢肉是個特殊的行當,從屠宰、冷凍、連輸、加工、銷售,各個環節都不缺把持的大戶,對付這種搶灘的外來戶,根本不用處在加工下游的肉聯廠想辦法。

  解決方法很簡單,王廠長拔著手機,接通了供應商的電話,很生氣地質問著:「……秦老闆,這事你看著辦啊,我們的出貨可萎縮了一半了,再這麼下去,甭說一天一噸,一天二百斤我都消化不了……什麼,南城也出這事了,那趕緊點啊……好,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電話裡所謂的秦老闆只淡淡地答覆了一句:「沒事,不管是誰,他很快會消失的,你們的損失我包賠。」

  扣了電話,王廠長一顆心放下了,瞧著桌上的驢肉不屑地笑了笑,要說做得比肉聯廠味道好的驢肉多得是,可能搶走廠裡驢肉生意的嘛,這麼多年了,還真沒有……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1:32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08章 未覺已是陰霾起

  有些生意其實很好做,特別是你手裡有物美價廉的貨和需求旺盛的市場。

  史家村的醬驢肉就屬於這類,有了根娃的幫忙,從日銷四百多斤攀到了五百斤、七百斤,不幾日便突破了一千斤,村裡鹵坊又增加了四口大鍋,日屠宰增加到了五頭,有時候忙不過來,私底下單勇還叫上坊裡的大彪幫忙,還真別說,這兩個相貌堪比黑澀會打手的傢伙在魚龍混雜的市場還真吃得開,單勇擔心的麻煩沒碰上。

  短短的十幾天功夫,銷量又翻了一番多,單勇樂得合不攏嘴了,日銷上千斤什麼概念,那意味著每日的利潤就要有幾千塊,即便是刨去油錢、飯錢和人工工資,日薪頂著個工薪族的月薪了,每日收工最大的樂趣便是數數錢,要不是太累的話,怕是夢中都得笑醒。別說單勇了,連鹵坊這一干老夥計們也樂得咧開嘴了,出肉可比出整驢賺得不止我一點。唯一不明白的就是這好的生意,史老爺子就是不願意做,甚至於偶爾鹵坊屠宰場還潑瓢冷水,常說的那句話是:「笑,你笑個逑毛,有你哭的時候。」

  每逢這時候,小輩的都嘻嘻哈哈不當回事,每天多宰幾頭,一人都多掙百八十塊呢,能不笑麼?

  這不,又是一日出貨的時間,村東頭的蛋蛋他娘拉著臉到屠宰地方找史三孩理論去了,原因嘛,是挑屠宰的驢沒挑她家的,這些日子屠宰量加大,收購價又高,每天能排隊交驢村民都有若干家。挑上的結得是現錢,沒挑上的臉就拉下來了,男人一說,蛋蛋老娘們坐不住了,進了宰坊扯著史三孩就罵上了,直罵這驢日滴真不算人,俺家蛋蛋叔長叔短天天叫著呢,為啥就不用我家的牲口。

  史三孩手藝雖好,可嘴笨,和老娘們糾纏不清;剩下這幹小輩騷著這老娘們直說人家家那鞭鞭長,你家那JJ短,明顯差一截呢……不騷還好,一騷那老娘指著根娃、大彪幾人,你脫了,我看誰比我家那長。

  叫嚷了一番,鄉里鄉親的,紅個臉,說個笑,再罵一頓,那老娘們也凶,你不要還不成,直接把驢兒送過來,敢不要還跟你沒完了。這爭執沒法講,整驢賣比村裡屠宰要少掙不少錢,因為鹵坊的生意擴大,這幹屠宰的漢子倒成了香香屁了,平時巴結人家把牲口送來的真不少,可輪不上的就要開罵了。史三孩本來個蔫巴性子,被老娘們硬塞給兩頭驢也沒敢說不。那看笑話一干年輕人好歹勸了幾句,答應明兒開宰就用蛋蛋家的,那婆娘才罵咧咧走了。

  不過出門的時候碰到來進貨的單勇時,那婆娘可給了這位小財神個好臉色,單勇早聽了一會兒,進鹵坊笑著沒多問,直問根娃和大彪道著:「今兒誰跟我去。」

  我我我我……根娃、大彪、老柱都搶著說著,不過扛扛東西,又管吃管花還有工資,那點活在鄉下人眼裡還不算什麼活。

  「三孩叔,要不根娃和大彪跟我一塊去吧,今兒要跑不少路呢。」單勇道著,暗自慶倖挑車的時候挑了個加長的麵包車。當家的三孩點點頭,直說都去吧,反正到下午光景都沒事幹了。

  撈肉、出鍋、上案、進磨、擠壓,最後的工序比較繁瑣,熱騰騰的肉出鍋後進大石磨,粗成碎塊再進木胚裡擠壓成形、擠壓這道工序得四位大漢在壓著胳膊粗的緣柱同時用力,出胚後就成了一個大方形,冷卻是只需片刀削下來,加料一調製便是美味可口的醬驢肉。

  單勇時而還幫著忙幹點這類力氣活,這個作法和史家村的爺們一樣,透著股粗獷的味道,事實上據史三孩介紹,最早的醬肉不是民間飲食,而是……土匪做軍糧的辦法。傳說天脊一帶的悍匪每逢下山,軍糧都是每人懷裡惴塊醬肉,即便失手也能保證不遭饑餓,久而久之,倒是傳下這麼一套做醬肉的奇異法子。

  很難想像,這麼個粗獷的作法,做出來的肉卻是如此美味,而且整塊醬肉的紋理都是順的。

  幾大塊成形了,四方四正地擺在案上,單勇出門開著車後廂,史根娃大蓋子一蒙,和大彪抬著案,往車上送,忙著的時候,遠遠地有人喊,單勇回頭看著,史家的大小姐寶英招著手,那幾位鹵坊的爺們曖昧地笑著唆著單勇:「去呀,快去呀。」

  史家的父女倆對這趟生意持不同態度,不光這個態度,從史大小姐每每關心的表情上,就根娃那傻樣都看得出有點意思來了,單勇笑了笑不敢解釋,直奔過去,笑吟吟地問著:「史姐,怎麼了?」

  「這幾天咋樣?」史寶英關心道。

  「這不,挺好,就咱這破車,一天出千把斤了,要不乾脆,市里那家飯店訂貨,我代你們送了得了,省得麻煩不是?」單勇道,指指上車的幾位。

  「咂,你操心點吧……我聽我爸說……咂。」史寶英似有難言之隱,斷續說著,不時地看那上車的貨,又為難地看著單勇,單勇訝異地問著:「怎麼了,史姐,臉色這麼難看。」

  「你來……」史寶英乾脆一把拉著單勇,往僻靜地方走,那被那粗手拉著,單勇登時把不住身形了,被拉個趔趄,勁老大了。跟著到了一家房背後,史寶英放開了,很鄭重地道:「你知道不知道我爸為啥一直不同意咱們做這生意?」

  「不知道。」單勇搖搖頭。

  「我也是聽我媽說才知道,以前我爸做過這生意,在村裡屠宰加工,然後販到市里去賣。」史寶英道。

  「這個我知道。」單勇意外地道。

  「你知道?」史寶英反倒奇怪了,又問道:「那你知道後來呢?」

  「你們村幾個人被抓到派出所了唄,三孩叔還被人打得住院了,後來不了了之了。」單勇道,聽史三孩說過這事。

  「那你知道還幹?」史寶英奇怪了。

  問到這話,單勇笑了,以前幹這生意的是史三孩和老柱,兩人送貨時和人打起來了,打得莫名其妙,連人都沒找著,史三孩吃了個大虧,住了一個多月醫院才痊癒;之後送貨又莫名其妙打起來了,這次有準備了,村裡去了二十幾號人,可不料打得凶了,村裡不少倒被派出所提留進去了,全部處以治安拘留以及罰款;再之後,還是莫名其妙,不是被工商、防疫的查,不反抗頂多罰沒,反抗就好了,連人都抓。史家村的爺們再厲害,畢竟山裡的土匪,你幹不過人家城裡的土匪不是?一來二去,誰也折騰不起,生意就停了。

  這坑鄉下人的損招擱單勇一眼就看得出來,是搶生意的背後使黑手呢,找人砸你的攤,再和你一起進派出所,胡攪蠻纏一通,你就再好的生意照樣要黃,直到最後都不知道誰使得黑手。

  「這個呀,我有辦法對付,再說咱這小生意,人家未必看得上眼,沒事,史姐,你爸不是說三個月嗎,我做三年給他瞧瞧。」單勇輕鬆地道,似乎根本不考慮這些生意之外的事。

  不過史寶英可不得不考慮了,擔心地道著:「那你操心點啊,我後來聽我爸說,城裡和村裡不一樣,能掙錢的地方都紮堆的人呢,咱史家村養殖是個大戶,可要放在全市,連人家一個大型肉聯加工廠的出貨也供不住,全市驢肉大戶有五六家呢,咱們也就是食材好供應著點老客戶,要說大戶,還是那些有冷庫的大戶厲害。」

  「這個我知道。」單勇點點頭。

  「對了,你這貨都出在那?」史寶英問。

  「怎麼了?」單勇道。

  「我爸還說,市里人家的地盤都是劃了片的,我聽說最厲害的西城秦軍虎,人家有座中型冷庫,一個月能出幾百噸肉;還有大辛莊老孔,我爸趕驢車時候,人家就是老闆了;還有東城的錢中平,人家手底就有個真空包裝廠……我爸說了,這些都是肉霸,那一個咱史家村都惹不起。」

  史寶英說著,沒來由地臉上憂色很重,處在生意的最底層,因為生意打頭破血流的事並沒少見,此時倒真有點擔心單勇陷在這個泥潭裡似的。

  「史姐,你怎麼老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嘛,要真打起來,史家村怕誰呀?」單勇輕描淡寫問了句。這一問史寶英難為地道了句:「要打起來當然不怕,就怕你不知道和誰打呢?再說人家巴不得打起來呢,一打生意就黃了,沒法做了,村裡人還得回來,還和原來一樣,圖啥呢嗎?」

  很簡單,這個徒勞的迴圈看來史家已經經過了,所以才有了史老爺子不願染指批發生意的事,單勇看得出史寶英的擔心,笑著勸了句道著:「沒事,史姐,打就打唄,打不過咱就回來,大不了再換個作法,活人總不會被尿憋死了,有他們在,咱們還找不上生意了咋地。」

  說得輕鬆無比,史寶英歎了口氣,又叮囑了幾句小心點的話,兩人從房背後出來的時候,這邊已經整頓妥當,大彪和根娃樂滋滋地擠在車裡,單勇駕著車,又一天的生意上路了。

  其實他比史寶英還奇怪,按照他的估計,好像有人應該出手,卻好多天了,一點事都沒發生※※※

  ……

  「就是他!?」

  秦老闆把照片調過去,問著手下,西裝革履像個乖乖仔的手下點點頭。

  於是秦老闆又仔細地看看捕捉到的幾張照片,姓單名勇,單姓在潞州是個大姓倒不稀罕,稀罕的是這精壯的後生剃著鍋蓋頭,像街上那些二流子、小痞子的打扮一樣,而且這個飄忽不定的人還真不好找,好幾天才拍到照片,找到出處。

  很奇怪,人在晌馬寨,貨出在驢園,這點已經不容置疑了。

  扔下照片,秦老闆想了想,托著腮想了好久,似乎拿不定主意。

  拿不定主意的原因或許在安逸日久,很少過問下游銷售的事,事實上肉聯廠的供貨僅僅是生意上的一部分,這一部分出貨到肉聯廠加工後直接上了市民餐桌,潞州這個驢肉之鄉、驢肉食材的消耗是驚人的,生意不是那一家能吃得了的,可也不是誰想吃就吃的。幾家大供應商搶來搶去差不多已經成了一個固定的格局,如果零散的貨倒可以不在乎,不過有幾家肉聯廠同時來告狀,而且以縮減進貨量威脅,他就不得不重視了。

  「軍虎,你磨蹭個啥嗎?那頭老驢圈了幾年,看這樣又是賊心不死了,老辦法,攆回去唄。」

  沙發上,一位絡腮鬍子的中年漢點著煙,隨意地說道,那頭老驢所指聯手下也知道,是史家村的史保全。

  是同行,西苑養殖廠的孔祥忠,同樣的生意,天生的冤家,多年前就幹過一塊拉鋸戰,打來打去,愣是把史保全打回史家村安安生生養驢了,不再搶市里的生意了。

  「我是在想啊,這是史保全想搶生意呢,還是他村裡個別人搗亂呢?按理說老史也是個明白人,好好幹他的養殖也不少賺錢嘛,怎麼著就想來加工行當裡搶食呢?」秦軍虎稍有疑惑地道,抹了抹根根直立的寸發,只要是一拳一腳打拼出來的生意,都多少有兩把刷子,秦老闆無疑是個中強人,這狐疑間,眼裡閃著冷光,手下知道,無法善了了。

  「很簡單嘛,分開賣比整驢賺得多唄,再說他史家村就那麼大地方,早飽和了,光他一家撐著了,下麵的老少爺們還餓著呢,他要是唆導上一批山匪來城裡搶著座地生意了,那不老大一塊收入麼?」孔祥忠道,看來同行之間,瞭解甚深。

  「可就一人一車,說不通呀。不像老史的風格,要老史那身家,建個點組織個隊伍都不在話下。」秦軍虎道。

  「一個都攪成這樣了,再來幾個還受得了?這明擺著就是打前站的,後面的大部隊隨後就來……得了,軍虎,你不幹交給我和老錢得了。就個把人都不用費勁找有關部門,來點狠的,讓小刁找些手狠的,要打就打跑,打不服給我打殘,出事賠錢算我的。」

  老孔很彪悍地要大包大攬了。

  秦軍虎笑了笑,把照片直遞給手下安排著:「去吧,找幾個人攆走得了,挑好時候,挑好地方,別惹出其他事來啊。」

  「知道了,老闆。」手下點頭應了聲,出去了。

  這麼個小心翼翼實在不老孔的眼了,掐著煙頭不屑地道著:「軍虎,至於麼?現在怎麼越來越膽小了。」

  「老孔,現在是法制社會,不像咱們那些年拼著菜刀搶生意了,再說咱們現在都這麼大身份了,有些事沾上總是不好。」秦軍虎笑著和老友坐到了一起,那老孔嗤算笑了笑道:「得了吧,要遵紀守法,咱倆這會還是一對窮光蛋呢,能坐這兒?」

  兩個人相視而笑。

  這兒,是哪兒?

  手下出了三層的小樓,抬眼便是偌大的廠房,灰白水泥牆足足五十多畝的地皮,打著電話,邀著人手,老闆那句「挑好地方、挑好時間」說得很明白,絕對不能節外生枝,乘著車出大鐵門的時候,背後的門柱上標著這個中型冷庫的名稱:

  西苑冷庫。

  ※※※

  有時候你說不清為什麼、會和什麼人的生活發生交集。

  不過凡事總會有原因的,當這一天時間指向二十二時,單勇看看車廂後的驢肉只剩幾十斤時,正準備帶史根娃、史大彪兩人到什麼地方湊合吃點飯時,電話來了,雷大鵬的,一接,好了,雷城管下班了,閑著了,知道單勇和史家村兩哥們在一塊,叫著去八一廣場乘乘涼,喝點小酒。單勇一口答應了。

  其實要是沒有賺錢的壓力的話,單勇憧憬中的生活也無外乎交幾個狐朋狗友喝喝酒、閑下來瞅著了泡泡漂亮妞,可現在不行,只有在幹完活才有這個享受一下閑瑕生活的時間,而且和在校的時候相比要差多了,他已經快記不起有多長時間沒有為口腹之享好好動手做點吃的了,多數時候都是在路邊街頭的小難上解決的,好在潞州的小吃還尚可。

  一路上警告著根娃和大彪不許拼酒,倒不怕喝多了,就怕喝醉了沒人抬得動這兩大個子,兩人哈哈笑著不以為然了,駛到了八一廣場,找了個停車的地方,沿著廣場西側二三十個啤酒攤找著雷大鵬,這個季節快下市了,啤酒攤上也沒幾個人,居然沒找到雷大鵬,正拔電話的功夫,卻見得這貨來了,三個胖子駕著一輛城管執法車,大呼小叫地隔著老送喊蛋哥。

  「喲,大鵬,你不吹噓當小隊長了麼,怎麼還這兩隊員?」單勇笑著問。還是那倆胖小弟跟著,三個胖城管站一起,實在一道不可多得的另類風景,連根娃和大彪看著也可樂。

  「給他們掃掃盲,不說他們還以為哥吹牛呢?」雷大鵬腆著肚子道。

  「蛋哥,這你就不知道了,雷哥的小隊長是我們大隊長在會上親自提拔的。」大胖栗小力凜然說著,小胖白曙光補充道:「特別一噸隊小隊長,那兒有釘子戶,就拉我們一噸隊出馬。」

  「什麼隊長?還有番號?一頓?」單勇懵了。

  「嘿嘿,我們三……這體重,嘿嘿,所以叫一噸別動隊,拽吧?」雷大鵬得瑟道,根娃和大彪看這三個胖子,腰圍快和身高持平了,兩人俱是張著大嘴笑著。

  六個人勾肩搭背,好不樂呵,直找到了家小攤坐下,大杯的啤酒,大份的涼菜,又煮了幾碗面,從車上賣剩下的驢肉切了塊調巴調巴,胡天黑地侃著,說笑著開吃了。

  不遠處,就是單勇停車的不遠處,一輛新款的長安商務車裡塞了七八個人,當頭地看著目標,三個超級胖子,還是城管,兩個超級大個,肥頭大耳的。再回頭看看自己帶來的人,比體重,個個精瘦乾巴,沒法比;比兇悍,和那兩一米九的大漢也沒法比。

  這倒難住了,帶隊的禿頭直撥著電話問著:「刁哥,你給找的什麼活呀?這他媽裡頭一個比我仨還粗,怎麼趕人家呀?哦對了,六個人呢?哦對了,還他媽是城管。那幫人可比我們爛多了……這點錢可不成啊,人最起碼得多一倍。」

  說這話時,車裡一乾哥們吃吃笑著,那一桌吃喝的人個個奇形怪狀的,說起來也就那倆大漢看著凶,那胖得走不動路的,倒也不足為懼,帶頭的發牢騷,肯定是要加價呢,果不其然,討價還價了一番,扣了電話,帶頭著輕叱著:

  「快,都打電話,再叫七八個人來,老闆加了三千,一會抄傢伙,砸完車打完人就跑。主要是中間,那個剃鍋蓋頭的,給我往死揍……手腳麻利點啊,讓110逮進去了,可別指著哥給你們送飯啊。」

  這一刺激,車裡人都動了,摸著電話,捂著聽筒,這個說:喂喂,二餅,趕緊來八一廣場,打架……那個說:喂喂,老豆干嘛嗎?趕緊來八一廣場,打架,算個人頭,一人最少三百……還有人在輕叱:哥哥噯,別他媽抽了,抽死你呀,趕緊來八一廣場,好事,有錢賺……

  酒吧、檯球房、洗浴場、煙霧繚繞的麻將場、骯髒不堪的陋巷,陰暗角落裡的沉渣被啟動一般,破舊的黑車開出來了,鬼崇的人影鑽出來,陸續地朝著八一廣場的方向而來。不多會,又聚來了七八人,車裡這幾位頭碰頭研究著先圍後詐,然後一哄而上,直指目標,打完就溜的辦法。

  此時,那目標六人還在吆五喝六的喝酒吃菜,對於即將出現的危險依然渾身不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1:45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09章 惡戰長街血色烈

  「喲,這肉味道不錯。」栗小力大口嚼著,含糊不清地道著。白曙光也附合著直豎大拇指道著:「好吃,咦喲,我說蛋哥,根哥,這麼好的東西,你們開個店賣呀。」

  這倆胖墩只要吃好了,對一干哥哥那是自然不吝溢美之辭。即便是這些賣剩下的驢肉,啤酒攤上粗調也吃得津津有味。

  「你倆傻逼,開店能出多少貨。」雷大鵬訓著胖小弟兩句,灌了口啤酒,回頭問著單勇道著:「蛋哥,現在批發每天走多少來著。」

  「千把斤吧,現做驢肉生意的太多,各有各的老客戶,還真不好幹。」單勇邊吃邊道著,筷子一揚,稍有難色地又加了句:「史家村的好是好,可凍肉成本要高得多,掙不了多少。」

  「夠多了吧,你媽說了,原來一天好幾百,現在一天得幾千了吧?怪不得樂得你丫都不想上班了。有錢賺別一個獨吞,帶帶兄弟們啊。」雷大鵬道,這工資收入,刺激得大胖、二胖那哥倆直凸眼睛,恨不得扔下城管這身皮跟著蛋哥混去,兩人一奉承,單勇看著這哥仨一身肥肉,怕是入不了眼了,笑著道:

  「好啊,早晨五點起床,七點開始,把前一天賣剩下的處理處理,十點出發,到驢園四十公里,等著上了貨,再開車返回來,中午開始送貨,一直送到晚上十點以後,而且每一百斤肉,你賣到九十斤才能夠本,剩下的才有賺頭,也就是說,你砸一斤在手裡,得十斤才能補回來,誰想幹,我舉雙手歡迎。」

  「這那是賣驢肉,簡直是把自個當驢使喚嘛。」栗小力聽呆了。

  「就是啊,這也忒受罪了,我還是當城管遛達吧。」白曙光一聽,也搖頭了。

  雷大鵬不用說,懶漢一個,仨胖子不約而同地搖搖頭,惹得史根娃和大彪哈哈笑了,要說起這營生來還真不那麼容易幹,每天的貨款就好幾萬,也就單勇和村裡人打了幾年交道了,大家信得過,隔天能交帳,要擱一般人,恐怕本錢都墊不起。

  雖然走的路各不相同,不過並不妨礙一乾哥們吹牛打屁,從生意扯到足球、從足球扯到遊戲,等話題回到女人的時候,這不同身份的幾位元才有了共同話題,史根娃和大彪一聽單勇給的片子都是雷哥的手筆,登時驚為天人了,直敬著酒套著近乎,雷大鵬對史家村這兩哥們印像不錯,自然是滿口應承,說到了女人,雷大鵬卻是想起個事來,直說今天碰到寧佳了,準確說不是碰到了,而是碰巧了,八一商廈開業搞了個歡慶活動,值勤的城管維持秩序時,不經意地兩人照了個面,雷大鵬賊忒忒問什麼時,單勇一翻白眼,驚得雷哥又不好意思問了。

  「哎對了,蛋哥,我跟你說什麼呢,你幹這生意,沒遇到什麼事吧?」雷大鵬吃到中途,想起什麼似的問單勇。單勇訝異了句,不以為然地說能有什麼事,雷大鵬可是真關心蛋哥,很老成地說著:「你說什麼事,根據兄弟們當城管的經驗,這街上的生意大部分都是抱團的,特別是熟肉副食一類利潤高的,那行的水都不淺,蛋哥你小心點啊。」

  單勇點點頭,謝了個。可不料史根娃不信了,直問著:「小心啥?」

  「就是啊,咱也做生意嘛,聽兄弟你這話說的,還有人找咱們事?」史大彪道。

  這倆大個有點愣頭青,說得咧嘴,一副天王老子不怕的吊樣。和這倆比起來,雷大鵬可算個有頭腦的了,笑著道:「鄉下的事我不怎麼懂,可城裡這事呀,你們可就差了點,你們想想。人家本來進貨出貨管道都是固定的,你們賣一千斤,就意味著原來的供應商要少賣一千斤甚至更多,你們現在等於是搶走了人家的市場,可反過來,你們能擋人家不讓奪回去?就按一千斤是個什麼概念,相當於一天幾千的利潤,錢真那麼好掙?」

  雷大鵬擺著兩胖手,攻守雙方說得很明白,書本上的沒怎麼學會,可社會上混的這些道道,光跟他爸就學了不少。

  「精闢!」栗小力拍著馬屁。

  「精彩!」白曙光也拍著馬屁。

  「你倆屁精吧,好好學著點。」雷大鵬教育著小弟,這倆胖兄弟邊吃邊呵呵傻笑。

  不過這事嘛,讓史根娃和史大彪不太懂了,好像順理成章,好像無所畏懼,史大彪道著:「驢肉的做法裡,其他我不敢說,要說醬肉,沒有比我們村更好的。」

  「咱村還供著市里的幾家飯店呢,就咱這肉選的都是自家放養的驢,那味道誰都知道,要不也不能賣這麼好。」史根娃也維持著史家村的醬肉形象,都是當天屠宰的新鮮肉,和冷凍肉根本不是一個味道。

  「呵呵,不一定好貨就有市場。」雷大鵬道。這一說,卻是得到了單勇的肯定,笑著看了眼,要說在這些事上,雷大鵬還真比一般人強。

  不過包括史家村倆、胖兄弟倆都沒太明白,追問著雷大鵬的時候,雷大鵬就說了:「做生意,我媽就是個精;攪和生意,我爸是這個。」

  雷大鵬豎著大拇指,敢情家教不錯,就聽他分析著:「比如我在這一片賣的好好點,突然就進來一家,把我的生意搶了一大半,那我怎麼辦?扯乎,不行,賠大發了;競爭,不行,人家貨好價低……在這情況下,怎麼辦涅?」

  「怎麼辦涅?」倆胖小弟崇拜地問。

  「想其他路子唄,比如把他家的水電掐了,再比如到工商稅務上舉報假冒偽劣偷稅漏稅,找人查查他家;再比如直接點,找一群爛人掀攤砸店。知道咱們這邊的煤老闆怎麼搶資源麼?直接就是幾百人械鬥,出了事誰擺得平誰繼續幹,擺不平的滾蛋。我二舅就是做水果生意的,紫坊水果批發市場,一年整好了能掙好幾十萬,到了季節搶旺鋪搶貨源的時候,兜裡都揣著傢伙呢,一急火了,直接就是紅刀子進,白刀子出……不對,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這和黑澀會無關的啊,現在社會就這麼操蛋,人心都黑的,競爭就這麼激烈,誰不想掙錢,都想瘋了,就一天能掙百八十的小吃攤急紅眼了都敢幹咱們城管,何況銷售這麼好的驢肉生意……哎,我說,你倆長進點,說說就嚇成這樣?」

  雷大鵬吹得興起,連道聼塗説帶自由發揮說得嘴巴不停,史家村兩只當笑話聽,單勇也笑著,偏偏那倆胖兄弟似乎被嚇得直眼了,雷大鵬推了一把問的時候,栗小力弱弱地伸著往他面前的方向指指驚懼地說了句:

  「雷……雷……雷哥你這烏鴉嘴,不是說著了吧?」

  幾人一驚一回頭,霎時咀嚼的動作全停了,笑容一斂驚住了,半圓形的包圍圈在眾人的說笑中不知不覺形成了,幾十米的距離,像在等待什麼,單勇驚訝地回頭再看前方,得,心一涼,那面的包圍圈也剛剛形成了,一瞬間想到了自己身家,側頭看時,「嘭」地一聲響起。

  前窗的車玻璃被砸得粉碎,砸玻璃了看著眾笑,笑著一回頭,又是手起棍落,嘭聲另一塊玻璃碎了。史根娃按捺不住起身時,被單勇一把揪住了。

  挑釁,赤裸裸的挑釁,就被人圍著,就被人堂而皇之的砸完了車窗玻璃,鐵棍在車漆上劃著,哧哧厲聲像劃在單勇的心裡。圍著人慢慢挪動著,譏誚的謔笑掛在臉上。

  該來的,終究還是沒有逃得過去,單勇心跳著,懸著,一時的血氣翻湧,頭髮有點發麻。看著前後猙獰的面孔,或長髮、或禿瓢、或短褲、或光膀子的一干後生,數數足有十三四人之眾,一剎那的發怔,包圍圈形成,那些人在當頭一位禿瓢的帶領下大搖大擺的朝著單勇這桌來了,目標很明確。

  四桌不多的客人下意識地起身,扔下錢,朝著相反的方向慢步離開,然後是快步出了這個是非圈子,正撈面的攤主看到了當先一位禿瓢裸著膀子上身紋身的後生,心裡一激靈。

  噹啷一聲,碗滾在地上,碎了。攤主緊張地畏縮地挪著,幾步之後撒腿就跑。

  人群慢慢地圍攏上來了,單勇手慢慢地捏住了啤酒杯把子,這一刻居然是如此的冷靜,一種怒從心頭起,惡自膽邊生的冷靜,咬牙切齒地說著:「沖我來的,害怕的趕緊走。」

  史根娃和大彪握住了凳腿,早打過招呼,打架不怕。唯一意外撞上的雷大鵬長舒一口氣,惡相頓生時,邊拿起酒杯,邊壓低聲音說著:「老子就怕考試,其他的還沒怕過。白肉,通知家裡……栗子,呼叫近處的兄弟,能來幾個算幾個。」

  不怕,就有點害怕也給嚇沒了。白曙光和栗小力本待想跑,不過看這四位坐得這麼安靜,倒不好意思跑了,手哆哆嗦嗦拿著手機,半天沒打開屏。

  來的手裡都提著報紙包著的傢伙,看形狀不是西瓜刀就是下水管,街頭鬥毆的標準的武器,一看來人吊兒郎當十步之外停下的樣子,正有意無意地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包圍圈,就這架勢,把這一桌人都當成甕中之鼈了。

  「兩人一組,雷大鵬跟我……根娃你和大彪,下狠手,千萬別手軟,誰手軟誰就更慘。栗子、白肉,你倆別還手,有這身皮他們不敢把你怎麼著。」

  單勇咬牙切齒地說著,捏著酒杯的指節發白,頭皮有點發麻,日防夜防,就是沒防住在最不小心的時候來了,趁手的傢伙,那把削驢肉的長刀還擱在車上呢。

  定住了,仿佛一切都停止了,兩面包圍的都停下來了,饒有興致地看著已成獵物的六個人,在絕對的人數優勢下,已經沒有什麼懸念了,當頭一全笑了笑,側頭「呸」了一口,直指著單勇道著:「我們和他有點私事了了,不相干的滾一邊去。」

  沒人動,那人正要發作時,卻不料單勇先發制人,叱喝了句:打!

  兔起鶻落,單勇和雷大鵬往北、史根娃和史大彪往南,兩個相反的方向,像是要撞進包圍圈裡,栗小力和白曙光倆胖子「吱溜」一下,利利索索鑽桌底了。

  「站住……」

  「啊……」

  「操,再跑……」

  操棍拎傢伙最快的兩位直沖著雷大鵬和單勇奔上來了,誰也沒發現兩人跑得很詭異,雷大鵬人胖反而在前,單勇反而落後了,而且雷哥這二杆子喊得比沖上來的還凶,舉著一升的大啤酒杯子,貌似拼命的目眥俱裂的樣子,大喊著:

  老……子……跟……你……拼……啦……

  血盆大口張著,豬肚凶眼凸著,圍攻的沒想到這四人還敢拼命,瞬間一怔,然後是反應最快的兩人舉著水管板磚塊同樣氣勢洶洶地砸將上來,群毆打得是氣勢,誰狠誰贏。兩方都夠狠,一句話都沒地直接幹上了。

  二對一直沖雷大鵬和單勇,就在即將火拼的一剎那,卻不料變生肘腋,雷大鵬就地骨碌來了懶驢打滾,人像個皮球直攻下三路,那倆收勢不及,被雷大鵬絆住了,一個呼通摔了個狗吃屎,另一個打了個趔趄,剛站穩時,卻不料腦袋正迎上了單勇揮過來的酒杯。

  「嘭」一傢伙,幾乎看到了血花和著玻璃渣飛起,那人直挺挺地倒下了。

  「通」反身一腳,踏在了摔成狗吃屎還沒反應過來的那人腦袋上。

  和單勇雷大鵬交過手的都知道,兩人既狠又無賴,一個攻下盤,一個打上盤,鮮有在這種流氓打法下不吃虧,一照面對方就折了倆。另一邊,史根娃和史大彪偌大的個子,各揮著板凳,劈劈通通直砸翻了兩對半。

  眨眼成了一場混戰,暴起的單勇四人狂吼著,一個照面砸倒四個,威勢如熾。

  劈裡嘭嘭通,片刀水管棍揮上來了,打在一塊了。

  通通哎喲喲,胳膊棍棒凳子腿,撞一塊了。喊聲四起。

  「我靠……我靠……」

  雷大鵬在瘋喊著,卻是矮著身趴在地上,見人就砸膝蓋,一砸准倒,上路單勇砸脖子敲腦袋,一敲一個准,連砸兩個,又是一聲更大的我靠,雷大鵬看看手裡,傻眼了,卻是只剩杯把子了。回頭一看,單勇也砸得狠了,手裡也只剩下了杯把子。

  武器失手,有人趁火打劫來了,沖上來一位長髮的小痞,一刀揮得單勇弓身直退幾步,像是中刀了,趁著間隙,這痞子揮著西瓜片直朝蹲著雷大鵬砍來,電光石火間,武器失手的雷大鵬一揮手:「看暗器!」

  那人一閃,卻是什麼也沒有,再回過頭來,卻不料雷大鵬早準備好了,「撲」地一口唾沫口水痰吐了這貨一臉,臭哄哄地還沒來得及擦,腕上一疼,是單勇反撲上來了。一擰一紮,杯把子當匕首紮在腕上,刀被人打掉了。

  這人剛掉頭要跑,卻不料屁股又是一疼,回頭時,卻見那個吐口水的惡胖子把酒杯把子插到他菊花裡了,不但插了,還呲著牙問:「騷年,爽不!?」

  「啊!?」這孩子瘋狂地一喊,跳著蹦著見鬼似地跑了。

  「啊,我靠。」雷大鵬剛一鬆懈,背上一疼,挨了一棍,也同樣鬼叫著,一打滾換著方位,卻是背後有人敲了他一水管子。

  持水管的剛收管又打向單勇,卻不料單勇更快,手直插進棍影的間隙,拼著挨一棍斜斜地插向那人的胸前。

  「啊!」一聲慘叫,那人手僵在空中,驚懼地看著一隻手插在自己的胸前,汩汩地流血,劇痛讓他忘了手裡還有更厲害的武器,看著自己身上的傷恐怖地喊著。

  不對,不是一隻手,而是手裡握著的杯把,那尖碴刺進自己胸前的,面前,單勇正惡狠狠瞪著,一拔,手裡握著帶血的杯碴,人如怒目金剛,像是隨時要噬人一般,這人瞬間心膽俱裂,噹啷聲扔下棍子,這人連滾帶爬地,見鬼似地跑了……

  而且見鬼似地在喊:「救命、救命啊……」

  幾乎是不到兩分鐘的時間,慘烈的群毆勝負立現,史根娃砸倒了三個,自己挨了一刀,額頭上劃了一道,滿臉的血狀似瘋虎,無人敢近;史大彪手腳最利索,拼了挨了幾棍砸倒了倆,兩位大個子背靠背,明顯是械鬥老手,打得有理有節,沒躺下的被嚇跑了。

  反倒是相貌不凶的單勇下手最狠,正面的六個躺了三個,都是敲的腦袋,有倆連哼都不會哼了,被紮了嚇跑的倆早不見影了,雷大鵬忍著痛起來了,那帶頭的禿瓢正一步一步往後退著。

  看清了,上身紋著一龍橫跨兩肩,剃著禿瓢露著青青的頭皮,要是放普通人群裡絕對有震懾力,不過此時面對兇相畢露的雷大鵬,還有胸前一片血的單勇,那人驚懼地往後退著,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要面對的這幾位比地痞還彪悍。本來絕對的優勢,倒成了他孤身一人了。

  「站住,別逼我啊……」

  那人騰地拔出了腰裡的尖刀,揮舞著。史根娃一抹臉上的血,操起地上的一棍鐵棍就要撲上去,被史大彪拉住了,而單勇卻是睥睨地呸了口,滿身是血,一步一步向前逼進著,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來呀,朝這兒捅……我記得你了,今天你捅不死我,我讓你比死還難受……」

  胸前,殷著一片血紅,挨了一片刀,滿身血跡,手裡還握著帶血杯茬的單勇,剛剛砸人插人毫不留情的動作都落在這位禿瓢的眼裡,看著他像血人一樣一步一步逼迫上來,那禿瓢竟是心裡驚懼地一步一步朝後退著,那聲音並不大,卻像咒語一樣,恐懼得他不敢上前一步。

  「咚……」

  一聲,這傢伙翻著白眼,軟綿綿地像堆泥癱下了,背後雷大鵬舉著半塊誰扔下的板磚,惡狠狠地呸了口,朝人的襠又踏了一腳,再看單勇這樣子,緊張地問著:「蛋哥,你受傷了。」

  「沒事……挨了一刀,不深。趕緊通知你爸,這事咱們擔不住了……」單勇四下看看,躺了六七個,哼哼呵呀地叫疼,早沒鬥志,連他也說不清剛才下手為什麼那麼狠。雷大鵬拔了電話,卻是唆著單勇道著:「要不跑吧,這他媽事惹大了。」

  惹大了,還有倆不會哼哼的,雷大鵬心有餘悸地看著單勇,好長時間沒打架,倒沒發現蛋哥比以前手更狠了。

  「逃不過去的。沒事,我下手有分寸,死不了。」單勇道,解著腰包,遠遠朝栗小力扔過去,喊了聲:「拿好,送我家裡……兄弟們,謝謝了啊。」

  難得地冷靜,又是如此難得地悲愴,知道混飯碗不容易,可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慘烈,撕著衣服,裹著傷口,扔了滿手血的杯碴,單勇像失魂落魄一樣,靜靜地站著,盯著躺著、呻吟著、還有那些遠遠地站著不敢過來的人。

  這一刻,他居然奇怪地想起了左熙穎,想起了和師姐悠閒地逛街看著夜景,曾經那麼的美好,卻和映入眼斂的血跡斑斑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雷大鵬打完了電話,撿了根棍子,摸摸身後腫起的一大塊,兀自不解氣地挨著地上躺著幾個,就一件事,捅菊花,邊捅邊罵著:

  「媽了個逼的,知道誰厲害了吧,老子從小打架就沒吃過這麼大虧……」

  ※※※

  「栗哥,咋辦?」白曙光拿著單勇扔回來的貨款,手直哆嗦,知道雷哥這幾位朋友凶,可沒想到凶到這種程度,兩人剛剛還為鑽在桌底羞愧不已呢,轉眼看著一地血跡又害怕了。

  「你問我。」栗小力緊張兮兮地說著,眼珠亂抖地回頭說著:「我問誰去?」

  說這話的時候,倆還鑽在桌底,像兩堆膘肉,只能看見後背瑟瑟發抖。

  尖銳的警報聲響了,110的出警飛馳而來了,分開不多的人群一看眼前,連員警也心裡嚇得喀登了一下,滿地躺著七八個,居中席地而坐四個人,也是滿臉血色,那虎虎生威的像四座雕像,110的民警驚懼了,邊通知著局裡防暴大隊,邊遠遠地不敢靠上去,隔著老遠喊話:「喂,都不許動啊!」

  沒人搭腔,也沒人動,救護車的笛聲越來越近了,連來了四副擔架,抬走了四個,扶走了三個。

  雷多寶來了,被攔在了警戒線之外,不過看到和兒子相跟的那倆胖子時,好歹知曉了點經過,急匆匆地電話拔開了。此時,飛速趕到了一隊持盾荷槍防暴隊,把四個滿身猙獰血色的人才帶上警車,上車才發現,這四位受傷也不輕。

  從來就沒期待過這個世界的美好,可也從沒有想到過,會是這等的險惡。車動的一剎那,單勇看到了朝夕相伴此時已是傷痕累累的愛車,忍不住鼻子發酸,有想哭的衝動……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2:02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0章 陰霾敝日不見天

  110指揮中心的警員羅傑和西苑分局治安科警員邵培軍在冷庫詢問結束時,已經是上午十時。

  昨夜發生在八一廣場的群毆事件由110指揮中心和西苑分局聯合處理,原因很簡單,涉案的二十人,有十一人在西苑分局下屬的數個派出所都有案底,案情很簡單,主要涉案人都長青、綽號禿驢;柳春生,綽號花柳。糾集十余名無業人員尋恤,和在廣場啤酒攤吃飯的太東城管隊雷大鵬數人發生鬥毆,初步調查,和西苑冷庫的刁滿貴有關,不過外調的警員在這裡卻得到了一個迥然不同的答案,刁滿貴是冷庫的臨時工,早就辭職很久了。

  出門時是冷庫趙經理親自恭送的,打著招呼上了車,警車呼嘯出門,一直陰沉著臉的秦軍虎這才下樓,連送民警走的經理也沒空搭理,快步進了冷庫,厚重的鐵門關上時,這才喊了聲:「出來。」

  沒走,就躲在冷藏間後,探頭探腦地出來了,二十郎當的小後生,正是秦老闆的司機,民警一大早就來調查的人:刁滿貴。

  流氓打架,玩得就是看誰更橫,誰可知道這回不是流氓的流氓還橫,知道道打得凶了,打出事來了,刁滿貴就躲進冷庫生怕被員警揪著,要是打個架鬥個毆還罷了,誰可知道實打實砍人了,不但砍人了,而且禿驢手下幾個還被打成重度腦震盪了,事發點又是潞州的形象之地八一廣場,聽說還去了個防暴中隊才把現場控制了。能打到多慘烈可想而知。畏畏縮縮地出來,刁滿貴緊張兮兮地看著老闆,秦軍虎卻是一個耳光「啪」聲格外響亮,罵了句:「辦這麼點小事都把員警招上門來,你幹什麼吃喝的?」

  「老闆,誰知道能打成這樣。他們去了十幾人呢。這幫痞子真他媽沒點義氣,一見員警就慫了。」刁滿貴一肚子委曲無處可訴,撫著臉道著。秦老闆掏了口袋,掏了一摞錢,「啪」聲一扔到手下懷裡,直安排著:「躲段時間再回來。」

  刁滿貴不迭地應聲著,老闆卻是其他未講,轉身走了。

  一隻手撫臉、一隻手接錢的手下,從門穎裡眯著眼看著老闆出了冷庫,上了車走人。雖然沒有更多的安排,可刁滿貴心裡也清楚,這事頂多是麻煩點,頂多也就查到自己這兒畫上句號,不會對老闆造成任何影響。

  不過心裡多少還有點擔心,畢竟都禿子一夥老混痞,這回意外地連底都撂出來,肯定是挨得不輕,真想不通對方是什麼人,能比這批流氓還橫。

  ※※※

  出了冷庫的警車,整理著詢問筆錄的羅傑對著同伴道了句:「邵哥,這可啥都沒問出來呀,回去怎麼交差。」

  「交什麼差呀,等咱們回去,說不定公關就做到分局了,只要不死不殘,就沒多大事。」駕車的邵培軍道著,看了一眼新上崗的這位同行,笑了笑,直說照實回報就成。

  「這做什麼公關?」新警員不相信地問,回頭望了眼這個偌大的冷庫。

  「你剛上崗,不懂這個。」老警員揭著底道:「很明白,都禿子是被打得輸了膽了,不知道同夥生死,在你們指揮中心嚇得把底交了。據他說,刁滿貴是秦老闆的司機,秦軍虎什麼人?西苑這片的驢肉大亨,像這種有錢戶咱們可動不了……那幾個被打,反過來打人的什麼人?販驢肉的小戶,明顯就是搶生意搶到人家地盤上了,找人收拾他們唄。這年頭想錢都想瘋了,每個月菜霸、肉霸、油霸、水果霸,還有什麼裝修霸,這號爛事咱們派出所每月都處理好幾起呢。不過那幾個可真夠狠的啊,四個打十四個,不但沒輸,還往醫院打了七個,有一個還是重度腦震盪……這傢伙,手再狠點,要出命案了。」

  「他們也夠慘了,帶頭的那個胸口被拉了一刀,帶回指揮才發現,血流得臉都白了愣是一聲不吭,嚇得我們趕緊往醫院送。」羅傑有點懼懼地道了句,眼前歷歷在目昨夜的驚魂,市場上爭奪能到這麼激烈的程度倒也罕見。

  「呵呵,說不定這事處理下來,他們更慘。」邵警員道。

  「邵哥,尋恤的可是都禿子一夥人啊。」羅傑問,稍有不解。

  「沒人說不是他呀,可您想想,人家為什麼要這麼幹。很簡單嘛,打贏了,嚇跑了,目的達到了;打輸了也無所謂,就即便都禿子一夥判個傷害罪,對老闆也沒有什麼損害,反正街痞多得是,幾百塊就雇得起。他的目的同樣也達到了。」

  邵警員道著,看來世事洞明,員警當得有學問,反過來又分析著單勇一夥道著:

  「小戶呢,他就慘了,輸了你惹不起,只能躲著走;贏了更麻煩,出手這麼狠會不會負帶點其他責任暫且不說,光滯留他一段時間,生意就得黃了,掙倆錢還不夠交罰款賠償呢。就退一萬步講,他們出去萬一人家再雇人找麻煩呢?還得進來,生意遲早得黃……這是個有錢人才玩得轉的社會。」

  「敢情裡外都是小戶吃虧?」

  「那當然,剛才詢問你還沒看出來呀,一問三不知,就打了人也扯不到老闆身上,沒辦法,就這世道,得,趕緊回去吧,說不定處理結果都出來了……」

  「結果,這麼快?邵哥,你說這事會怎麼處理?」

  「如果刑事不能立案,那就得以治安管理條例處罰了,打架鬥毆,各打五十大板,拘留罰款唄。」

  「如果要刑事立案呢?」

  「呵呵,小羅,只要沒出人命,立不了案,你信不?」

  邵警員神神秘秘地一笑,誨莫如深地道了句,110指揮中心的小羅想了想,撇了撇嘴,歎了口氣,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沒有再往下問了。

  大戶肯定不希望追究,小戶也耗不起,只要不釀成命案,恐怕這還真是個不了了之的結果。

  至於那些打得頭破血流的街痞和小販,可憐倒是可憐,可是誰在乎他們呢?

