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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明星]庶女(惡妻臨門之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3 01:29:44     標題: [明星]庶女(惡妻臨門之三)[全文完]

庶女(惡妻臨門3)作者:明星

雖然身為爹不疼、大娘恨的庶女,她也不讓自己活得像個小可憐,
她有好友、丫鬟、一隻小土狗,還有娘留給她的香囊與鈴鐺相伴,
日子原本過得快活自在,沒想到卻冒出這個痞痞的災星王爺,
籌畫許久的「奪碗嫁友」大計被他毀了不說,還被栽贓成竊犯!
本以為牢獄之災躲不過,他竟挺身相救,將她帶到京城,
且一路上照顧周全呵護有加,讓她愧疚地反省自己對他太凶,
他的體貼讓她動了心,但卻無意間發現──
她被栽贓、被帶離家鄉來到京城,都是他設的局,
只因為她是傳說中天音族的傳人,可以助他登上帝位!
呵,他曾給她定情信物,想必也是拐騙她的招數之一吧,
因為,天音族傳人被下了詛咒,注定無法和帝王長相廝守!
也罷,他除了愛逗她生氣外,的確是個當明君的人才,
她就當作回報他對她的好,助他登上大寶,然後永生不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3 01:30:24

第一章

  盛陽城西北角有一家名爲「喜客來」的飯館,老闆金富貴是個六十來歲,身材肥胖滿臉橫肉,穿了一件繡滿牡丹花的紫緞長袍,腰間挂滿象征财勢的玉墜。

  此時他正襟危坐,臉上露出幾分倉皇之色。

  坐在他面前的,是個身材清瘦的小老頭,那老頭眉毛花白,下巴上蓄了把白花花的胡子,身上穿着髒兮兮的道袍,背了個同樣髒兮兮的小布包,正一邊掐指,一邊閉着雙眼在嘴裏叨叨念念着。

  金富貴眼巴巴地看着老頭兒,不敢出聲打擾,直到對方睜開了眼,才緊張兮兮地問:「老神仙,您可算出我的運勢了?」

  那老頭微微一笑,鎮定自若地回道:「你今年六十有一,屬牛,而今年正是己醜年,正所謂兇莫兇于犯太歲、吉莫吉于修太歲,今年是你本命之年,犯太歲,大兇,刑破,大喪,大耗,紅傷皆會在此年發生,對你十分不利。」

  金富貴聞言,臉色劇變,忙不叠抓住老頭的手臂問道:「老神仙,您可一定要救救我,我家上有老下有小,還養了十六房妻妾,而光是嗷嗷待哺的娃娃就有五、六個,若我真有個三長兩短,我這一家老小也都沒法活啦……」

  「金老爺莫急,雖然你今年運勢主兇,卻也不是沒有化解之法。」

  老頭說着,雙眼環顧店裏四周,當目光看到不遠處供着觀世音佛像的神龛時,不由得皺起眉頭,再度掐指喃喃叨念。

  随着老頭的神情越來越嚴肅,金富貴的臉色也越來越不好。

  「老神仙,那兒有什麽不對勁嗎?」

  沉思半晌,老頭指着不遠處那神龛上頭的一隻玉碗,「那可是青玉描金碗?」

  金富貴順着對方手指之處望了過去,「您真識貨,那的确是青玉描金碗。」

  「從哪裏來,回哪裏去,不可留,不可留呀!」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他滿頭直冒汗,急聲問道。

  「金老爺今年犯太歲,偏偏家裏還供着這麽個大兇的玩意,那隻青玉描金碗屬陰,供在神龛前更是将神光斂去,金老爺最近是否覺得身體不适,頭痛眼花、失眠多夢?」

  他一聽,立刻點頭如搗蒜,「老神仙果然料事如神。」

  那老頭伸手一指,「這全是那隻青玉描金碗所害,實不相瞞,那玉碗乃大兇之物,供在神龛前吸食香火之氣,如今已成了精,若我沒看錯,這隻玉碗并非金老爺祖上所有吧?」

  金富貴老臉一紅,吞吞吐吐說不出半句話,半晌後才道:「還望老神仙給小老兒指出一條明路。」

  老頭瞇着眼尋思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明路嘛,不是沒有,就怕金老爺不肯按我說的去做。」

  「還望老神仙明言……」

  「街口西轉三丈遠處,有家棺材鋪,若金老爺想在餘下幾年過安穩日子,就得親自拿着九百九十九兩銀子與那隻青玉描金碗,到棺材鋪去換一口大紅棺回家埋在後院。」

  「啊?」金富貴被這個提議給弄懵了。

  「我剛剛給金老爺算過,你命中五行缺木,若在房子後院埋一口紅棺材,便可以補金老爺所缺的命數,況且棺材還有避邪之用,您府邸中若有糾纏不散的冤魂野鬼,一遇到紅棺,定會遠離,從此可保金老爺家宅安甯……」

  話音剛落,就聽見不遠處一桌客人傳來輕笑。

  金富貴和算命老頭同時循聲望過去,隻見那桌坐着兩個年輕男子,一白衣一青衣。

  青衣男子二十出頭的年紀,五官端正、神色恭謹,一看就知是個幹練男子。

  坐在他左手邊的白衣男子則閑散慵懶得多,他面若冠玉,俊美得讓人贊歎。

  從他的穿著打扮來看,可知是個富貴公子,眉宇間還有股不凡的霸氣,讓人不敢直視。

  發出輕笑的正是那白衣公子。他手執象牙骨扇,一臉惬意,見兩人同時望着他之際,不由得笑問:「依這位算命老先生所言,若五行缺水,是否要在家宅中放置兩口巨缸,才可保家宅安康?」

  老頭瞅了他一眼,振振有詞道:「五行缺失該如何補救,也得根據生日時辰來斷定,不同時辰出生的人命數就有差異,有些人雖然命中缺水,可他們隻要配戴與命數相應的護身符,一樣保終身平安。」

  「那爲何有些同時同刻出生的人會有不同的命運?」

  「這就要看後天造化了。人的命數分先天與後天之說,先天命薄之人,若後天能有所造化,也一樣可以大富大貴福澤一生。」

  「那麽老先生給我蔔上一卦如何?」

  老頭睨他一眼,「蔔卦也要講究緣分,自是不能随便給公子算的。」

  那白衣公子搖扇地哼笑一聲,「莫非老先生怕卦象不準會砸了自己的招牌?」

  那老頭瞪了他一眼,「無齒小兒,休要胡說八道。」

  白衣公子并不氣惱,慢吞吞地起身走到老頭面前。「雖然我是個無齒小兒,不過對算命也略懂一二,不如我給老先生算算如何?」

  老頭見他笑得邪惡,不由自主挪了挪位置後退了些。

  他緊跟上前,有模有樣的掐着手指并扯出一抹迷人的笑容,「老先生的真體屬陰,年方不過十八,若我沒猜錯……」他湊過俊臉在那人面前聞了聞,「嗯,真是特别的香味。一個老頭兒的身上怎麽可能散發出這麽好聞的香氣?可見妳一定是女兒身。」

  話落便一把扯掉老頭臉上的胡須。

  當她一張俏臉露出來時,隻見飯館内一半以上的人都露出驚訝的神情。

  眼前這人沒了胡子遮掩,可不就是個十七、八歲的漂亮姑娘嗎?

  金富貴怔了好半晌才回過神,指着那姑娘大罵,「妳這個騙子!」

  被罵成騙子的姑娘氣惱的瞪了白衣公子一眼,沒等金富貴發難,轉身便向門口逃去。

  被狠瞪了一眼的白衣公子搖着扇子繼續笑。早在那算命老頭踏進這家飯館的時候,他就看出對方的真實身分,隻不過她一臉振振有詞的模樣實在有趣,他便坐在一旁邊吃東西邊看熱鬧,直到那小丫頭提出要老闆買棺材避邪時,他才忍俊不住笑出聲。

  許久沒講話的青衣男子搖了搖頭,對白衣男子勸道:「少爺,這種閑事咱們以後還是少管爲妙吧。」

  白衣男子笑而不語,隻慢慢走回桌前繼續用餐。

  「本來事情都快成了,沒想到中途殺出個程咬金,把到手的買賣全給毀了。」

  一口氣從喜客來飯館沖到她提到過的棺材鋪後,段茉兒才脫掉髒道袍、扔掉破布包,恢複原本十七、八歲少女的模樣。

  她氣惱的一邊喝涼茶,一邊用小扇子搧風,搧的同時,嘴裏還不斷罵着那個擾她好事的白衣男子。

  棺材鋪的老闆是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姑娘,清清秀秀細眉大眼的亦十分可人。見段茉兒氣得小臉漲紅,忍不住小聲勸道:「算了茉兒,也許我命該如此,不該再強求了。」

  「可是妳與何大勇明明就是兩情相悅,是他那固執的娘太多事,堅持提出那個苛刻條件,怎可因爲一隻碗就斷送了妳的終身大事。」

  不是她段茉兒多事,而是那何大勇的娘根本就是個死腦筋,堅持要冬杏拿着青玉描金碗才能嫁進門。

  因爲那青玉描金碗是當年兩家訂親時的信物,當初講明在冬杏出嫁時,那碗就要做爲嫁妝随着冬杏進門。沒想到情況有變,碗被人搶走,這才害得她無法出嫁。

  「誰讓我命苦,爹娘走了,家裏唯一的寶貝還被搶走,落入金富貴手中,現在大勇哥的娘不承認這門親事,我也沒辦法,也許一切都是天注定。」

  段茉兒睨她一眼,不認同的搖搖頭,「冬杏啊,有些命數雖然是天定的,但隻要自己肯努力,也不是就一定改變不了……」

  正說着,就見兩個騎馬的年輕男子打棺材鋪門口經過。

  原本她并沒有多在意,可當她不小心瞄到騎馬的男子居然就是在喜客來壞她好事的白衣男子時,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的叫罵了聲。

  冬杏被她吓了一跳,「茉兒,妳是怎麽了?」

  段茉兒指着剛從棺材鋪門口經過的兩名年輕男子,怒道:「害我沒把碗拿到手的禍害,就是那個穿白衣裳的男人!」

  冬杏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雖然看不太真切他的長相,可那人散發出的氣勢、衣着打扮,卻給人一種高貴不凡的感覺。

  街道兩旁的大姑娘小媳婦似乎都被白衣男子的氣勢所吸引,兩個男子途經之處無不留下少女癡望的目光。

  冬杏俏臉一紅,小聲道:「好個翩翩佳公子,這等風華絕代的人物在咱們盛陽可是不多見呢。」

  段茉兒白了她一眼,「就是這風華絕代的人物害得妳無法嫁人。」

  冬杏的脾氣一向溫馴,逆來順受,太過執着并非她的本性。

  段茉兒就是見不得她露出一臉認命神态,氣得忍不住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惱道:「妳這個不争氣的,要不是認識了我,早就被人給欺負死了。」

  在談話間,隻見那兩個男子在一家玉器店停了下來,很快有小厮過去給他們牽馬,兩人往店内走去。

  見狀,段茉兒眨了眨一雙大眼,哼笑道:「那個不長眼的家夥既然壞我好事,他自己也就别想痛快。」

  冬杏一把拉住她的手,緊張道:「妳要做什麽?」

  「給那位自以爲是的公子找晦氣去。」

  盛陽城在大銘王朝非常有名,因爲這裏盛産玉石,大多數商戶都以賣玉制品起家緻富,而很多外地客人都會專程來盛陽帶幾塊珍稀的玉石回家珍藏。

  那兩名男子也是爲買寶玉而來,而其中那名貴氣逼人的白衣男子,正是當今四皇子,人稱四王爺的李玄臻。

  他此番帶着貼身護衛明軒出京,就是想到盛陽買些上好玉石獻給父皇,可惜兩人一路逛來,始終沒發現讓人眼前一亮的珍品。

  本來聽聞盛陽四全閣賣的玉石成色不錯,這才進去轉了一圈,但仍舊是敗興而歸。

  在踏出四全閣大門後,明軒朝李玄臻聲道:「少爺,有句話是這麽說的,『黃金有價玉無價』,隻要您有這份心,就算帶回去的不是絕佳上品,老爺也會很開心的。」

  兩人這次是微服出行,隐姓埋名,所以在人前明軒都用少爺來稱呼自家主子,至于他口中的那位老爺,自然就是當今大銘王朝的皇帝了。

  手執骨扇的李玄臻聞言微微一笑,「你家老爺自幼錦衣玉食,被人伺候着長大,接觸最多的就是金銀珠寶,雖說黃金有價玉無價,但成色不好的東西也絕對入不了你家老爺的眼。」

  搧了幾下扇子,他繼續道:「既然咱們都來到盛陽,怎能不選個真正能讓老爺入眼的寶貝回去讨他歡心呢?」

  「可是少爺,咱們此番來盛陽是另有要事在身的,您忘了白太傅的話嗎?」

  李玄臻不慌不忙的将扇子阖攏,「太傅交代的事情得暗地進行,給老爺選禮物的事情才是明着的正事,如果不把明面上的東西掩飾好,暗地裏要做的事豈不是會很快洩了底?」

  明軒聞言立刻低下頭,「少爺教訓得對,是屬下過于心急才疏忽了,差點主從不分。」

  他笑而不語,隻是邁着小方步,慢條斯理的和明軒走向馬棚。

  在小厮的引領下,兩人來到馬棚取馬。當解開繩栓上馬正要離去時,兩匹馬卻隻向前走了幾步便奇怪的停在原地。

  安坐馬上的李玄臻和明軒一怔,同時向後望去,就見兩匹馬的馬尾間竟拖着一條細細的繩子,那繩子将兩匹馬的尾巴牢牢綁在一起,才導緻兩匹馬沒走幾步就因爲那繩子的牽扯被迫停了下來。

  兩人面面相觑,同時下馬察看,馬棚外正候着的小厮見狀,忙不叠地迎過來,仔細瞧了情況後頓時臉色大變。

  「哎呀,這是怎麽回事?剛剛将馬牽進來時明明還好好的,怎麽才一眨眼的工夫,兩位公子的馬尾居然就給綁在一塊兒去了?」

  小厮在馬棚工作多年,自是一眼就看出這兩位公子的馬品種非凡,乃真正的寶馬良駒。

  而這兩位公子的穿著更是貴氣,尤其是那位白衣公子的眉宇間盡展雄風霸氣,令人心生折服。

  小厮雖然不知對方是何等身分,但憑他多年的閱人經驗,斷定這位白衣公子非富即貴,現在遇上了這情況,若兩人怪罪下來,他可就完了。

  見小厮面露驚恐,李玄臻寬容道:「這不怪你,你去忙吧。」

  當明軒正認真将被綁在一起的馬尾解開時,李玄臻反倒悠哉的搖着扇子,在馬棚的周圍察看,沒多久他就發現在不遠處的地上躺着一個淺粉色的香囊。

  他走過去輕輕撿起,發現這香囊有些舊了,但這香囊的作工十分精緻。

  香囊的外層是水粉色鑲金邊的綢緞,上面繡着幾朵精緻的花葉,香囊口則被金絲線輕輕系着,從裏面散發出一股淡淡清香。

  香囊被他拿在手中時,還發出一陣輕盈悅耳的鈴铛聲。

  他好奇的解開香囊,隻見裏面不但放着特殊的香料,還躺着一顆銀色的、比拇指略大一些的小鈴铛,造型非常獨特,上面雕刻着奇怪的紋路,像是咒語,又像是古怪的經文,他看了半晌,仍不得其解。

  輕輕晃了晃,小鈴铛發出十分清脆的聲音,與普通鈴铛略有不同,那聲音久久之後仍在耳際盤旋不斷,彷佛可以深入骨髓一般。

  「少爺,怎會有這個香囊?」

  已經将綁住兩束馬尾的繩子解開的明軒,不知何時湊了上來。

  李玄臻聞了聞從香囊裏散出的味道,俊美的臉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看來咱們是被人給跟蹤了呢。」

  明軒滿臉不解。他和主子初到盛陽,且一路上兩人掩飾身分,行事低調,就連暗衛也隻帶了四個出來,怎會有人盯上他們呢?

  而且,少爺行事謹慎睿智,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他一向能拿捏好分寸,他們是不可能惹出什麽大是非的。

  那麽究竟會是誰跟蹤他們?

  見他滿臉凝重,李玄臻用扇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不過就是個調皮的小東西,你不必這樣緊張。」

  明軒更加不解了。

  李玄臻也懶得解釋,将那隻作工精緻、造型獨特的鈴铛放進粉色香囊,然後揣進自己的袖中。

  他轉身拉過馬缰,對呆怔的明軒道:「看來咱們此次盛陽之行,應該不會無聊了,還發什麽呆,走了。」

  話聲才落,一人一馬便沖了出去,明軒這才回神上馬直追。

  盛陽城雖然不似京城繁華,但也算得上是應有盡有。

  兩人今日初來乍到,并不急着買玉,在街上轉了轉,想尋處條件好的客棧暫時安頓下來。

  李玄臻身着白色繡暗紋衣袍,外罩的白紗氅用銀線繡着綿延如流水的行雲紋,腰間系着銀灰色的玉帶,腳踩灰色平底小雲靴,貴氣十足。

  漆黑的發用銀色絲帶攏在腦後束着,黑白分明的雙眼,劍眉斜飛入鬓,英姿飒飒,俊美絕倫,騎在高大的白馬上,更有睥睨天下之姿。

  莫說姑娘們見了這等谪仙般的人物會羞紅雙頰,有些大膽的更是使勁送秋波,就連從他身邊經過的稚兒老者,也忍不住被這人的氣度所震撼。

  跟在他身後的明軒忍不住歎了口氣。自家主子得天獨厚的容貌一向讓人難以抗拒,京城裏那些官家小姐名門淑媛已經被主子迷得七葷八素了,如今來到盛陽城才不到一日,整個大街小巷就因爲主子的出現而徹底沸騰起來,想隐藏行蹤可說十分困難啊。

  就在明軒暗自腹诽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一陣騷亂。

  循聲望去,隻見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正被一個二十多歲的藍衣男子調戲。

  那姑娘一臉慌張、不知該怎麽辦的樣子,他們聽旁邊百姓私下議論才知,原來那花枝招展的姑娘是盛陽城首富的閨女,而那個藍衣男子則是盛陽城惡霸之一。

  仔細一瞧,那姑娘的确是有幾分姿色,年紀看上去也不大,從穿着打扮來看,的确是個家境殷實的小姐。

  至于那藍衣男子,據聞他老子在盛陽城是個開賭場的,口袋有些錢,經常流連煙花場所,若在路上看到好看的姑娘,都會上前去調戲幾句。

  今兒個大概是碰上了極品,任憑那姑娘怎麽斥責怒罵,他就是一個勁兒的死皮賴臉不肯離去,還趁那姑娘不備,用力拉過她的手,狠狠地親了一口。

  姑娘驚叫,大喊着救命,可旁人都隻是偷偷觀望,不敢上前制止。下一刻,她就被那藍衣男子霸道的抱進懷裏。

  那姑娘花容失色,旁邊的侍女見狀大哭出聲,場面混亂。

  李玄臻慢吞吞地從袖裏取出一隻金葉子,沖着那藍衣男子射了過去,隻聽「哎喲」一聲,那藍衣男子便捂着被金葉子削去一角的耳朵哀嚎痛哭。

  「是誰?是哪個不長眼的敢打少爺我?」

  藍衣男子叫得正酣烈時,就見李玄臻慢悠悠騎着馬朝他而去,坦承道:「是本公子做的。」

  藍衣男子怔住,上下打量着他,再看向剛剛害得自己耳朵流血的兇器,居然是一片作工精緻的金葉子,心中不免有些驚慌。

  他長時間在龍蛇混雜的地方打滾,各形各色的人都瞧過,眼下這人面孔雖生,可渾身上下卻散發着不容小觑的氣度。

  想起他爹常告誡他,平常老百姓可以随便欺負,可若真看到了那種惹也惹不起的人,就一定要躲得遠遠的,所以心裏雖然還有些可惜那快到手的漂亮姑娘,但和小命相比,還是後者比較重要。

  李玄臻垂首看向他,「那金葉子給你拿去看大夫,你走吧。」

  如果是平常人,他定是不肯罷休,可這人一出手就是枚金葉子,想必是個了不得的人物,這樣的人他怎敢得罪?

  藍衣男子隻得捂着耳朵,彎了腰撿了金葉子,再頭也不回地轉身跑了。

  那被救的姑娘好似忘了剛剛才被人調戲的驚恐,一雙眼緊緊盯着眼前這俊俏不凡的男人,雙頰羞得通紅。

  她細聲細氣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李玄臻淡淡一笑,「姑娘不必多禮,隻是路見不平罷了。」

  語畢,就要騎馬繼續向前走時,那姑娘卻攔住他的去路,一臉羞澀道:「小女子想報答公子搭救之恩,若公子不棄,可否到府上略作休息,讓家父家母好生款待一番?」

  「感謝姑娘好意,可在下有要事在身,不便叨擾。」

  李玄臻一眼就看出這姑娘對他赤裸裸的愛慕之意,可他對這姑娘實在沒興趣,雖然她長得算是漂亮,卻無法入他的眼,更何況他還有正事要做,沒空發展那些兒女情長。

  可他這麽明顯的拒絕卻沒有打消那姑娘執意糾纏的念頭。

  這姑娘便是盛陽城首富段德遠的長女段靈兒,早在這白衣公子出手相救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就再也無法從他俊美的臉上移開。

  這麽個神仙似的人物居然在大庭廣衆下救了自己,這讓她欣喜不已,哪裏肯輕易放他離去,一副非得留下他不可的态勢。

  見對方要走,她立刻道:「聽公子口音是從外地來的吧?」

  李玄臻也沒否認,隻點了點頭并未答話。

  段靈兒急忙又說:「一般外地來的人都是沖着寶玉而來,不知公子是否也想在咱們盛陽買幾塊好玉回去?」

  「不錯,再過些時日就是家父的壽辰,此番來盛陽,的确想在盛陽給家父尋幾塊好玉。」

  「如果公子是來買玉,那您就不能不進我家的店鋪來瞧瞧了,因爲家父正是盛陽城最大的玉商,如果公子有興趣,不如就到府上與家父仔細聊聊,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獲呢。」

  「哦?」李玄臻一挑眉,「如此說來,倒真該随姑娘過去瞧瞧了。」

  段府位于盛陽城最繁華的地段,對面則是盛陽最大的玉器店—珍寶閣,而珍寶閣的老闆正是首富段德遠,也就是段靈兒的爹。

  在一行人來到珍寶閣之前,段靈兒早将貼身侍女打發回去向爹娘禀告,将方才被人調戲卻遇上一位公子搭救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也不知道那侍女是怎麽形容李玄臻的,當一行人來到珍寶閣前,就見一個五十來歲、打扮體面的中年男子迎了出來。

  段靈兒見了那人,乖乖巧巧的叫了一聲爹爹後,便借口要向娘親請安,朝内室走了進去。

  李玄臻和明軒則是下了馬,沖着那中年人行了個禮。

  在聽侍女說有個貴公子搭救女兒時,段德遠并沒有太在意,直到遠遠看到那個衣着不凡的俊俏公子騎着白馬朝這邊而來,閱人無數的他立刻察覺這人并非池中俗物,便趕緊迎了出來。

  近距離一看,這公子不但相貌堂堂,就連與生俱來的貴氣也是平常老百姓無法比拟的。

  李玄臻在道明來意後便踏進珍寶閣,裏面别有洞天,打磨出來的玉石各形各色樣式非常齊全,放眼望去,雖有幾塊玉看起來成色不錯,但皇宮大院裏的好東西太多,眼前這些玉石雖然還算名貴,卻不足以讓他眼睛一亮。

  段老爺知道這是個貴客,便殷勤地帶着他四處看看,并不時做介紹。

  可李玄臻仍找不到想要的好玉,想着不能再在這裏耗時間,便朝段德遠微笑直言,「價錢不是問題,隻要你有寶貝,盡管拿過來就是。」在喝了口侍女送上的茶水後,又道:「你店裏的這些東西,實在無法入我的眼。」

