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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穹風 -【在風裡,說喜歡妳】《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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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28:25
標題:
穹風 -【在風裡,說喜歡妳】《全文完》
【書名】:
在風裡,說喜歡妳
【作者】:穹風
【內容簡介】:
那時候的那一句「我喜歡你!」
你說出口了嗎?
***
「妳要喊什麼呢?」我輕輕地問嘉芳。
嘉芳頭髮上的髮夾不知何時已經取下來了,瀏海迎著風,輕輕飄動著。
她的雙眼看著正前方的夜空,嘴角微微上揚。
「徐雋哲,我喜歡你……」
不知道是我耳朵有問題還是怎樣,
在空曠的山頂上,我聽見了這句話的回音──鑽進了我的心裡。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29:12
01
看著死得很徹底的手機,我連一點心情都沒有。
開機之後,連和信On-Line的訊號都來不及搜尋到,就自動又關機了。
真是一隻感人肺腑的好手機。
插上充電器,過了二十分鐘之後再開機。
似乎維持了一定的生命數值,不過,我知道最好別去撥打它。
它,跟愛情一樣,太脆弱了。
又過了二十分鐘,在我發覺香菸抽完的時候,訊息來了。
『幹嘛關機呀?害我打半天!下來吃綠豆湯啦!』
這是什麼訊息呀?再按一下,看發訊息的人是誰?
靠!房東的女兒。
********************************************************
這是一篇關於房東的女兒的故事。
我想寫她的故事已經很久了,不過我始終不敢下筆。
因為要牽涉到太多的人,太多還活在世界上,而且離我不是很遠的人。
這些人都有共同的特徵,所以過去我一直不大敢寫:
我怕當他(她)們看到這篇小說的時候,因為IQ有限,會做出些什麼事情來。
可是又由於他(她)們的EQ並不高,在善後方面不能完善,一時緊張,留下什麼證據,到時候我還害他(她)們因為蓄意謀殺而被判十年八年的牢,那就太過意不去了。
動筆之前,我打了一通電話給貓咪。
「介不介意我把房東的女兒的事情洩漏出去?」我問。
『關我屁事?那是你跟她的事情,又不是我跟她的事情。』
「我怕我不小心洩漏了些不該洩漏的話。」
『神經病,你跟她的事情幹嘛問我?』
「我是怕,不小心洩漏出來的,是你的事情啦。」
『那你放心,如果我不滿意的話…』
「你會怎樣?」我小心試探的問。
『我會去宰了你,而且我不介意先姦後殺。』他說完,就掛了我的電話。
這就是我一直在擔心的原因。
*******************************************************************
離題了。
如果你住在這個地方,你會跟我一樣無奈。
除了學生餐廳與星期二、四的東海夜市之外,你在中港路沿線,幾乎找不到平價的食物。
就算有,我也吃不下嚥。
轉個頭到東海附近商圈裡面去吃,有不錯的選擇,也有比較合理的價位,不過,停車是一種夢魘。
我就住在一個這麼尷尬的地方。
一般而言,我們稱之為X聯天地的國宅群裡面。
雖然這裡的租屋房價超低,設備也不差,不過,你就是會想離開這裡。
因為它好像接近了大學城的生活世界,卻又好像完全被隔離在外。
聽到我住在這裡,吉他社的學姐說:
「啊…你住在流放區喔?」
想搬家的念頭萌生已久,但是真正讓我確定非搬不可的,是這裡出現了靈異現象。
隔壁同居的男女在房間裡面看見了另一個白衣女子,說得繪聲繪影。
我偷偷嗤之以鼻,心想著這是無稽之談。
結果第二天我就看見個半身的從我面前晃過去,在停電那一晚的安全梯裡面。
我不確定是我眼花還是因為他們的傳說讓我心理因素作祟,總之,我決定收拾細軟,逃出這個地方。
我環顧著已經陪我度過一年大學生涯的小套房,心裡其實是很不捨的。
看著我修補過的門窗,還有我自己出錢加裝的防盜鎖,坐在床緣,輕靠著我的除濕機,這裡一切對我都太具意義了。
因為在這裡,我第一次遭小偷。
門窗是竊賊毫不客氣用鎚子敲壞的,而且一次偷一整層住戶。
房東完全不理我們的死活,所以我只好認命地自費修繕門窗。
第二次小偷光顧時,他進步地鑽開門鎖,就在我的睡夢中,從我枕頭邊拿走我錢包裡的所有錢財,還順便帶走我的一隻布娃娃。
損失1580元的結果,是我後來靠著鄰居學姐的救濟,用兩大瓶礦泉水、兩包統一麵、兩顆生雞蛋活過了一個星期,丟了那隻日本帶回來的布娃娃,使得那個英文系的長髮女孩,從我的準女友變成連在夜市遇到也不會打招呼的陌生人。
『連隻布娃娃你都保護不了,以後,你要怎麼保護我呢?』
我沒有說話,看著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相思樹林裡。
至於那架除濕機…
是我見識到十二層公寓也會淹水的颱風夜之後買的。
這種事情,一一說明下去,我會被殘酷的回憶給壓得窒息。
現在,更嚴重的事情發生了。
我可以修門、買鎖,還裝除濕機,但是我總不能自己驅魔抓鬼。
所以,我決定搬家。
而提到搬家這件事情,就得提到貓咪這個人。
一個大男人沒事把自己的臉長得像貓,那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甚至,也沒辦法用一般的想像力去想像。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還不算難看,這是萬幸之至的部分了。
貓咪是我的死黨,認識了很多年,從高中時候我們就認識了。
貓咪的姊姊住在離學校有一段距離的豪華公寓裡面。
她的男朋友是個闊氣的大少爺,為了她而租下這裡,我說這是金屋藏嬌。
而貓咪則是「阿嬌」的拖油瓶。
拖油瓶問我:
『你要不要一起過來這邊住?還有兩個大房間空著說。』
「你已經是個拖油瓶了,難道還要再拖一個拖油瓶嗎?」
『不會啦!我姊姊說沒關係啦。』
「那你姐夫呢?房子又不是你姊姊的。」我說。
『我問過了啊,他也說好。』
「怎麼可能,我又不認識他。」
『真的啦,他說你過來,我們就可以開一桌,用不著老是找人湊ㄎㄚ了…』
雖然麻將同樣是必修功課之一,不過我爹娘應該不會認同這項成績。
結果就在我收拾行囊,準備搬家的晚上,貓咪打了電話給我。
他說「ㄚ嬌」和大少爺吹了,所以他們也要搬家了。
「你們要搬哪兒去?」我問。
『我姊姊要先住她同事家,我…我…』
「你不會是跟我說你要過來我這裡吧?」我察覺他吞吞吐吐的言語裡閃爍的企圖。
『行嗎?你那裡應該夠大吧?』貓咪說。
我嘆了一口氣,讓他先過來一趟。
沒想到他在看到我們這層樓的樓梯口貼了一排符咒之後,
連我房門都沒敲就轉身又下了電梯。
『阿哲…我看算了。我先睡我同學那裡好了。』對講機裡面傳來他的聲音。
「你怕啊?」
『你不怕嗎?』
「哈哈,我徐某人堂堂七尺之軀,讀的是聖賢之書,藏的是滿腹經綸,你說我怕不怕?」
『怕不怕?』他問。
「廢話!怕啊…你還不快點上來!上來陪我啦!」
然後這傢伙就走了,完全無視於我在對講機這頭的哀嚎。
這兩天裡面,我只要一有空堂,就到處去找房子。
可是東海大學這一帶的房子價位都偏高,而且房間不是老舊不堪,就是房東龜毛的規矩特多,一副你生進他家門,死做他家鬼的態勢,完全沒有自我的空間,好不容易找到像樣一點的,卻又要嘛不是離學校遠了點,就是離商圈遠了點。
我懷疑自己找房子的方法是不是有問題。
正在苦惱時,貓咪又出現了。
這次他很機靈,要我下樓,他死都不上來。
『我找到一個不錯的地方,你要不要一起搬?』
他抬頭看看這棟鬼氣森森的大樓,對我說:
『我一點都不想跟聶小倩住在一起。』
由於沒有更好的選擇,所以我答應了他。
又所以,所以我說事情會變成後來那樣子,都是因為貓咪的關係。
『去你的,我可沒綁著你搬家。』
這是他下的結論。
『這是老天爺給你莫大的榮幸!』
這則是她下的結論。
是老天爺給的榮幸嗎?不,我寧願這份榮幸是妳給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29:28
02
『阿哲喔,你先把小東西拿過去,然後整理整理,其他的等我這兩天跟我老闆借車出來再一起搬吧!』
電話那頭貓咪這樣對我說,然後把地址抄給了我。
那是位在國際街後面巷子裡面的獨棟房子。
房子是貓咪找到的,而且不斷強調它是全新建築,連建地他都調查過,以前是農業用地,保證下面沒有埋過什麼,這裡也沒有發生過什麼。
然後他去做了簡單的交涉之後,就開始把東西搬進去了。
我呢?即使這裡已經宛如森羅地獄,我也還是堅持要住到房租期滿的倒數第二天。
不讓房東多佔一點便宜,報復他不肯付我修門費用。
依循地址,我騎著我的小凌風50,鑽過兩條巷子之後,進到國際街商圈後面蜿蜒曲折的小世界來。
七月的夜晚,大肚山上的風裡面還參雜著焚燒垃圾的惡臭。
我們的「新家」是一整排新的四樓透天建築。
從左邊巷子口數過來的第三間,而我門的正門又剛好對出去外面的馬路,簡單的說,叫做路衝。
貓咪說我們的新家在四樓,我抬頭看看四樓的陽台,又回頭看看我進來的小巷子。
如果從陽台那邊望出去,因為是路衝的關係,沒有別的建築擋住視線,那我們應該可以從房間陽台直接看到台中中港路。
雖然路衝的感覺有點怪,不過算是相當好的視野,至少,每個經過中港路的辣妹,我們都可以坐在陽台上,叼著菸,翹著二郎腿,將她們盡收眼底。
不過現在這排房子居然沒有一家是開著門的。
難道不到晚上八點半,所有的人都滾回床上去了嗎?
我在新家外面停車,小心翼翼地下車。
之所以要小心翼翼,是因為我的車上載了兩大箱的書,後座還堆著一箱衣服。
江湖上人稱「搬家小英雄」,絕非浪得虛名。
我可以用一輛機車,搬完所有的東西,讓搬家公司關門大吉。
新家外面一輛機車也沒有,連鐵門都是拉下來的。
不過二樓還有燈光。
貓咪說,這棟房子的房東住一、二樓,三四樓則租給學生,我和貓咪住在四樓前面靠陽台的房間,後面小間的房間是一個三年級學長住的。
三樓二間房間則全都租給四年級的學長,『這裡只租給男生。』貓咪說。
「那多無趣呀?半夜裡萬一我孤枕難眠的時候,難道你要來解我的寂寞之苦嗎?」
『我是那麼笨的人嗎?』
貓咪的聲音聽起來相當驕傲:
『早就打聽好了。我們隔壁那一棟住的全是女生,而且,她們四樓前面那一間,住的是企管系的三個辣妹,就在我們正隔壁而已。』
「三個?我們要怎麼分?」
『這個你不必擔心,因為我會幫你分憂解勞,我就負責兩個好了。』他說。
這種時候他就窩心得很。
不過我連那三個辣妹也沒見過,萬一貓的眼光跟人的眼光差很多的話…
「叮咚」門鈴聲響起,希望二樓的房東聽得見。
因為我光是還在樓下外面,就已經聽見了上面傳來比演唱會還要熱鬧的音樂聲。
是鄭秀文的歌聲。
「叮咚」沒有回應。
「叮咚叮咚」沒有回應。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當門鈴聲已經連音到我分辨不出是先叮還是先咚的時候,樓上的音樂聲忽然安靜了。
二樓陽台探出一個人頭來,不過因為他是背光,
我既不能分辨出他是男是女,也不知道他是老是小。
『你找誰?』清脆稚嫩的聲音,原來是個女孩。
「我是新搬來的,四樓前面的。」
『你是阿哲對不對?』她說。
「對呀,你怎麼知道?」我疑惑著。
『那個貓咪說的。』
(妳在幹嘛啦?還不下去開門?)二樓房間裡面還有另一個女孩,聲音柔柔細細的,不過聽起來又好像挺兇的。
『有個人新搬來呀!』前一個女孩說。
(去開門呀!)後一個女孩打亮了陽台的燈。
我看見了,前一個女孩是個短頭髮的女孩,後一個開燈出來的,是個長髮的女孩子。
我想起了貓咪那天說的話:
『除了隔壁企管系的辣妹之外,我們房東的女兒也很辣喔!』
是嗎?這兩個站在陽台上吱吱喳喳的女孩也算辣妹嗎?
依我看,這兩個應該都不滿十八歲吧?
(嘉芳,妳下去開!)長髮那一個說。
『為什麼要我去?』短髮那一個說。
(因為我是姊姊,爸叫妳要聽我的話,所以妳要下去開。)長髮那一個又說。
『爸也叫妳讓我一點,所以妳下去開。』短髮那一個又說。
「砰」一聲,我心愛的小凌風因為撐不住太多的重量,居然倒地不起了,散落了一地的書本和衣服。
「兩位大小姐,誰下來都好,拜託先開一下門吧…」
忍耐著蚊子的瘋狂親吻,看著我可憐的ㄅㄨㄅㄨ,心裡有一種悲哀的感覺。
(快點去啦!)長髮的姊姊催促著。
『辦…不…到…』短髮的妹妹手插著腰,甩頭就進了房間。
(謝嘉芳,妳死定了妳,我一定要跟爸爸說妳都不聽話!)姊姊在陽台上大聲怒喝。
『去說啊,誰怕誰?我跟爸說妳都在拗我!』
妹妹有恃無恐的聲音還從房間裡面傳出來,然後姊姊生氣地也進了房間。
然後我聽見她們在房間裡面又吵了起來。
然後我蹲在地上撿拾起了我的家當。
然後我把機車扶好,還檢查一下有沒有摔壞。
然後我抽了兩根香菸。
然後我發現時間已經過了快半小時,她們還在吵。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輪到我想揍人了。
「嘎啦啦啦啦…」地聲響,鐵門被拉開了。
「妳輸啦?」開門的是長頭髮的姊姊。
她穿著一套粉藍色色小叮噹圖案的睡衣睡褲,腳上拖著米色毛茸茸的地板拖鞋。
貓咪說得沒錯,是個辣妹。
她的眼睛水汪汪地,長髮雖然因為沒有整理而披散在肩膀上,但是更顯得女人味十足。
稜尖的鼻子、薄抿的雙唇,雪白的皮膚,還有甜美的聲音。
十足十是個美女。
(那個三八喔,躺在床上像死人一樣,叫也叫不動。)
啊~瞬間毀滅的氣質。
(要不要幫你搬進來?)她問我。
「沒關係,這些都是書,很重的,我自己來就好。」
我將兩箱書搬進屋子裡,然後又出來搬那箱衣服。
(你是哪個系的?)她問我。
「中文系。」
(那你一定很有書生氣質喔?)她好奇地問我。
我有點尷尬地笑,低頭看看自己,穿著一件紅色長袖T恤,外面再罩一件短袖黑色T恤,下半身是一件隨便找出來穿的藍色牛仔褲,這樣看起來,完全感覺不出有什麼氣質。
(你坐一下,我倒杯水給你。)她走進了後面廚房。
『謝雅凌!我的書包咧?』樓上他妹妹嘉芳大聲地問。
(關我屁事啊?誰知道妳的書包在哪裡?)她在廚房也大聲回答。
我坐在沙發上面,萬分尷尬,有點懷疑,究竟我是不是要住在這個地方。
要我每天看著他們姊妹鬩牆,捉對廝殺,我有點擔心我的耳朵能不能忍受得了?
『幫人家找一下啦!』妹妹嘉芳喊著。
(去垃圾桶找吧!管妳喔!)雅凌漫不在乎地回答。
我不知道倒杯茶要多久的時間,不過我聽見了雅凌在開瓦斯爐燒開水的聲音。
眼光在客廳裡面隨處瀏覽著。
客廳裡面有供奉著神明,兩排小沙發,幾張竹板凳,還有一張小茶幾。
再過去是電視櫃和一排原木鞋櫃,上面則是一個黑色書包。
黑色書包?
「妳妹妹的書包在這裡耶。」我對廚房裡的雅凌說著。
(三八,妳的書包在客廳啦!白癡!)
然後鼕鼕鼕的腳步聲衝下樓來,奔到客廳裡面。
我看見了另一個辣妹。
她的頭髮削得很短,像個男孩子一樣。
眼睛一樣是水汪汪的,不過感覺上比姊姊多了點淘氣,兩姊妹長得很像,嘉芳也是瓜子臉,鼻子也很挺,只是臉上有一點雀斑,不過比較不一樣的地方,是我看見她穿著一件小背心和小短褲,身材真的很火辣。
而她本來是粗魯地衝下樓來的,轉過樓梯,看見我正提著她的書包帶子時,忽然整個人像被鬼附身一樣,
用好輕柔,好甜膩的聲音對我說:
「您好,我是嘉芳,謝謝你幫我找到書包,真是謝謝您。」
噁…還好我還沒吃晚餐。
是哪一張表情並不重要,重點是找到了妳的黑色書包的人是誰。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0:00
03
(不好意思,我妹她就是這樣,三八得要命。)雅凌說。
「沒關係,沒關係…」我還心有餘悸。
「我想請問一下,我們的房租契約…」我轉移話題。
(這個你要問我爸,不過他現在人不在。)
她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熱茶,和我面對面坐在客廳,
不過她是大方的坐在她家的沙發上,我則是膽怯地坐在小竹板凳上。
(這樣好了,你先搬過來住,反正那個貓咪已經住在這裡兩天了,
我爸有交代,說房租的事情等他回來再說。)
「住兩天了?」我驚訝。
(對呀!不過都是半夜才看到人,早上就又出去了,也不知道在忙什麼。)
這樣說來,她們一男二女同在這個屋簷下已經兩天了。
好傢伙,居然都沒跟我說,我還以為他還沒搬來呢。
(你晚上就要睡這邊了嗎?)
「嗯…還沒吧!我還有很多東西沒整理好,也沒有換洗的衣物。」
(這樣啊,那你慢慢搬,反正放暑假,我們都會在家,你有空就一點一點的搬吧!)
雅凌要我先把東西搬進房間裡面去,我也順便參觀一下我們的新家。
打開房門一看。
我的天哪!
兩張單人床合併在一起,上面是一團亂七八糟的棉被和枕頭。
一把貝斯擺在牆角,還有一個超大的揚聲器,旁邊是幾張破爛的樂譜。
幾本破爛的書丟在地上,是貓咪的電工電路學和筆記紙。
(他是學電工的呀?)雅凌說。
我點點頭。
「貓也會架設電路,很厲害吧?」
雅凌笑了,笑的時候,眼睛半瞇,是那種會融化冬雪的笑容。
房間裡面的書櫃還是空的,書桌也是空的,
一個大垃圾袋放在床邊,裡面都是喝空的飲料罐和香菸盒。
(這不是貓窩,這是狗窩。)
「慚愧慚愧,我會好好教育我的貓的。」
讓一個美女參觀到這麼凌亂的房間,真是過意不去。
雖然我還沒正式住進來,不過在這個房間來說,我也是半個主人,
看到這種場面,真是丟臉死了。
我把我的書拿出來,放到書桌上面。
這張書桌靠著陽台,採光應該不錯,反正貓咪是那種非到緊要關頭不會翻書的人,
這麼一個好位置對他來說也沒用,不如讓我用來寫小說吧!
雅凌幫我把箱子裡的書拿給我,然後我在排放到桌上。
(這是什麼書啊?)她拿起一本厚重的書。
(中國歷史地理學?到底是歷史還是地理?)
「這是一本中國歷代簡史,重點是它每一個朝代都附有幾張當代地圖,
對歷史的了解有很大的幫助。」
(那這個又是什麼?《萬曆十五年》?一本書只寫一年的事情嗎?)
「這本書談的是明朝萬曆十五年之間發生的事情,
不過其實這一年中國沒有發生什麼大事。」
(那寫它幹嘛?)
「萬曆十五年雖然是平靜的一年,不過事實上這一年裡面卻種下了很多因子,
導致於後來發生的很多事情。」
(喔~你歷史很好喔?)她蹲在地上說。
「還好,只是因為喜歡看書而已。」
我把一本《三國演義與人才學》放到桌上,說道:
「興趣啦!」
(我妹也很喜歡歷史說!她要考東海歷史系,不知道考不考得上。)
開玩笑是吧?那樣的人會喜歡歷史?我有點不相信。
依我看,像謝嘉芳那樣的人看看《神劍闖江湖》比較有可能,
要研究本能寺之變,大概還差得遠。
不過我總不能對姐罵妹,那太也無禮。
「是嗎?那她一定非常認真喔。」
我知道我昧著良心在說話。
從她剛才下來拿書包的那樣子,我就感覺到她是一個很可怕的人物。
三秒鐘之前她用恐龍的腳步下樓,三秒鐘之後她用賢淑的語氣對我道謝,
這不是見鬼了是什麼?