  果真是沒人在乎,兩人剛到分局,就接到了移交西苑派出所處理的通知。

  ※※※

  英雄東路,哥弟時裝店,雷多寶停了車風風火火進店直奔休息間,一進門,老婆和單勇爸媽三人同時起身,滕紅玉緊張地問著:「怎麼樣,大兄弟?見著人了麼?孩子們沒事吧?」

  「沒事,這倆小王八蛋手可夠黑啊,他們四個打十四個,居然把七個打得住院了,還打跑了幾個分局還沒找著人呢。」雷多寶氣哼哼一坐,倒了杯水,一飲而盡,雷媽不悅了,推了把直問著:「別管他們住院不住院,我兒子怎麼樣了?對了,還有單勇?」

  「他們倆你操心什麼,那次搭夥闖禍不得咱們跟在背後賠錢說好話,110指揮中心剛轉到分局,沒事。」雷多寶道了句,看樣是見到人了,再看房間裡幾位憂色很重,又是擺擺手安慰著:「沒事沒事,我剛從分局回來,對方就是群街痞沒個好貨色,過錯不是咱兒子,是他們尋恤找事的。」

  「那……那到底為啥嗎?」單長慶苦著臉,憂慮地說道,以他倆口的身份,怕是連兒子的面也見不著。

  「你們倆真不知道?」雷多寶訝異地問。

  「知道啥?」滕紅玉納悶了。

  「咂,咦喲。你說知道啥?還不是買賣上的事。」雷多寶手指一劃拉,大致把經過講了講,要外人看不原因,可雷城管混跡多少年了,這點門道還是瞧得清的,帶頭的都禿子已知是刁滿貴雇來的,刁滿貴又是冷庫老闆秦軍虎的司機,就用腳趾頭想這其中的蹊蹺在那兒也很明瞭,單勇的醬肉的生意已經做到了日銷上千斤,這對那一片市場的衝擊都不容小覷。

  這就是原因,單長慶長歎一口氣,抿著嘴,牙齒咬得嘴唇有點發白,似乎又浮現了幾年前自己遭遇到的事。滕紅玉扶著丈夫坐下,拿著包,一拎就是幾萬塊,錢一拿出來,倒把雷家這倆口嚇了一跳,雷多寶推辭著:「嫂子,這是幹嘛?」

  「大兄弟,這就是個花錢買平安的世道,我懂。該花錢的地方花錢,孩子還小,要真因為這事判上他幾年,一輩子可就毀了。」滕紅玉說著,大顆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別別……咱不差錢,再說還不一定呢,是不是,多寶。」雷媽推辭著,不接,在這事上,和老公是一般的豪爽。

  「對對,您拿著,需要花錢我再找你要成不,您聽我說,反正倆方都有受傷的,對方帶頭的把底泄了,責任在他們,還不一定怎麼處理呢。」

  雷多寶謙讓把,把滕紅玉也摁著坐下,把錢收回去了,說了一番寬慰的話,四人正商量著的功夫,雷多寶的電話響了,一接電話,登時是滿臉笑容,直喊著陳局長,電話了裡說了一通,等一扣電話,臉色一整,剩下的仨人都把他當主心骨看了,雷多寶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

  「這些王八蛋,又從分局轉回派出所處理了。」

  喲,連轉兩次,昨晚知道是在110指揮中心扣著,早上回了分局,現在又回派出所,那三人就不懂了,雷媽卻是心焦兒子,直催著雷多寶道著:「那你等什麼,趕緊去把兒子給撈出來呀,又沒打死人,不就賠倆錢的事麼?」

  嘖嘖嘖,雷多寶直甩著指著自己這傻老婆,無話可說了,半晌一拍巴掌道著:「你少添亂,進派出所還用撈麼?擺明瞭是有人使壞了,根本不處理肇事的,給個治安處罰了事。」

  「那……那不好事嗎?」滕紅玉道。

  「哦喲,老嫂子,你沒在這街頭混過,咱兩家這兒子惹得是誰您知道不?秦軍虎,那是西苑的老座地虎了,只要公安不管他這爛事,回頭放出來他再找這麼一拔、兩拔、好幾拔,誰經得這麼折騰。」雷多寶道著,不處理反倒讓他多點顧慮了。

  「他找人咱們好像不用找人似的,不就打架麼?誰欺負我兒子,我跟他沒完。」雷媽捋著袖子,不服氣了。

  這麼個無知無畏的傻婆娘讓雷多寶無語了,直擺著手讓這頭髮長、見識短的一邊去,安置單長慶兩口回家等著,這事他全權處理,說話著朝老婆要了銀行卡,出門急匆匆地走了※※※

  ……

  「喂,您好……哦,許部長呀,您好您好,我們李副局長打招呼了,我知道了,知道了,沒事,就小孩子們打架,已經打回派出所處理了,您放心,回頭我把結果一準向您彙報……」

  西苑分局的陳局長剛放下電話,叮鈴鈴鈴又響了,臉上頗為無奈地又拿起了電話,不過一聽電話裡的聲音,騰地站起身來了,稍顯緊張地道著:

  「……是,我是陳壽民,王副市長您說,哦,昨晚的事呀,沒事,沒什麼大事,就群人打架鬥毆,肇事是兩勞人員已經被我們控制了……那個姓單的大學生,叫單勇對吧,他們是受害的一方,現在已經轉到派出所接受詢問了,對對,沒什麼大事,我們一定對肇事者嚴肅處理……事情的經過正在調查之中,有結果我馬上向您彙報。」

  又一個讓陳分局長直拭額頭出汗的電話,放下電話,這口氣總算長長地出了一下子,這事還沒處理呢,雙方說情的把電話都快打爆了,而且奇怪的是,那其貌不揚看似沒什麼背景的,今天才發現背景似乎大得驚人,宣傳部的、招商局、城管局、稅務局,總是接了有十幾個電話,現在倒好,居然還有市政府的過問此事。

  陳局長這回就不得不考慮下了,本來就有息事寧人的意思,本來就想著各打五十大板,罰倆錢了事,可現在……陳局長在辦公室裡來回巡梭著,斟酌著一個合適的處理辦法,那幫子痞子倒好說,純粹就人渣一堆,怎麼處理都不為過,沒人在乎他們,可這兩人,感覺有點棘手了。

  正思忖著,他媽的電話又響了,陳局長以為電話上那個來頭大的人物又來了,緊張地往來電顯示幕上一瞧,這一瞧有點上火了,拿起電話,直接訓著:

  「……孔老驢,你還嫌我們事不多,添亂是不是?別以為我不知道是誰搞的事啊,再往下查可查到你們腦袋上了。什麼,你不知道,你別給我打哈哈,這幾個不是隨便能捏的人,剛才我接了足了十幾個電話,連王副市長都過問這事了……騙你?騙你有什麼好處,信不信由你。」

  「哈哈……我信,我信還不成,不過這事可真和我們無關,那兩小子還沒准惹了誰呢……我就問問,怎麼處理的?」

  「能怎麼處理,打回派出所了唄……先冷處理,不過老驢我可提醒你了啊,如果兩方誰要追著不放的話,說不定公安還得介入,畢竟一方被砍傷了,另一方還有幾個住院著呢,不僅當事人,還有雙方家屬的工作……」

  陳局長的聲音壓低了,雖然說的無可挑剔,可這話裡要細細咂摸的話,深意還是有的,就看對方聽不聽得懂了。或許都是心知肚明,肯定聽得懂※※※

  ……

  西苑西上莊養殖場,偌大的飼棚整體排列足足占了六十多畝的地皮,場門口的辦公樓二樓,緊閉的門裡,通話的另一端就在這裡。

  扣了電話的孔祥忠一摸大鬍子,對著匆匆來的秦軍虎笑著道了句:「沒什麼大事,都禿子的幾個被打成腦震盪住院了,陳局長已經說轉回派出所了,咦我說這事邪性了啊,都禿子也算個滾刀肉了,怎麼十幾個人被四個人打成這樣?」

  「這還理解不了,都禿子這些人都是花錢雇的,沒什麼士氣,碰上膽小的欺負欺負,碰上膽大的,他們就慫了,一人就幾百塊錢,誰還給你賣命怎麼著?」秦軍虎懊喪地道著,也沒想到事情能發展到這種程度。手撫著下巴想著什麼,隨意地問著:「還說什麼了?什麼你不相信?」

  「喲,對了,陳局說這兩位來頭不小,兩個史家村暫且不說,那倆可不簡單,一個是城管隊子弟,一個雖然沒什麼背景,可偏偏有不少電話過問,什麼許部長、還有王副市長,我尋思著就不對了呀,要有副市長的關係,還用得著起早貪黑賣驢肉,跟咱們搶生意呀?」孔祥忠一千個、一萬個不相信,不過陳局這麼說了,又有點懷疑。

  「那不一定,皇帝都有三門窮親戚呢。前幾年九中打死個老師的事,不捅中央了嗎,連他媽市公安局長都被公審了。陳局說怎麼處理來著?」秦軍虎問。

  「還能怎麼處理,老辦法,打回派出所了……咱們這邊好說,可就怕對方挨一刀地咬著不放,要是再有點背景的話,說不定還要有點麻煩。」孔祥忠道。想著這事的發展也有點出乎意料了,又是徵詢地問道:「軍虎,這要是真是個有背景的,真出來了,咱們要動不得可怎麼辦?」

  「看情況吧,我現在倒對這個人很有興趣了,能搶了生意能打了架,這號人可不好找了,試試吧,能一了百了更好,要不了也沒事,他雖然挨了一刀,可他也打傷了都禿子幾個人了,讓他們互相咬去,你咬我、我咬你,還能怎麼著?」秦軍虎無所謂地說道。

  「呵呵,對,這是個好辦法,他要和,這盤他就輸了,以後敢不敢在西城地面上走動就是兩說了。明槍他擋得住,暗箭我就不相信他防得住;他要不和更簡單,他告讓都禿子他們也告,拖也拖疲了。還做個屁生意。」老孔樂了。

  「這有什麼高興的,籌畫了這麼久開頭就出了婁子,看來刀光劍影的江湖已經不是咱們混的地方嘍。」

  秦軍虎說著,狠狠地抽了一口煙,雖然這事在心裡已經有點定論,不過對他而言,還是很不滿意,非常地不滿意。

  「萬事開頭難嘛,接下來,就是咱們玩得轉的了吧。我的貨可調齊了,德州調過來兩車皮,這些活牲口還真不好運輸,路上死了十來頭。」孔祥忠示意著自己的飼棚,有點肉疼,秦軍虎卻是看也沒看窗外,思忖著,不以為然地道著:

  「十來頭就把你心疼成這樣,要是有人折損幾千頭,還不得自己編根驢筋上吊呀……聯繫驢肉香的老陶、鑫榮肉聯廠的錢中平,再多邀幾家,中午到世紀歡樂園聚一聚,這麼大個發財的機會,光咱們倆可消化不了。」

  「哎,好嘞。」孔祥忠樂了,摸著電話聯繫著這幹有頭臉的老闆級別人物,發著邀請。

  看來這動作,才剛剛開始,至於那幾位還關在派出所嘛,早扔到腦後了※※※

  ……

  「你進去?」

  「你不能進去呀!?」

  「我不敢進。」

  「你不敢,我也不敢。」

  「雷哥平時對你都不錯,你真不夠意思。」

  「你夠意思你進呀。」

  時間,指向正午,大胖二胖提著塑膠袋在派出所周圍轉悠,你推我、我推你,兩宅胖那見過這等警車林立,森嚴肅穆的景象,愣是半天沒敢進門,好在等了一會兒,看到雷多寶駕車來時,兩胖子迎上去,直攔著雷多寶,幹啥呢,給哥幾個送吃的和喝的來了,栗小力悲戚地問著:「雷叔,雷哥沒事吧,我可看著他挨了好幾棍呢。」

  「蛋哥還挨了一刀呢。」白曙光道著,擠著眼,悲切得很。

  看看這倆傻不愣瞪的胖子,雷多寶頗為感激地拍拍哥倆的肩膀,剛說沒事,又來一拔,卻是滿頭染髮的宋思瑩、包鐵鋼、麻三洋七八個人,直沖著雷多寶來了,你一句我一句問著情況,雷多寶有幾張嘴也架不住問話,乾脆揮著手:「沒事沒事,我正去派出所,這孩子們,真夠意思……」

  分開眾人走時,栗小力和白曙光把吃食直給遞著讓雷爸捎給關在派出所的幾個兄弟。回頭時,倆人卻是愣了下,來的老包和麻三洋見過,去隊裡找過雷哥,剩下的幾個都不認識,唯一的一位元女性卻是瞅著哥倆的身材笑得花枝亂顫,一解釋是雷大鵬的小弟,更讓宋思瑩笑得合不攏嘴了。

  「這也太傷自尊了吧!?」栗小力翻著白眼,摸著自己的肥臉不悅地說道,知道宋思瑩笑什麼呢。白曙光本來對著美女示好地笑著,那笑僵在臉上了,小聲地牢騷道:「栗哥,咱倆也不比雷哥醜吧?」

  二宅男的不好意思看在宋思瑩眼中,頗為大方的宋思瑩卻是徑直走上前來,一手攬一個胖哥,直套著近乎,這麼個親熱勁登時又把大胖二胖激動得有點得瑟了,一問昨晚的情況,得,大胖掏著手機,直點放著視頻。

  「哦喲,你們沒見,雷哥和蛋哥那是大發神威呀,七八十來個人近不了身。」栗小力手舞足蹈,說得雞動得不得了。白曙光也附合著:「知道對方什麼人麼?西城有名的痞子,叫都禿驢,老混子了,連西街回回都惹不起這貨,愣是被蛋哥嚇得連還手都忘了。」

  「對,然後被雷哥一板磚拍成腦震盪了。」栗小力補充道。

  圖像雖然不怎麼清晰,不過湊在一起看的眾同學幾眼過後,都是凜然一臉。打得這麼凶已經脫出眾兄弟的認知範疇,誰可能想到畢業才幾個月,這哥倆幹得比學校可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宋思瑩看了幾眼,說不清心裡那是個什麼滋味,側頭時卻發現倆胖子都看著她,像饞了一樣,最胖的那哥們嘴唇上還掛著亮晶晶的一滴口水,本待不悅,又噗聲笑了,直問這胖子:「對了,他們打架你們幹什麼去了?怎麼都進去了,你們倆沒事?」

  「我我……我們……」白曙光不好意思了,總不能說哥倆嚇得鑽在桌底了吧。栗小力反應夠快,馬上凜然說道:「我們有更重要的任務,保護好蛋哥貨款,今早送他家裡了,好幾萬呢……」

  「對對,蛋哥說了,血能流啊,血汗錢不能丟啊。」白曙光好歹圓場了。

  宋思瑩眼睛酸酸的,抿著嘴長長歎了口氣,說了句謝謝,說得倆胖哥好不納悶,可不知道謝從何來。

  剩下的幾位可是看到打仗來勁了,麻三洋看著比人高一兩個頭的史根娃凜然道著:「厲害,這幾個大個子誰呀?」

  「靠,雷哥真猥瑣,捅人菊花呢。」老包看笑了。

  「挺帥的啊。」宋思瑩看到單勇踩人的樣子,沒來由地贊了句。

  「帥個毛呀,自己都挨了一傢伙。」

  「我看看,讓哥們景仰景仰……」

  一群人搶來搶去,大胖二胖看得直翻白眼,眾人絲毫沒有擔心害怕的樣子,讓倆人頓覺雷哥以前說兄弟好幾十,所言肯定不虛,正暗自腹誹這些人不擔心雷哥和蛋哥的時候,更多的人來了,六輛車,當先一台大眾商務、後面的幾輛麵包,戛然停在派出所門前不遠,嘩嘩拉拉下來了一群。

  對,一群,當中有人喊著,栗小力和白曙光卻是認出來了,是史寶貴,帶了二三十號人,像是尋恤來了,都是剽悍精壯的後生,領著史寶貴的那大個子走近了卻看清是位女人,驚得眾人臉色凜然,趕緊給這群人讓路,這些人可不客氣,徑直進了派出所,民警攔也攔不住。

  這誰呢?大胖二胖還沒把寶貴這拔解釋清楚,後面又來一群,卻是個剽悍的老頭也領著一拔人,追著前一拔進派出了。

  這下子,派出所擠了一院子,熱鬧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2:14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1章 忍得一時好求全

  藍白相間的院子,一成不變的水泥鋼筋結構,小二層、頂東邊一間,鐵門鋼筋窗的滯留室裡,民警把兩袋吃的和飲料放下,又反鎖上了門。

  剛剛從分局回來不久,一晚上被民警問來問去,史根娃和史大彪有點瞌睡,雷大鵬推著這兩哥們喚著吃點東西,卻不一挪腰間疼得厲害,摸摸後腰腫了老大一片,天殺員警居然說這是輕傷,根本沒搭理。回頭喊了聲蛋哥,看著單勇頭仰著,靠著椅背看著天花板發呆,昨晚先去醫院縫的傷口,天亮才被帶回分局,衣服早破得不像樣了,還不知道是那個員警給找了件破衣服套在身上,藍不拉嘰的,還有點小了,穿上像個山寨保安,說不出的滑稽,不知道泛起了什麼心思,雷大鵬看著單勇這樣,撲哧聲笑了。

  「笑什麼!?我很好笑麼?」單勇虛弱地說了句,身形一動不動。

  「不好笑。」雷大鵬又不笑了,湊上來問著單勇道:「蛋哥,你受這麼重傷,乾脆躺醫院得了,幹嘛又回來和我們關一塊。」

  「你們都在這兒,我躺得安生麼?」單勇道,終於動了,一動上身有點疼。

  打得時候根本沒啥感覺,事後才覺得疼得徹骨,史根娃趕緊地遞了瓶飲料,擰著蓋抿了口,卻是沒什麼胃口,根娃腦袋上也紮著繃帶,不過這點小傷看樣對他根本不算什麼,邊吃邊問著:「單勇,沒傷到骨頭吧?」

  「沒有,皮外傷。」單勇道,雷大鵬卻是有點沒心沒肺地笑著道:「我替你報仇了啊,蛋哥,那狗日的我插他菊花上了,那丫現在好過不了。」

  一說這個,卻是讓幾人都笑了,昨天晚上就有民警核實各人所持兇器,腦袋被砸傷好落實,就是有幾個屁股也被捅傷實在讓民警百思不得其解,落實到雷大鵬身上時,讓民警把這貨好一陣訓斥,直說你捅哪兒不成捅那地方,聽著都瘮人得慌,來時雷大鵬剛當笑話講上了。

  幾位哥們笑著,單勇就有點笑不出來了,看看這哥幾個到現在還都這麼輕鬆,倒是讓他頗有歉意地道了句:「兄弟們,對不起啊,我拖累大家了。」

  「咂,說這話,有意思麼?」雷大鵬不屑了。

  「就是,一起出來的,總不能讓人打你,我們看著吧?」史根娃甕聲甕氣,動機非常樸素,史大彪笑了笑,安慰著單勇道著:「沒事,反正我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還沒吃過公家飯呢。」

  「呵呵……恐怕公家飯不那麼好吃。」單勇弱弱地道了句,從指揮中心轉到分局就有點感覺了,現在回到派出所了,這大勢所趨差不多看出點端倪了,解釋了句道著:「看這樣,咱們不但吃不上公家飯,這段時間怕是要替公家打工了。」

  「啥意思?」雷大鵬問,不過一問馬上又明白了:「對了,這丫回派出所了,八成又得拘留罰款了。」

  「這……咋說的,他們找上咱們打,還得罰咱們?」史根娃不服氣了。

  「咱們不把人打壞了麼?罰點能解決倒不錯了,反正出去還能掙回來。」史大彪道。

  聽到這話,單勇卻是懊喪地搖了搖頭,看著這表情,三個兄弟又是不解了,單勇歎了氣,放下飲料瓶,搖著頭道:「恐怕沒機會再賺這錢了。」

  「不就幾個痞子麼?來一個揍一個,來十個揍五雙。」史根娃不屑道,那些細胳膊柴禾腿的小樣還真不是他的眼裡。

  「呵呵,潞州這號痞子,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隔三差五這麼找上門來,別說咱們,就把史家村、就把我的朋友兄弟全拉上來也頂不住呀,正當生意那經得起這麼折騰,別說打得頭破血流,就隔三差五被派出所揪起來拘留罰款都沒人受得了。」

  單勇道。這一說,史大彪想起來,愕然道著:「對,好像以前三孩叔在市里賣也是這個樣子,天天有人搗亂,連員警也向著他們,一來二去,幹不下去了。」

  「等咱們出去,把那幾頭貨膽汁給挖出來,媽的。」史根娃罵咧咧道。

  「沒用,地痞流氓那是前仆後繼,這招誰都會用。還有更狠的,他們就不針對你們,回頭嚇唬嚇唬那些熟食攤的,照樣能讓你們一斤也賣不出去。」雷大鵬解釋道,書本上知識的沒怎麼學會,這些道道可清楚得很。

  這一說,把頹廢的情緒也帶著史家村這兩人了,剛出來時就指著跟著單勇掙著老婆本呢,誰可知道好日子才過了幾天,就成這樣了,兩人悻然地吃了個麵包,史根娃氣哼哼地道著:「那咱就等死?」

  「是啊,單勇,你腦子好,總不能咱們就這樣算了吧?好好的生意,就這麼扔了?」史大彪道。

  「就是,村裡一堆光棍呢,昨個我還拍著胸脯說了,過兩天生意再好點,把他們也帶帶。」史根娃道,期待地看著單勇。

  「呵呵……辦法倒是有,就看你敢幹不敢幹了。」單勇眼皮抬也未抬,輕描淡寫地說道。這一說還了得,那倆天不怕、地不怕光棍漢這倒興致來了,請教著單勇,就單勇這表情,雷大鵬知道壞水要往外憋了,趕緊地攔著道:「喂喂,你們省省啊,咱們還在派出所呢,出不出去得兩說,有事出去再商量。」

  「一定出得去,我雖然不知道是誰,可跑不了肉聯廠、冷庫那幾家供貨的,不管是誰,他們肯定不希望事情往大處鬧,就不怕咱們,他也怕立了案員警揪著不放,所以頂多是個治安處罰,這是各方都希望看到的結果……」

  單勇挪了挪身子,又補充了一句更直觀的話:「還有更簡單的,如果事大了,我們就不會在派出所,這個時候應該進看守所了。所以,很快我們就會出去的。」

  輕聲說了這麼多,那哥仨既有懷疑,又覺得很是信服,不過覺得單勇的話說得好冷,好像一切發生的事不是突然,而是都在預料之中。

  這個時候,聽到了院子裡熙熙攘攘的亂聲,夾雜著幾聲熟悉的聲音,史根娃和史大彪笑了,是史家村的人來了,那聲音單勇也聽出來了,是史寶英。

  ※※※

  「為什麼不讓我們進去,我們要見所長。」

  史寶英和攔著兩位民警爭辯著,開口說話了,那倆民警才發現居然是位女人,這女人長得五大三粗倒也罕見,愣是把兩位民警驚得不知道怎麼解釋了,問了兩遍,人要往進沖時,那民警才又伸手攔著:「嗨,你們怎麼著,還想衝擊公安機關怎麼著?」

  「誰沖了,我們見所長,門口都寫著為人民服務,人民來了你們倒攔在門口。」史寶英叫囂著,同來的村民跟著附合,那民警被噎了下,知道和這群法盲講那是對驢講法對牛彈琴,又是緩和了句道著:「總得有點章法吧,來來,都到接待室等一會兒總成吧,所長正忙著呢?我說你們那個村裡?」

  「驢園史家村的。」史寶貴叫嚷了句。

  「史家村不歸我們轄區呀?」民警道。

  「可你們抓了我們史家村的人啊,別以為我們不知道,進城賣驢肉也犯法,被人打了,回頭還得被你們抓是不是?」又一個大個的村民喊著。

  「哦,你們說昨晚的事,這不正處理著嗎?」

  「處理什麼,不抓打人的,反而抓被打的。」

  「他們也打人了,被打的還住院著呢。」

  「他們來打人,打不過住院了,還有理了?」

  「就是啊,這太沒王法了。」

  「這不行,讓他們放人,不行咱們全村人上訪去。」

  「對,上訪……」

  完了,民警的解釋全部被人聲淹沒了,本來是請進接待室的,卻不料把民警卻擠進接待室了,這拔還沒招待好呢,又來了一拔,攔都沒來得及攔,趿趿踏踏把接待室擠了滿滿當當,滿頭大汗的民警被村民左一句、右一句質問,沒多會便是一身一臉帶著口臭的唾沫星子,叫苦不迭地喊著:「所長,快來呀,要出事了!」

  「叫啥叫,誰把你咋拉?」

  驀地有聲,聲壓全場,一場皆靜。這時候民警才發現人群都向一位大鬍子的老頭瞅,老頭起身一揚頭,吸溜著鼻子道:「那見見你們所長去。」

  說話著,倒像所裡人似的,帶著兩民警要出門,兩民警機械地跟在背後走了幾步才覺乎著不對勁,看看背後安靜像乖孩子似的村民,忍不住咬著嘴唇憋火了:媽的,純粹是故意的。

  不過明知故意的你也沒治,嚇唬一個兩個老百姓成,可嚇唬成群結隊的,民警可沒那膽。

  兩方的當事人都來了,所長和雷多寶聽著院子亂也出來了,一介紹是史家村的村長,請進了所長辦,所長把擬好的協議草稿給這兩人一瞅,雷多寶一瞅,回頭看看不動聲色的史村長,馬上拍在桌上不悅地道:「砍了我乾兒子一刀,除了罰款,還得我們給賠醫藥費?這理說不通呀,伍所長。」

  「哦喲,雷隊長,我不管你乾兒子,親兒子,人家四個被打成那樣,這要醒不過來都成命案了,這都不錯了,真鬧起來,把他們判幾年,再把你家的也判幾年,有意思呀。」所長瞪眼了,剛來拍著桌子叫囂了一句,抽了根悻悻然點上,又想起來了,訓著雷多寶道著:「對了,還有你那親兒子,專捅人家屁眼,這幹得叫什麼事嘛?……還有你,史村長,你們村那倆也夠嗆啊,拎著板凳砸人家,回去你得好好教育。」

  「哦,應該的……」史保全也看了看協議,雖然很多字不認識,不過能理解差不多就是交錢放人的意思,側頭問雷多寶道:「這位大兄弟,這得交多少錢?」

  「每人罰款五千,負擔對方的醫療費用。你說他躺在醫院不出來,我還得養他一輩子是不是?」雷多寶不悅地道。

  「這話不能這麼講是不是?人家對方的受傷確實重,同意調解已經不錯了,咱們調解完了,再按治安管理處罰條例跟他們一條一條講,可現都躺醫院著呢,總不能把人家抓回來拘留吧……」伍所長語重心長地道著。這一說雷多寶拔拉著指頭算著賬:「哦,這裡算外算,是給派出所創收了啊,創收咱沒意見,不能太虧著我們了吧?」

  這一說,聽得伍所長好不胃疼,直解釋著:「雷隊長,你也是吃公家飯的,說不通理的事多呢,見義勇為你把人打傷打死了,照樣得負法律責任是吧?小偷進你家偷東西,你把人打傷打死了,你也同樣得負法律責任,對吧?這道理很明白了吧,人家雖然是尋恤找事來了,可你們把人家打傷了不是?就防衛也是防衛過當不是?賠償不過分呀……罰款那更沒得說了,這叫王八的屁股,龜腚(規定)。」

  伍所長邊說邊吐煙邊噴唾沫,這法制課上得有色有聲,聽得雷多寶那叫一個氣結不已,反倒是史家村這位大氣,呵呵笑了笑道著:「不就點錢麼,沒事,都算我的,該多少我給交了,把我們村裡人領回去……那倆小後生是我們村的朋友,也一便領出來。」

  「看看,雷隊長你看看,農民都比你有覺悟。」伍所長樂了,這事算是成了。

  史保全笑著擺擺手道著:「我可不是有覺悟,我是沒文化,說來說去不就要點錢麼?和舊社會沒啥區別嘛。」

  這一句,卻是結結實實噎了伍所長一傢伙,雷多寶一聽史保全要大包攬,直攔著道:「別別……史老哥你等等,咱不差那點錢,不過伍所長,這協議可有點問題,就同意也得改改。」

  雷多寶不傻,直指著幾條,這醫藥費得一次性算,又萬一無休無止要誰受得了;再說了,咱這方也有受傷的,他們也得多少賠點吧,就不賠,要多少也得優惠點吧?還有這罰款,不能可了勁按最高標準罰吧,再怎麼說咱也是受害方。

  雕堡了,史保全眼見著案件處理成了討價還價,那雷隊長可是個妙人,中途還拉著伍所長出去了一會兒,估計是說什麼悄悄話去了,等回來的時候,就當著兩人的面,伍所長的立場又改了,電話裡據理力爭,直和對方義正詞嚴地理論著:

  「……你們也得掂量掂量啊,張著大嘴要,也得有人給呀?上門找人家打架受傷了,就有理了是不是?等出了院還得來派出所接受處理啊,賠償裡先得把罰款給扣下……拘不拘留另說,這個金額不能按你們說的來……」

  兩頭來回理論,看樣對方理虧,也做出了相當大的讓步,爾後伍所長笑吟吟喚了民警,改簽了調解協議,領著雷多寶和史保全去交罰款和賠償了。不過讓雷多寶訝異的是,可沒想到其貌不揚的史保全不容分說,叫著女兒直拎了幾墩錢交了罰款和賠償,敢情不是農民,是財主。連雷多寶要給錢,這父女倆也堅決辭了。

  另一頭,民警打開了滯留室的門,一指招手著:「你們幾個,出來吧。」

  史根娃和史大彪相貌凶個子凶脾氣也凶,見了員警都一副吊樣。不過看到史保全時,耷拉著腦袋快步進了村裡的隊伍了,下面的民警好容易把這夥送走,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單勇和雷大鵬出了門,那伍所長卻是走在中間,一手攬了一個,法制課又上開了:

  「啊,你們倆可得擺正態度,這事到此為止,要不是看在你們也受傷了,而且是受害的一方,一準得拘留你們半個月……嗨這年輕人就不知道輕重,知道有多少大好青春是毀在激情犯罪中嗎?我可以告訴你們,很多!知道有多少有志青年,一生毀在一時的頭腦發熱下嗎?我可以嚴肅地告訴你們,很多!……」

  單勇和雷大鵬一左一右,愣怔怔看著這位員警叔長篇大論發著,雷大鵬的愣勁上來了,打斷了所長地話噴道:「叔,我們也算有志青年?」

  「啊算,以前不算,現在和以後就算,通過這事,你們得汲取經驗和教訓,首先在思想要重視,要落實到行動中,那就得樹立報效祖國、報效人民的遠大志向……聽明白了,不是報復啊,否則你會在犯罪的泥潭裡越陷越深,最終不能自拔……雷隊長,人交你了,回家好好教育。」所長停步了,雷多寶笑吟吟地給了個好臉色,回頭時,一揚巴掌忍不想扇兒子幾耳光,雷大鵬一躲,那所長又是追了句:「嗨,不許打兒子,教育不是懲罰,你得和他講道理……」

  這貧嘴所長把雷多寶氣得夠嗆,一中午聒噪,早受不了了,卻是被揍兒子的心思也沒有了,拉著兒子和乾兒子,直奔出了派出所,大胖二胖和宋思瑩、老包一干人圍著上來了,嘰喳地問著,見人出來了,都是很高興,宋思瑩卻是拉著單勇,上上下下看著,再看胸前紮著繃帶著,忍不住伸手撫撫,有點忿忿地問著誰把人傷成這樣了。

  單勇的心思卻不在此,遠遠地看著爸媽側立在遠處,分開眾人,快步奔了上去,一手攬著爸、一手攬著媽,鼻子酸酸的,那兩行熱淚差點沒流下來。

  「走,兒子,咱們回家……咱們不幹了,媽養活你。」

  滕紅玉看著兒子傷成這樣,撲簌簌地兩眼淚流個不停,單長慶攙著兒子,歎著氣,直怨自己沒本事。單勇安慰著爸媽,回頭跟一干同學招著手,雷多寶擺擺手,示意著走吧,那表情說不出的無奈。

  攔了輛出租,和老媽坐在一起,遠遠看著那班同學,曾經的朝氣蓬勃、曾經的憧憬如夢,一瞬間,單勇的眼酸酸的,側著臉,悄悄地抹了一把,無聲無息地消滅了眼中的濕潤……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2:26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2章 水淺石出崢嶸現

  史家的那輛大越野疾馳在村道上,史寶英駕著車一臉憂色加怒色,副駕上的史大彪一言未發,看了眼後座上一個大帆布包,一大包錢。

  回村一周了,並沒有像想像中偃旗息鼓,而是變本加厲了,這兩天陸續來驢肉提訂貨的都像商量好了似的,橫挑鼻子豎挑眼,不是嫌肉駒太瘦,就是嫌太肥,說來說去反正是不想好好履行合同。這其中的貓膩連史大彪這笨瓜腦袋也想得出,就是有人使絆子了,別說真讓你退訂金,就是遲提貨一個月,光飼料成本就得把利潤全搭進去。

  這樣單方面撕毀合同的事不是沒有發生過,以往都是養殖戶賠著笑臉,甚至賠上點利潤把長成的肉駒售出去,畢竟長嘴的玩意,天天要吃可不是鬧著玩的。可這一次卻沒有那麼簡單了,是潞州的幾家大戶結伴來了,明顯是要趁火打劫,壓低價格。委曲沒有求來全,反倒窩了一肚子火。

  草根難,要是不幸長在村裡的草根更難,經濟利刃可比刀光劍影還要狠,這一刀下去怕是切掉養殖戶的心頭肉了。

  而史老爺子的處理方式也很簡單,一個字:退!

  這個字說得簡單,可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史寶英可沒料到簡簡單單一個零售醬驢肉的事情能演變成市里的驢肉銷售大戶和史家村叫板,不過看這樣子,怕是地處偏僻根本沒有銷售管道的史家村要困住了。

  嘎聲車剎在家門口,史寶英下車,提著大包的錢,直進了家門,正堂史家老爺子當中而坐虎虎生威,左右各坐了三人,還是廳堂裡站著的也有幾個人,都是西裝革履的打扮,分別是潞州味源、潞州大酒店、鑫民肉聯廠和驢肉香酒樓的四家銷售活體食材的大戶,讓他們也沒想到的是,史保全的脾氣比想像中要驢,剛挑了幾句毛病,人家倒痛快,直接把訂金扔回來了。

  嘭嘭聲響,史寶英把鄉郵政儲蓄取來的大包鈔票往桌上一墩一墩,十萬十萬的往一起壘,四家,八十萬,放定了,面無表情地站在父親身側。史保全抽著悶煙,稍稍抬抬手指:「拿走吧,別出門說我史保全不仗義,你們要翻臉隨你們,我史保全不能不要這張臉。」

  難聽了,本來也就是給史家村出點難題,壓壓他的貨也成,壓壓他的價更好,誰可知道搞成這麼個結果了,來人都看著一位頭髮鋥亮,戴著眼鏡的中年人,驢肉香火鍋連鎖的總經理陶成章,很有儒商氣質,這是驢肉的大戶,每年光訂金就有四十萬,事情發展到這種程度似乎也出乎這位陶老闆所料,尷尬地打著哈哈說了句:「這個……史老爺子,我們那個,不是這個意思,合同嘛……還是要履行,只是……這個,老錢,你說,你說,這事鬧得……」

  鑫民肉聯的錢中平,胖胖的中年人,也是老闆級別的,一聽陶成章把事推自己身上了,眼睛掃過桌上的錢,臉上的肌肉顫顫道著:「史老爺子,我們就是挑了挑貨的毛病,沒說撕毀合同嘛,大不了就是交貨時間延長一點而已。您說……您這樣把我們都趕回去,您這肉駒也沒地方處理不是?」

  「啪」重重一拍桌子,史保全瞪了瞪眼,氣不自勝地指著錢中平道著:「老錢,吃驢肉沒把你吃成驢腦瓜吧?一頭驢一天吃多少你算不出來,拖一個月,按現在的價格,我等於白養了,拖得超過一個月,我還得倒貼……誰在背後搗著鬼我知道,有些話我也就不說了,不過我醜話說前頭,誰也保證不了一輩子順順當當,你們要是那天做難了,別怪我落井下石啊。」

  「這個,老史,咱們從長計議嘛,我們的本意不是這樣的……」陶成章還待虛與委蛇。卻不料史保全起身大手一揮:「要提貨按往年規矩來,想合夥擠對我壓價,你們幾個還不夠資格,送客。」

  走了,頭也不回地上樓了,這幾位卻是很無趣了,史寶英伸著手,扔著前半年的合同,那幾位示意著同來的跟班,把合同遞遞來了,史寶英收回了合同,蹭蹭蹭撕成碎片。說起來史家夠豪爽了,訂金全退一分沒拉。那幾位心裡有鬼老闆卻是不好意思拿錢,示意著手下跟班把錢拿上,想說什麼,不過遭遇史家這同樣驢脾氣的姑娘,恐怕什麼解釋也是多餘的。各自拿錢走人,這一切設計好的攻守同盟看樣效果不佳,明顯人家根本不就範。

  出了門,幾個結伴的卻是同上了陶老闆那輛奧迪車裡,最按捺不住的是味源的老闆,直問著陶成章道著:「陶老闆,這事咱們辦得不地道,要真跟驢園搞僵了,以後咱們的食材不麻煩麼?老孔那兒雖然提供吧,可我怕他的量不夠啊。馬上可就進入旺季了,咱們都準備著趁著這時節賺錢呢。」

  「就是啊,就撐撐這老傢伙,怎麼倒把咱們撐住了。」另一位道著。

  私下裡都有攻守同盟了,陶成章帶著頭,四家大戶撐撐,原本設想最低也能把價格拉低一個檔次,誰可知道倒把自己撐住了,駕車的陶老闆無所謂地道著:「擔心什麼,誰吃不勁誰吃虧,西苑養殖場的孔老闆答應了,優先供應咱們三個月食材,還有中平你肉聯廠這兒,冷庫的秦老闆優先供貨,你要多少他給你調多少,前天就回來一車皮,要什麼食材他們優先供。他們兩家的屯貨供應咱們兩到三個月一點問題也沒有,我就不相信,史老頭能撐幾天,馬上就入冬了,草場一黃,光這群驢,吃飼料都得把他吃窮。」

  「哎我聽說,是西苑那邊和老史搶零售市場,兩家才這麼幹上了,好像秦軍虎還找人把老史的人砍了。鬧得挺凶的。」另一位老闆說著。錢中平點頭稱是,說是有這事,一說有這事,那問話的撇著嘴道著:「他們兩家打仗,咱們瞎摻合個什麼勁?」

  「有競爭才有發展嘛,他們能把供貨價格打下來更好。呵呵。」陶成章笑著道,似乎從此事中看到了商機,如果史保全真把價格拉低到比西苑更低的水準,估計在座的倒不介意也從中漁點利。

  這種情況下應該在預料中,錢中平稍有擔憂地道著:「陶老闆,那您說老史能買咱們這賬麼?他要是犯愣勁,真往死裡撐怎麼辦?」

  「不可能,現在存欄他支撐不過一個月。這是明擺著的事,就他撐得住,那些村裡小養殖戶撐得住呀,這回是秦老闆和孔老闆聯手咱們撐他,他砸手裡捨不得,他賣到外地不划算,遲早還得就範。沖今天這態度,到那時候,各位老闆可別客氣啊……就驢園這一片,今年要成咱們的聚寶盆了。」

  陶成章笑著說了句,引得同來諸人都呵呵笑著,合夥操縱市場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幹了,似乎這驢園也成了待宰的肉駒。

  ※※※

  車越行越遠,遠得看不見車影了,史保全站在窗前,滿眼青翠變黃的草色往年都是豐收和喜悅之色,而現在都成了滿眼的愁色。

  回身坐下來之後,才發現女兒站在屋中央已經很久了,這數日,仿佛蒼老了許多歲,絲毫沒有了剛才把訂金扔給這些大戶的魄力,歎了口氣,眼睛徵詢著女兒道:「還有多少?」

  「還有一百多萬。」史寶英道,能調動的資金。出欄的時候卡住了,種駒全在飼棚裡變不成錢,別說支撐一個月飼料投資,這些錢,就收散戶手裡的肉駒都不夠。

  聽著老爸歎氣,史寶英幾分難過,輕輕地說著:「爸,對不起,沒想到事情能發展到這種程度,他們也太黑了,這是要把咱們家整垮。」

  「垮倒沒那麼容易,不過今年怕是要賠了,把外地的幾個老兄弟聚聚,多少還能銷點……可長途販運不是咱們的強項,城裡這些大戶都是冷凍車走的,咱們還沒整過這個。」史保全想了若干辦法,沒有一種妥當的,女兒枯站了良久,看著父親這麼為難,幾次想說什麼說出來,半晌史保全看著女兒為難的表情,反倒安慰地道著:「別喪氣,活人尿憋不死,我這一輩子起起落落不止一回了,不經事不成人呀,你也多學著點,你這弟弟怕是靠不住呀。」

  「爸,要不,咱們和西苑這兩家坐坐?應該是他們從中作梗。」史寶英弱弱地說了個委曲的辦法。

  這一說,聽得史保全臉上的忿意更重,不過無奈之意也更重,好半晌,搖了搖頭,道了句:「不行,你敢認個慫,他們敢把你折騰窮呀。土匪當年殺人不過頭點地,這生意人坑人,那可是連皮帶骨頭,殺人不見血啊……你不要自責,不單單是單勇他們進市區零售的事,只要有機會,這幫狼崽子隨時都可能撲上來叨塊肉,他們巴不得驢園的存欄全白給他們,我就偏偏不給。」

  「可是……」史寶英沒有明白老爸強爭這一口氣的意思。問話被打斷了,史保全伸手攔著話頭,直打發:「去吧,把場子裡的事安排好,其他事不要操心,德州你三叔一兩天就回來了,到時候再合計合計,要是史家村連這麼點事也扛不住,那倒不如現在就倒了拉倒。」