  段德遠聞言,渾身一顫。

  他經營玉石買賣多年,什麽人沒見過,可眼前這位少年公子年紀看來不大,說出口的話卻極具威嚴讓人不得不臣服。

  珍寶閣裏擺着的這些玉石大部分都隻是充當門面用的,好東西自然不會擺在這裏供人随便觀賞。

  既然貴客開口了,他該派人取寶貝來才是,就在他開口欲言之際,一個中年美婦不知何時從内室走了出來,身邊伴着剛剛進入内室的段靈兒。

  如今那段靈兒換了一身華貴衣裳,似乎多了幾分媚色,唇瓣更加粉嫩、面色也更加白皙了。

  想必這丫頭剛剛進了内室後仔細打扮了一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吧。

  李玄臻但笑不語,因爲這樣的女子他見過太多了,根本無法令他感興趣。

  那中年美婦不是别人,正是段德遠的正妻。

  她一臉親切的走到李玄臻面前,「不知這位公子怎麽稱呼?」

  「在下姓李,李璟祺。」

  璟祺是他的字。平日若要出外,爲了掩蓋自己皇子的身分,他都用璟祺這個名字示人。

  段夫人聞言,眉開眼笑地說:「公子不但人長得俊俏,就連名字也取得這麽好聽,想必公子一定出自知書達禮的大戶人家吧?」

  李玄臻笑道:「大戶人家倒不敢當,但家父的确有幾分學識。」

  這段夫人擺明想要打聽他的身家背景,看樣子真是急于給自家閨女找個有力的靠山。

  雖然他并未吹噓自己的條件,但以首富之妻的見識,不假思索便認定這位白衣公子是個尊貴之人。

  她讨好的笑問:「聽說公子此番來到盛陽是爲了買玉?」

  「适逢家父生辰,略盡孝心罷了。」

  「公子有什麽特别要求嗎?」

  「價錢不是問題,隻要夠特殊、夠體面,能夠讓人眼睛一亮就行。」

  被晾在一邊的段德遠正想答話,卻被他的夫人推到一邊,他正感困惑,自家夫人卻搶先開口,「不瞞公子說,整個盛陽除了咱們段家,還真找不到第二戶有名貴玉石的商家了,隻不過前陣子我将幾塊價值連城的寶貝拿去給娘家人玩賞了,若公子不急于一時,可否耐心等幾日,待那幾個寶貝送回盛陽再請公子鑒賞如何?」

  段德遠聞言不由得多看了自家夫人一眼。珍寶閣雖然沒有貴重的玉石,但他府裏的藏金閣卻放置了幾件好東西,若真要拿,隻得往那裏找去,可夫人卻說寶貝都拿去給娘家人玩賞了?這事他可是聽都沒聽過呀。

  正想開口,奈何夫人一直偷偷朝他使眼色,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好東西不怕晚,如果府上真有寶貝,多等幾日倒也無妨。」

  段夫人立刻眉開眼笑,「不知公子下榻何處?」

  「我二人初到盛陽,還未找到合适住所。」

  「那正好,段府的房間甚多,若公子不嫌棄,不如就留宿在這裏可好?小女剛剛說公子救了她一命,我和她爹對公子感激不盡,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報答公子一番……」

  李玄臻剛想拒絕,眼角不經意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個身着黃紗衣裙的姑娘正鬼鬼祟祟接近珍寶閣對面的段府,府門前有家丁守衛着。那黃衣姑娘賊頭賊腦的四下瞧了瞧,趁守衛不注意時,很快地跑到段府的側面。

  他的視線随着她的身影移動,就見那黃衣姑娘将手指放在唇邊,學了一聲奇怪的鳥叫,不消片刻,段府内便丢出一條繩子。

  黃衣姑娘熟門熟路的抓着那繩子向上爬去,然而腳下不知爲何一滑,竟硬生生一個屁股跌坐到地上。

  見她疼得龇牙咧嘴罵罵咧咧的模樣,李玄臻不自覺露出一抹微笑。

  段夫人見狀問道:「不知李公子在笑些什麽?」

  他急忙回神解釋,「我突然想起一個有趣的笑話,所以不由自主笑了。」

  段德遠夫婦和段靈兒一臉不解,卻也沒敢多問。

  「不知公子是否願意賞臉在寒舍暫時落腳?」

  李玄臻的目光依舊飄向那爬牆失敗的姑娘,直到對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爬進段府時,他才笑意盈盈的回過神道:「既然這樣,在下就打擾了。」

  段德遠夫婦和段靈兒沒看到剛剛的畫面,明軒卻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他沒眼花,剛剛那個從側門爬進段府的黃衣姑娘,不就是在喜客來飯館遇到的那個假扮成算命道士的小丫頭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3 01:30:47

第二章

    吩咐侍女将李玄臻主仆二人安頓在段府之後,忍耐多時的段德遠便拉着夫人急匆匆地回房,想讓夫人給個解釋。

  “好端端的,怎麽留一個陌生男子住在咱們家裏?還有,你對那李公子說我們家的寶貝都送去你娘家,可我明明記得是放在我那藏金閣裏……”

  還沒等段老爺說完,已經掩了門的段夫人不客氣的捂住他的嘴,狠狠瞪了他一記。

  “你這個老糊塗,我之所以這麽做,還不是爲了咱家靈兒着想。那李璟祺一看就是個大戶人家出身的公子,光是他身上穿的那件袍子,就抵得過咱們府上一年的開銷了,如果靈兒真能攀上這門親事,那可是段家上輩子燒好香燒來的福氣。”

  段德遠平日木讷老實,雖是盛陽首富,可所有錢财都是他一分一毫慢慢積攢下來的。

  比起他,段夫人的心思就活絡多了。

  段夫人出身良好,大哥在外省當差,幾個姐妹也都嫁得不錯,想當年段德遠能娶她爲妻,不知羨煞多少旁人。

  這些年來,段德遠兢兢業業的做着生意,而段家裏裏外外被段夫人打點得井井有條,正是因爲她能填補丈夫的不足,能圓滑地面對各種狀況,才能使段家發展至如此的盛況。

  由于段夫人隻有段靈兒一個女兒,她更是細心看顧着,從女兒含羞帶怯的眼神中,她聰明的讀懂了姑娘家的心思。

  那李公子的确是這世間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爲了替女兒留住這位貴客,她才撒謊騙對方說,寶貝目前都在外省的娘家家裏,就是想趁機讓李公子留在段府多住些時日,這樣說不定就能順便促成這段大好姻緣。

  段德遠聽完妻子的說明後卻是一臉不以爲然,“那李公子長得那般神仙模樣,從他穿着談吐又不難看出家境殷實,這樣的人物,也許家裏早已妻妾成群,若靈兒嫁了過去,也不過是個妾室身份,這會不會太委屈我們靈兒了……”

  “老爺,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剛剛我讓小翠帶着李公子到客房的時候,吩咐她打聽一下李公子的情況,那李公子今年雖二十有二,可家中卻沒娶任何妻妾。”段夫人笑得開懷,“這樣看來,如果靈兒多花點心思在那李公子身上,說不定不用到年底咱家就可以辦喜事了。”

  段老爺喝了口茶水,點點頭,想了想又道:“說起來茉兒的年紀也不小了,如果靈兒今年真能出嫁,咱們也該爲茉兒的終身打算打算了。”

  茉兒這個名字才剛說出口,原本還笑靥如花的段夫人頓時繃起臉,冷哼一聲,“十裏八鄉都知道那個喪門星是個克夫的命,自從她的未婚夫婿被她克死之後,你打聽打聽,這盛陽城還有誰肯娶她進門?”

  段茉兒的存在是段夫人心底的一根刺,也是段老爺當年出軌最有力的證據。

  想當年段德遠将她娶進段家時,曾當着衆多親友的面說從此不再納妾,可沒想到她嫁進段府不到半年光景,他就帶回一個名爲白玫的絕世大美人,任她怎麽哭鬧打罵,他仍堅持将白玫娶做二房。

  十七年前,她和白玫相繼懷孕,在她生下靈兒後三個月,白玫生下了段茉兒那個孽種。

  雖然沒過幾年白玫就因爲身體不佳而辭世,可留下的小孽種對她來說,仍是欲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釘、肉中刺。

  偏偏那個小孽種越大模樣越水靈,甚至比起她那死去的美人娘猶勝三分。

  她害怕段茉兒的存在會阻礙靈兒,早在兩年前就請媒婆給她說了一門親事,想将她早早打發出段府大門。

  沒想到在出嫁的前兩個月,男方突然重病不起,沒幾日便一命嗚呼了。

  小孽種沒嫁出去讓她心中十分郁結,不過如今整個盛陽城都知道段茉兒克夫命硬,所以根本沒人敢娶,這反讓她的心情好幾分。

  隻要段茉兒的存在不影響靈兒,她可以忍受多養那個小孽種幾日。


  段茉兒的身份雖然是段府的二小姐,但庶女出身的她并不受段夫人的喜歡,所以在段府過得并不如大小姐段靈兒那般舒爽,連住所都被分配到最偏僻的西廂房。

  西廂房看上去十分簡陋、窄小,除了兩間正房外,就隻有一個小小的院落外加一條灰頭土臉的短毛小土狗。

  而且比起段家大小姐有多人服侍的貴族待遇,段茉兒的身邊隻有一個先天有腿疾的使喚丫頭香香。

  自從十二歲那年娘親去世之後,這西廂房的小院子裏就隻剩下她和香香兩人相依爲命。

  這香香除了走路一跛一跛之外,五官也長得有些醜,不過她幹活俐落、手腳勤快,對她這位段家二小姐更是十分忠心,讓她将香香當親人看待,覺得就算隻有兩人相依爲命過日子也足夠了。

  直到幾年前,她認識了一個經常來府裏送菜的丫頭冬杏。

  冬杏很善良,對她的處境很是同情,經常趁人不注意時,偷偷塞給她一些好吃好玩的東西,日子久了,她倆就這麽熟絡起來,段茉兒便把冬杏當成好姐妹一般看待。

  兩年前冬杏的爹去世了,冬杏不再來府裏送菜,反而繼承了她爹的生意——一家棺材鋪。

  從那時候開始,隻要段茉兒一有空便爬牆出府找冬杏玩。

  而香香就成了她的接應人,隻要她在府外學鳥叫,香香就會抛根繩子到外頭把她拉回府裏。

  可由于香香性子膽小,總會勸她不要太常出門,以免被罰。

  “二小姐,最近你出府的次數真是越來越頻繁了,要是哪天被老爺發現,那可就糟了。”

  正拿起一顆蜜餞往嘴裏塞的段茉兒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趁香香碎碎念之際,再拿一顆塞到香香的嘴裏。

  “你放心吧,爹整天忙得暈頭轉向,怎可能有空過來找我,更何況沒有‘黑山老妖’的首肯,他是死也不敢踏進我這西廂房半步的。”

  對于自家爹爹懦弱的性格,段茉兒也很無奈。

  想當年娘還在世的時候,她爹還有幾分膽色敢在“黑山老妖”的眼皮子底下偷偷與娘溫存。但打從娘去世之後,爹就徹底将這西廂房給遺忘到海角天邊去了,更别說會踏進這裏。

  好不容易将那一顆蜜餞吞下的香香,無力的看了她一眼,“小心隔牆有耳,若大夫人知道你在背後叫她黑山老妖,她不撕了你的嘴才怪。”

  “她敢撕我的嘴,我就咬她耳朵。”

  說着,又拿起一塊蜜餞遞到香香面前,香香接過來剛要放到嘴裏時,一雙大眼突地瞪得溜圓。

  她指了指二小姐的腰,驚道:“你那香囊呢?”

  段茉兒一楞,低頭看了看,臉色大變,也顧不得手上留有一些蜜餞殘汁,急忙伸手在身上尋了一陣,“呀,香囊不見了!”

  “二夫人若知道你将她親手繡給你的香囊弄丢了,還不被你氣得活活從棺材裏醒來。”

  “先别說這些了,快幫我找找,看是不是在翻牆的時候不小心遺忘在哪個角落裏,那可是娘留給我的唯一遺物,要真弄丢了,晚上作夢她不把我罵死才怪。”

  說着便和香香兩人分頭尋找。

  其實那香囊并不值幾個錢,可那香囊裏放的鈴铛卻是娘在臨終之前特意吩咐,要她好好保存的。

  當年她娘在彌留之際嚴肅地說,那鈴铛就是白家的命,如果流落到外人手裏,可是要造成天下大亂。雖然她怎麽也瞧不出那鈴铛哪裏值錢或有什麽特别的,可畢竟那是娘留給她唯一的遺物,她不想糊裏糊塗地失去這珍貴的東西!

  段茉兒急切的跑出房門,腦中飛快回憶自己今天都出入過哪些地方。

  先是喜客來飯館,接着她又去了棺材鋪找冬杏,然後就是跟蹤那個破壞她好事的白衣公子,趁他不備時把他的馬尾巴給綁了起來,緊接着又去買蜜餞,順便還看了一場皮影戲……

  這麽想想,可能弄丢香囊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她該從何找起?

  她心底一急,暫時也沒了主意,迫于無奈,她順手從後花園的一棵老榆樹上抓了一把葉子扔到地上,給自己蔔上一卦。

  當六片葉子随風落地時,她掐指算了算,上幹下兌,這履卦十分不好,出門不利,辦事不妥,損失錢财,萬事遇阻。

  “哎呀!”她低叫一聲。沒想到今天居然是她的倒黴日,如果再趕上楣時出門去,還會遇到煞克雙星……

  仔細想了想今天發生的事,原本那金富貴都已經讓她說動七、八分,要不是那多事的白衣男子出來攪局,她也不會如此狼狽,還弄丢了香囊……

  正想着,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好聽的聲音。

  “你是在找這個嗎?”

  她猛然回頭,隻見一道修長的白色身影站在她身後,那人有一張俊俏的臉龐,手中拎着一隻粉色的香囊。

  段茉兒楞了下,不懂這人爲什麽會突然出現在段府,更不知道自己丢掉的香囊怎會跑到他的手中?但她管不了這麽多,總之先把香囊拿回來要緊!

  見他笑得十分悠閑,像逗小貓一樣拎着香囊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氣不打一處來的伸手就搶。

  那人反應極快,她的手指還沒觸及香囊時,他已将香囊揣進了懷裏。

  “喂,你怎麽擅闖我家?還有,我的香囊怎會在你手裏?”

  李玄臻沒有回答,隻是一邊笑着,一邊仔細打量段茉兒。

  在喜客來飯館的時候,因爲她穿着一身老道袍,他倒沒仔細看清她的臉。

  如今已換回女裝打扮的她,一身鵝黃色的襦裙,将她白皙的臉龐襯托得更加誘人。

  她墨色長發随風飄舞,一雙星眸雖含薄怒卻勾魂攝魄,瑤鼻雖然皺着卻秀挺美麗,桃腮含嗔,粉唇嬌豔欲滴,實在是迷人不已。

  好個貌若天仙的姑娘,和她相比,皇宮裏的那些美人恐怕也不如她。

  仔細一瞧,她的五官和下午遇到的段靈兒倒有幾分相似之處,可那段靈兒雖然美麗,卻及不上她的細膩精緻,即使她正因自己的舉動而氣惱,看起來仍是十分可愛。

  所以面對她咄咄逼人的質問,李玄臻并不惱火,他從容不迫的展開骨扇,笑意盈盈道:“本公子并非擅闖,而是被段夫人恭恭敬敬請過來作客的,至于那隻香囊……”他故意賣了個關子,俊臉上扯出一抹邪氣的笑容,“你這個小神棍可以先扳扳手指頭算一算,算它究竟是怎麽跑到我口袋裏的。”

  “喂!你叫誰神棍?”

  “怎麽?莫非你心虛害怕了?因爲騙人不成反而惱羞成怒?”

  一提起這件事,段茉兒的怒火更旺盛了。如果不是這惡人出面攪局,金富貴手中的那隻青玉描金碗此時已經被她弄到手了。

  見她一臉氣鼓鼓的模樣,李玄臻隻覺得有趣,就更想繼續逗她了。

  他慢條斯理的搖着扇子笑道:“你知道我騎的那匹千裏神駒有多名貴嗎?可你卻膽大妄爲的險些害它的尾巴斷掉,你該慶幸的是我的馬目前還安好無損,不過它尾巴上掉的那幾根毛,你可要按價賠償。”

  不理會她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他心情大好又說:“看在你是個姑娘家的份上,我也不和你多算,就五千兩白銀好了。”

  “五千兩?你搶錢啊!”

  “怎麽,你拿不出來?沒關系……”他拍了拍被揣進懷裏的香囊,“在你還沒把債還清之前,你的東西就先留在我這裏當抵押品好了。”

  段茉兒被他嚣張的模樣氣得差點吐血,她不客氣的指着他的腦袋怒斥,“你這個人究竟講不講理?不分青紅皂白就亂冤枉好人不說,如今還想訛詐我銀子,看你穿得體面長得人模狗樣的,怎麽這樣不辨是非呢?”

  李玄臻挑眉,眯着眼笑道:“第一次有人敢用人模狗樣這四個字來形容我。”

  她哼了一聲,“如果你不把我的香囊還給我,我保證還有更多讓你無法招架的‘第一次’等着你。”

  這番威脅雖然說得擲地有聲,卻把李玄臻給逗笑了。

  “好啊,本少爺倒是等着,看如果我不把香囊還給你,你能讓我碰上什麽樣的‘第一次’?”

  “我說你這人怎麽這麽讨厭?你一個七尺的大男人,拿一個女人家的香囊幹什麽?那東西又不值錢,就算你把它賣了,恐怕也不值一兩銀子。”

  “既然這麽不值錢,你又何必如此緊張?”

  “因爲那香囊是我娘親手繡給我的。”

  “所以,這香囊對你來說意義非凡喽?”

  “那是自然。”

  “唔,那在你将五千兩銀子還給我前,我更應該把它留在身邊做抵押,免得你賴帳。”

“可我根本沒有五千兩銀子!”她氣得大叫。這人怎麽如此不講理,而且他明明有錢得很,怎還想跟她要錢?

  “你不是小神棍嗎?随便出去蔔個卦騙騙人,說不定就有傻瓜上當趕着把五千兩銀子送到你口袋中呢。”

  “都說了不準叫我小神棍!”

  “哦,那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段茉兒……”

  急吼吼報上名後,她才發現自己上了他的當,氣得小臉通紅,惱怒的擡起腿就想向他踹過去,卻被李玄臻一把抓住腳踝。

  “姑娘家就要乖巧聽話一些,太過粗魯野蠻可是會嫁不出去的。”

  “喂,你快放開我!我嫁不嫁得出去關你什麽事?”

  她右腳被他的手掌握着,讓她隻能用左腳單腿直蹦,這狼狽樣令她感到難堪,隻想狠狠教訓他一頓。

  “你罵了我就應該向我道歉,更何況你剛剛還想踹我,更應該給我磕頭認錯賠個不是。”

  “我……我賠你個鬼!”

  段茉兒氣急敗壞的想要再次動用武力,但她畢竟隻能用左腳支撐,結果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就向前撲去。

  李玄臻看準了機會,雙手一張,将她抱了個滿懷。

  他戲谑地笑道:“隻是讓你賠個不是,你怎麽還投懷送抱了?”

  段茉兒氣得渾身發抖,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咬了一口,未等他叫痛,便掙脫他的懷抱,頂着一張羞紅的臉轉身逃跑了。

  李玄臻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小牙印,上面還殘留着幾滴口水,頓時覺得好氣又好笑。

  擡眼,那小身影已經消失無蹤。

  他慢條斯理的拿着扇子揚了揚,唇邊笑意也随着剛剛發生的一切而慢慢擴大。

  這個小東西真是有趣,值得好好研究一番。

  

  當天傍晚,被他派出去打聽消息的明軒,将段府裏的情況一一向他報告。

  原來那個段茉兒是段府的二小姐,年紀隻比段靈兒小了三個月,可兩姐妹雖然都姓段,在段府的待遇卻是天差地别。

  段大小姐是正室所生,有段夫人呵護着,吃穿用度自然是能有多好就有多好。

  但那段二小姐段茉兒就沒這麽幸運了,因爲是庶出,親娘又去世了,段老爺老實木讷、膽子又小,沒本事和段夫人對抗,隻能眼看着自家小女兒遭受不好的對待卻一聲也不吭。

  兩年前有人給段二小姐說了門親事,沒想到在成親前幾天,那準新郎倌竟突然得重病死了。

  從那以後,段二小姐克夫的傳言在盛陽傳了開來,再也沒有人敢上門提親。

  雖然她現在才十七歲,可再過幾年若是還嫁不出去,就算生了一張貌若天仙的臉,隻怕也會變成老姑娘,乏人問津。

  李玄臻一邊品茶,一邊思考着,當明軒說到段茉兒克夫時,還揚唇淡淡一笑。

  明軒見主子聽了自己的報告後不言不語,忍不住小聲問道:“少爺對那段二小姐有什麽想法?”

  沒回答他的話,李玄臻倒是将一直被自己占爲己有的香囊從懷裏掏了出來。

  這香囊繡得十分雅緻,裏面放的香料與普通姑娘用的不同,很香,卻香得不膩人。

  香囊裏那顆銀白色的小鈴铛在此時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他将鈴铛拿在手中,認真打量着這隻鈴铛上面的花紋,可怎麽也看不出個端倪來。

  他斂了斂眉頭,似乎在沉思些什麽。

  明軒見主子不吭聲,也不敢輕易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後,李玄臻才将鈴铛重新放回香囊,仔細把香囊揣好。

  “那段二小姐是個有意思的姑娘。”

  半晌後,大銘王朝堂堂四王爺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來。

  明軒有些驚訝。當年他被選爲四皇子的陪讀,從四、五歲時就跟在四皇子身邊小心伺候,所以對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風可說是有相當程度的了解。

  雖然主子現在已經二十有二,早過了弱冠之年,但在京城的四王府裏,卻連個女主人也沒有。

  以前倒是有兩個貌美如花的侍妾,不過當他們查出那兩個侍妾是五皇子派來的奸細後,四王府的後院就徹底安靜了下來。

  皇上也曾提議要給四皇子納個正妃,可朝中大臣都知道,當今皇子中,最有希望被封爲太子的人就是四皇子李玄臻。

  一旦誰家的姑娘被選爲四王妃,将來若真的由四皇子登上大寶,那姑娘就會成爲一國之母。

  一國之母不比尋常百姓家的妻子,不但品格才藝、行事規矩各方面都要符合皇家規範,還得要有殷實的家世背景才行。

  滿朝文武大臣不是沒想過推薦自家女兒,可惜四王爺的态度始終不明朗。

  沒說看上誰家的姑娘,也沒說誰不好,就這麽一直拖着,拖到現在已經二十多歲了,四王府女主人的人選仍舊還沒定下來。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四皇子對女人感到興趣,但卻是這種粗野丫頭,跟四皇子一點也不配!看來還是早早辦好正事,離開盛陽城的好。

  “少爺覺得白太傅口中所說的那個耳後有痣之人,真的會在盛陽出現嗎?”

  兩人這次來盛陽,表面上是要給皇上選玉石做爲壽禮,但真正目的是來這邊找人的。

  白太傅名叫白珞,是李玄臻的啓蒙老師,也是大銘王朝的宰相。

  這次來盛陽,是白珞的指示。

  他對李玄臻說,盛陽有個非常重要的人物,若能找到這個人助他,便能順利登上大寶。

  當今皇帝膝下皇子并不多,其中真正有能力繼承大業的,除了四王爺李玄臻之外,還有五王爺李玄逸。

  如今朝廷分爲兩大派,一邊支持四王爺,一邊支持五王爺。

  目前這兩股勢力不分上下,足智多謀又會看天機的白珞提出建議,隻要在盛陽找到耳後有梅花痣的人,有那人的幫助李玄臻就可以一舉打敗李玄逸獲得勝利。

  “我們已經出京多日,如果五王爺趁這個時候暗中搞什麽小動作,恐怕對我們會十分不利。”

  李玄臻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杯,微微一笑,“皇位人人都想得到,但也要有那個本事才行,老五不過是一個隻會在暗中使陰謀詭計的家夥,要成就大事可沒這麽容易。”

  說完,他舉杯一口飲盡,一切乾坤,自在心中。

 

  段茉兒的心情很差,不但被人搶走了香囊、被罵成神棍,還被人上下其手,狠狠地調戲了一番,這口氣她怎麽也吞不下去。

  她氣到不行,想找個機會教訓他,可讓香香去打聽了才知道,那個白衣公子居然是黑山老妖請回來的貴客。

  聽說那人名叫李璟祺,因爲在路上不長眼的救了段靈兒,所以被段府上下奉爲上賓好生款待。

  香香還說,黑山老妖大概看上李公子的好相貌,有意要将段靈兒嫁給他。

  不管怎麽說,既然那人是段府的上賓,她就沒辦法把那人強趕出府,隻能把這口氣吞下。

  說起來她最近的運氣實在不好,出門不僅損失錢财,還遇到克星上門,實在是諸事不順。

  那日她回房後給自己蔔了一卦,才發現最近楣運當頭,如果想轉運,就要在正門東方三十尺的地方種轉運花來改運。

  所以隔天上午,她讓香香找來一把花種,扛起一把小鋤頭,認認真真的找塊空地種起花來。

  “喲,我當是誰這麽勤勞呢,原來是白狐狸精生下的小野種啊。”

  就在段茉兒細心地将花種塞到土裏埋起來時,就聽一道帶着嘲諷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那個罵她野種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她暗地裏稱爲黑山老妖的段夫人,她旁邊還跟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段家大小姐段靈兒。

  這對母女居高臨下一臉鄙夷地看着她,當段夫人說出“小野種”三個字時,還洩恨般說得十分用力。

  段茉兒不想理會,隻是慢條斯理的将花種埋好,踩了踩土,又澆了澆水,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塵,接着雙手還在衣襟上蹭了兩蹭。

  這個動作令段夫人非常反感,撇着嘴道:“果然是個沒教養的野種,連動作都這麽粗俗。”

  她挑高眉頭笑應,“我說大娘啊,您口口聲聲說我是野種,可您别忘了,大姐和我是同父所出,如果我是野種,那大姐身上和我流了相同的血,她豈不是也該變成野種了?”

  沒等段夫人發怒,段靈兒已經滿臉怒容,狠狠地朝段茉兒瞪去。

  “死丫頭,你罵誰是野種呢?”