(哎唷,算了吧她,搞不好連三國是哪三國她都搞不清楚咧。)雅凌說。
「不會吧?」
『不會,因為至少我知道三國是魏、蜀、吳。』
是她的聲音。
她走到我們的面前,對著雅凌說:
『正所謂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我的理想,是妳這個笨女人永遠不懂的。』
她幫我拿起一本《中國文學史》交給我,又說道:
『沒辦法,唉…』說著瞄了她姊姊一眼。
我有一種不妙的感覺,身體微微一顫。
(我是笨女人!?妳看妳這是什麼樣子?妳那是什麼成績?
鴻鵠咧,我看是漿糊吧?)
『五十步笑百步,妳就很行啊?妳連五代是哪五代都不知道,
期中考還要我教妳歷史!』
(至少人家我模擬考都在前十名之內,妳呢?妳除了歷史之外,其他的能看嗎?)
『那是因為我會的剛好都沒出啊!』
(對啊,妳會什麼?妳會目錄跟後記啦!中間的都剛好不會!)
『少在那邊臭屁,明年萬一我考比妳好,妳就不要死我看…』
……
一個是曹丕逼曹植賦詩的架勢,一個是黑旋風要劈宋徽宗的狠勁。
我連勸都懶得勸了。
讓她們在我的狗窩裡面繼續吵吧!距離我舊房租到期只剩兩天,我還要搬我的家呢。
當我搬了第二趟回來時,我發現她們終於安靜了。
嘉芳一個人坐在樓下客廳看電視,HBO正在播<電子情書>。
「妳姐呢?」
『睡了。』她很專心看電視,根本沒空理我。
我搬著一個大布袋的行李上樓,裡面是我的涼被和枕頭。
我決定今晚在這邊過夜了。
因為剛才我回舊家時,發現整層公寓已經人去樓空,
在安全梯旁邊發現一堆剛燒化的紙錢。
我舊家門上貼了一張紙條:
「阿哲:
我們要先搬家了,這裡好恐怖,你也趕快搬吧!」
字跡潦草,但是我知道是隔壁那對同居的學長姐所留下的,
因為這一層就只住我們三個人而已。
難不成他們又看見什麼了嗎?
我心裡發毛,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在這裡一樣。
連走道的照明燈都好像在一明一滅似的,
而安全梯下面不斷吹上來的風,則好像幽靈要登場一樣的前奏。
而安全梯下面不斷吹上來的風,則好像幽靈要登場一樣的前奏。
毛骨悚然的我趕緊進房間去,把音樂開到最大聲,
然後收拾了涼被、枕頭,還有我的盥洗用具,順便再收拾一些書籍和我的吉他。
趁著音響設定十分鐘後自動關閉的時間未到之前,
我抓起我的車鑰匙和我的家當,立即衝出了門。
其他的明天白天再來搬吧。
「嗯…」
『幹嘛?』
「我晚上不回去了,就睡這邊!」
『為什麼?』她抓著一把魷魚絲往嘴裡面送。
「這個嘛…」我沉吟著。
『說啊…』她眼光連看我一眼都沒有,因為湯姆漢克比我帥。
「我舊家鬧鬼。」
『啊?』她楞了一下,忽然大聲笑了出來。
『拜託,要扯你也扯個像樣一點的理由,鬧鬼?』
她終於開始肯將她的眼光分我一點點。
「是真的,不信我明天帶妳去看。」我提著一大帶行李解釋著。
『幹嘛明天?等一下就去啊!』
「不要。」
『為什麼?你怕?』
「妳不怕啊?」
『有什麼好怕的?子不語怪力亂神,你不知道嗎?』
「那我給妳地址,妳可以自己過去,順便幫我把剩下的書搬過來好了。」
『去!』她給了我一個想得美的表情。
我決定不再理會這個怪腳,自顧自地把東西往四樓搬。
當我又下樓來搬一箱書時,沒發現這只紙箱的底已經裂了,
「唰啦」一聲,一堆書通通灑了出來。
『喂!』她叫我。
「幹嘛?」
『你很笨喔!』
靠…
在我撿拾著書的同時,她也看完電視,走到我旁邊來幫我撿書。
『阿哲,是哪一個哲?哲學的哲嗎?』
「不,是拿妳沒輒的輒。」我冷靜地說。而她則冷靜地笑。
『很冷耶。』
「不會吧?誰叫妳要穿那麼少。」
『我是說你的笑話。』
我決定,真的決定,不要理她,不然我怕我文質優雅的雙手會染血。
『我叫嘉芳,嘉義的嘉,芬芳的芳。』
「噢。」
『噢什麼?』
「噢的意思就是說:我知道了的意思。」我抱著書就要上樓。
『太沒禮貌了。』
我跟妳講什麼禮貌啊?
「是嗎?」
『是啊。』
我走到一、二樓樓梯間的轉彎處,轉頭見她站在樓梯下面,
手插著腰,抬頭挺胸看著我。
坦白說,我不是很清楚記得她的表情。
因為我的眼光都盯著她的胸部看。
不是我很好色,而是因為她穿著的那件細肩帶的小背心很緊身,
偏偏她的身材又超辣,在樓梯間昏暗的燈光下,她的胸部居然可以造成陰影,
這樣精采的畫面如果我不看的話,我怕有一天我會後悔地自己挖出我的眼睛來。
不過我可不敢多看,因為她們姊妹倆的潑辣我已經見識過了,
萬一被她發現我看的如此非禮,那就換我倒楣了。
-待續-
禮貌是為了陌生人而存在的,所以,我和妳之間,不需要這種東西。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0:17
04
「妳們姐妹感情好像不大好喔?」
『不會啊,會嗎?』她瀏覽著我的房間。
不,更正,是我即將要住進來的房間,因為這是貓咪弄亂的,不是我弄亂的。
我捧著沉重的書上樓,嘉芳則拎著裝魷魚絲的空袋子跟了上來。
「不知道,感覺妳們好像一直在吵架。」
『那是我們手足之愛的表現。』
我把一整堆小說搬了出來,開始分類。
『你覺得我跟我姊感情不好嗎?』
我點點頭,繼續整理著書。
『感情好也沒有必要處處表現出來吧?』
「那也不需要像仇家一樣的拼命吵啊。」
『現在把所有的脾氣都發完了,以後我就不會對我老公發脾氣了嘛。』
她已經放棄幫我整理東西了,逕自坐到床邊,看著我整理著書籍的背影。
「那妳老公怎麼說?他很感動嗎?」
『我不知道,因為我還沒有老公。』
「那妳男朋友怎麼說?至少他是最有機會變成妳老公的人。」
『我也不知道,因為我沒有男朋友。』
「那妳不覺得妳這樣未雨綢繆得有點早嗎?
說不定以後妳男朋友或妳老公就偏偏喜歡妳對他發脾氣呢?」
其實我心裡在想,妳這麼神經質,要有男朋友大概也很難了。
我把書放好之後,轉過身來,坐到書桌上面,點起一根香菸。
她坐在床上,手抱著膝蓋,雙眼盯著我看:
『是嗎?你喜歡我對你發脾氣嗎?』
啊???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聽錯,但是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很可笑。
因為她笑得很大聲。
『在笨什麼啦?我只是問問嘛。』
「那萬一我是認真的呢?」
換她傻眼了。
我們沉默了一下下,我笑了出來。
「笨蛋,我也只是說說嘛!」
嘉芳突然站了起來,瞪著我說:
『白癡,無聊!一點都不好笑!』
然後她生氣地下樓去了。
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我心裡想著,不知道我是哪裡說錯了,因為這個玩笑是她先對我開的嘛!
大概是代溝吧,果然年紀是有差別的。
謝雅凌要模擬考,所以可知她是高三,謝嘉芳小她一歲,所以是高二。
我是大二,所以換算起來,我大她四歲。
四歲就有這麼大的代溝了嗎?
要怪只怪台灣社會進步神速吧…
『喂,你在哪裡呀?你家電話沒人接耶。』
是貓咪的聲音。
「三更半夜打我手機幹嘛?我在新家啦。」
『是喔,不要對我的小寶貝亂來喔!』
「去你的,誰是你的小寶貝啊?」
『雅凌啊!那是我要的,小雀斑就交給你好了。』
「我才不要,她像個不定時炸彈一樣。」
『不會啦,你脾氣好又善良,一定可以收服她的嘛!』
「惡馬惡人騎,你比較適合啦!」
『不必了,我一向都是騎車的。記得啊,小雀斑就交給你搞定啊!』
說完,他就掛了我電話。
這是什麼患難兄弟啊?把我推進火坑裡面。
收好東西下樓,我想出去找宵夜吃。
晚上十一點半,正是東海商圈熱鬧的時候。
一下樓我就聽見了怪腳在呻吟的聲音。
噢,不好意思,我是說唱歌的聲音。
『我們的故事愛就愛到值得,錯也錯得值得…』
「需要幫忙嗎?」
我見到她在廚房裡面弄東西。
『不必了,不會很燙,我自己拿就好。』
其實我是想跟她說:我不是要幫妳端鍋子,
我是要幫妳叫救護車,因為我聽見妳在哀嚎…
『你又要出去?』
「嗯,吃宵夜。」
『不用去了,本姑娘恩準你坐在廚房裡面,陪我吃碗煮泡麵。』
「哎呀,娘娘盛情,草民愧不敢當。」
『叫你坐下就坐下,不吃麵也可以,待會我就送你出午門去吃一刀。』
我有點誠惶誠恐地坐了下來。看著她從碗櫃裡面拿出兩隻碗和兩雙筷子。
我們安靜地吃著麵,安靜到整個廚房裡面只聽得到吸麵的聲音。
我是個很有教養的小孩,所以那聲音是她發出來的。
『好不好吃?』她忽然抬頭問我。
「好吃,好吃。」雖然湯有點鹹,麵條沒爛,而且辣得要死。
『是嗎?』
我拼命點頭,不然這場鴻門宴可沒完沒了。
『我看不像喔。』
「啊?」我嘴裡還含著麵,麵條還有一半垂在碗裡。
『你的表情在說謊。』
我趕緊故做無辜地搖搖頭。
這種感覺,就像劉備跟曹操在煮酒論英雄一樣。
她是意氣風發的曹操,我是可憐兮兮的劉備。
盯著我看半天,她又說話了:
『你這樣子讓我想到一個畫面。』
「什麼畫面?」
『像是…煮酒論英雄。』
不會吧??
我們居然想到同一個場景嗎?
『你是在裝傻對不對?難吃你就說啊,我又沒有說你非得吃我這碗麵不行。』
「呵呵呵呵…不會啦,真的很好吃嘛…」
『是嗎?』她側著頭,一直盯著我瞧。
我被她的麵辣得嘴燙得很,又被她看得心虛得很,
索性一失手,讓筷子掉到地上,掉的時候還故意手一斜,讓筷子可以掉遠一點。
然後我藉機低頭撿筷子,好讓自己迴避開她的目光,
同時還大口呼氣,讓嘴裡麻辣的感覺減輕一些。
不過撿一雙筷子能花多少時間呢?
當我又坐起來時,卻發現她還在盯著我瞧,
而且小嘴略嘟,雙眼半瞇,隱含殺機地對我說:
『好像沒有打雷噢?』
「打雷?」我已經冷汗直流了。
『沒打雷你演什麼撿筷子啊?』
「這個…這個…」
我鼓起勇氣,說道:
「小姐,妳饒了我吧,我沒有跟任何人密謀要討伐妳,
最近我也沒有跟漢獻帝聯絡,而且我真的不是英雄…」
『是嗎?不過你的表情明明就是說我煮的麵難吃。』她還在咄咄逼人。
『你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沒有啦!拿麵難吃去比篡位奪權,沒有那麼嚴重啦。」我哭喪著臉。
「沒有啦!拿麵難吃去比篡位奪權,沒有那麼嚴重啦。」我哭喪著臉。
『厚!說出來的厚!你敢說我的麵難吃?』
套句小說裡面常用到的話:
如果她的眼光會殺人,我已經死了千百次了。
「沒有那麼嚴重啦…」
『還說沒有,你的表情要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會嗎?我的表情真的很難看嗎?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究竟是有多難看,
但是我知道,她是個厲害的角色,真的是,絕對、絕對是。
-待續-
麵再煮好一點,我就會「認真」的喜歡妳對我發脾氣。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0:31
05
與其一直讓她看見我這個可能很難看的表情,
倒不如認命一點趕快吃完麵閃人吧!
我有一吃辣就拉肚子的習慣,早點吃完,早點上樓去拉,
然後就可以早一點逃離這個場面了。
於是我乾笑兩聲之後,開始認真吃麵。
嘉芳這才滿意地把手放在桌上,
用手心托著下巴,笑吟吟地看著我吃麵。
我喝乾最後一口湯,為了表現我的誠意,
我正打算用舌頭去舔麵碗時,她說話了:
『喂!』
捧著麵碗,我只能抬眼看她。
只能抬眼看她的理由,是因為我的臉已經被辣到麻木了,
根本無法做出其他表情。
嘉芳從背後的冰箱裡面拿出一瓶開喜低糖的烏龍茶給我。
老實說,我很不喜歡這種飲料,又甜,又不濃,根本沒有喝茶的感覺。
不過人家都拿出來了,你不喝就是不給面子,
況且現在我真的是辣得很了,所以我拉開拉環,馬上就灌了兩大口。
『你真的很厲害嘛。』她說。
『你也感覺到這頓宵夜很像曹操煮酒論英雄對不對?』
她的單眼皮相當有味道,眼角上勾,柳眉細彎,配得恰到好處。
姊姊雅凌是個一眼就可以確定的美人胚子,妹妹嘉芳則是耐看型的。
你愈是看著她,就愈能感覺到她潛藏的美感。
就像是中國古典仕女圖裡面的那些美女,
乍看之下沒什麼了不起,但是看久了就有濃濃的韻味,不斷冒出來的感覺。
「其實還好啦。」
『你很不會說謊喔。你的眼神明明就是這個意思,怎麼,我很嚇人嗎?』
我不敢告訴她,我不只是感覺,我是已經想像到了這段歷史故事。
「其實,妳可以不用這麼…這麼英氣勃發的,
妳是個很好看的女孩子,多笑一點,多甜一點,妳一定也會很開心的嘛。」
『你說要我像晚上你幫我找到書包時那樣的笑容嗎?』
我趕忙搖手,說:
「那就免了。我只是想跟妳說,窈窕淑女,君子好求,
這是千古不變的定律。」
『是嗎?可是梁紅玉不是還有韓世忠要她?祝融夫人也還有孟獲要她。』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愛上梁紅玉的只有一個韓世忠,
愛上李師師的卻有幾卡車。」
嘉芳還是不認同,繼續爭辯。
『可是金兵打過來了,李師師能幹什麼?人家梁紅玉還可以幫著作戰。』
「我們現在又沒有在跟共產黨作戰,妳學梁紅玉幹嘛?」
『可見你都沒有國防意識,沒有民族意識,
以前共產黨就是這樣騙老百姓,說他們沒有要作戰,
他們只是在為人民請命,這樣才分化民心的。』
「那是國民政府白癡,自己送掉了江山,干共產黨什麼事?
撤退來台的時候,還不是有很百姓一起逃過來?
可見大部分百姓是站在國民黨這邊的。」
『哎呀,你怎麼頭腦這麼簡單哪?
中國大陸有多少人?跟著過來的才多少人?
比數比一下你就知道了。如果不是他們控制住老百姓,
你以為為什麼我們到現在還打不回去?』
「那是兵力懸殊和國際局勢平衡的問題。」
就這樣,我們從曹操和劉備,扯到韓世忠和梁紅玉,
後又從國共之爭,扯到東南亞的國際現況。
我這才真的開始有點佩服她,
一個高二的學生理當已經被課業壓得快喘不過氣了,
沒想到她的腦袋還能這麼敏捷,當我根據歷史說出一個理論時,
她就能也根據歷史反駁我的理論,而當我從歷史中又找出一個觀點時,
她也就能從歷史中再翻出一個理由。
直到我們因為辯得口渴而喝掉冰箱裡面所有的烏龍茶時,
餐桌上面已經放了八個空罐子了。
而更誇張的是,當我終於決定放棄辯論,要出去買飲料時,
拉開鐵門,才知道天居然已經亮了。
「天亮了耶。」
我有點不敢置信。
『不會吧~』她的臉色很誇張。
「妳又幹嘛?」
『糟糕了啦~』
嘉芳捧著自己的臉,蹲在門口。
我以為是她的臉怎麼樣了,心想都已經長雀斑了,還能怎樣?
「妳是因為沒睡到美容覺在後悔嗎?」
『才不是啦!噢。』
她站起來,對我說:
『我一個晚上沒上去睡覺,我姊一定會知道,到時候…』
「到時候怎樣?」
『到時候她一定會說我的清白被你毀了啦…』
去~花癡。
我大聲的笑了出來,用手搓搓她頭上的頭髮,
這才發現她其實不高,大概只有到我下巴的高度而已。
我一搓完她的頭,心裡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幾個小時之前,我對她畏若蛇蠍,
幾個小時之後,我居然敢伸手搓她的腦袋?
我的笑容在一剎那之間僵住,連笑聲也忽然停了下來。
『喂!你屍變啦?』
她似乎還沒有察覺到這一點點微妙的變化。
「啊?沒有啦,妳才屍變咧。」
『到底怎麼啦?』她歪著頭,瞪大眼睛看著我。
我忽然發覺,嘉芳真的是個很可愛的女孩,而且絲毫不比雅凌遜色。
感覺像是心跳忽然大力震盪了一下。
「沒事,沒事,妳快去睡覺吧!
說不定妳姊姊一整晚都沒醒,妳的清白也還沒丟。」
嘉芳抖了一下肩膀,光潔的雙肩很性感。
不過我還是不敢多看,因為,這是非禮的。
『好吧,我先上去看看好了。你呢?』
我把手插到口袋裡面,摸到我的鑰匙圈。
我的鑰匙圈上面有個小玻璃瓶,
裡面裝著我從綠島帶回來的沙子,玻璃瓶上面鎖著一個小勾子,
勾住鑰匙圈,一整組都是我自己DIY做的。
「我想出去買個喝的。」
握著鑰匙圈,我忽然想到那時候做鑰匙圈的心情。
那時候我一共做了好幾組,然後一一送人,自己留下這一組,
圈在自己的鑰匙圈上,打算在適當的時機,送給適當的女孩。
不過這個女孩一直沒出現,它也就一直躺在我的手心裡。
看著嘉芳走到樓梯間,我不知道為什麼也跟她走過來。
「嘉芳。」
在她上了一階樓梯之後,我忽然叫住她。
『嗯?』
她轉身看著我。
「送妳個東西。」
『送我東西?為什麼?』
「小東西而已。」
因為我還要掏出鑰匙圈來解開玻璃瓶,這可不好讓她看見,
所以我說:
「把手伸出來,然後把眼睛閉起來。」
『還要閉眼睛?你不會跑去廁所抓一把大便給我吧?』
「厚…拜託妳氣質點好不好?」
『不然幹嘛叫我閉眼睛?』
「我會緊張唄!妳閉一下會死喔!」
『你還不是一樣沒氣質!』
她笑著說,不過還是真的閉上了眼睛,伸出右手手掌。
我趕緊掏出鑰匙圈,打開勾子,
在將小玻璃瓶放到她掌心的那一剎那,我們的手心微微輕觸。
我感覺一陣溫暖的電流,從她掌心傳來,雖然只有短短兩秒鐘,
卻已經很強烈了。
然後我不知道我發了什麼瘋,或許是一晚沒睡,腦袋不夠清楚。
她站在台階上,變成比我高一點點,嘉芳的臉頰正好對著我的嘴。
我清楚地看見她清秀的臉龐,還有佼好的面容,
當然也包括她特有的可愛的小雀斑。
所以我微向前傾,嘴唇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臉頰。
-待續-
如果神來一筆往往可以製造美感,我願意窮一生之力,為妳製造這樣的陰謀。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0:48
06
本來我以為她會毫不客氣給我一巴掌的。
不過她只是右手忽然握緊,並且縮了回去。
然後雙頰菲紅,睜大雙眼,滿臉驚訝看著我而已。
我的腦袋裡面一片空白。
根據我對自己的了解,我絕對不是一個登徒子。
也絕對不是一個花心的人。
雖然我是天秤座的。
但是我真的想不到任何理由來解釋,
究竟為什麼我的嘴會湊上去吻了她的臉一下?