  去意甚決,史寶英站了片刻,心裡有點難受地回身下了樓,聽著老爸被煙嗆得直咳嗽,再想想父親這麼年老了還要為小輩闖的亂子操心,那心裡的一口濁氣卻是怎麼也舒不出來。

  村裡,還是一成不變的老樣子,驢駒兒在叫,平時聽著悅耳的聲音,此時卻讓史寶英覺得很刺耳,那聲聲叫喚都仿佛是心頭重錘一樣讓她難受,現在明白老爸一直教她「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是什麼意思了,這些嗷嗷叫的牲口,怕是成了史家的催命音了。

  飼棚沒心思去了,無聊地走著,好多天了,養傷的單勇也沒有消息,鹵坊早停了,走過鹵坊時史寶英推著柴扉看了看幹鍋冷灶,心裡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滋味,不久之前還雄心勃勃地要和單勇一起開創市區銷售市場呢,誰可能想到,一眨眼就化成了泡影,甭說史家村的醬肉好,在市區這些大戶的合圍著,根本突圍的機會,此次包括相處多年的味源、驢肉香幾家老字型大小翻盤了,史寶英現在有點後悔沒有聽老爸的話,生生地把史家村推向進退兩難的境地。

  怎麼辦?史寶英枯坐著,腦子裡一片空白。

  「姐……姐……」有人在推她。

  「滾。」史寶英一看是弟弟,還拿著彈弓玩,氣得罵了句。

  「姐,我告訴你個事……別告訴爸啊,你看你看。」史寶貴促狹地推著姐姐,指指村口,史寶英抬頭,卻發現史根娃坐在三輪車上,車鬥裡還拉了一車的村裡精壯漢子,總有十幾個人,正不解時,弟弟附耳說了句什麼,讓史寶英狐疑地看著弟弟,又看看準備離村的一干人,小聲問著弟弟:「什麼時候?」

  「今晚。」史寶貴神神秘秘道。

  「那他說幹什麼了?」史寶英小聲問。

  「沒說,就說想法子把咱們的存欄賣出去呀?」史寶貴明顯是個傳音筒,又說道:「勇哥說別擔心,好好睡一覺,明後天一準就有消息了,保證驢園的存欄一定能賣出去。」

  「哼……你讓我怎麼信他?他窮得連罰款賠償都交不起了,還把幾千頭存欄賣出去,你知道值多少錢嗎?」史寶英不相信地道,這時候反應過來了,敢情自己是在和個小屁孩說話,一反應過來,揮著手趕著:「去去,我和你扯什麼?叫這麼多人去幹什麼?又打架?……根娃,我爸可說了啊,再被逮進派出所,別指望還有人給你交罰款保你。」

  史根娃聽見了,翻了個白眼,意外地沒有理會史寶英的話,加著油門,突突突突開著三輪走了,史寶英現在卻是連管這些閒事的心思也沒有了,呆呆地看著頭上的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連身邊的小寶貴也溜得不見人影了,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抬頭時,好一個陰霾密佈的天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2:47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2章 水淺石出崢嶸現(2)

  「爸,媽。我準備去一趟驢園。」

  單勇伸著腦袋,對著廚房裡忙碌的爸媽說道,休息了若干天,第一次下了晌馬寨家裡的閣樓。

  一聽這個名字爸媽臉色一變,互視了一眼,要勸兒子時,卻不料單勇笑著道:「沒事爸,我是去還錢,不能讓史家替我出罰款……給人家找了那麼多麻煩,總不能咱不聲不吭吧,我在那兒都幾年了,史家村人待我不錯。」

  「也是。」滕紅玉洗菜的手停了,看了看眼神有點滯,而且這些天有點虛弱的兒子,抹抹手,信步上來,知道要回屋拿錢,單勇攔著道:「不用了,我攢了點,把車兌出去,差不多就夠了。」

  這一說,單勇沒什麼,可滕紅玉眼睛撲簌簌地差點淚掉下來,攬著兒子,叫著老公,要和兒子一起去,單勇卻是勉力笑了笑安慰著爸媽道:「媽你這是幹什麼,沒事的,他們無非是趕著不讓我幹這趟生意,那我都不幹了,還找我什麼麻煩?我就呆在家裡,伺候你們倆人。」

  兒子這麼貼心,卻讓讓滕紅玉倆口子好心疼的感覺,老媽抹著眼睛說了句:「把你爸釀的酒給史家老爺子帶兩壇,人家人不錯,這人情不能欠。」

  滕紅玉說著,到屋後提東西,單長慶走了門來,和兒子一起坐在門檻上,無言地撫著兒子的肩膀,輕輕地道著:「勇啊,想開點,咱老百姓就是這命,窮不和富鬥,民不和官鬥,平平安安就是福。爸也經歷過那些事,這最難揣摩的就是人心的毒惡呀,你指不定明裡暗裡就有誰算計著你,還是普通點當個與世無爭的老百姓好。」

  看著父親花白的鬢,皺紋愈深的臉,單勇安慰著道:「我知道了爸……給我,媽,你們忙吧,晚上我就住驢園了,和根娃、大彪他們坐坐,鹵坊也停了,肯定他們心裡都不好受。」

  單勇說著,勉強地笑著讓爸媽安心著,提著一罎子酒,背著舊挎包,三步一回頭招著手,在路等著,等了輛下山的順車,隔著老遠還能看著爸媽站在門口,爸招著手,媽在抹著眼淚。

  父母放不下心的是兒子,可兒子放不下心來的何嘗不是家裡,山路轉彎,單勇回過頭時,長長歎了口氣,這趟事出得也許受傷最重的不是自己,而是家裡。

  「勇啊,你去哪兒?」開車的問,晌馬寨的鄰居。

  「我去大方修理廠。車在那兒呢。」單勇道。

  「傷好了吧。」鄰居問。

  「好了。」單勇笑了笑,摸過胸前還痛的地方。

  「你的事我聽說了,那幫王八蛋黑著呢,你剛畢業出來對這生意行當不了,那行都有它不成文的規矩,你要小打小鬧沒人理咱,可要快成氣候的時候,就有人站出來掐你脖子了,那行混出頭也不容易啊……對了,以後幹嘛呢?要不乾脆幫你爸媽開農家樂唄,那一年也不少賺錢呢……」鄰居勸道。

  「呵呵,我也是這樣想的。」單勇道,給了鄰居個示好的笑容。

  下了山,進了市區,在大方修理廠門口下了車,進了修理廠問著自己的車,那看門地打了個電話,直領著到了零亂的車庫門邊上,一指道:「那不……等一會兒,等我們老闆來了得說一聲,簽個字領走,員警拖來扔這兒的,也沒說修,也沒說誰的,誰可知道是你的,對了,還得交拖車費啊。」

  撂了句就走了,單勇進了車庫裡,看著愛車,玻璃就剩一塊了,車身凹了幾處,劃痕片片,有點慘不忍睹的感覺,今天才知道110的拖得扔這兒了。坐到了車廂裡,蓋肉的大布蓋子還在,幾天沒收拾倒已經有餿味了,單勇一直是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仿佛還能回憶起那天晚上猝遇的惡鬥。

  刀光、棍影、慘叫、血色,交織在眼前,每每想到會讓他下意識地撫過胸前剛剛結疤的傷口,想起揮到面前的那一刀仍然有心悸的感覺,辛辛苦苦的積攢和夢想憧憬,只剩下了殘破的記憶,像愛車這樣,傷痕累累。

  來車了,單勇回過頭來,以為是修理廠的人來了,看著駛近了一輛麵包車、一輛桑塔那,下車的光景,看到了一雙蹬著鋥亮的皮鞋的腿,一剎那,單勇仿佛知道是誰,反而冷靜了。

  下車的不止一個人,帶頭的這位年紀不小了,有四十開外的樣子,站定時,身後又圍上來幾位年輕的後生,穿著藍工作服,胸前標著西苑冷庫的字樣。一群人有七八個人,都眼睛不善地看著單勇。

  單勇沒動,甚至臉上連哪怕一點表情也沒有,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當頭這位,一米八的大高個,明顯養尊處優的身體稍稍發福,明顯一種上位者的睥睨眼神,看了單勇好一會兒,反倒是他打破沉默了,驀地哈哈一笑,直指著單勇道:「可以啊,怨不得把都禿子一夥幹趴下了。後生,沒想到我在這兒等你吧?」

  「我不認識你。」單勇不動聲色地道。

  「那沒關係,以後就認識了。」那人前行幾步,圍著單勇看著幾眼,像觀察牲口的長相一般,又看了看慘不忍睹的車,笑著問:「怎麼不把車修修?今天才來,我們可等了有些日子了。」

  「沒錢。」單勇又道了句,惹得那幹隨從哈哈大笑。

  「去,都回去。」那人一擺手,這幹工人都上後面的麵包車了,又圍著單勇看了幾眼,然後很瀟灑地掏了一張名片遞給單勇,單勇沒接,還是那句不冷不熱地話:「我不認識你,也沒有興趣認識你。」

  「呵呵,挺有個性,我喜歡,我叫趙紅旗,西苑冷庫經理,我們老闆說了,要是你沒地方去了,來我這兒,想做生意有得做,想打架也有得打,這是我的電話,隨時可以來。」趙紅旗把名片塞進單勇的兜裡,笑了笑,像很賞識的樣子。這時候,單勇也笑了,笑著道:「我已經不做驢肉生意了,你們老闆你還準備趕盡殺絕嗎?」

  「那你準備做什麼?」趙紅旗笑著問,似乎這事在預料之中。

  「賣了車,還罰款和賠償的醫藥費。」單勇道。

  「哈哈,你這破車能值多少錢?……然後呢……」趙紅旗伸頭問,很訝異單勇能這麼平靜。

  「還沒想好,收收別人欠我的賬吧。不過我這人自由散漫,恐怕不太會給別人打工。」單勇道。

  平靜的話,卻讓趙紅旗覺得涼嗖嗖的,對視中,趙紅旗發現這後生眼中平靜得沒有一點懼意和憤怒,都禿子一夥折在員警手裡,即便是沒有證據,有員警去西苑冷庫盤查,再有雷城管那人脈,是西苑冷庫指使的這事瞞不過去,想到此處,趙紅旗乾脆大方了,直道著:

  「不要有怨氣,小夥子,我也不怕告訴你,看你樣應該是個明白人,你就即便知道是誰,也沒有證據,對不對?再這麼幹下去,不說別的,起碼你掙的錢都得給員警上交國庫,對不對?西城這片市場大部分都控制在我們老闆手裡,你們在市場上攪和得讓我們下屬的幾家肉聯廠折損不少,不管都不行了,史保全這個老傢伙想進市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給人家當槍使了……要說起來嘛,我們冷庫像你這麼有幹勁有闖勁的人還真缺,還是那句話,隨時可以來這兒,對你有的是機會。」

  「謝謝,有時間我一定會去,不過我怕你到時候不歡迎我。」單勇道,那眼神閃爍著,像是深藏著什麼。趙紅旗只當是單勇示弱了,哈哈一笑,拍了拍單勇的肩膀,招手離開了。

  兩輛車,原路返回了,趙紅旗上了後座,兩位老闆都不遠不近認准了這個人,車後座孔祥忠回頭看了眼還站著不動的單勇,不解地問著前座的秦軍虎道:「軍虎,你這是幹什麼?大老遠就為來見這窮哈哈?」

  「是啊,就想見見,我對能放倒都禿子一夥的人還真好奇,這麼橫的人,不會這麼老實下去吧?」秦軍虎有點奇怪,同是草莽出身,對這些人的行事方式多少有點瞭解,可所見偏偏就是很老實的樣子,老實的之後一點事都沒有。訝異間問著手下趙經理道:「紅旗,你感覺怎麼樣?」

  「說不上來,也不像很害怕了,不過到這份上,怕是幹不下去了。」趙紅旗道,那那雙不服的眼睛格外留意了,感覺確實不像害怕。

  「拉倒吧,就沒打怕,也被員警給整怕了,連罰款醫藥費罰了他們好幾萬,誰不肉疼。」孔老闆道。

  「不像,要怕也是都禿子一夥怕了,我就想著啊,要是有十個八個這號人去冷庫給我坐鎮,那我不省心了。史老驢真會辦事啊,直接替人把罰款都交了,現在恐怕就想拉攏都拉攏不過來。」秦軍虎道,也許對於單勇還真有那麼點欣賞的意思,實在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人,否則策略完全可以改改,沒必要一出就是狠手,沒有挽回的餘地。

  「切,連史老驢都支持不了多久了,他算根驢毛啊,這一家你不查過了嗎,一家倒楣鬼,老陶那飯店當年就是從他爹手裡搶走的,爹是英雄兒好漢,爹是狗熊兒慫蛋,就這得性,能成什麼氣候。」

  孔祥忠不屑地道。不過說到此處,又忍不住佩服秦軍虎的眼光了,直贊著那手聯合銷售大戶擠對史家村的事,要說厲害還是這些殺人不見血的辦法厲害,老孔得意的掰著指頭算著,就史老驢手裡的貨,他賣不出去得把他吃窮,賣出去得把他賠窮,前算後算,都得把他算死嘍,有這麼一手,恐怕他下輩子都翻不身了。

  對於這個銷售商慣常欺負養殖戶的辦法,秦軍虎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不過總覺得那兒有不對勁,而且……對了,他抹了抹眼睛,是眼皮子在莫名其妙地跳。

  ※※※

  目送著這一行人兩輛車離開,單勇的眼睛裡很淡然,就像看到一群莫不相干的過路人一樣,連那麼憤怒也沒有。

  交了拖車費,又被員警和修理連袂宰了一把,光拖車要了六百。單勇只是嗝應了下,扔下錢回身上車,坐在駕駛室裡,看看時間尚早,發動車出了修理廠,破破爛爛的車,搖搖晃晃地走著,路邊停了停,買了包煙,這些天在孤獨和寂寞中煎熬,悶煙悶酒熏得不少,拆開包抽了兩口,太過敏感的嗅覺還是適應不了這口味,被嗆住了,撫著胸劇烈地咳嗽著,頭伸出車窗裡,冷不丁地頭上一涼,仰頭時,灰沉沉的天空飄下來了豆大的雨滴。

  過了不久,嘩嘩嘩的雨點迷懵了視線,這個前後窗玻璃都被砸的破車遭殃了,成片成片的雨水湧進來了,一剎那,單勇做了個決定,把車扔在路邊,奔跑著到了街邊一家商店的門簷下劈避避雨。

  雨好大,不一會兒長街如洗,處處匯流著細細水流,行色匆匆的車流慢了下來,在廊簷下避雨,不時地濕得跺腳、冷得哆索的單勇看著這天氣暗暗腹誹,其實他一直在等這個天氣,卻百密一疏忘了要開著四面漏風漏雨的車走在這種天氣裡,早知道就把車扔在修理廠不開了。

  正焦灼著,電話鈴聲響了,單勇看看號碼,很意外地是司慕賢的電話,電話裡問人在哪兒,想找老大坐坐,知道肯定是安慰的寬心,單勇卻是敷衍著,在外面修車,一時半會回不去,約了個時間,匆匆掛了,剛掛鈴聲又起,一看這個號碼才是單勇要等的電話,接通了,聽筒裡傳來了雷大鵬的聲音:

  「西南關加油站這兒,逮著一個,你趕快來……」

  單勇聽得清了,邊說邊走著,顧不上風大雨急了,直奔著上車了四處漏風進雨的車,駕著車朝著目的地直駛而去,那臉色從淡然一瞬間變得是如此的決然。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3:09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3章 水顯石出崢嶸現(3)

  「應該沒事,他說在修車,暫時抽不開身。」

  司慕賢輕聲和對面的王華婷說道。

  是王華婷邀他出來的。數月不見,看著王華婷又回復了挽發、運動裝那副學校經常的打扮,讓司慕賢微微訝異,反觀自己穿得西裝革履坐到大營盤的這家咖啡店裡倒顯得做作了許多。

  窗上晦暗的天色,雨下得很急,匆忙的行人車流,王華婷手攪著咖啡杯子,根本無心品嘗,半晌輕輕地問道:「他傷得很厲害麼?」

  「應該不厲害,否則不會這麼快就出來了,我見大鵬了,不過我這二哥脾氣太大,吃了個大虧,話都懶得跟我說,我說問問吧,他說我根本幫不上忙,讓我一邊涼快去。」司慕賢笑著解釋著,說到此處,又是很誠懇地對王華婷說了句:「謝謝啊,支書。」

  謝什麼王華婷知道,無非是那天司慕賢情急之下找到了她,讓她給父親打了個電話,又纏著父親電話上過問了一下,知道沒什麼大事倒放心了,不過後來聽說兩人一個被打一個被砍,又不那麼放心了。連她也說不清為什麼,不過是捉馬鄉的時間不長的下鄉支教,卻憑生了這許多的牽掛。

  確實沒有準備記住他,可惜也不那麼容易忘記。放下了勺子,王華婷端起杯子,道了句:「沒什麼,打個電話而已,也未必能起到什麼作用,我爸是分管文教的,不是實權派……慕賢,我約你出來其實是有點擔心,這倆人,我想除了你,別人怕是也勸不動,這兩天我總睡不著,總是擔心他們又惹出什麼事來。」

  「不會的,你多心了。」司慕賢掩飾地說著,剛抿一口咖啡,瞥眼時卻看到王華婷不善地盯著自己,那眼光足以戳穿他的謊言,尷尬地笑了笑,直道著:「支書,你真的高看我了,我們三個人相處這麼多年,老大老二一個比一個霸道,我還真就沒當過一次家。只有我聽他們的,那有他們聽我的。」

  這倒是實情,看著司慕賢這回倒也算誠懇,王華婷不迫問了,只是奇怪於剛出校門才這麼短時間,就出了這麼大的事,司慕賢對於事情怎麼發生的究竟不算很清楚,只是道聼塗説了一些是生意上的事,不過好在以他的聰明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來,兩人商討了良久,王華婷卻是把所有的擔心簡而言之,直問著:「慕賢,出了這種事,他們可怎麼辦?」

  「你真想知道?」司慕賢問。王華婷點點頭。司慕賢笑了笑,很確定地說道:「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一剎那,王華婷愣了下,瞬間明白了為什麼邀雷大鵬邀不動、打電話找單勇也找不著的原因。那心裡驟起的擔心像毒蟲一樣噬咬著她的心,讓她怔了好久。

  這個答案其實和她想的一樣,只不過從司慕賢這裡得到了證實,更讓她多了一份擔憂。

  「支書,有些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在我理解裡,老大、和二哥都是快意恩仇的人,即便我能勸得他們忍氣吞聲我也不會那麼做的,因為那樣做,會讓他們憋屈一輩子。特別是單勇,要是能受了條條框框的約束,他何至於自己選擇去當個二道販子。你不要太擔心了。作為朋友我們代替不了他,盡人事,聽天命而已。」司慕賢輕聲說道,話裡卻是有點勸慰王華婷的意思。

  「我不擔心,就有擔心也是多餘的,我只是希望他們都沒事。」

  王華婷道,話裡濃濃的憂鬱,下意識把到嘴的淺淺咖啡杯又放下了,卻沒有注意到,香濃的咖啡已經涼透了,早沒有了馥鬱的味道。

  窗外,秋雨綿綿,好一個愁煞人的天氣!

  ※※※

  風大、雨急,破車像雨中穿行的雨燕。

  很快,單勇揀著沒有紅綠燈的小路躥,直躥到西南關,看到那輛城管執法車,單勇靠著車停下來,朝著不遠處的小胡同奔過去了。

  胡同口子上,十幾個人,雷大鵬帶著一干城管小弟,駕車來的。老包帶著學校裡的狐朋狗友,騎著山地車披著大雨衣來的,十幾個人圍著一個精瘦乾巴,一頭蜷發的小後生,那後生被眾人頂在牆上,雙手展開貼著牆,渾身都淋得濕漉漉地,看樣沒少挨揍,濕衣上還沾著幾處泥巴,兩眼驚懼地看著來人。在看清抹著一臉雨水的單勇時,驀地臉上的肌肉抽搐著,腿軟得直打哆索。

  報復來得好快,那人想起對面就是自己砍過一刀的人,眼睛裡懼意愈濃。

  沒錯,就是他,那晚上揮刀在單勇胸上留了道口的傢伙,雷大鵬指著這貨道著:「叫卷毛,大號徐榮強,我爸托了好幾個人才找著這傢伙,賊著呢,不是老包麻稈幾個腿腳快,差點又被溜了。」

  有大胖拍下的手機視頻,又有雷爸的地下人脈,費了番功夫還真把這個漏網之魚給揪出來了,左右跟著雷大鵬寸步不離的大胖二胖互視了眼,看單勇惡狠狠的眼光,栗小力生怕出事似地勸了句:「蛋哥,這麼多人呢啊,要幹活也得月黑風高時候幹,這時候幹不合適吧?」

  「去,瞎插什麼嘴?」雷大鵬訓了這傢伙一句,單勇卻是拍拍胖哥的肩膀道了句沒事。直上前來,分開眾人,近距離看著這卷髮嚇得得瑟的傢伙,慢慢地解開衣服,剛剛結痂,好長的一道傷口,像百腳蟲一樣的縫線,伴著單勇冷得徹骨的聲音:「認識麼?」

  那人點點頭,使勁地點點頭,憋不住了,再也憋不住了,聲音歇斯底里地喊著:「大哥,饒了我吧,都是都禿子叫我去的……我就想拿把刀壯壯膽,誰知道傷人了,員警去了我家好幾趟,我躲都沒地兒躲了……饒了我吧,大哥……」

  「饒你可以,不過欠我這一刀,總得給我找個債主吧?我得知道你是誰花錢雇的,是不是?」單勇問,那簡單的話,仿佛有什麼魔力般,激得那人直點頭如啄米,一旁雷大鵬火大,吧唧一耳光問著:「別你媽點頭,問你誰呢?」

  「都禿子。」徐卷毛脫口而出。

  「那都禿子誰雇的?」雷大鵬又是一巴掌。

  「刁哥。」徐卷毛又是脫口而出。

  「什麼吊哥、B哥,叫什麼?幹什麼的?」雷大鵬又要扇巴掌,手停在空中了,這一嚇,比扇一耳光還管用,那徐卷毛立時迸出來了:「刁滿貴,秦老闆的司機。」

  「秦老闆誰?」

  「秦軍虎。」

  「他雇了你們幾回?」

  「好幾回。」

  「好幾回是幾回?你媽不識數呀。」

  伴著叭地耳光聲音,那徐卷毛在這麼多悍人威逼之下受不了了,直哀求著:「哥哥噯,誰給錢我就湊人頭打架去,我那記得清幾回呀。」

  一說記不得,圍在單勇身側的雷大鵬、老包、臭腳一干兄弟個個開始捋袖子,一下子嚇得徐卷毛受不了了,哭喪著臉叫喊著:「你們,你們給我一刀得了,哪有這樣欺負人的,讓不讓人活了。」

  這窩囊樣子倒把眾人逗樂了,雷大鵬看了單勇一眼,單勇一擺頭:「走,把他帶走。」

  「不去,不去,我那兒也不去。」徐卷毛一聽要帶走,發狂了、害怕了,抱著胸蹲在地上,隨時準備就地打滾耍賴了。

  雷大鵬正要找人拖時,單勇蹲下身來,輕蔑地說著:「別誤會,我還沒有蠢到也砍你一刀,到派出所,把你剛才說的話跟員警說一遍,這事就是治安管理處罰,與其你擔驚受怕東躲西藏,倒不如拘留所裡舒舒服服住上幾天……你要不去,要不咱們私了?」

  「我去,我投案自首。」那人一骨碌又站起來,不過看這麼多人圍著,又害怕了,單勇痛快,一揮手:「散了。」

  一句散了,老包一夥各騎著車,四下散了,連同來的五六位城管兄弟也各上電瓶車,仿佛根本不怕那人溜了一樣,單勇前頭走著,頭也不回地說著:「卷毛,能找著你一回,就能找著你十回,不說清楚這賬只能找你算……你掂量著辦,還有我這車誰砸的?員警光他媽收拖車費,誰管修車費呀?你說我可找誰去,是不是也得找你?」

  「不是,大哥,大哥,那是花柳幹的。」

  徐卷毛不傻,知道這群人橫,不跑了,反而追著單勇,屁顛屁顛跟在背後,沒二話,你問啥說啥。

  這次倒真沒協迫,徐卷毛鑽進單勇的破車,隨後那帶人抓他的惡胖子也上來了,一路心驚肉跳,可沒想到還真是朝著西苑派出所來了。

  奇怪的是,看到人民公安字樣時,第一次讓他好有安全的感覺。

  ※※※

  「什麼?單勇帶著人來投案來了?」

  「什麼?投什麼案,自什麼首,咱們這兒能有什麼案?」

  「什麼?徐榮強!?」

  伍所長差點被民警的彙報給嗆著,這消息好像聽到小雞仔抓著黃鼠狼回來了,驚得伍所長一千一萬個不相信,急急地起身和民警往樓下走著,邊走邊問著:「咋回事嘛,這就邪門了,咱們都沒找到的人,怎麼讓當事人給揪回來了。」

  「我也不知道,他們倆相跟著來了。還說要提供打黑除惡線索。」民警道。

  「瞎扯淡,咱們區的治安是全市模範單位,什麼時候有黑惡勢力了。」伍所長斥了句,直把民警嗆得不敢往下說了。

  下了一樓,接待室,耷拉著腦袋坐著的徐榮強,看樣是派出所的常客,伍所長進門瞅了瞅,手指戳著恨不得扇兩耳光的表情,直罵著:「就他媽沒法說你呀,放著好好的人不當,非當人渣,看著我們清閒是吧,隔三差五就給找點事幹?這回我看你小子混到頭了啊,還學會砍人了……帶走,小高,做筆錄。問完關到二號拘留間,看你還往那兒跑。」

  一揮手好不大氣,那徐卷毛被民警帶進詢問室了,本來這椿爛事在派出所日理萬機的工作中也真不怎麼排得上隊,可沒想到沒出門就解決了,肇事者來了,可也不能不管了。伍所長此時看著一身濕漉漉的單勇,好不訝異了,直招著手:「小單,來來來……上我辦公室坐坐。」

  直邀著單勇,上了辦公室,沏了杯熱水,放下凍得臉色發青的單勇面前,伍所長好不詫異地問道:「單勇,你這是……啥意思?」

  「替人民警察分憂,維護社會治安人人有責嘛,所長您不教導我樹立遠大理想麼,我以後的理想就是和一切醜惡現像做堅決鬥爭,協助您的工作,一定不給您找麻煩。」

  單勇道,把伍所長冠冕堂皇的話搶先說了,聽得伍所長好不牙酸胃疼,直抿嘴瞪眼,派出所什麼爛人怪人都能見到,可沒見過這種看不透的人。停了片刻,伍所長給單勇遞了根煙,剛要開口,單勇卻是又把剛剛的談話錄音給放開了,一聽這個,伍所長不牙疼了,全身疼了。

  疼了好大一會兒才看看窗外頭沒人,這才語重心長地教育著單勇道著:「孩子啊,有些事不能太認死理了,差不多沒出什麼大事就算了,就個小痞子指認一句能算證據麼?別說這還不是正常口供,就是又能怎麼著?」

  「我不想怎麼著,哪怕就噁心噁心他們也成呀?總不能讓他們覺得老百姓他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單勇道,臉上好一副委曲的表情,看得伍所長甚至也有同仇敵愾的心思。

  「哎,這話說的,這老百姓還不就是瞎折騰,我沒別的意思啊,別說你啊,就我也屬於被折騰的角色。本來這事110中心處理,愣是給拔拉到分局了,分局也不處理,又打回派出所來了,這明擺著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嗎,走開也就算了,日子長著呢,可不能因為一時之氣,毀了一世啊。聽我一句,到此為止,能幹的事多了,別跟那幫爛人瞎摻合。」

  伍所長道,這倒是全是大實話,基於員警對某類爛人的瞭解上。

  聽到此處,單勇驀地笑了,道了句:「伍叔,您沒發現,其實我是給您送個禮物,您不覺得下頭這個貨挺值錢的?」

  「什麼?」伍所長嚇了一跳,沒聽明白。

  「這貨砍了我一刀,我想他也是情急胡亂幹的,早被這事嚇破膽了,要不不會老老實實跟著我們自首……人一嚇破膽了,這嘴就沒把門的了,要是他口供裡胡亂咬人,被咬的人要是知道了,是不是還得想辦法擺平這事呢……就剛才錄音裡聽到的,你總不介意讓他們給人民警察做點貢獻吧!?」

  單勇笑著說道,說得好不輕鬆簡單。反觀那恍然大悟,而且又驚得愕然一臉的伍所長就有意思了,大張著嘴,手裡夾著煙,訝異地盯著單勇,這話要是從老警痞嘴裡說出來倒不稀罕,從個外人,而且年紀不大的人嘴裡說出來,就讓他覺得奇怪了。

  「我走了啊,伍叔……您忙,我不打擾了。」單勇笑了笑,貌似心有意會一般,那所長這才省悟過來,直送著單勇出了門,那接待水準,差不多趕上經常給派出所贊助的大戶了。

  等關上門時,想了想,單勇那幾句對他好像有醍醐灌頂的效果,瞬間變得臉上凜然一臉,凜然中又有幾分戲謔,關著門調整了好一會兒情緒才拿起電話,好一副泰山壓頂的情急口吻,壓低聲音道著:

  「趙紅旗經理麼?我老伍……哎喲,吃飯,誰還有那心思!?我可告訴你啊,有個叫徐榮強的投案自首了,對,綽號叫卷毛,你別給我打哈哈,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他是個什麼貨色,他可全交待了,是秦老闆指使的……不可能!?有什麼不可能,我還告訴你,是砍人家一刀那娃逮回來的,你覺得可能不可能?正在樓下做筆錄呢。是啊,我理解陳分局長的意思,不就晾著唄,誰可知道這傢伙投案自首了,你說現在搞得我裡外作難,這傢伙連秦老闆都咬出來了……行行,我知道了,哎對了,有些事你們做得可不夠意思啊,我們經費這麼緊張都抽調人手辦你們這案子,你們連點油錢都不給贊助點,支持我們工作純粹就耍耍嘴皮子是不是,眼光光往上頭瞅,根本瞧不起我們派出所員警是不是……」

  啪聲扣了電話時,伍所長臉上浮著戲謔的笑容,那得逞的樣子實在讓他心花怒放了,和這幹人打交道,你不想辦法摳摳索索,這些人還真不那麼容易就範,笑著時候,又想起了剛剛坐在這兒的單勇,這個時候,倒覺得還真有點小覷這孩子了。

  下樓的單勇隔著窗戶看了做筆錄的徐卷毛一眼,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了門,上了自己那輛破車,雷大鵬坐在車中間,直埋怨單勇也不安上玻璃,大下雨天的,怎麼開呀。

  可就這麼開吧,單勇淋著雨,直駕著起步,雷大鵬又鬱悶了,直埋怨著,何必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摁著徐卷毛揍他個半死得了,反正這幫爛人他也不敢到派出告去。交員警手裡,肯定沒什麼事了。就有事也被人擺平了,這事他爸說了,有人包著呢,頂多也是個治安管理處罰,就這號流氓無產者,連罰款都交不起,回頭關幾天還得給放了。

  「我恨不得砍他一刀呢,可管用麼?不管用,再有事我可擺不平,說不定對方就等著我頭腦發熱再衝動一下呢,倒不如讓員警噁心噁心他們,怎麼著也得花點錢擺平吧。」單勇道著。

  「員警能聽你的?」雷大鵬不信了。

  「不需要聽我的,只要讓他們看到利益和可能就行了。」單勇道。

  「那管什麼用,那點錢對人家來說就是點零花錢,扔出幾萬來砸人也眼都不眨巴一下。」雷大鵬道。

  「眼雖然不眨,可他心眼要動,他一定會認為我就這麼大出息,只會向都禿子一夥尋仇而已。那樣子他們就放心了。」單勇隱晦地說道,這當會雷大鵬來勁了,伸著腦袋湊到前座,小聲地問著:「蛋哥,你說吧,怎麼幹。媽的我早窩火好幾天了。」

  「馬上你就看到了。」單勇道。

  一聽這話,沒來由這句話讓雷大鵬有點獸血沸騰的感覺,這些天一直籌畫著,甚至連同學裡的狐朋狗友也拉上了,會不會像在學校捅那次那麼爽還真讓雷大鵬期待得很,媽媽的,被人當街幹了一傢伙,那口惡氣還真沒吐出來呢。

  果真不久不見到了,車直駛到了北郊關村,下車時雷大鵬心裡咯噔了一下子,足足來了七八輛柴油三輪車,居然還有牽了頭驢來的,就等在二級路廢棄的麵粉廠房裡,進門時亂哄哄二三十號人,根娃、大彪、老柱、三孩,還有一干不認識的爺們,這破衣爛衫都是下地的莊稼漢打扮,這要幹點什麼事,非得栽贓到偉大的民工群體不可。

  本來獸血沸騰的,可現在看著這幫文盲加法盲成了主力軍,那事能發展到什麼程度就不好說了,或許這回不是驚喜了,聽著這好像還是頭拔人,後面還有大部隊,反倒讓雷大鵬有點害怕了※※※

  ……

  「啪」一聲,孔祥忠老闆把手裡金灶龍鳳杯摔了個粉碎。

  正在驢肉香火鍋嘗嘗鮮,電話裡猝然聽到都禿子手底個小痞子自首,在派出所亂咬的事,冷庫經理趙紅旗專程去派出所走了一趟,笑臉好話陪著,把所長手裡攢的一堆吃飯發票、加油發票、住宿發票一股腦全收了,滿口答應實報實銷才算息事寧人了,這事出得叫人窩火,氣得孔老闆忍不住要砸杯摔碗了。

  坐陪著錢中平沒敢吭聲,西城這片兩大戶,在市場上說一不二,誰不買帳他們斷誰的貨,不過也有他們不敢不買帳的時候,生意做大了,免不了時常被正腐部門的打打秋風,特別是員警尤甚,這些事吧生意人免不了,反正當事的秦軍虎看得開,也坐得住,孔祥忠看其他倆人都不動聲色,氣咻咻地說著:「你們說說,這叫什麼事啊,就他媽打了一架,算算,這得賠進多少頭驢?軍虎不是我說你啊,辦這麼件小事,還能砸成這樣?」

  「呵呵,失誤失誤,這次算是兄弟失誤了。」秦軍虎道了句,挾著熱氣騰騰的火鍋驢肉嚼著,趙紅旗把詳細情況報回來了,敢情是單勇逮著徐榮強去自首了,這消息讓孔祥忠火冒三丈,不過好像讓秦老闆松了一口氣似的道著:

  「他砍人一刀,總不能不許人家報復吧,要對方就想著報這個仇,出口氣,那倒好辦了,這是好事,氣什麼。就花點錢,反正驢毛出在驢身上了,堤外損失堤內補唄……老錢,史家村你覺得怎麼樣?那兒馬上要出欄的可有幾千頭啊,咱們幾家一抱團,價格得咱們說了算,不壓到底,你們可別擅自出手啊。」

  一說這個,孔祥忠倒不鬱悶了,兩眼炯炯有神聽著,八千頭出欄,單價壓下幾塊錢,就是上百萬的利潤,何況不止壓這麼多。現在不得不佩服他這位秦老弟的腦袋瓜,就著打架的事大做文章,明裡是和零售搶市場的勢不兩立,這暗裡怕是想在驢園狠撈一筆的心思由來已久了。

  稍有為難,錢中平說著上午直接被史保全扔回訂金趕回來的事,不太確定地道著:「秦老闆,這史老驢可翻臉了,我們也沒想到三句話不對直接就把訂金扔回來了,談都不給談……我是說,我們肉聯廠做得可以高檔貨,一多半用得是驢園的放養食材,您二位能保證我們不斷貨吧?別回頭把我們搭進去啊。」

  「你放心吧,從知道史家村有人在市區搶市場,我們就開始屯貨了。現在軍虎的冷庫裡有八百多噸,我那兒從德州調過來八百多頭,還有自養的六百多頭,咱販回來的可都是大型驢,一頭七八百斤,能頂咱們當地兩頭重,不管鮮肉凍肉,我們供你到過年沒問題,而且就不夠,隨時可以調過來。」孔老闆拍著胸脯保證了,就是販牲口起家的,幹這事,孔老闆說著,就放眼潞州,這行他得算鼻祖。

  秦軍虎也打消著夥伴的顧慮道:「你們放心,那幫土包子根本沒販運經驗,不但通關難,而且得防疫防瘟,正常損耗都不少。凍肉他們更別想,光冷凍裝備投資和使用就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事……所以他必須得在當地解決,要在當地解決,他就必須聽我們的,或許是,聽你們幾位的。」

  眉飛色舞地說著,還把這銷售的捧著,錢中平聽得同樣是眉開眼笑,樂滋滋地舉杯邀著:「那是那是……來來,我敬秦老闆、孔老闆一杯,托二位福了啊,以後我們這些銷售商,唯您二位馬首是瞻了啊。喲,陶老闆來了,坐坐……」

  錢中平敬酒的功夫,陶成章也來了,這賓主觥籌交錯,言笑盡歡,好不愜意。

  ※※※

  窗外,秋雨連連,遮著天幕是越來越涼的秋雨和無邊的夜幕。

  就在秦軍虎和一干富商算計著別人的時候,也許沒人料到也有人在算計著他們。

  西苑冷庫,一個鬼崇崇的黑影趁著雨夜夜幕,無聲無息地翻過了圍牆,燈火已熄,人聲已無,幾位守庫人冷得鎖在配電室溫酒瞎侃,根本沒注意到有人潛入。

  好像沒有發生什麼事,黑影呆了一段時間,又翻出了圍牆,什麼也沒有驚動,大雨悄無聲息地消滅了痕跡。

  過了好大一會兒,停電了。

  這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怕是維修有困難了,但短時停電對低溫冷庫的影響不算大,守庫人上報了經理,沒有當回事。

  是單勇嗎?

  好像不是,此時的單勇正駕著車,穿著雨衣,駕著那輛沒一塊擋風玻璃的車,單車孤人,昏黃的夜燈,搖搖晃晃正行駛在路況不怎麼樣的二級路上。

  方向是:史家村!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3:26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4章 檣櫓煙滅談笑間

  雨大、風急、夜黑。

  單勇像個幽靈一樣進了史家村,有著早睡習慣的村民大多數已經熄燈了,黑咕隆咚的村裡,單勇驅車直駛位於飼棚左近的鹵坊。停下車,拿著隨身的東西,進了石屋柴門,掛起了雨衣,這個熟悉無比的地方像回自己家裡一樣,摸到了火種,引著了火,畢畢剝剝的柴禾燃燒起來時候,他脫下了濕透的衣褲,掛在火邊烤著,又尋著坊裡史三孩老頭的酒葫蘆,狠狠地悶了一口燒酒,抹著嘴,坐在火邊,凍得發青的臉許久臉上才回復了一點血色。

  時間,指向二十三時,路上走得很慢,不過現在仍然覺得時間過得太慢,慢得像每秒鐘像一個世紀一樣那麼漫長。即將實施報復的快意和著酒精的味道湧在胸口久久不去,讓他直覺得有點窒息的感覺,咚咚的心跳像在胸前的傷口裡縫進了一顆定時炸彈,而現在,離引爆的時間越來越近。

  抹了抹胸前,又看了看,七八寸長的刀疤,像個百腳蟲一樣爬在胸口的位置,而心裡,也像有一條毒蟲在噬咬著,就像一身帶傷把杯刺刺進對方胸前的感覺,就像看到敵人被踩在腳下的感覺,那是一種痛卻痛快著的感覺。

  雨夜、這是一個謎失的夜。

  單勇想著在冷庫、在養殖場即將發生的事,那不可預知的後果讓他也有一種怵然的感覺,怵然中帶著興奮、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快感,也許從學校整人打架開始,這種快感像毒癮一樣讓他戒不掉了。

  叮鈴鈴……手機短信的聲音,單勇一個激靈,知道是左熙穎的短信,拿到手裡看時,卻很意外地不是問候,而是責怪的一句:「你有事瞞著我?」

  沒有吧。單勇回了一條,就像面對面脫口而出的謊話,心裡卻是擔心千里之外的左熙穎是不是也有什麼管道知道了這裡發生的事。

  有,你別忘了,潞州市里的領導有一多半我爸認識……好像有人說,你進派出所了,就是沒聯繫上你的那一天……

  知道了,師姐知道了。單勇瞬間又是一副尷尬和無奈的表情,那天傷口處理後被關在分局過得夜,沒有接到師姐的短信。事後才撒了謊過了關。此時卻是不知道該怎麼圓謊了,手指摩娑了半天沒有敲出一個字來。稍等著的功夫,短信又來了,像是師姐的質問:你在想怎麼騙我嗎?

  不是,我怕你擔心,沒什麼大事,就是和人打了一架,已經過去了……單勇終於回了信,儘量簡單地說。

  簡單而直接,有時候不需要藏著掖著,單勇低頭看看胸前在火光映照中猙獰的傷痕,有一種想拋開一切的衝動,總不願去想那些曾經的美好、更不願去想身邊善良的人,那些都會成為心理上的負擔和行動上的羈絆。

  這個時候,他倒希望左熙穎斥責一頓,或者那樣,會讓他更堅定一些。

  短信來了,單勇有點緊張地,慢慢地拿著手機螢幕放到眼前,是一句讓他迷懵的話:

  那你說我對你應該抱之以什麼態度呢?關心你打贏了還是輸了?或者理解你為什麼這麼做?如果你一直這個樣子的話,會令人反感的。

  反感?