  “誰是野種自己心裏有數,反正我不是,因爲我有爹養有娘生,雖然我娘隻是二房,但在段家的族譜上,我段茉兒的大名可是清清楚楚寫在上面的,至于野種嘛……”她不懷好意的睨了段夫人一眼,“你就得問問你娘了,看看她在和我爹圓房之前,究竟有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爹的事。”

  這話說得太過分,不但段靈兒臉色變了,段夫人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你這個小野種真是好大的膽,連我也敢罵,看我不撕爛了你這張臭嘴。”說着,段夫人不顧形象的撲了過來,眼見一耳光要就抽到她的臉上。

  段茉兒身形一閃,段夫人一個踉跄摔倒在地。

  她拍着胸口故作驚險道:“災星襲來,幸虧我躲得快,實在好險好險!”

  段靈兒見娘摔了個狗吃屎,也氣得撲了過來。

  段茉兒從小就調皮搗蛋,又經常爬牆上樹,身手自然比嬌滴滴的段靈兒不知敏捷多少倍,自然不會吃虧。

  見大姐向自己撲來,她腳丫子一擡,不客氣的就一腳踹了過去,結果正中大姐的肚子。

  段靈兒尖叫喊痛,跌了個四腳朝天。

  段茉兒見兩母女摔得狼狽至極,忍不住很想大笑。不過眼前這兩人一個是府裏掌握大權的大夫人,一個是府裏人人捧着的大小姐,若她現在不上前扶一把,傳揚出去,倒會說她段茉兒不對了。

  于是她壞心眼的抓了一把土,故作驚訝道:“哎呀大娘、大姐,怎麽好端端的就摔了呢,來來來,我扶你們起來。”

  在扶起兩人時,她順勢将一把泥土塞到兩人的衣服裏,更在扶段夫人起來時,還不忘用指甲在對方的肉裏使勁掐了一記。

  站在不遠處,将這一幕看入眼底的李玄臻險些笑了出來。

  本以爲庶女出身的段茉兒在段府的日子必定很不好過,沒想到這小丫頭年紀不大,整人的功夫倒非常厲害。

  那段夫人被扶起後正想破口大罵,就見李玄臻一身清爽的出現在眼前。

  她擔心自己慈祥丈母娘的形象被破壞,隻得忍氣吞聲,先是偷偷狠瞪了段茉兒一眼,随即笑盈盈地向他寒暄,“李公子起得好早。”

  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段靈兒,連忙吞下差點脫口而出的咒罵,嬌滴滴地喊了聲,“李公子早。”

  段茉兒對兩母女的裝模作樣感到惡心。明明是兩個潑婦,見了美男子就立刻把自己裝得跟孫子似的,真是丢臉丢到家!

  她沒好氣的白了李玄臻一眼,扛起小鋤頭,抓起塞着花種的小布包就要轉身離去。

  卻聽他突然慢聲細語道:“我初來盛陽,對這裏不甚熟悉,今日想出門逛逛,不知段小姐可否賞個臉,陪我出門順道指點二一?”

  那聲段小姐叫出口後,段靈兒立刻飛撲上前,“李公子太客氣了,正好我今日無事,陪李公子出門逛逛是我的榮幸。”

  李玄臻卻越過她殷切的目光,直直望向站在不遠處的段茉兒,“段大小姐身嬌肉嫩、貌比天仙,怕會招來登徒子觊觎,倒是段二小姐皮糙肉厚禁得起折騰,所以我想就有勞段二小姐好了。”

  段茉兒氣得小臉煞白。她怎就皮糙肉厚禁得起折騰了?

  段夫人母女聞言,臉色也十分不好。這李公子什麽時候和她這般熟悉了?

  “這位公子不好意思,我今天剛好沒……”

  “空”字還沒說出口,就見李玄臻輕輕晃了晃衣袖,袖子裏傳出一陣叮叮當當的鈴聲。

  她臉色一變,惡狠狠的瞪着他。

  李玄臻笑容不減,還一臉悠閑的樣子。

  想到自己的寶貝還在這男人手上,思來想去,段茉兒忍下了這口氣。

  她隻能安慰自己,可以看到段夫人母女臉色難看,也算是人生一大樂事,就别再計較了。

  “既然如此,咱倆就結伴同遊,出門好好逛逛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3 01:31:38

第三章

在段夫人和段靈兒怨毒的目光中,段茉兒領着李玄臻大搖大擺的準備踏出段府大門。

  她腳丫子還沒踩出家門,便不客氣的伸出一隻嬌嫩玉手到李玄臻面前,彎了彎手指,“我的香囊。”

  “你還沒把本少爺伺候得開心,怎好意思索要獎賞?”

  他笑着用扇柄将她伸過來的小手推至一邊,朝她投去一記邪魅的淺笑,然後邁着優雅的步子,慢條斯理的向街口走去。

  段茉兒被他嚣張的樣子氣得在心裏直罵,但她還是隻能不情不願的跟在他屁股後,做個臨時小書僮。

  李玄臻今天穿了件月牙白的長衫,墨發高束,正中插了一根玉簪,烘托出他那俊逸的五官和飄然的氣質。

  難怪黑山老妖恨不得把自己的女兒塞給他,如果排除對他的種種偏見不說,這人倒真的是姑娘家理想的夫婿人選。

  可惜她對他的第一印象非常糟糕,第二印象更是差到極點。

  在她看來,這個叫李璟祺的家夥除了生就一張招蜂引蝶的俊臉之外,也沒什麽其他的優點。

  不但嚣張自負、爲人惡劣,更會欺負女孩子并且趁機敲詐勒索。

  明明是他破壞她的好事在先,她不過給自己出了口氣,偷偷用繩子綁了他的馬尾巴,他就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以撿到她的香囊爲借口,把一個姑娘家随身攜帶的玩意占爲己有,真是無恥、無賴……

  “你在心裏罵我什麽呢?”

  正在心中碎碎念的段茉兒驟然停下腳步,因爲前面的李玄臻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下來,還一臉促狹的看着她。

  她無辜的眨眨眼,哼笑一聲,“你怎麽知道我在罵你?”

  他用扇頭指了指她的俏臉,不疾不徐道:“滿臉怨怼,眉心緊鎖,龇牙咧嘴,目光不正,隻要長眼睛的人都不難看出,你詭計多端、一肚子壞水……”

  “喂!”她惱火的揮開他伸過來的扇子,“誰詭計多端?誰一肚子壞水?不了解事情真相就不要胡亂做評斷,還有,你這人外表一副正派模樣,實際上卻是個是非不分的僞君子。”

  見她氣得小臉煞白,激動得渾身發抖,他覺得她這副樣子看起來十分好笑,便想再逗逗她,“你倒是說說,我怎麽就成了個是非不分的僞君子了?”

  “你幫了金富貴那個大壞蛋,不是僞君子是什麽?”

  “金富貴?那是誰?”

  “不就是喜客來飯館的那個死胖子老闆。”

  李玄臻沉思半晌,最後終于回想起來,他笑了笑,“就因爲你沒有成功騙到他去買棺材,所以才指責我是個是非不分的僞君子?”

  “他買不買棺材倒是其次,不過他搶了冬杏家的傳家寶青玉描金碗,害冬杏嫁不出去,這罪過可就大了,而你竟破壞了我的計劃,你也同樣有罪。”

  “是嗎?這是怎麽一回事?你倒是說來聽聽。”他一邊慢悠悠的向前走着,一邊聽段茉兒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她有個手帕交名叫冬杏,那冬杏出生沒多久就與人訂了親,當初雙方長輩講好了,在冬杏成親之日,那傳家寶青玉描金碗将會成爲嫁妝,與冬杏一起嫁進夫家。

  可惜十幾年前,也就是冬杏才兩三歲時,家裏遭到土匪搶劫,那青玉描金碗也一并被歹人給搶走了。

  金富貴與那群歹人私下有所來往,所以在冬杏家被劫之後沒多久,那隻青玉描金碗就落到他手中。

  後來冬杏的娘無意中看到自家寶貝被供在金富貴的飯館裏,就想上前索要,卻被他反咬一口,買通關系,讓冬杏的娘在官府吃了闆子,一氣之下就命喪黃泉了。

  過了沒幾年,冬杏的爹也因病去世,留下年紀輕輕的她孤身一人,便想求夫家早些将她娶過門去。

  可她未來的婆婆卻說,若她想嫁,就必須帶着那隻傳家寶,如果沒碗做陪嫁,他們是不會承認她這個媳婦的。

  冬杏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無親無靠,平時隻有被人欺負的份,怎可能有本事向金富貴索回那隻碗。

  身爲冬杏的好姐妹,她便打抱不平假扮成算命老道,準備用計拐騙金富貴主動将青玉描金碗交出來。

  結果事情快要成功時,卻因他從旁阻撓,害得差點就可以嫁人的冬杏再一次希望破滅。

  聽完她的叙述後,李玄臻也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幫錯人了。

  段茉兒見他有點愧疚,便非常不客氣的冷哼道:“怎麽樣?我說你是非不分并沒有冤枉你吧。”

  “或許當初我的确是打擾了你幫朋友的計劃,但是,你用那種方法騙人也是不對。”

  “方法不論好壞,隻要能達到目的就是好方法。”

  “好吧,畢竟你也算是爲了朋友兩肋插刀,但随便綁住别人的馬尾巴,這種小人行徑就說不過去了吧。”

  “哼!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明明是你先壞了我的好事卻死都不肯承認,我捉弄你又怎麽了?我隻是有仇報仇罷了!”

  她氣沖沖地朝他吐吐小舌,不客氣的轉身繼續向前走。

  李玄臻楞了好一會兒,被她氣惱發火的樣子給逗笑。這丫頭還真是根直腸子,想什麽便說什麽,喜怒哀樂也全都挂在臉上,實在有趣得緊。

  向前走了幾步的段茉兒突然又折回他身邊,很認真的上下打量他,“我聽說你是京城來的,這次來我們盛陽是爲了你爹的壽辰,想買幾塊值錢的玉石回去給老人家當壽禮是嗎?”

  “你這丫頭打聽得倒是詳細。”

  “嘿,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什麽時候起,我居然被你當成敵人看待了?”

  “就從你搶了我的香囊開始。”段茉兒氣哼哼說完,又開口說:“你會住在我家是因爲我爹也是賣玉的?”

  “聽說你爹手裏有一些上好玉石,我想看看那些玉石究竟能不能入得了我的眼。”

  “究竟什麽樣的玉石才能入得了你的眼?咱們盛陽有嗎?”

  李玄臻撫着扇柄沉思了片刻,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答道:“真正的好東西無須評價審視,隻要一出現在眼前就能讓人無法移開視線,至于盛陽有沒有這樣的東西我是不清楚,但至少目前我還沒發現。”

  “也就是說,你來盛陽這些日子,還沒買到真正想要的東西?”

  “次品難登大雅之堂,買了也隻會降低身價,徒讓人看笑話而已。”

  段茉兒突然嘻嘻一笑,“如果我能帶你買到上等玉石,你要怎麽感謝我?”

  “你?”

  “瞧不起我嗎?”

  “如果你真能讓我買到稀有的寶貝,條件随你開就是了。”

  “你就不怕我獅子大開口?”

  “要想獅子大開口,也要有那個條件才行。”

  “哼!你這人說話真不好聽。”她撇撇嘴,又揮了揮小手,“這樣吧,如果在我的引介下你真的能買到好東西,你不用給我什麽好處,隻要把那個香囊還我就行了。”

  被她那爽朗率真的模樣所吸引,雖然他并未期待真的能借此買到好玉石,但他願意相信她一回。

  李玄臻笑了笑,忍不住擡手捏了她那軟軟的臉頰一把,“成交。”

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段茉兒滿腦子都是他剛剛那個親昵的小動作。

  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再說她和他又不是很熟,之所以想要幫他找玉石,也隻是想讨回自己的香囊罷了。

  可他居然對她又摸又捏,擺明把她當小孩子一樣玩弄,這讓她不太高興。

  偏偏那男人捏完摸完後,就像個沒事人一樣轉身走了,害她這股氣無處發洩,隻能心不甘情不願的跟在他屁股後面暗自咕哝着。

  李玄臻本以爲這丫頭會将自己帶到某間玉器行,可當他随她走了一陣子後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兩人竟已出了城門。

  城外漫山遍野開滿了野花,一眼望去,隻有零星的幾戶人家在遠處巍然屹立。

  “你到底是要帶我去買玉,還是去挖玉?”

  “雖然咱們盛陽産玉是衆所周知的事實,不過挖玉這樣的本事,目前我還沒學會。”話落,她伸手指着不遠處一個低矮的小院落,“瞧見沒,就是那裏頭,有個怪叔叔專門搜集各種各樣的美玉,小聲對你說哦……”

  段茉兒突然扯住他的肩膀,附耳又道:“其實咱們盛陽城那些有名的玉器店裏頭賣的東西,有很多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她的氣息突地迎面撲來,清清爽爽、不香不膩,很是好聞,讓他一陣迷亂。

  李玄臻見她瞳仁黑白分明,講悄悄話的時候一雙大眼圓滾滾地來回亂轉,表情十分真摯可愛,心頭不禁一動,便将她拉進懷裏,在她的頰邊大大嗅了一口。

  她大驚,急忙掙脫并跳出三尺開外,紅着臉大叫,“你……你幹麽非禮我?”

  被她驚慌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他舉起手,手中不知何時多了隻小蟲子,“誰非禮你了!我隻是看到你的身上有蟲子,順手幫你拿下來而已,既然你嫌我多事,那蟲子還給你就是了。”

  說着便快步向她走去,試圖将那隻小毛蟲重新放到她身上。

  段茉兒被他手中軟軟小小的東西吓得呀呀直叫,“拿開點、拿開點,不許把那可怕的東西拿來。”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軟軟的小毛蟲。

  她尖叫的模樣再一次逗樂了李玄臻,捉弄了她好一陣後,才好心放過她。

  他将小毛蟲扔回草叢裏,戲谑道:“你别再尖叫了,不然鄉裏的人聽到你的叫聲真誤以爲你被非禮就不好了。”

  段茉兒嗔瞪他一眼,領着他走到那小院子的門前,并拍打着門闆上面的鐵環。

  “怪叔叔你在家嗎?我是茉兒,你快開門呀,我知道你在裏面,我知道你聽得到的……”

  她用力拍了好半晌,裏面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你說的那位怪叔叔會不會外出走訪親友了?”

  “不會的,怪叔叔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平日最大的愛好就是在房子裏打磨他搜集的玉石。”她想了想,突地轉身從地上拾了塊小石頭,縱身一跳将石頭丢進院子裏,一邊丢還一邊喊,“怪叔叔你快開門,再不開門,我就把你家門口的石頭都扔到你院子裏去了。”

  話音剛落,就聽屋裏傳來一陣腳步聲,不到片刻,門開了,從裏面走出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

  那男子身材高壯,穿了一件青布衫,下巴蓄了一把胡子,腳上踩着一雙破舊布鞋,臉有些髒還帶着點睡意,顯得十分頹廢。

  他眯着眼瞪着段茉兒,沒好氣道:“你這調皮丫頭,連覺都不讓人好好的睡,知不知道睡眠不足是會死人的?”

  “嘿嘿,都太陽曬屁股了,睡多了也不好嘛。”

  說着,她嘻皮笑臉的就想擠進門裏,卻被那人給攔住,“你今天幹麽來了?”

  段茉兒反手将旁邊看熱鬧的李玄臻給拉了過來,笑道:“我給您帶來個有錢少爺,他想買最好的玉,價錢不是問題,隻要能讓他瞧上眼,要多少銀子随您開。”

  這番話說完,不但李玄臻很無言,就連那中年男子也同樣有些尴尬。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公子一番,見公子狂肆俊挺,氣質卓然,倒是個世間少有的翩翩公子,不禁在心裏贊歎了一聲。

  “這人是誰?你一個姑娘家,怎麽可以随便和陌生男子混在一起?雖然你娘已經過世了,但她臨終前,可是吩咐過我要好好盯着你的。”

  “哎呀,怪叔叔你想太多了,這位公子是從京城來的,他想買玉,可在盛陽城裏挑了好多家都找不到喜歡的,所以我才把他帶到你這裏瞧瞧,看有沒有合他眼色的寶貝好讓他帶回去。”

  那中年男子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讓他們進了屋裏。

早在來到這荒郊野外時,李玄臻便沒對這裏抱太大希望,之所以會陪着段茉兒一起瘋,也是因爲這丫頭實在太有趣了,讓他情不自禁的就想跟在她的身邊,沒事就可以逗弄她一番。

  眼前這個小院落實在簡陋得很,放眼望去隻有三間小瓦房,都已經舊得無法再翻修了。

  院子裏養了幾隻雞鴨鵝,見有生人進來,叽叽呱呱一陣怪叫并閃躲到角落。

  李玄臻自幼錦衣玉食,雖然小的時候也曾随着父皇到民間微服私訪,但倒不曾來過像這般簡陋窮困的地方,令他有些不自在。

  中年男子将兩人領到了房間裏,隻見裏頭的東西堆得亂七八糟,他并不想嫌惡這樣的地方,可這種地方能有好玉石實在很難相信。

  “公子想要買什麽樣的玉?”

  進屋後,男人開門見山問。

  李玄臻淡然回答,“最好的。”

  那人先是一楞,随即笑道:“玉的種類繁多,又因各人喜好不同、被視爲最好的标準也各有千秋,光憑‘最好的’三個字無法篩選,不知公子可有具體一些的要求?比如軟玉或是硬玉?成品還是非成品?用做挂飾還是用來裝飾?”

  “最好的。”

  他尋了個座位坐下,慢條斯理的打開扇子揚了揚,表情不變、氣勢不變,就連答案也不變。

  男人皺了皺眉,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回答。

  段茉兒看不過去,走過來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你這人可真難伺候,想買什麽樣的就直說嘛,你不說,别人怎麽知道該怎麽挑?”

  “能說出要求的就不是最好的了。”

  這個答案讓她爲之氣結,隻能嘟着小嘴躲在一邊生悶氣。

  那中年男子聞言倒是笑了,“公子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您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話落,那男子轉身進了内室,不一會兒工夫,他便拎着一隻灰塵滿布的箱子走了出來。那箱子外層雕着古怪的花紋,看上去年代十分久遠,舊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顔色。

  那人将箱子放到李玄臻面前,對他說:“這裏面的玉石都是我這些年來精心搜集回來的寶貝,公子可以看看這些東西能不能入公子的眼。”

  說着他打開箱子上的銅鎖,掀開箱子,并小心翼翼地揭開上頭保護的紅綢布,臉上盡是自信與得意。

  原本不抱希望的李玄臻,在看到裏面工工整整地擺放了十幾種大小不同、樣式不同、顔色亦不同的上等玉石之後,不由得眼睛一亮。

  一隻雕工精細的黑翡翠展翅大鷹被打磨得栩栩如生,墨綠色大玉扳指的成色也絕對是世間少有,還有兩隻黃玉小獅子,不僅玉質完美,就連磨工也十分精緻,在這箱子裏頭果真各個都是價值不菲的寶貝。

  他仔仔細細地端詳,最後視線落在一塊潔白無瑕的羊脂玉上,這塊玉有茶壺大小,方方正正的一塊,上面沒有任何圖案,外表看着有些平凡無奇,可仔細一瞧,這羊脂玉所散發出來的光澤溫潤剔透,讓人别不開眼。

  他拿起那塊羊脂玉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陣,半晌後才輕聲道:“這玉看似平凡,其中倒藏了許多乾坤啊。”

  那中年男子聞言,臉色頓時一變。

  就聽李玄臻繼續道:“你這箱子裏的确都是寶貝,可和這塊羊脂玉相比,那些東西倒顯得一文不值了。”

  這話說得雖然極重,可真正懂玉的人卻不得不被他的慧眼所震撼。

  “公子确定要這塊白玉?”

  “十分确定。”他用指腹輕輕撫摸着有一些凹凸,并不是完全平整的玉身,揚顔笑道:“還請先生開個價碼,這玉我要了。”

  男人驚訝良久,才讷讷說:“實不相瞞,這白玉是一位故人寄放在我這裏的,她曾對我說過,有朝一日若有人能在這箱子中的衆多寶貝裏一眼挑中這塊白玉,便将它當成禮物贈予那人,分文不取。”

  段茉兒聞言,一雙大眼睜得溜圓。“哇!那人是誰啊,怎會這麽大方?”

  中年男子并未答話,隻對李玄臻又道:“或許這就是有緣,既然她當年有言在先,這玉便贈給公子吧。”

  “那怎麽行,無功不受祿。”說着,他從袖裏掏出一張銀票放到桌上,“若那故人真與在下有緣,便用這些銀子給他買些燒酒喝吧。”

  男人沒看向銀票,因爲他整個人在李玄臻選了那塊白玉之後,變得有些恍惚。

  直到段茉兒和李玄臻離開他家後,他才回過神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呆呆楞楞的念道:“白玫,當年你托我辦的事已經做到了,果然冥冥之中都有天意。”

  回想起那白衣公子舉手投足間的氣度風範,他忍不住在心底贊歎。

  那人,就是茉兒未來的夫婿吧,的确是豐神俊朗、一表人才,白玫,你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你可以把香囊還給我了吧?”

  走出怪叔叔家的大門沒多久,段茉兒便一把扯住李玄臻的衣袖,不客氣的伸出細白小手,擺出索要的姿态。

  他笑谑的睨了她一眼,“有道是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麽一而再、再而三的對本公子做出這麽親昵的舉止?”

  她漲紅了臉,嬌斥道:“誰對你做出親昵舉止了!我隻是想要回我的香囊。你該不會說話不算話,想要違背約定吧?當初大家可是講好的,隻要我能讓你買到寶貝,你就會把香囊還給我……”

  見小丫頭急吼吼生怕他會賴帳的可愛模樣,李玄臻真的很想再逗弄她一陣,可他知道若繼續捉弄下去,搞不好這丫頭就會當場哭給他看。

  于是他收起玩笑的心思,将那粉色香囊從懷裏掏出,遞還給她。

  段茉兒如獲至寶的接過香囊,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見香囊裏的東西都還在,便放下一直懸着的心,小心翼翼将香囊挂在腰間。

  香囊裏的鈴铛在外力的作用下,發出了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

  段茉兒似乎很喜歡這個聲音,白皙的小手兜住香囊底端又輕輕晃了晃,當鈴铛聲響越來越清晰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容也流露出難以抑制的喜悅。

  這樣一張純然的笑臉,突然讓李玄臻看得有些出神。

  她明明是庶女出身,娘親死得早,又不被爹爹疼愛,平日裏還得被大娘大姐欺淩,可她卻活得那麽樂天、自在,仿佛世上的塵埃根本污染不了她潔白的靈魂。

  他自幼生長在皇宮,從小到大見過最多的就是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爲了權、爲了勢、爲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财富,他身邊的人一個個變得狡詐陰險,心計滿腹。

  就連那些大臣家裏的閨女,小時候是粉雕玉琢的單純可人兒,但随着年紀的增長,随着父兄一輩在朝中的權勢起伏,逐漸被當成可供利用的棋子,使得她們失去原來的自我。

  而眼前這個人卻是獨一無二的,純真、無邪,仿佛再怎樣艱困的環境也沒讓她改變自己。

  他突然有個想法冒了出來,想用天下間最堅固的堡壘将她保護起來,如果沒有外界的紛擾,她也許就會永保純潔天真吧。

  李玄臻被自己突然産生的想法感到震驚,再擡頭時,就見段茉兒很孩子氣的沖着他招招手,“怎一直傻站着?走啊,我們該回去了。”

  說完便笑嘻嘻的轉身,蹦蹦跳跳的向前走。

  他笑了笑,舉步跟上。她個子不高,身材瘦削,一頭黑發随意挽起,露出了她纖細白皙的頸項,小巧圓潤的耳廓珠圓飽滿,就像兩隻可愛的小元寶。

  才想從她的身上移開視線,卻不經意看見她右耳下方有一顆拇指大小的紅色梅花痣!

  他微微一怔,疾步向前,在更近的距離下看,那顆紅色梅花痣越發明顯,顔色紅如鮮血,非常引人注意。

  段茉兒似乎感受到他灼熱的視線,轉過頭不解的看向他,“你瞧什麽呢?”

  李玄臻伸手指了指她的耳後,“你的耳後有一顆梅花痣。”

  “是啊,我聽香香說那顆痣挺大的,可惜我自己看不到,不過我娘曾經對我說那是個象征大富大貴的痣,一般人還長不出來呢。”她摸了摸耳後,皺皺小鼻子,“幸好沒長在臉上,不然我就真嫁不出去了。”

  他直楞楞的看着她,心裏思緒翻騰着。

  是她嗎?會是她嗎?

  難道白太傅口中所說的,那個可以助他登上大寶的人,就是段茉兒?

  可她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又生活在一個極其單純的世界裏,又怎能幫他呢?

  如果他真的将她帶到腥風血雨的朝堂中,那她此刻臉上的純然和天真,是否也會因此被一并抹去?

  李玄臻感到興奮的同時,卻也有幾分猶豫。

  此時不遠處傳來馬蹄聲,段茉兒看了眼道:“哎,那人不是你的随從嗎?”