所以我相信我這時候的表情一定是一臉呆滯。
兩個人互相對看了一會兒,
像是有半個小時,也可能只有五分鐘不到。
『你…』
她的嘴裡輕輕地、慢慢地,吐出一個字來。
「我…」
我的嘴裡也輕輕地、慢慢地,吐出一個字來。
我可以保證,這一幕絕對沒有你所想像中的那麼浪漫。
我們像兩個腦袋被石化的呆子,只是互相看著對方。
(謝嘉芳!妳在哪裡?)
二樓傳來雅凌的聲音。
完蛋了,她的清白最後終於還是毀在我手上了!
我們同時回過神來,
嘉芳一臉懊惱之色,小聲跟我說:
『糟糕啦!我姊醒了啦…』
「跟她說妳在樓下看電視看到睡著就好了。」
我又恢復了我原來的機智。
『你不要出聲喔,我先上去了。』
我點點頭,看著嘉芳躡手躡腳地上樓。
(妳死到哪裡去了?)
『我在樓下看電視看到睡著了啦。』
(妳很笨撂…)
嘉芳沒再說話,只剩下雅凌嘮叨的聲音,
不過也沒幾句,我想她也又回去睡了。
等到我確定一切恢復平靜之後,才又回到廚房裡面,將那一堆空罐子收掉。
收著垃圾時,我在想,為什麼嘉芳沒有生氣呢?
為什麼她只是紅著臉、看著我呢?
難到她並不打算拒絕我嗎?
難到她願意給我機會嗎?
可是她要給我什麼機會呢?
我連我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機會都不知道。
有句俗話說,豬油蒙了心。
我大概是豬油蒙了心,才會幹出這種事情來。
因為我認識她才一個晚上。
雖然這個晚上這個女孩給了我很多震撼。
我沒看過一個女孩子可以變臉變得這麼快;
也沒看過一個女孩子可以這樣興致盎然地聊著歷史,
對於我跟她的關係,是房東的女兒跟房客的關係,
所以其實我們連朋友都不算是。
而且我也並沒有真正想要追求一個人的準備。
那麼,我究竟在幹什麼?
把垃圾收好之後,我掏出我的鑰匙圈。
只剩下鑰匙環和鑰匙的鑰匙圈。
和那個英文系的女孩分手之後,我連翹了一星期的課,
一個人窩在綠島。
一星期之後,
我帶著連喝六瓶啤酒的個人最高紀錄與一大包沙子回來。
做了一堆小瓶子,到處送人當紀念品。
但是我留下了最好看的那一瓶,作為我的鑰匙圈,
並且承諾自己,要將它送給最適合我的人。
可是我不敢想像,這個人會是嘉芳。
拍拍自己的腦袋,我想我需要好好睡一覺,
反正都已經送了,也已經吻了,難不成還要跑去跟她說:
不好意思,這純粹是意外,我只是豬油蒙了心才會吻妳,
請妳將它忘記,然後把小玻璃瓶還給我?
我想她會選擇和我「誓不同日月」的。
那我該怎麼辦呢?
唉…眼皮好重,
這麼複雜的問題,就留給以後吧。
事情發生之後的第二天,我約貓咪到「貓與月亮」見面。
那是一家相當有格調的咖啡店。
『不會吧?這種事情你也幹得出來喔?』
貓咪驚訝地說:
『我才一個晚上沒有回去耶!你就直接下手了喔?』
不理會他的調侃。
「我真的覺得這只是一個意外。」
『哎呀,沒關係啦,反正那個又不是我要的…』
貓咪大笑著。
再強調一次,這絕對是一家有格調的咖啡店,但是,你得要跟對的人來。
終於貓咪還是沒有借到車來幫我搬家,因為他又換工作了,這次是在7-11。
最後一次到我的舊居,把我的音響搬走。
老娘曾經跟我說,要搬家之前,要對那個地方的神明說些好話,
算是感激祂們的保佑。
可是現在我要說什麼?
算了,不去想這種無聊的事情。
把東西全部搬空之後,我聯絡了舊房東。
當初押金很少,只有一千元而已。
我打電話向他要錢,他居然跟我說,當初我們擅自加裝門鎖,
算是對房子的一種破壞,要扣押金當作賠償。
一怒之下,我決定一千元我也不要了,真的破壞一番。
既然要搞破壞,那就不能沒有蔡頭。
蔡頭是我高中時候的學長,就住在我們新家附近,
他是學冷凍工程學的,也是一個相當優秀的鼓手。
而在這些華麗的外衣之下,他則是變態的破壞狂。
蔡頭接到電話之後,立即趕到我的舊居來。
他將插座板小心地拆下來,用力拉出裡面的電線,再將它們剪斷,
然後又塞了回去。
接著他將床組的螺絲各拆掉一邊,讓這張床勉強維持一個平衡,
但是只要誰一躺下去,保證「砰」的一聲,非常過癮!
隨便處理完這兩樣東西之後,蔡頭拿起他個人裝備袋裡面的自來水毛筆,
走到陽台邊,將窗簾布掀開,在牆角非常專業地畫了兩道符,
雖然我不是很懂他畫什麼,不過符裡面有兩個中文字我是認得的,
寫著:「鎮魘」。
蓋上筆蓋,他又拿著一捲膠帶,
扯下一堆之後,揉成一團,
把它們塞進馬桶裡面,再用掃把柄用力地擠進馬桶管道裡面。
「這是做什麼用的?」
我很好奇。
【塑膠是一種不會被水,也不會被通樂瓦解的東西。】
「so?」
【所以除非他挖開馬桶,否則…】
那我懂了。
簡單幾個步驟,我們已經在這個房間裡面埋下不少陷阱,
而且,都是你一眼看不出來的陷阱。
我很慶幸,我沒有住過他住過的房間。
為了這幾件簡單的工作,我花了120請他吃一頓麥當勞。
並且答應他,下學期開學時到他們學校去幫他們熱音社招生。
【練一個禮拜就夠了,我們辦他個兩場招生演唱會,
記得,帶那隻貓來,我們也還欠個貝斯手。】
他很酷的說。
雙方都心滿意足之後,我們離開麥當勞。
他完成拉攏幫手的目標,我完成報復房東的目的。
新家樓下。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嘉芳,因為今天早上的事情。
搬音響回來時遇見雅凌,我還問她怎麼沒看見嘉芳,
雅凌說,嘉芳去超級市場買東西。
那現在呢?一頓麥當勞,一個半小時過去了。
她應該回來了,而我該怎麼面對她?
小心翼翼地開門進去,客廳裡空無一人。
走到今天早上親吻她的「案發現場」,燈光依然昏暗。
我一個人坐在第一階的樓梯口,心裡徬徨得很。
(你在幹嘛呀?)是雅凌的聲音。
「沒…沒有啊。」
(你好像心事重重耶。)她有點疑惑地看著我。
「才沒有,妳想太多了。」
(是嗎?)
「是的。」
(真的是嗎?)
「真的是的。」
(那麼…好吧…)
可是她還是站在原地看著我。
「怎麼了?」換我問她。
(我在等你什麼時候讓開借我過啊?)她銀鈴般的笑語聲清亮的響起。
「啊,抱歉。」
我趕緊讓開。
(你在思春喔~)
經過我的身邊時,雅凌丟下這樣一句話。
她的一句玩笑話,卻強烈地撼動了我的心弦。
帶著忐忑的心情上樓。
二樓門關著,表示她們房間沒人。
三樓目前是空的,那幾個學長還沒搬來。
四樓現在也只有我跟貓咪住,所以經過三樓之後,我就放心地加快腳步上來。
但是我錯了。
『曾經我們離幸福只差一點點,而如今我卻離你好遠好遠…』
這次換成蔡健雅的歌。
我們住在四樓,五樓則是曬衣場。
嘉芳拿著一枝拖把,正從通往五樓的樓梯一路拖下來。
「妳…妳在呀?」
我發現自己竟然結巴的說著話時,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沉默了一下,笑著說:
『對呀,很多天沒擦地板了,趁今天擦一擦呀!』
「那個…」
『哪個?』嘉芳的短髮用髮夾夾到後面,
因為拖地板的關係,她流了點汗,臉也紅通通的。
「就是那個…」
『就是哪個啊?』
「今天早上…今天早上的事…」
她又笑了,輕輕地笑,幾乎聽不到聲音地笑。
「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鼓起勇氣說。
『所以呢?』她問。
「我只是想跟妳說,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怕妳誤會我…」
『笨蛋喔,我知道,你自己才不要誤會了。』
她雙手握著拖把,瞇著眼睛笑。
我站在我房門前,看著站在樓梯上的嘉芳。
她的笑容還是很甜美,但是卻有點不一樣的感覺,
那種感覺我說不上來,也分辨不出來。
「那…我進去了。」
『晚上要一起吃飯嗎?』
「不…不用了,謝謝。」
我怕我多擔一刻,就又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於是趕快開了門進去,然後趕快又關上了門。
我在怕什麼呢?
我想,我怕的是連我自己都沒弄清楚之前,就把她也牽下水了。
我想,我怕的是我只是因為那一時那一刻的衝動,所以才吻了她,
而不是真正有什麼感覺。
畢竟,我們才認識一個晚上而已。
那麼,嘉芳的笑容裡面,那個我說不上來的異樣又是什麼呢?
是失落嗎?是鬆了口氣慶幸我沒糾纏她嗎?
還是什麼我也不懂的東西呢?
中文人吟風弄月是拿手好戲,
走在相思樹林裡,當月高歌,
走在教堂前,顧盼沉思,
那些都是簡單至極的事情。
但是在一個窄窄的樓梯間發生的,卻那樣深奧而又晦澀。
這裡的門隔音不怎麼樣。
因為我聽見二樓雅凌對嘉芳說話的聲音:
(神經病喔!我只是去買包鹽而已,妳哭什麼啦?小孩子喔!)
-待續-
別輕易猜測你所不懂的人,因為一不小心,你就傷了她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1:01
07
雅凌告訴我,本來嘉芳說那天晚上她們要自己開伙煮一桌的,
而且她自己也興高采烈出去買了菜,可是下午哭一哭之後,又說不煮了。
我含糊地聽著,不置可否,因為我心裡也亂著。
(喂!)
(喂!)
雅凌叫了我第二次,我才忽然回過神來。
(我覺得你們今天都怪怪的耶。)
「有嗎?」
(有啊。)
我們坐在廚房餐桌前,我坐在我昨晚坐的位置,雅凌坐在昨晚嘉芳坐的位置。
桌上沒有擺一堆飲料罐,只有一堆沒人要做的菜。
(該不會是昨天晚上…)
雅凌忽然陰側側的看著我說話。
「妳想到哪裡去了妳。」
我趕緊先說出來。
(不然妳在想什麼?)
「我跟妳很熟啊?幹嘛告訴妳?妳去擔心妳妹妹啦!」
我故做堅強。
而嘉芳昨晚才說過,我的眼神很不會說謊。
(少來,你的眼神那麼曖昧。我妹她什麼也不說,現在已經睡了,我怎麼問啊?)
「拜託啦,大小姐,我是在煩我自己的事情嘛。」
(大學生又不像我們高中生,有什麼好煩的?)
「我在煩關於錢的事情,我跟貓咪各出一半房租錢,
可是他有在打工,錢對他來說不成問題,我可沒有工作啊。」
(喔。那你不用擔心啦。)
她信心滿滿地說。
(我爸到高雄去住院,沒有那麼快回來啦,要收錢也是等到他回來啊!)
住院?
這麼說來,我們說不定暫時沒有房東囉?
雅凌跟我說,她爸爸,也就是我們的房東先生因為肺有問題,
所以常常要跑醫院,最近更嚴重了些,所以就住在高雄療養。
「那妳們呢?」
(照樣生活啊!所以我們姊妹其實跟你們一樣,
都跟住在外面沒有什麼差別。)
原來如此。
藉著這個話題,我暫時轉移了她對我和嘉芳的注意力,但是能維持多久呢?
答案很快揭曉,只有五分鐘不到的時間。
(喂,阿哲。)
「嗯?」
(你有沒有女朋友?)
我已經喝進嘴裡的左岸咖啡差點沒噴出來。
「幹嘛問這個?」
(隨便聊聊,talk talk嘛。)
「妳可以聊陳水扁的施政績效,可以聊賓拉登的下落呀。」
(陳水扁跟賓拉登都不住我家樓上啊。)
「就算他們住在妳家樓上,妳也不見得會去問他們有沒有女朋友吧?」
(你很囉唆耶,有沒有嘛?)
「沒有啦,幹嘛?妳要幫我介紹是不是?」
(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這個嘛…聰明一點的。」
(聰明有很多標準喔!)
「會想到聰明有很多標準的人基本上她就已經很聰明了,像妳這樣的就可以了。」
雅凌有點臉紅,她又問我:
(還有呢?要長髮還是短髮?)
「髮型是會改變的,所以我從來不計較髮型。」
「不過我喜歡大眼睛的女孩子。」
說著我居然直盯著雅凌的眼睛看。
我心裡想的,就是要一個和她一樣有著一雙大眼睛的女孩。
當然,這個嘉芳也有。
被我這樣呆看著的結果,雅凌的臉已經紅到額頭上面去了
「妳有適當的人選嗎?有的話介紹來呀。」
(介紹喔,那我妹好了,你覺得怎麼樣?)
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我反而心頭一震。
一口喝乾了咖啡,假藉著丟垃圾,我起身走到垃圾桶旁邊,
好掩飾我心裡面突然的顫抖。
「得了吧,她才高二,妳要也介紹大一點的。」
(大一點的?)
然後我說了很不該說的話。
這就是我其實有一點討厭楊過的原因。
楊過在郭芙苦惱著不知道要選大武還是小武的時候,
他說:「我看兩個都不好。」
郭芙就問他:「為什麼?」
這時候楊過說了一句很痞的話:
「如果他們其中一個人好的話,那我楊過還有什麼指望?」
是的,這是一種很糟糕的男人的表現。
我就是擺一個很痞的姿勢,用很痞的表情,說出很痞的一句話。
我對雅凌說:
「好歹也要介紹一個高三的,就像妳這樣的。」
可惜長髮遮著我看不見,
不然我相信她的臉已經紅到頭頂上面了。
我是賤人,我是賤人,我是賤人…
在房間裡面,我對我自己不斷反覆的說著這句話。
在我說完那樣的賤話之後,雅凌有足足將近五分鐘的沉默。
(我…我喔…)
「嗯…嗯…我是打個比方啦…」
(喔…喔…)
本來看著美女失神是一件很賞心悅目的事,可惜,我比她還癡呆。
最後我決定假借收拾房間趕快開溜,以免一直尷尬下去。
回到房間,我痛恨自己的嘴、痛恨自己的腦袋。
我是賤人,我是賤人,我是賤人…
房間經過大致整理,已經有了該有的規模。
至少,我跟貓咪的床分開了三十公分,
他的爛棉被還是爛棉被,不過那是在他的床上,而且我已經很好心地幫他折好。
我的寢具則放在我的床上。
散亂一地的東西都清理乾淨了,這裡逐漸有「窩」的感覺。
晚上十一點半左右,貓咪回來了。
他帶了一堆宵夜回來,有關東煮,還有烤玉米。
我們坐在各自的床沿,中間的走道剛好是放宵夜的位置。
『我們去買一張桌子好不好?這樣就可以吃東西了。』
「好啊。」
『對了,你明天幫我交一下手機費好嗎?我等一下把提款卡跟密碼給你。
我明天要加班。』
「好啊。」
『那面穿衣鏡是你買的啊?以後借我照吧!』
「好啊?」
『你去吃屎好不好?我覺得你很適合吃屎耶。』
「好啊。」
『你是靈魂沒搬過來嗎?』
貓咪忽然用吃完的玉米棒子敲了一下我頭。
『幹嘛魂不守捨的?』
我看著這個有一張像貓的臉的男人,心裡愧疚萬分。
「兄弟,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你是不是得到愛滋了?』
我搖頭。
『你被三二了?』
我搖頭。
『你把小雀斑給上了?』
我搖頭。
『難道?你已經死了?你是靈體?』
他用玉米棒子又敲了一下我的頭。
『沒有啊,你是肉身沒錯啊!』
我低著頭,用極盡懺悔的語調,把今天下午的事情說了一遍。
「兄弟,是我該死,我不小心虧了一下你馬子。」
『哈哈哈哈哈哈…』
這是他給我的回答,但我因為他的回答而變得一頭霧水。
『你知道為什麼我堅持要住這裡嗎?』
「不是因為雅凌嗎?」
『兄弟,我跟你不一樣,我沒有戀童癖。』
貓咪用手指著他的左邊牆壁,他說:
『我馬子現在跟我只有一牆之隔,這樣你懂了嗎?』
靠!原來他那麼肯定的說隔壁女生宿捨那三個企管系的女孩是辣妹的原因,
是因為其中一個是他馬子!
難怪他會堅持要住這裡,而且堅持要睡靠陽台的位置,
這樣他每天晚上都可以跟他馬子趴在陽台上聊天,連電話費都省了!
『至於雅凌嘛,你如果覺得她老妹還不夠的話,我不介意看到你大小通吃。
哈哈哈哈…』
接下來的幾天,一切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貓咪每天早上去上班,
下午就帶著隔壁女生宿捨裡面,他企管系的女朋友一出去鬼混。
因為他女朋友的室友還沒搬來,所以貓咪直接就留在那邊過夜。
雅凌和嘉芳還是用她們的方式在增進姊妹之間的感情,每天吵架。
我則是每天用心佈置這個窩,下午固定出去慢跑,晚上則在房間練吉他。
除非有必要,不然我盡量避免下樓。
因為我到現在還忘不掉,那天下午嘉芳異樣的笑容,還有我沒看見的她的哭泣。
而我也忘不掉,雅凌在我說出那樣一句該死的蠢話之後,
面紅過耳,但是卻還羞帶怯的神情。
可是你愈不想下樓,就愈是有機會下樓。
我會忘記我的錢包放在車箱裡面沒拿上來。
我會忘記我離開商店時卻沒把我買的香菸帶走。
我會忘記我進門時應該隨手關門,還得下樓去關門,以維安全。
我會忘記租來的漫畫到期,所以還得出門一趟。
我會忘記…
我會忘記的事情原來有這麼多。
夜路走多了會碰到鬼。
更何況這條夜路只是一座一到四樓的樓梯,
更何況鬼就住在二樓轉角,更何況鬼還不只一隻。
我在下樓拿我的外套時,遇見了下來倒開水的雅凌。
(嗨。)
「嗨。」
雅凌沒有多餘的話,她端著水杯就要上樓,我走在她後面。
「雅凌。」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看我。
「那天下午的話…」
(笨蛋,我只問你一句話。)
她看著我的那雙眼睛,澄澈的幾乎要透出水來。
(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妹妹?)
她知道了?她知道我吻了嘉芳的事情了?
(或許在你們大學生來說,親一下臉不代表什麼,
可是,對一個高二的女孩子來說,那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這件事情由我來跟你說,並不是很合適,因為我對你了解也不夠多。
但是因為嘉芳是我妹妹,所以我一定要告訴你。)
(她很難過。當你跟她說,你沒有別的意思的時候。)
(所以,剩下的,你要自己想辦法解決。就這樣。)
她轉身上樓,走了兩步之後,又回過頭來,對我說:
(至於你跟我說的那句話,我會牢牢記住,因為我也很開心,
雖然,你未必是有意要這樣說的,不過,
至少那代表我也是不錯的對象,對不對?)
她露出燦爛的笑容,然後走上樓去了。
站在樓梯口,我的心情依舊沒有高低的差別。
因為對雅凌那部分的大石頭雖然卸下來了,但是對嘉芳的那部分卻又更加重了。
-待續-
如果沒有把握,就別愛兩個人,因為,你只有一顆心。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1:15
08
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糟糕的夢。
我夢見我摟著雅凌,在一個很奇怪的房間裡面。
房間是多邊形的,裡面只有一張床,而且擺在正中央。
我摟著雅凌親嘴,而她也緊緊抱著我的腰。
正當我要有更進一步的動作時,
其中一扇門忽然開了,開門的人是嘉芳。
然後雅凌推開我,站到嘉芳身邊。
嘉芳的臉色很蒼白,而且眼淚不斷流著。
(妳看吧!我就說他是這種男人。)
我驚慌的跌下了床,然後就醒了。
不知道是我睡相太差還是怎樣,我竟然真的跌下床來。
以前舊居是一張雙人床,足夠我翻滾的空間。
這裡只剩下一張單人床,所以一不小心,就會滾下床來。
可是滾下床來也就算了,幹嘛要做那種夢呢?