  單勇咂摸著這個詞……沒錯,很反感,連自己也有反感自己。在分局面對的是鄙夷和不屑的目光,在大街上遭遇的也是可憐的眼神,在所有衣著光鮮的人眼裡,自己這副可憐相都會遭人反感的,單勇摩娑著手機鍵盤,摁了一行字:我也很反感自己,早點休息吧,既然反感,何必想他讓你不開心呢。

  手機,靜默了,好久都沒有再響起。

  單勇在想,師姐看到這一句一定生氣了,以她很敏感的性子,一定感覺得到話裡的負氣,而她一定也會很負氣地不回電話,不理你……女人都是這種性子,特別是像師姐這種被哄著、被寵著的性子,智商再高,也脫不出這個小女人的魔咒。

  判斷得很準確,沒有再有短信回來,不過真正恰如所料之後,又讓單勇多了一份失落,還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可失去的已經太多了。生意黃了、鹵坊停了、掙的錢也上繳國庫了,挨了一刀醫藥費還得自負……

  現在倒有切身體會了,老爸老說活人難是什麼意思了,活著也許不算難,可活得像個人,確實很難。

  手機一直握在手裡,直到又一條短信來時,單勇的精神恢復了一點點,是條莫名其妙的短信:我聞到味道了。

  除了刪除這一條短信,還是沒有任何動作,就靜靜地坐在火邊看著爐膛裡的火苗發呆,想著大學時候的美好的歲月,想著和師姐在一起的心動時光,想著兒時和一群玩伴大呼小叫,那一切仿佛都要從今夜之後全部改變一般,讓單勇覺得是那麼的美好,那麼的值得留戀。

  這一夜,又是一個殘酷之夜,將與曾經坦蕩揮手作別。

  時間,在這種漫長的等待中慢慢地流逝,過了幾個小時,直到又一條短信來時,單勇才從困意中驚醒過來,那是一條沒頭沒尾的短信,一句話:我們準備好了。

  這時候,單勇的臉上浮著病態的興奮,起身時,摸摸衣服已經幹了,穿好衣服,推開柴扉,朦朦亮的天色還飄著細雨,他撥著電話,史寶英的電話,很從容的口吻:

  「史姐,我想和你爸談談存欄銷售的事……對,就現在,我就在史家村。」

  ※※※

  史家大院的獸頭鐵大門吱啞聲開,史寶英披著衣服,打著傘奔出來的,奔到鹵坊左近時,看著單勇那傷痕累累的破車著實訝異了一下,回頭時,單勇那大病初愈的樣子又惹得她沒來由地笑了笑,關心地走上來問著:「你啥時候來的?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對了,昨天你讓根娃、大彪他們帶人去幹什麼去了……問你話呢。」

  史姑娘心直口快,連珠炮介似的噴了好幾個問題,把傘蓋到了單勇的頭頂,單勇笑笑,像是羞澀一般,又像是神秘一般,說了句:「史姐你一下子問這麼多問題,讓我怎麼回答呀?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對了,你爸醒了嗎?」

  「醒什麼,根本就沒睡。」史寶英道,又待問時,卻不料眼一直,老爹史保全站在鐵大門口,看著小兒女倆人走過來,未開口說話,先咳嗽了幾聲,咳得很厲害,怕是抽了一夜煙的緣故,史寶英趕緊地上前幫著老父捶捶背,半晌才舒過這口氣來,史保全面無表情地看著單勇一眼,直擺著手:「來吧,娃呀,傷咋樣啦。」

  「好了,留了道疤。」單勇道。

  「沒事就好,現在知道我為啥相不中你的辦法了吧。有些事不是對的就是能幹的,吃一踅長一智吧……對啦,你這麼大早來幹啥來了。」史保全問,沒有平時那麼彪悍了,說話中氣有點虧欠,像是比單勇的病還重似的。

  「還錢,自己做的事我得自己負責,不能讓史老爺子您為我墊著。」單勇道。

  聽得這話,史保全訝異地回頭看了單勇一眼,那一眼免不了有點欣賞的成分,可不料再看單勇光夾了個小包,渾身不像能藏下幾萬塊錢的樣子,奇怪地問:「拿嘴來還來了?」

  「先打個白條怎麼樣?等你存欄全出了貨再還也不遲嗎?」單勇笑著道。

  史保全哈哈大笑了幾聲,直攬著單勇往小二樓偏房上走,這回可沒那麼多規矩了,上了樓,坐了下來,也許是鬱悶久了想說說話,也許是一直就覺得單勇這娃好歹還算個看得順眼的,坐下來還親自燒著水,大壺裡抓了一大把大葉茶,史寶英給父親遞著煙盒的功夫,史保全把心裡疑問說出來了,直問著單勇道:「單勇,閨女說你要幫我出存欄,你知道有多少頭?」

  「不帶散戶手裡的,應該有七千多頭。」單勇道。

  「那你知道值多少錢?」史保全問。

  「差不多是史家村全村的收入了,應該有兩三千萬吧。」單勇道。

  不說話了,史保全上下看看破落戶一般的單勇,那眼神很坦蕩,就你這樣,怕是全身行頭值不得一身驢皮,像做這麼大生意的人嗎?

  單勇笑了笑,這老頭向來眼高於頂,怕是在這個上面相不中自己,笑著道:「史姐,你回避一下,我想單獨和你爸談談。」

  「什麼?」史寶英不悅地剜一眼。爾後看單勇不以為然地眼神,有點受刺激,啪聲扔下煙盒,氣哼哼地走了,史老頭笑了笑,卷著紙煙,斜斜地看著單勇,一直看不明白這娃是啥意思,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其實有個很簡單的辦法,操縱一下供需關係,讓市里幾家大戶出不貨,驢園的身價自然就提高了,市場一缺貨,讓它缺得狠一點,那今年你們的存欄就不是問題了,這個不難。」單勇道,掏著隨身的小包。史保全聽得這話。

  史保全正點煙的手一擅,嘴唇一哆索,笑得也煙也抽不成了,直笑著問單勇道:「娃呀,那一刀沒有砍你腦袋上吧,這話說得咋這麼輕鬆涅。」

  「準備充分,當然輕鬆了。」單勇道,鋪開了一個規劃圖紙,密密麻麻的平面圖和設備標識讓史保全這個老文盲看不懂了,訝異地看了半天才吃驚地道:「這這……這是冷庫設備圖?你想建冷庫?」

  「這是西苑冷庫的設計圖。」單勇道,神神秘秘一笑。史保全想到了什麼,心裡咯噔一下子,愣住了,單勇卻是自顧自地說道:「這個冷庫始建於五年前,是一座水冷式中型冷庫,設計存儲五萬噸量,建成後一部分用於冷庫的自儲,一部分向外出租……」

  「啥意思?你想在冷庫幹啥,直說。」史保全打斷了,眼神變得凜然了,驚訝之色更甚了。

  「這幾個黑點是標示的排氣孔,從這幾孔裡只要注入不多於五公斤的液態氨,整個倉儲的氨濃度就會超過每立方米400毫升量,通過冷凝器,水冷汽化的結晶和液態氨一起結晶到凍肉的表層,只是溫度稍稍提高點,接近冰點,凍肉層透氣保存就會吸引一部分氨,氨這個化學物廣泛應用於冷凍行業,不過超標後它的負作用也是很麻煩的,第一會引起食物的色變;第二會散發一種類似的糞便的臭味……」

  單勇細細解釋著,作為頗有心得的吃貨,對於食物的特性看來瞭解的也很清楚,看著史老頭一臉迷懵,又是雷霆一句道:「假如大家發現西苑冷庫庫存的驢肉全變成變質的存貨,那史家村的存欄還是問題嗎?」

  單勇指摘著,把計畫草草說了一遍,西苑冷庫是全市驢肉銷售的大戶,那兒一出問題,驢肉市場整個要受到影響。這幾句聽得史保全也煙也忘了抽了,兩眼瞪得溜圓,滿眼通紅的血絲,半晌才哈哈大笑道:「這活你想得好,判你十年八年都是輕的。」

  「呵呵,那是,不過前提證據確鑿能定罪……這兒是冷庫液態氨的存儲罐,只要稍微打開閥門,極易溶于水的氨會隨之滲進地面,之後能把冷庫變成一片變成個超級大廁所,究竟是人為的,還是洩露了,恐怕沒人說得清了。操作的難度不會很大。」單勇道,就像說一個簡單易行的辦法一樣。

  很平靜,不知道為什麼單勇說出這個很惡毒的計畫時,偏偏心裡意外地平靜,即便是挨過一刀的忿然不平也在這一刻安然了。

  只不過,史老頭可忍不住了,大清早的,風風火火的,就帶來了這麼一個純粹搞破壞的計畫,笑著擺擺手道著:「你這娃腦袋有問題,哈哈……沒幹前都覺得自己是好本事,真幹起來,怕才知道自己是臭把式,西苑這兩頭驢日的跟我打了不是一天兩天交道了,秦軍虎比你可陰多了,孔祥忠也不是塊好料,你和人家鬥還嫩了點。就你,連門都進不去。」

  史保全說著,邊說邊卷著煙,不當回事了,不過直到點著煙了也沒見單勇說話,訝異地一瞅,心裡咯噔了下,單勇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愕然間,就聽單勇不以為然地道著:「呵呵,為什麼非要從門上進去呢。而且,您怎麼知道我是一個人?」

  「你就人再多也扯淡,文鬥武鬥都不行,這不是鬧事就能解決了的問題。」史保全道,料到這事單勇也未必敢幹。教育著單勇。卻不料單勇笑笑駁斥著:「我人不多,不過足夠了,看來我說的史老爺子您一點都不認可。」

  「你說的整個都是屁話,你別以我是個老文盲啥都不懂,冷庫我還就學了點,早些年就想建個冷庫來著,那時候錢不湊手,這氨就進了冷庫,負十度以下馬上凍住了,你咋辦?」史保全意外地挑到刺了。

  「哦,這個問題我忘了說了,如果讓他們停上幾個小時電,一切就解決了。」單勇道。

  「說的容易,那麼大個冷庫,說停就停?」老爺子不相信了。

  「呵呵,雨急風大,說不定刮斷了高壓線,說不定車撞杆了,說不定那個收破爛的偷走變壓器了……意外會出現很多的。」單勇閃爍著話語和眼神說著,這樣子實在讓史老頭看著又是肉跳又是心跳,既有不屑,可又有那麼心動了,思忖了片刻,感覺這事還是不能幹,搖搖頭道著:「不行,你說什麼氨只能影響到表層,成跺堆放的凍肉內層不受影響。」

  「是啊,不需要全讓它變質,只要發現一塊有問題的,其他的還有敢要嗎?而且搬運的時候,他們總不至於搬開外層,從裡面出貨吧?」單勇眼睛炯炯睜著,這一茬看樣早想到了。

  「不行。」史老頭想了良久,還在搖頭,道了句:「這事只要漏一點,幹活的得蹲大獄,指使的也好不到那。」

  「史老爺子,我來不是問你可行性的。」單勇淡淡地說著,雷霆一句道:「而是來和你商量善後的,這些事該幹的已經幹了。」

  「啊!?」史保全手一哆索,嚇壞了,盯著眼前的單勇,仿佛今天才認識一般,一想一揮手:「你愛幹啥幹啥,別扯上我。早看著你這娃心術不正。」

  「呵呵,這事,好像不需要我親自去幹。有人代勞。」單勇道,看著史老頭。

  「啥意思,你花錢買的人?那不靠譜呀,娃呀,你要闖大亂了。」史保全叫苦不迭地說道,這要出事,怕是史家村得首當其害,恐怕得當第一嫌疑人。

  「不花錢……」單勇道。

  「那到底誰幹的。」史保全問。

  「難道您沒發現,村裡少了不少人嗎。」單勇輕聲道。

  史保全眼一直,想到什麼了,一下子從驚懼到憤怒了,揚手「啪」地一聲,反手就是一個清脆的耳光。

  耳光好重,單勇連閃都沒閃,一耳光下去,嘴角殷著血,不過這耳光好像沒有感覺一樣,單勇只是輕輕地、慢慢地,抹了下嘴角殷出來的血跡,史保全卻是剎那間愣了,這才省得面前不是史家村的人,不能平時那麼家長式的教育,老頭也夠橫打了一耳光,一點也沒歉意,氣哼哼了扭過頭,坐不住了,站起身來,來回踱著步,鼻子裡重重哼了幾次,一下子手足無措了。

  此時就史保全再笨也想像得出,單勇怕是把村裡那些愣頭青拉出去了,幾年前史三孩就在西苑秦軍虎手裡吃過虧,現在又有史根娃和史大彪摻合進來了,而單勇在鹵坊已經陸續呆了幾年,教唆這些人上手那根本不用費勁。

  「你跟我說,是誰?」史保全火了,手指戳著單勇的鼻尖。

  「很重要麼?」單勇慢慢地擋開史保全的手指,那表情平靜得讓史保全甚至有點懼意了,驚懼地看著單勇,就聽單勇說著:「比你現在的處境還重要?不知道您想過沒有,史老爺子,在市區各家經銷商大戶的四面合圍下,你除了繳械就是困死,即便繳械也好不了,我想很多人都不介意看著你倒楣,不介意在你倒楣的時候捅上你一刀……在外人看來也許你這兒能支撐個把月,不過我覺得你也就是幾天的功夫,他們只算資金沒有算人力,你答應收購的肉駒如果給村裡人兌不了現,只要有人做點手腳,不通過你都收得走,而且是低價。到那時候,你比蹲十年八年大獄還慘。」

  字字如刀、句句如箭,都說到了史保全徹夜不眠擔心的事上,聽得史保全頹然不已。

  最怕的就是人心不穩,而現在就屬於這種情況,辛苦了一年沒有得到回報的村民毫無例外到時候肯定把氣撒到無所作為的帶頭人身上,那樣會出現什麼情況,史保全想都不敢想。

  「印像中我覺得史老爺子您怎麼也不算個遵紀守法的老百姓吧?前些年沒養殖時候,帶頭到二級路上挖坑收錢的就有你吧。怎麼,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了?」單勇刺激道。史保全聽得此言,看看窗外越亮的天色和天色中堂皇的史家院落,重重地坐到椅子上,一言不發了。

  「或者,您在擔心手裡既得的東西,害怕有朝一日失去這些來之不易的東西。」單勇的眼光犀利,似乎已經看到了史老頭的掙扎,不緊不慢地說著:「越害怕你越會束手束腳的,我們被打的事只是個導火索,在我們沒出事的時候,我已經知道西苑兩家大批從外地調貨,你看得不錯,秦軍虎確實很有兩把刷子,只要把你搞倒,史家村一盤散沙,差不多就成了他的後花園了,他的胃口很大。」

  「你……在事前會知道?」史保全瞪著眼,不信了,似乎在說,知道還挨打?

  「呵呵,當然知道,從第一天開始這單生意我就知道。」單勇掏著包裡,厚厚的一摞圖紙,一張一張鋪到了桌上,邊鋪邊解釋著,這是西苑冷庫,這是鑫榮肉聯廠、這是西苑養殖場、這是紫坊肉聯廠……足足有二三十家,有的是繪圖標,有的是手繪圖,直看著史保全大眼瞪小眼,不太理解了,就聽單勇解釋著:

  「雖然我不知道是誰要針對我,可我想一定會有人跳出來收拾我,我可以告訴你,不管那家冷庫、肉聯廠還是那家養殖、批發的大戶針對我,我都想了很多種辦法讓他們傾家蕩產……在秦軍虎賠上身家,和你們史家傾家蕩產兩種選擇之間,我不知道史老爺子您會傾向於那一種?」

  驀地,一股涼嗖嗖地感覺襲遍全身,史保全對著這個在之前他看來還乳臭未乾的小子身上,感覺到了一種陰森和恐懼,看來隱忍了那麼年,遠不止想勤勞致富那麼簡單,或者,史保全也想到了,這小子來驢園四年,怕是尋找能為自己擋槍擋箭的人脈。

  這不是一個人能幹成的事,可他如果有同仇敵愾的夥伴,也就不是難事了,特別是史家村這幫天不怕地不怕的文盲加法盲。甚至於這個時候史保全很後悔答應把史根娃和大彪配給單勇,也許司那時單勇早有心的種下了禍胎。

  不過偏偏這孩子的表現處處都像個乖乖孩子一樣,你罵他不還口,你打他不介意,只是慢條斯理地收拾著圖紙,像說個不關自己的事一樣輕鬆,輕描淡寫地說道:「不知道史老爺子您是不敢幹,還是不忍心幹,有句話說屁股決定腦袋,說得沒錯,處在我這個位置上操控不了更大盤子,而且除了等死也沒有更好辦法……不過我想,假如砍我的人那天失手要了我的命,您覺得會是指使的人最終負責嗎?假如市區這些大戶合圍瓜分了今年史家村的收入,您覺得會有人不忍心,還是不敢?你不必這樣對我吧?也許不久之後你也將成一文不名的窮光蛋,和我爸幾年前一樣,咱爺倆到那時候肯定能成為朋友。」

  話更淡了,不過口吻更濃了,刺激得史保全臉上微微在顫,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閉著眼睛,使勁搖搖腦袋,好像在確定自己沒有老眼昏花了。直等單勇收拾全乎了,大氣急促地出著問著:「你確定你的辦法管用?」

  「當然管用,到現在為止,已經停電八個小時了,而且,今天西苑冷庫還要遭到圍攻。如果你在場就會發現,其實所謂的大戶都是很脆弱的。就像你史家村大戶一樣,幾個大的經銷商就能卡你脖子。整個市場都是很脆弱的,不堪一擊。」單勇道,一說史老頭真撇嘴不信了,就單勇這幾塊料,和他瞭解的那幾家大戶所差太差。

  這一不信,單勇笑了笑,拔了電話,只說發過張照片來,一轉眼手機滴滴一響,彩信來了,單勇拔出來,手機往史老頭眼前一舉,西苑冷庫的大門,聚著一拔人,看人群幾個大個子,一眼就看見有幾個是村裡人。

  明裡暗裡早幹上了,而且調走的都是史家村的人,史保全「啪唧」一拍額頭,一肚子黃蓮熬成湯也似的,滿臉都是苦色……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3:47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5章 檣櫓煙滅談笑間(2)

  此時此刻,西苑冷庫的大門口,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群,而且不像平時來冷庫拉水果、菜蔬的商販,昨天雨夜停電後幾位值班的上報後還沒有解決,此時猝來這麼多人圍著大門,有位膽大的把門開了條縫問著:「找誰呀?」

  「不找誰。」門口站著仨惡胖子,當頭一位呸了口,補充道:「找碴行不行?」

  「小樣,嚇死你,哥們來了五百人,今兒把你們冷庫推成平地。」栗小力氛了惡相,狐假虎威道了句。

  另一側的白曙光不甘落後,直指著罵著:「把刁滿貴交出來,我們要打黑除惡。」

  這仨胖子快有門寬了,嘭聲門關上了,那人嚇得撒丫子就往值班室跑。奔上了二層拿著電話直拔著:「喂喂,趙經理,冷庫出事了,來了好幾百人,準備打架呢,他們要咱們交出刁滿貴……什麼,報警,啊啊,好好,馬上報警。」

  另一端接電話的趙紅旗一骨碌起身,急匆匆地套著衣服,拔著老闆的電話:「喂喂,秦老闆,壞事了,有人圍攻咱們冷庫,來了好幾百人。」

  電話的另一端,一夜酒醉方醒,攬著一位香臂柔頸的美人還躺在溫柔鄉里的秦老闆一聽,傻眼了,這事出得考慮也來不及了,第一反應是叫報警,第二反應是拔著孔祥忠的電話,直說著:「老孔,快,有人到冷庫搗亂,多去點的人,先壓住場子再說……肯定是那幫小子報復,真他媽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這次抓著得把他整死。」

  同一時間,西苑派出所的電話也響起來了,幾公里外伍所長的電話也響起來了,更遠處養殖場的電話也響起來了,牽一發動全身不假,這猝來的事,把這個大戶的隱藏勢力全部調出來了,甚至於伍所長沒出門,分局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黑的、白的、葷的、素的一起上,呼嘯的警車,裡面坐著打著哈欠的民警;疾馳的廂貨車,車廂裡窩著操著傢伙的工人。都朝著西苑冷庫來了。

  現場……對了,現場怎麼樣?真的好幾百人。

  二胖白曙光四下瞅瞅,回頭道著:「栗哥,那有五百人,這五十人都不夠。吹多少人不行,你吹五百,正好倆二百五。」

  「嘿嘿,那堵在外頭進不來的也算呀。」栗小力狡詐了一句。

  回頭看時,這五十人堵得果真是人還真不少,三輪車、人力車的、小貨廂的,都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紛紛鳴著嗽叭,都是要提貨趕早市的,這麼被堵著早不耐煩,吵吵嚷嚷,不明就裡的還真以為是鬧事的來了。還有好事者擠到門前不遠來看,雷大鵬知道這裝逼明顯裝不了很久了,手指一勾,二胖上來了,再一勾,大胖上來了,附耳一說,兩小弟得令,一左一右拉著同來的史家村人嘀咕著。

  不多會,一輛三輪車和三個挑擔的叫駡起來了,拉拉扯扯,罵得污穢不堪。另一頭兩個衣衫像趕驢的漢子,你一拳我一腳,莫名其妙地打起來了,亂哄哄的擠了一堆人觀看。樓上冷庫值班的幾位奇也怪哉地瞧著,你看我,我看你,實在看不明白。

  就是啊,他們怎麼先打起來了。

  這一打雷大鵬得意了,倆胖小弟直恭維雷哥腦子轉得快,這打起來了,都閃在旁邊看笑話,又能拖段時間了,拖啊拖啊,拖得那叫一個心焦,直拖到手機鈴聲一響,這一偷樂,叫著兩小弟,舉著胳膊喊著:「別打了,別打了……散了散了,怎麼閑得這麼大勁,大下雨天的還打架,走了。」

  這一喊又是很奇怪地特別地管用,那打得不可開交的,罵得狗血淋頭的,一眨眼都散了。圍在中心的一堆人四散開來,乘車的、步行的、攔車的,排著隊向冷庫來了。

  不過這個時候,守庫的倒不敢開門了。

  ※※※

  此時、此刻,史保全還沉浸在單勇調走村裡人的憤怒中,不用說,肯定是根娃和大彪聯繫的後生,只要說打架,村裡這幹光棍來勁著呢,更何況這幾位鹵坊的平時就在村裡威信不低,都指著鹵坊屠宰收自家的驢呢。他們一招呼,肯定又能招呼走一幫人。因為收肉駒未果的事,村裡人對村長的不作為怕是積怨甚久快爆發了。

  「不用意外,我很欣賞史家村爺們身上的血性,三孩叔忍了幾年,老柱叔也不得出那口惡氣,我知道你壓著也是為大家好,可你想過沒有,等他們身上的血性消磨殆盡了,沒人敢站出來,就即便你史老爺子被人擠對得傾家蕩產也沒人敢站出來了,你覺得那樣好嗎?」單勇問。

  「少他媽裝好人,你來史家村就沒安好心。你這是把他們往火坑裡推。」史保全頹然道著。

  「是啊,最起碼保住大多數人不掉進火坑,包括史老爺子你一家。」單勇反駁著,看著史保全一愣,又是直指心肺刺道:「你也別裝好人,都知道你史家擁資千萬,威名赫赫,那是怎麼來的,還不是從村裡人身上拔毛的,你富甲一方,村裡赤貧一片,光棍遍地,你這一代的威名是樹起來,沒人敢說什麼,可下一代,下下一代,能孚眾嗎?或者不用等到下一代,只要今年的驢群賠在手裡,你在村裡還抬得起頭來嗎?」

  一閉眼,一咬牙,那是一種更痛徹心肺的感覺,字字見血,全刺在心裡的痛處,史保全一抹嘴巴,活動著臉上僵硬的肌肉,指指單勇,無話可說了,憋了半天一拍桌子罵道:「行,媽了個驢逼的,算你狠……能把秦軍虎這驢日的給我放倒也算。」

  「那當然,就憑這一刀,我一點愧疚都沒有。他敢要我的命,不能不允許我拼命吧?」

  單勇驀地臉上帶笑了,能說動這頭老倔驢,怕是要成為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了。老頭看樣真是被刺激到了,找著酒,狠狠咳了兩聲,咕嘟一灌,再坐下來,細細斟酌的時候,又發現漏洞了,直道著:「不行,你這還不夠狠,秦軍虎和孔祥忠倆人交情不淺,你去鬧西苑冷庫,他們馬上能組織人過去,人少了要吃虧……最好把這王八蛋也一起做了。」

  土匪本性出來了,斬草不能留根,單勇一笑道:「誰說要鬧冷庫了,那可是嚴重違法的事,我可不幹……孔祥忠要組織人去支援,他養殖場可就只剩下牲口了。您說這空子是不是很好鑽了,畢竟牲口比人好對付。」

  呃……好大的一聲嗝應,史保全眼睛瞪得溜圓看著單勇,那驚懼又深了幾分,敢情他這一石數鳥早想到了,不過還免不了好奇地問著:「你……你準備咋鬧,那可是活牲口。」

  「好辦。」

  單勇摸著手機,調到了一副圖片上,讓史老頭看著,滿滿一箱圓圓的、白色晶瑩的珠子,饒是史老頭和牲口打了一輩子交道,也不認識這新式玩意。

  「下毒,你要毒死牲口?」史保全驚訝地道。

  「老爺子,你怎麼比我還狠,人雖然可惡,牲口可都是無辜的,你也下得了手。」單勇意外地開了個玩笑。

  「那這是……」史保全看不明白了。

  「這是……」單勇笑了,好笑這玩意,有那點說不出口,委婉地道著:「這是一劑良藥,我保證,絕對人畜無害。」

  ※※※

  此時,此刻,朦朦亮的小雨清晨中,車駛了十二公里停在離西苑種驢養殖場東牆外時,雷大鵬一伸腦袋,正好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包鐵鋼、趙向陽、麻三洋三個骨幹分子,氣喘吁吁說著:「走了,走了,四輛車,拉了二十幾號人,都走了,這裡頭有沒有人我們可不知道了。」

  「裡頭可都是牲口噯。」麻三洋詫異地問,不知道大清早被雷哥調出來,這要幹嘛呢。

  「雷哥,你在鄉下學會偷驢了?」趙向陽個大舌頭問,四下看看,差不多到荒郊野外了,不遠處就是玉米地,來這兒除了偷驢好像沒啥幹的,上學時候就偷過學校後地裡的玉米。

  「少廢話,拿傢伙。」雷大鵬一指後廂,史根娃和史大彪下車來了,一拉後廂,蹭蹭蹭傢伙什扔出來了,拿到手裡,幾位哥們眼亮了亮了,好精緻的彈弓,渾圓的筋條,烤漆的彈弓架子,還帶著手托,正迷懵時,雷大鵬從車裡的冰箱裡取了一袋凍好的圓珠,一撐開教著道:「快,一人一個飼棚,用最快的速度射進飼棚裡。看看你們水準怎麼樣。快點啊,這玩意是冰凍了,一會兒就化了。」

  雷大鵬說著當先一弓,蹭一聲,直愣愣射進棚子的敞口裡,惹得眾哥們一陣好不服氣。就像搗蛋一樣,這幾位哥們趁著熱鬧,一人往口袋裡抓了一把,隨即是各司其位,嗖嗖嗖嗖的白影在雨幕裡飛著,多數從棚頂下的空隙射進了飼棚裡,有的引起了一聲兩聲驢哞,有的射偏了,射在了雨地裡,這當中就數雷大鵬的準頭好,20米到40米彈無虛發,嗖嗖補著其他的空缺,幾分鐘的功夫,袋子見底了,這幹射得高興的還沒玩夠呢,收手的時候才迷懵了,趙向陽聞聞手上還是香味,詫異地問著:「這幹嗎呢,雷哥。什麼東西,你丫不是投毒吧?」

  「還真不是毒,你吃了都沒事。」雷大鵬收拾著傢伙,不過聽著好像沒什麼動靜,好不納悶。

  「是什麼呀?」老包也納悶了,雷大鵬手裡的,肯定沒好貨。

  這一問,雷大鵬回頭看著史大彪,指指裡頭問著:「彪哥,怎麼還沒動靜?」

  「我也不知道,單勇說這玩意行。」史大彪撓著腦袋,也是迷茫一臉。

  「喂喂,雷大鵬,你丫到底幹什麼呢?不整人了改整驢了。到底什麼玩意?」老包揪著雷大鵬問上了。

  雷大鵬把眾兄弟一聚,凜然道著:「江湖相傳有一種東西,能把柳下惠變成西門慶、能把孟姜女變成潘金蓮,能讓老納和師太一見鍾情,猜猜看。」

  「啊?春藥。」三個同時反應過來了,哭笑不得地說道。

  「對,奇淫合歡散,公的母的通用。」雷大鵬吹噓道。

  愣了愣,不知道是被雷哥的凜然之色逗樂了,還是被這下三濫手法逗樂了,三哥們都說雷大鵬忒缺德,整不上妞,來整母驢來了。瞎扯了幾句,史根娃撓著腦袋問了句:「是不是不管用呀?」

  喲,就是啊,一點動靜都沒有,雷大鵬牛皮吹破了,不過還是強自維護著臉面道著:「等一等、再等一等,驢身上那玩意長,它勃起肯定需要更長的時間……嘿嘿。」

  幾個作怪的都笑著,等著,好一會兒了,還是沒見有什麼動靜,整飼棚靜悄悄的,偶爾才有一兩聲驢叫。

  ※※※

  「它的主要的成分是雨酸宰酮和甲基睪丸素,提純過的,簡單地說就是獸用催情藥。加強版的。」

  單勇解釋了句,收回了手機。

  「你要把老孔的牲口全催情?」史保全哭笑不得了,指著單勇拿回去的手機不解地道著:「你怎麼撬開驢嘴巴喂進去,平時可都是摻在料裡吃的。」

  「這個是用高揮發性的粉酶調合製作的,必須在零度以下的溫度保存,接觸常溫之後,會很快揮發;如果接觸到水,會很快溶化,不會留下什麼痕跡的,反正現在飼養用的各類抗生素十幾類,不少都是激素藥,就即便解剖,也未必能找到讓牲口炸群的原因。即便這東西有殘留,會散落在關著上千頭牲口的飼棚裡污水糞便飼料裡,想提取樣本怕是沒那麼容易。」單勇道,很肯定。

  「那你還沒說,怎麼餵牲口嘴裡呢。」史保全道。

  「不用喂,用彈弓射進飼棚裡就行了,這是帶著菖蓿草香味的催情藥,驢群在初醒的時候,第一件事是嗅著味道找點食料嚼巴嚼巴,它自己會找上去吃的,只要有很少的一部分發情了,衝破飼棚,就會把整個驢群帶走。」單勇道。

  這話聽得史保全有點翻白眼了,簡簡單單的辦法,偏偏聽得是狠得露骨,要是千把頭牲口炸群,怕是一時半會找不回來。不過遭遇過被幾家經銷商合圍的事,史保全也不扮那張偽善的臉了,直問著:「往下說?」

  「接下來還用說嗎?現在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地方可不存了,簡單地打個比方吧,如果一輛大貨車在公路上翻了,車上拉得又是比較值錢的貨……你覺得會出現什麼情況,或者說不管出現什麼情況,你覺得能貨還能完完整整的再回來嗎?」單勇問。

  這一問,史保全長舒了一口氣,答案很簡單,肯定要被哄搶。公德都沒了,誰還指望個人道德有多高?

  知道接近尾聲了。接下來,看著單勇,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單勇倒提前說了:「好了,史老爺子,我們是不是該商量一下,把史家村的優質食材提高到什麼價位才合適?或者也可以提前商量一下,在市區設個銷售點了,此事一過,潞州市的大門向您暢開了,沒有人再有能力攔住你了……這不是也是你多年來的願望嗎?否則也不會讓我們打先頭陣探探虛實了……」

  笑了,史保全笑了,知道自己那麼點心思早被單勇窺破了,不過就是笑了笑,沒露口風,或許在塵埃落定之時,還言之尚早。

  單勇也不急,笑著,安安生生地坐著,等著消息※※※

  ……

  他不急,雷大鵬急呀,自打知道了是這夥人打得自己,媽的就靠這奇淫合歡散出口惡氣涅,可半天愣是沒聽到院子裡有動靜。

  「雷哥,這不行吧,就那幾個彈彈。」包鐵鋼不信了。

  「就是啊,還公母通用,就沒聽說。」麻三洋嗤笑上雷大鵬了。

  「哎,雷哥,是不是公的母的已經幹上了,它不出來呀。」臭腳又謔笑著問,聞了聞手上的味道,沒啥感覺嗎?

  這一點立馬遭到史根娃的駁斥,養殖得分群,絕對不對公母混養,否則胡亂幹起來可收拾不住,而且催情藥呢,就是對閹驢都管用。

  「那為什麼不管用呢?」老包一指養殖場,不信了,這一句把史根娃難住了。

  「完了完了,是不是公和公搞基搞上了。」趙向陽奸笑著,看著眾人。這仨兄弟可找著笑話雷大鵬的機會,雷大鵬卻是糗得一臉菜色,要是真不管用,可他娘的白費功夫了。

  正迷懵著,史大彪耳朵一動,嘴裡說著:「聽!聽!」

  亂了,哞啊、哞啊,驢叫聲不約於耳,越來越亂,雷大鵬興起,爬上車廂一瞅,哈哈樂了,驢群終於亂了,彩板的飼棚被撞得咚咚直響,不一會兒,轟一聲,板塌了,嘩聲潮水般地湧出來活蹦亂跳的驢兒,狹窄的空間肯定擋不住激情的勃發,偏偏分群裡有些還有草驢的喊聲,這倒好,群驢直沖著草驢的叫聲橫衝直撞,雷大鵬眼直了,還真想像不到這麼凶,牲口發情果真是不同凡響,那群最先出來的個大驢從外面直撞倒了一片板房,霎時間把另一群也解放出來了。

  群養的公的多,母的少,種驢都是金貴玩意,平時這驢兒那有XXOO的機會,一解放出來,一群驢撲滕著追著小種驢,一下子全場亂了,群驢亂嘶,哞聲四起,嘩啦啦一個接一個飼棚都被撞翻了。

  此時也看到了場子裡只有剩兩位看門的,剛下樓抄著傢伙趕著,還沒近身,倒被一頭德州大個驢朝後一蹄,通聲飛了好遠。一下子樂得雷大鵬差點從車上栽下來。

  時間到了,史根娃手撮著,籲聲一聲尖銳的口哨。

  正門處不遠,驀地響起了幾聲,好幾聲「哞啊、哞啊」的驢叫聲,這一叫,不少亂跑的驢兒耳朵一豎,有目標了,嘩聲朝著大門沖來了,通通通連踢帶撞沖著鐵柵門。隨著叫聲越歡,群驢越撞越凶,潮水般地湧向門口,終於嘩啦一聲撞得門柵歪斜,驢群破柵而出,越出越多,不多會,只剩院圍裡只剩下了不多的幾對,正哼哧哼哧幹著那事,有的剛幹完,也追著大部隊去了。

  浩浩蕩蕩的驢群從養殖場奔過菜地,穿過小林子,奔上的水泥路,那方向是:潞州市區。

  這麼詭異的事看得老包、臭腳、麻稈那叫一個目瞪口呆,回頭看眯得眼笑成縫雷大鵬時,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這丫一群驢兒,愣是比學生娃還有紀律性。

  「聽見剛才那喊聲了沒有?那是咱村人學母驢叫春……相當於美女喊著,啊,我好癢,來上我吧,來上我吧……你說吃了偉哥的一群驢爺,能不急麼?」

  雷大鵬笑歪嘴了,邊笑邊說,哥幾個都笑歪嘴了。事情辦妥,雷大鵬上車坐著叫人走,卻不料老包回頭時,看著趙向陽咬著指頭直得瑟,再一看眼直臉紅,嚇壞了,直喊著雷大鵬,臭腳怎麼中招了,一看馬上明白了,啪聲打落這貨的手指直罵著,咬手指的毛指老不改。

  壞了,中招了,把臭腳趙向陽也給催情了,雷大鵬找著車裡的飲料,下車灌了口「撲」聲音噴了臭腳一臉,看樣還不解毒,又是揮著手:「現在知道山寨奇淫合歡散的厲害了吧?去去,趕緊扶到玉米地,自個打飛機去,射一炮就好了,牲口都是這麼解決的。」

  「喂喂,不會有後遺症吧?」老包喊著。

  「嗨,老臭,別跑,你還準備追草驢怎麼著。」麻三潤拽著臭腳。

  這一頭,雷大鵬帶著根娃和老包,早一溜煙走了。身後那倆直罵忒他媽不夠意思,兩人直往玉米地裡拖著臭腳,一解褲子果真是藥效奇特,那下麵豎了老高。

  ※※※

  嘀嘀的手機響著,單勇翻看到了炸群的照片,這一次輕輕地放到了史保全的面前,老史的臉上也意外地出現了久違的笑容,笑著道:「這時候我還真想看看那倆驢日的臉上是什麼表情。」

  「他們應該剛趕到冷庫。說不定還報警了。」

  單勇道,看著史老爺子那複雜的眼光,笑著問:「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呵呵,我也活了大半輩子,就看不懂你是個啥人。」史保全幾乎訝異。

  「君子、偽君子我都無緣,小人,真小人吧,我好像也不是。」單勇道,幾分自嘲的口吻道著:「我應該算個爛人吧,我上學的時候是在一直琢磨怎麼害人中過來的,在開始做驢肉生意時,其實我想好了,如果沒人惹我,我肯定會做大;如果有人惹我,我不介意踩著他們,一樣做大。當然,前提條件是,我需要史家村的貨源。」

  這話聽得史保全倒不覺得是狂妄之言了,全盤落在眼底,史保全不愧是經事的老混子,瞥了單勇一眼,不動聲色地道:「還早了點吧,打蛇不死反咬一口可更狠,這麼點事,不至於把秦軍虎都幹趴下吧。」

  「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為了合圍驢園,秦軍虎和孔祥忠差不多押上全部身家了,就等著旺季猛撈一把,凍著的食材出問題了,活的食材跑了,他們自顧尚且不暇,還想反咬?更何況這個操蛋世道從來就不缺趁火打劫和落井下石的人……比如其他冷庫和經銷大戶、比如那些還西苑市場也垂涎三尺肉聯廠,只要出現空檔,他們會像吸血螞蟥一樣撲上來。當然,還包括我和你。」

  單勇從容地說著,就像一個指揮若定的大將,在這個特殊的市場上縱橫開闔。看著史老頭慢慢地眉頭浮現起了笑意,單勇又湊著小心翼翼地追問了一句道:「老爺子,我看不出,您在擔心什麼?」

  「既然你看出來了,就應該知道我擔心什麼?」史保全以問代答。

  「您在擔心會造成什麼結果,是不是還有什麼疏漏的地方。」單勇問。

  「對,還有你,有命幹事,沒命享福的事可多了。」史保全直接了。

  「近一點的結果,是一個危害公共安全的亂局,事情很大,會比想像中大;遠一點的結果,將是個亂局,他們將成為眾的矢之,西苑甚至全市的市場會重新洗牌。」單勇道,越發現所見越清晰,心裡也越穩定,嘴泛著譏誚的笑容道著:「有時候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好處,好處就是沒人在乎。就找個為這事負責的,我的分量也不夠。」

  史保全沒有開口,像在等,像在思忖,或者也有點擔心,這個亂局究竟能亂到什麼程度。或者說那些事哪怕只要有一點紕漏,怕是單勇得結結實實栽個大跟頭,這時候,他倒有點替單勇擔心了。

  事件,好像還沒有結束。

  對了,還有跑向市區那一群驢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4:05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6章 檣櫓煙滅談笑間(3)

  亂!最先是從冷庫開始的……

  西苑西上莊養殖場的工人在經理的帶領下,車剛停穩,跳下了,抄著鍬把的一干漢子連打帶擠直沖冷庫大門,目標很明確,保護冷庫趕走圍攻的,好在還沒有衝擊進去。一時間,提貨的貨主、開車的小販、挑擔來進貨的一陣哭爹叫娘,扔下東西四散奔逃。

  暴力是最直接的辦法,至於違法不違法,那得等打完再說,有時候法律可以觸犯點,可利益不能丟,更何況這是關乎身家問題的事,前面打,後面的孔祥忠還扯著嗓子助陣,一句話:往死裡打,看他媽誰還敢來搗亂。

  不過打了一半就覺得不對了,三十多號持械的壯漢所向披靡,披靡得厲害,幾乎如入無人之地,這鬧事得,怎麼這麼不經打,幾下就都嚇跑了,沒人可打了。不過還好,沖到大門口,隨後而來的孔祥忠松了一口氣,走了不遠,揪著一個躲在車下司機惡聲惡氣問著:「媽的,誰叫你們來的?」

  「我們海鮮樓的,來拉水產的。」司機戰戰兢兢道。

  孔祥忠一愣,傻眼了。驚得把人放開了,看看四下扔下的東西、車,還有遠遠躲著的那幹小商販,明白了,火了,登登登上前,揪著工人「啪、啪、啪」左右開弓幾個耳光,邊說邊罵著:「養幾天驢你他媽也成牲口了,什麼人也能打?這都是冷庫的客戶,你個蠢貨……誰值班,滾下來。」

  喊著樓上的人,那守庫的半晌才抖抖索索下來,開門時,秦軍虎也來了,和趙紅旗經理帶著人幾乎是前後腳到的,現場同樣讓他們好不納悶,揪著守庫的一問,那人抖抖索索卻是說不清楚了,不對呀,剛才還有仨胖子在門口亂喊的,好多人叫囂著要推平冷庫呢,這都不見人了,剛才真來了好多人呢,他們自己都打起來了……來回說不清,又是通聲挨了孔祥忠一腳,直罵著:「就你媽這謊報軍情的,把員警都喊來了……瞧你那點出息,還不如老子養幾頭驢呢。」

  對了,還有員警呢,鳴著警笛飛馳而來了,來了兩輛車,擠了七八位民警,伍所長帶隊來的,一來卻是個說不清的糊塗事,這貧嘴所長可不樂意了,訓著秦軍虎和孔祥忠道著:

  「啊!……我說你們整個不拿所長當幹部是不是,想怎麼使喚怎麼使喚,這倒好,大清早,還逗我們玩呢是不是?誰報的警,報假警也得拘留他幾天……我說了嗎,西苑派出所轄區是治安模範單位,會有幾百人的械鬥?簡直是天方夜譚,你們幾個,誰跟我回去做筆錄去……」

  請神容易送神難,更何況還有捂著腦袋奔上來告狀的,這倒好,打人的一指就在門口涅,這多的群眾,人民警察不能不維護形象了,伍所長一揮手,凜然不可犯地喊著:「銬起來,光天化日就持械行兇,了不得你們了……」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喚來員警給自己人上銬。這事辦得糗了,眼睜睜地看著幾個打人的工人被員警拴螞蚱似的給銬上車了,群眾堆裡登時是一片掌聲,這當會,兩老闆可不敢得瑟了,悄悄地躲著,讓趙紅旗出面交涉,再怎麼不要臉,面上形象可不能丟,訓斥了一番,帶著幾個肇事人,警車是揚長走了,車上剛坐定,緊急通訊頻道裡又傳來讓伍所長蛋疼的聲音:

  「西苑派出所全體警員,緊急集合,從現在起接受交警三中隊統一指揮……重複一遍,從現在起接受交警三中隊統一指揮。」

  「快點快點,又出排查設卡任務了。」伍所長揮著手,警車加速著,向派出所方向疾馳而去。

  ※※※

  「不對呀。」秦軍虎腦子清,看著亂糟糟的冷庫,想到了什麼。

  一說不對,孔祥忠老夥計愣了下,但凡秦老闆縱欲過度的白臉上出現這狐疑表情,八成是有事,愣怔著瞅著,秦軍虎看了眼疾馳而去的警車,又皺皺眉頭,猛地靈光一現道著:「養殖場……壞了,養殖場……快聯繫養殖場。」

  這一驚非同小可,嚇得孔祥忠趕緊地拔電話,一拔二拔沒人接,一下子省得出事了,秦軍虎一拍腦門懊喪地說著:「中了調虎離山了,這麼大冷庫他哪敢動手,一定是捅養殖場了,那兒地方偏,快走。」

  「快走。」孔祥忠喚著工人,追著秦老闆的腳步道著:「那他敢怎麼著?」

  「我怎麼知道?就覺得不對,早該想到了,既然敢潑出來和都禿子拼命,那他媽還有什麼不敢幹的。逼急了真敢給你投毒放炸藥……這事辦得過了,不該把人家逼上絕路。」

  秦軍虎也有點懊喪地說著,砸車打人搶生意,欺負老百姓的常用辦法,不過現在有點害怕拼命的了,畢竟這身家和窮光蛋拼什麼也行,就是不敢拼命。現在眼皮子狂跳得厲害,眼前老是晃著昨天在修理場看到的那個人影,沒來由地讓他感覺到了恐懼。

  十二公里,很快,三輛車幾乎是橫衝直撞直驅養殖場。

  不過也很慢,慢得足夠幹很多事了,遠遠地看著大門塌了,眾人的心俱是一涼,等到了門口,堪堪地雨天滑地剎車,跳下車來的孔祥忠一看院子裡東倒西歪的飼棚,還有被驢踢暈了的一個守場的,幾乎是發瘋似地揪著被蹋的人,左右開弓啪啪啪幾個耳光,把人打清醒了,兩眼冒火地問著:「我的驢呢?」

  「跑了……」那工人一說一歪頭,再看現場,又嚇暈了。

  「哦喲,我的驢呀……我的驢呀,我的媽呀,這可咋辦……」

  全部身家長著腿跑了,孔祥忠悲從中來,一屁股坐在雨地裡了,不遠處,倒塌的飼棚裡,還有一對驢兒哼哧哼哧幹著插拔動作,那驢幹樂呵了,揚著腦袋興奮地在「哞啊、哞啊……」地叫著,已經冷清清的養殖場,聽得格外地瘮人。

  「別哭了,還不嫌丟人,趕快組織人去找……走了沒多長時候,順著腳印找……不對,雨天沒腳印了,沿路問著找,我就不相信,一千多頭驢,誰能偷跑怎麼著……馬上報警,這麼大的偷盜案該著搶斃了。」秦軍虎陰森森說著,這麼大的事,讓心裡直哆索泛著寒意,直覺得這次恐怕是惹了個不該惹的人。