  隻見明軒騎馬疾速趕來,到了李玄臻面前時縱身下馬,臉有着幾分不悅與緊張,“少爺,您怎麽逛到城外來了?”

  還好有暗衛随時跟在他身後保護,否則他這四王爺若出個什麽意外,他們有幾條命都不夠賠。

  “我帶你家少爺出門買玉……”

  段茉兒不懂這個随從幹麽這麽緊張。盛陽城的治安一向很不錯,再說,他們雖然出了城,可怪叔叔家就在城郊,也不過就是半個時辰的腳程,他有必要擔心成這樣嗎?

  沒等明軒答話,李玄臻便将他拉到一邊,避着段茉兒的目光,小聲地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明軒一怔,有些不可思議的盯着她瞧了好半晌。

  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她便啐了他一句,“喂,你看什麽呐?”

  他急忙回神,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主子,主子沖着他輕輕點了點頭,又低聲交代了幾句,他這才應了聲,“我這就去辦。”

  說着便拉過馬缰縱身上馬,向段茉兒點了點頭,轉身又疾馳而去。

  她一頭霧水,問道:“他到底是來幹麽的?”

  李玄臻微微一笑,“我對他說咱們還要在城裏轉轉,讓他不必跟着,将他打發回段府休息了。”

  “那他幹麽用那種奇怪的目光盯着我看?”

  “大概是因爲你長得特别可愛,所以他才不自覺多看了兩眼吧。”

  段茉兒面色一紅,嗔怒的瞪了他一眼,“你這人真是沒個正經,懶得理你。”

  “反正時間還早,不如你再陪我四處走走,等下我再請你吃飯好不好?”

  “那我想吃聚福樓的大閘蟹。”

  他寵溺一笑,輕聲道:“好!”

  終于拿回香囊,又狠狠敲了李玄臻一頓大餐的段茉兒,在酒足飯飽之後,心滿意足的捧着滿滿一袋子的大閘蟹回府,準備晚上和香香一起享用。

  結果才走到段府前,就見府外圍滿了官兵。

  她探頭探腦好奇的問:“這是怎麽啦?怎麽這麽多官兵守在我家門口?”

  正說着,就見段老爺、段夫人還有段靈兒從府内走了出來。

  當他們看到段茉兒時,除了段老爺一臉爲難、眉頭緊皺之外,其他兩人都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你這個偷竊犯居然還敢回來?”段夫人冷冷一笑,對領頭的捕快陳大力說:“陳捕頭,這就是段府的二小姐段茉兒。”

  段茉兒一臉莫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那黑山老妖幹麽叫她偷竊犯?

  還是段老爺看不過去,大步走到她身邊小聲道:“茉兒啊,家裏不缺你吃、不缺你穿的,你怎麽就偷了人家的東西呢?”

  她緊蹙眉頭,“爹,我偷了什麽啦?”

  “哼!你偷什麽自己心裏有數。”段靈兒開口,“如今都已經人贓俱獲了,居然還想狡辯,真是不要臉,我們段家怎會養出你這麽個丢人現眼的東西?”

  她恨不得用天下間最惡毒的語言咒罵段茉兒,因爲今天和李公子出門遊玩的機會本是屬于她的,如果不是段茉兒從中阻擋,她又怎會錯過這個大好時機?

  讓她既開心又意外的是,在半個時辰前,官府突然派人來搜查,說是喜客來飯館的老闆金富貴到府衙報案,說他的鎮店之寶青玉描金碗被盜,而偷盜者就是曾經冒充算命先生向他騙碗的段茉兒。

  這時,陳捕頭走過來,手裏還拿着一隻看來很眼熟的玉碗,段茉兒仔細一瞧——這不就是不久前在飯館裏看到的,那個供奉在神像上的青玉描金碗嗎?

  怔了半晌,她滿臉不解。

  陳大力道:“金富貴懷疑你偷了他的玉碗,我們在你房裏果然搜到這隻玉碗。如今罪證确鑿,段二小姐就同我去衙門走一趟吧。”

  段茉兒氣得哇哇大叫,“這根本就是栽贓嫁禍,我根本沒偷那隻玉碗,那金胖子含血噴人,他冤枉我。”

  她不知道爲何一夕之間自己居然成了個偷竊犯,隻知道自己被人給誣陷了。

  情急之下,她看到不遠處正在看熱鬧的李玄臻,一把将他抓了過來,“他知道的,那天他也在場,他可以證明我沒偷金胖子的東西。”

  陳大力斜眼睨着他,“這人是誰?”

  “他是從京城來的,現在正在我們府上作客。”

  “他在不在場并不足以證明什麽,既然玉碗是在你房裏找到的,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據。段二小姐,别再磨蹭了,趕緊和我們回衙門吧。”

  眼看她就要被人拉走,許久沒出聲的李玄臻突然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可以出面解決這個問題,但你要答應我,一旦我幫了你,你就要乖乖聽從我的命令。”

  段茉兒急得滿頭是汗,她爹隻會幹瞪眼幹着急,半句話也說不出來,而段夫人和段靈兒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恨不得她明天就被斬首示衆。

  現下她四面楚歌,沒人能在危急時出面幫忙,她隻能看向笑得一臉邪氣的李玄臻,低聲問:“你要怎麽幫我?”

  “你答應會乖乖聽話了?”

  她能不答應嗎?如果這人不幫她,接下來她就會被押送到衙門,輕則挨一頓闆子,重則坐上幾年的苦牢,無論是哪種下場,她都無法接受。

  李玄臻見她不再吭聲,便自負的笑了笑,在衆人不解的目光中,慢條斯理的從腰間掏出一枚玉牌,那上面清清楚楚寫了幾個字——禦賜四王。

  旁人或許看不懂這幾個字代表什麽,在官府當差的陳大力卻吓得臉色一白,急忙撩袍跪倒,戰戰兢兢道:“下官見過四王爺。”

  這一聲喊出口後,所有的官兵都跟着跪了一地。

  段府上下聞言,都不敢相信的露出震驚的表情。

  四王爺?

  這個翩翩佳公子居然是四王爺?

  所有人都被這個陣仗吓到,連忙跪下。

  隻有段茉兒還傻呆呆的站着,茫然地盯着那個巍然站在風中的男子。

  這人是四王爺?

  當今皇帝的四兒子?

  她震驚了許久,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彎下膝蓋跪倒在他的面前。

  看着滿地跪倒的人群,李玄臻不疾不徐的收回玉牌,傲聲道:“這位捕頭,本王想親自帶她上京審問,你可有異議?”

  陳大力吓得直搖頭。他哪敢有什麽異議?堂堂四王爺、皇帝的親生兒子,别說要把一個罪犯帶走,就算當下想了結他這條小命,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李玄臻滿意的笑了笑,轉身對仍是一臉呆怔、無法回過神的段茉兒道:“既然如此,你就同本王一起上京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3 01:32:11

第四章

李璟祺就是當今四王爺李玄臻這件事,令段府上下震驚不已。

  雖然段夫人早就看出這位李公子氣質高貴,肯定出身不凡,但她怎麽也想不到對方竟然是皇室中人。

  不僅是皇室出身,還非常有希望在當今皇帝百年之後榮登大寶。

  如果靈兒能早一點博得李公子喜愛,說不定四王妃的尊貴身份就是她的了。

  可惜的是,那四王爺不但從頭到尾都沒拿正眼瞧過靈兒,還在段茉兒被指控爲偷竊犯之後,拿出禦賜玉牌,親自爲她作保。

  表面上說是要帶段茉兒入京再審,可這樣的話恐怕連三歲稚童也難以相信吧。

  一個小城鎮裏的偷竊犯而已,何必驚動京裏的王爺親自審問?

  這擺明就是替段茉兒開脫,以公謀私。

  可人家是堂堂四王爺,金口玉言,别說小小的捕頭不敢說什麽,就算盛陽城的官老爺見了李玄臻,還不是磕頭跪拜以禮相待。

  衆人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四王爺将“犯人段茉兒”押上馬車。

  段老爺雖然怯懦怕事、畏懼自家夫人,可親眼看着女兒被人帶走,還是難過得抹了把老淚,趁人不備時,偷偷在段茉兒手裏塞了一把銀票。

  此番一别,不知何日再見,就算他平時再怎麽忽視這個小女兒,這時也難免生出幾分離别之情。

  段茉兒呆呆傻傻的在衆人的圍觀中踏上離開盛陽的馬車,腦袋裏亂成一團,直到現在她都不敢相信,一夕之間的變化竟然這麽大。

  昨天,她還是個自由自在的段府二小姐,雖然在家裏不受寵,又經常遭受段夫人和姐姐的欺負,可起碼日子過得心安理得。爲何一夜過去,她竟成了偷竊犯?

  那隻青玉描金碗根本不是她偷的,金富貴居然一口咬定兇手是她。

  更讓她難以理解的是,陳大力怎麽會在她的房間裏搜出罪證?

  究竟是誰想冤枉她?

  段夫人?段靈兒?金富貴?

  太多難解的疑問令段茉兒頭痛欲裂,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馬車早已駛離盛陽城。

  撩開車轎的簾子,她看着前面騎馬的兩個男子,一個是突然間從李璟祺變成大銘王朝四王爺的李玄臻,另一個則是他的貼身護衛明軒。

  隔着車簾偷偷打量李玄臻,這人前一刻還和自己嘻笑打鬧,轉眼之間,卻高高在上得讓凡夫俗子無法接近半分。

  馬車規律的向前疾駛,段茉兒輕輕放下車簾,右手本能的摸向她娘繡給她的香囊。

  半晌後,她将鈴铛取出,捏着鈴铛的頂端想要晃動它,但猶豫了好一陣子,她又無奈的将它收回香囊,銀制小鈴铛就這麽隔着軟軟的布料被她緊緊握在手中。

  算了,未來的命運如何,就讓老天定奪吧,太早知道天機,是會減了自身的福分的。

  輕輕合上雙眼,不知不覺,她漸漸陷入沉睡之中。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馬車似乎早就停了下來,尋了個安靜的地方整頓休息。

  她微微睜眼,見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條薄毯,将其擱至一旁,剛欲下車活動一下四肢,卻聽車外傳來明軒低沉的嗓音。

  “金富貴那邊已經打點好了,收了銀子之後,相信他不會輕易多嘴的,至于段府那邊,除了段老爺之外,其他人應該不會對段二小姐的遭遇産生什麽同情。”

  正坐在火堆前烤肉的李玄臻,慢條斯理的在火架上翻烤着野雞腿,聞言後隻是微微一笑,“這樣很好,沒有後顧之憂。”

  明軒卻有點遲疑地說:“可如果被段姑娘知道她之所以會成爲偷竊犯,全是王爺一手安排,恐怕以後……”

  火光之中,李玄臻輕輕擡眼,斜睨他,“該她知道的可以讓她知道,至于不該知道的,就沒必要說給她聽了。”

  他急忙點頭,“王爺的意思屬下懂了。”

  寂靜的夜裏,除了草叢中偶爾傳來的蟲叫聲外,隻能聽到柴火燃燒發出細微的劈啪聲。

  段茉兒感覺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不知是怒氣還是恐懼使然。

  她之所以會被人冤枉偷了玉碗成爲偷竊犯,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仔細回想,當她帶着李玄臻去城外買玉,回程時的确看到明軒和他之間小聲交談了什麽。

  那時明軒看她的眼神很奇怪,仿佛有什麽不能說出口的秘密……但李玄臻大費周章的陷害她究竟有什麽目的?

  還有,爲何李玄臻在陷害她之後,又當衆表明他是當朝四王爺的身份,要将她帶去京城?

  一切的一切,仿佛隐藏着什麽目的,莫非有什麽巨大的陰謀在等着她?

  先前被冤枉時,她本以爲李玄臻會成爲她得以依賴的靠山,沒想到造成她有家歸不得的幕後黑手,就是這個看似無害、實則陰險的可怕男人。

  想到這裏,段茉兒通體生寒,突然覺得天大地大,竟沒有她安然栖身之所。

  這時,車門突然被人拉開,她就這麽和李玄臻那雙清亮的眼眸四目相對。

  他微一挑眉,随即笑開,“餓了嗎?要不要出來吃點東西?”

  段茉兒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掩飾住心底對他的恐懼,強作鎮定的裝出一副剛睡醒的樣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向外探了探,懶洋洋問:“我們到哪了?爲什麽不找客棧?”

  “這裏是麗山,附近沒有住戶,車馬暫時在這裏休息,明日天亮起程,大概再趕個二、三十裏路,就能見到城鎮了。”說着,伸手将段茉兒拉出車外,“你睡了一路也該餓了吧,先出來吃點東西,明軒打了幾隻山雞,味道很不錯。”

  段茉兒被他拉出車外,一下車就聞到烤熟了的肉香味,明軒見她出來,沖着她笑了笑,順手将一隻剛烤好的雞腿遞給她。

  她接過來聞了聞,坐在兩人身邊,小口小口的吃起來。

  野山雞的味道的确不錯,可一想到這兩人心懷叵測,将來不知還有什麽陰謀等待着她,吃到嘴裏的東西,也随着心情變得複雜而失去了原有的味道。

  好不容易将一隻雞腿吃掉,她起身對兩人提了個借口,“我肚子疼,要去那邊方便一下。”

  明軒沒吭聲,倒是李玄臻笑了笑,對她道:“小心點,别走太遠,這附近有蛇出沒,被咬到就麻煩了。”

  段茉兒點點頭,小心翼翼的走出兩個男人的視線範圍,待她确定那兩人已經完全被甩在身後時,開始飛也似的一路向前奔跑。

  心底産生了一股強烈的信念,她要逃開這片黑暗,逃出那男人的監視,天大地大,總會有她的容身之所……

  就在她拼命向前跑的時候,沒料到下一刻竟一頭撞進一具溫暖的懷抱。

  那人在黑暗中緊緊将她抱進懷裏,輕笑地說:“不是說想要方便,怎麽跑得滿頭大汗?”

  擡起頭,借着月光她總算看清那人的長相。

  李玄臻?

  她吓了一跳,一把推開他的懷抱,像隻受到驚吓的小獸一樣驚恐的瞪着他。

  他卻拿出手巾,慢條斯理的給她擦擦額上的薄汗,輕聲細語道:“這山裏到處都是蛇蟲鼠蟻,如果你不想早死,就别再做出這麽魯莽的舉動。”

  驚恐過後,盛大的憤怒猛地湧上,她氣惱的指着他喊,“我知道是你,是你害我變成偷竊犯,是你收買金富貴冤枉我,是你讓我有家不能回,成爲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她哇地一下哭出來,“爲什麽要這樣對我?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爲什麽害我?”

  被她哭鬧着指責的李玄臻微微眯起雙眼,月光下,他身姿倨傲,絲毫沒有因爲她的指控而露出半分詫異。

  “沒錯,是我收買金富貴,讓他冤枉你偷了他的玉碗,你被人陷害爲偷竊犯的這個局,也是我親手所布。”

  聽他毫不否認,段茉兒氣得小臉煞白,恨不能将這男人撕成碎片,“爲什麽要這麽做?”

  “因爲我要帶你回京城。”

  “我不去!”

  李玄臻微微沉下俊顔,冷冷道:“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走向她,勾起她的小下巴,陳述事實般冷聲又說:“别忘了你隻是段家的一個庶女,段夫人和段靈兒視你爲眼中釘、肉中刺,而你爹根本沒把你這個女兒放在心上,官府那邊還留着你的案底,你覺得你真回去了,會有你的栖身之地嗎?”

  段茉兒被他這番無情的話語刺激得放聲大哭,李玄臻見她哭得傷心委屈,難過得像個孩子,不由得心頭一軟,将她攬進懷裏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别難過了,有本王給你當靠山,你的人生還沒到末日盡頭。”

  哭了好一陣子之後,段茉兒從他懷中仰起臉,哽着嗓子問:“你爲什麽一定要大費周章的将我帶去京城?”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在她探究的目光中,他緩聲道:“假話就是,本王見你貌若天仙對你一見鍾情想将你留在身邊,據爲己有。至于真話就是,你對本王來說,很有利用價值。”

  不理會她瞬間流露出來的震驚,他淡淡又說:“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經過那晚之後,段茉兒沒再不自量力地想要逃跑。

  但自從她得知自己之所以會蒙此大難的真正原因,是她耳後長了一顆梅花痣之後,就決定把李玄臻和明軒當成敵人一般來看待。

  趕往京城的路上,她爲了刁難兩人,不是嫌馬車趕得太快,就是嫌客棧裏的東西太難吃。

  李玄臻倒是沒把她的小孩子脾氣放在眼裏,她想折騰,就由着她去折騰,反正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就算她再怎麽刁蠻,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倒是明軒有些看不過去,總覺得自家王爺都已經對她低聲下氣了,就算她真的很委屈,也該适可而止一點。

  這日,一行人輕車慢行,終于趕到湘西境内,這地方和麗山一樣荒涼,想找住宿的客棧非常不容易。

  擔心夜裏下雨會導緻路況難行,他們趁天黑之前,找了間破廟暫時落腳。

  一路上和李玄臻鬧别扭的段茉兒不想待在廟裏,便一個人坐在外面,叼了根野草,一邊用小木棍逗弄着螞蟻窩。

  天要下雨之前,螞蟻的活動特别頻繁,她把吃剩的燒餅渣子放在螞蟻窩前,就見成群的螞蟻爲了把食物扛進洞裏,幾乎整窩螞蟻全出動了。

  她瞧得有趣,忍不住笑了出來。

  明軒不知何時走過來,蹲在她面前,“這一路上你都繃着臉,突然笑了,倒讓人覺得有些不适應。”

  段茉兒急忙收住笑容,狠狠白了他一眼,哼道:“你走開,我不和你說話。”

  “你還生王爺的氣?”

  她用小木棍逗着螞蟻,理也不理他。

  過了好半晌後,才冒出一句,“那個人又陰險又可怕,我不喜歡他。”

  她看不透李玄臻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外表斯文儒雅,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可他給她的感覺卻是非常邪惡,充滿心機。

  明軒歎了口氣,坐到她對面,“王爺是個好人,隻是自幼生長在宮廷之中,已經習慣将真正的心思隐藏在外表下,但一路行來,我知道王爺是拿真心待你的。”

  “他說我對他有利用價值,我能讓他利用什麽?”

  “其實我也不清楚,不過在出京之前,王爺的老師曾跟他說,盛陽城有個耳後長梅花痣的人,可以助王爺登上大寶之位。”

  段茉兒摸了摸耳朵後面,哼道:“胡說八道。”

  他笑了笑,“是真是假,等王爺帶你入京之後,自然就知道了。”

  正說着,就見李玄臻朝這邊走了過來,明軒急忙起身,找了個要生火做飯的借口,轉身走了。

  “一會兒就要下雨了,進裏面待着去。”

  她仰起小臉,惡狠狠瞪他一眼,“我就偏要留在外面。”

  李玄臻居高臨下,負手而立,俊美的臉上依舊是溫和淡然的笑容,“你不怕被淋成落湯雞?”

  “那是我的事,和你無關。”

  面對她惡劣的态度,李玄臻倒也不惱,“那你繼續在這玩吧,記得餓的時候進廟裏吃東西。”

  說完,轉身走了。

  段茉兒瞪着他的背影,氣得渾身發抖。

  此刻,天邊轟隆隆傳來打雷聲,沒過多久,豆大的雨點便落了下來,她原本還想繼續堅持,但被雨淋濕的滋味實在不好受,便悻悻然的跑回廟裏躲雨。

  見她乖乖進來,李玄臻強忍笑意,将一塊燒餅遞給她,“要吃東西嗎?”

  “不吃!”她一屁股坐在離他最遠的地方,手裏玩着那根小木棍,在地上寫寫畫畫。

  外面的雨勢越來越大,雷聲也越來越響。

  沒過多久,段茉兒便覺得腹中饑餓,眼神忍不住瞟向李玄臻手上的燒餅。

  當兩人視線不經意碰在一起時,她忙不叠收回目光,繼續低頭玩小木棍。

李玄臻知道她在鬧小孩子脾氣,便走過來将吃的和水遞給她,“就算你想和我發火,也該填飽肚子才有力氣,不然一旦餓死了,變成孤魂野鬼,這荒郊野外的可沒人理你。”

  段茉兒還想再耍脾氣,可肚子實在餓得不行,便氣惱的接過燒餅惡狠狠的吃了起來。

  “晚上你睡那裏,我讓明軒給你鋪了厚厚的墊子,還有毯子可蓋。”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她看到廟的一角被整理得十分幹淨,有墊子有薄毯,雖然比不起客棧的房間幹淨,但在這種荒山野嶺的地方也算難得的休息之處了。

  她用力咬着餅,别過臉地倔強道:“我晚上要去睡外面,才不和你住一塊。”

  “可是外面正在下雨。”

  “雷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等一會兒雨停了我就走。”

  “你一個姑娘家,就不怕在外面遇到危險?”

  “再危險,還比得過你危險嗎?”

  李玄臻聞言,倒也不惱怒,慢吞吞坐在她身邊,喝着随身帶着的清水,“湘西一帶,晚上會有趕屍匠出沒,如果你真的決定睡外面,真遇到趕屍匠了,就要和屍體住在一起了。”

  “趕屍匠?那是什麽?”

  “這是當地的一種風俗,死在外面的當地人,不想客死異鄉,家人便請趕屍匠引領着死者的屍體回家,讓死者回鄉安葬,免得在外面做孤魂野鬼。”

  段茉兒好奇的眨眨眼,“你都說是屍體了,怎麽回家啊?”

  “那你就要問那些趕屍匠了,據說他們有方法讓屍體自己找回家的路。”

  “如果屍體真會自己找回家,那不就是詐屍?”

  李玄臻笑了笑,“詐屍倒是不至于,但是趕屍匠如果遇到這種天氣,肯定會将屍體帶到可以避雨的地方休息,如果你真的要住外面,也許有眼福看到一跳一跳的屍體向這邊走來……”

  話音剛落,段茉兒就臉色蒼白的向他身邊靠去幾分。

  雖然行動上做得很明顯,但她嘴巴依舊不饒人的喊着,“胡說八道,你說這話是想吓唬三歲孩兒啊!”

  不遠處的明軒見狀,偷偷直笑。這段茉兒到底是個小丫頭,怎可能鬥得過王爺呢。

  李玄臻見她緊挨着自己,忍不住嘴角微揚,也不揭穿她。

  天色将晚,大家趕路都累了,紛紛找了地方入睡。

  睡到半夜,段茉兒一陣内急,睜開眼,見破廟裏的火堆依舊燃着,不遠處明軒抱着一把劍眯着雙眼守夜,李玄臻則靠着石柱子打着盹。

  她翻過來又翻過去,想要出去小解,可一想到李玄臻給她講的趕屍事件,索性閉着眼繼續睡,奈何小腹難忍,最後隻能起身,一個人來到廟外。

  離開火堆的光亮,廟外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雖然雨已經停了,可天上沒半顆星鬥,連月亮也瞧不見,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折回來,走到李玄臻身邊,用腳尖踢踢他。

  他睡得很淺,聽到她腳步聲就已經醒了過來,睜開眼,見她嘟着嘴,可憐兮兮的瞧着他,眼底泛着幾分委屈,很小聲地對他道:“我内急,你陪我去。”

  話落,雙頰羞得通紅,要她對一個男子說出這樣的要求,實在令人難堪。

  “怎麽?害怕一個人出去?”他戲谑地說。

  段茉兒的臉頰紅得更加徹底了,李玄臻知道再逗下去,這丫頭搞不好會哭了出來,便起了身,陪她來到外面。

  廟外是一片高粱地,段茉兒用最快的速度解決内急,心底緊張得直打鼓。好黑啊,還有烏鴉的叫聲。

  聽說烏鴉多的地方死人也特别多,難道這裏曾有過很多死人?

  越想越害怕的段茉兒在解決完之後,急忙提上褲子,剛一起身,就見不遠處一個白花花的影子在夜空裏飄飄蕩蕩。

  她瞪圓雙眼,見那白影飄蕩的幅度越來越大,吓得尖叫一聲,“鬼呀!”

  随即轉身,拼了命的往外跑,見李玄臻就在眼前,一頭撲進他懷裏。

  她閉着眼哆嗦的指着後面,“有……有鬼有鬼,有一個大白鬼!”

  李玄臻抱着她軟呼呼的身子擡眼一瞧,不禁笑了,“别怕,不過是個穿了衣裳的稻草人罷了。”

  段茉兒聞言,壯起膽子回過頭,仔細一瞧,果然是個稻草人。

  她面色一窘,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然緊緊巴在他懷裏,樣子就像隻八爪魚。

  擡眼,對上李玄臻促狹的目光,她不由得一陣懊惱,想掙脫他的懷抱,卻被他摟得死緊。

  他略帶嘲笑的看着她,戲谑道:“沒想到你這個小神棍那麽怕鬼,當初給那金富貴測命的時候不是說得有模有樣、頭頭是道的嗎?”

  “不要叫我神棍,我不是神棍,其實我會算命的,隻是我不想算而已。”

  李玄臻不相信地嗤笑,“既然你說自己會算命,那爲什麽沒算出來本王是個王爺?爲什麽沒算出來本王想要陰你?爲什麽沒算出來,剛剛那隻是個稻草人而不是鬼?”