打開床邊的檯燈,看看時鐘已經三點半了。
那隻貓還沒回來。
躺在床上,想著雅凌說過的話。
心裡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會跟我提嘉芳的事情,表示我說的那些賤話沒有讓她引起什麼不必要的聯想。
還好。
結果反而是我自己多心了。
可是嘉芳的問題就大條了,我好像造成她很大的困擾了。
煩,很煩。
我想下樓。
這幾天來,第一次有想下樓的衝動。
在那幾天裡面,嘉芳看到我時沒有說過一句話,
頂多只有淺淺一笑,甚至,她會直接走過我身邊。
當作沒有看見一樣。
而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我想要再一次。
再一次和她坐在廚房裡面,一起高談闊論。
那怕只是胡言亂語的瞎掰一通也好。
只希望能再和她說一句話,
哪怕只是一句話也好。
摸黑下樓,在二樓要下一樓的轉角,我看見了光線。
光線是從廚房裡照過來的。
半夜三點半了誰在廚房?
該不會是那隻貓在廚房偷東西吃吧?
我正想要下去看時,卻聽見了哭聲。
很微弱的,很輕微的,
但是我可以肯定那是哭聲。
是嘉芳的哭聲。
隔著牆,她安靜的哭著。
我安靜地思念著。
第二天的早上,有幾個男孩子搬進來了。
他們是住在三樓,四年級的學長們。
我幫他們把一大堆的書從小貨車上面搬下來。
【學弟,謝謝你喔!】
學長A拍拍我肩膀,對我表示感謝。
他們都是會計系的,已經在準備碩士考試了,每個人都頂著近千度的近視眼鏡。
趁著最後一個自由的暑假,他們去畢業旅行,去自助旅行,去有的沒有的旅行。
所以一個個都曬成黑人。
(阿哲,你幫我帶他們看一下環境好不好?)
是雅凌甜美的聲音,
她站在二樓房間陽台對我說話,同時對學長們揮手打招呼。
我則對她點頭。
她的笑容很燦爛,我心裡確定,她已不再將那天的玩笑話放在心上了。
我可以只專心處理跟嘉芳的問題就好。
想著想著失神了,
直到那三個黑人已經快被太陽曬到溶化了,
我才又想起他們的存在。
【學弟,你跟她很熟喔?】
學長B問我。
「還好,住了一段時間了嘛。」
【真好,大二就是要盡量玩的時候,可以拼命交女朋友、談戀愛。】
學長C感嘆著。
「學長,那不是我女朋友啦。」
【是嗎?可是她叫你叫得很親熱耶。】
「你高興的話也可以叫我阿哲啊。」
【意義不同啦!啊…我們只能乾瞪眼,卻沒有時間談戀愛了。】
幾個黑人湊在一起,嘆息聲此起彼落。
我不知道會計系的碩士考試有多麼難,可以讓他們這樣戒慎恐懼。
不過我知道大學部裡面,會計系是真的不容易唸。
以前認識一個會計系的球友,他是個大一的學長,
因為他已經唸了兩次大一,都是死在初等會計學上面。
後來他被退學了,也還是死在初等會計學上面。
如果初等都這麼難,那這三個黑人的壓力更是可想而知。
我有點慶幸我是中文系的。
嘉芳變得跟他們很要好。
有時候她會在他們房間裡面聊天,聊到很晚。
因為我在房間裡面習慣不關門,所以常常會聽見他們說笑的聲音。
我有點不是滋味。
但是我一點不是滋味的立場都沒有。
雅凌那天跟我說過的話言猶在耳,
但是我卻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去跟嘉芳說。
要說什麼呢?
也許是在有了競爭之後才有感覺吧!
雖然,我不確定這是在競爭。
因為既沒有競爭的感覺,也沒要競爭的必要。
只是當我坐在書桌前,聽見他們的笑語時,
張大春的小說變得很無味。
白先勇的小說變得很恍惚。
徐志摩的詩變得很花癡。
我連看著穿衣鏡裡面的自己也變得很可憎。
所以我選擇把音樂開大聲。
然後,用力地彈著吉他。
『喂!』
不知道她是喂到第幾聲的時候,我才發覺。
嘉芳站在門外。
我心頭一顫,心跳像停了一下似的。
『你音樂可不可以小聲一點?我們要睡覺,學長要唸書耶。』
我沒有說話,走過去關上了音樂。
房間裡面又恢復了一片平靜。
我站在書桌前面,她站在門外,隔著兩公尺半遠的距離。
兩公尺半,卻像兩百公裡外的遙遠。
『謝謝。』
冷冰冰的聲音,她轉身下樓。
聽著她的腳步聲,我也聽見了心碎的聲音。
然後,又聽見了樓下他們的笑語聲。
點起一根香菸,用力地吸了一口之後,
我將打火機狠狠地往地下一摜,十元的打火機經不起這樣的撞擊,
在地上爆出一團火光,發出「砰」的一聲悶響,然後碎片四處飛濺。
卻差點打中了剛要進門的貓咪。
『靠!你吃錯藥啦?』
我低著頭不說話。
『兄弟,你還好吧?』
貓咪站在我的面前,我則低下了頭,因為我前面頭髮很長,所以遮住了我的眼睛。
『發生什麼事情啦?』
『她喔?』
他用手往下一指。
而我點點頭。
『厚!為了一個小鬼喔,值得嗎?大的還是小的?』
「小的。」
我用幾乎連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回答他。
『他們在聊天耶。』
『你知道他們在聊什麼嗎?』
『那幾個老頭說,他們唸了三年東海,卻連東海古堡都沒去過。』
「關我什麼事?」
『當然關你的事啊!』
他抓住我的肩膀,對我說:
『我剛剛上樓時他到他們在講,就進去跟他們說,
阿哲知道東海古堡在哪裡,而且熟得很。』
「什麼?」
『不是嗎?以前高中的時候我們不是一天到晚去東海古堡。』
「那你說你熟就好了,幹嘛說我熟?」
『厚!你很驢吶!』
貓咪用腳撥著地上四散的打火機碎片,說:
『我已經跟他們約好了,明天晚上就去東海古堡,你帶大家去。』
「我?」
『大的小的也會一起去,你載小的,我載大的,那幾個老的頂多只是陪客。』
他拍拍我的肩膀。
『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是怎樣,不過我覺得時間很短,你們才剛開始而已,
用不著這樣虐待自己的打火機。機會我幫你生了,把不把握在你自己。』
說完,貓咪又下樓去了。
我不知道貓咪又去跟他們說些什麼,不過我聽見他們的歡呼聲。
把握?把握什麼呢?
我連自己不是滋味的理由都還搞不清楚,我要把握什麼呢?
很感謝貓咪的幫忙,不過,至少也該等我想清楚了再說吧!
-待續-
我不知道我要的究竟是什麼,是妳嗎?如果是,請告訴我。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1:28
09
從台中監理站一路下去,繞過一個軍事基地,再翻過大肚山的稜線,就是望高寮。
望高寮是一個不錯的看夜景的好地方。
從以前的荒涼簡陋,到現在不斷開發,這裡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改變。
但它始終是我很喜歡來的地方。
從望高寮看見的,其實不是台中市的夜景。
從路的兩邊看出去,其實都只是靠海的幾個鄉鎮的夜景。
但是它已經夠美了。
至於名聞遐邇的東海古堡,則在望高寮附近。
我騎著小凌風,載著嘉芳。
貓咪騎著FZR,載著雅凌。
基本上我們的車就是一種很懸殊的比較。
他的是150CC,我的是50CC。
至於那三個黑人嘛,那不是重點,反正就是跟在我們後面而已。
一路上起先我們都很安靜,嘉芳的手抓在車坐椅後面的扶手上。
半路上經過一家7-11,大家下車買飲料。
我和貓咪則買了一盒蠟燭。
(買蠟燭做什麼?)雅凌問貓咪。
『下去探險呀!妳不會以為日據時代的地下隧道裡面還有燈光吧?』
結帳之後,幾個男生坐在7-11門口說著話。
【學弟,抽根菸嘛。】
學長A遞了根菸給我。
「學長你也抽Marlboro light呀?」
【沒有啦,我剛學抽菸而已,壓力大嘛。】
「那你怎麼不抽藍星淡菸或其他的牌子呢?Marlboro light還滿濃的耶。」
即使再怎樣,我總覺得出來玩就不應該擺臉色,所以我還是跟學長有說有笑。
【喔,這是嘉芳建議我抽的,她說你都抽這種菸。】
我的心頭彷彿被重重捶了一下。
拿在手上的菸也忘了要點。
【欸,學弟,搞了半天,你是在追嘉芳喔?厚,不簡單喔!】
學長C湊到我身邊說話。
「沒有啦,哪有。」
『有,你有。』貓咪用蠟燭盒子敲敲我的頭。
然後這隻貓對這幾個黑人說:
『他在喜歡她,請大家多多牽成。』
學長們哄然大笑,紛紛向我恭喜、鼓勵,搞得我好像要出國比賽、為國爭光一樣。
這個時候,雅凌和嘉芳從7-11裡面出來,
她們剛剛還在挑零食,所以比較晚出來。
『你們在笑什麼呀?』嘉芳問。
【我們在鼓勵阿哲啊!要他一定要追到妳!】
我一直坐在台階上面,低著我的頭。
但是一聽到不知道是學長ABC的哪一個喊出這句話來,嚇得趕緊抬起頭來。
不過我的眼光是看向嘉芳的。
而她也是看著我的。
嘉芳今晚穿得很可愛,一件胸口印著H18字樣的白色長袖T恤,
搭配一件米色的休閒褲,還有她的Nike球鞋。
她有哪些衣服和鞋子我幾乎都一清二楚。
因為我每天的眼光能夠集中焦距的時候,就是她在我眼前的時候。
即使,每天這樣的時候總合起來不過短短幾分鐘而已。
這算不算是一種喜歡?
我忽然想,這算是吧!
因為我以前戀愛時也曾有過這種感覺。
只是從來不像現在這樣,開始得如此倉促而已。
她也是驚訝地看著我。
雖然還隔著一段距離,但是我已經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還有急遽的心跳聲了。
上車之後,我們繼續前進。
貓咪建議大家,先把剛才買的東西放車上。
等到從東海古堡的地道出來之後,再到望高寮去狂歡。
沒去過的人當然沒意見。
但是我知道他的意思。
貓咪是要製造機會給我們。
因為我們可以在地道裡面培養情緒。
而望高寮除了適合瘋子狂歡高歌之外,
更適合情侶說話。
嘉芳的手還是抓在後面。
【小妹,妳手放錯地方了啦!】
學長A載著學長C,騎到了我們旁邊,學長C大聲地說:
【這樣才對啦!】
然後他的雙手用力地緊抱住騎車的學長A。
嘉芳沒有搭理他們,把頭轉過了另一個方向。
「我怕。」
我不知道我要說什麼,也不知道我自己在說話。
『你說什麼?』嘉芳的身體稍微貼近我一點點。
「我怕這不是真的,怕來的太快,怕也會消失的太快。」
「我怕我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喜歡。」
「雖然,一切感覺都很真實。」
『現在呢?』
我還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
或許是因為貓咪給我的希望,或許是因為大家的起哄,
或許是我開始有點勇氣面對自己的感覺了。
所以我不知不覺間也愈騎愈快,
隨著過耳的風聲愈來愈大聲,小凌風直逼領頭的貓咪。
「可是我的心裡面一直有個聲音,我想對妳說出口。」
『你大聲點,我聽不清楚!』
嘉芳坐在後面,她一手扶住扶手,一手將安全帽直接拔了下來。
『你再說一次!』
在我的油門加到極限的時候,小凌風終於追過了FZR,而我剛好大聲喊出來:
「我喜歡妳!」
-待續-
如果說出來就代表肯定,那麼,妳說不說?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1:39
10
順著坡一路下滑,很快就到了東海古堡入口。
『先說喔,我們已經很久沒來了,裡面現在變怎樣,我可不能保證喔!』
貓咪說。
這時候雅凌把蠟燭拿出來分給大家。
當她遞一支蠟燭給我時,我搖搖頭。
因為這條地道我已經走了千百回了,當初我們只需要一個打火機就可以走完全程。
即使過了好幾年沒來,
我想我還不到需要用蠟燭的地步。
地道入口不知何時已經被一塊大鐵板遮蓋住。
鐵板旁邊有一個小告示牌。
上面寫著簡單的四個字:
危險勿進。
(真的要進去嗎?)
我沒有說話,直接彎腰拉起了鐵板。發出了嘎嘎的聲音。
『走吧!』
我看著嘉芳。
從剛剛我忽然大喊一聲「我喜歡妳」之後,
我們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可是我相信這句話她是聽到了的。
嘉芳手上拿著一支蠟燭,雅凌替她點著了火。
她怔怔地看著我。
我也靜靜地看著她。
然後,貓咪第一個爬了下去。
跟著是雅凌。
再來是三個黑人。
剩下在地面上的,是我跟嘉芳。
『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嘉芳說。
「劉備取西川,從有企圖到下決心,也是要花很長的時間的。」
『我沒叫你取西川,我只是問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她的眼光還是直盯著我。
今晚的大肚山上幾乎沒有風,她手上的蠟燭燈光晃動不大。
搖曳的光芒投射在她臉上,是純真而認真的。
我上前走了兩步,因為我想看她看得更清楚些。
我看見嘉芳的眼裡閃爍著晶瑩的光。
「是真的。」
她沒有再說話。
只是靜靜地也進了坑道裡面。
我嘆了口氣。
走在最後一個進去。
地道裡面很潮濕,而且有些地方甚至還有積水。
踩著泥土前進,耳中聽到的是貓咪在一一介紹地道裡面的設施,
還有大家偶而發出的輕嘆。
據說這是日據時期,日軍在這裡挖掘的坑道,戰後也曾一度被國軍利用過。
至於那些蠱毒魍魎的傳說,我們則完全不相信。
因為我們曾經在這裡面用機車倒出來的汽油縱火、烤魷魚絲,
還曾經就躲在裡面嚇人過。
那些嚇人的傳說,有一半是我們製造出來的。
嘉芳走在大家的後面,落後她之前的人大約有兩公尺左右的距離。
我拿著打火機,每隔一段時間就得熄一次火,好讓打火機降溫。
當我失去燈光的時候,我就會看著嘉芳的背影前進。
雖然她並不知道路,但是我知道跟著她的背影,就會走到出口。
那麼,她願意嗎?
願意給我一個答案,好帶我走到感情的出口嗎?
一行人走到地道中一處較為空曠的位置,貓咪先停了下來。
『阿哲,要走左邊還是右邊?』
他在最前面喊。
「右邊吧!左邊要走比較遠。」
我在最後面答。
(左邊通哪裡呀?)雅凌問。
『不知道,妳問阿哲,這裡他最熟了。』
「聽說是通到東海大學校園裡面,不過我也沒有走完過。」
(不會吧?那在山的另一邊耶!)
「所以我說我沒走完過啊。」
貓咪這個時候忽然叫大家報數。
『萬一你發現自己脫隊了,而且身在一片美麗的草原之中,
不用害怕,那是因為你已經下地獄了。』
他說。
大家都笑了起來。
那是「神鬼戰士」裡的台詞,只不過他把「天堂」變成「地獄」而已。
休息片刻之後,我們繼續前進。
原本我在嘉芳後面,還可以看到她前面的人手上的燭光,
可是經過兩處大轉折之後,她卻愈走愈慢,
而我因為始終心不在焉,竟然也沒有發覺。
『唉唷!』她叫了一聲,手上的蠟燭落地,頓時一片黑暗。
「怎麼了?」
我緊張地立即跨上去一步,扶住她的腰與肩膀。
這是我們第一次有這樣親近的接觸。
我的手掌接觸到的是她的體溫。
而她的身體接觸到的是我的力量。
「怎麼了?」
『沒事,地上有水,差點滑倒。』
她說話的聲音好輕細,但是又好具震撼。
我的臉貼近她的臉,連她說話時呼出的氣息都能感受得到。
我無法具體說明這種感覺。
當身處一片黑暗之中,我才發覺,我們原來也可以離得這樣的近。
然後我們都沉默了。
無聲之中,我只能聽見她的呼吸聲,還有自己的心跳聲。
『阿哲。』
「嗯?」
她叫我的時候聲音好輕,輕到像是如果我不留神,說不定就會飄散一樣。
『你為什麼喜歡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該怎麼回答?
『既然你自己都不敢面對,你要怎麼喜歡我?』
我想這樣跟她說:
「如果可以面對得了,我想,我們今天不必來這裡了。」
是的,就因為我面對不了,所以貓咪才會主張要來東海古堡,幫我製造機會。
『如果你沒有其他的意思,那天又為什麼要吻我?』
我靜默著。
必須承認,那天吻嘉芳的臉時,的確只是因為我喜歡她當時給我的那感覺。
可是在那之後,在那之後呢?
我才開始發覺事情不如我想像中簡單。
『回答我好嗎?你要先給我答案,我才有辦法給你答案。』
「吻妳的時候我不知道我會喜歡妳。所以我為我的吻道歉。」
「吻妳之後我才知道我開始喜歡妳,
可是我不敢面對這樣短時間裡面所產生的感覺,所以我還是要向你道歉。」
『那剛才在路上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她的感覺好安靜,彷彿連這些話都不是她說出來的。
或許是置身於黑暗之中吧?
因為見不到對方,卻又能將說出來的話讓對方聽到,所以才會有勇氣講出來。
「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應該告訴妳這樣的心情。」
我好像聽見了眼淚滴落到泥土地上的聲音。
然後是溼熱的臉龐貼上了我的臉。
嘉芳輕輕地哭泣著。
一瞬間,我忘記了我所懷疑與恐懼的,
只想這樣與她在一起。
「我只是覺得,如果我不說出來,我會後悔很久,很久…」
我沒有再說下去。
因為我已經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並且吻上了她的嘴。
-待續-
無論是不是出口,只要是妳給的答案,就是我的方向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1:53
11
(你們是被鬼拖走了喔?)
轉角處的方向有微弱的光芒投射過來。
然後我聽見雅凌的聲音。
『要幹什麼也等回去好不好?我們還在等你們咧。』
接著又聽見貓咪的聲音。
嘉芳鬆開攬著我脖子的雙手。
而我用面紙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
(快一點啦!生蛋喔!)
『來了啦!人家蠟燭掉了啦!』
嘉芳回答她。
(噢!很笨撂…我們先過去囉!)
我點著打火機,湊在地面上,幫嘉芳撿起了蠟燭。
『好像斷掉了。』
「那就陪我用打火機走出去吧。」
於是變成我在前,嘉芳在後。
她拉著我的手,跟著我慢慢的走。
我們不再說話,因為要說的都已經很清楚了。
地道裡面蜿蜒曲折,距離雖然不長,但是卻很難走。
又走了大約百來公尺,到了一個很大的空間裡。
大家都已經在這裡了。
他們坐在一個水泥砌起的平台上面,大家把蠟燭固定,
幾個男生坐在一起抽菸。
雅凌則坐在貓咪旁邊。
(來啦!來啦!)
雅凌的聲音。
『叫魂哪!我們兩個都沒了蠟燭,妳也不會過來幫忙。』
嘉芳大聲地說。
(我去幫忙?那多不好意思唷!呵呵…)
雅凌這一笑,大家也跟著都笑了起來。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一見到大家,就覺得耳根子很熱。
像是一件我拼命遮蓋的事情,到最後反而弄得人盡皆知一樣。
【學弟,你們要不要休息一下?】
【對呀,我們已經休息很~久~了說。】
我問問嘉芳:
「腳還好嗎?」
這個女人演大魔神的功力我是見過的。
剛才她還很大聲地跟雅凌說話,現在馬上就變成溫柔的小女人了:
『沒關係,我沒事的。』
聲音輕柔細嫩,而且還乖巧得很。
我忽然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呀?』
糟糕,還被她給聽見了。
「嗯…嗯…這個…等一下我再告訴妳好了。」
趁著還有幾分鐘時間,我得好好掰一個理由,好解釋我忽然在笑的原因。
否則如果我老實說出是在笑她像大魔神變身的本事,
就算我們剛剛擁吻過,她也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這個方向的地道在這裡算是結束了。
跟著要爬出一個小洞口。
洞外面就是自由的世界了。
只不過那個小世界在一片山坡底下,
還得要抓著山坡上面的樹,慢慢爬回去才行。
而在一片黑暗之中徒手爬山,這才是危險刺激的事情。
照樣還是貓咪在前,他先找到可以落腳的地方,
再拉著雅凌上去。
那三個黑人就不用說了。
他們始終是配角,不必浪費字數。
我一手攀著樹幹,一手拉著嘉芳上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大家才慢慢爬上山坡。
不過都已經弄得一身泥巴。
(這裡真的很好玩說!)
雅凌還在興奮著。
『是嗎?那待會妳可以再走一次,我們都在上面等妳。』
嘉芳已經恢復了原來的精神。
(妳怎麼可以不顧手足之情,不陪我再走呢?)