  「快,愣著幹什麼,找驢去……白他媽養活養活你們,還沒我的驢值錢。」孔祥忠一屁股又坐起來了,歇斯底里對著工人喊著。

  一眾人,又沒頭蒼蠅似的亂轉上了※※※

  ……

  一支手卷的小旱煙遞到單勇面前,單勇接到手裡,笨拙地點上了,咳了幾聲,看著史老頭興奮、焦慮、不安的眼神,此時好像他更蒼桑一般,沙啞地說著:

  「催情的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從眾跟著亂跑的,雨天,積水,都可能成為降低牲畜興奮的因素,藥效會很快過去的,不會闖下更大的亂子。」

  史保全剛舒了一口氣,卻不料單勇的話又轉回來了,補充道:「不過亂子也小不了,城市道路四通八達,把一群驢放進去,怕是不會有什麼好事。」

  一瞬間,史保全的心又揪起來了,這時候他發現,整個事情像有節奏一樣,忽緊忽松、忽快忽慢,連自己的心情也被單勇有節奏地控制著。

  不過唯一控制不住是結果,也是史保全最擔心的結果※※※

  ……

  「媽媽,看,大馬。」

  解放路,紅色的MINI車裡,一位幾歲小女孩指著車窗外,奶聲奶氣地說道。

  當媽的一側眼,愣了,果真是一頭高頭大傢伙,大搖大擺地穿行在紅綠燈前等待的車隙。

  「不會吧。」當媽的愕然了,這可是市區,搖下車窗,伸著腦袋,卻不料「吧唧」一聲,牲口尾巴甩了她一臉一頭,臭哄哄地把早妝都破壞了,閉著眼哭笑不得地說道:「是頭驢。」

  不是一頭,好幾頭,大搖大擺地走著,快到斑馬線了,那交警乍看眼直了,從崗亭奔出來,這大傢伙眼看就要橫穿馬路,緊急地職業病出來了,滴滴滴滴一吹哨子不管用,手一指大喊著:「嗨,站住。」

  這一喊,像是養牲口的要發飆了,那驢兒哞聲一停步,一轉向,蹬蹬蹬三五頭加速就跑,正行駛的車輛紛紛都是「嘎嘎嘎……」,我靠我靠,使勁踩剎車。然後又是嘭嘭嘭,追尾的、撞崗亭的、眨眼窩了一大堆,那等待的司機們,個個伸著腦袋,早笑歪了。

  英雄路,繁華路段,當七八頭拉了足有一公里距離的高頭大驢旁若無人地走在大街上時,驚得上班一族俱是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異樣。沒辦法,城市建設太快了,除非成了驢肉才來過這地方,都關在飼棚裡的驢那見過這繁華景象,東瞅瞅、西看看,警惕地弓著身準備隨時跑。

  綿綿的細雨恐怕把性興奮澆掉不少,不過這個好奇的世界卻是讓牲口的眼睛裡滿是驚慌。有頭帶斑的,鼻子嗅著嗅著,就嗅到一家花店了,隨後是樂了,吭吭哧哧啃了一大堆花草,直到店主抄著傢伙奔出來,那驢兒正歡叫著跑了。又行不遠,得了,發現草場了,一群驢撒歡似地奔到單位門前綠地裡,使勁地啃啃啃,啃到單位門牌下了,上書一行大字:紫坊區信訪局。啃了門牌半天沒啃動,那驢兒潑刺刺拉了一堆驢糞蛋,惹得圍觀群眾哈哈大笑著,這一笑,倒把群驢又嚇得落荒而逃。

  坐落紫金路的世紀頤賓大酒店也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禍根在酒店門口花花綠綠的盆景上,引得矇頭轉向的驢群以為又是草場了,直沖著進來,那保安嚇得抱頭躥鼠,直往酒店裡撤,還沒有聚集起人手來,那一群驢早把盆景糟蹋的不像樣了,下住的某客人從樓裡訝異地出來,發現自己的愛車旁邊的龐然大物了,一頭驢,正挨著他幾十萬的寶馬亂蹭癢癢,這客人失態了,分不清對象了,一口京腔叫喊著,操你大爺的……連摁車鎖,又把鑰匙當武器砸過去了,不嚇而好,一嚇那驢兒吭哧哧一起身,撒歡似地後腿一蹬跑了。

  車燈「嘭」地一聲,爆了!再看車身,蹭了好大一塊地圖。

  亂了,最亂的在交警支隊,監控中心的大屏上有一半都能監控到亂跑的驢群,還有一半屏隨時可能出現驢影,十幾個指揮台正焦頭爛額地指揮著。

  「紫坊路,向東一百米處,有三頭……不對,有四頭,往東跑,對……」

  「解放路,信訪局門口……剛走,我們還沒看到聯繫畫面,那兒有個胡同,應該是鑽進去了……」

  「前西街,青少年活動中心,在草坪上……」

  「紫金東路,市一醫向北,有一對……」

  指揮台的女警愣了,那一對驢兒正是醫院前的草坪上吭哧吭哧胡來呢,圍觀的人群比螢幕上的驢群還多。一瞬間讓她張口結舌,指揮也忘了。

  電話聲此起彼伏,不是報案的,就是要求彙報進展的,究竟跑出來多少頭驢誰也說不清,這頭剛指揮,那頭就跑了,要不沒來得及指揮,不知道從那兒就鑽出來了。不少螢幕上還出現了驢兒在大街上配對的事,看著指揮台那一干女警臉紅耳赤。

  支隊長焦急地在監控室來回踱步,已經向局裡申請了,從分局、派出所、治安隊,巡警隊,能動的機動力量都動上了,就一件事:抓驢。

  不過這驢可沒肇事司機那麼好抓,再鳴警笛人家不搭理你呀,正發愁著,又一位女警喊著:「快看,市局門口也有了。」

  支隊長一回頭,苦水直往喉嚨泛,監控上看著那些彪悍的巡警開車驅趕十幾頭的驢群,卻不料有頭猛地,蹬蹬蹬直蹬著警車踏過去了,比告狀的冤主還凶,直往公安大院裡闖。

  「王隊……是你嗎?趕緊趕緊,你手裡還有多少機動力量……什麼,全部拉上去了……哦對對,把這支隊伍忘了。」

  支隊長電話裡被一提醒,又是火急火燎,叫著現場指揮命令著:「快,聯繫城管局,讓他們火速支援,我向局裡請示。」

  ※※※

  一個城市的抵抗力能有多強,這個不好說,有時候一個下水道堵一條街,有時候一場火災毀一代人心,有時候一種有毒食品害一代人。今天也可以歸於此類,一群驢攪得潞州市不得安生,大街小巷穿行著員警,交警、巡警、特警、甚至消防官兵和武警也調上來了。更有甚者,防暴中隊把最新科技捕俘網、麻醉彈也用上了。越來越多束手就擒的驢兒被捕到之後又出現新問題了。

  這些大傢伙,可往哪兒擱呀?

  還是政府部門人員有眼光,市二中的操場挺大,煤校那操場也不小,先關那兒。

  有被捕的,還有漏網的,城管局接到市政府發出的全體動員命令之後,也向各城管隊發出了緊急動員令,各街頭執勤人員,遇影響城市建設的毛驢,務必圍堵。

  人手越來越缺,隨後又把各休息班調到了前崗,於是太東城管隊上晚班的隊員也接到的動員令。

  接到命令的時候,雷大鵬正哼哼嘰嘰躺在市中醫院接受火罐去於療法,大胖栗小力看著手機上的短信通知,又拔了個電話問了問,這才湊上躺著的雷哥床前道著:「雷哥,隊裡讓緊急集合。」

  「不去,一有領導來就天天趕人家小商小販,有意思呀。」雷大鵬哼哼說著,哎喲喲吃疼叫著。

  「不是,雷哥,我打電話問了,都出去抓驢去了。」栗小力道,眼神閃爍,隱隱地猜到什麼了。出冷庫不遠雷哥就把兄弟倆扔下了,載了路邊等著根娃和大彪走的,幹什麼去了不知道,不過以兄弟們對雷哥的瞭解,肯定不是幹好事去了。

  果真如此,做賊心虛的雷大鵬騰地坐起來,不按摩了,直帶著倆小弟出了治療室,沒多說,就一句:「看看去。」

  這事怕是讓雷大鵬心虛了,那群牲口可都是他親手放出來的,能折騰成什麼樣他心裡可沒譜,下樓上車打了個幾個電話卻是越聽越心驚,敢情這群發情的傢伙順著西上莊的村路大部分都跑市區了,這大街小巷亂胡同的,怕是要成大禍害了。

  沒吭聲,倆小弟沒吭聲,跟著雷哥也學壞了,現在不但敢吃拿卡要,就幹點其他壞事也沒內疚感覺,此時只是覺得有點懷疑,是不是也是偉大而牛逼的雷哥的手筆。半路上,接到了隊裡讓支援八一商廈的通知,車快速駛到商廈門口,這胖哥仨一看卻是樂了。

  那商廈正搞著幾周年慶典,偏偏被驢攪和不像樣了,十幾個城管遠遠的圍著、嚇唬著,當中兩頭驢根本不搭理,挨著啃著模擬花籃,明顯是綠塑膠和草不是一個味道,邊啃邊踢邊踩,偶爾幾步,都嚇得圍觀的男男女女驚叫一片,不叫還好,一叫這驢也跟著叫,不過人群眾多,看樣是無路可走了,於是乾脆在大看板上亂蹭。

  「雷哥來了……」

  「快,雷哥,想想辦法,何隊長都被踢了一腳,還躺在車上呢……」

  一干男女城管圍著下車的仨胖子,隊裡名聲躥得最快的就是這一噸隊,可這事看得雷大鵬直咧嘴,可又不好意思說不行,總不能把這些迫不得已當城管的苦逼兄弟姐妹推到前嗎呢。剛一思忖,隊裡一位柴禾妞刺激著:「雷大鵬你行不行呀?平時吹得跟什麼樣?」

  「廢話,這麼點小事都辦不了,看我的。」雷大鵬一拍,拍得二胖哎喲了一聲,就聽雷哥喊著:「繩子。」

  立馬就有人遞繩子了,不但遞了,城管兄弟裡還說著:「這驢勁太大,拉不住。何隊長就沒拉住還被踢了。」

  「沒拉到地方,驢拴脖子馬套嘴,拉不到地方,你拉得住嗎?看我的。栗子,白肉,跟緊我。」雷大鵬結著繩子,套了個活扣,學著史家村那些趕驢把式的樣子,慢慢地靠近亂蹲的驢兒,這驢兒個頭比潞州地方上的要大,和匹馬差不多,足足有七八百斤重,雷大鵬回頭看看哥倆,差不多等於仨人的重量了,挪著挪著,猛地張嘴「哞」地一喊,那驢兒受驚騰地站起來了,雷大鵬手起繩飛,活扣結結實實地套上了,一拉,套緊了。

  「快來,兄弟們,拔河了。」

  雷大鵬玩起勁來了,這一喊,栗子、白肉全身重義無反顧地壓上去了,一個蹲著、一個趴著,雷大鵬在後頭揪著,這一噸隊果真是名不虛傳,三個大胖子,壓那驢直仰脖子甩不動,哞哞哀鳴了幾聲,老實了,下面一干群眾沒幫忙的,都笑歪了,還有不少喀喀嚓嚓照著照片。

  一套住老實了就好辦了,待到牽著時更老實了,牽到城管電瓶車上拴著,那第二頭如法炮製,還真又輕輕鬆松拴車上了,這當會兒,還真沒人小看這三胖子,俱是笑著給了陣熱烈的掌聲,商場的經理上前握著雷哥那叫一個親切,雷大鵬得瑟上了,直說為人民服務,兩頭驢算個毛,來千把頭哥照樣玩得開。

  差點就漏了嘴了,雷大鵬好歹剎住了,叫著眾隊員上車的功夫,冷不丁一聲脆生生地喊著:「雷大鵬!」

  喲,美女,一回頭栗小力和白曙光眼一直,多好個小雨清晨啊,多好個清涼美女啊,正俏俏地招著手,雷大鵬一骨碌跳下車來,奔上前去,那樣子那有貴體有恙的樣子。

  「佳佳……又碰見你了。」雷大鵬高興地道著,站那兒都不安生,直掂腳,眼睛往寧佳胸前瞅,幾天前就發現那兒不小,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襯起來了。

  「再看眼睛長瘡。」寧佳一指作勢一戳,嚇了雷大鵬一跳,爾後這貨呵呵傻笑著,根本不在乎,而寧佳也瞭解雷大鵬的性子,沒有介意,轉著話題問:「大鵬,上次見你我忘了問件事了。」

  「啥事。」雷大鵬問。

  「單勇……你知道他現在幹什麼?」寧佳意外地問到了這個熟悉的名字。雷大鵬賊忒忒轉轉眼珠,這表情讓寧佳覺得不對勁了,追問著:「怎麼了?」

  「不怎麼,我還奇怪你怎麼問他呢?」雷大鵬道。

  「我好像聽說八一廣場前幾天打架了,把個賣驢肉的砍了。是不是他。」寧佳問,眼睛裡閃著幾分狐疑。

  「這個……一句兩句說不清楚,要不,找個時間你請我坐坐,到那吃一頓,咱們飯桌上慢慢談……你別光想著他呀,都是同學,就不關心關心我?」雷大鵬兩眼放光,亂掃著多年未見的高中同學,越發出落得水靈了,寧佳也笑了,要雷大鵬這得性,八成沒事,一問果真是沒事,笑著要了單勇的電話,說隨後約個時間,直招著手,和同來的一群人走到一塊了,那一群人讓雷大鵬又是眼直了直。

  哇,好一群美女哦,不虧是模特經紀公司的,趕明兒得讓寧佳給介紹個模特妞。

  咬著手指,意淫了好半天,同伴叫時才依依不捨地上車,等把捉到了驢送到指定地方,滿眼都是拴著、躺著,據說還有員警開槍擊斃的,實在這些貨太出格了,居然往市政府沖。

  這地方,又讓雷大鵬咬手指了,咬著手指,翻著豬肚眼,看著又被捉回來的群驢,隱隱地有點擔心。偏偏越擔心越有事,剛把驢拴到指定地方,那兩位剛牽來的特警黑衣黑盔。一位懊喪地說著:

  「他媽的,集訓了三個月,沒碰上一個歹徒,就碰上一群驢,還把咱們三個隊員踢傷了。」

  「誰幹的這事他慘了啊,全市警力差不多都調出來了。」

  「一想就窩火,揪住非把他蛋黃捏出來。」

  「……」

  雷大鵬聽得心驚肉跳,小肥肚有點抽搐,那是嚇得。出了操場,緊張兮兮和同伴告了別,不回單位了,一溜煙嚇得直往家裡跑。

  ※※※

  有亂中擔心的、有亂得焦頭爛額頭,當然就不缺亂中漁利的,潞州這個驢肉之鄉屠宰場可不少,明裡暗裡單勇細細數過,有證的加無證的,有七十多家,今兒的生意著實不錯,從上午開始直到中午,陸續有衣衫破舊,一看就是鄉下人的牽著驢,敲響了或明或暗搞屠宰的家門,隨後是暗箱交易,指頭在袖子裡一拔拉價格,爾後驢就變成或薄或厚的一摞錢了。

  屠宰戶心裡那喜呀,收得驢真叫便宜。

  賣驢的心裡那個樂呀,賣的不是自家的驢。

  偷的?才不在乎呢?你看瘟驢人家敢不敢宰。變成驢肉誰還認識不成?

  有多少無法統計,不過史根娃和大彪在北店招呼村裡人一起回村裡時,那個頂個樂得笑開花的臉,不用說,口袋裡肯定裝得很瓷實,就史家村這些趕驢把式,沒有比他們更熟悉牲口性子的,大街小巷一甩套子牽走的牲口恐怕不在少數。

  亂像持續了整整五個小時,到中午十三時,各街道剩下零星亂跑的驢,已經為數不多了,在人民警察和城管強大的攻勢下,陸續都老老實實伏法了。

  孔祥忠和秦軍虎也沒閑著,把養殖場、冷庫的人全部調動了,沿著向南而北的路好歹也抓回來了幾十頭,實在是人手奇缺,而且這回販運回來的德州驢又是大型品種,養殖餵料可沒學過套驢,三五個人能逮著一頭就不錯了。到了下午三時,精疲力盡的一行工人又帶著幾頭驢回場時,傻眼了,成隊的員警正包圍著西苑養殖場,平時就廂貨車才來的這髒地方,此時已經停滿了警車。

  這是市里檢疫、防疫、疾控等等相關部門組織的事故調查組,查到了牲口來源,而且不是本地品種,首先查的是四證,產地檢疫合格證、出境檢疫合格證、動物及動物產品運載工具消毒證以及五號病免疫證,這年頭不查不知道,牲口比大學生要的證還多。

  平時要沒事,這玩意根本沒人查,就有查塞點小錢也就過去了,假冒偽劣都堂而皇之了,誰費勁花錢辦那玩意。

  要不出事,這就不算個事,可出了事,這就是大事了。如狼似虎的調查組不但查到無證販運了,而且還在養殖場裡就發現了屠宰半成品,又是屠宰相關的一堆證件名問場裡辦沒辦?可惜孔老闆手眼通天,平時不辦證都通行無阻,這個時候場裡還真拿不出證來。

  沒辦,得了,調查組就近把能到場的員警都調來了,市里等著要事故結果呢,特事特辦,這個法人代表得控制起來,否則出這麼大事,沒法向全體市民交待不是?

  孔祥忠哭喪著臉到場時,還以為報案後員警排查現場來了,卻不料等著他的是一副鋥亮的手銬和一張拘留通知書。

  黑紅相間的封條貼上養殖場,被銬上的一剎那,孔祥忠一屁股坐在地上,有氣無力地重複著自己那句話:

  「我的驢的,我的媽呀……我是受害者呀。」

  ※※※

  「法律講得是證據,如果單從事件的結果向上追溯的話,就會發現更大的違法行為,證據非常確鑿,就是一直在他們面前而被漠視的,而且包括執行者本身的瀆職,在這種情況下,您說,他們會把罪名扣在這個明目張膽的違法者頭上,還是會費力去找可能找不到的誘因呢?這麼大的事要找負責的,還有比孔祥忠更合適的嗎?」

  單勇笑著道,潞州的大戶偷稅漏稅、拿錢通關誰也知道,終於從雷多寶處知悉了這個結果,讓他長舒了一口氣,此時笑著看大口喝茶的史保全,補充了一句道:

  「我這個小小的誘因恐怕就想引起別人的注意都難。真正違法和違法造成嚴重後果的是孔祥忠。他的那些關係現在要做的是和他撇清關係,沒人敢救他……他完了。」

  這個通行的潛規則被坐實成違法行為又是一個精妙的轉變,史保全放下茶碗,點著了一根煙,一口還沒抽完,要被猝來的消息激得仰頭哈哈大笑,那笑得叫一個彪悍豪爽、痛快淋漓……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4:20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7章 檣櫓煙滅談笑間(4)

  「閨女,叫你爸下來吃飯呀?」

  史大娘小聲喊著史寶英,早上沒吃,中午喊老公吃了,被那強老頭罵了兩句,史家這當家的在村裡是匪爺,在家是老爺,知道這些天出的事,史大娘卻是輕易不敢忤逆老頭的性子。

  「我不去。」史寶英忸捏著,一旁的弟弟史寶貴齜牙嘿嘿地笑,老娘突然發現個更好的辦法了,悄聲對兒子說著:「寶貴,去叫你爸下來。」

  「不去,別以為我不知道爸生氣著呢,揍我一頓算誰的。」史寶貴審時度勢的很清楚。這下子史大娘怏怏不樂了,嘮叨著兒女不管用,白養活了,老公也不管用,白伺候了,這親戚鄰里更不管用,眼擺著史家這麼大事,愣是沒個來幫忙的,就知道數錢的時候樂呵,可不知道咱家多做難呢。

  牢騷多了,可不也是史寶英心裡煩著的事,從早上上了史家談事的小二層樓,一直到中午了還沒有下來,說起來也奇怪了,來這兒四五年都沒幾句話,這回愣是說了一上午帶一中午,史寶英那兒也沒有去,就等著消息呢,時間拖得越長讓她越覺得詫異,而且越長也讓她越覺得可能性越大。

  會是什麼方法呢?

  史寶英同樣也思忖了一上午,不過想來想去都是個驢拉磨轉圈的路子。正蹲在門廊上無聊著地看著吧嗒吧嗒的雨水思忖著,奔出去的小寶貴又奔回來了,氣喘吁吁地說著:「媽,姐,他們回來了。」

  「誰回來了?」史寶英動也沒動,心思都在樓上呢。

  「根娃哥、大彪哥,三孩叔他們。」史寶貴道著。

  「回來回來吧,稀罕客呀?」當娘的翻了一白眼。

  「可他們帶人都來咱們家了,問今年的收購咋辦涅?忙乎一年都指著肉駒錢存倆呢。」史寶貴道。

  這一下子,史寶英驚得差點一屁股坐雨地裡,驚訝地起身,隨著弟弟奔出大院,可不都回來了,史三孩帶頭,後面精幹精壯的後生,村裡的各家都來人湊熱鬧了,還有嘴快的婆娘喊著寶英直問:「大侄女,今年的肉駒咋辦呢?往年這光景可都換成錢了。」

  「讓村長出來說句話呀,不能這麼瞎等吧?」

  「還有鹵坊不能停呀,要不冬上可讓俺家根娃幹啥去。」

  「要賣不了,咱們自己賣也成嗎?反正那兒都有收驢的,又不是賣不了。」

  「寶英,咱村可都是跟著你家幹的啊,不能虧了大傢伙吧?」

  「……」

  放眼一瞧,差不多來了小半個村的人,你一句,我一句,把史寶英堵著,三天五天能等,可眼擺著鹵坊關停,肉駒收購沒音,怨不得大家坐不住了,那張嘴的玩意可得天天喂著吃呢,這秋後草一黃,還得搭飼料,否則掉膘少肉更划不來。史寶英面對一村的質問,卻是拙於言辭了,看來還是經事少沒經過這陣勢,拉了弟弟一把,小聲道著:「快去,喊爸下來。」

  就這場面,怕是除了史家族長加村長,沒人鎮得住了,史寶貴奔回家裡,直奔上樓,卻是訝異了一下下,單勇正他老爸相對而坐,碗斟著酒對喝,菜也沒有,這在村裡叫幹扛,除非是閑得蛋疼的那些光棍漢才幹的事,此時卻是顧不上奇怪了,直喊著:「爸,村裡人都聚咱家門口了,我姐擋不住了。」

  「去吧,我馬上就下去。」史保全揮手趕著兒子,寶貴飛奔著下去了,老頭這才挪著腿,站在窗口看了眼,回頭笑駡著單勇道著:「小子,你想得夠細啊,連這一下都算計好了。我要不同意,你還準備就把我從村長位置上推下來是不是?」

  「呵呵,我推不下來,不過你肯定也捨不得下來。壞事有時候也能變成好事,這個機會,不正好凝心聚力,做個戰前動員嗎?別讓人覺得老爺子您寶刀已老啊。」單勇諂媚了句,馬屁拍得恰到好處。

  史保全笑了笑,兩人相隨著下樓,這時候,早已是陰霾盡去,史老頭走得虎虎生威,大步流星地出了院子,身形站到門廊上的那一刻,全場瞬間而定,剛剛還聒噪的村民,安靜著像雨中杵著一根根電線杆子。

  「怎麼啦?逑毛大點事就坐不住啦?瞧你們那點出息,天塌下來老子扛著呢,還輪不到你們出去頂缸,喊什麼喊,大秋後了喊得跟他娘草驢叫春呢樣。」

  史老頭以罵開場了,下麵被罵的,傻咧咧張著大嘴哈哈笑了一堆。

  沒點這水準還當不了這村幹部,特別像這種一姓一村,既是族長又是村長的雙料幹部,要罵能罵,要打能打,哪怕你欺男霸女,能讓人服你就成。史保全無疑是此中豪傑,一句鎮得全村沒異議了,走了幾步,瞪著驢眼看著史根娃、大彪、三孩這幾個人貨幾眼,這幾位眼瞟著單勇,明顯心裡有鬼,都低下頭了。

  沒錯,是有逼村長上路的意思,一味藏著掖著躲著,村裡的爺們可咽不下這口鳥氣,攻守同盟就是單勇負責說服村長,他們負責制服城裡,只是不知道現在的情況如何。

  馬上就見分曉,史保全走了幾步,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看了眼站在雨裡的鄰里鄉親,忍不住想起若干年前窮得叮噹響,也是振臂一呼,領著全村人扒路收錢,這些年了,日子好過了,怕是人心慢慢散了,舒了口心裡濁氣,提高著聲音說著:「沒錯,今年是出了點事,不用瞞大家,夏天訂貨的幾個大主顧前些天來村裡了,他媽了個驢逼的,這群驢日的,橫挑鼻豎挑眼,想把價格拉下來,一頭少給咱們四百塊……這他媽是人辦的事嗎?不是,牲口都不如,老少爺們說說,能不能按合同給他們。」

  「不能……」雷霆乍驚,群情激動,揮著拳頭喊著。

  「所以老子就把百八十萬訂金,當擦屁股紙扔給他們,錢可以不要,不能讓人小看咱史家村的爺們,大夥說對不對?」史保全煽動著人群。下面這幹爺們像灌多了蒙倒驢一樣,大拳頭揮著,附合著村長,異口同聲喊著:「對!」

  單勇咬著嘴唇,壓抑著快憋不住的笑意,群眾是怎麼發動的,其實就是這麼發動的,只要你中氣十足,就有成群跟屁蟲,不過這跟屁蟲也是有條件的,那就是得有利可圖,此時史保全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自然地中氣格外地足。

  這不,到正題上了,史保全話題一轉道:「我還告訴大家,從我扔回訂金的那時起,銷路就他媽全斷了,城裡那些驢日的大戶放話出來了,要是不低價賣給他們,要讓我們史家村今年一頭驢也賣不出去。」

  這話凶,直接敲到眾鄉親的軟肋上,在擁護村長和心疼驢錢之間,取捨肯定是相當滴難,一瞬間,都不吭聲了。

  要的就是這種峰迴路轉的效果,史保全義憤填膺又成了慷慨激昂,直揮手道著:「可大家知道我怎麼說的,我告訴他們,我們史家村要辦的事,天王老子也擋不住。我也告訴大家,飯碗是自己搶回來、奪回來、掙回來的,不是你求著、跪著讓別人可憐你能要回來的,今年大傢伙手裡養的牲口,不但要賣,而且要賣高價,誰家的收入要比去年少了,我史保全拆牆扒房,砸鍋賣鐵,給鄉親們補全。」

  「好……我們聽村長的。」

  「村長讓我們怎麼幹,就怎麼幹。」

  群情那叫一個激動,拍著手,揮著拳,臉上洋溢著激動的興奮,看來這個小世界的王者傳言不虛,這一句話能當錢十萬百萬來使了,這不,說完了,捋著袖子,史保全喊著一干精壯後生:「愣著幹什麼,三孩,帶著孩兒們支鍋擔水,村裡一家先來一頭,盡大個的挑,明兒老子親自操刀開宰,沒路子,我們自己闖路子,我看他媽誰敢攔。」

  這一煽,年青的、年老的,哄哈圍著史三孩,宰驢做肉村裡數他是行家,另外一群,根娃和大彪領著一干年青人,奔著鹵坊去了,一時間雨地裡亂穿行著村民,炊煙剛起,早有村民牽著驢已經來排隊來了。

  史保全只待眾人散了,回頭睥睨地看著單勇一眼。撂了句:「你也該滾了,剩下的事辦好,要辦不好,照樣沒飯碗。」

  說著,尚有那麼點不服氣地抬步進了院子,單勇笑了笑,準備到鹵坊和那一干夥計打個招呼時,史寶英卻是快步跟著,攔到了單勇面前,攔住人了,皺著眉頭,上上下下打量著單勇,像是第一次見到他一樣,別人不瞭解她爸說話的口吻,可閨女瞭解,就老爸剛才那一句,明顯是把單勇當合作夥伴。

  「看我幹什麼?」單勇在史姐面前,又成小男生了。

  「你跟我爸說什麼了?」史寶英問。

  「沒說什麼,幫他找回來了點東西。」單勇道,笑了。

  「什麼東西?」史寶英問。

  「勇氣、血性,你剛才看來,全村人都找回來了。」單勇道。

  敢情是無形的東西,史寶英雖然也聽得群情激憤,但不至於頭腦發熱到盲從,看單勇要走,又伸手攔了下,追問著:「還要批發醬肉?」

  「這不早商量好的嗎?」單勇道。

  「可再出事怎麼辦?驢肉香的陶成章、鑫民肉聯的錢中平,還有味源、香十裡,好幾家老家號,明擺著就是秦軍虎和孔祥忠在背後搞得鬼,他們能善罷甘休嗎?」史寶英不無擔心地問,既擔心家裡的生意,同樣也擔心面前的人。

  「哦,忘了告訴你了,史姐,孔祥忠被捕了,你不知道吧?」單勇不動聲色地一句,驚得史寶英啊聲直捂嘴巴,一千個、一萬個不相信,不過一想老爸剛才的豪氣,馬上又相信了,如果不出現什麼轉機,恐怕老爸走不出低谷。

  「哎……」史寶英愣的時候發現單勇走了,話到嘴邊又停下了,單勇奔著和鹵坊那群爺們勾肩搭背,那群村裡人樂得直把單勇駕起來扔了個高。

  史寶英看著,笑了,雖然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她知道,這場愁煞人的雨天,快過去了。

  ※※※

  「各位觀眾、各位市民,大家晚上好……現在播報剛剛收到的消息,今天上午十時許,我市西郊大部分路段出現牲口堵塞交通,造成數起交通事故,接到事故報案後,我們的各級幹警、武警以及消防官兵、城管部門聯合作業,終於在下午十四左右將散佈在全市各路段的牲畜全部追回。

  經查,這批牲畜系西郊西苑養殖場存欄。事故調查相關部門在調查中發現,該批牲畜屬無證販運到我市的,涉案經營場地管理混亂,養殖密度過高致使存大批牲畜奔出場區,造成市區的交通混亂,目前,事故當事人已經被公安機關拘留審查……另據報導,針對我市是驢肉消耗大市的現狀,市長呂XX同志在今天現場辦公會上指出,要就此事要求全市檢疫、疾控、稽查、畜牧等相關部門展開自檢自查,從細節做起,從小事做起,要時時刻刻把人民群眾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潞州晚間新聞報導,主持人那副莊重矜持的打扮一直是雷大鵬的最愛,不過此時正坐在沙發上,挖著鼻孔欣賞著主持人音容笑貌的雷大鵬綺念頓消了,不但沒邪念了,而且此時覺得這主持人咋就長得這麼可愛涅,這新聞播得,把哥的心說得全放肚子裡了。

  不過直到這會兒,雷大鵬還沒明白,明明咱哥幾個把人家的牲口給炸群了,怎麼一回頭倒把養牲口的給抓起來了。

  迷懵間,回頭問著老爸道:「爸,這牲口也要證呀?是不是和我們大學畢業證一樣,沒證國家不承認……不對呀,不承認它也是牲口呀?」

  「都上班了也沒長進。」

  嘭地飛過來一本雜誌,雷多寶正翻著櫃子找什麼東西,解釋了幾句才給兒子掃了掃盲,雷大鵬心放下了,不懸了,直問著老爸幹什麼呢,雷多寶終於翻到了,樂了,一揚手道:「這個。」

  藍本、紅本一大摞,雷大鵬一愣,雷語又出來了:「哦喲爸,你不在職研究生都買上了麼?又要什麼證?」

  「傻兒子噯,給你乾哥的。」雷多寶一扔,好幾本,雷大鵬翻看著,衛生許可證、經營許可證、檢疫證……林林總總一大堆證,看得雷大鵬迷糊了:「啥意思。蛋哥又要搞什麼?」

  「驢苑醬肉批發部,就要開張嘍……你老爸我占了百分之十股份啊,呵呵,你這個幹哥哥呀,比你強得還真不是一點半點。」雷多寶坐下來了,摸著兒子頭說道,雷大鵬腦袋被摸,不過沒被表揚,火大地把老爸的手打開了,怏怏不樂地道著:「強個屁,要沒幫著他,他混個毛呀……我說爸,你跟著我們瞎摻和什麼?」

  「我的傻兒子噯,這麼掙錢的行當,誰不想摻合,倒上一家,就得樹起來好幾家,咱不掙這錢,總有人來搶著拿,不拿白不拿,不過八字還沒一撇呢啊,哎大鵬,我問你,你蛋哥手裡有多少錢?」雷多寶問。

  「有三兩萬塊吧。」雷大鵬道。

  「三兩萬!?」雷多寶奇怪了。

  「怎麼了?」兒子問。

  「他三兩萬跟我玩什麼,那批發部不帶上貨,開開張就得十幾萬,驢肉這價格,少了三五萬流動資金轉不動……這傢伙不是玩我吧?」雷多寶愣了下,這是前幾日兩人電話上商議過的,他就負責辦證了,可這證辦了,要開不了張可糗了。

  雷大鵬看著老爸傻眼了,嘿嘿傻樂了損著老爸道著:「爸你怎麼比我還傻,他家滿打滿算就晌馬寨那座破房小店,我不是笑話的幹哥哥啊,比別的事他都高我一籌,要比有錢,他還真比不過咱們家。哈哈……」

  雷大鵬終於找到可炫耀的了,嘿嘿樂著,雷多寶卻是覺得茲事玩笑不得,撥著電話,問著單勇,問了幾句,明顯地臉上驚訝更甚,看樣是又出了什麼變故,雷大鵬湊著聽著,還沒聽到什麼都掛了,雷多寶拿著證給兒子一扔罵了句:「說你傻你還強嘴,單勇店都盤好了,就等著開張呢,選址在解放路段,那可寸土寸金的地方,沒有十好幾萬根本下不來,你多學著點,別跟你媽樣就光知道吃好的,穿好的……把證給單勇送去。」

  訓得雷大鵬直吸溜鼻子,翻白眼,悻悻地拿著證,揣兜裡出門了,一出門老媽正好回來,雷大鵬眼珠一轉,拽著老媽告著狀:「媽,我爸罵咱倆了,他說我跟一樣,光知道吃好、穿好的。」

  一說話雷媽臉拉下來了,進門河東獅吼著,雷多寶,你給我滾出來,罵我們娘倆什麼來著!?是不是老娘辛辛苦苦在外頭掙錢,你又養小的了。

  聽得老爸不迭地認錯賠罪,雷大鵬咧著大笑著,一溜煙跑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4:39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8章 檣櫓煙滅談笑間(5)

  通……幾人合抱粗的電熱滾桶停了,電動的升降的漏壁從油膩的湯汁中升起來,肉聯廠工人大叉子一叉,黑紅一色的大塊驢肉放到了案子上,熱氣氳氤著,左右圍了若干工人,都是系著油膩圍裙的統一打扮,居中站著廠長和會計,怕是又出事了。

  張會計不待肉冷,直上前來,左瞄瞄、右看看,回頭對廠長說著:「不像變質的呀?」

  「你不廢話麼?那今天退回來的怎麼說?今天誰去拉的貨,都這麼大味了,聞不出來呀?」王廠長火冒三丈地道。不過這一問有人解釋了,都是冷庫裡凍肉,厚厚的一層結霜,誰可能看出來是不是變質的了。有標的日期呢。

  廠長此時卻是心裡在嘀咕,是不是冷庫那經銷商耍心眼,把低價進的變質肉給了廠裡了,這種事不是沒有發生過,別說民營的,就以前國營的都夠黑,變質的一進冷庫,一換包裝回頭按原價出貨,等你發現去找,人家是兩手一劃拉,不認帳了。

  你都煮熟了,誰能證明是我們出的貨是不是?我們庫裡反正是沒有變質的。

  確實有味,恢復生產若干天了,每天也能到一噸左右的量了,好過了幾天,卻不料今天出了個大婁子,一噸煮好的熟肉,剛批發給散戶不到三分之一,就有一多半人都退回來了,說是有味了,而且味道不輕,根本沒法賣,要說腸肚帶著大糞味那叫正常,還有人就喜歡那重口味,不過這驢肉總不能帶大糞味吧?

  張會計還是不死心,上前摳了一塊,聞了聞,一聞就側臉捂鼻子,吧唧一聲扔了,點頭道著:「是有味了。」

  「今天拉了幾噸?」王廠長陰著臉問。

  「四百件,兩噸,加上庫存,夠咱們三天的量。」張會計豎著三根指頭道。

  「退回去,還有鍋裡這一噸,過來……馬上給他進速凍櫃,給他凍起來,再送回去,就這麼辦。」廠長小聲附耳道著,張會計鄭重點點頭。

  那行有那行的秘辛,行裡的老油條都會這手,誰坑誰還不一定呢,對吧?大不了連上期貨款都賴著你。

  一個小時後,煮過不能賣,又被回凍的肉成批拉上貨廂,廠長和會計教唆了司機一番,別說變質了什麼的,要不人家不認帳不給退麻煩了。乾脆就說廠裡的機器壞了,得維修兩天,先放冷庫,不過一定得把出貨單抹平,這虧咱不吃啞巴的……生意人一個比一個精到,自然是先保證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失。

  車走了,王廠長和會計等著消息,只等要是司機處理不了,咱再出面,畢竟兩噸多肉呢。

  意外無處不在,不料等到了司機的電話,電話裡司機哭笑不得地口氣彙報著:

  「王廠長、張會計,你們還是親自來一趟吧,根本不用不好意思,退貨的都排成隊了,一時半會退不了。」

  這兩位領導一聽,激靈了,趕緊地下樓上車,直驅向西苑冷庫。

  ※※※

  「陳局,我就在您家樓下,什麼,開會啊……我問問,老孔那事……」

  電話被掛了,秦軍虎看著手機,發了好一陣子呆。

  知道人走茶涼,可這人還沒走茶都涼成這樣了。知道四面楚歌,可沒想到這麼快會應在自己身上,前一天還憧憬把鮮肉市場也切一場大蛋糕是個什麼風光景象,今天倒捉襟見肘,連老孔關在什麼地方也沒個領導幫個忙了。

  商人其實很難的,沒名沒分,一旦手裡的錢發揮不了作用,你就屁也不是了。

  現在好像就屬於這種情況了,秦軍虎又翻查著手機的通訊錄,找著了一個照過面、吃過飯的領導,小聲問著:「趙處長嗎?我秦軍虎,西苑冷庫的,我們冷庫儲運還是您批示過的……呵呵,對對,問下西苑養殖場孔祥忠,下午被市里調查組帶走的,在什麼地方……哦,謝謝。」

  在外地開會,一個簡單而直接的拒絕理由,秦軍虎有點喪氣了,在樓下巡梭著,知道暫時無路可走了,不到那個位置,怕是連人關在哪兒也不知道。這可哥讓他怎麼幫這位老兄弟,以他所知相關部門的處理方式,真要揪住不放,那老孔滿身毛病,怕是不用查一大堆,更何況今天群驢一鬧,這個違法販運那算是坐實了,數額又這麼大,能爭取到個什麼結果還真讓秦軍虎有點不敢往好處想。

  生意就是這樣,發財的機會不多,可倒楣的機會大把的是,就這麼大的身家,愣是經不起一天折騰,秦軍虎淒然地站在樓下,那種兔死狐悲的感覺格外強烈。

  「秦總……秦總……」

  趙紅旗經理從車裡奔出來了,手裡拿著電話。一看那樣子,秦軍虎期待地問:「怎麼,有老孔的消息了。」

  「不是,冷庫的事。」趙紅旗經理一臉菜色。

  「又怎麼了?不是電力早就恢復了嗎?」秦軍虎不悅地道,屋漏偏遇連夜雨,就怕處處失火。看趙經理的臉色,一驚揪著趙紅旗斥著:「又打起來了?」

  「不是……是租賃戶和咱們的客戶亂起來了,好像咱們的氨……」趙經理閃爍其詞。

  「走。」秦軍虎一揮手,一前一後奔著車來了,那事他心裡有譜,早晨就發現氨閥門洩露,所幸泄出不多,這種事那敢廣而告之,出這種事食品安全管理相信部門敢封你的門。悄悄地處理了一下子捂住了,設備早該更新了,不過對於私人經營,肯定是能湊合一天算一天。

  上車時,秦軍虎左右思忖著那裡不對,問著趙紅旗道著:「中午庫裡處理時,沒外人在場吧?」

  「沒有啊,就是地面滲了點,多少有點味道了,我們已經去了味了,那家冷庫能沒點味道。不過剛才小肖電話裡說,存儲的商戶說水果變色了,還有今天走的驢肉說有大糞味。拉凍肉的幾家來退貨來了。還有存海鮮的李老闆,愣說咱們把他的貨給換了。」趙經理掰扯不清了。

  「你給我說實話,是不是漏進庫裡了?」秦軍虎陰著臉,小聲問道,心裡搖擺不定了。

  「不可能呀,地面上的頂多有點串味,地下吧隔著十幾公分的水泥層呢!?」趙紅旗不確定地道,狐疑地補充了句:「除非……」

  「除非什麼?」秦軍虎嚇了一跳。

  「除非冷凝器通過的水管裡或者通氣孔裡進了氨,那樣才能散發到冷庫裡,難道有人蓄意……」趙紅旗不敢往下想。

  「完了。」秦軍虎頹然一靠後座,兩眼發怔,想想今天手忙腳亂地處理,想想每天進出海量的人和車,再想想昨天雨急風大,艱難地說著:「要真是有人蓄意,恐怕我們自己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

  好不蕭瑟的感覺,那事被捂著,等於是給蓄意的掃除痕跡了,不過想想誰能幹出這事來,誰敢幹出這事來,而且誰幹得這事直接一刀捅進他心窩裡了,秦軍虎一陣全身戰慄,他想透了,不管是誰,這下是敲中自己命脈了。

  至此之後一言不發了,等到了冷庫附近,還有幾十米的光景,車已經開不進去了,廂貨車、三輪車、人力車、電動車,把沿大門向外的路堵了個嚴實,這個場面趙紅旗義無反顧地當上擋箭牌了,車停在路邊,隻身往裡擠。

  「你們看看啊,一拉出去香蕉成了紫的了,皇冠梨成了黑的了,你讓我們怎麼賣?」

  「我們租賃費一年幾萬,合同上可寫著了,存儲發生的意外事故你們得包賠。」

  「就是,找個管事的出來呀。」

  「喂,庫管,我們驢肉給卸那兒?出貨單得抹平啊。」

  「……」

  亂糟糟的一堆人,把平時結算的會計擠著,你一句我一句噴著唾沫,那年屆四旬的老會計不勝其擾了,遠遠地看著趙紅旗來了,直指著:「我們經理來了,你朝他說。」

  這一說,人哄聲湧上來了,趙紅旗躲無可躲,人群未到,倒是先被幾家驢肉銷售戶扯胳膊拉袖,你說驢肉變質,他說就是,變質得厲害,還有個他補充,一股大糞味,要退貨,幾個人義憤填膺,異口同聲地斥著老趙真忒不地道,這麼多年的老主顧也坑。

  這邊的沒訓完,湧上來的小戶可急了,一車兩車放海鮮、水果、菜蔬的,那要賠了可是一筆不菲的收入,情急失控的有、破口大駡的有、滿臉菜色的有、日經理家親戚的更有。這個時候,還真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更讓他有苦難言的是,遠遠地看到秦總那輛奧迪車,悄無聲息的開走了,這當會,怕是他不硬著頭皮擋著也不行了。

  過了一會兒,有輛電視臺的採訪車來了,怕是不少小戶生怕冷庫賴帳,早有亂捅一氣的了,下車的是現場採訪記者和扛著攝像機的跟班,平時能攔住,可今天亂成這樣,小戶怕是要把記者當救星了,紛紛拿著被感染的實物給記者瞧。

  又過了一會兒,派出所的到場了,接到了報案,生怕事態擴大,主旨自然在於安撫商戶,民警來人放眼一看黑壓壓的人群,都有點怵,比上午見到了驢群不遑多讓,伍所長持著大喇叭剛說了句官面話,就被一大片飛起來的蘋果、香蕉、梨給打斷了。直到冷庫經理趙紅旗硬著頭皮答應全部包賠損失,這時人群才稍事安穩了點。

  此事一時無法善了了,那些商戶抱著不解決問題就不走的態度圍著冷庫,院裡、樓上、院外坐了幾裡長,事態發展伍所長迅速向上級單位和區政府做了彙報※※※

  ……

  沒人注意到,冷庫外悄然駛過一輛破爛的長安麵包車,車裡,遠遠地看了幾眼,悠悠地發動著破車,剛剛安上了玻璃,好歹不漏風漏雨了,起步時單勇看了眼副駕上老柱,平時叫叔的這位此時幸災樂禍地看著冷庫現場,在這兒蹲了一天,好像還沒看夠似的。

  邊走邊說了說村裡的情況,一聽是全線飄紅,那史老柱樂得直呲大牙,此時讓單勇奇怪的是,就說史家村裡匪性重吧,幹了這麼大的事,看這半拉老頭卻是一點擔心都沒有,笑著問史柱道著:「柱叔,所有的事裡,您這兒是決定全域的關鍵,這個事就你、我,兩個人知道,不過我覺得史老爺子也猜得到是你。」

  「猜到又咋地?」史老柱不屑了,摸著肋間,撇著嘴罵著:「老子左右斷了三根肋條,興別人揍我,就不興我幹他們,不過你這辦法挺好,比他媽放炸藥還管用。」

  「哈哈,我可什麼也沒教啊,我只是把某次氨洩露的事故過程告訴你了。」單勇笑著道。

  「小滑頭,是,沒教,老子一個做事一人當,員警查出來,吃公家飯去,省得在史家村憋著受那窩囊氣。」史老柱道,屢次被史保全壓著,看樣這匪爺確實已經生出不滿來了。

  「人亂成這樣,沒那麼容易查嘍,何況他們的管理本就不善……對了,柱叔,您先回去啊,北店有車等著接你,村裡鹵坊重開了,都等著你呢。」單勇道。

  那史老柱樂了,哈哈笑著,直說真他媽解氣,到了北店,下了車,坐上了村裡的帶廂三輪車突突突走了,單勇駕車返回市區的時候,卻很意外地車後跟了一輛警車,不過好像不是針對他的,行駛間單勇還鳴著喇叭示意。

  哦,熟人……

  下午回市區的時候半路上接洽到的,單勇猜到了史老爺子手裡的好牌,可沒料到牌能好到這種程度。

  兩輛車一前一後,直駛向城區醫院,單勇下車時,看了車後靜靜停著的警車一眼,面無表情的上去了。

  來幹什麼?事情還沒有完,還要在這裡見一位必須要見的人。

  誰呢?