  好不容易掙脫他懷抱的段茉兒,繃着小臉不說話,雙手用力抓着腰間的香囊。

  在很多人眼中,會算命是非常厲害的,可在她的眼中,會算命卻是件極可怕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學會這個本事的,她隻知道自己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能看懂易經六十四卦象,也不知從何時開始,随便碰個什麽東西,就能蔔出當時的卦象。

  而香囊裏的那個小鈴铛,則是個非常了不得的東西。

  第一次搖鈴铛,她就算出很多自己不敢相信的東西。

  記得那次,她搖完了鈴铛,蔔出一卦,卦裏提示,她有大孝之災,結果不出三日,她娘就去世了。

  當時她怕極了,覺得那鈴铛就是一個詛咒。

  娘臨死之前對她說,那鈴铛裏藏了很多秘密,不到迫不得已,千萬不可随便搖動。

  從那以後,她便将鈴铛時時刻刻帶在自己身邊,外人看起來那隻是個普通的小飾物,隻有她知道,那鈴铛裏藏了很多凡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見她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李玄臻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他從腰間取下一塊玉佩遞給她,認真道:“再過兩日,我們就會抵達京城,這玉佩是代表我的信物,你小心收好,如果有什麽突發狀況發生,憑着這塊玉佩,是可以保住性命的。”

  回過神的段茉兒看着他遞過來的東西,那是一塊質地上乘的雞血玉,雕琢得很繁瑣,但她還是看出這塊玉是一隻展翅飛翔的紅鳳。

  她遲遲未接,帶着幾分抗拒。

  李玄臻卻突然笑了,調侃道:“又不是定情信物,你扭扭捏捏的幹什麽?”

  她氣惱的瞪他一眼,不客氣的将玉接過手,帶着幾分哀怨,轉身進廟了。

  他搖頭笑笑,也随着她的腳步,一同走了進去。


  又走了幾日,他們終于抵達了京城。

  天子腳下果然比其他地方更勝幾分,偌大的京城裏各處繁華昌盛,四周的建築也比盛陽城奢華幾分。

  段茉兒被接進四王府裏的時候,忍不住露出驚訝的目光。她以爲段府修建得已經有夠奢侈了,可比起四王府的闊氣,段府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她雖然也稱得上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出身,可來到四王府後,就如同鄉下人進了城,看什麽都覺得驚奇。

  府裏的管家早就接到了主子即将回來的消息,也知道這次主子還帶了個貴客回來,交代府裏上下好生招待伺候。

  于是段茉兒前腳剛踏進四王府,便有成群的丫頭婆子過來給她梳洗打扮。

  她也不推辭,這一路上,她吃得不好住得不好,連澡也不方便洗,如今總算可以脫下那身衣裳,好好泡一個熱水澡了。

  而李玄臻則沒那麽閑适快活,回府換了身衣裳,便在明軒的陪同下,入宮給皇上請安。

  皇宮的禦書房裏,李玄臻正向父皇禀告此番去盛陽的所見所聞。

  父子倆相談了一番,年逾六旬的老皇帝便覺得有些累了,将他打發了出去。

  李玄臻恭敬的退離禦書房,便在外頭遇上一個身着白色錦緞的年輕男子。

  那男子見到他,微微一笑,玩世不恭的沖着他施了一禮,笑道:“四皇兄,好久不見。”

  李玄臻淡淡地說:“五弟,别來無恙。”

  “四皇兄此番去盛陽,玩得可還盡興?”

  “托五弟的福,一切安好。”

  “四皇兄不在京城的日子裏,兄弟對你十分想念,如今你回來了,有時間咱們可以把酒言歡,好好聚聚。”

  “五弟有心了,爲兄這次回來确是帶了不少好酒,改日讓府裏的奴才給五弟送去幾壇嘗嘗。”

  “謝四皇兄美意。”

  “五弟不必客氣。”

  “我還有事面見父皇,先行一步。”

  “五弟請。”

  兩人雙雙拱手,客套相讓,待五皇子離開之後,他臉上的笑才慢慢卸下。

  走下台階,就見不遠處有個白衣男子正負着雙手,伫立在前方。

  李玄臻快走幾步來到那人面前,露出真心的笑容,“太傅,最近身體可好?”

  那白衣男子大約四十多歲,容貌淡雅俊俏,身長玉立,有股說不出來的高貴淡漠,天人之姿。

  他微揚唇瓣,露出淺笑,“剛剛免費觀賞你和老五之間虛情假意的問候,覺得甚是有趣。”

  李玄臻笑了笑,“既然老五想要找我陪他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戲碼,我又豈有不陪之理。”

  白衣男子點點頭,半晌後,問道:“人帶回來了?”

  “目前已經被我安置在府上安歇。”

  “一起出宮吧,我正好過去瞧瞧。”

  

  此時的四王府内,被梳洗打扮一番後的段茉兒一身清爽,但看着眼前這間布置奢華的寝房,情緒卻突然變得低落。

  雖然這裏樣樣都好,可經過十數日日夜趕路,她卻發現金窩銀窩也不如自己的那間小狗窩讓她心安。

  這裏沒有香香,沒有那條灰頭上臉的小土狗,沒有門前那棵銀杏樹,也沒有她親手栽種的轉運花。

  這裏有的,僅僅是陌生的奢華,以及無限未知的将來。

  丫鬟婆子的确将她奉爲上賓,可有朝一日,一旦她對李玄臻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時候,她的人生又該何去何從?

  段茉兒不由自主的看向放置在床上的香囊,她不知道未來等着自己的命運是什麽,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搖完鈴铛,老天會給她怎樣的提示和契機?

  但她不想無止境的等待,更不想一輩子都活在猜測和煩惱之中,按捺不住内心深處強烈的渴望,從香囊裏取出小鈴铛,慢慢搖了幾下,鈴響之後,她睜開眼,眼光本能的看向窗外一望無際、滿天星鬥的夜空。

  今日是晴天,可黑色的夜空深處,紫微星的方向卻被一片詭異的雲彩遮住。

  讓她不敢相信的是,當那片雲彩漸漸淡去的時候,一顆耀眼的帝星竟然出現在眼前。

  帝星出現,就預示着不久之後新帝即将登基。

  大銘王朝開朝到現在已經有兩百多年,當今在位的洪陽帝已經六十有四,如果這個時候有帝星出現,那麽表示皇上的壽祿也即将到頭。

  她心驚的擡眼仔細再瞧,隻見雲彩已經全部散去,但讓她震驚的是,那顆帝星旁邊不但出現了一顆極閃亮的右弼星,與此同時,另一顆耀眼的帝星也慢慢呈現出來。

  她不敢相信的揉了揉雙眼,仔細一看,紫微星旁邊,果然有兩顆耀眼奪目的帝星相繼出現。

  她掐指算了算,臉色頓時大變,因爲那顆輔佐帝星的右弼星,居然是她自己,而緊挨着右弼星的那顆帝星,就是李玄臻……

  爲什麽會這樣?她怎麽會莫名其妙的牽連到皇室鬥争中,還有,另一顆帝星究竟是誰?

  就在她準備仔細再觀星象的時候,府裏的侍女撩簾而入,恭恭敬敬的對她道:“段姑娘,王爺有請。”

  段茉兒緊緊捏着手中的鈴铛,臉色難看地回應,“告訴你們王爺,我很累,已經睡下了……”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門外李玄臻的聲音揚起,“既然你不想來見我,我隻能親自過來見你了。”

  伴随着那可惡的輕笑聲,出現在段茉兒眼前的,除了俊挺潇灑的李玄臻外,還有一個樣貌英俊的陌生中年男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3 01:33:14

第五章

段茉兒蹙着眉,眨着無辜的大眼,那個随着李玄臻走進來的白衣男子目光正肆無忌憚的細細看着她,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多了個眼睛,還是少了條胳膊似的。

  就在她被盯得忍無可忍時,那人雲淡風輕地扯出一記淺笑,“果然是玫兒的孩子,沒想到都長這麽大了。”

  她訝異不解的回視對方,“你是誰?怎會知道我娘的名字?”

  那人負着雙手,向她走近幾步,慢條斯理道:“我是白玫的兄長,你的親舅舅白珞。”

  此話一出,不但段茉兒吓了一跳,就連站在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李玄臻也微微露出驚訝的表情。

  白珞回頭看着他說:“四王爺,我可不可以和她單獨聊聊?”

  李玄臻并未多言,隻點頭笑了笑,便吩咐兩旁伺候的婢女先行離開,自己也輕手輕腳的掩門離去。

  室内,隻剩下一臉震驚的段茉兒,以及始終負手站在她面前的當朝宰相,兼四王太傅的白珞兩人。

  “知道自己在這世上還有一個舅舅,是不是覺得很意外?”

  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段茉兒,仔細打量着對方。這人面容英俊,氣勢不凡,仔細一看,他的五官與自己去世的娘的确有幾分相似之處。

  可是,娘生前明明說過她自己是個孤兒,怎麽突然之間又冒出個兄長出來?

  見那個自稱是她舅舅的男人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她小聲道:“我娘從來沒和我說過,我還有一個舅舅。”

  白珞輕聲一笑,笑容中流露出幾分無奈,“你娘又怎麽會對你說這些事呢?”

  他慢慢踱到她身邊,仔細打量着她的五官眉眼,又輕輕擡起她的小下巴左右轉了轉,當他看到她耳後那顆血染一般的梅花痣時,唇邊終于露出滿足的笑容。

  “你娘有沒有對你講過,你耳後這顆梅花痣有什麽意義?”

  “我娘說,那是大富大貴的痣……”

  白珞嗤笑一聲,“她還是那樣,連騙人都騙得那麽不高明。”

  段茉兒徹底糊塗了,她不滿的瞪了他一眼,又向後退了幾步,揉着被他打量過的耳後小聲咕哝,“你到底在說什麽?我怎麽都聽不懂?”

  在李玄臻出現之前,她一直生活在極單純的世界裏,雖然小時候隐約覺得娘好像藏了很多秘密,總是若有所思,可在成長的歲月中,她娘并沒有灌輸她太多複雜的東西。

  她娘說,姑娘家最好的歸宿就是嫁人生子,有個好夫君疼愛。

  娘長得貌若天仙,性格溫柔,是天底下難得一見的絕世美人。年幼時,她懵懂記得,自己曾傻傻的問娘,嫁給了爹當二房,又經常被大娘冷言嘲諷,就不曾後悔過嗎?

  娘卻說,她爹雖然性格軟弱,可對自己是真心呵護疼愛。

  或許段府二夫人的地位着實委屈了天仙一樣的娘,可活在人世的歲月裏,爹是真把娘當命根子一樣看待的。

  她不敢奢望這生也有個男人寵她,隻求能平凡快樂的過日子,但連這個小小的願望都那麽難做到。

  她不但被人指責成爲偷竊犯,不得不随着突然出現在她生命裏的四王爺來到京城,還被告知,這世上除了她爹爹之外,還有個素未謀面的親生舅舅……

  白珞見她面色複雜,眉頭緊皺,不由得歎了口氣。

  “你娘雖然什麽都沒告訴你,可命運這東西,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一世,她當年那麽護着你,倒是差點害了你。”說着,他面色一凝,斂去臉上原本的笑意,“知道這次爲什麽會叫四王爺去盛陽将你帶回來嗎?”

  段茉兒點頭,“他說,我對他有利用價值。”

  白珞不由得一笑,喃喃道:“四王爺的脾氣還是這麽率直。”

  “他要利用我什麽?我一窮二白,根本沒有值得别人利用的本錢。”

  “你錯了!”白珞搖搖頭,一本正經說:“你是天音族第四十六代嫡系傳人,與生俱來常人所沒有的通天本領,如果我沒料錯,你娘臨終之前,應該有将天音族的傳族之寶通天鈴交到你手中吧。”

  “通天鈴?”

  段茉兒一楞,雙手本能的抓住腰間的香囊,這一抓一摸,從腰間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

  白珞一笑,伸手向她借來那粉色香囊,從裏面拿出那隻小鈴铛晃了晃,“雖然當年她死也不肯承認自己是天音族的子孫,不過這隻通天鈴,到底被她完好無缺的保存下來。”

  在段茉兒不解的目光中,白珞将天音族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給她聽。

  原來天音族嫡系傳人乃右弼星下凡,擁有通天理、曉未來的本事,曆代以來,都是政權人物所争奪并據爲己有的目标。

  真正的天音族傳人,耳後都會長痣,随着痣的顔色大小不同,通曉天意的本事也各有不同。

  這麽一說,段茉兒隐約記得她娘的耳後仿佛也有顆小紅痣,隻不過比起她耳後的這顆梅花痣,娘的痣就要小上許多。

  雖然天音族的傳人有通曉天意的本事,可權力鬥争的殘酷,卻讓他們備受痛苦煎熬。

  上一代天音族的傳人就是白珞白玫的母親,通天的本事并沒有讓她獲得快樂,終其一生都被卷入權力的争奪鬥争中,最後死在戰場之上。

  白玫自從得知自己就是嫡系天音族的傳人之後,拒絕接受這個事實,她性格溫順,膽小怕事,胸無大志,隻想找一個疼她愛她的男人過完一生。

  當年無意之中,她被朝中某個大臣發現是天音族嫡系傳人,乃右弼星下凡,便想将她抓到身邊爲己所用。

  那大臣姐姐的兒子,就是當今洪陽帝的兄長,乃帝星降世,如果白玫肯出面幫他,必會助其登上皇位。

  可她并不想成爲政治權利下的犧牲品,求着兄長幫她脫身,白珞無奈,隻能尋了個機會,謊稱妹妹出門遇險,香消玉殒。

  恰逢白玫那時遇到段德遠,對方雖然已有妻子,對她卻情深義重,當下想也沒想,答應嫁給他當了二房,隐匿在段府後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後來洪陽帝奪位成功,将其兄長殺死,自己登基爲皇。而原來擁護他兄長的那批人,也被洪陽帝徹底鏟除。

  有關于天音族能助人登上帝位的傳言,在經過那次事件之後,便漸漸被人抛在腦後。

  白珞不知道這樣違背天意的下場究竟會發生什麽事,直到聽見妹妹去世,他才真正意識到,由于當年她的逃避造成帝星殒落,上天震怒之時,也改寫了屬于她的命運……

  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完之後,白珞又道:“雖然洪陽帝逆天奪位,可他還算個仁君,在他的帶領下,大銘王朝的确被治理得有聲有色。”

  “他膝下共育有七子三女,如今在朝堂之上真正備受器重的,除了四王爺李玄臻之外,就是五王爺李玄逸了。這次我讓四王爺将你從盛陽帶到京城,就是想讓你輔佐他登上皇位,一統天下。”

  見她抿着嘴不吭聲,白珞知道她一時之間肯定是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事實。

  天音族人的命運,注定要與政治争奪扯上關系。

  當年玫兒逆轉天意的結果就是不到三十五歲便香消玉殒,他不想玫兒留下的唯一一個女兒也步上她的後塵。

  見段茉兒仍舊處于懵懂狀态中,白珞歎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發,輕聲道:“雖然我讓四王爺将你帶回京城,可将來的路怎麽走,選擇權還是在你,不會有人勉強你的,你累了,先休息吧,有時間,我會再來看你的。”

  說完,留下滿室沉寂,他掩門而去。

  段茉兒并未阻止舅舅離開,太多難以消化的東西同時塞進她的腦袋裏,這讓她開始懷疑自己曾經接觸過的世界是否是真實的。

  她居然是天音族的傳人?

  難怪從很小的時候,她就能無師自通,看懂易經六十四卦。

  難怪隻要搖動那個小鈴铛,她就能測算出準确到令人心驚的天意。

  難怪年幼時,每當她娘看到她耳後的那顆梅花痣時,都面露複雜神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娘便知道,等待着她的未來,将是無法逃避的權力争戰。

  房門再一次被人推開,段茉兒擡起頭,這次走進來的是李玄臻。

  這人依舊身形潇灑,高貴懾人,而且在換回一身錦衣玉袍之後,更彰顯了他不同于常人的非凡氣度。

  她打量他半晌,沒等他開口,便先聲奪人,“你想當皇帝嗎?”

  “這天下,皇帝人人都想當。”李玄臻眉峰微挑,淡然笑道。

  “當皇帝有什麽好?”她歪着腦袋,實在沒辦法将眼前這人與手握天下大權的君王扯到一起。

  雖然他的确有君臨天下之姿,可潛意識裏,她卻甯願他隻是當初陪她在盛陽城裏吃大閘蟹的李璟祺,而不是現在的李玄臻。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緩步走到她身邊落坐。

  “白太傅是你舅舅這件事,讓本王十分意外,至于白太傅所說,天音族傳人可以輔佐本王登上大寶這件事,本王倒沒有放在心裏。”他目光執着的緊鎖着她的視線,輕聲道:“之所以會想方設法将你從盛陽帶到京城,也不過是完成太傅的一個心願,如果你不想承繼天音族傳人的使命,本王不會勉強你。”

  未等她出聲,他又繼續說:“如果你覺得留在京城會讓你無所适從,本王也可以立刻派人去盛陽取消你的案底爲你平反,送你回去過原來的生活。”

  這番至情至理的話倒讓段茉兒爲之一楞。

  這人費盡千辛萬苦的把自己從盛陽帶回來,還不到一日,便如此大方的說隻要她點頭,就可以送她回盛陽。

  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見她面露迷惑,李玄臻捏了捏她的臉頰,語帶疼寵道:“因爲在本王的心裏,你隻不過是個滿口胡說八道的小神棍,若本王想登上大寶,自會憑自己的本事,至于你這小神棍的胡話,本王還不曾放在眼裏。”

  段茉兒被這話氣了個半死,“你不要一口一個神棍叫我,還有,當初我以罪犯的身份被你從盛陽帶走,如今再送我回去,就算真的爲我平反,段府的黑山老妖也會借題發揮,不會給我好日子過的。”她不客氣的點點他胸口,“既然因爲你的陰謀而讓我陷入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從今以後,我就賴在這王府裏不走了,你别想用大仁大義的姿态把我打發了,警告你,我段茉兒可不是好欺負的。”

  說完這番話,又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勁,她這不是擺明要讓李玄臻養她嗎?

  想到這裏,她紅了臉頰,又大聲解釋,“你不要誤會,我指的賴在這裏不走,是說在我找到好夫婿之前暫住在這裏,等我找到好人嫁了,你想留我都不留呢。”

  李玄臻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段茉兒氣得哇哇直叫,“你笑什麽?不準笑,喂,都說了不準笑,你這人真讨厭。”


  就這樣,段茉兒在四王府住了下來。

  四王府占地面積很大,且房間衆多,目前她所住的苑香閣被布置得非常豪華奢侈。

  李玄臻待她非常不錯,派了十幾個丫鬟婢女日夜侍奉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待遇。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偌大的四王府除了李玄臻之外,居然沒有女主人。

  她曾私下問過府裏的婢女,婢女說,王爺向來潔身自好,别說極少踏足風月場所,就連朝中大臣幾次提出想将自家閨女送進王府,王爺都裝傻充楞,不給人任何答覆。

  聽見婢女的回答,段茉兒表面上嗤之以鼻非常不屑,心底卻隐隐有幾分歡喜,到底在歡喜啥,她自己也不知道。

  自從回京之後,李玄臻的生活變得十分忙碌,除了每天都要早起去上早朝,白天還有忙不完的事情需要他親自打理。

  但他也沒因爲如此而忽略了她,得知她以前住在段府的時候喜歡種花,便吩咐府裏的下人去市集采購些稀有的花種派人送到她房裏。

  段茉兒收到花種十分開心,隔天便起了個大早,拎着花種,在王府後花園尋了個土質不錯的地方,便親自挖土種起了花。

  府裏的婢女見這位主兒自己動手種花,一個個吓得花容失色。

  這怎麽使得?要知道,這位段姑娘可是王爺親自帶回來的貴客,按照王爺的吩咐,段姑娘的一切待遇與王府未來王妃的待遇可是沒有半點區别的。

  雖然她現在沒什麽名分,可有朝一日她真的得了勢,就是王府的半個主人,她們這些當下人的,怎麽可能眼睜睜看着王府未來女主人親自動手做粗活。

  段茉兒卻認真對她們說,隻有自己親手種出來的花兒,看着它慢慢成長才有成就感,況且這些活她以前做慣了,府裏的花奴也不見得有她種花的本事高。

  那些婢女拿她沒辦法,隻能由着這位主兒自己鋤地,下種子,澆水。

  不過這段姑娘看起來身嬌肉貴,長得貌美如花,像個谪仙似的,可幹起活來卻有模有樣,絲毫看不出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我知道你們王爺早就下了早朝,肯定是回了王府躲着不肯見我,他在哪裏?我要見他……”

伴随着一串嬌吼,正在種花的段茉兒就見一個身穿綠紗的年輕姑娘一陣風似的闖到後花園。

  她的身後還跟了幾個慌慌張張的婢女,樣子十分焦急。

  “林小姐,咱們王爺自從盛陽回來之後就十分忙碌,這還沒到晌午,王爺是不可能在府裏的,如果您找王爺有急事,盡管通知一聲就是,待王爺回府,我們必會與王爺告知。”

  那林小姐哼了一聲,冷笑道:“這一招對我已經不管用了,你們這些個奴才,每次我來都用這番話來搪塞我,你們以爲我還會相信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3 01:33:38

  說着,又繼續往後花園裏闖,嘴裏高喊着,“玄臻哥哥,你快出來呀,你不見我,我就在這裏不走了。”

  身後那群婢女見她撒潑耍賴,一個個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段茉兒小聲問自己身邊的一個婢女,“那姑娘是誰呀?”

  婢女小心低聲道:“她是五王爺姨娘家的表妹,名叫林媚珠。”

  “五王爺?就是李玄臻的弟弟嗎?”

  婢女對她居然敢直呼王爺名諱深感震驚,但還是點了點頭。

  段茉兒揉揉下巴,不禁嗤笑一聲。本以爲這些官宦家的小姐教養極高,沒想到五王爺的表妹卻将名媛千金的形象破壞得這麽徹底。

  “這林姑娘和四王爺是什麽關系?”那聲玄臻哥哥叫得可是夠親熱的,莫非那兩個人私底下有奸情?

  想到這裏,心頭滑過一陣不爽。

  婢女卻是冷冷一笑,小聲在她耳邊道:“咱們家王爺平日裏最煩的就是她,每次聽府裏的人說林小姐登門拜訪,都要找借口盡力躲避。”

  聞言,段茉兒不禁撇撇嘴,“莫非神女有意而襄王無情?”

  正說着,就見那林媚珠的目光不知怎麽就向她瞟了過來。

  段茉兒因爲要鋤地種花,爲了方便幹活,長發向後挽起,身上隻穿了件寬松的衣袍,簡單樸素,又很耐髒,這是她特意向房裏伺候的丫頭蓮兒借來的。

  因此她雖然生了一張明豔動人的臉,但此時給外人的感覺卻和府裏其他的侍仆沒有差别。

  林媚珠自認出身高貴,一向與她私交甚好的表哥又是當朝王爺,久而久之便養成刁蠻自傲的脾氣。

  原本就因爲沒看到玄臻哥哥而懊惱萬分,此時見這四王府裏的一個婢女看她的眼神中居然露出幾分不屑,怎麽能不激起她的憤怒。

  更何況那婢女生得不差,日後說不定還會利用自己的美色去迷惑她玄臻哥哥的眼。

  這樣一想,她更加怒不可遏,不理會其他婢女的阻攔,氣沖沖的直往段茉兒走去。

  當她走近時,竟看到那婢女的腰間挂了一塊血紅的雞血玉,仔細一瞧,林媚珠臉色大變,顫抖的指着對方腰間的玉佩,扯着嗓子大喊,“你是玄臻哥哥的什麽人?怎麽會有這塊鳳凰血玉?”

  她氣得臉色漲紅,張牙舞爪的撲過去,想要将段茉兒腰間的血玉搶下來。

  段茉兒被她來勢洶洶的樣子吓壞了,見她飛撲過來,急忙躲到一邊。

  林媚珠撲了個空,表情更是猙獰,她尖着嗓子大吼,“你這個下等奴才,究竟用什麽狐媚方法迷惑了玄臻哥哥,居然哄得他将定情信物給了你,給我摘下來……摘下來……”

  段茉兒瞅着腰間的血玉楞了半晌。定情信物?當初李玄臻把玉給她的時候,明明說這隻是保命的東西,還特意強調和定情信物無關啊。

  就在她發楞時,林媚珠撲過來,尖細的指甲直往她臉上抓去。

  她心底一急,又覺得這姓林的姑娘實在讨人厭得很,便側過身子,在對方撲過來時,擡腿用力踢了她一腳。

  林媚珠沒想到她居然敢反抗。從小到大隻有她欺負别人的份,幾時有人敢欺負她了?