『手足是用來幹嘛的?手足是用來相殘的嘛!所以妳去吧!我不會留妳的!』
大家都笑了出來。
我們拍拍身上的土,順著小徑,慢慢往地道入口停機車的地方再走回來。
其實出口與入口之間,直線距離不會超過兩百公尺遠。
但是因為是在暗無天日的地道中行走,
裡面又蜿蜒曲折,所以我們走了快半個多小時才走出來。
『原來距離不會很長嘛!』
「腳走的距離不會很長。」
我還握著嘉芳的手,小聲的說:
「可是心走了好長。」
我知道她有聽見我說的話,因為握著我的她的手,
忽然用力握緊了一下。
『各位親愛的同居人們!現在,讓我們開始對著這一片美好的夜景…』
『用力大聲的靠夭吧!』
望高寮上面有好幾座陸軍的砲堡,
砲堡蓋成梯字形,上面鋪滿偽裝用的泥土,
也長了許多的草,看起來就像是小山坡一樣。
來望高寮看夜景,就是要爬上這些大約兩層樓高的砲堡,
才看得清楚。
【啊……】
(呀呼……)
『喂……』
大家開始以各種不一樣的聲音,用力地朝著夜空吶喊。
微弱的路燈不會影響夜景的美,
遠遠處是散落在黑暗中,無數的燈火。
而再更遠一點,是台中火力發電廠四根大煙囪所發出來的紅色燈光。
更入夜之後,這裡慢慢吹起了風,
我們的呼聲,隨著風被吹到遙遠的夜空裡面去。
【李XX,妳去死…】
啊??這是哪個學長喊的?
(張XX,快點還我錢…)
雅凌也跟著喊。
『徐雋哲,你是白癡…』
靠!貓咪喊這是什麼話!?
【爸爸,給我錢…】
愈來愈不成話了…
我也來喊:
「教授,不要當我…」
用力將喉嚨裡面的空氣擠壓出去,那是一種完全釋放的感覺。
喊完之後,真的覺得神清氣爽。
不過我可不像旁邊這一掛瘋子,喊個沒完沒了。
『妳要喊什麼呢?』
我輕輕地問嘉芳。
嘉芳頭髮上的髮夾不知何時已經取下來了,讓流海迎著風,輕輕飄動。
她的雙眼看著正前方的夜空,
嘴角微微上揚。
『徐雋哲,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不知道是我耳朵有問題還是怎樣,
我在空曠的山頂上,聽見了這句話的回音。
而且不只鑽進我耳朵裡,
也鑽進了我的心裡。
她吶喊的聲音在風裡飄散無蹤,卻在我心中凝結成形。
那些瘋子肯定也聽到了,因為他們也在亂喊一通。
『徐雋哲,我也好喜歡你…』
【徐雋哲,我愛你…】
【徐雋哲,我恨你…】
【徐雋哲,我要宰了你…】
…
我緊緊握著嘉芳的手,我想,
隨便他們去喊什麼吧…
我比較在乎的,是我現在終於有勇氣握著嘉芳的手了。
不過,那只是現在而已。
因為那天晚上我沒有注意到,
後半段裡面的遊戲中,雅凌幾乎都沒有出聲音。
大家在砲堡上面鬼叫的時候,
她也沒有再喊出話來。
-待續-
喜歡一個人要說出來,讓他聽到,也讓自己聽到。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2:06
12
四樓後面那個學長最後居然沒有搬來。
不過他打了一通電話來。
說他因為車禍要休學,房子也沒辦法租了。
那天我正在客廳裡面教她歷史,
在肥水之戰最精采的時候,
我幫她接了這通電話。
『那那個房間怎麼辦?要再租出去嗎?』
「這個問題很複雜。」
『複雜?』
「妳希望我回答妳的問題嗎?」
『徐雋哲,不要跟我耍花樣,你想出午門挨一刀嗎?』
這個人就是這麼乾脆。
「首先,妳要跟妳爸商量。」
『商量什麼啦?』
「請他把房子過戶到我名下。」
「然後將房租契約上面的甲方改成我的名字。」
「當我成為這棟房子的主人之後,我才可以決定這個房間要不要租出去。」
我看著嘉芳的臉,她的單眼皮還是那樣勾人。
不過她說出來的話非常嚇人。
她說:
『來人啊!把這個白癡給我拉出去!』
這樣的生活之於我是很無憂無慮的。
因為暑假沒有回家,所以我每天都在台中鬼混。
白天的時候教嘉芳國文和社會,
晚上我們會一群人跑到東海商圈去吃宵夜。
每個星期固定要逛東海夜市兩次。
週末大家則到藝術街去吃價錢很貴,而菜量很少的東西。
貓咪現在幾乎連房間都不回來了。
不過我還是每晚都可以跟他講到話。
因為那個企管系的辣妹跟他如膠似漆,
而且隔壁三個辣妹中的另兩個到現在還是不回來,
所以貓咪乾脆住在那邊。
我的室友變成跟我一牆之隔的鄰居。
愉快的日子裡面,時間過得也相對的變快。
傳聞中的房東先生終於出現了。
星期日的晚上,我抱著嘉芳
看著AXN在播<第一滴血第二集>。
順便解釋美國的越南政策。
一輛汽車從路衝方向開進來,
大燈照得我連電視螢光幕都看不清楚。
而且它就直接停在我們門口,熄火後大燈也沒關掉。
『親愛的我的御用奴隸~』
每當嘉芳用嬌滴滴的聲音叫我時,就是要使喚我的時候。
「奴才在。」
『瞧瞧去~』她用粉嫩的尾指指向門外。
「奴才遵旨。」
領旨之後,我起身到門口,拉開紗門。
一個中年尼姑和一個大概六十幾歲的老頭站在門外。
兩個人手上都拎著一只行李箱,尼姑手上還多一串車鑰匙。
「請問你們找誰?」
【你是誰呀?】尼姑很不客氣地問我。
「那你們又是誰呀?」
(爸爸?姑姑?)雅凌在二樓房間探頭時,失聲驚呼。
爸爸?我沒有聽錯吧?
我暗自慶幸著我有起來看。
否則的話,當她老爸和她姑姑看到我這樣摟著嘉芳,
不知道會不會當機立斷,將我逐出家門?
當我還傻呼呼地站在客廳裡面時,
嘉芳偷偷向我搖搖手,叫我先閃。
「那改天有空再教妳吧,記得注意一下,世界現代史最重要的就是年份的問題了。」
『是,我知道了,謝謝您。』
我是道貌岸然的家教老師,
她是安分守禮的學生。
上樓時我聽見她姑姑嚴峻的聲音:
【那小子是誰呀?】
『四樓的房客啦,他唸中文系的,剛好請他教我歷史跟國文。』
我上樓時經過二樓房門口,雅凌恰好開門出來。
(我爸跟我姑姑回來了。)
她說。
(你跟嘉芳的事先別讓他們知道。)
我點點頭。
雅凌像是還有話要說的樣子,至少,她的眼睛是這個意思。
「怎麼了?」
(沒…沒有。)
她轉身往樓下跑,長髮掠過的的面前時,我聞到一陣濃郁的香氣。
我把貓咪從隔壁的溫柔鄉喚了回來。
從這邊四樓到那邊四樓,最近的方式是什麼?
答案是,從五樓圍牆翻過來。
他就是這種人。
『老頭回來啦?』
「你見過他?」
『開玩笑,我還跟他吃過飯。』
「真的?」
『之前我來找房子的時候他就在家,還請我吃了頓飯。』
貓咪一邊穿褲子,一邊說。
他在隔壁大概是都不穿褲子的樣子,因為他是穿著內褲爬回來的。
『老頭的滷肉很棒喔!不過你跟他吃飯,要聽他講古,還要陪他喝酒。』
我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貓咪穿好褲子之後,便即下樓。
這裡所有的房客,也只有他見過房東先生而已。
其他人都是只有跟雅凌洽談而已,
我是最誇張的,
在我搬進來之前,我連這裡都沒來過。
【我警告你們,不要對我姪女有什麼企圖。】
滅絕師太囂張地坐在沙發上,我們幾個臭男生則乖乖立正站好。
「為什麼她不讓我們坐下?」
我小小聲地對貓咪說。
『你去問她啊。』
他也小小聲回答我。
【本來我是不想租男生的,男生懂什麼照顧房子?】
師太慢慢喝了一口茶,換了個坐姿。
【所以我有空就會過來檢查,你們不要在房間裡面給我亂來。】
【也不准隨便帶女孩子回來。】
【趁著契約還沒打,不能接受的人現在就可以搬出去。】
滅絕師太就是滅絕師太。
貓咪的給她的評語只有三個字:『太屌了。』
學長們拍拍我的肩膀,不懷好意地笑笑。
【學弟,你要小心了。】
只有嘉芳是好人,她說:
『不用擔心,往好處想,她又不住在這裡。』
是呀。
她又不住在這裡。
但是房東先生呢?
貓咪說:『你就常常陪他吃滷肉,喝喝酒,聽他講古,這樣就好了。』
學長說:【放心啦,他那麼老,爬不到四樓啦!】
還是只有嘉芳是好人,她說:『我爸很早睡又很晚起,我會找時間上去陪你。』
是呀。
她又不是就不陪我了。
-待續-
換個角度想,多點阻礙才多點甜蜜。這樣會好過一點。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2:29
13
房東先生當然有他的名字,只不過我從沒記得過。
大家都叫他「謝先生」。
私底下提到他時則稱他:謝仔。
會這樣有點輕視於他的姓名,是因為他本來就沒什麼威嚴。
一個肺有問題的老人,
整天窩在廚房裡面,滷肉、喝酒,還抽黃殼長壽菸。
隨便逮住一個過路的房客,
管你是誰,要去哪裡,他都會問你:
【要不要喝一杯?】
【吃碗飯吧!】
貓咪就是這樣才陪他吃過那次飯的。
所以除非確定他在睡覺,否則乾脆別下樓算了。
謝仔其實是個好人,他只是囉唆了點。
但是他有個毛病,讓我覺得很不喜歡。
他喜歡「家」的感覺。
所以他有事沒事,就會把兩個女兒拉下樓來聊天。
「妳們聊什麼呢?」我問嘉芳。
『聊過去呀、現在呀、未來呀!』
這跟沒回答有什麼差別?
『道可道,那就非常道了,你懂嗎?』
不懂,誰懂?你懂的話你來告訴我。
這陣子沒事就在家裡混,
所以知道了一些事情。
謝仔是個老竽頭,到台灣才娶老婆的。
謝仔的太太一共生了三個女兒。
這是我很驚訝的地方。
我一直以為嘉芳是老二,卻沒想到原來是老三。
不過不知道是因為年紀的關係,還是思想觀念的原因,
總之就是他們又離婚了。
大姊歸媽媽養,雅凌她們倆個則歸謝仔養。
尼姑是謝仔的妹妹,出家很久了。
但是因為她本來就小有積蓄,不想看兩姊妹跟謝仔吃苦,
所以決定買這棟房子。
靠著收房租,就足以供養他們三個人的生活所需了。
嘉芳說著這些的時候,語氣非常平常。
我問她不再介意父母的離異了嗎?
嘉芳說,那時候她才國小二年級,
發生了一些什麼,她根本不記得了。
「這就是妳們常常聊起的過去與現在嗎?」
『這些以年代劃分來說,都只能算是現在。』
「那什麼是過去?」
『我老爹參加過的戰爭,那個才叫做過去。』
我忘了嘉芳喜歡歷史,難怪只有她能夠跟她老爹這樣聊一整天不嫌累。
「最近很少看見妳姊姊,她功課壓力很大吧?」
『沒事找事,拼死要上台大、政大,所以只好乖乖唸書了。』
從那天大肚山夜遊之後,我們就幾乎很少再看見雅凌。
即使有,她也是抱著書猛啃,再不然就是在廚房遇見她,
那也不過倒杯水的時間而已。
我想的有點出神了。
以至於嘉芳叫了我兩聲都沒有聽見。
所以她乾脆拿起抱枕敲了我的腦袋。
『想什麼?』
「我在想我有多久沒跟妳姊聊過天了。」
『不要說是你,我也很久沒跟她聊過天了。』
「不會吧?妳們還睡在一起耶!」
嘉芳說,也是大肚山那一晚之後,雅凌就不大愛說話了。
然後我想起謝仔回來那一天,
我們在樓梯口擦身的那一幕:
她叫我別把我跟嘉芳的事情讓謝仔和滅絕師太知道。
然後,我看見了她眼裡,還有沒說出口的話。
雖然,我不知道她想說什麼。
後來深印入我記憶裡面的,是她飄著滿滿香氣的長髮。
但是我的回憶時間不長,手機響起來。
『阿哲嗎?快來救我。』
「救你?」
『我在藝術街吃飯,錢帶不夠啦!』
這隻貓不是那種會一個人到高級餐館去吃飯的人。
不可能。
「你身邊應該有人才對,幹嘛找我去救你呀?」
『你忍心讓女孩子出錢嗎?』
「哈!是你馬子,可不是我馬子。」
『拜託一下啦!我們兩個身上加起來只有250元。』
「喔,你已經跟她求救過啦?」
我很樂意多打兩下落水狗。
「是哪個馬子啊?要不要我到隔壁去找你企管系的辣妹,叫她過去救你呀?」
『我就是跟她出來的啦。』
「那你還有沒有其他的馬子?我不介意幫你聯絡。」
電話那頭忽然傳來一個嗲得要命的女人的聲音:
【徐大哥~】
哇塞!真是可怕!
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幫我點了一杯飲料。
是一杯120的那種飲料。
喝得我好心痛。
原來這隻貓以為真的可以憑一張信用卡闖遍天下,
所以老是嘲笑我出門沒事帶一堆零錢,自己找麻煩。
但是偏偏就有商店的讀卡機是正好故障的,
報應。
那個企管系女孩的真的是辣妹。
因為她的五官很鮮明,身材也不差。
重點是,她也有長長的頭髮與水亮的雙眼。
很像…很像雅凌。
奇怪,我怎麼這幾天常常想到雅凌?
貓咪他們會在這裡坐了兩個小時,
除了吃飯、鬼扯之外,剩下的就是等我來救命而已。
付完錢之後,他們就離開了。
「給你個建議,還是多帶點現金在身上的好。」
貓咪在我耳邊小聲地說:
『放心,我帶的錢夠買保險套,我會去可以刷卡的旅館。』
難怪他可以以貓的姿態,榮登電工獸神的寶座。
一個人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
我不是不想離開,而是因為120的飲料還沒喝完。
繼續剛才一閃而過的思緒吧!
我幹嘛沒事就想起雅凌呢?
是因為多少在心裡面都還對她存有一點虧欠嗎?
不至於吧?
說真的,同樣是在無心的情況下,
吻了嘉芳是比較誇張一點。
可是只對雅凌說一句玩笑話…
應該不算太嚴重才對呀。
況且在我們去夜遊之前,她對我都還不錯。
至少見面時都還有說有笑。
那一晚之後,我們就疏遠了好多。
不過也或許是因為課業壓力的緣故吧!
因為家庭環境的關係,所以她們姊妹都沒有參加補習。
就我所知,高中生不補習的話,
要考上國立大學是不大容易的。
雅凌必須以自修的方式來追上參加補習的同學的程度,
這也難怪她要這麼認真。
而我只是因為太久沒跟她講話,
所以才會這樣常常想到她。
是的,應該是這樣的。
我說過,中文人吟風弄月很厲害。
但是一旦面臨自己的問題時,就又會笨拙得可以。
-待續-
蠟燭的光照不到蠟燭本身,妳站在我身邊,我卻看不見妳。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2:42
14
而與嘉芳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之內,我們又是怎樣的呢?
貓咪說:『你是白癡。』
因為我除了在地道裡面吻過嘉芳之外,
居然至今沒有更進一步的進展。
我絕對不是身體有問題,也不是腦袋有問題。
我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
只是習慣當有一些遲疑還沒有化解之前,
不做更進一步的舉動。
那一夜的我讓她感動,她也讓我感動。
但是我們始終沒有告訴過對方,
究竟我們愛不愛對方。
而我認為,愛不愛一個人,決不是這麼短的時間裡面就能確定的。
如果不能確定是愛,那麼其他的還有什麼意義?
因此我只有在客廳裡面與她嬉戲的時候,擁抱過她而已。
至於剩下的,
我沒提,所以她也沒提。
而之所以我沒提她就沒提,
是因為我知道,
我不先給答案,她也就不會給答案。
所以,當我還有遲疑的時候,我選擇這樣就好。
貓咪這樣說:
『你是白癡。』
也許是吧!
『你在汙辱天秤座。』
大概是吧。
『你不敢上,那換我來好了。』
「你去死吧。」
我這樣回答。
一個人在茶店裡面坐了一下午,
不但要喝完120的飲料,
還要享受一下悠閒的下午茶時間。
雜誌順便看個三本。
之後我在國際街買了兩張唱片,
又到金石堂買了一本書。
回到家的時候,天都已經快黑了。
我有點後悔在外面混了這麼久,
因為這個時間回來很容易遇見謝仔,
我實在不想為了吃他的一碗滷肉,而聽他講一個晚上的徐蚌會戰。
要講古,我可以從祝融氏大戰共工氏講到以阿戰爭。
不過我回來的時候,發現有一點不一樣。
客廳的燈是關著的。
謝仔沒在客廳。
難道滷肉還沒煮好嗎?
開玩笑,他的電鍋從來沒有空過耶!
可是廚房裡面也沒有人。
我打亮了樓梯間的電燈,正想要上樓的時候,
滅絕師太卻從樓上下來。
她的表情像是尼姑庵裡面的菩薩被偷了一樣的難看。
而且拂袖盛怒。
我們都有點怕她,怕她袈裟底下藏著一口倚天劍。
【我要你們下學期通通給我滾出去!】
她對著我狂吼了一聲,嚇得我手上的東西跌了一地。
然後她隨便踩著她那雙僧鞋,很用力甩門出去。
我還聽見她那輛福特轎車的輪胎在地上急速轉動,發出來「唧唧」的聲音。
不久後,貓咪狂笑著跳著下樓來。
「你幹什麼啦?」
貓咪笑得捧腹倒地,說不出話來。
後面跟著三個黑人,他們也笑得很開心。
到底你們幹什麼了?
學長告訴我,貓咪跟滅絕師太同時在二十分鐘前到家,
滅絕師太一直嘮叨著說我們的生活習慣太差,
鞋子亂擺,沒人打掃環境。
「所以?」
【所以她給大家二十分鐘整理環境,然後她要上來檢查。】
「我們有打契約,不讓她進來就好了嘛,他又幹什麼了?」
我指指那隻笑到打滾的貓。
【他拿了一件穿過的內褲掛在門上,滅絕師太一進來,內褲就掉下來…】
天哪…
【剛好掛在她頭上…】
學長A說到這裡,也笑得不支倒地了。
然後換學長B繼續說:
【一件招財貓的內褲掛在滅絕師太的頭上…】
學長B耐力比較差,講一句就笑翻了。
其實我也覺得很好笑,不過我笑不出來,
因為我想起來,我們房間裡面,
只有我有招財貓圖案的內褲,那是我昨晚換下來的。
噢…GOD!!
不過我覺得很奇怪,怎麼嘉芳不在,雅凌不在,
連謝仔也不在呢?
大家都不在的話,那滅絕師太來幹嘛呀?
一個人在客廳坐到晚上八點鐘,電話響起。
「喂。」
(喂?你是…)
「我是阿哲。妳是雅凌嗎?」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雅凌才說話:
(我爸的病又發了,我現在陪他下高雄住院。)
「住院?那…嘉芳也一起過去了嗎?」
(她去同學家,應該晚上就會回來,我姑姑會再過去接她。)
「那…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你可以幫我整理一下課本嗎?晚上叫我妹一起帶下來給我。)
「好,好啊。」
然後雅凌吩咐了幾本書,要我上去先幫她整理。
我問她們什麼時候回來,雅凌說謝仔這次情況很嚴重,
所以,歸期不定。
(就讓你們看家了,我…)
「怎麼樣?」
(我不知道,我怕…)
然後電話那頭雅凌開始哭了起來。
不知道她用什麼電話打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
我只能聽到她啜泣的聲音。
「別哭,妳爸不會有事的。」
(我不知道,我好怕…好怕…)
我安慰別人的本事一向很差勁,愈是安慰,通常對方就愈傷心。
「不會啦,不會的,妳好好照顧他就好。」
又過了一會兒,她的哭聲慢慢地停了。
(對不起,我這樣哭。)
我很想看看她哭的樣子,不過我想我會很心疼。
「沒關係,有事就打電話給我,我們是好朋友,我會陪著妳的,好嗎?」
她忽然又不說話了。
我還以為是電話有問題,又「喂喂」了兩聲。
(我在。)
「妳還好吧?」
(我很好,謝謝你,阿哲。)
「傻瓜,沒事的,只可惜我幫不上什麼忙。」
(沒關係,有你陪著我就好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好虛弱,好像很難過。
「別想太多,知道嗎?有事再給我電話。」
(嗯,bye。)
「bye bye。」
掛上電話之後,我在客廳抽了一根香菸。
心裡也跟著難過了起來,
沒有理由地,跟著難過了起來。
把消息告訴貓咪和三個黑人,
他們真的是沒有良心到家了,
雖然他們也很難過,但是難過的理由,
是現在半夜溜下樓也偷不到滷肉吃了。
拿著小便條紙,依照雅凌吩咐的,我去幫她整理書籍。
誰說女孩子的房間就應該要很整齊呢?