  三樓、三零四房,當單勇提著路邊買的水果進了病房時,三位病友正打著撲克,居中的一位元禿瓢在看清單勇時,明顯地臉上的肌肉顫了顫了,下意識地要摸傢伙,一摸才省得這是在醫院,還沒出院呢。

  啪聲扔下撲克牌,那頭後面還包著繃帶的漢子瞪著單勇,緊握著拳頭。

  沒錯,都長青,綽號禿驢,西城有名的痞子,在幫人打架、收數以及嚇唬老百姓的行業裡,屬於知名人士。這回吃了個大虧,怕這心氣一時也難平了。瞪著單勇,隨時準備拼命的架勢。

  「都哥,來看看您。」單勇頗為客氣地道,都長青眼皮跳了跳,和病友說著回避一下,有點私事,那倆倒是挺聽話,知道老都什麼貨色,緊張地下了床,小心翼翼地閉上門。人一走,都長青瞪著眼,咬牙切齒地道著:「怎麼著小子,還沒完是不是?成,你就沖老子來。」

  叫囂著,指著自己的腦袋,囂張無比,怕是看到單勇一人來,不會有再被幹趴下之虞。這號人物單勇販肉沒少打交道,那是就刀架著他脖子,也敢自稱大爺的主,單勇笑了笑坐到了鄰床上,貌似示弱地說道:「都哥,街上混的都知道,前半生靠的是手狠,後半生吃得是名聲,這個玩狠嘛,就不用了,您應該多注重一下自己的名聲,名聲對您來說等於是飯碗,千萬別墜了。」

  這話隱隱指出來了,你已經老了,你丫玩狠玩不過我們,那都禿子也是心知肚明,吸了吸鼻子,不屑地道:「少他媽廢話,說吧,想幹什麼?」

  「想給您挽回點名聲唄,這樣,出了院,派出所的事了了,我和我的兄弟到頤賓樓擺個七八桌,給都哥認個錯怎麼樣?不打不相識嘛,我們畢竟是小輩。」單勇道,橄欖枝拋出來了。這一說都禿子眼亮了亮,要是那樣的話,此次不但與名聲無礙,而且還是結交一幫狠人,那自然是求之不得了,街上混說白的就是軟的欺、硬的怕,見了狠的認乾爸。人家不報復就已經很不錯了,都長青臉色一喜要說話的時候,不料看到單勇似笑非笑的眼神時,驚了下,一指道著:「少賣好,哎我說你想幹什麼明說,別來彎彎繞?」

  這傢伙看來也見多識廣了,知道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單勇贊了個,直說著:「很簡單,我要一個人。」

  「誰?」

  「刁滿貴。」

  「不認識。」

  「是他雇的你們,你會不認識?」

  「認識又怎麼樣?」

  「告訴我他在哪兒?」

  「你不會自己找呀?」

  「要費那功夫,就不必來麻煩都哥您了吧?」

  「滾……」

  幾句不對胃口,都長青一指門外,逐客了,單勇不急不惱,慢慢地起身,笑了笑,走了兩步回頭時,看到了都禿子正搖擺不定地看著自己,不用說,既有戒備,又有修好之意,此時怕是揣不准自己的來意而已,單勇又回過頭來,很誠懇地說道:

  「都哥,您沒發現嗎?其實咱們都是一種人,都是拼死累活混碗飯的人,我從來沒有把您放在敵對的位置上,就即便要報復,我也得找到幕後而不是針對你們,你們和他們是生意上的來往,交易已經完成了,不至於咱這身價就值那點小錢,還護著他吧?您覺得他們把您當人了嗎?咱們打得頭破血流,人家賺得富得流油,出了事還得咱們自個扛著,您不覺得這事太他媽不算回事了嗎?」

  眼神動了動了,都禿子作為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老手,何嘗沒有這種感受,單勇扭過頭,邊走邊道了句:「都哥保重,改天我再來看您……對了,聽說今天有個叫孔祥忠的被員警抓了,還聽說今天西苑冷庫也出事了,給您通個氣,那棵大樹下以後可不是乘涼的地方了。」

  說話著,人已經出了門了,都禿子咂摸著幾句話,猛地下地趿拉著鞋,喊了聲「等等」,直追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單勇從容地從醫院門廳出來了,到了員警旁邊,小聲說了句:

  「潞州礦區候集鎮,找三隊的候軟花,是刁滿貴的相好……」

  警車裡沒有出聲,只是驀地車響燈亮,直駛著拐下路沿,鳴著警笛呼嘯而走,看來就是為這個至關重要的線索而來。病房窗戶上看著的都長青心裡怵得忽悠忽悠的,此時泛起個念頭:

  這驢日的刁滿貴可把老子坑苦了,這惹得他媽什麼人呀,員警都給他當小弟※※※

  ……

  事情的發展,慢慢地走向尾聲。不過,在未看到結局之前,總讓旁觀的人一頭霧水。

  比如史寶英就是如此,父親和單勇在樓上談了點什麼,兩個人都沒有露口風,吃了晚飯後父親卻是又喚著女兒,乘著家裡那輛大越野,直朝市區駛來了。

  自從家裡有了寶貴,老爸的很少進城了,趕驢車一輩子,每每還是總覺得坐著汽車不那麼穩當,一路貌似心不在焉的樣子,史寶英沒敢多問,循著地址直到了華頤園社區,成片的單幢別墅的高檔住宅,駛進社區大門口的時候保安攔都沒攔,剛進社區史寶英就眼直了,雖然是晚上,可她看得很清楚,是陶成章,是那位帶頭去史家村擠對養殖戶的陶老闆,潞州驢肉香大酒店的老總,西裝革履人模狗樣,這號奸人史寶英恨不得抽上幾鞭子,卻不料回頭看父親時,老爸翻了一眼訓道:「女人家,沒點見識,看我幹什麼,等著。」

  一句斥著女兒不敢說話了,史老爺子下車,那陶總扶親爹一般上前來攙,被史保全一把揮過了,閉上車門,笑著示意在社區散散步,開門見山問著:「陶老闆,沒想到我登門拜訪你吧?」

  「這個,史老爺子,瞧您說的,這不是折我壽麼?我正想著怎麼去拜訪您呢。」陶成章臉上肉不自然地抽動著,好不尷尬的樣子。

  史保全仰頭哈哈大笑了幾聲,回頭一指道:「我是直人,有話直說,我估摸著你不好意思去見我,所以我就來見你了,免得你扭扭捏捏耽誤了事。」

  「沒事,史老爺子,不會,絕對不會,您金口一開,我回頭馬上把錢轉您賬上……就您的存欄,我們幾家合計合計,全部吃下得了……別擔心價格,和往年一樣……漲漲也成吶,您說個數……」陶成章追著史保全的步子,著實有點心急,這一行消息都靈,而且眼光多少都有點,西苑養殖場一出事,怕是外地販運要卡得嚴了,驢肉價格指不定漲多少呢。現在陶老闆可是一千一萬個後悔上了秦軍虎的賊船,這低三下四的話說得他自己都有點臉紅,就差叫親爹了。

  「呵呵……陶老弟呀,你胃口不大呀。」史保全半晌才笑著道:「要您擔心您店裡的供貨呀就不必了,斷不了貨,驢園的存欄最終還要在潞州市區消化,怎麼能少了您這第一大戶的幫襯?」

  「那我就放心了。」陶成章心放肚子裡了,一看史老頭笑著,馬上省悟了,直問著:「老爺子,您說那什麼胃口?」

  好不訝異的口吻,似乎想到了什麼,史保全笑著道:「就銷驢園的存欄我還用找你呀?我坐家裡,市里找上門磕頭求貨的多得是……我這次的來意是呀,難道你沒有想過凍肉生意,那可比活牲口的量大一倍不止,只要你的耳朵沒被驢毛塞住,應該聽到點風聲了吧?」

  「這個……」陶成章不敢說了,沒聽說那是假的,早知道孔祥忠被抓了,冷庫出事了,而且第一判斷怕是眼前這位做的手腳,話到嘴邊呢,又不敢說了。

  住家怕賊、經商怕黑,這黑手能黑到什麼程度你無法揣度,就像前兩天還看著不可一世的西苑兩個大戶,轉眼成了砧上肉案上魚。商業競爭裡別說賠上點身家,賠上命的都不稀罕,現在陶成章看史保全的眼神可帶上幾分敬畏了,原來看這史老頭就是個農村文盲加法盲,現在嘛,怎麼看怎麼像吃人不吐骨頭的老流氓。就那些事,一般人就會幹,他未必幹得出來。

  他不敢說,史保全可不介意了,笑著一攬這陶老闆的肩膀道:「十二家大中型冷庫,多少都有點存貨,全市的肉聯廠、加工作坊日輸送量多少,你心裡有數吧?他們可是一天也停不下來。不過西苑一出事,一下子可是就要出現幾百噸的缺口,能補上這個缺口的,潞州可找不出幾家來啊。」

  「老爺子,您是想……」陶成章眼前一亮,聲音壓低了,似乎發現了一個比驢園更大的市場。

  「這就是找你的原因,你比其他人有見識,也聰明,而且能辦成這事。」史保全心照不宣地道,想了想,直說著:「時間不多,等各家反應過來就沒機會了,最少需要調動一千萬,明天早上鄉里信用社答應給我調三百萬,剩下的你能湊齊嗎?不要擔心我騙你,錢我放你手裡,讓你操盤怎麼樣?當然,我更不擔心你敢騙我。」

  陶成章眼骨碌轉悠了轉悠,知道這是趁西苑出事要哄抬肉價,只要把零散的存貨一掃,那身價自然水漲船高,看史寶保一眼,想了想這頭老驢的手腕,再想一想反正存貨得從自己手裡走,咬咬牙,很決然地做了一個商人的決定,點點頭:「能!」

  「這單生意一賺,回頭你得做個樣子,出欄按我的價格走。」史保全又道。

  「放心吧,我懂,老爺子,我一定把您的存欄價格抬起來。」陶成章樂了,此時判定這單生意應該沒假了。

  「對了,還有個事,西苑冷庫撲騰不了幾下了,你可別讓他回過勁來啊。」史保全又道。

  「放心吧,那事可大了,就那庫,別說他自個的貨,租憑他冷庫的商戶,他都賠不起。立馬債主堵得他連門都出不來。」陶成章道,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反正他都是要倒的,誰在乎呢!?

  「那就好,現在西苑正亂著呢,你抓緊時間到其他家掃貨,明早聯繫。」史保全調過頭來,幾句已經說得夠清了,陶成章小心翼翼把史老頭送上車,回頭卻是急匆匆奔向車庫,駕著他那輛奧迪,邊走邊聯繫上了:

  「喂,老錢……你現在賬上還能調多少錢,趕緊地,給我調過來,對,全要!這樣吧,你人也來,我跟你說個事,當然好事了,得馬上幹……」

  ※※※

  此時的單勇已經回到了晌馬寨,後面的事他無從知曉了,引向更高一個層面的角逐之後,也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事了,他知道史保全手裡還握著幾張好牌,能調動穿官衣的就是一招,或許還有,對於這種既有匪性,又有狐性的老油條,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甚至於他覺得,這一場角逐的結果遠比八一廣場那場鬥毆會更加慘烈。

  這些,他都不太關心了,一天一夜,仿佛抽幹了精氣神,回家胡亂吃了碗飯倒頭就睡,大鵬把證都送家裡來了,撒了個謊瞞過了父母,自己躺在小閣樓上準備早睡時,卻不料怎麼也閉不上眼睛。

  對了,眼睛一直盯著手機呢,對於身邊的陰暗也許他能洞悉,可無法洞悉的是千里之外的牽掛,是不是還在,是不是還尚存一念,是不是今晚依然有約。

  此時,當報復後的快意消散之後,是濃濃的疲憊,即便在史家村得償所願,也讓他無法抹去那種失落感覺。

  是從此失去了我心底的坦蕩,還是就此失去了我心裡的最愛!?

  單勇捫心自問著,似乎這兩種曾經以為最珍貴的東西,都已經失去了。

  坦蕩,談不上了,有時候連他自己也反感心裡湧起來的那些惡念,總也找不出是哪兒橫生出來的。

  最愛,似乎也失去了,這一夜,手機再沒有響起,沒像往常一樣看到師姐的短信或者接到電話,分別數月,第一次斷了消息……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4:52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9章 檣櫓煙滅談笑間(6)

  清晨的山間景象總是最美的,早起的鳥兒婉轉的啼聲,打鳴的公雞嘹亮的叫聲,給氳氤著霧氣的山裡景色添上了幾分動感,響馬寨錯落有致的建築,像一個鑲嵌在青松翠柏中的世外桃源。

  一大早,一輛奧迪A6駛上了晌馬寨的停車場,很安靜地停在單勇那輛破長安的邊上,車裡的人在等待時無聊地打開了音樂,放著一段平時最愛聽的古箏,高山流水,叮咚的琴聲和著車窗外的環境,說不出的契合。

  是秦老闆,此時的心境卻和琴聲和山景實不相符,一天一夜沒有合眼,精神卻像注射過雞血一樣興奮,是一種在驚懼中的興奮。養殖場上千頭牲口炸群,冷庫莫名其妙的氨洩露,這些到現在都不知道怎麼發生的事,生生地把幾十年的奮鬥成果付諸東流了。

  終於打探到孔祥忠的確切消息了,被關進了第一看守所,透露消息的某領導電話裡隱隱晦晦談到,這一次危害公共安全事件,市長辦公會議的決定是從嚴、從重、從快處理,而且是波及到整個販運和屠宰行業。

  如果能給他一點喘息之機,秦軍虎相信多花點錢能擺平,哪怕有點時間,查查詳細的經過也成,他相信,總能找到點端倪。可偏偏根本沒有機會,不但孔祥忠沒有,他也沒有了,從昨晚開始電話不斷,催要所欠貨款的、催著要商討貨物賠償的、還有追著要往來賬務中欠款的,秦軍虎乾脆關機了,他知道,大廈將傾的時候,環伺將全是落井下石的人。根本無力回天。一個氨洩露而且隱瞞真相,直接把他推到了公敵的位置,過不了今天,冷庫恐怕也要遭遇和養殖場同樣的下場。

  於是,擁資千萬的秦老闆成了無家可歸的人。遊蕩了一夜,秦軍虎卻是鬼使神差地把車開到了晌馬寨,此時想見一見那個剃著鍋蓋頭男孩的期待特別強烈。

  他很奇怪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怎麼會發生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一夜之間傾倒了蒸蒸日上的事業。怎麼會哪怕一點端倪也沒有看出來。這一行裡的人他自詡也能揣摩透個七七八八,包括做儲運的同行、包括肉聯廠和經銷商那群奸商、包括各地的供應商,包括驢園史家村那個老對手,可唯獨沒有看清楚的,就是眼前住著的這一家,隱隱他感覺到了,自己一生最大的錯誤就犯在這裡。

  吱啞聲響,門開了……是早起的單長慶,秦軍虎看了幾眼,有點印象,曾經認識的人裡,從巨富到赤貧的不少,單長慶就算一個,驢苑酒樓開張的時候,他和孔祥忠還去嘗過鮮,那時候風光照人的單老闆差不多和他能是個平起平坐的位置,不過此時,卻是推著一輛手推車,車上推著掃院的垃圾和爐灰,打扮像一個鄉下農民一樣。

  怪怪的感覺,秦軍虎拿不定主意,是不是下車,等單長慶推車返回的時候,終於還是開了車門,站到車前,勉強地笑著喊了聲:「單老闆,還認識我嗎?」

  「你是……」單長慶看著面前,西裝革履,頭髮稍有散亂,面白無須的這位成功人士的打扮的人。搖了搖頭。

  「貴人多忘事啊,您的驢苑酒樓開張的時候,我去捧過場。」秦軍虎笑著道,套著近乎。

  「很久以前的事了,連我自己都快忘了。」單長慶笑道,雖然有點老態,不過精神挺好,訝異地回問了句:「您是?」

  「哦,我現在是您兒子的朋友,有點生意上的事找他聊聊,我的時間不多了,馬上就要走了。他在嗎?」秦軍虎問,很客氣。

  「哦,還睡著呢,我去叫他啊。」單長慶笑道,不過有點狐疑地回眼看了看車和人,拍拍腦門也想不起自己認識過這個人。

  過不久,院子裡響起了一個大男孩的聲音「誰呀爸」,然後是濕漉漉個腦袋從木門裡探出頭來,肩上還搭著毛巾,在看到秦軍虎的一剎那,讓單勇的眉頭皺了皺,就著毛巾抹了把臉,眼睛瞪圓了,睥睨之色出來了,剽悍之氣出來了,一指道著:「你有種,還敢上門。」

  「我當然敢,就看你有種沒有,怎麼,躲在家裡不敢出來。」秦軍虎斥了句,也皺著眉頭,眼中所見此人,似乎太年輕了,太莽撞了,不像自己所想的城府那麼深的人。

  「呵呵……我現在是敢出門,也敢在家,恐怕你沒這個自由了吧?」單勇說著,上來了,讓他奇怪的,單車隻身,沒有帶人,這地方單勇可不懼,一嗓門吆喝一寨人出來,用雷哥地話說就是:嚇死你狗日的。

  不過明顯不是那茬事,走了近前,看著面前西裝革履、依然派頭十足的秦老闆,單勇笑了笑,又是和初見完全不同的口吻道:「看著面生啊,我們認識嗎?」

  「不認識,如果你想認識的話,我可以自我介紹一下,我姓秦,名軍虎。」秦軍虎很客氣地自我介紹著,根本不像,也沒提倆人結仇的事,單勇笑了笑道:「哦,名人啊,我就不用介紹了,小人物,介紹了你也不會認識。」

  「看來,是無法挽回了啊。」秦軍虎淡淡地問。

  「哦,您看出來了,那就以你看出來的為准吧。」單勇道,笑了。

  「夠快的啊,前後我連兩天都支撐不過去。」秦軍虎道。

  「什麼意思?」單勇眨著眼睛問,貌似迷懵。

  「沒什麼意思,只是不想做個糊塗鬼,總得讓我知道栽在誰手裡了吧?」秦軍虎道,斜斜地靠著車,像在問一個不相干的事。

  「你這麼會算計,自己算吧。」單勇道,看不出是真的還是裝的。

  「呵呵,我當然算了算,我算著好像沒多大事,負十度以下的低溫冷庫,就有人停了我十個小時電,也僅僅是在貨物的表層結了一層結晶,忘了告訴你了,我最早就是修冷氣機的工人,這個專業我還是瞭解的,細說起來,我的損失怕是不會很大……還可以告訴你,我的兒子就在國外,可為了以防意外,我昨天連夜把家人送走了,當然,也把能帶走的錢都轉走了,其實在我這個份上搞點生意吧,花不著自己的錢。」秦軍虎道,像是迴光返照,莫名地一臉得意之色。

  「是嗎?現在雇個砍人的小弟都成問題了吧?」單勇道,一句戳破了,要是沒什麼事,就不會紆尊降貴親自上響馬寨了。

  「哦,看來你確實知道點。」秦軍虎確定了自己沒找錯人,要是旁人,怕是要被他唬住了,此時眯著眼,打量著單勇,不動聲色地問著:「還知道點什麼?不可一世的秦老闆就失魂落魄地站在你面前。」

  怕是等著對方在得意之時告訴他點什麼,哪怕是訓斥幾句,哪怕是顯擺幾句,也許秦軍虎最想知道是面前這位究竟是不是他的對手,卻不料一點也不像,單勇笑著搖搖頭:「別看我,看來看去就個破落戶,有什麼看的?你走到這位置,幹的黑事也不少吧?難道你有把那些見不得光的事都抖摟出來的愛好?最起碼我就知道,你在西苑坐鎮十年,沒少私下買凶砍人吧?要不你都跟我說說?」

  「沒錯,砍得不少,包括你。」秦軍虎淡淡地說,試圖激怒對方。

  「呵呵,都過去的事了,我原諒你了。」單勇也平淡地道,根本沒有反應。

  兩個人相視意外地笑了,似乎有那點惺惺相惜了,一轉眼,秦軍虎和顏悅色地道著:「我想我們還是有共通之處的,不介意作個交易吧?」

  「我兜裡比臉上還乾淨,拿什麼和你做交易?」單勇道,根本不漏口風。

  「很簡單,我想知道算計我的人是誰?我很奇怪,在潞州這一行裡我摸爬滾打了十幾年,還真沒找出一兩天就能把我和老孔折騰窮的人物來,別誤會,我可沒心思報復,我是佩服得不得了。」秦軍虎道,像心悅誠服認輸了。

  「做生意的還不就活在算計中嗎?你身邊的都是。」單勇含糊地道,似有所指。

  「難道不想聽聽我想拿什麼和你交易?」秦軍虎問。

  「你沒有什麼和我交易的,如果有,就剩下一件事了。」單勇道。

  「你猜得出來?」秦軍虎訝異了。

  「也許吧,是不是想告訴驢苑飯店怎麼被人整垮的?」單勇道,在當時,驢苑酒樓也算行業裡的一顆新星了。

  「聰明,怎麼樣,有興趣嗎?」秦軍虎眼皮跳了跳,沒想到對方反應這麼快。

  「沒興趣,都過去的事了,就知道了對我們這種小人物又能怎麼樣?秦老闆,不管你們的來意是什麼,恐怕你還是失算了。我們從來就不在一個級別上,你覺得我有那麼大能力嗎?」單勇笑著道,給了這個自詡聰明的一個懸念,扭頭要走。對付這種,讓他殫精竭慮比給他的明白要難受得多。一轉眼,秦軍虎喊了聲:「等等!」

  單勇扭頭,斜斜地瞅著,睥睨的眼神,仿佛對方才是個不名一錢的窮光蛋一樣,秦軍虎笑了笑道:「換個方式,我知道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會陷入無休止的官司、或者沒完沒了的債務糾紛,甚至會有人打黑槍敲悶棍,我也知道我走不了,我也知道,你應該有所耳聞,我有點好奇,這些下場裡我將會得到那一種呢?」

  「你又猜錯了,應該那一種都不是,你唯一的缺點你知道是什麼嗎?」單勇問。

  「是什麼?」秦軍虎愣了,第一次有人這麼指責。

  「就是老想著違法犯罪的事,一點法制觀念都沒有。」單勇笑著道,像在戲弄一隻熱鍋上的螞蟻,一隻強作鎮定的螞蟻。

  這句指責聽得秦軍虎臉色煞白,就像暗娼罵婊子賣B一樣,堂而皇之罵得你一口氣悶著憋不出來。單勇說了句,乾脆回過頭來,笑吟吟地道著:「不過你還算聰明,知道自己走不了……不用猜了,你的下場來了。」

  單勇一指,秦軍虎驚回頭時,山路轉彎處駛來了一輛警車,沒有鳴笛,悄無聲息地來了,驚懼間再回頭看單勇,單勇笑著道:「不用看我,我沒這麼大本事,也沒這麼大能力,也不是我報的警,你一直就活在算計中,對這個你不應該感到意外吧?說實話,覬覦你身家的人很多,唯獨不包括我,我還不夠格,你真的來錯地方了。」

  笑著回頭進院子裡,這個時候,秦軍虎真有被愚弄和感覺了,而且以他所想,誰都可能第一個找上門來,唯獨不應該是員警,思索著警車已近,跳下來兩位年輕的警車,一看領花秦軍虎笑了笑,再看那車,一下子能判定是那個派出所的警車,不過那倆員警可不笑,走上前來,亮著傳喚證,要帶人,秦軍虎一看證火大了,不服氣地質問著:「寺河鄉派出所?你們傳喚我?」

  「怎麼,不行呀?是公民就有配合公安機關辦案的義務。你以你是外賓呀?」員警A道,不客氣了。

  「那我總得知道原因吧?」秦軍虎道,有點火大,現在知道誰搞鬼了,史家村就屬於寺河鄉。

  「涉嫌組織策劃一起傷害案件。受害方是史家村的村民。」員警B道,面無表情地看著。

  「那個案子有人去我們冷庫詢問過,刁滿貴已經不在我們冷庫了,而且這個案子歸西苑派出所管轄,你們無權傳喚我吧。」秦軍虎道,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可偏偏想不到對方會這麼動手。

  「我說的是五年前的案子。」員警A笑了。

  「在我們鄉派出所立的案,而且……刁滿貴已經被我們鄉派出緝拿歸案了,秦老闆,既然我們敢找上你,不會一點準備都沒有。請吧,別讓我們動粗啊。」員警B謔笑道。

  秦軍虎思忖了片刻,扔下車,上了警車,上車的一剎那,尚自心有不甘地看了響馬寨這個農家樂一眼,又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錯了。

  警車,走了。連那輛奧迪也開走了,晌馬寨回復了平時的寧靜,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單勇出門的時候,平靜的也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對了,今天正好是傷口拆線的日子。

  ※※※

  冷庫的亂子已經持續了一天一夜,能進出幾輛廂貨的大院子擠擠攘攘早被租賃商戶擠滿了,菜販、果販、肉販以及其他各類二道販子,有的還帶上了老婆孩子,有的還叫上了助陣的,一晚上愣是堵得趙紅旗那兒也去不了。

  不過一時半會也解決不了,區政府辦來人感覺事態超乎想像嚴重時,趕緊地通知派出所找冷庫法人代表秦軍虎,而且連夜通知經偵部門凍結冷庫的帳戶,這要涉及賠償一旦無果,很可能引發群體事件,畢竟現在攜款出逃的老闆忒多了,大家對這一手都有防備了。

  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等經偵支隊轉了幾個彎送達凍結帳戶通知時,賬上只剩了三位元數存款了,二百五十元整!也像個有意設置的惡作劇,是全部通過企業網上銀行轉走的,轉走的時間不到兩個小時。從昨天夜裡開始,連要走的秦軍虎老闆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亂中總不缺添亂的人,天還沒亮,西苑冷庫發生嚴重氨洩露的事故不知道怎麼被傳得沸沸揚揚,商戶間、政府官員間、包括網上,捅得遍地都是,甚至有把冷庫亂糟糟的場面堆到網上,一時間人心惶惶,食品衛生與安全管理部門又是連夜開拔,派出了四台車十幾位技術人員奔赴現場。

  不過查來查去,化驗來化驗去,亮著應急燈折騰了幾個小時,到快天亮的時候,給出了一個結論:輕微洩露,無害。早間新聞報導了因為冷庫管理不善導致的氨洩露,經過食品衛生安全部門查證為輕微洩露,對人體無害,已經妥善處理,市政府呼籲廣告市民不要信謠傳謠。

  結果倒是出來了,不過政府部門的結論,誰信呀?

  與此相反的是,冷庫還在亂著,區政府的重點工作在於闢謠和解決商戶和冷庫經營者之間的爭端了,已經污染的存貨自然要冷庫負責賠償,可偏偏這個時候,趙紅旗這個經理連一毛錢也調不出來了,拿不到賠償,那些商戶堵著門和冷庫方理論,圍著到場的協調人員噴口水,甚至於有婦女拽著員警又哭又嚎,昨天冷庫的人把俺男人打傷了也沒人管,今天連貨也沒人賠,這日子沒法過啦……

  於是網上又有不同的聲音出現了:潞州市西苑冷庫發生嚴重氨洩露事故,數百租賃商戶血本無歸!

  這個亂像持續到中午,後由區政府做出了墊付賠償款的決定才控制住了事態的發展※※※

  ……

  亂像,手機視頻錄的亂像,被鄉派出所員警舉著,放到了秦軍虎的面前。

  帶回來的傳喚,是個合法並不合理的事,秦軍虎也不是那麼善予,從進派出所,人家根本不搭理這些土包子也似的員警。視頻遞到眼前的時候,秦軍虎反而笑了,笑著問:「什麼意思?這不是意料中的事嗎?」

  「意思是告訴你,你已經窮途末路了,老實交待你犯下的罪行,刁滿貴可都交待了,是你指使的,他花錢請的是一個叫牛誠的人,我們已經核實過了,這個人因為傷害、盜竊多重罪名,現在正在第三監獄服刑,怎麼?非要我們查到底你才死心?」鄉警道。

  秦軍虎笑了,明顯缺乏專業審訊常識的菜鳥,這麼問話,就想說都不好意思說是自己幹的,笑了笑問道:「我說員警同志,追著這事不放沒什麼意思吧?頂多負責點民事賠償,就判刑像我這樣的教唆也是個緩刑,何況你們也判不了,你說想幹什麼明說不就成了……要不,外面那輛奧迪,當我贊助給你們派出所了?」

  「啪」桌子一拍,那鄉警手指著訓道:「你老實點,告訴你秦軍虎,你以前算個老闆,還是個過氣的老闆,不是天王老子,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還由不得你,這事的過程你不交待清楚,你還出不了這寺河鄉派出所。」

  這是咋唬老百姓的常用辦法,但凡遇著燒麥秸造成火災的、曬麥子引發車禍的,還是竄門搞破鞋的都是這麼咋唬來著,不過明顯對付不了城裡來的壞人,秦軍虎笑了笑道:「兩位員警,說實話,我還真想在你們派出所長住。聽我一句,事情不一定都按別人設計好的發展,我知道是有人讓你們把我困在這兒好贏得時間,不過他想錯了,如果現在有人知道了我在這兒,你們派出所得變成農貿市場,比冷庫還亂,說不定你們所長也得深受其害……別生氣,我現在很冷靜,說得句句是實,我也知道你們根本無心追這個案子,否則就不用傳喚了,直接拘留送看守所不更好?」

  這話說雖然莫名其妙,可那兩位鄉警好像聽懂了,互視了一眼,倒被嫌疑人給問住了。

  一斟酌,秦軍虎又眯著眼,得意地道:「知道我欠銀行多少錢嗎?三千四百萬。知道我欠供應商多少錢嗎?一千九百萬。知道這次賠償我得賠多少嗎?我現在也算不來。」

  得意了,這一串數字真把鄉警嚇了一跳,兩人使著眼色,嘀咕了一句,擺著手出去了。身後的秦軍虎驀地得意地笑了,在整個頹勢中終於贏了一著,那是在看到冷庫亂像的時候預先轉走了帳面上的所有款項,這年頭有錢的是大爺、欠錢的也是大爺,現在呢,他在某些人眼裡,應該是雙料大爺,這樣的大爺誰敢動誰倒楣,最起碼鄉派出所他不敢動。

  果真不敢,鄉派出所的所長來了,還端了杯熱水,瞎聊胡扯著家長,態度極其客氣,什麼都說,就沒說案子。聊了一會兒,窗戶上出現了個人影,這所長起身,隨之來人進門,知道是正主來了,雖然不意外,不過還是讓秦軍虎有點失態了,瞪了瞪眼睛,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咬牙切齒道:

  「史老驢,果然是你!」

  沒錯,史老頭叼著手捲煙,一呶嘴呸了口,坐到了秦軍虎面前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5:03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20章 檣櫓煙滅談笑間(7)

  「是老子我,沒想到吧?」

  史保全坐下來了,抹了把滿是花白鬍子的臉,然後是摩娑著下巴,看牲口一般看著秦軍虎,譏誚地道了句,此時掩飾不住那份把對手逼到絕路的得意。

  「這世道真他媽亂了啊,你這頭老驢都會玩心眼了。」

  秦軍虎同樣譏誚了句,似乎根本不介意兩人現在的位置。

  「跟你們城裡人學的啊,收買倆員警,劃個圈限制住你,把白的描成黑的就成了。」史保全道,準備了不少時間了,一直想來了狠手,對付個把人問題不大,不過很不確定能不能給史家村解圍,不過這個時候,圍早解了,他自然是放手施為了。

  「呵呵……那恭喜你啊,有一天你會發現這是一群喂不熟的狼,該吃吃你的,該咬照樣咬你,到時候你和老子現在這倒楣樣一樣。」秦軍虎奸笑道,說得好不簡直輕鬆,史保全哈哈一笑,掏著手捲煙,給老對手遞過來,秦軍虎不客氣地拿著,麻利地卷了只,夾到嘴上,史保全給點上,吞雲吐霧的時候,絲毫不像仇人,反而像相知多年的老友一般。

  對了,其實彼此最瞭解的是對手,而不是朋友。

  這不,抽了若干口,秦軍虎臉色泛白,瞪著眼,卻豎著大拇指道:「好,老驢,你狠。」

  「你也不錯,差點連我的驢園也吞下去。」史保全仰頭抽著煙,幾分不屑。

  「接下來,想把我怎麼著吧?」秦軍虎臉上泛著病態的笑容,從史保全進門的一剎那,他已經看到了機會。往前肯定不會是一條死路,否則這老傢伙根本不會出現。

  「你說呢?」史保全悠悠地吐了個煙圈。

  「你不敢把老子怎麼樣。」秦軍虎得意地道:「老子欠的錢能買下你們一個村,要是黑燈瞎火的你把老子做了也罷,不過殺人放火你不敢,你已經不是窮光蛋了;依法辦事你不行,像老子這號人你讓派出所把我送看守所試試?坐不過三天得有人把我請出來。再回到生意上鬥鬥吧,你還得輸。」

  這事,讓史保全眼皮跳了跳,本來十拿九穩,可不料現在卻成了個燙手的山芋,就想著把人困著,等著一封場、一凍結帳什麼也成了過去時了,卻不料眼前這貨比他想像中更精明,看著不對早把錢轉得一分不剩了,錢那玩意對於生意人那可就是老虎的爪牙鷹隼的翅膀,指不定哪天還敢再飆起來。

  看到了史保全的不確定,秦軍虎笑著道:「怎麼,老驢,你不信?」

  「信,冷庫有我的人,我知道了,你他娘夠損的啊,一毛錢都沒留下,這可得坑多少人呢!?」史保全道,想了想,看著秦軍虎道:「我說老夥計,你說說我把你可怎麼辦?」

  明顯是出了個難題,軍虎即便成了病虎也是虎,生意上鮮有失手,眼光向來很准,即便在頹勢中也占了一絲先機,這先機占得秦軍虎笑著開始提無理要求了,直說道:「好辦呀,找人送我走怎麼樣?然後再給我一筆路費如何?你贏了這麼大一盤,善待輸家這麼點胸襟不至於沒有吧?」

  果真這要求激得史保全直翻白眼,他一不樂意,秦軍虎一攤手:「那不成就算了,讓派出所把我送回市里吧,就冷庫那攤,也湊合著夠賠償了吧,我要真把身家全拿出來,還賠得起。說不定哪天我還能回過勁來,怎麼樣?」

  史保全沒吭聲,兩眼炯炯盯著面前這位老對手,慢條斯理地道著:「你別唬我,我斷定你不敢回去,否則你不至於連夜送走老婆,還大清早跑響馬寨上。要真回去了,員警和追債的裡外折騰不死你,那日子,就你這小樣,能熬幾天呀?」

  「呵呵,那怎麼辦?聽你處置嘍,你要非把我扔回去我也沒辦法,我為了保命只能想辦法還錢嘍。還完之前不至於還有人要我的命吧?」秦軍虎不屑道,好像也拿捏准了方向。

  方向是統一的,秦軍虎肯定不願回去,而史保全繞來繞去,同樣也是這個方向。兩人繞著,無非是找更好的措辭的施壓機會而已。

  「走,可以。送你走,也可以。」半晌史保全咬牙切齒,似乎有點不願地道著:「拿東西換。」

  「什麼東西?我可什麼也沒有了,就剩一輛破車了,你要的話拿去。」秦軍虎很大方地道。

  「這個……」史保全掏著口袋,鋪出來了一摞紙。

  合同,居然是合同,居然是供銷合同,秦軍虎詫異地拿到手裡,看了看,居然是個假合同,向鑫榮肉聯廠的供貨合同,數字被無限制的放大,根本不是一個肉聯廠能消化的,而且已經注明預付款,交貨日期,簽字的日期是一周前。

  這個東西把秦軍虎嚇住了,訝異地看了史保全一眼,知道這老驢胃口大,可沒想如此之大,這是要吞下整個庫存的凍肉。

  「老驢,那是污染了的,你不怕吃死你呀?」秦軍虎咬牙切齒,噁心了一句。

  「咱們都不傻,就外層凍的感染了,裡面的沒事。」史保全笑道。

  「我就簽了字,你也拿不走啊。」秦軍虎驚懼地道,知道冷庫裡怕是已經被人插上釘子了,說不定連氨洩露也是內部人搞得鬼。

  果真如此,史保全笑著道:「沒事,你只管簽字,剩下的有人辦。就你不簽我也有辦法,不過費點功夫而已。如果有你的簽字就更好了,這事辦得合理合法了,將來別人也說不出什麼來不是?」

  愣住了,秦軍虎拿著合同,兩眼呆滯地看著,此時有點懷疑是不是從大批量囤貨開始就有人盯上這批貨,懷疑是因為這個巨大利益,還是雙方仇隙而做了這麼大一個局,自己身陷其中,卻是一點也沒有發現。

  這個跟頭栽得不但無可挽回,而且無話可說了。

  「別捨不得啊,那又不是你的錢,貸款對吧?要不是你腿腳快,轉走了錢,你連這個機會都沒有,我會等帳戶凍結、資產查封後再把你扔回去,到那時候會發生什麼你清楚……你倒聰明啊,先把錢轉走了,知道還不上錢別人不敢把你怎麼著,不但不敢收拾你,說不定還得護著你,其實這樣也不錯,我有賺頭,你把前期的收入都轉走了,而且不用還貸了,也賺了是不?總比老孔出來成窮光蛋強吧。」

  史保全誘惑著道。看著秦軍虎面色上的鬆動,又壓低著聲音道著:

  「再說你肯定心裡不敢回去,對吧?你撕破臉回去你這貨我肯定拿不走,可我也撕破臉,你找人掀了我們村裡人的攤,打我們村裡的人,這事要鄉派出所深究到底,萬一扣住你,再加上市里發生的事,找你追債的恐怕少不了吧?萬一你老婆孩子要念舊情,真把錢給拿出來怎麼辦?他們可沒你這眼光,那不前功盡棄了?你可沒有幾十年再從頭奮鬥了,何必呢?反正你在潞州撈得不少,現在就賠了也是賠得銀行和債主的錢,拿著錢安安生生過日子去多好……就簽個字,很難嗎?你們的合同專用章都在我手裡了。」

  秦軍虎想了片刻,閉了閉眼,面無表情地拿著筆刷刷簽了個名,扔給史保全,陰著臉道著:「拿走吧,不過如果我走不了,我保證這東西你消化不了。」

  這是一個相互的掣肘,如果秦軍虎出現,這批貨肯定沒人能私吞得了。而如果人不出現只能證明歸屬的文字,對方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提走了,畢竟是疑似感染的沒人會再置疑了。秦軍虎知道這才是對方目標,在權衡輕重時,無可奈何地把曾經以為最後的依仗扔出來了。

  「就把你放回去,這東西你自己還消化得了嗎?現在可都知道你手裡的驢肉氨污染了,不過要換個地方的話,只要沒人知道是西苑冷庫出來的,估計就沒問題了……小秦,別說我老驢不夠意思啊,史家村從來就是出土匪的地方,謀你的財不害你的命,都算好人了。」史保全道,眼睛裡閃著狠色。

  「服了,算你狠。」秦軍虎有氣無力地道了句。抬眼看時,徵詢似地問史保全:「史老驢,我怎麼看你個老文盲也不像能幹了這事的主?就這八百噸凍肉,你能賣得了麼?誰他媽給你出得這斷子絕孫的主意?」

  「呵呵……你找誰坑我的,我就找誰坑得你唄。這叫什麼來著,以彼之道,還治彼身啥的?對我而言,你就是那個屁(彼)。」史保全鄙夷地笑了笑。這一說,秦軍虎眼一直,罵了句:「是陶成章和錢中平那幾個王八蛋。」

  這一驚,讓秦軍虎又是全身透涼,現在明白了,不是一個人在算計,是一群人合夥在算計他。

  「還是有文化人聰明,一猜就著。」史保全由衷贊了個,樂滋滋地揣起了合同。

  秦軍虎從派出所出來,是乘著警車走的,駛向的方向是省外高速,在走的時候,看到了幾輛車迤邐向市開去,有史保全那輛大切越野、有錢中平那輛寶馬,還是陶成章那輛奧迪。坐在警車裡一時無法抑制心裡憤怒的秦軍虎驀地喉頭一甜,捂住了嘴,強自咽下去時,手心裡,留下了一片殷紅的血跡。

  這時候他相信了,被氣得吐血,比刀砍槍刺的流血更痛……

  此時,在潞州市區北郊的清華冷庫、南城的東明冷庫、太行路的凱豐冷庫,都在同一時間擦掉了驢肉今日價格下的「29.5元」字樣,隨手一劃,成了「32.8元」,500克單位價格一次漲三塊多是近年來罕有的,迅速引起了整個行業的震動,以肉聯廠、加工坊以及進貨飯店為甚,一片譁然。

  不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不要還不行,以前是銷售決定庫存,現在庫存一緊張,翻盤了,甚至於精明的商戶多跑了幾家冷庫,居然很意外地發現,除了這三家,其他若干家已經沒有成噸的存貨了,也跟風把價格漲起來了。