  心下一個疏忽,便被段茉兒不客氣的踢到,腳下一個踉跄,結結實實的摔倒在地。

  段茉兒剛鋤好的土地十分松軟,有幾個小坑剛剛放進花種還沒來得及掩上,那林媚珠摔倒之後,整張臉正好埋在那個小土坑裏,再擡頭時,就見她原本細白滑膩的俏臉上,沾了一堆泥土不說,還咬了一口花種。

  不遠處看熱鬧的婢女們見此模樣,都忍不住掩了嘴巴暗地裏偷笑。

  她們這些奴婢平日裏沒少被林媚珠欺負,她仗着自己是五王爺表妹的身份,經常來四王府爲所欲爲,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如今親眼看見這林小姐狼狽的模樣,一個個都心底叫好,恨不能再潑上幾瓢大糞把她給埋了。

  林媚珠當衆出醜,氣得花容失色,可她還沒得及破口大罵,就見段茉兒上前,居高臨下的瞪她。

  “我說你這姑娘好生歹毒,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又沒得罪過你,好端端的你幹麽撲過來要抓我?幸好我躲得快,不然就被你抓傷了。”

  沒想到這奴才害得她當衆出醜後,居然還敢同自己叫嚣,林媚珠一時間氣得火冒三丈。

  段茉兒接着又示威般地抓起腰間的玉佩,“哦,我知道了,你會氣成這樣,該不會是因爲你的玄臻哥哥把定情信物送給我了吧?”她突然嘻笑一聲,“可惜呀可惜,就算你被活活氣死,你的玄臻哥哥也不喜歡你,有本事你來和我搶呀。”

  說完,她又做了個大鬼臉,“可惜你搶不着,氣死你。”

  哪知她才一轉身,便一頭撞進某人懷裏。

  擡起頭,就見李玄臻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

  定眼一瞧,剛剛還在一旁議論是非的幾個丫頭早就跪倒在地,一個個吓得渾身發抖。

  李玄臻滿臉邪笑的抱住撞進自己懷裏的段茉兒,小聲在她耳邊道:“你這丫頭真厲害,本王才離開王府沒多久,你就險些要将人給活活氣死了。”

  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的段茉兒怔在當場,回想起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爲,不由得臉色大紅,窘迫交加。

  狼狽的趴在泥土裏的林媚珠,見李玄臻回了府,原本張牙舞爪想要起身将那奴才抓起來好好教訓的念頭頓時被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可憐兼委屈。

  “玄臻哥哥……”

  軟糯糯的聲音,讓旁邊跪着的婢女身上全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可憐兮兮的指着段茉兒,斥道:“你府裏的丫頭欺負我。”

  被李玄臻抱在懷裏的段茉兒聞言,氣到不行。這林媚珠怎麽這樣不要臉,明明是她挑釁在先,現在又反咬一口,誣陷好人。

  心裏本來還有幾分愧疚,但見林媚珠這麽讨厭,于是她假裝一臉病态的将身子更窩進李玄臻懷裏,學着林媚珠的聲音嗲聲嗲氣道:“玄臻哥哥呀,我好怕,剛剛那虎姑婆突然就向人家撲過來,人家怕小臉被抓傷,向後一躲,沒想到她自己摔了個狗吃屎,明明是她自己摔倒的,卻誣陷人家欺負她,玄臻哥哥你可要給人家作主呀。”

  哼!你林媚珠會耍嗲,我段茉兒就不會了嗎?

  林媚珠沒想到這丫頭居然敢賴在李玄臻懷裏當衆告狀,不禁楞在當場。

  被主動投懷送抱的李玄臻強忍着笑意,心安理得的摟着段茉兒,“那虎姑婆如此野蠻,有沒有把茉兒吓到?”

  她用力點頭,繼續發嗲,“吓得人家心髒蔔通蔔通直跳呢。”

  李玄臻被她可愛的模樣逗得心底直發癢,恨不能将這個故意在他面前演戲的丫頭永遠摟在懷裏。

  那林媚珠不甘心的看着兩人演戲,“玄臻哥哥……”她不得不再次出聲提醒,自己還在地上趴着呢。

  他抽空瞟了她一眼,對兩旁的丫頭喚道:“林小姐摔了,你們還不快去把她扶起來。”

  跪着的幾個婢女聞言,忙不叠起身去扶她。

  林媚珠非常不樂意被這群粗手粗腳的丫頭碰,一雙美眸眼巴巴地瞅着李玄臻。

  可惜!她的玄臻哥哥眼裏隻有那個狐媚子。

  迫不得已,她隻能被扶着起身,一臉哀怨。“玄臻哥哥,我特意來找你……”

  未等她話講完,李玄臻便先聲奪人,“林小姐你衣裳都髒了,你們這些丫頭還不快把林小姐帶進房裏梳洗,洗完了再找轎夫送林小姐回府。好好伺候林小姐,伺候不當,當心你們的腦袋。”

  說完,便用眼神示意那些丫鬟快點把人打發走。

  四王府裏的丫鬟早就對主子的眼神動作萬分熟悉,她們知道主子不喜見這林小姐,便連拉帶扯,将還要留在後花園繼續纏人的林媚珠給帶走了。

  沒有了她的搗亂,後花園總算恢複了平靜。

  回過神時,段茉兒才發現自己還被摟在他懷裏,便連踢帶踹地将他推至一邊,嘴裏還不忘叨念,“人都走了,還抱得這麽緊做什麽!”

  李玄臻滿臉無辜,“明明是你主動對本王投懷送抱的。”

  她面色一紅,狠瞪他一眼,“我那隻是權宜之計。”

  “可你剛剛叫本王玄臻哥哥的時候,可是叫得人骨頭都酥了。”

  段茉兒被他調侃得又羞又氣,“都說了那隻是權宜之計。”

  “嗯,本王倒不介意你經常使用權宜之計來對本王投懷送抱。”

  “你這登徒子王爺!”惱怒的啐他一口後,她轉身就走,走出幾步又折回來,一把扯下腰間的血玉遞到他面前,“這東西還你。”

  李玄臻沒接,挑眉問道:“爲何?”

  “那姓林的說這是你送出去的定情信物,可你當初明明不是這麽對我說的,既然它是定情的東西,我才不要,還你。”

  “你該不會吃醋了,所以才急着要把東西還我吧?”

  “你少胡說,誰吃醋了?”

  “既然沒吃醋,那就不要還了。”

  段茉兒怔了好半晌,總覺得這話很有問題,可她又想不出問題出在哪裏。

  還回去就代表她吃醋,可不還的話,她不就得将這“定情信物”留在身邊了?

  哎呀好混亂!她一時之間不知這玉該還不該還,隻能眨着大眼,暗自盤算着這李玄臻究竟是啥意思。

  “好了,玉你留着,說不定以後會用得到。”

  “可……可它明明就是定情信物。”

  “就算是定情信物,那又怎樣?”

  當李玄臻一本正經的反問時,段茉兒竟不知該做何回答。

  “本王隻是送你一塊血玉,又沒讓你做本王的王妃,幹麽緊張成這樣?”

  未等她答話,又接口笑道:“不過,如果你真想給本王當王妃,本王也會仔細考慮的。”

  說完,他帶着難掩的笑意轉身走了。

  好半晌才回過神的段茉兒氣急敗壞的追過去,“你這混蛋,誰要給你當王妃,太不要臉了……”



  段茉兒做了一件自入京以來最開心的事,那就是大搖大擺的出了四王府,一個人自由自在的上街來溜達。

  原本今兒個出門,身後有幾個小厮丫頭緊随其後的。李玄臻雖然沒有限制她出門,但曾說過如果她想出府,身邊一定要跟着随從才行,以免人生地不熟的她發生什麽危險。

  但被人跟随的感覺很不好,不但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囚犯,還有一種時時刻刻被人監視的感覺。

  所以出府之後,她見到一家賣衣裳的店,便找了一個試衣裳的借口,偷偷讓老闆拿了一身男裝給她,然後就這麽大搖大擺的從四王府的下人面前溜之大吉。

  哈哈!想想就覺得痛快。

  如果李玄臻知道那些下人把她給搞丢了,臉色一定會十分難看。

  沒了旁人的監視,她玩得十分開懷,幸好當初從盛陽出來的時候,她爹塞了不少銀票給她。

  買了許多有趣的小玩意後,肚子有些餓,便找了一家看起來生意挺好的酒樓,決定先把肚子填飽再說。

  這酒樓叫醉仙居,因爲是晌午時分,來往的客人絡繹不絕。

  店裏的夥計見到客人上門,便急忙過來招呼。

  段茉兒向夥計要了一個角落的位置,不遠處,有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正一邊彈琴一邊唱曲。

  那小姑娘瘦巴巴的,左臉長了一塊紅色的胎記,原本漂亮的容貌,因爲那塊胎記的影響,失去了原有的美感。

  不過她的聲音婉轉清亮,又彈得一手好琴,一曲過後,倒是赢得許多客人的叫好。

  看到這個姑娘,段茉兒不由得心裏有幾分難過,因爲這先天有缺陷的姑娘,讓她想起老家的香香。

  香香自幼被她爹以一兩銀子賣進段府,因爲容貌生得醜,總管原本派她當負責燒火的丫頭。

  後來是娘看出香香爲人善良、心地仁厚,便讓爹把香香調到她身邊伺候。

  多年來,香香始終在她身邊盡心照顧,就算她隻是段府一個極不受寵的庶女,連帶的香香也受到府裏人的排擠,但香香從來沒抱怨過一句。

  這次她被冤枉成偷竊犯,匆匆被帶到京城,不知道留在段府的香香過得如何,會不會被府裏的那些貌美丫頭欺負呢?

  還有兩人從外面撿回來的那隻小土狗,也不知道有沒有被人抓去宰了當成盤中餐。

  段茉兒越想越覺得難過,此時,前方突然一陣騷動。

  一個流裏流氣的男子在那唱曲的姑娘面前嚷嚷,“本少爺是給了銀子的,讓你唱你就唱,少啰啰嗦嗦的廢話一堆。”

  那唱曲的姑娘一臉爲難,小聲解釋着,“對不起公子,我真的不會唱您點的曲子。”

  “不會唱?你怎麽可能不會唱呢?像你們這些出來賣唱的,居然不會唱‘十八摸’,你以後還怎麽混啊?”

  那姑娘年幼,聽到十八摸這個字眼,臉色紅了幾分,小聲喃道:“公子,我真的不會……”

  那男子還要繼續刁難,段茉兒看不過去,從角落起身将一錠銀子放到唱曲姑娘面前,“除了十八摸,你想唱什麽就唱什麽,這些銀子足夠包你一個下午了。”

  “喂,你誰啊?”那男人不客氣的大喊。

  段茉兒冷冷看他一眼,哼道:“一個看不過去你這大男人欺負小姑娘的路見不平者。”

  “你……”

  “怎麽?”她斜眼睨着對方,“酒樓那邊不是清清楚楚寫着,誰出的銀子多,誰就有權讓姑娘唱曲嗎?你剛剛隻給這姑娘一吊錢,我卻給了一兩銀子,當然了,如果你覺得自己還能出更高的價錢,我不介意将這個機會回讓給你。”

  那男子雖然心底不服,可這唱曲的姑娘生得醜,若真爲了她砸銀子,也太虧本了。

  最後隻狠狠瞪了段茉兒一眼,轉身走了。

  她無力歎息,這世上總有些不要臉的家夥喜歡欺負弱小無依的姑娘家。

  唱曲的姑娘十分感動,含淚要鞠躬道謝,就被她擋了下來,“别多禮了,好好唱曲子,你唱得很好聽。”

  那姑娘聞言,臉色微紅,含羞帶怯的點點頭,繼續彈琴唱曲子了。

  就在段茉兒轉身時,突然聽到鼓掌的聲音,循聲望去,二樓轉角處一個位置極佳的地方,坐着一個年輕公子。

  那公子穿了一襲淡青緞袍,袍子作工精緻,一眼望去便知道價值不菲。

  那人面貌俊秀,本以爲李玄臻的容貌已是絕對上乘了,沒想到這人也不輸他。

  她不知道爲何會拿兩人做比較,但普天之下,能找出和李玄臻相提并論的男子并不多,可眼前這位公子卻讓人一時之間難以移開視線。

  與李玄臻的内斂相比,這人的氣勢除了有些張揚之外,還有一股連她也形容不出來的邪佞,雖然的确是個翩翩佳公子,卻讓她沒來由的産生抗拒。

  那人輕拍了幾下手掌,笑容滿面對她微微一笑,舉起酒杯,先幹爲敬。

  段茉兒象征性的回了對方一記,然後坐回自己的位置,繼續用午膳。

  待她吃完準備結帳時,店裏的夥計卻說:“剛剛那位爺已經替公子結過帳,所以您不必再付銀子了。”

  她一臉莫名其妙。自己根本不認識那人,他幹麽要替她結帳啊?

  就在這時,一道紫影出現在眼前,一擡頭,竟然是李玄臻的貼身随從明軒。

  見她一身男裝打扮,他臉上露出了幾分無奈,小聲在她耳邊道:“王爺讓我來問,折騰了半天,你玩夠了嗎?”

  聞言,段茉兒頓時一惱,氣鼓鼓地問:“他知道我在這裏?”

  明軒笑了,“王爺在你身邊安排了暗衛,你到哪裏,自然有暗衛跟着。”

  “怎麽可以這樣?他居然找人跟蹤我!”

  不理她氣呼呼的樣子,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王爺在府裏等你,快回去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3 01:34:16

第六章

   段茉兒憋了滿肚子的怨氣走向四王府,本以爲自己耍小聰明把别人給捉弄了,結果被捉弄的那個反而是她自己。

  踏進四王府大門,她氣惱的想直奔目前所居住的苑香閣,明軒卻說四王爺在正廳等她,似乎有事與她相談。

  那人除了捉弄她、欺負她之外,能有什麽正事找她?

  段茉兒滿心不解,雖然很想拒絕,又覺得真的拒絕了,會顯得自己十分矯情,索性大大方方地往那正廳走去。

  當她右腳踏進廳門的時候,剛好看到府裏的管家正點頭小聲應承着什麽。

  李玄臻端坐在椅子上,一邊享受着身後小丫頭的打扇,一邊喝着蓋碗裏的涼茶,見她走進來,便對管家使了個眼色。

  老管家急忙告退,臨走前還不忘投給段茉兒一個禮貌的微笑。

  她不解的眨眨眼,總覺得這主仆兩人之間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

  李玄臻放下茶盞仔細瞧着她一身男裝打扮,略帶欣賞的點點頭,“好一個風度翩翩、氣質絕佳的俊俏公子,難怪那醉仙居裏的唱曲丫頭會臉紅了。”

  不理會他的調侃,段茉兒不客氣地坐在他旁邊,帥氣地展開白玉骨扇,邊扇着風,邊哼笑道:“王爺臉皮真厚,偷偷派人盯梢這種事居然也做得出來。”

  他并不惱怒,微微露齒一笑,“這話說得便過分了,本王隻是擔心你的安危,才派暗衛暗中保護的。”

  “那我還真該多謝王爺的厚愛,居然舍得将自己培養多年的暗衛借給我用。”

  “你對本王來說十分重要,重要到……”他頓了頓,俊容向她湊近幾分,“别人傷你一分,本王也會心疼至極的地步,如果不嚴加防範,時刻保護,本王又怎能吃得飽,睡得香,高枕無憂呢?”

  段茉兒被他赤裸裸的話語說得臉色直發紅。

  左右環顧一圈,隻見兩旁伺候的婢女并不少,有幾個婢女在聽了自家王爺的調侃之後,還忍不住掩着嘴偷笑。

  她氣得直瞪眼。這男人明知道人多,還說這麽放蕩的言語,根本就是故意害她在人前發窘丢臉。

  不客氣的用扇柄将他推開,她鼓着腮幫子問:“明軒說你找我,有什麽事快快說,反正我隻是這四王府裏一隻被囚禁的小鳥,王爺吩咐完了,我就得回籠子裏被關起來了。”

  “爲什麽你會覺得本王想要囚禁你呢?”

  “隻要出門就有一大堆人在屁股後面跟着,這不是囚禁是什麽?”

  “本王已經說了,那隻是出于對你安全的考慮……”

  “從前在盛陽的時候,我也經常自己出門去,沒人保護我還不是一樣活得好好的。”她冷嗤着。

  “盛陽不比京城,你以爲和皇權扯上關系後,還能過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嗎?”

  段茉兒不悅的翻了個白眼,小聲咕哝,“我也沒打算和皇權挂上關系,是你逼我的。”

  “如果你覺得留在京城過得不自在,本王還是那句話——你想走,随時都可以走,想去什麽地方,本王也會派人将你安全送到。”

  她不再說話了。

  說句良心話,自從被李玄臻從盛陽帶到京城之後,府裏上下的确是把她當上賓對待,之所以沒事就和他鬧鬧小别扭,也是因爲不滿當初他用那種卑鄙的方式害得她進退兩難。

  說起來,在四王府生活的日子,比起從前在段府不知要輕松自在多少倍。

  雖然天子腳下有諸多規矩,可李玄臻這位四王爺,卻從來沒要求過她守府裏的規矩。

  許多丫頭婆子背後都說,四王爺寵她已經超乎常人的想像。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這樣被寵着慣着是理所當然,畢竟對李玄臻來說,她不僅僅是一個女人,還是可以助他登上皇位的吉星。

  可回過頭再想想,如果他将來真的注定要當大銘王朝的皇帝,不管是被重用還是被利用,那都是她的命。

  他完全可以用強制的手段逼迫她,根本沒必要讓她吃好穿好派人伺候着,就連她時不時發小脾氣和他頂嘴,他也一笑而過,從來沒放在心裏。

  而且她雖然是以天音族傳人的身份被接進府内,但李玄臻除了讓人好生招待她之外,從來也沒向她提出過任何要求。

  他時常說她是自由的,如果她不肯做天音族的傳人,完全可以過普通人的平凡日子。

  那麽,她到底在猶豫什麽?

  爲什麽每次當他說,隻要她想走随時可以走的時候,她竟然狠不下心,真的離他而去?

  她究竟在舍不得什麽?是四王府提供給她的榮華富貴、衣食無憂,還是這位溫柔又邪惡的四王爺留給她的點點溫情?

  見她不再吭聲,滿臉掙紮,李玄臻聰明地沒再繼續剛剛的話題。

  “有份禮物想送給你,不知道你想不想要?”

  段茉兒瞅他一眼,“别又是什麽定情信物,我可不敢随便要你的東西了,萬一哪天再有這個‘豬’那個‘豬’上門來吵,我一個人可應付不來。”

  “你這小醋壇子。”他寵溺一笑,捏了捏她的臉頰,“以後不會再有什麽豬上門來吵了,那林媚珠原本就是個不明事理的人,上次受了你的教訓,以後怕是不敢随便登門了。”

  “她來不來關我何事!你不要誤會,我可沒吃醋。”她不滿的瞪他一眼,小手直揉着被他捏過的地方嘟嘴說。

  李玄臻也不和她争辯,向門外候着的管家打了個響指,不一會兒,就見管家領了個身材瘦削、走路一跛一跛的姑娘從外面走了進來。

  段茉兒聞聲望去,臉色一喜,頓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直撲到那姑娘身邊,驚喜的叫道:“香香,你怎麽來了?”

  香香瞧她一身男裝打扮,蹙眉地揪着她的衣裳,小聲道:“二小姐,你怎麽又把自己打扮成這麽古裏古怪的樣子?真是一點姑娘家的氣質都沒有。”

  說完,又偷偷看了李玄臻一眼,小心翼翼的說:“你出事不久,四王爺就派人回盛陽接我過來了。”

  段茉兒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複雜的眼神中,難掩感激之情。

  她的确想念香香,但讓她意外的是,她明明沒提過此事,李玄臻卻仿佛看透她内心所想,不動聲色的就将香香帶入了四王府。

  “你們兩人多日未見,如今好不容易重逢,定是有許多話要講,如果嫌本王礙眼,就回苑香閣好好叙個舊吧。”

  見兩人開開心心的離去,李玄臻淡笑不語。

  許久沒吭聲的明軒不由得歎道:“王爺爲段姑娘如此煞費苦心,她若不幫王爺上位,倒真是辜負了王爺一番美意。”

  他慢條斯理的啜了口茶,淡笑說:“本王從沒想過,由她來幫本王上位。”

  明軒驚訝,“那王爺何以計謀用盡,費盡心思的将段姑娘從盛陽帶來?”

  “大概因爲……本王想将那片從來無法觸及的淨土,永遠守護在身邊吧。”

  他家王爺到底是啥意思,爲什麽他越來越搞不懂了?明軒仍一頭霧水。

 

  那天,段茉兒從香香口中得知,自從她被李玄臻帶進京城之後,段夫人母女一直憤恨不已。

  當初他明明是搭救段靈兒才被請進段府的,沒想到最後卻便宜了她段茉兒。

  擔心段府這個庶出之女将來嫁得比女兒好,段夫人急三火四的想要給段靈兒尋一戶高門嫁去。

  恰逢巡按禦史錢坤在李玄臻離去之後莅臨盛陽,也不知他那個兒子怎麽就看上了段靈兒,沒幾日便派媒婆上門提親。

  段夫人得知巡按禦史的公子提親,樂得阖不攏嘴,沒幾日,便将段靈兒風光的嫁了。

  當時那場婚禮辦得真可謂隆重到極點,段家爲了給女兒掙面子,陪送了好幾車的嫁妝,就是怕女兒嫁過去之後會受夫家白眼。

  段府大小姐風光大嫁,羨煞了不少旁人,就連段夫人段老爺也因爲攀上高枝,得意揚揚,顯得高人一等。

  沒想到女兒才嫁過去沒多久,就滿身傷痕的跑回娘家向段夫人哭訴,說那巡按禦史的兒子是個變态,新婚夜裏把她折磨得差點斷了氣。

  後來一打聽,才得知那位錢公子之前已經娶了六房妻子,可惜每房妻子都沒能熬過三個月,死的死、瘋的瘋,下場好不凄慘。

  由于錢公子的爹位高權重,就算他那些妻妾被活活虐死,也沒人敢上門告狀,沒想到段靈兒竟成了第七個受害者,她逃回娘家時的那一身傷,讓府裏上下震驚不已。

  從前嬌俏可人的大姑娘,嫁人不到半個月就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頭發被扯得露了頭皮,指頭斷了三根,臉上全是青腫。

  段夫人見女兒被虐得就剩下一口氣,哭得差點上了吊,段老爺也急,卻隻能整日哀聲歎氣又無能爲力。

  幸好那錢公子對段靈兒也玩膩了,新鮮感一過便送回了一封休書,把段靈兒給休了。

  這事在盛陽成了一大醜聞,搞得段夫人母女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出門見人。

  段茉兒聽了這些,心裏也有些不快活,雖然段夫人和段靈兒這兩個女人可惡至極,可她爹是無辜的。

  如今那段夫人爲了能攀上高枝,讓女兒嫁入高門,結果卻換來醜聞滿天,說來說去,都是一個貪字作祟。

  香香又提到兩人曾養過的那隻小土狗,得知四王爺派人來接她入京,小土狗就被冬杏給領走了。

  值得人高興的是,那青玉描金碗後來也不知怎麽的被送回冬杏手裏,她夫家見她提着信物上門,便如約完成了當年的諾言,風風光光将她娶進了家門。

  而金富貴則被查出與土匪勾結,沒多久就被送進了大牢。

  得知冬杏終于與她的未婚夫婿有個好結果,段茉兒真心替她高興。那隻青玉描金碗,肯定是李玄臻想辦法送回到冬杏家裏的吧。

  想到這裏,她心頭不由得泛起一陣甜蜜。那個男人,總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做着讓她窩心的事情。

  “二小姐,自從你被帶走之後,我每晚都作惡夢,就怕你進了京之後會被人給騙了,如今見你氣色極好,在這四王府裏的待遇也好比千金大小姐,我總算是能放心了。”

  香香仍舊沉浸在震驚之中,她萬萬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還能與自家小姐再次相見,更讓她高興的是,小姐目前的生活還非常不錯。

  “嗯,王爺待我很好,當初以偷竊犯的名義被帶進京,也隻是掩人耳目的權宜之計。”

  “我看得出來四王爺對小姐的确不錯,天底下能有這麽個真心疼你的男人照顧你的後半生,相信二夫人泉下有加,一定會非常高興。”

  “胡說什麽呢?我隻是這府裏的客人,幹麽要讓王爺照顧我後半生啊?”段茉兒臉色紅了紅,佯裝惱怒的啐了香香一句。

  “哎呀,現在是客人,以後也許就會是這府裏的女主人了呢。”

  “呸!你這丫頭就知道亂說。”

  兩人又笑鬧一陣,由于香香連日趕路,用過晚膳之後,便累得睜不開眼睛,段茉兒把她安排到苑香閣的偏房,沒多久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突然承受這麽一份大禮,段茉兒心中興奮異常,即使天已經大黑了,她仍舊沒有半分睡意。

  此時正值夏季,即使是夜晚也熱得躁人。

  翻來覆去沒什麽睡意,便披了件袍子去院子裏吹吹涼風。

  四王府這時的燈還沒全熄,偌大的王府燈火通明,途經李玄臻書房的時候,就見裏面還有人影走動。

  隔着紙窗望着裏面熟悉的身影,段茉兒心頭滑過悸動。說不出那是什麽感覺,是依賴,是心安,還是連她自己也無法形容的淡淡幸福?

  “偷偷摸摸在外面看什麽呢?既然來了,爲何不進來講話?”