雅凌是雙魚座的,浪不浪漫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她有點懶散。
所以桌上有一堆散置的書籍和筆記。
嘉芳是處女座的,不過我懷疑那是生日登記錯誤。
這個人桌上一堆零食袋子,還有一堆瓶瓶罐罐。
點亮雅凌書桌上的檯燈,我慢慢找著她要的書。
將書拿好之後,要關掉檯燈之前,
我看見她檯燈旁邊有一本封面是褐色手工紙製的小筆記。
小筆記很精緻,內頁紙也是手工製的,像是棉紙,而且寫了一些東西。
因為我家也是造紙的,所以我會想知道別家工廠做的品質如何。
然而當我打開封面時,
看到的第一行文字,卻是:
「如果可以,我也想跟你說:徐雋哲,我喜歡你。」
-待續-
如果我也這樣對你說,你會不會也這樣喜歡我?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2:55
15
下午被貓咪逗笑的開心一下子都不見了。
提著一袋的書,我慢慢走到樓下。
客廳裡面是一片漆黑,但是我還看得見,
娟秀的筆跡,用藍色水性筆寫的字。
筆墨在棉紙上面微微暈開,顯得古意盎然,
很飄雅的字。
「如果可以,我也想跟你說:徐雋哲,我喜歡你。」
我趕緊將小筆記闔上,並且幫她放回抽屜裡。
想了想,雅凌雖然懶散,但是不至於把這樣私密的東西直接放在桌上。
所以她應該是在驚慌匆忙之下送她爸爸出門就醫的。
也就因此,
她才沒整理桌子,沒帶課本,也才留下這本小筆記。
站在樓梯口,我的思緒茫然。
自己找不到合理的解釋。
腦海中浮現她對我說過的話。
(至於你跟我說的那句話,我會牢牢記住,因為我也很開心,雖然,
你未必是有意要這樣說的,不過,至少那代表我也是不錯的對象,對不對?)
其實我都已經快要記不起來,在最開始的時候,
我們的那場玩笑話究竟說什麼了。
但是之後她在樓梯口對我說的這幾句,
我卻始終沒有忘記過。
而是否,她也從來沒有忘記過?
所以嘉芳在望高寮的風中大喊:徐雋哲,我喜歡你,
引來一陣呼應的時候,雅凌反而沒有出聲?
所以自從那天之後,她要刻意與我保持距離,
因為她妹妹已經跟我在一起了?
所以…所以…
我不忍心再繼續想下去,也寧願我沒有看見她寫下的那一段話。
「如果可以,我也想跟你說:徐雋哲,我喜歡你。」
「如果可以,我也想跟你說:徐雋哲,我喜歡你。」
「如果可以,我也想跟你說:徐雋哲,我喜歡你。」
…
漆黑的客廳裡面,我的視網膜上面還清楚印著這一行字。
那在之後呢?她寫些什麼呢?
我不敢再看下去。
是不是應該再看下去呢?
不行。
因為我沒有勇氣,也不願破壞現在既有的關係。
三個人的愛情裡面,註定有一個要痛苦。
而且三個人裡面還包含一對姊妹。
這種事情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我可以肯定,當初我猜錯了。
以為她早已不將我開過的玩笑話放心上了,
所以才能表現得一切都那麼輕鬆。
沒想到,其實她是收到最深心裡去了,
所以我才看不出來。
大肚山那一夜發生的事情,
傷她,傷得很深。
「鈴鈴鈴…」刺耳的電話聲劃破寂靜。
「喂。」
(阿哲嗎?)是雅凌的聲音。
(我妹妹回來沒?)
「還沒。」
(那…書你先不用幫我收了,等我妹回來叫她收就好了。)
「為什麼?」
(…)
「為什麼?」
(她…她比較知道我放哪裡嘛!)
「沒關係,我已經幫妳收好了。」
我的語氣很平淡,因為我不知道我還能用什麼語氣去面對她。
(…)她也沉默著。
為什麼妳寧願妳妹妹看見了這行字,也不願我看見呢?
還是妳有把握面對得了她,卻沒有把握面對得了我呢?
我想這樣問,但是我問不出口。
(那…好吧,謝謝你。)
「不客氣。」
嘟嘟嘟嘟…
她掛了電話。
她掛上電話的同時,我的心也同時重重地被狠敲了一下。
嘉芳回來時,我坐在沙發上面已經睡著了。
她到同學家去搬了一套《尋秦記》回來。
『咦?你幹嘛在這裡睡覺呀?又不開燈的。』
我從睡夢中驚醒過來,還有點恍惚。
嘉芳放下小說,走到我面前來,輕輕按著我的額頭,
『你還好吧?』
我好嗎?我不知道,有點麻木的感覺。
因為我剛醒來,而嘉芳又剛開燈,我還不適應光線。
『這不是我姊的書嗎?放這裡幹嘛?』
啊!
我趕緊跳起身來,把謝仔的事情告訴她。
『我爸?』
她也傻了。
我要她立刻找滅絕師太,然後趕快收拾東西。
嘉芳打了電話之後,準備上樓。
「順便把這袋書拿給妳姊姊,這是她打電話回來交代的。」
嘉芳點點頭正要上樓時,忽然停下腳步。
『是她要指名要你幫她收,還是剛好你接到電話?』
「我剛好接到啊,怎麼了?」
『沒事。』
然後她匆匆忙忙上樓去了。
剩下我楞在這裡。
這是怎麼回事?好像我被全世界孤立了一樣。
好像她們都各有一些,或藏了一些什麼,
跟我有關,卻偏偏又瞞著我不說。
大約二十分鐘之後,師太的佛駕今天第二次光降。
我可不敢跟她照面,萬一不小心被她知道那件招財貓內褲是我的,
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吃到明天早上的美芝城。
所以我也溜上樓。
『你幹嘛像做賊一樣的溜進來。』
貓咪正在彈貝斯。
「噓…」我把他的揚聲器關掉。
『幹嘛啦?』
「滅絕師太來了。」
貓咪趕緊放下樂器,又從髒衣服的籃子裡面再翻出一件內褲。
我拉住她的肩膀,小聲說道:
「你瘋啦?她會殺光我們去做滷肉的!」
『她敢再進來一次,我就要她徹底破功!』
正在拉扯間,嘉芳卻上來了。
很不好意思被她看見兩個男人在拉著一件內褲的模樣,
我們都是狼狽又尷尬得很。
『哲,我有事跟你說一下。』
貓咪把我一腳踢了出來,然後關上了門。
「怎麼了?妳要下高雄了嗎?」
『嗯。』
她一直低著頭,我撥開她已經長長的流海。
她還是那樣嬌艷的臉。
只是多了幾分不安與憂傷。
「妳爸要不要緊?」
『姑姑說他現在還在觀察中。』
「妳要去幾天?」
我看見了她提在手上的一個大行李袋。
『不知道,看爸爸的病怎樣吧。』
然後我們都沉默著。
「妳要跟我說什麼?」
『我知道…我知道姊姊也喜歡你。』
她知道了?
『我們從小吵到大,可是我知道,只要我真的想要,她還是什麼都讓給我。』
可是愛情可以讓嗎?
『我也不知道,那天大肚山回來,我就覺得她怪怪的。』
『後來,我看到她寫在筆記本上面的話。』
『她寫…』
我沒有讓她說出來,只是用力抱住她,用我的唇掩上了她的唇。
直到我們都平靜了之後,我才放開她。
『或許,她也跟我一樣喜歡你,只是她不說而已。』
嘉芳抬起頭看我。
『我不想這樣贏她,不想是因為她讓我,所以我才可以擁有你。』
我依然沒有說話,只是搓搓她的頭髮,
就像我們剛認識的那天晚上,聊到天亮之後,我搓她頭髮那樣。
『至少我比她多個機會,讓我可以現在就告訴你…』
嘉芳輕捧著我的臉:
『阿哲,我愛你。』
-待續-
愛情裡沒有誰贏了誰,只有夠不夠勇敢。
妳們都很勇敢,所以我是輸家。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4:18
16
從搬來這裡之後,我和貓咪一起在家的時間好像真的很少。
當然,就更別提要一起坐在陽台上面實現我們當初的夢想了。
『喔!這一個很辣喔!』
他指著遠遠處,從巷口便利商店走過去的女孩。
的確是很不錯,一頭長髮,穿著小背心和小短褲。
長髮像雅凌,身材像嘉芳。
我在想什麼呀?
從他們兩姊妹下高雄那天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月。
再過幾天,高中職學校就要開學了。
她們會回來嗎?
嘉芳每天都會打電話回來,不過只是大略說說謝仔的病情。
我們都不知道要怎樣去提到感情的事情,
所以乾脆都不提,以免尷尬。
我每天都像木頭一樣,呆呆地騎著小凌風上去望高寮,
看著火力發電廠的四根大煙囪,
想著她們兩個人。
才發覺,自己對誰其實都是虧欠的。
從一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虧欠的。
台中的九月還是相當炎熱的,
頂多是到了晚上會有點風。
尤其是在大肚山一帶,因為正對著海洋,
所以刮風的時候,更顯悲意。
不過我沒有太多時間領略大自然的感傷之意。
因為蔡頭出現了。
相信大家都已經幾乎要忘記蔡頭這個人了。
事實上,經過這陣子的風風雨雨,
連我也忘記了。
直到今天下午我回家,看到一台改裝得很醜的豪邁機車,
我才想起還有這個人。
也才想起,我還答應他一件事情。
樓上傳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
貓咪穿著一件內褲,汗流浹背地狂彈著貝斯。
貓咪會有那種用力與認真的程度,
大概只會表現在彈貝斯和做愛的時候吧?
雖然我沒看過他做愛,不過…
算了,我在說什麼呀?
【沒有退步嘛!】
在貓咪終於飆完一段solo之後,蔡頭拍手叫好。
因為貝斯是一種襯墊的樂器,
在一場樂團表演中,你很少會聽見貝斯手在solo,
但是我家的貓很優秀的地方,就在於此。
當然,這是因為他夠騷包,愛搶鋒頭的個性使然。
【你的吉他呢?】
「好久沒彈了,不知道還行不行耶。」
【幾首歌而已啦,反正是招生用的,幾首招牌歌,騙幾個小鬼入社而已。】
我拿起吉他,調音之後,用固定的和絃順序和貓咪一起合奏一段。
蔡頭是個鼓手,不過他沒帶鼓棒來,所以乾脆用手在床上、桌上,隨意打著拍子。
很多人在失憶或失戀的時候會到KTV去嘶吼一番,
而如果你會吉他的話,你就可以省下這筆錢。
我們當場唱了一首BON JOVI的<always>。
【差不多了,用這樣的水準,就可以招到一籮筐的新生了。】
蔡頭開給我們一張歌單,還真的都是那些口水歌。
不過口水歌也有口水歌的好處。
萬一你出很冷門的歌,做得再好,人家也看不出來好在哪裡。
你用大家都聽過的歌,大家就會知道,你們做得很像原版。
就像愛情一樣。
你用很隱晦的方式去愛,別人很難了解你愛得有多深。
你用很芭樂的方式去愛,但是愛得淋漓盡致,連旁觀者都會感動。
於是我又想起雅凌對我的方式。
天哪…
蔡頭走了之後,我一個人在陽台抽菸。
貓咪拿了一瓶啤酒給我。
「哪來的?」
『蔡頭帶來的。』
拉開拉環,我一口氣把它喝掉半罐。
『你有那麼鬱卒嗎?雖然酒不是你買的,也不用這樣狂灌吧?』
嘴裡吐出濃濃的酒氣,遠方是天正黃昏。
『嘉芳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那天晚上嘉芳跟我說過的話,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還記不記得我們搬來的時候?」
『記得啊,怎樣?』
「你不是說叫我不可以動你的小寶貝?」
『小寶貝?誰呀?』
他指指隔壁,說:
『我都叫她小狐狸耶!』
「靠夭,我是說雅凌啦。」
『她喔!那只是我唬爛你的而已。』
「什麼?」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沒有戀童癖。』
「那沒事了。」
『沒事了?你這樣叫做沒事嗎?』
貓咪剛剛喝下一口啤酒,忽然眼睛瞪很大,問我:
『難道?』
我點點頭。
是因為雅凌的關係,才讓我這樣心神不寧的。
『你把她也怎麼了嗎?』
「白癡喔,當然沒有。」
我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聽得這隻貓目瞪口呆。
『兄弟,既然這樣,我有四條路讓你選。』
『第一,不要客氣,既然有人送上門來,你就都收了吧!
素還真說過,來而不往,非禮也。她們要對你付出感情,你就應該付出代價。』
『當然,我會借你保險套。』
我在他頭上重重敲了一記。
搓搓被我打了一拳的腦袋,貓咪又說:
『第二,挑一個你真正愛的,果斷的拒絕另一個你不愛的。
一個人傷心,總比三個人傷心好。』
怎麼挑?我不知道。
或許是怕看見有人掉眼淚吧,我不知道應該怎樣挑才好。
『看你一臉猶豫,就知道前兩條路你走不了。』
『第三,都不要。搬家。今天晚上你就可以收一收,我可以幫你找房子。』
根本不等我回答,他就說:
『不過你從此之後不要再跟我聯絡,因為我不想跟白癡做朋友。』
「好吧,你說第四個辦法,我選第四個。」
『你還沒聽耶。』
「沒關係,我選第四個。」
『不要後悔唷!』
「決不後悔。」
『呀呼~~』貓咪忽然大聲歡呼,在房間裡面跳來跳去。
「喂,說啊!」
『我本來是要叫你直接跳下去死的,不過這樣對我沒好處。』
『所以我決定改變主意,第四條路是叫你去說服她們倆個。』
「說服她們幹嘛?」
『叫她們放棄你,改跟我算了。』
我保證,今年冬天一定會煮貓肉鍋!!
-待續-
怎麼愛都好,只要能讓他明白,就是最好的方式。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4:31
17
開學前兩天,雅凌先回來了。
貓咪去問她嘉芳怎麼沒有回來。
雅凌說,姑姑叫她先回來,因為高三課業重。
嘉芳先請一星期的假。
『面對雅凌比面對嘉芳容易,你要這樣想。』貓咪說。
的確,因為雅凌不知道我們都看過她的手記。
我可以堅持裝做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今天要面對的是嘉芳,那就麻煩了。
因為一段本來就不夠堅固的感情,要怎麼經得起挑戰呢?
更糟糕的是,挑戰者是她的姊姊。
當然,我也承認這是我自作自受。
還好,這幾天我都沒有跟雅凌正面相遇。
因為我選擇在她上學後出門,
在她回家前回家。
『你要躲到什麼時候呀?』
我坐在我的床上,抱著我自己去逢甲夜市買的恐龍娃娃。
『哪,你自己想一想,你比較喜歡誰。』
我比較喜歡誰?
我問我自己。
其實不需要問。我比較喜歡的應該是嘉芳沒錯。
但是我只能說是應該。
因為說到底我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可是難道我就會比較喜歡雅凌嗎?
應該不會的。
因為我只是被她這樣深刻而又隱晦的愛所感動。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那本小手記,
如果不是嘉芳這樣說,
我想我不會這樣肯定。
所以我覺得我只是被她感動,而不知道如何拒絕她而已。
是這樣的。
是這樣嗎?
我又開始搖擺了。
這就是我討厭自己的原因。
不過無論如何,我都沒有太多時間去研究這個問題。
蔡頭每天都來,拉著我們去他們學校的熱音社練習那幾首歌。
直到大專院校也要開學的前兩天。
貓咪上完大夜班之後就帶著他的小狐狸去早餐了。
小狐狸的室友都回來了,但是我已無心去看到底是不是辣妹。
星期六早上八點鐘,鬧鐘響,手機也響。
今天一早就要練團。
我背著吉他下樓的時候,在門口遇見了雅凌。
她瘦了很多。長髮好像也失去了光澤。
雅凌還是穿著我最初見到她時穿的那套睡衣,踩著毛茸茸的拖鞋。
她是下來拿報紙的。
(要出去啊?)
「對呀。今天要練團。」
我指指背後的吉他。
(練團?)
「要幫朋友的社團招生,所以要去參加他們學校的迎新演唱會。」
(演唱會?)
「很簡單的表演幾首歌而已啦。」
我有點不好意思。
每當有人問我這方面的問題時,我總是很尷尬。
因為練了十年吉他,我始終沒有多少進步。
而奇怪的是這十年來我們換過很多團員,
卻從來沒換吉他手。
沒換吉他手也就算了,我們也沒換過主唱。
『你的嗓門很大,幫我們唱歌吧!』
這是很多年前貓咪對我說過的話,從此,我就是主唱兼吉他手。
但是我也只是嗓門大,決不是唱歌的料。
所以我最怕有人問起我玩樂團的事情。
因為這些人問到最後,都會說:
(什麼時候表演?我可以去看嗎?)
是的,雅凌就是這樣對我說的。
回答她的話時,我一直覺得很尷尬而彆扭。
一來是因為她問我音樂的事情。
二來是我還沒告訴她,我已經看過手記的事情。
雖然,我只看到第一頁而已。
可是我還是答應她了。
因為在她問我表演時間時,
我在她已經瘦削的臉頰上,從她消沉很多的眼睛裡,
看到像從前那樣的光。
「後天表演。妳好好唸書,我就帶妳一起去。」
(謝謝。)
在她上樓之後,我蹲在門口喘息著。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到好難過。
蔡頭唸的學校就在我們附近。
中部的大學裡面,熱音社最有名的,莫過於我和貓咪唸的東海大學。
真的是高手雲集。
像我跟貓咪這樣的腳色,頂多是中等實力而已。
不過跟其他院校比起來,我們又算強手了。
這就是蔡頭要我們去他們學校幫忙配團的原因。
因為我們不大會失誤,但是又沒有知名度。
相信即使我們表演的再好,明天早上也不會有人還記得我們的長相。
根本就是以影武者的姿態上場的。
舞台和會場都不大,就架設在蔡頭他們學校的女生宿捨前面。
我們負責開場。
我是主唱兼吉他手,
貓咪是貝斯手,
蔡頭是鼓手,
另外還有一個臨時外借來的鍵盤手。
四個人就可以了。
我在試音的時候,看見對面女捨的窗戶到處都是人頭。
貓咪說可惜她們在背光的方向,
不然就可以一眼看盡這個學校的辣妹了。
我對這些辣妹沒有興趣,因為我今天是載著雅凌一起來的。
晚上七點半,會場已經擠滿了人。
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多人。
而我不像貓咪一樣只想看辣妹,
我的目光在人群裡搜尋著那個有著一頭長髮、雙眼水亮的女孩。
主持人簡短的介紹之後,
在迷炫的燈光中,蔡頭下拍了。
第一首就是BON JOVI的<always>,
第二首槍與玫瑰合唱團的<Don`t Cry>,
再接下來做的是什麼歌我已經忘了。
因為我的目光始終找不到我要找的那個人。
唱完我們的五首歌之後,場內場外的聽眾一起鼓掌叫好,
連對面女捨那邊也傳來不斷的尖叫聲。
我連答謝的話都不想說,解開吉他背帶之後就直接下臺了。
留下貓咪和蔡頭在台上胡吹一番,
說我是很酷的吉他手,所以不愛說話。
而他們兩個則是代表發言人,目前單身,歡迎掛號雲雲…
我走到舞台後面的草坪,坐在樹下點起一根香菸。
(這樣一個人抽菸不好喔!)
是雅凌的聲音。
她今晚穿著一套粉紫色連身的洋裝,非常淑女。
「剛才我一直沒有看見妳。」
(因為我沒在那邊呀。)
「那妳在哪裡?」
(我在你心裡。)
「啊?」
(我在你心裡呀。)
這是一個很久以前的廣告了。以前貓咪也會在電話中這樣對我說。
然後我通常就會跟他講:
「你他媽的到底在哪裡?」
『在你屁眼裡啦!』
而這是貓咪通常會給我的回答。
不過現在我沒心情開玩笑,
不知道為什麼,既不在乎觀眾的掌聲,也不在乎表演成功的成就感。
我腦海裡面,回盪著雅凌說的:
(我在你心裡。)
(我在你心裡。)
(我在你心裡。)
…
(幹嘛不說話了?)
雅凌很淑女地先拉好裙子,然後坐到我旁邊來。
「妳剛才沒來看表演呀?」
(我用聽的。)
她彎著腰,把臉放在膝蓋上,手則環抱著腳。
(我從來沒有聽過你唱歌,我想用聽的。)
「妳也沒看過我唱歌啊,幹嘛不用看的?」
(因為…)
她忽然笑了出來:
(因為愈看會愈心動,愈心動就會愈心痛…)
那一瞬間,我忘了菸怎麼抽,甚至忘了空氣怎麼呼吸。
-待續-
心痛就住在心動隔壁,通常交情不是大好就是大壞。妳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4:43
18
「妳…剛剛…剛剛…說…」
我竟沒有發現自己又結巴了。
(我說,我怕愈心動就愈心痛。)
妳們姊妹都一定要這樣在人家沒有防備之下就表現自己的情感嗎?