  連鎖反應是很快的,食材漲價不到兩個小時,驢肉的熟肉製品也跟著攀升了,熟肉攤點、飯店、酒店都跟著提價了,甚至於當天連飼料經銷戶也嘗試著把每斤飼料價格提了九分錢。

  也在這一天,區政府調拔了款項暫墊賠償了一部分,之後是敦促各經營戶轉移存貨,要是輕度污染的冷庫進行進一步處理,說是處理,許是那筆賠償支出總得有人買單,不得已只能封著冷庫抵債了。移庫的中間有數輛大冷凍車憑著和冷庫簽訂的合同拉走了預訂的凍肉,八百噸呀,十輛大冷凍車輪班作業,從上貨到運輸,直拉到晚上才拉完。

  當日晚上,價格又上揚了零點四元,突破了三十三元的大關。官方平抑物價相關部門對此不能再坐視了,據行內權威人士指出,引起此次價格波動的原因主要在於飼料、獸藥、場地、運輸等環節費用的增長,同時也與我市GDP增長、市民收入提高,高檔肉食消費需求強勁等因素息息相關……

  鋪天蓋地的原因和市場分析此後充斥於電視、報刊、網路等媒體,唯獨沒有真相。

  ※※※

  「這兒處理乾淨啊,昨天不是就讓你們幹了嗎?還有毛邊。」

  「門口吧台直接用免漆板吧,趕著後天開張呢,再漆來不及了。」

  「櫃檯的玻璃訂好了嗎?什麼時候鑲上……那趕緊點,磨蹭什麼?」

  「明天晚上要交不了工,扣錢呢啊,說到做到,別以為我跟你們開玩笑。」

  解放路西側和前西街交叉路口,一所裝修的店面,宋思瑩連發數條指令,把帶工的小工頭訓得諾諾稱是,已經夠快了,主顧還是嫌慢,特別是這位女主顧更難伺候,橫挑鼻子豎挑眼,一點偷奸耍滑的機會都不給。這不,巡查了一圈,牆角線上連漏了點空隙也給訓斥了一頓,那小工頭乾脆親自上陣,抄著工具糊著膩子。

  籲聲口哨輕響,幾個工人回頭時,一位鍋蓋頭大男孩站在門口,那小工頭揮手趕著:「去去,誰讓你進來的,還沒開張呢?」

  「什麼呀?這才是老闆。」宋思瑩又訓著工頭一句,笑吟吟地迎上來了,不過幾步之後臉上笑容消失了,很不悅地同樣訓著單勇道:「這還沒開張呢你都當甩手掌櫃了呀?這都幾天都不見人,裡外都把我快忙壞了。」

  「壞了嗎?沒見那兒壞了呀?」單勇上上下下打量著宋思瑩,此時心情格外好似的,那眼神裡透著某種男人共通的看女人的眼光,邊看邊說著:「就見越來越好了,越來越靚……哦,越來越大了,哈哈……」

  單勇的視線對著宋思瑩的胸前做了個大驚失色的表情,惹得宋思瑩戳指差點來個發飆動作,不過隨即又有幾分傲色地得意了,貌似故意地道著:「少嬉皮笑臉,別以為誇幾句就能當錢花啊,說吧,姐這工錢怎麼算?」

  「那你想怎麼算?」單勇笑著問。

  「我可跟你說啊,連盤店、裝修,帶轉讓費,已經花了六萬多了,這兒面積四十八平米,帶地下室一年租金我搞價搞到八萬四了,轉讓費裡帶三個月房租,房租是三年一交,也就是說,除了已經花去的六萬……我看看多少,六萬四千八百三,三個月後,還要再交二十五萬二,按這個規模呀,最起碼得三四個店員支撐,送貨的也得三五個,加上進貨,有四五萬流動資金就差不多了……」宋思瑩計算著,這本賬看樣替單勇算得很清楚,算了半天單勇也沒什麼反應,宋思瑩推了把,不悅地道著:「喂,跟你說了半天,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什麼反應?」單勇道。

  「錢呢!?一毛錢工錢沒給我,不但給你幹活,還給你墊了五萬了。」宋思瑩鳳眼含威,指責上了。單勇呵呵一笑道著:「你看你這人,談錢多傷感情,要不你再墊點?」

  「就知道你想沾便宜,切!」宋思瑩斥了單勇一眼,不過好像並不生氣,話一轉道著:「你別後悔啊,錢我可以墊,不過你就成打工的了啊,你給幹活,我開工資,咋樣,幹不幹?」

  「怎麼?你也想趟這生意?我可告訴你,沒那麼好幹啊。」單勇道,好不驚愕。

  「少嚇唬我,你以為我不知道這趟生意你鑽營多久了,早門清了……甭廢話啊,要麼拿錢,你當老闆,我參一股。要麼你不拿錢,我當老闆,你得給我打工……呵呵,有你這麼個牲口幹活,我估摸著賠不了。」宋思瑩得意地道,損著單勇。單勇貌似剛剛才省悟了,恍然道:「哦,這還沒開張呢,你都想上我的店了?不但想上我的店了,還想上我啦……我都說了會儘快還你的嘛,這都等不及了?」

  這話裡說得「想上我了」有點雙關的意思,就沒有也被單勇的口氣說得曖昧了,對於這位彪憚的款姐,不管挑釁、挑逗她都架得住,這不,上上下下打量著單勇,俏臉得意地笑著道:「當然等不及了,藝校招完生我正愁冬天沒什麼事呢……給你三個月期限,交房租的時候還不了,連店帶人,沒收。」

  「欺負我是沒錢人是不是?看這裡……」單勇慢慢地,展開了一張單據,宋思瑩湊近了,細細看了眼,卻是支票轉帳回單,轉帳方是新註冊的個體經營戶帳戶,正是本店,轉帳金額,三十萬,這下子看得宋思瑩愣了愣,知道單勇錢進賬了,不料有錢了,反而不高興了,怏怏不樂地道:「你這人真不夠意思。」

  「怎麼了又?欠你錢不夠意思,馬上要還了,還不夠意思?」單勇笑了。

  「你又從那兒借的吧?你要缺錢明說嘛,我又不是不給你想辦法。」宋思瑩道。

  「我掙的,呵呵……真的,不騙你,我要告訴你,連供貨流動資金都不要,你是不是更不相信。別這麼看著我呀?你都說了,我在這行生意裡已經混了四年多了,要沒點門路也太笨了吧?這行你還真沒我熟悉,你要想當我老闆怕是沒機會,不過今天陪老闆吃飯,倒是可以給你個機會……」單勇裝模作樣說著,惹得宋思瑩斥了句,不過回頭又惡狠狠地說著,得把那群吃貨全叫上,使勁宰。

  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裝修即將完畢的店面,回頭出了店門,上了宋思瑩的車,坐定時,宋思瑩手放到車鑰匙上,瞥眼看到單勇,又收回手了,頭側著,枕著方向盤,像是很訝異的樣子看著單勇的樣子,正說著到那兒吃飯的單勇不經意發這個異景時,緊張得趕緊整整衣領,愕然地看著宋思瑩,可不知道這款姐又怎麼了。

  「謝謝啊,單勇。」宋思瑩莫名地道了句,很誠懇,不像倆人平時說話的口吻。

  「什麼?說反了吧?該我謝你才對,幫這麼大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回頭投資算下來,有你一份啊。」單勇道著,卻不料宋思瑩絲毫不為所動,根本不在乎那點錢,還保持著那種側眼欣賞的眼神,好似心有感觸地道了句:「沒反,是我該謝你,我認識的男生不少,除了想泡我人的、就是想騙我錢的,真把我當朋友的,還就你一個……我一直想問你個問題,你不許騙我啊。」

  「咱們這麼熟了,我騙你多不好意思?」單勇訝異道,覺得似乎不像自己所想那樣,而且有點高估自己的魅力了。

  「你怎麼看我?」宋思瑩脫口而出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什麼意思?」單勇愣了下。

  「嗯,在別人眼裡我是個放蕩的女人,學校時大家背後議論我的就很多,其實我知道,雖然表面風光,也不少人圍著我轉,可背地裡卻把我說得一錢不值……他們吧說什麼我一點都不在乎,不過我很在乎,你會怎麼看我?」宋思瑩道,很期待地看著單勇。

  「你都說了,朋友啊。一直就是這樣啊。」單勇道。

  「所以啊,我要謝謝你。」宋思瑩發動著車,一副釋然的口氣。卻不料車剛起步,單勇話鋒一轉又道:「其實啊,男人都不介意美女放蕩一點的,我沒你想得那麼純潔啊,第一次邀你跳舞,在舞步中間其實我腦子裡YY的就是某種不純潔的行為,這是男人的通病。」

  「哈哈……你以為我不知道啊,趁跳舞吃我豆腐,要你追得緊點,說不定姐都從了你了。不過後來為什麼沒有付諸行動呢?」宋思瑩彪悍地說道,哈哈大笑著。

  「你真想知道沒付諸行動的原因?」

  「說來聽聽,是姐的魅力不夠。」

  「呵呵……那倒不是,原因在我,那時候咱窮啊,連開房錢都沒有唄。」

  「哈哈,你不早說,朝我借呀。」

  兩人說笑著,有點肆無忌憚了,不一會兒電話通知著,還在學校的老包、臭腳、麻稈一夥人,再加上雷大鵬帶來了一干城管兄弟,這趟作為開業預請的人著實不少,足足擺了兩桌,好長時間了沒有這麼開懷暢飲過了,這一次喝得終於酩酊大醉,直到第二天在家裡醒來時,單勇都回憶不起自己是怎麼回家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5:22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21章 舊貌已是換新顏

  一場秋雨過後,天氣漸漸地涼下來了,潞州的驢肉市場在經歷的連續兩周的波動之後,潞州的驢肉市場價格又悄無聲息地回落到接近漲價前的水準位置。據說原因是本地驢園、大辛莊、襄垣三地的鮮肉上市對整體市場的調節所致,而且今年以驢園為甚,和市區最大的驢肉香火鍋城聯合組織了一場「驢肉美食節」活動,據說邀請了各地知名的驢肉師傅,每週都有一場別開生面的全驢大宴,嘗過的贊口不絕,沒嘗的躍躍欲試,還真把驢肉香火鍋推到了如日中天的位置。

  人們總是善於欣賞和豔羨眼前的繁華,疏於回憶和檢視過去的傷痕。

  此時地處英雄東路的驢肉香火鍋城披紅掛彩,大紅的彩條從樓頂直掛到了街邊路沿,門廳之外樹著驢肉知名師傅和他們的得意之作,還有若干位領導的題詞,這天快到中午的光景,很意外地是,總經理陶成章親自店裡來了,門童遠遠地看著趕緊恭立,卻不料經理下車並沒有進店,只是幾位老總模樣的在嘀咕著什麼,這架勢,連店裡人也猜得出,八成又是那位大人物來了。

  是嗎?猜測的未必是准的。

  頗有儒商范兒的陶經理居中站著,不時地看著表,站在左邊的鑫榮肉聯廠的老闆錢中平可就差了點,肥碩的身軀,半禿個腦門,一開口就露餡,直不悅地道著:「我說陶總,這老驢架子也忒大了點吧?咱們幾個人等他,他居然都不准點來,這都快十一點了。」

  陶成章沒吭聲,側臉不悅地盯著,錢中平馬上省悟了,擺著手道:「好好好,失言失言,叫史老爺子。」

  「老錢,今非昔比了啊,沒史老爺子,今年別說賺錢了,不賠得你哭臉都不錯了。不能人前賺大了,人後再罵人家吧?」陶成章斥道,好歹還念史老爺子的好處,錢中平聽到此處可沒提什麼異議,咧著嘴笑著,一臉肥肉笑開花了,瞅這樣都賺得不少,事實上確實不少,錢老闆附耳問著陶成章道著:「老陶,這次我覺得多虧你,掃貨不過就賺了個差價,西苑盤回來的那些凍肉才是白賺的,史老頭這想法雖然不賴,可沒咱們他成不了事,別說搞定區政府和檢疫的,就冷凍車他都雇不上……不能他拿走一半吧?」

  「哦喲,錢總,差不多就行了,這錢拿得我眼皮亂跳,都不知道秦老虎會不會有一天找上咱們。」陶成章小聲道著,雖然秦軍虎欠債外逃已成了眾所周知的事,身後留下了一大批爛帳,可畢竟是外逃了,而不像孔祥忠,是老老實實蹲了看守所了。

  「沒事,欠這麼多債,嚇死他也不敢回來,我聽說逃荷蘭去了。」錢中平得意地道。再問時,陶成章伸手制止了,又來了一位老朋友,味源的老闆,沒有搭上驢肉漲價的順風車,而且肉駒進貨的價格也漲了不少,見面雖然客客氣氣,不過握手時,直附著陶成章的耳朵說:老陶,你他媽真不夠意思……陶成章笑著打了個哈哈,糊弄過去了,雖然心有不忿,不過也是來捧場的,都是客人,被客氣請進了酒店,又等一會兒,一直看路的老錢眼睛亮了亮,沿路開來了兩輛商務車,領頭的卻是輛紅色奧迪,錢中平樂呵呵地看著,直捅陶成章示意道:「老陶,你閨女來了……咱們認識這麼多年,你其他我都不羨慕,有這麼個能幹閨女,我還真羨慕。怎麼?要不咱們倆攀親家?」

  「就你兒子?吃喝嫖賭比你還在行,別來禍害我家了啊。」陶成章開了句玩笑,招招手。下車的女兒和她的男友迎上來了,女兒拉著父親的袖子,那文質彬彬的未來女婿謙恭的稱著伯父,雖然有父親的幫忙,不過以女兒這麼大年齡就把個維多利亞模特經紀公司搞得有聲有色,連陶成章也覺得臉上格外有光,同來的還有一群客串迎賓的模特,那下車一溜高挑的個兒,惹得肥老錢看得眼睛是一會兒綠一會紅。

  「爸,你和錢伯伯等誰呀?」女兒問。

  「等幾位重要客人,你們忙去吧,今天大廳的美食展交給你們了啊。喲,佳佳也來了,怎麼不把你爸媽請來呀?」陶成章發現了女兒公司剛聘的這位策劃師,殷勤地客套了句,寧佳笑著道:「謝謝陶伯伯,我媽素食主義者,請她她都不來。我爸說瞅空來。」

  「一定請來啊,我可有兩年沒見著他了。」陶成章客套了句,把一干小兒女送走了,老錢掂腳看著一干高個美女,直指著寧佳問著:「老陶,這誰家閨女?」

  「甯華百貨的老寧嘛,比咱們發家都早,聽說身體不好,現在都交給兒子打理了,要不讓你兒子追她去吧,剛從國外回來,家底厚實著呢。」陶成章開著玩笑,不過以他看來,真要和這號留洋歸來的富家女相比,老錢這位土財主的兒子明顯不上檔次。

  果不其然,錢中平搖搖頭道:「得了唄,別拿我尋開心啊,你們這號掙倆錢就扮儒商的,和咱不搭調。」

  陶成章笑了笑,又看了看表,兩個人雖有焦急,可還是擱門廳聊著天等著※※※

  ……

  史保全呢,此時早來市區來了,不過第一站卻是看了看已經開業半個月的「響馬寨醬驢肉」。名稱是商議過的,沒有史家村的名頭,主要是考慮西城對「響馬寨」這個名頭已經熟知的緣故。

  嶄新的店面、鋥亮的玻璃門,從外面就能看到店裡忙碌的身影,棗紅的服裝,扣著短沿的仿氊帽,傳說中潞州馬匪的打扮,服裝再加上迎門馬匪的LOGO,在這一片裝修中規中矩店鋪裡顯得很另類。不也很搶眼,在解放一帶的知名度迅速起來了。有了史家村的手藝,再加上單勇打下的底子,量走的還真不少,一天連批發帶零售,能出接近兩千斤的貨。雖然這其中的利潤也不低,不過和史家村今年漲的肉駒價,還有在市區漲價時的斬獲相比,就成毛毛雨了。

  車停在解放路口,下車的史保全看了眼黑色泥金的牌匾,大框玻璃鑲嵌的門窗,粗看倒也有點檔次,帶著女兒進門時,店裡的人一剎那間都停手了,史三孩正切著肉、根娃正扛著大塊肉從地下室上來,瞅著老爺子呵呵傻笑了笑,單勇正翻著一本帳目,站起來了。

  中午十一點以後開門,此時還不是上客的時候,除了這幾位主力,剛雇的營業員和送貨的還有點手生,都跟著史三孩學切肉手藝呢,三孩笑了笑,滿臉皺紋綻開了,那客套話也簡單,就一句:「來啦。」

  「來看看……不錯,三孩你不一直想有個店嗎?這個店支好了,下個店你自己當老闆,說不定過兩年還能娶個城裡婆娘給你暖炕頭呢啊。」史保全開著玩笑,惹得店裡一干年輕人都哈哈笑了,史三孩卻是不多言,羞赧地笑了笑。

  生意對於現在史家村的已經是順風順水了,來這兒的原因恐怕都是沖單勇來了,史保全一招手,單勇上前來時,老頭不客氣問:「你真不去?」

  「不用了,老爺子,我去湊那熱鬧幹什麼,當不當,正不正的。」單勇道,說是請去參加驢肉香美食節的。

  「那有什麼嘛,都過去的事了……寶英,把請柬給他。」史保全道著,寶英把請柬硬塞到了單勇手裡,老頭拍了拍肩膀道著:「驢肉大宴難得一見,在這行當裡,你不去看可惜嘍……你自己去,行吧?走,寶英,那邊肯定都等急了。」

  史保全笑了笑,扭頭走了,根娃給開著門,出門時,史寶英回頭看了濃眉深鎖的單勇一眼,那眼神,仿佛有許多疑問,也有許多的話要說,可是自從開了店都少去史家村了,仿佛兩人的距離在無形中慢慢地拉大。

  是很大,看著單勇客氣而恭敬地把父親扶上車,幾乎是機械式的招手告別和客套的笑容,和去驢園那些商人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那一刻,史寶英沒來由的懊喪,好懷念曾經那個站在飼棚門口怯生生喊自己姐的大男孩。

  車走了,單勇拿著請柬回坐到了吧台後,店裡各忙各的,都知道這位單小老闆心細,而且那兒忙就幫那兒,大多數時候還親自送貨,就連接貨的那些主顧有時候也只認老闆,不認夥計。此時蹙著眉頭看帳目的表情,沒准又發現什麼不對了。

  確實有,單勇看了半晌,問著史三孩道著:「三孩叔,這才開業半個月,怎麼雷大鵬腦袋上就記了一百多斤肉,這快吃半頭驢了啊。」

  這一問,史根娃、三孩叔,還有店裡的幾個夥計都呵呵笑了,那是以二老闆自居一位,來了從來不把自己當外人,史三孩笑著道:「你問他去呀,這賬可錯不了。」

  「吃就吃點唄,咱還缺那東西。」史根娃心裡根本沒數。

  「我看多少,一百七十二斤,一天不能吃十斤往上呀?……小茹,有一多半都是我不在的時候記的,怎麼回事?」單勇問,一忙了,又疏于對雷大鵬這吃貨的注意了,誰可知一有空子,就有小亂子,這傢伙心裡根本沒數,八成是連送帶吃瞎折騰了,這位記帳的小姑娘笑著道了句,反正每回下班都來,連吃帶拿都不空著,就這都沒記全,不帶順手塞嘴裡的,這一說店裡都哈哈笑了。

  正笑著,更大的樂子,門吱啞一推,雷大鵬來了,一揮手指揮著:「三孩叔,給我切五斤驢肉。」

  眾人又是一笑,雷大鵬倒懵了,一回頭看單勇在,呵呵一笑道:「喲喲,老闆心疼,那少點,切二三斤得了。」

  「過來過來……」單勇拽著雷大鵬,直出了門外,怕在店裡影響不好,出了門雷大鵬惡人先罵人了,直斥著單勇道著:「放開放開,別JB拉我,不就吃了幾斤驢肉麼?真你媽小氣?」

  「幾斤?你一天平均十斤往上了?知道值多少錢麼?一天得五百多養活你。」單勇伸著巴掌道著,一算這賬,雷大鵬雖然有點糗,吸溜下鼻子,不過強自扮著理直氣壯反駁著:「十斤怎麼了,好像我吃不起似的,多少錢,現在給你。」

  「別別……大鵬,你聽我說,只要哥哥我有,你就一天吃一百斤,我也不在乎,對吧?」單勇道,這話說得夠意思,好容易把雷哥的心氣給平了平,不過話題一轉又道了:「可我知道你個狗日的根本不是自己吃,是不是給你城管隊發驢肉了?」

  「嘿嘿,你咋知道?蛋哥你開店了,得喜慶喜慶唄。」雷大鵬樂了,看來送人情的著實不少。

  「哦喲,我說傻雷呀,這裡頭還有你爸一成股份,那等於也是你家的生意,能這麼糟蹋麼?」單勇道。

  「那我家生意我糟蹋,你就更管不著。」雷大鵬嗆道,單勇來狠的了:「好,就這賬,我朝你爸算去。扣你爸的分紅。」

  「你敢!?」雷大鵬瞪著眼,不過明顯理虧,發現詐唬不住之後,馬上一副淒苦擺功的表情,委屈無比的道著:「說他媽什麼來著,狡兔死,走狗煮,我他媽就是給你當走狗也不能煮得這麼快呀?你這生意怎麼來的都忘了?哥幾個又是堵門,又是趕驢群,我容易麼我!?」

  「別介,傻雷,你聽哥說,真不是哥小氣,這樣,你照價付款,花多少哥回頭給你,店裡人可不少,不能開這頭,再說帳目有三孩叔和根娃他們分成,你白吃,等於把人家的利潤也吃你肚子裡了,合適麼?啊,就這樣成不?」單勇委婉地道,還真有此中的意思,三天兩頭好說,可時間長了怕大家心裡嘀咕。

  這麼一說雷大鵬點點頭:「嗯,成!」剛一點頭,又覺得不對了,不樂意地道:「那也不成,回頭你給我錢,我那好意思要……不成,你說來說去,還是讓我不好意思白吃。哼,知道你什麼人,小肚雞腸。」

  「我還真有這層意思,明跟你說啊傻雷,再給我胡吃亂拿小心我收拾你,你爸說了,店裡的分紅回頭給你賣奧迪呢,你丫半個月就把個車軲轆吃肚子裡了,什麼時候才能買上了?對了,你瞎吃亂送,把你爹的分紅也送了。」單勇訓道。

  雷大鵬想了想,倒也覺得自己確實有點過分了,徵詢似地問著:「真的,我爸是這麼說的?」

  「那當然,你爸他來回摟錢,還不都是給你攢的,連這店將來那份都是你的,你這麼幹,等於兜裡掏錢都白給別人了。你覺得你豪爽,別人都把你傻B呢。」單勇教育著,這倒也是,雷大鵬聽得幾處都是為自己好,擺著手,不耐煩地道,得得得,不白吃了還不成嗎,哥又不是請不起別人,切,開個破店就把自己當老闆了,扯淡。

  發了堆牢騷,答應了,不過回頭又難為了,直說今天答應那倆胖兄弟給整點驢肉嘗嘗鮮呢,豎著根指頭道著:「最後一回,從明兒開始成不?」

  單勇恨不得踹這傢伙兩腳,可又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剛進店門,看到吧臺上的請柬時,又拽著雷大鵬退出來了,笑著道著:「今兒咱別白吃咱自己的了,吃別人去成不?把你那倆小弟叫上。」

  「吃什麼?」雷大鵬一聽白吃,來勁了。

  「驢肉香火鍋,全驢大宴,又吃好,又有面子。史家給了我一張貴賓請柬,我正愁沒地兒處理呢。去不去?」單勇笑著問,回頭時,雷大鵬不見人,再抬頭,這貨早摸著手機喊著:「栗子、白肉,快,到英雄東路碰頭,哥帶你們倆白吃去……」

  安排了店裡,坐著雷大鵬的城管電瓶車,兩人駛到了英雄東路,車沒停穩,路口栗小力和白曙光早樂滋滋躥上來了,聽著白吃,又是驢肉宴,那動作麻利得很,一點都不顯得臃腫,上車栗小力就神往地道著:「咱們辦公室有那郵發廣告,前幾天就看著了。那照片看著人都流口水……白肉,那叫什麼菜來著,咱們隊長說潞州都難得一回。」

  「鮑魚燉驢J巴。」白曙光噴了句。前頭的雷大鵬笑得車一趔趄差點開路牙上,單勇也直笑得肚子疼,這倆草包不虧是雷大鵬小弟,比雷大鵬還不學無術,學得菜名亂七八糟,說不出來就亂發揮,四個人笑得壓得電瓶車直忽悠,忽悠到了驢肉香火鍋門廳前。單勇前頭帶路,後頭仨胖子跟班,進門的貴賓請柬一亮,門口迎賓的是位彬彬有禮的,剛問幾位,單勇往後一指,早不見人,這仨貨早擠著進去了。

  不好意思說和那仨是一路,忍著對方謔笑的眼神,單勇有點臉紅地進了招待大廳,雖然想像過驢園要和驢肉香火鍋聯手肯定不錯,可還是進門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二樓三百多平米的大廳,居中是一座三層盤碟壘起了食塔,紅綠相間的各色冷調,那是驢肉必備的花色菜,耳、肚、心、唇、肝、舌幾大件,讓人耳目一新的是,三層食塔食器和造型各不相同,底層青瓷泥瓦、中層木器輔以龍鳳食雕,最上一層卻是個大驢頭,走近細看,更是讓單勇歎為觀止,是整燒的驢頭,燒成醬色的驢頭還保持著原型。

  美食,嚴格地說其美首先不是香美味美,而是一種殘忍之美,大宴尤甚。粗粗一看四周排列用以自助取餐的食材,倒已經有若干驢頭骨被服務員清理下去了。

  對於單勇,許是欣賞和思忖此時又大於口腹之享,掂著食盤,沿著每道菜細細看過,每每細品,不由地暗贊驢園的食材得天獨厚,肥而不膩、瘦而不柴、爛而不散、軟而不粘……這個標準的評價在全驢大宴上被廚師們的精湛手藝展現的淋漓盡致。

  一時間,單勇沉醉在對這些精美廚藝的欣賞中。

  那仨可就不像樣了,白曙光邊走邊啃著驢健子肉,栗小力邊狗熊掰玉米似的挑著菜,看著這樣也好,那樣也香,嘗嘗這個、咬咬那個,塞得滿嘴顧不上說話,雷大鵬也好不那兒,勾著指叫哥倆,指指顆大驢頭,示意著哥仨搬到邊桌上慢慢啃去。那倆正要動手的功夫,旁邊撲哧一聲脆笑,回頭時,卻讓三人愣了下,一位蜷發黃衣的美女笑得看不見眼睛了,一側頭卻是和身邊的男伴小聲說著:「哪來的這仨草包,笑死人了。」

  嗯,他媽滴,雷大鵬火了。瞪著眼,栗小力也火了嚼著嘴裡有剩食,白曙光一瞅兩位哥哥的眼神,知道該怎麼幹了,伸著脖子喊著:「阿姨,我沒聽錯吧?你叫我們仨草包!?」

  那正笑著的女人一下子拉長臉了,指著白曙光,可沒想到這麼個人畜無害的肥胖子出口這麼噎人,一瞬間仇深似海地咬牙切齒道:「你叫什麼?敢再說一遍?」

  「錯了,錯了,別跟他一般見識啊。」栗小力上來了,斥了白曙光一句,那女人還以為道歉的來了,正矜持著時,卻不料這大胖子更損,話鋒一轉道:「不能叫阿姨,叫大媽,沒看大媽老眼昏花,說話都不利索了嗎?」

  一說這個,兩胖子奸計得逞般地張嘴哈哈大笑,把那女的氣得面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這時候雷哥出來了,得意地道著:「年歲大不是你的錯啊,不過像你這樣更年期不好好擱家呆著,出來嚇唬人就不對了,滿場養眼美女呢,插進你這麼個刺眼大媽來,不嫌嗝應人呀!?」

  雷大鵬一損人,那倆小弟笑得更歡了,自從跟著雷哥,都學會欺負人了,特別是欺負欺負模樣尚可的小女人那樂子更大。旁觀地看著這三位可樂的胖子逗一姑娘,雖然有點欺人太甚了,不過怎麼也義憤填膺不起來,實在這三個胖子長相實在喜人,特別是那笑的樣子,渾身肉一顫一顫,像一堆肥肉在得瑟。那女人按捺不住了,端起食盤就要砸人,三胖子往後一退,拉開架勢,好在那男伴識大體,拉著姑娘不讓發作,不料反被那妞火撒他身上了,一盤驢耳絲直扣了他一身,蹬蹬蹬推開活動門走了。

  「兄弟,更年期的妞不好伺候吧?」

  「你得多啃點驢鞭,一看就是性生活不和諧鬧得。」

  「讓她多吃點驢寶,看樣已經肉分秘嚴重失調了。」

  雷大鵬哥仨一人一句,倒把那男伴也氣得瑟瑟發抖了,偏偏這仨根本沒有點歉意,醜出得越凶,他們越樂呵,而且還邊吃邊看上那男伴的笑話了。

  可不料惹的不是一般人,那女人奔出活動門之後,站在樓梯上指著大廳歇斯底里地喊著:

  「保安,保安……都給我上來,把裡頭那三個惡胖子給了轟出去……嗚嗚,氣死我了,我要殺了這三頭肥豬。」

  壞了,一看是老闆家千金,保安、門童、還有送菜的夥計蹬蹬蹬奔向樓梯,直撲上來一群……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5 10:15:37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22章 富麗廳堂有驚變

  咣聲活動門被撞得飛閃,趿趿踏踏直沖進了十幾個人,保安服的,門童服的、服務生裝束的,一擁而入,雷大鵬這三個闖禍精還得意地吧唧著吃著,根本沒把那女人的驚聲尖叫當回事,不過一沖進這麼多人來,傻眼了。三個人的體貌特徵如此明顯,來人直圍著上來,躲也沒地躲,大廳的食客一看這陣勢,紛紛閃避,有的悄悄放下食盤趕緊離開。去而複返的那妞分開人群,纖指一指,火冒三丈著叫囂著:

  「就是他們,給我轟出去。」

  「誰敢?」雷大鵬一捋袖子,虎吼一聲,要開張了。卻不料保安裡人高馬大的後生不少,沒人沒被嚇住。那栗小力看著形勢不對了,有點懼了,趕緊地招手解釋著:「嗨、嗨、咱們文化人,文鬥不能武鬥啊,知道哥什麼人嗎,告訴你們啊,太東區城管。」

  這名聲著實不怎麼好,那保安帶著夥計圍上來了,白曙光強自鎮定地喊了句:「誰動手一會兒後果自負啊,信不信哥招百八十號兄弟砸了你們家這破店。」

  這倆宅哥跟著雷大鵬也學了不少嘴上咋唬本事,連說帶詐,只不過用錯地方了,那老闆的千金花容失色,月貌蘊怒,秀眉一挑,氣憤地說著:「好啊,這就是我家的飯店,你們砸砸試試……保安,上,別說城管,員警我也饒不了你們。」

  看來是真怒了,一聽大小姐這麼說話,沖在前面的保安抽著橡膠棍愣著最肥的栗小力就上來了,栗小力嘴上功夫還成,真刀真槍哪幹過架,電光石火間一捂腦袋本相畢露了,大喊著:「雷哥,救命。」

  咚一起,悶響;啪一聲,碎裂的聲音。

  跟著邊上的人群裡有人叱喝著:「都退後。」

  聲音不高,不過像是穿透力很強似的,好一陣冷嗖嗖的感覺。

  雷大鵬根本不懼,知道蛋哥出陰手了。

  栗小力放下手,一摸腦袋沒事,渾身不疼,知道得救了。

  一看沖上的保安卻趴在地上,一手捂襠、一手捂著腦袋,一瞧明白了,是雷哥腳踢褲襠,白曙光趁機頭砸食盤來了一傢伙,更凶的是,側面那妞的男伴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蛋哥挾制了,一手勒著脖子,另一隻手握著碎瓷片,被勒的那哥們萬分難受的樣子,看樣身份不淺。

  瞬間又來了個翻盤了,單勇挾著人一步一步逼著,驚得保安和一干助陣的直往後退,那妞也急了,叫喊「文傑」,好像是那男人的名字,隨後又目眥俱裂地指著單勇喊著:「放開他……」說話著還不顧一切要往上沖,卻不料被識得厲害的保安攔住了,瓷片真在頸上劃拉一傢伙可不是鬧著玩的,看躺地上的那哥們也知道,這夥人可不像平時食客耍賴能嚇唬住那麼簡單,出手這麼狠,除了城管都不會有別人。

  「好啊。可以放開。」單勇手一放,那人一松剛要跑,卻不料單勇抬腿直踢腿彎,那可憐男撲通聲又跪在地上了,一把又被單勇挾制住了,還是原樣,直指右頸,單勇笑著道:「看到了,他走不了,不是人多就管用的。」

  那妞看得好不緊張心痛,回身斥著不敢上前的飯店員工,無計可施間又喊著:「報警,打110……讓員警抓這些壞蛋。」

  單勇笑了笑道:「你叫陶芊鶴對吧?我建議你別叫員警,否則這麼多食客,會很難堪的,叫你爸來,看他敢不敢動我們。」

  「你以為你誰呀?……啊?是你?」陶芊鶴看清了,認出來了,是曾經在大街上撞車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賣驢肉的,卻不料今天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了,一下子搞得懵頭懵腦,聲嘶力竭地喊著:「寧佳,給我滾上來……窩囊廢,一群窩囊廢。都滾。爸,這是誰呀……」

  這女人被逼得有點瘋狂了,見誰罵誰,亂踢亂打店員雇員,直到陶成章急匆匆奔下來,一看現場嚇了一跳,再一看是單勇,又嚇了一跳,知道這貨是個都禿子一夥拼過刀的,趕緊地讓人拉走女兒,抬走被打暈的,直上前賠著笑道:「誤會,誤會……小女不識各位,給個面子。」

  「本來就沒事。」單勇驀地放開了人,對著那面色發青的帥哥笑了笑,幫著人家整了整衣服,很客氣地道著:「對不起朋友,現場就你這分量能當擋箭牌……得罪了。」

  「哼!」那帥哥好不氣惱地哼了聲,拍拍衣服,白曙光直著脖子正要罵一句,卻不料雷大鵬揮手嚇退了。這張草包嘴除了能吃也罷了,還能惹事呢。

  人一走,陶成章個老油條還是堆著笑,直喚著服務員打掃,又挨了一圈給來客賠著笑臉,當著面訓著保安幾句,回頭卻是把單勇幾人安排到貴賓單間,笑吟吟地讓服務員伺候上了。

  出了門,同樣下樓的史家父女倆有點啞然失笑了,史保全對著陶成章小聲道著:「別惹他啊,我不是嚇唬你,秦軍虎和孔祥忠惹不起,我估計我也惹不起。」

  「沒事沒事,小孩子們衝撞,不會有事,您二位坐。老錢陪著史老爺子,我看看我那丫頭去。」陶成章卻是下樓來了,到了大堂經理間,揮手摒退了人群,對著生著悶氣的女兒附耳說了句什麼,陶芊鶴顧不上生氣了,兩眼睜圓了,驚訝地道:「啊!?是他?爸你說的就是他?」

  「不是他還有誰,四個拼了十四個,跟史家村一路都是土匪。我估摸著孔祥忠家的養殖園就是這幫人搗的鬼。你別給我惹事啊,趕明兒這群人真敢來咱家放把火。」

  不知道是恐嚇,還是真的,聽得女兒一臉怵然,回頭時,看到了男友一副悻然的窩囊樣子,又讓她有點來氣,陶成章教訓了一番,又讓女兒去給賠禮道歉,卻不料姑娘使起小性子了,板臉著:「不去!」

  「那不去你也別出去。別跟他們照面了,都自己當經理,還和他們較什麼勁?」陶成章斥道,卻不料女兒一肚子苦水沒地倒了,直說著:「爸,你不知道那幾個惡胖子多可惡,他們叫我阿姨,大媽,氣死我了……真是他們先惹我的。」

  「得了,得了,多大個事呀,非鬧得不可開交呀,到此為止。」陶成章壓著女兒,轉身急匆匆地走了,還示意那小夥勸勸女兒,卻不料現在陶芊鶴看男友一千個、一萬個不中意,直嚷著讓他滾,回頭又是扯著嗓子喊著:「寧佳……你給我滾進來。」

  「呀,我不在這兒嘛。」寧佳趕緊進來了,看陶姐給氣成這樣,連她也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上前直勸著:「陶姐,你別給雷大鵬一般見識,他腦袋有點一根筋,你要和他較勁,非被他氣壞身子不可。」

  「氣死我了,那你說怎麼辦?都是你同學,合起夥來欺負我一個弱女子……真卑鄙、真無恥,喊我大媽、阿姨,我恨不得掐死那三頭肥豬,氣死我了……還有你那位前男友,玩黑澀會的是不是?」陶芊鶴跺著腳,拍著桌子,一副氣無可泄的樣子,或許更氣的是這事被老爸給壓著,連提也不讓提,更氣的是,連從不逆著自己性子的老爸也息事寧人,怕是這口氣再也沒地方出了。

  「那你說怎麼辦?」寧佳難為地道。

  「讓他們給我道歉。」陶芊鶴提了不太非份的要求,已經是最低限度了。

  「啊!?」寧佳面色帶苦,這可比策劃個宣傳活動難多了。

  「啊什麼,反正都是你同學,他們不道歉,我都不認你當妹妹了……我這已經是最低限度了。」陶芊鶴說著,連她自己了不太確定,只是面對單勇的時候讓她好一陣心悸的感覺,其實就老爸不壓她,怕是她也沒勇氣再啟恤了。

  沒吭聲,寧佳好不難為,陶芊鶴見威脅無果,又換了一副可憐兮兮的口吻拉著寧佳求著:「佳佳,你給陶姐找回哪怕一點面子來成不成?要不明天都知道我被三個胖子當眾調戲,回頭還被人威脅了……你讓姐怎麼做人呀?潞州就這麼大個地方,過不了明天咱們認識的人得都知道。」

  「那我試試吧,不過你別抱太大希望啊。」寧佳被感動了,做了個好無奈的手勢。

  出了門巡梭了良久,曾經在學生時代,這就是一對沒人招沒人惹的刺頭,過了這麼多年,看來不是棱角磨沒了,而是磨得更尖銳了。以她的瞭解,這兩人既有個性又有原則,個性就是老犯錯,原則就是錯了也肯定不會認錯,談什麼道歉!?

  不過……寧佳在看到大廳偶爾路過公司的簽約模特時,眼睛亮了亮,今天是陶姐專程把公司簽約模特都邀來給驢肉美食節助陣來了,主要就是負責引領那些有身份的來賓進入包間,此時寧佳心思倒不是如此,而是臉上笑了笑,發現了能改變那男人個性和原則的契機。

  人都會變的,可男人這一點怕是一輩子也不會變,最起碼她覺得雷大鵬就變不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6 08:45:57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23章 為美折腰敢言歉

  「還是雷哥厲害啊,不是雷哥你,今我腦瓜得成爛西瓜了。」

  栗小力凜然道著,那那感激之情溢於言表,敬著酒。

  「就你那腦瓜,還不如長成西瓜呢?」白曙光斥了句栗小力貪生怕死,卻是挾了塊剛上來的肉給雷大鵬挾著,直誇道:「嘗嘗,雷哥嘗嘗鮮,我現在知道您老人家踢人鞭為什麼那麼准了,肯定是以前吃驢JJ多的緣故。」

  噗聲單勇被嗆了下,這倆活寶打架不行,嘴上功夫比雷大鵬只高不低。雷大鵬收得這兩貨能讓他感到臉紅倒也確實不易,回頭訓了幾句,媽的不擔事光惹事,以後把嘴夾緊點,別當屁股使喚。

  訓得兩人諾諾稱是,回頭雷大鵬又是贊著單勇道著:「要說狠還是蛋哥狠,一下子就控制全場了,你們學著點。打蛇得打七寸,打架得打要害,光說不練,遲早得吃虧。」

  那兩哥們自然對蛋哥又是景仰之情滔滔不絕了一堆,單勇笑了笑道:「惹就惹了他們吧,沒什麼大不了的。怕事可不是城管本色啊。」

  瞧這,說得多輕鬆,這麼大的老闆回頭也得給蛋哥賠著笑臉,那倆胖弟可是更是羨慕得不得了了,吹捧時,白曙光突然記起來了,問著單勇道著:「蛋哥,你剛才說什麼,那妞叫陶芊鶴……你認識?」

  「那妞說起來長得也不賴啊,胸比我的還大,就是嘴有點大,不過嘴大的女人也有好處。」栗小力摸著自己胸前的肥肉,紙上談妞開始了,一聽嘴大有好處,雷大鵬一陣奸笑,小聲道著:「你丫是不是要說插人鞭的時候爽?」

  「咦喲,雷哥你真英明,我要說什麼您都猜得著。」栗小力奸笑猥瑣地一說,這三個胖子笑得左擺右晃,樂歪了,看得單勇好不牙疼,又牙疼又好笑的感覺。這哥仨不但體型相仿,恐怕惡趣味也是相仿得厲害,否則不至於形影不離相互引為知己了。

  這時候,門響了,以為又有加菜了,雷大鵬喊了請進,應聲而進時,正對門的雷大鵬一愣,看看單勇,剛要開口,被單勇挾著一筷子肉塞住嘴了,要開口肯定沒好話,還是堵上的好。

  是寧佳,拉著椅子坐下來,栗子和白肉直笑著給美女讓坐,廣場抓驢時候認識,聽雷哥說是單勇高中時候的女友,兩人倒不敢造次了。

  寧佳一坐,氣咻咻地樣子質問著雷大鵬道:「雷大鵬,你把我當不當同學?」

  「當,誰說不當,這什麼話嗎?」雷大鵬拍著胸脯道。

  「那你們也太不夠意思了,陶陶姐既是我的朋友,又是我的BOSS,第一次見面,你們就挾制人家男朋友……你們讓我以後在公司幹不幹了?」寧佳氣憤地道著,這一說,雷大鵬和單勇可都是愕然一臉,雷哥瞪著倆惹事的胖小弟,那倆直抹鼻子一臉糗色。

  「咱不知道不是?」雷大鵬有點難堪了。

  「是她先說我們是草包的。」白曙光道著。

  「還是她先叫人要跟我們幹的。」栗小力也找著籍口。

  沒有意外,雖然有那麼點歉意,不過是針對甯佳和單勇的,對於那位什麼BOSS,這哥仨根本沒在乎是誰。甯佳指了指雷大鵬幾個人,直說著:「這不知道了,那好,把我當同學當朋友,作個樣子,下樓到大堂經理間,給道個歉。行不行啊?」

  嗯嗚嗚……雷大鵬頭搖得像拔郎鼓,不願了,他一搖,那倆小弟跟著搖。單勇卻是笑了笑,知道讓這三個貨認錯可沒那麼容易,甯佳看單勇求助時,卻不料單勇也學著雷大鵬的表情直搖頭。

  「那算了,只能我替你們道歉了。要不要先給你們道個歉呀?」寧佳道,很倨傲地口吻,故意刺激這幾人呢。

  而且也是有備而來,幾分得意地拍拍手,門外應聲而進了五位迎賓的模特,清一色的長裙、短襟、偏挽發,個子齊刷刷地一米七開外,不看臉蛋能當成是五胞胎,要看臉蛋,比五胞胎還漂亮。人手端著一份果盤,笑吟吟地放到桌上,對著看著自己的幾位豬哥來了個職業性的媚眼微笑。

  哦喲,雷大鵬眼珠隨著倩影而動。

  吧嗒,栗小力厚嘴唇上一顆亮晶晶的水珠不堪重負,掉下來了。

  啪唧,白曙光捂著鼻子,好酸,他這位置正好看到附身一位高個妞的胸前,差點激出鼻血來。

  人走了,哥幾個大氣這才出來,好不失落的樣子。醜態落到寧佳眼裡,寧佳只當沒瞧見,笑著問道:「誰去道個歉,我介紹個美女模特給他,保證她主動約你們出去玩怎麼樣?你們想好了啊,陶姐手下每個月都有新晉的模特,美女絡繹不絕哦。認識陶姐,等於有機會認識無數美女啊。真要帶著這麼一位出去兜風,面子可大了啊。再說道歉那麼難麼?一句話的事啊。」

  栗小力身形一動,差點就站出來,好在忍住了,不好意思頭個站出來,寧佳笑了笑,堅著指頭道:「先到先得啊,我數三下,三下過後,剛才說得作廢……一、二……」

  不用數了,雷大鵬最先禁不住誘惑,一屁股起身跑了,那倆兄弟跟著也奔出去了,三人擠在樓道裡,小聲商議著,不許搶啊,一起去……別擠,我走前頭,不對,雷哥先去。

  房間裡的寧佳這時候早笑得花枝亂顫了,笑了半晌,看到單勇時,單勇正笑著,挾著腸絲、配著白酒慢飲,仿佛這一切都不關他什麼事一樣,這一切,似乎也包括在座的甯佳,寧佳歎了口氣,又一次打量著單勇,半晌單勇笑著道:「你還和以前一樣,古怪機靈的。」

  「可你和以前不一樣了。」寧佳輕輕地道,似乎有點惋惜。

  「有嗎,我倒沒覺得。」單勇放下了筷子,看著寧佳。

  似乎在尋找曾經陽光燦爛的感覺,沒有了,寧佳的眼裡是單勇勒著人脖子匪氣逼人的樣子;似乎在尋找曾經含情脈脈相對的感覺,也沒有,寧佳看到的是他臉上的憂鬱和一種說不出的蒼桑。

  「有好多都變了,變得我不認識了。」甯佳手不自然的托著腮,似乎有很多話,卻又有一種相對無言的感覺,曾經是那麼的陽光、帥氣;現在看上去,剃著鍋蓋頭,一臉黝黑的他卻是那麼的草莽、匪氣。從那場慘烈的群毆她想得出,從陶叔叔那麼謙恭的態度她就想得出,單勇變成了某一類的人,那一類她最不期望的人,半晌囁喃地說著:「單勇,如果我有事找你,你還會幫我忙嗎?」

  「當然,只要幫得上,我一會兒下樓道歉去。」單勇道。

  「我不是指這事……幫個忙,去找一份像樣的工作,體體面面的生活,不要再這樣了,好嗎?這兒有個位址,要沒地方去,可以試試這個地方……」

  寧佳生怕拒絕似的,掏了一張名片,輕輕地放在單勇面前,是個民營百貨公司經理的名片,單勇眼光柔和地看著寧佳,不自然地撓了撓前額,還未斟酌好言辭,有點失望的寧佳已經慢慢地站起來了,在單勇稍帶愕然的目光中,默默地轉身,慢慢地出去了,輕輕地掩上了門。

  還是憐憫,只不過這種溫馨的憐憫,就即便無從接受,也忍不住讓單勇心頭泛起微微的感激,是的,她沒有什麼變化,還和以前一樣那麼善良,可我自己呢!?