書房裏傳來李玄臻的聲音,她吓了一跳,尴尬得轉身就想走,卻又聽裏面的人帶着笑意道:“你這丫頭,膽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了?”

  段茉兒被說得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臉色微惱,猶豫了好一陣,才硬着頭皮推門而入。

  書房裏,李玄臻正捧着一份公文在燭光下輕輕翻着,見她進來,笑問她,“怎麽?才半日不見就想我了?”

  “誰想你了!天太熱我睡不着,就出來走走順便賞賞月吹吹風,不小心經過你書房門口,本來都打算轉身走了,沒想到你耳朵比老鼠還尖……”

  嘴裏雖然抱怨着,卻沒半分離去的意思。

  她輕輕掩了門,見他桌案上還擺了很多公文,便皺眉道:“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

  “京城的日子不像在盛陽清閑,況且父皇最近身體微恙,做人子女的,也是時候多替父母分憂。”

  “哦,那我打擾你了嗎?”

  “還好,批了這麽久的公文也有些累了,趁空和你聊聊天也是一種放松。”說着,将手中的公文放回桌案,擡眼笑道:“你和那位香香姑娘叙完舊了?”

  “她累了,我已經安排她先睡下了。”想了想,她扭扭捏捏說:“你送的這份禮物,我很喜歡。”

  李玄臻笑而不語,站起身,信步向她走來。

  段茉兒見他直直逼近,本能向後退了幾步,可卻被他一把抓住,大手在她臉上抹了一把。

  “你躲什麽?我隻是幫你取下頰邊的糕點渣子而已,都已經是大姑娘了,怎麽吃東西還像個孩子似的髒兮兮?”

  說着,就見他漂亮的手指尖上多了一點黃乎乎的糕點碎屑。

  段茉兒怔楞半晌,急忙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有些不好意思。

  “那個……其實我一直有個疑問,當初那白……呃,我舅舅說我是天音族傳人可以助你登上皇位,可自從我被接進王府後,始終過着悠閑自在的日子……”她又退後一步,語速極快地道:“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我知道你讓王府上下待我如上賓,肯定有你的理由,我段茉兒雖然是個姑娘家,該懂的道理還是懂的。”

  “雖然當初你用了不太光明的方法把我騙來京城,但事已至此,我也不會再怪你什麽,你想當皇帝,我自然會幫你,至于怎麽幫,還望你能明示。”

  李玄臻被她急吼吼的一番話給逗笑了,“本王若真想靠你幫忙,也不會等到這個時候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把我帶進四王府,隻是做個擺設來看?”段茉兒不樂意了,“之前你口口聲聲叫我小神棍,那是因爲我并沒有用天音族的傳族之寶通天鈴,連我舅舅也說了,那通天鈴上知天、下知地,隻要是天音族的嫡傳者,就可以用通天鈴準确的測出天機。”

  見他表情淡然,一副沒把她的話聽進耳裏的模樣,不禁氣急敗壞地又道:“你怎麽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上次我晃動通天鈴時,看到紫微星旁出現兩顆耀眼的帝星,這也就意味着,如果你真想登上皇位,不将另外一顆帝星打敗的話,前途便十分艱難……”

  還想再說下去,嘴巴卻被他給捂住。

  李玄臻一臉無奈的搖搖頭,順手把她摟進懷裏,小聲在她耳邊說:“你這傻丫頭,這種事怎麽能大聲說出來?你不怕隔牆有耳,被有心人聽去了嗎?”

  段茉兒的身子貼在他的胸前,嘴巴被捂住,隻能努力睜着大眼可憐巴巴的看着他。

  直到他将手拿開,她才不解地問:“莫非四王府裏有奸細?”

  “四王府上下一共四百多口,本王不可能把這四百多口都當成心腹去對待。”

  她嘟嘴哼了哼,“你們這些喜歡玩權弄術的人活得真累,連自己家裏的人也要時刻提防。”

  咕哝了一句後,才發現兩人姿态暧昧,便掙紮了幾下。

  段茉兒小聲提醒,“還不快把我放開!”

  李玄臻邪氣一笑,在她耳邊小聲說:“放開你,咱們就沒法說悄悄話了。”

  “誰要和你說悄悄話?”

  “你剛剛不是要同本王聊天機嗎?既然是天機,當然不能随便給人聽去。”

  “那你也沒必要抱得這麽緊吧?”

  “當然有必要,不抱得太緊,你說話我聽不清。”

  “爲何我覺得你根本不想聽天機,而是想趁機非禮我?”

  李玄臻一臉無辜,“本王是君子,從不做小人之事。”說着,用眼神偷偷瞟了瞟房頂,小聲道:“上面似乎有個梁上君子,咱們還是小心爲妙。”

  段茉兒立刻緊張起來,同樣小聲回問:“是來王府偷東西的嗎?”

  “這可不一定,也許是來打聽機密的。”

  “那怎麽辦?”

  “既然他想聽機密,咱們就偏不說給他聽,直接把他欺負走就是。”

  “怎麽欺負?”

  “将計就計。”說着,李玄臻俯首一口吻住她的唇瓣。

  她大驚,想要掙紮,卻被他牢牢束縛。

  “别吵,我們得讓那人以爲你隻是本王後院裏的女人,這樣他就不會懷疑你的身份了。”

  聽了這話,段茉兒不敢再掙紮,隻能乖乖由着他對自己又親又摸。

  雖然一開始還尴尬得渾身不自在,可他越吻越深,她身子不由自主的發軟,最後隻能無力的埋在他懷裏,任他揉圓搓扁,肆意欺負。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3 01:34:41

  腦子裏則想,那梁上君子究竟是何人?難道真的是來四王府聽取機密的?

  李玄臻吻她,是出于喜歡還是故意演戲?

  正尋思着,身子被他打橫抱起,直奔書房裏間。

  他溫柔笑道:“别出聲,本王抱你去房裏躺着,相信過不了多久,那梁上君子自覺無趣,就會主動離去了。”

  段茉兒沒法子,隻能由着他抱着自己躺在床側,被迫躺在他懷裏。

  李玄臻自然不肯放過這吃豆腐的機會,口口聲聲說要作戲給梁上君子看,又是親,又是捏,便宜占了一大堆。

  當段茉兒沉沉睡去的時候,戌時已過。

  吃豆腐吃得很開心的李玄臻心滿意足的撫了撫她紅撲撲的臉頰,眼底全是濃濃笑意。

  梁上君子自然是有的,隻不過那些在房頂守候着的,都是他精心培養出來的暗衛。

  當然,他不會将這個小秘密向段茉兒坦白,能如此正大光明的吃她豆腐,也是人生中美事一件,這種欣喜隻要他自己知道就好,這個傻丫頭,就讓她繼續糊塗下去吧。

  爲了她的名聲着想,李玄臻在她睡着之後,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回苑香閣,吩咐人好生伺候。

  從苑香閣出來的時候,就見明軒迎面走來,在他耳邊小聲禀告,“五王爺已經開始行動,今天晌午,還特意尋了個機會在醉仙居與段姑娘提前見了一面。”

  聞言,李玄臻冷冷一笑,吩咐道:“那不成氣候的東西不必理會,一切按原計劃進行。”


  隔天清晨,段茉兒是在美夢中清醒過來的,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回到苑香閣,房裏的婢女正小心伺候着她沐浴更衣,一邊伺候,還一邊掩嘴偷笑。

  她被她們笑得莫名其妙,後來才猛然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又聽婢女說,昨天是四王爺把她抱回來的,臉色頓時大臊。

  真是丢死人了!她一個姑娘家,居然在男人的床上睡得像死豬,連被人抱回房裏都沒有半點知覺。

  但除了害臊,她又擔心昨天晚上那個梁上君子不知道有沒有竊聽出什麽重要機密?

  如果真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那她可就真是罪過了。

  梳洗打扮完,她來到前廳用早膳,讓她意外的是,一向得早起上朝的李玄臻,今天居然出現在府裏與她共用早膳。

  用膳時,他突然提了個讓她十分意外的要求,原來今天是皇帝六十五歲大壽,文武百官都會去宮裏向皇上慶賀,他希望她可以陪他一起入宮拜見皇上。

  “爲什麽你要帶我去?”

  “因爲本王府裏目前沒有女眷,而且前陣子父皇又向我催婚,希望我能盡早納妃娶妾,填丁生子,延承香火。”

  沒等段茉兒反應過來,李玄臻又一本正經道:“況且,也該是時候把你亮到人前并宣告本王的所有權了,免得一些閑雜人等,不長眼的趁本王不備之時打你的主意!”

  自從昨晚明軒向他報告,她私自出府時曾與老五有過一面之緣後,他便決定不再把她當成透明人一樣藏在府裏。

  雖然帶她去衆人面前亮相肯定會招來外人的注意,可過分的掩飾,同樣也是下下之策。

  前陣子他去盛陽,名義上是給父皇買玉,暗地裏做了什麽,或許能瞞過文武百官,卻不一定能瞞得過心眼多又愛算計的老五。

  茉兒是天音族傳人的消息,雖然被他大力封鎖了下來,但老五這人一向狡詐多端。

  既然老五已經盯上了她,再藏下去,就顯得有些畫蛇添足了。

  昨晚一番思量後,他決定帶茉兒出席皇宴,趁機用這種方法告訴老五,茉兒是他的,如果不想惹麻煩,就離她遠點。

  “可我沒身份沒背景,就這麽被你帶進皇宮,不會遭來别人的非議嗎?”

  段茉兒雖然不懂皇宮裏的規矩,卻也知道普通人家的女子想要貿然進宮,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沒關系,父皇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了,這次他辦壽宴,還特意問我會不會帶你一起過去?”

  “啊?”

  “上次回京時,就有人向父皇禀告說,本王這次回來身邊還帶了位貌美姑娘,父皇私底下曾問過我那姑娘是誰,本王回他,那姑娘是要與本王過一生一世的未來四王妃。”

  段茉兒的嘴巴張得老大。這人……這人怎麽能在皇上面前胡說八道?

  似乎看出她心裏所想,李玄臻笑道:“本王沒胡說八道,而是十分認真的。”

  說着,他指了指她腰間的那塊血玉,“連定情信物都收了,你注定要成爲本王的女人。”

  “可你當初明明說過,這不是定情信物的!”

  “本王那時騙你玩呢。”

  “你……你這人真可惡。”

  嘴上雖然這麽罵着,心裏到底還是因爲他如此在意自己而生出幾分幸福甜蜜。

  到了傍晚時分,被隆重打扮一番的段茉兒随李玄臻進宮了。

  第一次踏進宮門,心底自然緊張無比,幸好在出門之前,李玄臻惡補了她許多宮廷禮儀,仔細教她觐見皇帝時的禮節以及該守的規矩。

  舉辦皇宴的地方是聖賢大殿,當段茉兒随他來到這裏的時候,文武百官已經入席得差不多了。

  她原本就年輕貌美,被隆重打扮一番後,更是勝過在場的所有女眷。

  今日來參加壽宴的家眷,一般都是大臣的正妻或是嫡出女兒,大家都知道當今的四王爺、五王爺不但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最重要的,就是這兩位王爺都尚未娶妻。

  在朝爲官的人也曉得,洪陽帝膝下最有出息的兩位皇子就是四王李玄臻和五王李玄逸了,因此自家女兒不管嫁給其中哪一位,将來都有可能成爲一朝國母。

  所以趁着皇帝大壽之際,臣子們當然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帶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兒進宮,就是想借此機會看能否被這兩位王爺選中,從此成爲皇親國戚。

  但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俊美無雙的四王爺身邊,居然帶了一位貌似天仙的年輕姑娘。

  雖然大臣們不知這姑娘究竟出自誰家,但僅憑她那精雕玉琢的長相,就把在場所有女眷都給比下去了。

  此時皇帝被妃子攙扶着走出來,文武百官立刻跪倒叩首拜見。

  洪陽帝揮手叫衆臣平身,段茉兒起身的時候,偷偷擡眼看了不遠處那身穿龍袍的男子一眼。

  今天是洪陽帝六十五歲生辰,可僅僅是一眼,她便發覺這皇帝竟十分的蒼老,滿面病容,眼底還殘留着幾分疲憊的倦意,模樣早已超出六十五歲。

  不久之前她測算天機,那紫微星的顔色十分黯淡,如今看來,皇上大限已到,恐怕不會活過三個月。

  可皇上有七位皇子,卻沒有一人被立爲太子,他究竟在想什麽?還是他其實另有打算?

  段茉兒心底納悶,卻絲毫不敢表現在臉上。

  皇家盛宴肅穆莊嚴,但過程倒是十分簡單,由文武大臣紛紛送禮,幾位皇子當然也不例外。

  輪到李玄臻時,他将從盛陽帶回來的那塊羊脂白玉親手奉上,讓段茉兒意外的是,那羊脂白玉被打磨成一塊作工上乘的玉玺,頂端是兩條騰飛的巨龍盤旋纏繞,底端則刻着“洪陽大帝”四個大字。

  洪陽帝見狀,心裏十分開懷,忙命小太監将禮物呈送上來。

  看得出洪陽帝果然愛玉如癡,更對這塊玉玺愛不釋手。

  在大銘王朝當官的人都知道,皇上有許多不同玉質做出來的玉玺。

  批閱奏摺時的那一塊是無法取代的,其他玉玺則是他平日賞玩的物件,他珍藏了整整一箱子。

  見父皇面露笑容,李玄臻十分滿意。

  但此時,卻聽見一人冷冷地說:“四皇兄在父皇大壽時,贈送玉玺似乎不太合适吧,莫非四皇兄想借此隐喻你握有大權,要趕父皇下台?”

  這話說得極重,原本熱鬧的場合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洪陽帝聞言,也不由得一楞,原本喜悅的眼底,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霾。

  不遠處的段茉兒也是一急,仔細望去,竟覺得那人十分眼熟,再一瞧,心頭一驚。他不就是醉仙居裏曾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俊俏公子嗎?

  他爲何要針對李玄臻,莫非……

  她暗暗掐指一算,臉色頓時大變。原來這人就是紫微星旁另一顆耀眼的帝星,也是她舅舅口中所說,這世上唯一對李玄臻登上皇位有阻礙的絆腳石。

  被當衆刁難的李玄臻并未露出驚慌神色,他從容一笑,不疾不徐道:“看來五弟是孤陋寡聞了,羊脂玉素有聖潔之名,本身就高貴非常,世間少有,雖然被雕刻成玉玺,可其意義卻非五弟所想。”

  他突然轉身朝金銮寶座上的父皇深施一禮,“兒臣隻是想借這塊白玉之勢,祝父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也願我大銘王朝千秋萬代,福澤永世。”

  原本臉色陰霾的洪陽帝聞言,頓時扯出一笑回應,“皇兒果然有心,朕深感安慰。”說着,目光睨向他身邊的美人,笑問:“皇兒,這位姑娘是誰家的千金?”

  “回父皇,她叫段茉兒,是白太傅的外甥女。”

  當他将段茉兒的身份公布出來的時候,滿朝文武頓時大驚,眼光也紛紛瞄向站在不遠處的白珞。

  段茉兒早就看到舅舅了,隻是在這種場合她無法上前請安,如今她被李玄臻以白太傅親外甥女的身份介紹給衆人,擺明的告訴大家,她段茉兒也是有身份、有來頭的。

  果不其然,那些原本并沒把她放在眼裏的大臣,此時不得不重新評估她的影響力了。

  白太傅,也是大銘王朝最讓人望而生畏的白相爺,爲人低調寡言,卻能睿智的分析局勢,提出谏言,是皇帝身邊的重要心腹,也是四王爺的啓蒙老師,更是本朝沒人敢輕易得罪的一品大臣。

  沒想到這年輕貌美的姑娘居然是白相爺的家眷,憑他和四王爺的關系,這姑娘若将來嫁進四王府,也不是什麽讓人意外的事了。

  衆人各有心思,卻都聰明的沒有表露出來。

  想要借着那塊玉玺狠狠刁難四皇兄的李玄逸見挑撥未成,沒再多說什麽,隻是别有用意的打量了他身邊的段茉兒一眼,便轉身落坐了。

  段茉兒被皇上瞅着問了幾句話,還好入宮前有惡補了些禮儀,因此答得還算有闆有眼,口齒清晰,又因爲是白珞的晚輩,所以格外受皇帝重視。

  待衆人紛紛落坐後,她小聲對李玄臻道:“剛剛那個故意刁難你的人我見過,之前我在醉仙居吃飯,他還幫我付了銀子呢。”

  “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她聽了,暗地裏瞪他一眼,“你說我是雞了?”

  李玄臻忍笑,偷偷捏了捏她的手,“本王隻是想告訴你,以後離那黃鼠狼遠一點,他不是好人。”

  “四王爺該不會吃醋了吧?”段茉兒笑睨着他。

  沒想到他卻大方承認,“本王的确吃醋了,誰讓你這麽讨人喜歡呢。”

  她嬌嗔的瞪他一眼,嘴裏罵他不正經,心底卻染滿甜蜜。

  宴席開始兩人坐在一起邊吃邊聊,段茉兒才知道剛剛那位就是五王李玄逸。

  他們一個排行老四,一個排行老五,但實際年紀卻隻相差了半個時辰。

  當初李玄臻的娘和李玄逸的娘入宮之前原本是一對私交極好的金蘭姐妹,入宮後也先後因爲容貌出色而受到洪陽帝寵愛。

  兩人都被封爲貴妃,地位不相上下,更在承受帝王雨露時,同時懷上龍種。

  李玄臻降生的那一天,李玄逸也呱呱落地,隻是在大排名上,卻因爲晚生半個時辰而屈居老五。

  這李玄逸也不知道脾氣像誰,從小就事事喜歡與李玄臻相比,無論是功課還是騎射,無論是吟詩還是打獵。

  即使兩人的母妃相繼去世,他們也長大成人,他依舊将超越李玄臻當成目标,樂此不疲。

  說起來這李玄逸也的确是個聰明人,學東西很快,一點即通,就連他的幾任太傅也對他的才情贊不絕口。

  也正是因爲如此,洪陽帝才遲遲沒立皇儲,就是擔心過早選中繼承人,會引起宮廷政變。

  兩人正小聲交談着,就聽一道軟糯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今日是皇上大壽,臣女特意爲皇上準備了一首曲子,恭賀皇上福壽綿延。”

  說着,抱着一把古筝緩緩上前,在衆人的注視下,自信優雅的彈奏起來。

  段茉兒隻覺得那聲音十分耳熟,循聲望去,恍然大悟,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不久之前被她整過一次的林媚珠。

  一改往日驕縱的樣子,此時的林媚珠适當表現出大家閨秀該有的模樣。

  她也的确是有幾分本事,清淡悅耳的音律悠揚的回蕩在大廳,在場用宴的百官原本還叽叽喳喳,後來也都紛紛閉上嘴,靜心欣賞曲子。

  一曲完畢,皇上開心得拍了拍手,“珠兒這曲彈得不錯,朕十分喜歡,來人,賞金百兩,珍珠十顆。”

  林媚珠跪下謝恩,接了賞賜之後,一雙眼直看向段茉兒。

  “今日皇上大壽,不知段姑娘準備了什麽禮物來祝賀,可否讓衆人也開開眼界呢?”

  段茉兒沒想到她會來上這招,一時間怔在當場。

  衆臣似乎都在等着她的回應,李玄臻暗暗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緊張,就在他想要代替她回絕對方的時候,卻見她優雅的站起身,從容笑道:“今日是皇上大壽,臣女自然是有東西要獻給皇上的。”

  說着,她大大方方從位置上起身,緩步向大殿正中央走去。

  洪陽帝見她步履輕盈,姿态從容,并沒有因爲被衆人注視而露出膽怯的模樣,他微微一笑,道:“段姑娘準備了什麽來給朕?”

  “林小姐剛剛一首悠美的琴音令在座各位如臨仙境,這樣的場合之中,自然也該有舞蹈助興,民女不才,便獻醜表演一支舞蹈給陛下欣賞吧。”

  在衆人的等待中,她緩緩跪下,低頭,四肢趴下,手慢慢放到頭的兩側。

  李玄臻不解的皺皺眉,不遠處的白珞則眯了眯眼。

  端着酒杯輕抿的李玄逸則是一臉興味盎然。

  就在衆人困惑不解的時候,趴在地上的段茉兒輕輕動了起來,先是右手慢慢舉起,左手重複着一樣的動作。

  那顆通天鈴不知何時被她握在手中,随着每一個動作的擺動,通天鈴都會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身體每動一下,鈴聲便響起一次。

  伸展、收手,踏地、旋轉,鈴聲慢慢變得強烈起來。

  她的衣擺随着旋轉的速度漸漸舞動,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鳳鳥天翟!”

  不知是誰在殿下發出一聲驚訝的低喊。

  當那人叫出這個名字之後,其他臣子也紛紛露出震驚的表情,“天啊,真的是‘鳳鳥天翟’。”

  洪陽帝隻覺得殿中正翩翩起舞的女子就像天仙一般舞步輕盈,他自幼生于宮廷長于宮廷,見慣歌舞升平,卻從未見過如此令人無法移開視線的舞步。

  就連那想要給她難堪的林媚珠,也被這樣的舞姿震住了。

  李玄臻早已經忘了思考,眼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殿上的女子,見她用那獨特的舞姿将自己推上全場主角的位置。

  白珞淺笑。玫兒果然将這舞教給了茉兒!

  李玄逸則是神色複雜的看着不斷旋轉的那道倩影。

  大臣們的議論聲越來越激烈,洪陽帝也忍不住問:“這‘鳳鳥天翟’是什麽意思?”

  未等其他人回答,就見白珞起身走到皇帝身邊,輕聲道:“這是一種失傳已久的舞蹈,曾經被當成是上天賜福的儀式。自古以來,凡是君主能見此儀式,就等于被上天賜予了洪福,這也預示着我們大銘王朝,将會越來越昌盛,越來越富庶,有朝一日,将會稱霸天下。”

  洪陽帝聞言,臉色大悅,“白丞相,這是真的嗎?”

  “皇上有時間可以看看這方面的記載,世間能欣賞到‘鳳鳥天翟’的人很少,相信曆代君主中,隻有皇上有幸得此天意。”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3 01:35:16

第七章

    段茉兒的那支“鳳鳥天翟”引起了滿朝文武的震撼,身爲一朝之主的洪陽帝也因爲這支舞蹈的助興而贊不絕口。

  自古以來,凡是身爲君主都十分信奉天意,“鳳鳥天翟”是否真是上天賜福的一種儀式并不要緊。隻要舞者有心,哪怕這隻是世人編造出來的傳說,對洪陽帝來說也是一份莫大的祝福。

  更何況,那支“鳳鳥天翟”的确令人驚奇,不僅舞姿奇特,舞出來的效果也震撼人心。

  洪陽帝開心之餘,甚至當着滿朝文武大臣的面說,這是他有史以來,度過最開心的一個生辰。

  一舞完畢,段茉兒領回了豐厚的賞賜。

  直到皇宴結束,她随李玄臻回府,終于忍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臉色慘白,腳步虛浮。

  李玄臻早就看出她跳完“鳳鳥天翟”之後臉色不大對勁,沒想到她卻一直強忍着回府。

  見到她在他面前吐血,他大驚失色,連忙将她攔腰抱起,着急地吩咐府裏的下人去叫太醫。

  陳太醫接到小厮的通報後,迅速趕到苑香閣。

  仔細把脈查探,他對滿臉焦急的李玄臻道:“王爺莫憂心,段姑娘隻是一時心脈不穩,疲勞過度才會氣血上湧,老臣已經寫了藥方,待婢女熬過之後每隔三個時辰服上一帖,身子就會慢慢恢複。”

  聽聞此言,李玄臻高懸的心總算是安下不少。

  待陳太醫離去之後,他坐在床頭緊緊握着段茉兒細白的小手,她的手指冰涼,面色依舊蒼白無血色。

  他皺緊眉頭,言語間全是指責,“爲什麽要跳那支‘鳳鳥天翟’?爲什麽要糟蹋自己的身體?就算那林媚珠真的對你出言挑釁,還有本王給你擔着,你知不知道自己強出頭的後果是什麽?”

  虛弱躺在床上的段茉兒無辜的眨着眼睛。自從在盛陽與他相識之後,這是他第一次聲色俱厲的教訓她。

  雖然她知道他的教訓是出于對她的關心,可被兇惡的罵了一頓,她心頭還是覺得萬分委屈。

  她撇撇嘴,可憐兮兮道:“後果就是,你父皇龍顔大悅啊。雖然你口口聲聲說我有自己的自由,但不可否認,我的身上到底肩負着應盡的使命,我舅舅說的對,我娘逃避了屬于她的義務,并不代表我也有機會逃得過。既然上天安排我遇到你,如果逆天而行,說不定後果會難以預料。”

  段茉兒反手抓住他的大手,說:“四王爺,你想當皇帝,在我能力範圍内,我會盡全力幫你。”

  未等他插嘴,她又急急辯解,“你不必因爲我爲了取悅皇上受傷覺得愧疚,我沒關系的,這‘鳳鳥天翟’雖然看來複雜,也會令舞者在舞蹈結束之後大傷元氣,但隻要稍加休養很快就會沒事的。”

  李玄臻臉色仍舊不好,往日的優雅從容不在,他怒道:“本王說過無數次,如果我想要這皇位,自會憑自己本事去争。”

  “既然王爺這麽想,當初又何必帶我入京?”