我的心臟最近幾個月來,常常遭受這種突襲。
她的神情很鎮定,甚至有一些俏皮的感覺。
可是我卻像個傻瓜一樣,呆坐在這裡。
(雖然是姊妹,不過我跟嘉芳其實在很多地方是很不像的。)
她逕自說著。
(尤其在感情方面。)
(她比較被動,我比較主動。)
(她喜歡等人家先有表現,自己才會有回應。)
(我不在乎先說出自己的感覺,因為我不喜歡後悔。)
我的雙眼直視著前方,完全不知道怎麼反應。
(可是現在卻不行了,因為我們喜歡上的是同一個人。)
(所以我不能讓我自己的妹妹永遠等不到一個結果。)
雅凌輕輕閉上眼睛,繼續說:
(那天我要回來之前,她對我說,她終於主動過一次了。)
(因為她在你對她說之前,已經先對你說過我愛你了。)
(她能夠說出了那一句我愛你。所以她覺得自己很勇敢。)
(然後她又說,她也比我先對男孩子說出這一句,所以她贏了。)
(我的妹妹已經是一個很勇敢的女孩了,我很高興,你知道嗎?)
她的聲音哽咽了,眼淚順著臉龐流了下來。
(雖然她沒說清楚,可是我懂她的意思,)
(她是要告訴我,她比我更先一步,她已經贏了這一場比賽。)
(雖然,我們都清楚,我本來就不想跟她爭的…)
我已經沒有辦法再聽下去了,所以我也把臉埋進手臂彎裡。
但是忍不住卻還是看著雅凌的淚水。
(我只是想要對你說,不管我怎麼想,我都不能傷害到我妹妹。)
她睜開雙眼,看著我說:
(我不想愈心動就愈心痛,所以,我的承受範圍,只到聽你唱歌。)
(這樣你懂了嗎?)
我怎麼會不懂呢?
但是我又怎麼能夠看著妳這樣難過呢?
可是我舉不起我的雙手,好拭去妳眼角的淚水,
我說不出一句話來,好拼湊妳已經破碎的心。
我沒有半點力氣,好化去佔據妳清澈眼底的烏雲。
…
我對貓咪說要送雅凌先回家唸書,所以提前離開,並請他幫我帶吉他回去。
貓咪正在幫一群看起來像是大一的女學生簽名,
還說會幫我一起簽的,要我放心的走。
因為雅凌穿著裙子,所以只能側坐。
因為我騎得很快,所以雅凌的雙手必須扶在我腰上面。
我們要從中港路一路回去,經過遊園路之後再轉國際街。
當我騎到中港路與遊園路口的紅燈時,她忽然說:
(最後一次,帶我再去一次大肚山好不好?)
「大肚山?」
(我還有一個心願。)
我沒有問她是什麼心願,因為我相信去了就會揭曉。
今晚的大肚山很寂靜,完全沒有看夜景的人。
到了望高寮之後,她便直接跳下車,
然後直接走到砲堡邊。
雅凌穿著洋裝和高跟鞋,行走在沒有任何舖設的地面上並不容易。
我將車子停好時,看見她拉著裙角,正吃力地往上走。
於是我趕緊過去,搶在她前頭,自己先站好腳步之後,再拉她上來。
也許是海面上的霧飄了過來吧?
看出去的夜景相當模糊,
火力發電廠的四根煙囪所發出的紅色燈光也黯淡不明。
(你還記得那天嘉芳喊的話吧?)
當然記得,她喊的是:徐雋哲,我喜歡你。
我點點頭。
(那你還記得大家跟著喊什麼嗎?)
我也當然記得,而且我知道雅凌沒跟著喊。
(那時候我喊不出口,因為我面對不了我自己,也面對不了所有的人。)
我靜靜看著她。
雅凌用左手抓住她那一頭長髮,彎著腰,鼓足了力氣,朝著模糊的夜空大喊:
(徐雋哲,我也好喜歡你…)
她喊完之後,滿臉的喜悅地轉過頭來看著我,
然後在我的臉上輕輕地輕吻了一下。
親完之後,帶著滿足的笑容,又慢慢地走下砲堡。
留下我站在上面,舉目四顧,是迷離的風在吹著我。
妳們都在這座山上,在這片風裡,說出妳們的感情,
而我卻在這座山上,在這片風裡,陷入最深的惆悵。
或許是終於了卻了一樁心事吧!
回家的路上雅凌很開心,開始有說有笑。
然後開始跟我抱怨一堆學校沉重的課業壓力。
可是她輕亮的笑語聲,卻不斷積壓在我心裡面,
愈來愈重,愈來愈重。
回到樓下,雅凌輕輕地跳下車來,
她拍拍剛才沾到裙子和高跟鞋上面的泥土,
然後說:
(我只是比她慢了一點點,不過我還是說出來了。)
我只能露出心疼她的微笑。
(明天嘉芳就回來了,而我對你的感情也就結束了。)
(謝謝你。)
我一直坐在機車上面,看著她輕快地開門進去。
心裡無限悵然。
-待續-
灰姑娘非得在午夜離開,但心卻依然火熱,那妳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4:55
19
隔天嘉芳回來了,是滅絕師太送她回來的。
同行的,還有謝仔。
不過謝仔的臉色很差。
我們的房東先生本來就已經很瘦小了,
這一場大病,更是幾乎抽乾了他一樣。
他痀僂著身子,全身都乾癟癟的,慢慢地走進屋子裡面來。
我們有的人去扶他,有的人幫他提行李,有的人幫他開門。
滅絕師太大概是看我們還頗有良心的樣子,
所以她只撂下一句:
【給我安分點!】
然後就又離開了。
哪知道,滅絕師太一走,那個戰爭英雄就復活了!!
謝仔立即掏出一根香菸,然後叫學長幫他先倒一杯高梁出來。
『爸!你不能喝酒啦!』
【爸爸一杯就好,一杯就好啦!】
嘉芳勸不住他,用求救的眼光看著我。
我只能聳聳肩,女兒都勸不住了,房客算個什麼東西呀?
『你在姑姑面前都裝得那麼乖,在我面前就又這樣了!』
嘉芳生氣地說。
【爸爸是打過仗來的呀,偽裝欺敵嘛…以前爸爸在…】
他的個人戰爭史一翻開,三個學長就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
不過我知道其實要擺平謝仔很簡單,
第一,你請他做滷肉,他就會因為很高興地閉嘴廚房找材料。
第二,你可以沒品一點,再幫他倒一杯高梁,直接喝掛他。
但是第二點要有代價,就是你得陪他喝。
因為我有很多話想對嘉芳說,所以我決定犧牲一點。
『你不幫我勸爸爸就算了,還幫他拿酒!』
嘉芳生氣地說。
我對她眨眨眼睛,做個鬼臉,然後將杯子遞給謝仔。
謝仔喝酒很乾脆,咕嘟一口,就乾掉這一杯。
果不其然,不用二十分鐘,他就躺在沙發上面睡著了。
就算那第二杯酒裡面我已經加了一大半的白開水,也還是管用。
『你真的有加白開水?』
「青天大人明鑒,草民句句屬實。」
『最好是這樣!』
嘉芳拿了一件小棉被蓋在謝仔身上,我則幫她們提著行李上樓。
謝仔住在二樓後面房間,正對嘉芳她們房間。
不過因為謝仔年紀大了,走路不方便,
所以通常他都寧願直接睡在樓下客廳裡面的長沙發上面。
我們在嘉芳房間裡面的陽台上。
「你爸身體怎麼樣?」
『很糟糕。醫生說隨時都可能有危險。』
「這麼嚴重?」
『沒辦法,年紀大了,又愛抽菸喝酒。』
我們同時嘆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如果哪一天謝仔真的掛了,她們姊妹倆要怎麼辦。
『你好像有話要說。』
「因為我的眼神藏不住秘密是吧?」
『坦白從寬,說吧!』
我微微一笑,把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告訴她。
然後牽著嘉芳的手,對她說:
「我想,妳姊姊是真的很在乎妳。」
嘉芳的眼淚低在握著她手的我的手背上。
我輕抹去了她的淚。
「不要哭,妳應該高興才對。妳有對妳很好,很好的姊姊。」
『你沒有嗎?』
我跟她說過我家只有兩個小孩,我和我姊姊。
「有比沒有還糟糕,我們是從小打到大的,直到現在,還是互看對方不爽。」
她破涕為笑,說:
『那現在還打架嗎?』
「清朝統治了中原兩百多年,反清復明的口號沒有停過。」
「所以我跟她的戰爭,也永遠沒有結束過。」
帶著眼淚在笑的嘉芳,比以往更加可人。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看見嘉芳幫雅凌做菜和收拾廚房。
不過兩姊妹的手藝都差不多。
麵還是沒煮爛,湯也還是辣得要命。
我是真的很想吃吃謝仔做的滷肉了…
說起謝仔,也許真的是年紀大了。
好沒幾天,他又在廚房倒下去了。
還有兩天中秋節,大家早就跑光了,只剩我一個人在家。
我也好不到哪裡去。
一個該死的颱風來襲,繳完手機費的我,從台中一路淋雨回東海。
才剛進門,就看見謝仔倒在廚房地上。
來不及換下一身的濕衣服,我忙把謝仔扶到沙發上躺好。
心想這下可麻煩了。
因為雅凌跟嘉芳都在上課,我該怎麼辦呢?
當下決定先打電話叫救護車,送謝仔去醫院。
救護車來之前,我去翻翻房租契約書,找到上面有滅絕師太的電話。
原來這年頭出家人也會帶手機。
師太沒有過來這邊,因為救護車在我打電話給她時就已經到了。
【澄清醫院是吧?我馬上過去!】
那種感覺很像滅絕師太一聽到武林中哪個惡人犯事,
立即仗劍狂奔要趕去除害的語氣。
救護車上的人跟我說,一定要有人陪同過去辦手續,所以我又跟著上車。
在路上用手機打電話找查號台,查到兩姊妹學校的電話。
再打到學校,請校方通知她們過來一趟。
謝仔送進去急救時,嘉芳先到了。
【妳姊姊咧?】
師太問她。
『她正在考試,等一下下課就過來。』
【爸爸都快死了還考什麼試?事情輕重都不會分嗎?】
師太的老臉上面殺氣縱橫,我們兩個後生晚輩當場後退三步。
她正想繼續開罵時,一個護士小姐跑過來制止她。
然後請她過去補辦手續。
聽到護士小姐說到這個,我還很想跟師太說:
記得把我代墊的錢還我,我已經一囊如洗了…
那天晚上,滅絕師太決定又送謝仔下高雄。
她叫雅凌陪著一起去,誰叫她顧著考試不顧爸爸死活。
雅凌一臉無辜,但是我們沒人敢過去救她。
奇怪,高雄哪一家醫院讓師太那麼放心呀?
我看這個世界上要讓她信得過的人可不多喔。
當我回到家的時候,我身上的衣服幾乎都已經快乾了。
頂著一身濕,陪著在醫院吹了半天冷氣,我感覺自己全身發抖。
到家之後,趕緊去沖個熱水澡。
『阿哲!』
嘉芳踩著恐龍的腳步聲跑上來找我。
「我在洗澡,什麼事?」
『你要不要吃晚餐?』
「除了煮泡麵之外,其他的我都吃。」
『好啦!』
也許是看在我今天搭救岳父大人有功吧!
居然沒有罵我,還很乾脆地說好。
洗完澡之後,覺得輕鬆很多。
我腦袋裡面一直想著滅絕師太橫眉豎目的表情,
還有雅凌在捱罵時的畏畏縮縮。
心裡覺得很有趣,
因此決定趁著感覺還在時,拿起筆來寫點什麼。
可是我發現我的眼睛有點問題。
因為我的右手寫出來的字連我自己都看不懂。
摸摸鼻樑,眼鏡還在。
於是把筆換到左手,試著寫寫自己的名字。
卻又發現我兩手寫出來的字居然都差不多。
我還記得我不是左撇子呀…
難道是哪裡出了問題嗎?
從書桌前站起來時,我的眼前竟然一陣飄忽,整個人頭暈目眩。
然後我聽見「磅啷」一聲,
我居然在自己房間裡面拌到了椅子,自己摔了一個狗吃屎。
而且一點痛覺也沒有。
又然後,當我有點知覺時,我已經躺在床上了。
旁邊嘉芳正揉起一條冰過的毛巾,放到我的額頭上。
『快四十度耶!你是怎麼搞的?』
她勉強做出笑容,但是我飄忽的目光,看見她眼裡深深的恐慌。
「我沒事啦。」
我聽我自己的聲音,都不會相信我是沒事的人。
『你不要嚇我。怎麼辦?都不退燒耶!』
「我睡一下就好了,你不是去煮東西嗎?」
嘉芳搖搖頭,她緊緊握住我的手,開始哭了起來。
『我去買藥給你吃好不好?你要吃藥啦!』
「我吃妳煮的飯,睡一下就好了。」
她只是一直搖頭,眼淚止不住地流,我知道她很慌張和恐懼。
想支撐著起來安慰她,卻感覺自己的四肢完全失去力氣。
脖子才剛挺起來一點點,整個人又癱了回去。
『阿哲…你等我…我去買藥…』
她跑到書桌旁邊,一把抓起我的車鑰匙。
而我聽見外面滂沱大雨,正猛烈落下的巨大聲響。
再看看時間,竟然已經是晚上兩點半了。
怎麼能在晚上兩點半,刮著大颱風的夜晚,
讓一個沒有機車駕照、高二的女孩子自己出門呢?
「妳沒有駕照…我陪妳去。」
我只能用說的,因為我根本坐不起來。
頭痛欲裂,整個人像要分解了一樣。
『你不要動啦!我很快就回來!』
她含著眼淚,又跑過來幫我蓋好被子,然後把冰毛巾放在我額頭上。
『你等我喔!我一定會買到藥回來的!』
我嘆了一口氣,躺了回去。
眼前的燈光不斷搖晃著,耳朵裡面傳來陣陣暴雨聲。
我的拳頭緊握著,那是我全身唯一還能用力的部分。
我恨著,為什麼我阻止不了直線上升的體溫?
為什麼我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好阻止她這樣危險地出門?
我恨著,深深恨著我自己…
-待續-
我不要妳為我冒險,因為我不想失去妳,因為…我愛妳。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5:09
20
我不知道我又昏迷了多久,再醒過來時,嘉芳已經回來了。
她的臉上、手上、頭髮上都是雨水。
『我買到藥了,來,我餵妳吃藥。』
她把手伸到我脖子後面,扶我起來。
「妳的手好冰。」
『對不起,忘了先擦水。』
她抱歉地笑著。
「妳下次不要這樣好不好?太危險了。」
她只是帶著微笑搖搖頭而已。
我用溫水吞下藥之後,她又幫我把棉被蓋好,然後靜靜守在我身邊。
「妳這樣會感冒的,去沖個熱水澡吧!」
她還是帶著微笑搖搖頭而已。
「乖,去洗個澡,要是妳也生病了,我可沒有力氣照顧妳呀!」
也許是我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吧!
嘉芳在我臉上輕輕一吻,要我乖乖睡覺,然後才轉身出去。
吃過藥之後,感覺似乎有好一點,腦袋也清楚了點。
我忽然想起來,就算是東海這邊有24小時營業的藥局,
遇到這樣的颱風天,人家應該也不會再營業了,
這藥是哪裡買的?
再一看時間,居然已經四點半了!
她這一去,居然去了快兩個小時?
大約過了十分鐘左右,嘉芳洗完澡回來了。
她換上了睡衣,頭髮用大毛巾裹住。
「藥局還有開呀?」
『有的有開嘛!』她溫柔地說。
「妳去好久耶。」
她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頰,不再回答。
過了一會兒,又幫我量一次體溫,已經快要降回正常體溫了。
『什麼都不要問好不好?你先睡覺吧!』
我抓著她的手腕,不想讓她離開。
『怎麼啦?肚子餓嗎?』
我搖搖頭。
「今天晚上家裡面只剩下我跟妳兩個人。」
『嗯?所以呢?你想幹嘛?』
「就算妳今晚不回房間睡,也沒人知道我壞了妳的清白,對不對?」
嘉芳笑了,笑得好甜,好甜。
那一晚我們什麼也沒幹。
是我沒有力氣的關係嗎?
當然不是,我只是不想這樣草率而已。
事後,貓咪又罵了我一次白癡。
『如果是我,不管我燒到幾度,我一定不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
「對呀,因為我知道這就是人跟貓的差別。」
第二天下午,風變小了,雨卻還是下著。
嘉芳一直睡在我的身邊,我們蓋著同一條棉被。
因為她嫌貓咪的棉被有臭味。
我說那是貓的味道。
她說那這隻貓一定是隻臭貓。
所以我們睡在我的床上。
只不過因為我怕她也被我傳染,所以我是背對著她睡的。
不過我既然可以睡到滾下床,
當然也就可以在睡夢中轉過身來。
我比她先醒,而我醒的時候,發現她是睡在我懷抱裡面的。
我不認為我有罪,因為這是正常男人應該有的行為。
即使這個男人一度高燒到四十度,不會改變的就是不會改變。
她梳洗之後,見雨也已經小多了,問我要不要去看醫生。
我說不要,她說不行。
「那妳跟沒問有什麼差別?反正都是非去不可的嘛!」
『問你是尊重病人,給你個面子而已,想反抗啊?門都沒有。』
說著她把我拉起來。
最後殺價的結果,是我只到藥局買感冒藥,我死都不去醫院了。
由於我的手腳還不大使得出力來,所以由嘉芳騎車。
老實說,我很懷疑她昨晚是怎麼騎到藥局的。
一路上我們差點撞上橫倒路中央的樹木,又險些壓到碎裂的招牌。
我說我們到最近的藥局就好,不要騎太遠,因為性命要緊。
好不容易才騎到藥局。
我懷疑我的病說不定已經嚇好了。
【小姐,又是妳喔!】
藥局的老闆娘一看到嘉芳,興奮地打招呼。
「這是妳昨晚來的藥局呀?」
我仔細看了一下,這家不是24小時營業的藥局呀!?
『阿姨,他要拿藥,燒已經退了,要拿一般的感冒藥就可以。』
她拉著我走到櫃檯:
『說一下你的症狀啊!』
我大概簡述了一下我的症狀。
藥局老闆娘一直用很感動的眼光看著我,讓我納悶萬分。
要付完錢的時候,我叫嘉芳先走出去發動車子。
然後趁機問老闆娘昨晚是怎麼回事。
【喔…你女朋友對你很好欸!連命都可以不要喔!】
她看看在外面牽機車的嘉芳,說:
【我們早就休息了,她在外面拍門拍了快兩個小時,
把我和我先生吵起來,說是拜託我們賣藥給她。
她喔,連安全帽都沒有戴,只穿一件雨衣而已,好危險喔!】
我走出來,嘉芳已經穿上了雨衣,也帶上了安全帽和口罩。
我只看得見她的雙眼,她很納悶我為什麼這樣看她。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覺得很感動。
因為我發覺自己眼眶裡面,有強烈的濕潤的感覺。
-待續-
生命是最大的付出,雖然握在手裡感覺不出重量,但是心裡卻承受到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5:20
21
雖然好像恢復得很快,不過其實我還是虛弱得很。
那一陣子,除了吃飯、洗澡之外,我幾乎都沒出過房門。
『你是被鬼打到嗎?虛成這樣。』貓咪說。
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因為這是我二十幾年來,
病得最嚴重的一次。
所以我翹了一個星期的課,每天在家靜養。
但是說是靜養,其實我只是在家鬼混而已。
我睡到中午才起來,貓咪負責買午餐。
晚餐則是嘉芳下課之後買回來。
我幾乎快要忘記了地面是什麼樣子。
有時候我在樓上看書,嘉芳會在做好點心之後,
打個電話或傳個訊息給我。
『幹嘛關機呀?害我打半天!下來吃綠豆湯啦!』
第一次接到這樣的訊息時我很納悶,
後來傳來的更多也更怪:
『熱騰騰的湯圓正在通緝你的嘴,自首吧,孩子。』
『我的蕃薯粥正在期待和你的舌頭纏綿,你快帶它下來。』
…
千奇百怪,什麼都有。
然而,雖然相處時間很多,
我們卻始終都沒有提起過那一晚發生的事情。
我很想問她,這樣為我付出有什麼價值。
不過我想假若我們角色對換,
她問我這樣的問題時,我也同樣答不出來。
所以我問我自己,我該怎麼辦?