  收起了名片,兜裡手機響了,一看是司慕賢,好長時間沒和這位酸弟聯繫了,接通了,剛聽了一句,單勇溫和的心境一下子油鍋進水了,驚得站起來了,嘴裡好不驚訝地問著:

  「你看到左教授了?什麼時候?」

  ※※※

  一樓,三個胖子擠攘著直奔大堂經理室,所過之處保安服務員紛紛回避,這三個惡胖子氣勢洶洶而來,雖然不知道又出什麼事了,可剛才看老闆都賠著笑臉,下面可都清楚是惹不起的主。門口站著陶陶的男友潘文傑,剛一伸手擋,卻不料雷大鵬一翻白眼,嚇得這位文質彬彬的帥哥直不迭地後躲,奔著又去叫人了。

  咚聲幾乎是撞開了門,三個人爭搶著一擁而上,驚得陶芊鶴差點喊出救命來,卻不料三位嘩聲站到桌前,雷大鵬頗有江湖人味道地,抱拳搶著說:「陶姐,對不起了啊。你別跟這兩頭豬計較,什麼事都不會幹,除了吃就會惹事。」

  兩頭豬所指自然是大胖二胖了,這麼稱呼同伴,驚得陶芊鶴瞬間眼直了。還有更意外的,栗小力堆著一臉漢奸笑,也是趕緊鞠躬認錯,直指著白曙光道著:「陶姐,別跟這頭豬計較啊,都他惹的事。」

  白曙光可糗了,火大地道著:「喂,我可喊你們倆人都是哥啊,我要是豬,你倆不是豬哥了麼?」

  陶芊鶴忍不住了,驀地座位上一晃,捂著嘴,還是爆了一陣哈哈大笑,這時候她也發現了,對面這三頭還真是不能跟人家計較的。

  這不,一看陶芊鶴笑了,雷大鵬知道沒事了,一巴掌拍過白肉,嘿嘿笑著道:「說你是豬你強嘴,看陶姐笑起來多漂亮,居然敢叫阿姨,這張臭嘴,回頭去找個茅牆蹭蹭。」

  「就是就是……陶陶姐其實只要你剛才一笑的話,我們仨肯定倒栽一對半,您這一笑牛逼噯,一笑能傾倒我們全體城管,簡稱就叫一笑傾城。」栗小力恭維著,白曙光也不甘落後了,正要扯一句,被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陶芊鶴攔住了,打斷了問著:「喂,等等……我能問個問題嗎?」

  「問吧,有問必答。」雷大鵬道。

  「問我,問我。」白曙光搶著機會。

  「我問問寧佳是不是許諾你們什麼好處了,怎麼三位英雄肯折腰了?」陶芊鶴一副取笑的口吻道,現在是一點氣都沒有,就是覺得可笑,敢情這三位不光長得像草包,說話更草包。

  「嘿嘿,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吶。」雷大鵬得意地道。

  「寧佳答應給我們介紹模特妞,哎雷哥,她不會騙咱們吧?」栗小力不確定地回頭問。

  「誰都跟你一樣騙吃騙喝呀,陶姐,我們可是懷著一顆紅心向您道歉啊……其實我真不是故意損您,您看我們哥仨這條件,別說美女,醜女都不搭理,所以久而久之我們對美女反應特別強烈,就像剛才……那真不是罵您,只能證明您太美了,讓我們反應過於強烈了……是不是,雷哥,栗哥。」白曙光說得好不露骨。

  那兩位也一樣露骨,不約而同地點頭:「對!就是。」

  陶芊鶴先驚後樂,又是一陣愕然,然後又被逗得笑了個花枝亂顫,等到甯佳下來時,看得三胖哥圍著陶陶你一句我一句那吹捧得人叫一個惡寒,樂不可支的陶芊鶴笑著問寧佳道著:「寧佳,給你個新任務啊,明天把咱們認識的美女,全介紹給雷大鵬、栗小力以及白曙光,他們認我當乾姐了,我可不能沒點表示……哎,對了,單勇呢?」

  訝異一問,寧佳還沒開口,雷大鵬當是陶陶還介意僅剩的那一位,一拍胸脯請纓著:「陶姐您坐著啊,我把他拖過來給你道歉……說得他了得了,居然威脅咱幹姐夫,是不是。」

  「就是就是,咱文化人啊,做錯了一定得道歉。」

  「走……一起去。」

  三人說幹就幹,那兩位女人攔也攔不住,雷大鵬當先一馬,直出了門,那步子邁得叫一個大馬金刀,遠遠看著單勇下來,三人叫嚷著就追上來了,扯胳膊拉袖推人,三人幾乎是異口同聲求著,看在黨國和我們兄弟仨光棍的份上,這忙你一定得幫啊。

  三哥們推著單勇直朝大堂經理室來了,一旁站著的那位男友好不怵然的躲著,剛到門口,甯佳和陶芊鶴出來了,站定時,高挑、秀氣,眼睛很大,嘴果真也很大的陶芊鶴,已經不復勃然大怒時的那般失態,笑著一伸手,單勇早歉意地握上來了,先搶著說道:「對不起啊,陶姐,當時要不攔著我怕成了混戰,那樣對你們生意影響更不好……還有這位怎麼稱呼。」

  這位陶芊鶴比起寧佳來也不遑多讓,雖然少了份親和,不過多了幾分貴氣,而且豐腴的身姿頗有女人味,說不定那仨惡胖子還真是因為心裡的惡趣味故意找碴呢。

  「來,介紹一下,我男朋友,潘文傑。」陶陶招著手,那男人趕緊上來了,單勇握手致歉著,明顯得了個不太友好的眼光,不過單勇倒也不介意,挾制了人家一回,甭指望人家還能有什麼好臉色。

  一說開了,倒覺得爭執得真沒什麼意思,這當會三位可惡的胖子你一句我一句,俱是吹捧兩位美女,又顯得那麼的可愛了。而單勇在眾人眼中又是另外一個樣子,舉止得體,不似以前和哥們廝混那般一點體面也不注意。這樣子倒是寧佳微微覺得有點意外。

  由驚而樂,由樂而喜,這番變化卻是讓陶芊鶴對這幾人格外留意,邀著大家一起共進午餐,單勇卻是歉意地說著剛接了電話,有位元遠道而來的老師要去見見,先行告辭一步走了。那三哥們眼珠直在大廳一群招呼的模特妞身上打轉,指指點點先挑上目標了,連蛋哥也不送了。反倒是甯佳和陶芊鶴把單勇送到門口,看著單勇攔了輛計程車走的。

  「滿意了吧?」寧佳回頭問,人走了,陶芊鶴笑容還餘在臉上,肯定很滿意了,面子找回來了。

  「嗯,挺滿意,佳佳,你可以啊,這辦法你都想得出來?」陶芊鶴想著那三位豬哥,忍俊不禁了。

  「本身就不難,體型特殊的人他們很敏感,對待歧視自然是敵意了,其實你只要把他們當朋友,他們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你。」寧佳道。

  「要掏出來,還是你要吧啊。呵呵。」陶芊鶴笑著回頭,又似乎心有所系地看了遠去的計程車一眼,一指小聲問著:「那位呢?你怎麼評價?那次撞車我還真沒看出來是個人物。」

  「你真想聽?」甯佳問,覺得陶陶看單勇的眼神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怎麼?有什麼不能講的?涉及到你的隱私我就不問了啊。」陶芊鶴笑著道。

  「你千萬別對他有興趣啊。」寧佳貌似玩笑地提醒了句,拉著陶芊鶴小聲道著:「他是毒藥,最毒的那種,萬一沾上了,有一天你會發現你忘不了,也戒不掉。」

  不說還好,一說反倒真有興趣來了,又是來了個回眸,看了眼早已消失不見的車影,陶芊鶴卻意外地回味到了那種面對他的那種心悸的感覺,原來的感覺是恐懼,不過現在覺得,又好像不是恐懼。

  進了門,男友潘文傑很殷勤地噓寒問暖提醒著陶陶還沒吃午飯,許是某種心理作祟的原因,此時文質彬彬、帥氣一身的潘文傑如此殷勤卻沒有給她一點溫馨或者幸福的感覺,反而覺得這位受害者好不窩囊,連那三個蠢胖子都惹不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6 08:46:25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24章 別後初見看不厭

  坐落在太行西路的市博物館,上世紀的建築,斑駁的紅牆、半堵高的爬山虎藏在枝濃幹粗的樹後,經歷過深秋的蕭殺,唯餘不多的黃葉在風中瑟瑟發抖,走過大型的石制拱門,院子裡是肅穆格子窗建築型態,和現代都市附拾可見的差異頗大。

  單勇在門房登記了名字,好奇地進了院子,民俗博物館籌備組的辦公地點就在這兒,賢弟也在這兒,不過他和雷大鵬都無暇來這個老掉牙的地方,實在是這種透著陳腐之氣的地方讓人頗有壓抑的感覺,讓司慕賢那酸貨說,這叫:厚重。

  「這兒……老大,看這兒。」司慕賢在一幢小樓的過道後招著手,單勇奔上前去,卻發現後院還有空間,舊式的院子,還是小二層的建築,一樓偌大的像車庫的地方,掛著「食堂」的牌子,司慕賢像在學校一樣,端著個搪瓷飯盆,走上前來的單勇居然發現那飯盆上還標著「潞院」的字樣,笑了。

  司慕賢踩著饅頭配葷菜,問了句:「吃了麼?」

  「你打電話正吃著呢,吃了。你怎麼還用著學校的飯盆,這麼小氣啊。」單勇笑道。

  「這是博物館好不好,我手裡的器皿已經是最年輕的了。」司慕賢笑著開了個玩笑,直領著單勇進了食堂,邊吃邊聊了幾句,問了問雷哥,問了老大的近況,埋怨了一番兩位哥哥太把他當外人的話,草草吃完,去洗飯盆的功夫,單勇左右看看,司慕賢這一干同事倒也不算太陳腐,新招的大學生不少,和自己年齡不差上下,看著儒雅的中青年也有幾個,飯間討論的也是堆錦起源、潞州詩詞名人的作品、民間神話什麼什麼來著,聽得單勇直挖耳朵,怕是聽不入耳,也聽不太懂。

  世界上有好多你永遠無法全部領略的小世界,在不經意接觸到時,只會感覺你的眼界太淺。單勇此時就有這樣的感覺,聽了半天,迷懵有之、羨慕有之,慚愧也有之,看著年齡都不大嘛,怎麼都是淡吐文雅,如珠似玉,那像哥幾個廝混的,嘴裡噴出來的都是性器官名稱。

  「怎麼,老大,對民俗有興趣?」司慕賢洗完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飯桌旁了,單勇笑著起身道著:「有,我有點奇怪,我在潞州都生活了二十幾年了嘛,怎麼他們說的我聽著都一頭霧水。」

  「要不怎麼叫發掘呢,埋沒得太久了,知道我們上個月專幹什麼了嗎,專門在武鄉呆了半個月,就為聽聽當地陰陽先生唱幾段驅鬼儺戲,最早的起源在北宋,沒有文字記載,口口相傳幾百年,你能想像麼?」司慕賢道,說得眉飛色舞,不過欣賞者外行了,訕笑了笑,單勇道:「你要再給我講專業,我就給你講吃驢肉了啊。」

  司慕賢也笑了,笑著領著單勇說上辦公室,單勇卻是心系著電話裡的消息,追著司慕賢問:「賢弟,那個,左教授呢?」

  「上午剛來參加了個籌備組工作進展的彙報會,中午和市里領導出去吃飯了,我還沒說呢,你倒追著來了。下午還要來轉轉,說不定還要和我們一線工作的見見面。對了,老大,你和師姐沒聯繫呀?怎麼這麼大事你都不知道。」司慕賢訝異地問道。

  單勇笑了笑,沒做解釋,司慕賢知趣地沒問,直上了前一幢三層舊樓,樓道裡還是老式的水泥汀地面,開了辦公室,撲面而來一股書墨香的味道,除了一面窗戶,三面書架,各色的資料,書籍堆了一架一桌,好歹桌上的新電腦還能看出點現代氣息,否則真得當成個什麼文化遺跡了,坐下來,摁開水,單勇有點訝異地道:「賢弟,這地方也太窩屈了,你一天不煩呀。」

  「煩嗎?煩什麼?」

  「這麼多書,我看著都頭疼。」

  「呵呵,在我眼裡,這些書就像在你老大眼裡的驢肉,都是錢吶。」

  「你個酸貨。」

  兩人笑著開著玩笑,相對而坐的時候,看著賢弟濃濃的書卷氣息,甚至讓單勇此時也憑生了點羨慕的感覺,看看自己,鍋前灶後帶店裡,總免不了蹭著油蹟,風裡雨裡送貨裡,總免不了一身風塵的樣子,司慕賢看著單勇這表情,怕是猜到了單勇的心思,笑著道:「別羨慕我啊,幹那行傷那行,坐久了我還真頭疼……老大,這樣,離上班還有一個多小時,你要等呢,我就在這兒陪你,你要休息呢,我就給你找個地方,一會兒叫你。」

  「你可真成文化人了啊,我這樣,你看是需要午休的嗎?」單勇笑道。

  老大曬得可比以前還要黑了,司慕賢笑了,直說道:「那好,我陪陪你,咱們兄弟可有些日子沒一塊坐坐了……不過老大,你有點不夠意思啊,怎麼,把我排除在團體之外了?」

  「什麼意思?你對街上混有興趣?」單勇問。

  「不是,我是說,你和雷哥幹得事可不小啊,以前可都算我一份,現在我這麼按部就班,很失落的啊。」司慕賢笑著,小聲問著:「老大,你直說,這次斬獲頗豐吧?」

  「想知道,那我先聽聽你猜到多少了?」單勇笑著道,很沒風度地腳搭到桌上,司慕賢也不介意,兄弟關門,這啥話也敢扯了,就聽司慕賢想了想道著:「你們出了事我去看過雷哥一次,看雷哥那咬牙切齒的表情,我估計八成好不了,之後就發生了市區鬧驢的事,後來又發生了冷庫氨洩露的事,這兩家老闆據雷哥那張漏嘴說,正是他要針對的仇人,也就是在八一廣場打傷你們的幕後指使者……這樣一來,我就聯想不少了,甚至於後來驢肉漲價風潮我都懷疑是蛋哥你操縱的,不過,又覺得以老大你現在的能力,似乎還差那麼一點點……」

  「不是差一點,差了很多點。我怎麼可能有那本事。」單勇搖搖頭。

  「那養殖場和冷庫的事呢?」司慕賢問。

  「差不多吧,那事和我們有關,不過不一定都是我們幹的。多行不義必自斃,他們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單勇含糊道。

  「其他無所謂,這個……」司慕賢似乎想說什麼,單勇一挪屁股,接茬道著:「別酸,直說,你是說氨洩露事故吧?那不是我,也不是大鵬幹的。這點輕重我不至於不知道。」

  「哦,那我就放心了,做人得有底線,做事得有個度啊,我是真有點擔心你們婁子捅大了,沒有善後的啊。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那天你們被抓進派出所,還聽亂傳聞說八一廣場打死人了,被員警抬走好幾個,嚇得我又是找我們領導,又是找咱們支書……那個。」司慕賢驀地話停了,是發現單勇眼光不善了,而且收回腿了,一下子驚住了,登時發現,自己說漏嘴了,趕緊地閉上了,那是塊心病。

  心病犯了,「啪」單勇拍著桌子,惡狠狠指著司慕賢道著:「我他媽恨不得掐死你,你怎麼比雷大鵬還壞事?我說嘛,就個打架進派出所的小事,雷大鵬他爸一直追著問我有什麼關係,還有什麼副市長說話……你知道你給我心靈造成多大傷害,我想來想去,想不出原因來,敢情是你小子?」

  「啊?我又辦錯了?老大,我可真是為你們好,找了找許部長,還是王華婷他爸打了個電話過問了一下,要不我心急呀。不過就這也不至於給你心靈造成傷害吧,你不比誰神經大條呀?」司慕賢道,好不懊喪。

  「啊呸,你個酸貨,下不為例啊……我說師姐在廈門怎麼都知道我進派出所了?本來就好感不多,好容易留了下好印像,這一下子得了,都好多天沒聯繫了,我都不好意思打電話發短信了。這事要是黃了呀,我得恨你一輩子。」單勇火冒三丈地道著。

  「不至於還這麼純情吧?呵呵……那真對不起了啊,老大。不過我覺得你也太理想主義了,你要真追上左熙穎,我也得恨你一輩子,老天太不公了啊,呵呵……騷蕊騷蕊,說錯了。」司慕賢看著單勇生氣,安慰著,不過總也是一片好心,單勇偏偏還發作不出來,停了片刻,單勇想起話裡涉及到的另一個人了,問著道:「咦?你說王華婷了?她現在怎麼樣?」

  「真不知道?」

  「廢話,別賣關子。」

  「出國了。」

  「真的?」

  「煮的也是出國了,我和翠雲去送了送她,咱們班去了好多,報春、趙輝、還有苗麗從晉北來了。」

  「怎麼沒人告訴我?」

  單勇又是火冒三丈道了句,太不把哥們當同學了,不過看看司慕賢複雜而質詢的眼光,單勇又萎了,直擺著手道著:「走就走吧,現在什麼世道,天天喊愛黨愛國的,一個勁把子女往國外送;天天喊振興民族產業的,鑽尖腦袋換國籍……我就納悶了,人家都是渾身長毛的洋鬼子,能把咱黑頭發黑眼睛的當自己人嗎?那不等於騾子進驢群了,異類呀。」

  「狹隘,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司慕賢道。

  「拉倒,國外的月亮不比國內圓。」單勇斥道。

  兩人爭開了,幾句爭辯,又是相視一笑,與曾經在宿舍的蛋疼話題何其相似也,許是看出了單勇的落寂,司慕賢岔開了關於支書的話題,直起身從書架上挑了一本手稿,遞給單勇,單勇以為是顯擺一下成就,沒接,心裡還有氣著呢,直說道:「你讓我看什麼?我現在除了看牲口就是看帳本,其他的一律不看。」

  「這個還就和牲口有關……呵呵,是我在圖書館整理一些民俗資料時,發現有很多關於上黨驢肉和其他小吃的文字描述,沒准對你有用啊,雖然沒有詳細的作工,但是對色、香、味、形的描寫,我想以老大你的領悟能力,說不定能有所發現。咱們當年連袂不做了一道十全十美嗎?那玩意他大廚都整不出來。」司慕賢滔滔介紹著,半晌沒音了,再看單勇時,還真是手不釋卷地喜歡上了。

  司慕賢不吭聲了,笑著看著單勇凝重的樣子,半晌單勇翻到一頁抬頭問著:「不錯,色澤深黯、形狀渾圓、嗅之馥鬱,應該說的是驢丸……不過嚼之有漿如蜜汁,齒頰生鮮,什麼意思呢?是不是驢丸裡挾帶什麼東西做成美味了,寫這個筆記的吃貨說不定嘗的是世龍驢肉宴,可惜,殘本。」

  「老大,你老說大學白上了,我看一點沒白上,好歹也算個文化人嘛,這些我還真看不懂。」司慕賢謙虛地道。

  「錯了,我上大學的唯一收穫是,確定我這輩子和文化人無緣。」

  單勇笑了笑,又埋頭仔細看上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直到上班時間臨近……

  糗了,光見一干陪吃的領導回來了,沒見著左教授,司慕賢安排著單勇坐等,又是出了辦公室,過了好一會兒才打聽到左教授的下塌酒店,等興沖沖地回來給老大報信時,卻意外地發現,單勇還像走時的那樣子,正聚精會神地看著他無意中搜羅回來的各類筆記※※※

  ……

  下塌的酒店知道了:東明國際酒店。

  單勇是一直看到快下班的時間,回店裡安排了晚上的送貨,又迴響馬寨轉了一圈才出來的,酸賢弟本來要陪同的,不過被單勇打發走了,那麼點心事怕是不願意讓外人知道。

  驅車到了東明國際酒店,天色未晚,單勇揣摩著怎麼才能打探到左教授下塌的房間,雖然左教授很親和而且沒什麼架子,可身份擱那兒了,不是什麼人也能見到的。回頭看了看副駕座位上準備的禮物,送禮這招用過了,不知道還管不管用。

  一提出送禮,單勇又忍不住想到纏著老媽蒸了一鍋生肖填倉的事,讓師姐念念不忘,認識並沒有多久,卻像很久以前的事,半下午一直有拔通那個號碼的衝動,卻按捺住了,單勇一直想不通自己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每每腦海裡浮現師姐的影子時,心裡第一個念頭總是要強行壓制下去,可越壓制,卻越清晰,越不去想,越思念熾盛。

  或許,是我活得太壓抑了……單勇輕撫著胸前已經脫痂的傷處,為了掘到一捅金,付出得很慘烈,得到的同樣慘烈,孔祥忠還在監獄,秦軍虎欠債跑路成了商界最大的一個負面新聞,新聞裡沒有出現的是,數家大商戶暗箱操作不但吞併了秦軍虎的存貨,而且正商議著通過抵債的方式把西苑冷庫從區政府手裡接手,商場這些黑幕不見血的吞噬,連始作俑者的單勇也沒想到,那些人玩得是如此純熟,遠遠超出了單勇僅僅吞併存貨的預計。

  不管用什麼理由說服自己,心裡總也有點負疚,就像第一次做壞事,總有點心裡揣揣然的感覺,自己這個不光彩的角色,恐怕也在很多人心裡有了投影,比如史保全、比如寶英姐、比如史保全找的合作夥伴等等,甚至包括司慕賢恐怕也能猜得到一二。

  或許,是因為師姐的緣故。單勇想了想,唯一感覺很愧疚的好像就是之于左熙穎,可一件對不起的她的事也沒有做,卻偏偏有那麼一種感覺,這個感覺困撓著他,現在連打電話問候的勇氣也沒有了。

  想了很久才下車,又在街邊的林蔭樹下直等到天色漸晚,看到市委送行的專車來時,單勇慢慢地跟在背後,等上到電梯的時候快步追著,看清了電梯停下的樓層,回過頭來,等了片刻,一轉眼,整整打扮一新的西裝,謹立地總台前問道:「您好,我是潞州學院教務處的,能問一下廈門來的左教授還住十八層嗎?」

  服務員訝異了一眼,笑著道:「是的。」

  「還住上次來的1816房間嗎?」

  「不是的,住1812房間。」

  「謝謝。」

  服務員脫口而出這個客人叮囑保密的房間號碼時,下意識地捂了下嘴巴,抬頭時,那問話的早悄然而去。

  技巧,撒謊的技巧,進了電梯,單勇想不通有時候自己謊話是怎麼迸出來的,邊上樓層邊告誡著自己,這個毛病一定得改改,如果左教授或者師姐發現,一定會厭惡的。

  可明明知道厭惡加反感,我為什麼還要來呢?為什麼一聽到左教授來的消息就坐不住了?先前都下定決心不再想那茬不切實際的事了……埋怨了自己好久,可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

  下了電梯,直朝1812房間來時,服務生又攔住了,輕聲告誡著這裡住著重要客人,免打擾的牌子剛掛出來,單勇鬼使神差地瞎話又笑吟吟地出來了:「這是左教授老戰友給他送的禮物,如果知道被你攔下了,他會更生氣……不相信你可以通報一聲,就說潞州學院宋教授代為問候。」

  說得這麼煞有介事,而且知道房間號碼,那服務員倒不敢攔了,單勇上前,輕輕地叩響了左教授的房門。門把手上,果真掛了著「請勿打擾」的牌子。

  不知道左教授這位雅人,會不會責怪我這麼不禮貌的造訪,單勇心裡暗揣著,不過除了這辦法,單勇好像還真沒有更好的辦法走進這個不屬於他的殿堂。

  門開了,左南下在看到單勇的一剎那,驚訝得眼睛瞪圓了,單勇卻是拿著「請勿打擾」牌子笑著道,左教授,您這牌沒掛好,掉了,所以我來打擾您別介意啊。左南下愕然之後,大笑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6 08:46:50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25章 別後初見看不厭(2)

  「變化挺大啊,你這是現代表面,傳統至上啊,很有創意。」

  左南下指指單勇一身西裝革履和不搭配的鍋蓋頭取笑道。

  「左老,不知道您方便不?要不方便我隨後再來。」

  單勇笑笑,幾分不好意思地說著,手裡捧著木盒子。

  那頑音也似的左南下不悅地說了句:「什麼話嘛?我正悶得發慌呢,進來進來,咱們同好之人都有口福啊,我剛準備沏杯今年的秋茶,咦,你就來了……單勇啊,怎麼就你一位呢?大鵬同學怎麼沒來,對了,他怎麼樣了。」

  「呵呵,當城管了。」單勇道。

  「哦,哈哈,偉大的時代,造就偉大的職業,挺適合大鵬的。坐……」左南下坐下來了,矮幾旁,茶几上放著一套頗為講究的旅行茶盤,純竹制的,綠瑩瑩看著格外養眼。幾個酒盅大小的茶碗,卻是晶瑩剔透,煞是好看。桌上的熱水呼呼開著,取水是桶裝的農夫山泉,邊洗杯左南下邊看著表情有點怯意的單勇,笑了。

  很玩味,而且很可笑,甚至帶著幾分戲謔,不過他卻隱藏著這個發現,故意問著:「單勇啊,你帶什麼來了,又準備拿點便宜土特產哄我老頭是吧?」

  「呵呵,我倒想送點貴重的,您不稀罕呀。」單勇道,開著盒子。

  左南下笑道:「就土特產我也未必稀罕呀,好歹我也是潞州人,看不上,一律拒收啊。」

  「您要拒收,我還真不敢放下。」單勇笑著道,對這個似乎很有信心,而且這信心又逗起左老頭的好奇了,支著脖子看,單勇故意放慢了動作,掀蓋的一剎那,卻很快,也在這一剎那,左南下眼睛一直,愕然不已了。

  食盒五格,青黃白綠紫層次分明,開盒跟著炒香撲鼻而來,左南下深深一嗅,眼睛亮了。單勇遞上來時,老頭如獲至寶地拿在手裡,或者說,把這土得掉渣的東西當寶了,不但當寶了,還撮幾顆,放到嘴裡嘎蹦嘎蹦咬著,邊咬邊說著:「小玉茭、大黃豆、高粱、棋炒、胡麻籽,嘿嘿,這過去小炒雜糧有個名堂叫『五子登科』,這些小玩意還真不好找了啊。」。

  「您老真是博聞強志啊,神農五穀宴開席前的解饞小炒,特別是棋炒和胡麻籽可不好找了,還有這種農家肥種出來的黃豆,都是精挑細選的。」單勇來了個老王賣瓜,左南下吃得津津有味,驀地聽得水開聲音,單勇趕緊起身,拿著壺,左南下接到手裡,投著茶葉,洗杯、過濾、進碗,新茶就著小炒,這爺倆吃貨美格滋滋地啃上了。

  不得不讓人羨慕老頭這身體,七十開外了,這磨牙的小炒愣是吃得津津有味,不但牙口好,而且心態也好,看著這樂天的作派都不得不讓人有折服的感覺。兩小碗濃茶下肚,左南下突然問了句好奇怪地問題:「你會喝茶麼?」

  「這不喝著嗎?」單勇放下小碗,訝異道。

  「你這叫牛飲……來我教你。」左南下道,又是一股白練介似的熱水進蓋碗,教著單勇道,鐵觀音的每道浸泡時間要把握好,出茶要穩、要快、一反手腕,已經見色的茶水通過濾網進了公道杯,稍作沉澱,傾進茶碗,又教著單勇道:「一嗅、二啜、三品、四飲……」

  邊說邊深嗅了嗅,輕啜著茶水,單勇如法施來,一嗅時,果也有濃郁的茶香,似乎嗅比品感覺更甚;輕啜時,齒頰帶著熱度和茶香慢慢綻開了味蕾,和嘴裡的小炒香味卻是相得益彰了,這閒情逸致要是細品麼,倒也好玩得緊,嘗了若干,單勇笑道:「最舒服的感覺是嗅香、最清晰的感覺是品,前味稍苦,不過回甘出來後很舒服,叫苦盡甘來吧?」

  「對,孺子可教也。」左南下樂了,豎著大拇指誇了個,直掰扯著:「這茶字怎麼寫,簡單解釋就是人字,在草木之間,一棵茶樹啊,吸山川之精、日月之英、風雨之靈而凝聚成這顆粒飽滿的茶葉,這個品的過程,就如同你感覺草木枯榮的一季,先嘗味苦、後嗅清香、感之馥鬱、回味無窮,這是個平淡而又跌宕的過程,你是什麼樣的心境,就能嘗出什麼樣的味道。」

  淺顯,很容易明白,不過同樣很深奧,需要用很虛無的心境去體會,單勇蹙了蹙眉,以他靈敏的味覺,此時嘗到更多的是苦味,一種嗜好在你未適應之前,怕是無法享受到其中的樂趣。

  左南下可是位吃貨集大成之家,看單勇這樣,得意地評判道:「你現在嘗到的應該是苦味,功夫茶你沒幾年功夫入不了門,所以,你剛才雖然說對了,但言不由衷。對不對?」

  委婉的拐了個彎,也許是要引起「言不由衷」這個詞。單勇愣了下,看左教授時,老頭臉上浮著狡黠的笑容,這個時候,單勇八成也猜測到左教授似有所指了,不知道他對自己的事瞭解了多少、也不知道對他和師姐之間已經斷音訊是否知情,只不過泡妞嘛……總不能曲線救國泡到人家老爸頭上吧?一時間讓單勇找不出合適的言辭來了。

  好半天,單勇笑了笑,不敢接話頭了。左南下似乎從單勇表情中看出點什麼,很是一副理解的樣子,又傾一碗茶,酒盅似的小茶碗傾得滿滿當當,不溢不流,單勇知道這老頭的眼神可沒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不但看物准,怕是看人也很准,這不,笑吟吟嘎蹦咬著小炒,像是很羨慕地問:「咱換個話題,我說小夥子,是不是賺了不少錢了?」

  「嗯?」單勇咦了下,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道:「有點,沒多少。」

  「那恭喜你走上康莊大道了啊。」左南下道。

  「左老您笑話我吧?其實有些事我沒法說,不過……您是不是聽到什麼傳言了?」單勇訕笑著,拐彎抹角套著話,卻不料左南下搖搖頭道:「我還需要聽說嘛,看你一眼就看得出來?」

  「看出來的?我這樣……像賺錢的樣?」單勇納悶了,雖然刻意打扮了一番,但僅限於禮貌,就這身西裝還是開業時候置辦的便宜貨,理論上就火眼精睛也不至於能看出這是個灰色收入不少的打扮吧?

  「我告訴你我是怎麼看的。我只知道你打架進了派出所,而且還住院了對吧?」左南下直接問,單勇點點頭,正揣摩怎麼搪塞的時候,卻不料左南下說得是另一茬,擺活著:「已知你受傷,而現在我看到的是你自信、從容地坐在我面前,這都不用思考應該判斷得出,你不但沒有被擊垮,反而逆勢站起來了,所以我想,你應該賺了不少。」

  笑了笑,不得不佩服老頭的眼光犀利,錢是英雄膽,沒錢的慫人樣和有錢的自信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這倒不至於讓單勇驚訝,只是報之以不否定也不肯定的笑意。

  也許左南下已經看出自己要的答案來了,同樣報之以理解地一笑道著:「這是好事,所以我恭喜你嘍……本來我這次回潞州誰也不準備驚動,看一看民俗文化館的項目進展,後天就走,沒想到你居然鑽空子進來了,我忘了你有個兄弟被我招募走了……呵呵,這樣也好,其實我心裡還真有幾件事想問問你,想和我聊聊嗎?」

  單勇點點頭,巴不得呢。

  「別緊張,男人之間的談話,不涉及女人啊,包括我女兒。其實也是幾個小問題……第一個小問題是,你現在的負疚感強烈嗎?」左南下突來一問。

  單勇眼一直,沒料到老頭這麼直接,直接就刺到他心裡了,一下子愣得不知所謂了。

  左南下哈哈大笑了,直笑道:「不是特定指某件事啊,你幹什麼了,我真的一無所知,也沒興趣知道。我的意思是,商人錙銖必較和學者的窮經搜典都是特性,但在咱們這個偉大的國度,你想做好一個商人,不是僅僅具有商人的特質就行得通的,得學會很多東西,比如欺上瞞下、以次充好;比如諂媚奉承、暗施手腳;比如迎來送往、打壓對手;甚至於坑蒙拐騙、假冒偽劣……即便你的神經是銅鑄鐵澆的,也會有某個因素讓你感覺到愧疚,這就是資本原罪的由來,財富所向沒有乾淨的地方,可人的心裡,總還有一塊純淨的空間……告訴我,你的負疚感很深嗎?」

  想了想,單勇沒有吭聲,不過卻點點頭,很深,深得足以影響他的心理,否則就不至於連給師姐打個電話的勇氣也沒有了。

  沒有責怪,當然更沒有鼓勵,左南下笑了笑,有點惋惜地道著:「現在有些人什麼也講道,於是就出現了『商道』這個詞,這個說起來有點可笑啊,不管扣著民生還是民族的大帽子,骨子裡都是齷齪和骯髒的銅臭,再高尚的表像在人性的貪婪前也是蒼白的……如果非要講商道,我倒是也有點想法,咱們交流一下,印證一下我認可的道適用不適用你。」

  單勇趕緊地正襟危坐,一副聆聽的表情,現在倒覺得,以前仰慕這老頭還是不夠,這幾句聽得他打心眼裡佩服。

  卻不料道開講了,老頭卻碗著茶碗抿上了,笑著瞥眼看了單勇一眼,半晌問著:「你是不是好長時間沒去水庫玩了?」

  「嗯,顧不上。」單勇道。

  「那是不是好長時間沒有親手做一份美味大餐饗你的狐朋狗友了?」老頭又問。

  「嗯,大家都忙。」單勇道。

  「那是不是好長時間沒有和父母坐一坐,聊一聊,沒有和他們拉拉家長里短,讓父母開心過了?」老頭又問。

  單勇苦臉了,這句句問到了心坎上,猛然間發現不對了,都沒有發現這麼長時間,自己離原來的生活已經走得那麼遠了。

  「還有,你是不是時常有焦慮和憂心的感覺,是不是很長時間沒有開懷大笑過了,或者,連你的味覺也退化了,很長時間沒有享受到美食之美了?吃什麼都一樣。」左南下笑了,欠著身子,坐直了。像看著位做了錯事的小孩。

  單勇點點頭,兩眼茫然地四顧,方向雖然明確,但前路依然迷茫。

  「那我的問題就出來了,你賺錢了,還是錢賺你了?」左南下笑著道,掰著指頭道著:「賺走了你的開朗、賺走了你的開心、賺走了你的率真……說不定將來還要賺走你的良知。」

  無語了,單勇也許在心裡掙扎的正是這些,只是疏於用準確的言辭表達出來,但此時被一個並不知情的外人說得如此清楚,總有一種讓他心生凜然之感,看著左教授鶴髮童顏,好不瀟灑的做態,單勇免不了有種汗顏的感覺。

  「謝謝您,左老,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這些。看來我不是賺錢了,而是被錢賺走了不少。」單勇半晌由衷地謝了句。

  「是我得謝謝你,熙穎媽媽去世後對她的打擊很大,也是我太龐得厲害了,她像溫室裡長出來的花朵,一點風雨也沒有經過,最親的人去世,她一直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每天以淚洗面,後來發展到精神恍惚,幾乎連我也不認識了,重度抑鬱症讓她成夜成夜睡不著,兩度割腕自殺,休學治療了一年多,還是時有復發……」左南下拭了把眼裡沁出來了淚,也許他也沒有活到超脫的份上,總還有那麼牽掛。歎了口氣,口氣卻又輕鬆了,慈祥地看著單勇道:

  「不過,她的生命裡還是出現了意外,或者是個轉機,我是怕她在家呆得無聊,才把她帶到潞州散散心,卻不料碰到了你,也許你不知道你對她的影響有多大,我倒是有感覺,她很高興,玩得很開懷,笑得很開心,甚至於有時候累得連藥都忘吃了,我們回廈門後帶她去醫院,醫生一直在追問她服了什麼特效藥,恢復得這麼快……可沒人知道,你才是她心裡的良藥。」

  左南下慈祥地笑著,好不開心的感覺,單勇也笑了,曾經的歡樂潮湧一般地在眼前、在心裡、在腦海裡回映著,那洋溢著歡笑的日子,又何嘗不是他心裡的良藥。

  「好了,你的心結應該打開了吧?你可以賺錢,這沒錯。可別讓錢賺了你。你也可以有很多選擇,但不要做將來讓你後悔、讓你太過愧疚的選擇。人可以活得灑脫一點,可不能脫軌。」左南下說道,似有所指,單勇聽著,不知道這所指是賺錢還是追師姐,左南下又直接提醒著:

  「怎麼?你難道不想和熙穎打個電話?即便我這麼開通,在我看來,你有朝一日成為我女婿的可能性也不大,可我覺得人活著不需要這麼執著吧,有時候執著過頭了就是認死理了,在我看來,就成為朋友也是不錯的選擇嘛,我不知道你心裡怎麼想,不過熙穎可把你當做她最好的朋友了,我來的時候,她很生氣,說不再理你,也不再回潞州了。」

  「那……那我怎麼辦呀?」單勇知道是這種情況,有點無計可施了。

  卻不料左南下促狹地笑道:「她要不在乎你,還生什麼氣……我記得我追她媽媽的時候,也發生過類似情況,比你和她現在的差別還大,後來……」

  「後來怎麼樣?」單勇好奇地問,一問自己倒先笑了,後來自然是有左熙穎了。

  「我當時比她媽媽大二十多歲,已經是個半拉老頭了,而且是個窮老師,還是離過婚的,照樣把一群年輕帥哥比下去了。不過這個成功模式是無法複製的啊,我憑的是滿腹經綸和學有建樹,你憑什麼我就不知道了。」左南下幾分得意地道,估計有點刺激單勇向上的意思。

  單勇想了想,在自己滿是好吃的腦子裡找著閃光點,看著左教授期待的眼光,半晌不確定地道:「要不,我憑臉皮厚試試?」

  一言聽得左南下噗聲噴茶了,愕然地看著單勇,旋即是笑得眼成一條線了,不過他知道,憑這個優點要成功的可能性,估計不會太大。

  ※※※

  「爸,郭局長怎麼還不來?」

  陶芊鶴追問著,剛放下的電話的陶成章也有點不耐煩了,道著:「他說再等等,市里有個會抽不開身。」

  「這麼晚了開什麼會?」陶芊鶴有點不悅了,父女倆人帶著准女婿在東明大酒店門廳已經等了有些時候了,看來是心裡有事,那事還不簡單,否則不會勞煩陶總攜女兒同來了,陶芊鶴看了眼來車的方向,回頭問著男友道:「文傑,這位什麼左老,真有我爸說得那麼出名?」

  「嗯,差不多,我在浙大讀書時候看過他的一些小品文,後來覺得不錯,和我的導師閒聊時才發現,我的導師居然是他的學生,不但在美學和哲學方面有不少建樹,退休後在國內外不少美食雜誌上經常能見到他的隨筆,要論分量,潞州的名人可沒人趕得上他。」潘文傑侃侃道來,聽得陶芊鶴不太相信了,翻著白眼道著:「說不定是個沽名釣譽的。」

  「錯了,大錯特錯了。」

  陶成章斥著女兒,直擺活著今兒沒請到市里一些要害部門的領導捧場,知道幹什麼去了,就是去陪這位左教授去了。讓驢肉香酒店出面請左老還是郭局長的主意,說是左老要出面,能縮短驢肉香火鍋和世界的距離,沒准隨手一篇小文可比花上幾萬十幾萬的廣告費用影響還大,女兒本待不信,不過一聽介紹居然是天脊化工董事長的父親,這分量可輕不了了。直帶著女兒試圖籍著郭局長的關係照個面,套個近乎,最好能請到酒店題個詞、合個影什麼的。

  商人的慣用伎倆。說了半天,都是些鑽營巴結的話,再說天脊化工在潞州早已是外聞瑕邇,這麼重的分量連潘文傑也傾慕不已,說著有心,聽者卻無意,看著女兒扭著頭不經意地看到什麼愣住了,陶成章正待再提醒幾個要點,卻不料陶芊鶴手悄悄一指問著:「爸,你看那位像不像什麼左教授?」

  陶成章扭頭一瞧,正看到了大廳裡單勇和一位老人握手告別的樣子,這一驚非同小可,掏著口袋裡的照片,一對,驚訝地問著潘文傑道:「你看像不?」

  「有點像。」潘文傑點點頭,這是市里領導陪同左南下的照片,郭局長給的。

  不過三個人都愣了,像目標的身邊卻是另一位,都認准的一位:單勇。

  眼看著兩人告別,單勇出了門廳,沒有注意到側門恭門的這三位,下了幾階臺階陶成章還發愣的時候,陶芊鶴高跟鞋蹬蹬蹬幾步鬼使神差地追了上去,嘴裡喊了句:

  「單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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