或者說,我該怎麼回報她為我這樣的付出。
想了一個星期之後,
答案是,沒有答案。
她只是每天陪著我,在我病情好一點之後,
我們去了台中美術館,
三更半夜地,在美術館外面的小徑和雕塑群中散步。
身體更好一點之後,我們跑得更遠。
小凌風載著我跟嘉芳,遠征了大雪山森林遊樂區。
但是這個問題我一直沒有忘記過。
相同的問題我去問貓咪,貓咪說:
『你會這樣想那表示你不夠愛她。』
我問他為什麼。
貓咪說:
『如果你是愛她的,你就不會想要回報她。』
『兩個人在一起,為對方做很多事情,是不需要回報的。』
『一杯茶、一句話都可以是很好的回報,那都是在無意間的。』
或許是吧,但是,我還是不能清楚。
用性命去付出的真心,真的能與一杯茶、一句話等值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
而我,是連看法都沒有的那種蠢蛋。
貓咪似乎對解釋這種事情沒什麼耐心。
他為我這樣下了結論:
如果你愛她,就不必再提這件事情。
總之,你的命是她救回來的。
所以你要用一輩子的愛去還。
如果你不愛她,或者你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愛她,
那也還是改變不了你欠她一條命的這個事實。
所以,你還是要用這一輩子去還。
有差別的地方,在於有愛的去還,或者沒有那麼愛的去還而已。
就算我是白癡,我想我也應該明白。
有愛的還這一條命,跟沒那麼愛的還這一條命,
差別有多大了。
不過我這樣的迷思沒有維持多久,
更嚴重的事情從高雄傳來了。
雅凌打了電話回來,說謝仔已經不行了,要嘉芳立即趕過去。
送嘉芳到車站的那一個晚上,天空還飄著雨。
台中火車站冷冷清清地。
昏黃的路燈,在雨絲飄搖中,
瀰漫著淒清的味道。
嘉芳穿著粉紅色的大外套,把變長的頭髮藏到外套裡面。
我把行李交給她,然後幫她買了車票。
不知道為什麼,連我也感覺到沉重的哀傷。
「多陪在妳爸的身邊,有什麼情況就打個電話回來。」
我只能這樣說。
嘉芳的臉頰上似乎連那一片嬌紅都黯淡了,
她低著頭。
即使車子馬上要開動了,她卻還是從大外套裡面伸出一點手來,
緊緊拉著我的衣袖。
「怎麼了?又不是不回來。過兩天妳爸好一點,妳就要回來唸書了嘛。」
我安慰著她。
『阿哲,我很擔心我爸。』
「我知道。」
『而且,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我安慰她說,每個人在這種時候的預感都不會好到哪裡去,
不要過分放在心上。
嘉芳搖搖頭,說:
『如果我爸沒事,那一切就沒事;』
『可是如果我爸有事,我們姊妹倆也不會再留在台中了,你知道嗎?』
嘉芳的話讓我心頭一跳。
如果謝仔真的掛了,嘉芳她們也不會留在台中了!?
我從來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因為嘉芳她們的媽媽在台北,姑姑滅絕師太則是在高雄。
如果謝仔熬不過這一關,
那麼不管她們日後跟著誰,都不可能再繼續留在台中了!
我竟然一直沒有想到這一點!
『還有很多話想說,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說,現在,我好慌。』
我也很慌,同樣也說不出話來。
可是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這樣陪著她。
不管還有多少時間,都靜靜地陪著她。
看著嘉芳悽楚的臉龐,我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
要她不要想太多,好好照顧爸爸就好。
車站廣播再一次響起。
我站在月台上,她站在車門邊。
直到火車啟動,
直到我們的手再也抓不住對方,
直到連雨絲都追不到火車的背影。
但是嘉芳淒苦的面容與眼神,卻還牢牢印在我心中。
那種感覺,像是我們在這次分離之後,
竟永遠不能再相見了一般。
走出火車站,風雨都還飄搖著,
我在車站外面點起一根香菸,將煙徐徐吐出。
菸很快地被風吹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是我的擔心與不捨,還有隱隱不安的預兆,
卻濃濃瀰漫著。
那三天,雅凌和嘉芳都沒有打電話來。
而糟糕的是她們都沒有手機。
我只能靜靜地等待著她們的消息。
連課都懶得去上了。
貓咪說,她只不過是去探病陪老爸,又不是去奔喪。
學長說,人可以坐車去,衣服、課本還有房子可不會自己走。
所以她一定還會回來,不必這樣愁雲慘霧的。
我也相信,她們都會回來。
只是,回來之後會是怎樣呢?
既為了謝仔擔心,也為萬一謝仔不在了之後的她們擔心。
第四天下午,我坐在門口階梯上面抽菸。
電話鈴聲響起。
「喂。」
『…』
「喂,喂。」
『…』
「喂,說話啊!」
『阿哲…』
聲音低調而消沉,我聽出來是嘉芳的聲音。
「嘉芳!妳在哪裡?」
『我在醫院。』
「妳的聲音好沒精神,生病了嗎?」
『我爸…他過世了…』
我愕然良久,不知道應該怎麼說話。
嘉芳也沒有說話,因為我聽見了她的哭泣聲。
-待續-
生命總有盡頭,但是我希望在我的生命盡頭處,還握著妳的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5:37
22
那通電話掛得無聲無息。
霎時間,所有不好的預感通通湧了上來。
我在電話掛斷很久之後才回過神來。
貓咪建議我立刻趕過去高雄,
因為相信這個時候的嘉芳,會很需要我陪著她。
我能去嗎?我當然可以去。
可是去了又能如何?
我想我連怎麼找到她們都不知道。
根本不知道她們在高雄哪一家醫院,
也不知道謝仔過世之後,她們接下來的情形。
我們五個大男生,每天守在這個失去房東的房子裡面,
也在等待接下來的變化。
接到那通電話之後的一個星期,
我已經急得想要飛去高雄,一家一家醫院慢慢找的時候,
雅凌回來了。
她又更瘦了,臉頰蒼白許多。
而我已經不知不覺間養成在門口瞎坐的習慣,
她的計程車停車時,我才發現是她。
「雅凌…」
她的兩眼無神,只是怔怔地看著我。
(我爸他…)
「我已經知道了,很遺憾。」
雅凌沒有再說話,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我找不出安慰的話,只好擁抱著她。
作為一個朋友,我想我還可以給她一個安慰的擁抱。
雅凌慢慢哭出了聲音,她的淚水溼透了我上衣的前面。
我輕輕拍著她的背,但是卻停止不了她的傷痛。
晚上,雅凌收拾好很多東西。
我問她接下來的打算。
(能做打算的不是我們姊妹倆,是我姑姑。)
「要去高雄嗎?」
(應該是吧。我想我會重考吧,發生這樣的事,這陣子我不可能再唸得下去了。)
「那…嘉芳呢?」
(姑姑要她到高雄去唸書。)
「什麼時候辦轉學?」
(明天。)
我驚訝地問:
「這麼快?」
(爸爸的喪事還在辦,我們也不能拖…)
再也找不到我能說的話,腦海中盡是那天晚上,
嘉芳離開時的畫面…
我們竟然連一句再見都沒有說。
陪著雅凌去學校辦了手續,又陪她整理好房子。
(介不介意送我到車站去?)
她問我。
我總覺得我有些話想要對她說,可是當此情景,我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或許,我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吧,
送她到車站去。
(沒想到我們相處才半年,就要分別了。)
「應該是連半年都不到吧,大概只有四個多月而已。」
(可是感覺好像過了很久。)
「我想是因為,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吧!」
走在火車站外面的人行道上,陰天,風吹得落葉滿地都是,
也吹得心飄得滿地都是。
雅凌走在前面,我提著行李走在後面。
(阿哲。)
雅凌突然停下了腳步。
「嗯?」
(我有句話想對你說。)
「妳說。」
(你應該再更勇敢、更積極一點的。)
「我?」
她回過頭來,看著我說:
(如果你決定了你的方向,就不要停下來等待。)
我靜默無語。
(不管你選擇的是什麼,都應該要這樣。)
(我還是會再繼續唸書的,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後。)
(你追逐的呢?)
「我不知道。」
她側著頭,淡淡地笑著。
(加油吧!雖然我們可能很難再見面了。)
(不過我希望你會一直都很好,直到…)
(永遠永遠…)
她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因為眼淚漸漸流了出來。
雅凌上車前,我向她要電話。
可是她們目前暫住在滅絕師太的佛堂裡,接電話不方便。
而之前她們姊妹共用的手機也是滅絕師太的,
我若打電話過去,接收我的相思的人,將會是擁有倚天劍的武林高手。
所以我請她回去之後,無論如何要嘉芳打電話給我。
晚上十一點半多了,
我沒接到雅凌到達的通知,嘉芳也還沒有給我消息。
反而是貓咪回來了。
他說,上次我們到蔡頭的學校去的那場表演很成功,
蔡頭想請我們再去支援一場。
『是他們的成果展。』
「你覺得我會有心情嗎?」
『是因為嘉芳嗎?』
「讓我考慮一下好不好?」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因為已經不需要回答了。
雅凌跟我說的話,我當然明白。
然而,現在才確定,會不會晚了一點?
在我大病一場之後,我很確切地感受到嘉芳的深情,
然而,我能回報給她的,
竟然只有那一個星期的時間而已。
會不會太短了一點?
我始終沒有接到過電話。
不明白,為什麼嘉芳不給我消息。
因為幾乎沒有再相聚的可能,
所以只好忍心斬斷僅有的相連的那一條線,
讓彼此都可以在各自的傷痛中,
慢慢復原。
是這樣嗎?
我甚至可以想像著。
想像嘉芳那雙哭紅的雙眼,不斷湧下的淚水。
在為了失去父親的傷痛而哭泣著,
也在為了我們已經無力延續的感情而哭泣著。
而我只能在這裡,靜靜地失神,
卻沒有辦法再一次擁抱著她,
也無法將我滿滿的心思傳遞給她。
上下樓經過她們的房間,門緊鎖著。
鎖著所有曾經有過的回憶。
所以我也將自己鎖在房間裡面,
看著天黑之後又天亮,
看著時針轉過一圈之後,再轉一圈。
然後看著自己的心,死了又死。
貓咪建議我去參加那一場表演,
就當作是一個新的開始。
『雖然我知道這個建議其實很膚淺,不過應該還算直接。』
「哪裡直接了?」
『你可以狠狠的唱一個晚上,把所有的心事都唱出來。』
「那是成果展,不是我的個人演唱會吧?」
『哎呀,管他去死,你高興就好了。』
我有點不耐煩,問道:
「謝仔去世了,你都沒有一點感傷嗎?」
『我感傷啊,沒人講古了,沒人做滷肉了,沒人問我們要不要吃飯了。』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又能怎麼樣呢?』
『活著的人要對得起死去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好好的活著。』
『所以我問你要不要去參加表演,讓你振作一點。』
「我想等她電話。」
『如果她一輩子都不打,難道你一輩子不出門?』
我固執地搖頭。
『這樣好不好,我陪你賭一把。』
「賭什麼?」
『如果她打電話來,表示事情還有轉機,那你就去參加表演,當作慶祝。』
「沒打的話呢?」
『放蔡頭一次鴿子,讓他開天窗。』
我坐在床邊,看著他一付患難與共的堅毅神情,
忽然笑了出來。
沒想到除了彈貝斯和做愛之外,這隻貓也有這樣認真的表情。
距離成果展表演還有整整十天。
十天,足以證明很多事情,也足以毀去很多痕跡。
從雅凌離去到現在,已經過了不只一個十天。
所以我已經證明了我有多想念和擔心嘉芳。
還有那一句我始終沒有說出口的話。
十天,也已經足夠毀去這段日子以來,所有的回憶。
但是我不想將它們毀去,因為我還沒死心。
這十天裡面,我乖乖地去上課。
認真地做報告,還考了期中考。
學長們有空的人就下來樓下客廳唸書,幫我等電話。
第九天,陰天,風吹得很急,東海大學校門口發生一場車禍,我視而不見。
第八天,陰天,風依舊狂亂,補足所有欠的筆記。
第七天,陰天,風漸小,到了學校才知道今天期中考。
第六天,陰天…
…
…
…
後來呢?
那天的會場湧入比招生演唱會更多的人潮。
女生宿捨的窗戶再次探出了一堆人頭。
我們真的把成果展當成自己的演唱會。
蔡頭因為「引狼入室」,結果被開除出社。
我們成功地在別人的學校搞了一次東海大學熱門音樂社的成果展。
貓咪說他簽名簽到手軟,
蔡頭說被開除也是值得的,
他因為這場演唱會認識了他的女朋友。
我呢?
我第一次在舞台上唱到眼淚流出來。
而且是在唱超芭樂的BON JOVI的<always>的時候。
我依然是自己先離開。
這一次,我的後座沒有載人。
不過我還是把吉他托給貓咪帶回來。
我自己一個人又上了望高寮。
無盡的夜吹著無情的強冷晚風,
從海的方向吹上山來,把我裹在隱約還有鹹味的空氣中。
我好像還聽見嘉芳喊著:徐雋哲,我喜歡你。
她的聲音像是飄過了世界一圈之後,又回到我的耳中一樣。
風是由西向東吹,
所以吹不到有她在的南方。
我去參加演出,是因為我終於有了嘉芳的消息,
雖然,只是一封信而已。
-待續-
等待如果非得有個期限,我希望是世界末日那一天。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3 00:35:53
23
『阿哲:
最近好嗎?
我想不到更好的開頭,所以只能客套的這樣問候你。
沒想到,到最後我們只能這樣問候而已。
多麼希望,可以用熱切的擁抱,取代這樣冰冷的文字。
可是,我寧願選擇魚雁往返,
因為,我怕我承受不了,再一次離別時的痛苦。
抱歉,要讓你傷心了。
爸爸的喪事已經辦理得差不多了,多虧姑姑幫忙。
如果不是姑姑,我和姊姊什麼都不懂,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可是也因為姑姑的決定,所以我們要轉學到高雄來,
好接受她的照顧。
雖然我們有照顧自己的能力,但這是爸爸的遺言,
所以我們只好接受它。
還記得聊到天亮的那一晚嗎?
應該說是那一個凌晨吧。
你給我一個無心的吻,卻吻出了好多事情。
以後,你還會這樣去吻別的女孩嗎?
不要再這樣了,因為這樣的話你會很辛苦的。
我,捨不得你這樣辛苦。
或許我們從來不算真正談過戀愛吧!
不知道是因為開始得太突然,都沒有準備好的緣故,
還是因為我們還有我姊姊之間的問題太複雜,
所以好像根本沒有一個正式的開始似的。
可是,我卻感覺我好像已經愛你好久,好久了,
在我終於對你說出「我愛你」的那一天晚上,
還有在那之前。
現在才說這些,是不是太遲了一點?
我很快就要準備聯考了,其實,並不適合戀愛。
因為我的成績一向不是很好,談起戀愛,我怕我會完蛋。
或許你要說,我還可以考回台中的學校。
沒錯,我是想。
在認識你之前,我就想唸東海的歷史系,
在認識你之後,我更想當你的學妹。
然而這終究只是我的理想,我很清楚自己的實力到哪裡。
以我的程度,陪你鬥嘴聊歷史不難,
要考上東海卻還差很遠。
但是我還是不會放棄的。
還有一年半,如果考不上,就變成還有兩年半,
那時候你大學都還沒畢業呢!
說太遠了。
寫這封信給你,是希望你好好照顧自己。
原諒我一直沒有打電話給你,
因為我怕一聽見你的聲音,自己會先崩潰。
自從認識你之後,我已經流了太多眼淚了,
這段時間以來,眼淚也幾乎沒有停過。
你知道嗎?每當我開始難過的時候,
我就會努力去回想我們在東海古堡那一夜的事情。
回想著你在路上對我說過的話,
回想著我在山坡上面大喊的話。
然後強迫自己,用已經不復存在的甜蜜,
來掩蓋和麻痺自己的思念。
可是,當我把佛堂裡的燈打開,
看到的再也不是你的臉時,
所有的感覺就又回來了,也就又管不住自己的眼淚了。
姊姊勸我要看開點,其實,我知道她自己才是放不開的人。
我們住在一起,她繼續寫那本小手記,
我當然不會不知道。
她說,她很想慫恿姑姑,讓我回台中唸完高中,
因為她知道在那裡,有你會照顧我。
可是她也知道姑姑決不會答應…
我想,幸福是要自己追求來的。
如果可以,我會靠著自己的本事,考回台中去的。
到時候,你還會在嗎?
也許緣分在你送我上車那一天就結束了也不一定。
因為我們竟然看著對方的臉,忘了說再見。
那一天的你,看起來好悲傷。
比你生病的時候還要憔悴。
我好想留下來不走,可是我又不能不顧爸爸。
本來,想在跟你的事情確定之後,就告訴他的。
因為我知道爸爸對你印象不錯,
他曾說,四樓戴眼鏡的不錯,像個讀書人的樣子。
還說,挑對象不要挑一個像貓咪那樣的,
那種臉一看就是光棍臉…
還是老話一句,似乎都太遲了一點。
遲了一點,一切竟然就差得好多。
好多,好多。
讓我們把最後一句再見說完好嗎?
或許還稍微來得及改變命運,
也說不定,因為這樣我就可以再見到你。
最後,提醒你要保重自己,
望高寮風大,少上去。
你很容易感冒,記得多照顧自己。
那麼,親愛的你,再見了。
嘉芳 11/26 』
這到底算不算是個希望呢?
我不知道。
因為信上面沒有地址。
也許是因為她住在佛堂,連寫信也不方便吧。
總之,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收到嘉芳寫給我的信件。
表演回來之後,我一個人站在陽台,
看著中港路上不斷過往的人車,才發現這裡的夜景其實也不差。
我很聽話地從此不再上去望高寮,
不管貓咪怎麼約,學長怎麼找,我死都不去。
因為我在等待,等待她有一天會再寫信給我,
約定下一次見面的時間,
那時候,我才要陪她再上山去。
我也要在風裡,跟她說:我喜歡妳。
過沒幾天,我下課回來時,發現嘉芳她們房間的門開著,
所有東西都搬完了。
學長說,是滅絕師太帶人來搬的。
她的殺氣還是那樣銳利,沒人敢跟她說一句話。
學期末的時候,滅絕師太打電話來。
她要我們收拾好了就自動滾蛋。
當初房租契約只打半年,她決定賣了房子,不再續約。
這房子本來是謝仔要帶女兒兼養老之用的,
如此謝仔過世了,一切也都已經沒意義了。
搬家離開之前,我最後一次站在陽台。
貓咪買了酒回來。
『你後不後悔?』
「後悔。」
『後悔什麼?』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後悔個什麼勁兒?』
「不然呢?你希望我後悔什麼?」
『我也不知道。』
貓咪說。
其實我很清楚我在後悔什麼。
我在後悔,我沒有儘早對雅凌說明白。
在我心中還有另外一個人的情形之下,
所以讓她這樣為我默默付出感情,讓她這樣傷心。
而且我心中的那另外一個人,是她妹妹。
我更後悔,我始終不能確定自己心中所想的,
所以讓嘉芳受了很多委屈。
而在當我終於有了足夠的勇氣,也確定了心裡面的答案之後,
她卻已經不在我身邊了。
遲了一步,就差了好遠。
遲了一步,就差了好遠。
我這樣說給貓咪聽。
『那句再見呢?你說了沒有?』
「還沒。」
『明天早上就要走了,今天晚上,讓一切都通通再見好不好?』
『最後一句再見,你有理由要說。』
回頭,是整理得乾乾淨靜的房間,打包好的行李都在牆角,
只剩今晚睡覺的兩件棉被而已。
我打包了行李,也打包了所有的回憶和愛情。
「再見。」
我拿起啤酒,敬了這個房間一杯,然後喝了一大口。
貓咪笑了笑,也跟我做了同樣的動作。
不同的是,他也敬了隔壁一下。
「你敬隔壁幹嘛?」
『說再見啊。』
「跟你的小狐狸?」
『已經是別人的小狐狸了。』
「噢!節哀。」
『順變。』
「乾。」
『乾。』
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
因為我再也沒有她們的消息。
或許,是我那句再見說得太晚了點。
也或許,是老天爺給舉棋不定的人一個逞罰。
我很想從記憶裡面追尋一些什麼出來,
然而,它們是附著於我打包起來的行李之上的,
所以,只能沉澱在我生活與生命之中,
卻再也沒有痕跡可尋。
後來我常常聽鄭秀文的<值得>,和蔡健雅的<你的溫度>。
希望在裡面聽見嘉芳的味道。
但是我總是失望。
她們唱得太感傷了,沒有嘉芳那種活潑和自信的感覺。
我放棄了嗎?
也許本來就不存在太多期待,所以也就沒有放不放棄可言。
只是常常在傷風感冒的時候,
想起那樣一段過去,
然後,遠眺火力發電廠的煙囪,
祝福,祝福,再祝福而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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