  室内一陣沉寂。

  他怔怔看了她良久,才輕聲答,“若我說,從一開始我就想讓你做我的王妃,你會相信嗎?”

  她淡淡别過俏臉,略感失落回道:“王爺出身高貴,容貌無雙,相信京城裏那些官家姑娘有不少想嫁王爺爲妻,我不懂,王爺究竟喜歡我什麽?”

  太過容易得到的東西,總會讓人覺得不真實。

  李玄臻待她是真好,呵護疼寵,溺愛有加,隻是這份感情來得太快太急,讓她不禁猜想,如果她僅僅是段茉兒,不是什麽天音族的傳人,那麽此時的他,還會把她當寶貝一樣供奉着嗎?

  雖然她知道這樣的猜想會污辱了彼此的感情,可他貴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甚至可能是未來的皇上,他的所有作爲都摻雜了太多政治因素在裏面,她無法單純的将他的付出視爲理所當然。

  段茉兒知道自己想得有些多了,如果她隻是一個普通人,或許對于他的感情會接受得更加理所當然吧……

  看出她眼底複雜的神色,李玄臻俯身,輕輕握着她的手,凝視她的雙眼,無比認真地說:“這個答案我隻說一次,之所以會想将你占爲己有,是因爲你的身上,有其他人所沒有的純淨和真實。

  “對于一個活在巨型染缸中的人而言,你永遠無法體會你身上所擁有的東西有多珍貴。如果你非要将自己的存在與政權鬥争扯上關系,我明天就讓明軒送你回盛陽,永不再踏進京城一步。”

  她委屈的瞪他一眼,小聲道:“你别總說要把我送走,我不愛聽。”

  他好笑的捏捏她的臉,“是你不肯信任我。”

  “那是因爲你當初騙過我。”

  “謊言也分善意和惡意,就算當初騙過你,那也是爲你着想。”

  “你爲何不問問我的意見?”

  “何必去問?”李玄臻自負道:“段府裏除了那個叫香香的丫頭,有誰是真心待你?你爹?你大娘?你姐姐?”

  “我爹在我小時候也很疼我的,可是我娘去世之後,大娘管他管得太嚴,他不想經常和大娘吵架,便慢慢忽視我的存在了。”

  “所以說,你在段府的日子過得并不快樂。”

  她無法反駁的嘟了嘟嘴,“和香香在一起很開心。”

  “香香已經陪在你身邊了。”

  她終于無言以對,有些氣惱,卻又找不出辯駁之言,隻能氣呼呼的瞪着他。

  李玄臻被她的模樣逗笑了,“你就安心在這裏住下,不要總想那些鑽牛角尖的問題。除了我,這世上你還有一個親舅舅,白太傅雖然爲人清冷淡漠,可他是個好人,終身未娶,膝下也隻有你這一個晚輩,他會疼你,視如親女,以後要與他多親近才是。”

  “可我舅舅希望我幫你登上皇位。”

  “他更希望你能真正快樂,而我,會給你一世幸福。”

  聞言,段茉兒羞澀一笑,突然覺得很滿足。

  一世幸福!說起來輕松,做起來又談何容易?

  這世上有多少女子能得此幸,被一個男人承諾,會給她一世幸福?

  她不知道未來等待着她的究竟是什麽,至少這一刻,她應該學會滿足、學會信任、學會去嘗試愛一個……真正值得她愛的人。



  如果前一刻段茉兒還覺得自己被呵護被疼愛是一種莫大的幸福,那麽被迫休養的日子,便讓她真正體認到惹惱李玄臻的後果有多麽的可怕和恐怖了。

  每天定時被灌下藥湯,各種補品更是輪番上陣。

  每當她露出苦臉拒絕繼續被當成豬喂養的時候,那些被派來伺候她的婢女便哭喪着臉對她說,這全是王爺的命令,她違抗了不要緊,反正到頭來吃苦受罪的是她們這些小奴才。

  迫于無奈,段茉兒隻能繼續把自己當豬,每天躺在床上忍受着灌喝湯藥補品的滋味。

  不出半個月,她腰圍肥了整整一圈,臉色比從前不知紅潤了多少倍,再這樣吃下去,她保證自己會變成大肥婆。

  在陳太醫再三的保證下,李玄臻終于相信她的身體已無大礙,大發善心的解除“飼養令”,還她自由之身了。

  親眼見證四王爺把自家二小姐寵成無價寶的香香,每次見段茉兒腰間那圈小肥肉,都忍不住調侃她真的很有繼續當豬的本錢。

  幸好在她被“圈養”的日子裏有香香作伴,兩人平日裏鋤鋤土,種種花。時不時找幾個婢女和她們一起在王府後花園放紙鸢。

  這樣悠閑的日子過了沒多久,一向閑不住的段茉兒便動了心思,想帶香香出府轉轉。

  最近洪陽帝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李玄臻每日在宮裏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偌大的四王府則留給明軒全權負責管理,當段茉兒提出想和香香出府走走的時候,他倒是沒多做刁難。

  之前四王爺有令,如果她真想出去散心,由着她出去就是,反正有暗衛暗中守護,安危問題倒是不必擔憂。

  得到明軒的首肯,段茉兒和香香兩人帶足了銀兩,換了一身尋常老百姓的衣裳便興高采烈的結伴出府。

  這次沒有大批仆從小厮跟着,兩人在京城裏的大街小巷逛得十分盡興。

  香香見識到京城的繁華,忍不住驚歎連連,“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京城就是比咱們盛陽氣派。小姐你瞧,這緞子手感多好,買上一塊,回去我給你做幾件肚兜。”

  雖然四王爺在吃穿用度上并沒有薄待小姐,可太過隐私的東西,就由她這個貼身丫頭來爲小姐操心了。

  香香手很巧,段茉兒從小到大穿的小衣小褲,幾乎都是她親手裁制的。

  段茉兒仔細摸着這綢緞莊裏的每一匹布料,和香香認真挑了幾個顔色,大手筆地買了好幾塊布。

  香香自認自己貌醜,所以平時很少打扮自己。

  而她以前在段府的時候,段夫人看得緊,每月隻能從賬房領二兩銀子的月錢。

  如今卻不一樣了,臨出盛陽的時候,她爹給了她一把可觀的銀票,來到四王府後,李玄臻也送了不少金葉子金豆子給她零花。

  所以這次出門,她也給香香買了不少料子和首飾。

  香香推着不想要。自己本來長得就醜,再穿得花稍,豈不是成了醜人多作怪?

  段茉兒卻不理她的推拒,私自作主買了好些希罕玩意強塞到她手裏。

  一主一仆正開心的時候,就聽香香低叫一聲,拉着她躲在人群裏,小心指着不遠處一個紫衣青年道:“小姐,你瞧那人眼熟不?”

  段茉兒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見那紫衣男子身寬體胖,二十多歲的年紀,懷裏還摟着一個打扮妖豔的姑娘。

  仔細一瞧,那紫衣男子背後正是京城有名的怡紅院,不用想,也知道被那紫衣男子摟着的女子就是怡紅院裏的姑娘。

  段茉兒想了半晌,隻覺得那紫衣男子十分眼熟,好半晌之後,她終于想起,低叫一聲,“金元寶?”

  香香用力點頭,“我看着也像金元寶。”

  這金元寶不是别人,正是盛陽喜客來飯館老闆金富貴的獨生子。

  當初盛陽城裏有四大惡霸,金元寶就是其中之一。

  這金元寶十分好色,人長得又矮又胖,再加上人品不好,即使家裏有幾個錢,盛陽城裏的姑娘也沒有人樂意嫁他爲妻。

  大概兩年前,金元寶看上了張家小姐,死活非要娶那張姑娘爲妻,張姑娘抵死不嫁,他便趁那姑娘出門不備時,把人給玷污了。

  那張姑娘失了清白,絕望之下上吊自殺,她的父母擡着棺材去衙門告狀。

  原本金元寶做了畜生般的事情該被抓起來坐牢,可金富貴爲了保住兒子,出手大方的送了幾千兩銀子給官老爺讨人情,他的命就這麽被保了下來。

  他爹擔心夜長夢多,官府一句“罪證不足,隔日再審”之後,金富貴便急忙托人将兒子送去别處。

  沒想到事隔多年,竟讓段茉兒在這裏遇到金元寶。

  這胖子真是和他爹一樣不讨人喜歡,被他爹花了重金保下小命也不知道改邪歸正,到了京城照樣花天酒地亵玩姑娘。

  “小姐,金家父子都不是好東西,還是少惹爲妙吧。”

  “怕什麽,咱們可是有王法的,況且你之前不是說過,金富貴已經被抓進大牢了嗎?金元寶沒了他爹當靠山,相信也沒什麽真本事。”

  “可是小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香香還想再勸,段茉兒卻已經跟了過去。

  無奈之餘,她隻能跟着自家小姐偷偷尾随在後。

  那金元寶的确是個不讨人喜歡的家夥,個子矮還胖得離譜,五官被臉上過多的肉擠得聚在一塊兒。

  他懷裏摟着的姑娘看上去也像是上了年紀的,兩人不知要去哪裏,一路上有說有笑,聊得好不愉快。

  段茉兒跟了好長一段路,就見那金元寶将那姑娘帶進一處院門,院子不大,裏面也沒人把守,估計這裏就是他現在的落腳之處了。

  兩人嘻笑打鬧的進了院子,由于院門隻是輕掩,她們很容易就跟了進去。

  “你這死鬼急什麽?等我把衣裳脫了再撲過來。”

  被拉進房裏的姑娘嬌嗔一聲,接着,就聽那金元寶露出邪笑,不正經的大喊,“寶貝,給爺親一個。”

  “哎呀,你這死不正經的往哪咬呢,給我輕點。”

  “姐姐的胸脯好迷人……”

  躲在門外偷聽的段茉兒氣惱的哼一聲,香香則捂住耳朵,羞紅了臉,拉着她的衣袖哀求道:“小姐快走吧,真是聽不下去了!”

  “這死不要臉的金元寶,不給他點教訓我氣憤難平。”

  段茉兒不理香香勸阻,四下尋找一圈,從不遠處找一捆柴禾,悄悄放到窗戶底下點上火。

  裏面早已經脫了衣褲的金元寶正摟着姑娘發出浪叫,就聽門外有人高喊,“失火啦,快跑啊……”

  當一陣嗆人的煙霧透過窗口飄進室内的時候,正沉浸在興奮中的金元寶吓了一跳,當下想也不想,抛下那仰躺在床上的姑娘便驚叫着跑出去。

  “着火了着火了,快來人救火啊……”

  沖出家門的時候,他一時心急忘了穿衣褲,裸着肥肥胖胖的身子就這麽跑出家門。

  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見到一個赤條條的胖子突然沖了出來,幾個大姑娘小媳婦見了,吓得連聲尖叫。

  路過的男人見狀,都以爲金元寶是耍流氓、調戲女人的淫賊,掄起胳膊就是一頓暴打。

  可憐那金元寶現在才想起來自己光着屁股,可沒人聽他解釋,任他哭喊哀叫,那群男人仍發了狠的揍他。

  躲在一邊看熱鬧的段茉兒心滿意足的拍拍手,臉上難掩笑意,哼了哼說:“香香,我這也算是爲民除害吧……”

  半晌都沒聽到香香回應,她奇怪的回頭,卻見身後空無一人。

  咦,香香呢?

  就在這時,眼前一黑,也不知什麽東西捂住了她,一陣難味的氣味随後撲鼻而來,下一刻,便陷入未知的黑暗之中了。

 
段茉兒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覺得頭有些疼,記得昏迷之前好像有人拿什麽東西捂住了她的口鼻。

  雖然現在神志已經清醒,可渾身上下仍舊沒有半點力氣。

  目光朝四周掃了一眼,發現房間布置得十分奢華,甚至比起四王府更氣派了幾分。

  就在她暗自思忖這究竟是什麽地方的時候,虛掩的房門被人輕輕推開。

  走進來的男子身材颀長,穿着華貴,定睛一瞧,她失口叫道:“李玄逸?”

  那人聽她叫出自己的名諱,上前一步,微微一笑,“在下何其有幸,竟然能讓段姑娘一口叫出我的名字。”

  “是你抓我來的?”段茉兒本能向床裏挪了挪,一臉戒備。

  李玄逸走到床前,用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說抓多傷情分,别忘了本王于你還有一飯之恩呢。”

  她不客氣的打掉他的手,怒道:“分明是你自作主張,我從來都沒讓你幫我付飯錢。”

  “呵,你這丫頭果真厲害,難怪本王的表妹每次提到你都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她自幼刁蠻成性,從來都隻有她欺負人的份,幾時被人欺負過了,你倒是打破慣例,讓她嘗了苦頭,實在令人佩服。”

  “你今天抓我來,是想替你表妹報仇嗎?”

  李玄逸笑着搖頭,“雖然她是本王的表妹,卻還沒重要到讓本王親自替她動手教訓人,更何況她原本就太刁蠻,吃些苦頭倒也應該。”

  “那你抓我來這做什麽?”

  “沒什麽,隻是覺得段姑娘十分有趣,想找你來陪本王聊聊天。”

  段茉兒狠瞪他一眼,“我不想和你聊天。”

  “爲何?難道這個世上隻有老四才有資格入你的眼?”他冷然一笑,拉過她的手,用力握在手裏,歎道:“好一雙如玉美手,肌膚勝雪,吹彈可破,容貌又生得這樣精緻細膩,難怪老四把你當成寶貝一般呵護守候了,此等佳人,本王也是十分欣賞呢。”

  見他輕薄自己,她怒不可遏的擡手用力咬了他一口。

  李玄逸痛得松手,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牙印,竟笑了,“哎呀,不僅厲害,還是個膽大包天的小辣椒啊。”

  “你是壞人,我不喜歡你,你放我走,不然我咬死你。”

  “壞人?”輕輕揉着手背上被咬了一口的小牙印,他哼笑一聲,問:“什麽是好人?什麽是壞人?世間有真正的定論嗎?”

  段茉兒也哼了一聲,“原本我并沒把你當壞人,可你趁人不備綁架了我,對我來說,你就是個壞人。”

  “那老四呢?當初他使計将你從盛陽帶到京城,他就不是壞人了?”

  她微微一怔,“你怎麽知道我是被四王爺使計騙來的?”

  李玄逸邪邪一笑,重新坐回她的身邊,“本王想知道的事情,從來沒有不知道的,我不隻知道你是被老四從盛陽騙來,還知道他爲何騙你。”

  “段姑娘,你是天音族傳人這件事,别人或許不知道,本王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史上傳言,天音族傳人有上知天、下知地的本事,這次老四聽了白丞相的話将你從盛陽帶來,真正的目的,不也是想要利用你來幫他登上皇位?”

  段茉兒不再吭聲,警覺的看着眼前這精明的男子。

  論五官長相,他絲毫不比李玄臻差,可比起李玄臻,這人卻邪惡得讓她無法猜透半分。

  “你不必如此防我,如果想要害你,就不會将你綁到這裏,而是直接要了你這條小命了。”

  “那你抓我過來,究竟有什麽目的?”

  他輕聲笑笑,“都說了隻是想與你随便聊聊天,你何必怕成這樣呢?莫非是怕自己在這裏待久了,老四在府裏會擔心?”

  “難怪四王爺要我離你遠些,你這人果然不讨人喜歡。”

  李玄逸被她孩子氣的指責逗笑了,忍不住又戲弄般地捉住她急于閃躲的小手,“這麽說來,你很喜歡老四了?”

  “我喜不喜歡他,關你何事?”

  “當然關我的事。”他認真地點點頭,“如果你真的是天音族傳人,那麽很不幸的,一旦老四登上皇位,你們是沒辦法厮守終身的。”

  “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白丞相沒告訴過你,關于天音族的曆史和傳說嗎?”

  見她睜大了雙眼,一副等他說下去的樣子,李玄逸笑了笑,慢條斯理道:“天音族最早的能人也是個女人,當時,她愛上了一個男子,那男子胸懷大志,想要稱霸天下。爲了幫助那男子稱帝,你的老祖宗煞費苦心、絞盡腦汁助他登上大業。

  “結果不出所料,那男人果然在她的輔佐下建立了自己的王朝,可當初承諾過要娶她爲妻、相守一世的諾言,卻被那男人遺忘在腦後了。”

  “你那老祖宗爲了報複,随便嫁給一個普通男子,日子過得并不快樂,沒幾年便患了重病,臨死前,她找苗人給自己的後代下了詛咒,凡是天音族的真正傳人,絕不可以和身爲帝王的男子相愛相守,否則,詛咒則會應驗,受此詛咒者,男女雙方都會不得好死,死後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你胡說八道!”段茉兒拒絕相信他這番胡言亂語。

  “本王是否在胡說八道,你回去問問白丞相便知道。”李玄逸笑得十分邪惡,“所以本王并不擔心你會影響本王登上皇位的計劃,如果老四真的喜歡你,他必然要放棄皇位,如果他想和我繼續争下去,就隻能與你終生分離。”

  他哈哈大笑幾聲,又說:“還真是人間悲劇啊,這就是天音族傳人的命運,可憐你愛上的不是個普通人,還是一個想要手握天下重權的王爺。”

  段茉兒用力搖頭,拒絕相信他的話。

  可李玄逸如此自信,又讓她不禁懷疑這個詛咒究竟是否屬實。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騷動,隻聽外面的人道:“四王爺請留步,待奴才去向主子通傳,四王爺、四王……”

  沒等那人通報,房門瞬間被用力推開。

  闖進來的,正是一身官服打扮的李玄臻。

  見到他,李玄逸并未驚慌,隻慢慢起身,向他微微拱手,“真是稀客,四哥怎麽有空來我府裏串門?”

  李玄臻冷冷一笑,“我府裏的貴客被你用卑劣的方法綁來,總該親自來接,方能代表誠意。”

  說着,雙眼瞟向床上的段茉兒,确定她身上沒有受傷,才算放下心來。

  李玄逸卻是一笑,“自從上次父皇大壽,親眼見段姑娘舞出那支‘鳳鳥天翟’後,驚豔不已,所以一直想找機會請段姑娘來府上坐坐,今天終于将人請到,甚覺蓬畢生輝。”

  “老五,茉兒是我未來的娘子,身爲兄弟,你做了這樣的事情就不怕外人笑話嗎?”不想再與他說些空話,李玄臻直白的怒斥。

  他微微驚愕,“原來段姑娘與四哥早已私訂終身?”

  李玄臻走到床前,霸氣的将床上的段茉兒打橫抱在懷裏,“從前你不知道,我隻當你腦子愚笨不懂變通,如今知道了,若再做出這種奪人妻子的事,就不要怪做兄弟的對你不客氣了。”

  “看來這次的确是我過于唐突了,還望四哥見諒。”

  “希望這樣的唐突不會再有一次。”

  話落,不再理會對方,李玄臻抱着段茉兒迳自離開了。

  望着他的背影,李玄逸臉上帶笑,眼底卻是一片冰冷。

  大步走出五王府大門的李玄臻,輕手輕腳的将渾身無力的段茉兒放入門前等待的馬車裏。

  爲了避免他擔心,她急急向他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那李玄逸雖然用卑鄙的手段把她抓來,倒是沒對她做什麽不禮貌之舉。

  自始至終,李玄臻都沒說話,直到上了馬車,他還緊緊将她護在懷裏,力道很大,仿佛怕一松手,懷裏的人兒就會在眼前消失一樣。

  待馬車走了許久之後,他臉上的嚴肅才漸漸斂去,柔聲道:“老五把你帶到他府裏,都和你說了什麽?”

  段茉兒迎視着他灼熱的目光,想到之前那五王爺提過的天音族傳人的詛咒,沉吟良久,她搖了搖頭。

  李玄臻見她欲言又止,眼神一凜,倒是沒再追問下去,隻緊緊将她護在懷裏,兩人一路無言的往四王府方向而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3 01:35:50

第八章

    回府之後,段茉兒才得知事情的經過,當時她和香香出府後沒多久,就被李玄逸派去的人馬給盯住。

  暗中保護她們的暗衛雖然武功不凡,卻還是略遜一籌被人暗算。

  香香也在金元寶挨衆人暴打的時候被一掌劈暈,扔到那條街的後巷深處。

  她清醒過來之後,随即回四王府報信,老管家片刻不敢耽誤,忙派人進宮給四王爺送口訊,李玄臻才沖進五王府要人。

  之所以會在事發之後直奔五王府,是因爲放眼京城,唯一敢在他頭上撒野的,也隻有老五李玄逸這個混蛋了。

  還好一切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度過,不過就在她被救回四王府後的第二天,白珞突然來了。

  自從她來京城之後,他也隻出現在四王府一次,就算是不久前在皇上大壽的皇宴上見過一面,兩人也沒機會說話。

  段茉兒總覺得她這個舅舅孤傲冷漠,有些不易親近。

  李玄臻曾對她說,白珞雖貴爲一國之宰相,卻終身未娶。他爲人清廉、睿智明理、能洞燭先機,在朝中的地位不容小觑。

  被皇上授任爲太傅的時候,也沒有因爲李玄臻是皇子而放松對他的管教。可以說,李玄臻能有今日的成就和能力,白珞的悉心培養、教育占了極大的功勞。

  雖然她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舅舅,在情感上仍舊有些陌生,但内心深處卻早把他當成至親看待了。

  “聽說你不久前做了一件爲民除害的好事,結果得意忘形之際,卻遭人暗算被人綁走,險些成了階下囚。”白珞剛一進門,便出言調侃,臉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段茉兒俏臉一紅,小聲道:“是四王爺把我的糗事告訴你的?”

  “四王爺并不是個多嘴之人,不過天子腳下沒有秘密,你鬧得這麽引人注意,身爲你舅舅的我,想不知道也很難。”

  “我才沒鬧,那金元寶本來就欠教訓,他和他爹都不是好東西……可王爺卻罵我多事,狠狠訓了我一頓,并對我下了禁足令,說兩個月内不準再出王府大門。”她一臉委屈地說。

  每次想到這件事她都很郁悶,自己明明做了件好事,可李玄臻不但罵她還罰她禁足,怎麽想她都覺得自己很冤枉。

  白珞輕抿了口茶水,淡淡笑道:“四王爺沒罵冤你,雖然你有正義感但卻欠思慮,一個姑娘家怎麽能做出那麽傷風敗俗的事情?就算那金元寶再怎麽招人恨,你讓他光着屁股滿街跑,就不怕污了自己的眼?”

  想了想,他又繼續提醒,“京城不比盛陽,這是個龍蛇混雜的地方,到處都隐藏着不爲人知的危險,而且最近皇上龍體欠安,四王爺每日在宮裏忙得翻天覆地,回來還要操心你的安危,這麽看來,罵你倒是便宜了你,要我說,就該狠狠揍一頓才能讓你這丫頭長教訓。”

  聽了這話,段茉兒不開心了,嘟着嘴抗議,“舅舅,好歹我也是您親生的外甥女,您怎麽一個勁兒的幫着外人訓斥我呀?”

  白珞挑挑眉,心裏暗想,這“外人”兩個字要是讓李玄臻聽了去,不知氣成什麽樣呢。

  “茉兒,你記住,京城是個危機四伏的地方,以後做事定要小心謹慎方能保得平安。你是玫兒唯一的孩子,若真遭逢什麽意外,将來到了九泉之下,我可沒法向你娘交代。”

  “既然京城如此危險,當初舅舅又爲何讓四王爺将我帶到這兒?”

  白珞的臉色頓時黯淡了幾分,慢吞吞喝着茶,久久不語,似乎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在段茉兒灼灼的目光中,他終于還是緩緩道:“其實早在很多年前,我便知道你的存在,之所以從來沒去盛陽找你們,是擔心我貿然出現,會毀了你們母女的平靜生活。

  “你母親雖然身爲天音族的傳人,卻不想承擔上天所賦予她的使命,她不隻一次對我說,天音族傳人的身份會毀了她想要的生活。

  “她性格柔弱,膽小怕事,我見她執意如此,便也由着她去尋找真正想過的人生,可惜的是……”

  白珞輕歎一口氣,回視着段茉兒好奇的目光。

  “你知道嗎?你的外婆曾經在生下我和你娘之後,給我們蔔了一卦。如果順應天意的話,你娘有八十七歲的壽命,可她逆天而行,才四十歲不到就被上天收回了她應有的壽祿,我擔心同樣身爲天音族傳人的你也會遭逢你娘一樣的命運,所以才讓四王爺前往盛陽尋你……”

  他頓了半晌,又道:“能否成功找到你,我交給上天來決定,若四王爺真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表示你身上必定肩負着應盡的使命;若尋不到,那就是天意如此,連老天爺也不想再讓天音族的後代傳人繼續卷在朝廷的紛争之中了。”

  段茉兒沉吟半晌,苦苦一笑,“如今四王爺找到了我,這是否意味着,我必須助他登上皇位,才能擺脫自己身上的使命?”

  白珞不語,算是用沉默來回答了她的問題。

  “舅舅,天音族的祖先是否曾經給後世下了一個詛咒,但凡天音族的女子都無法與身爲帝王的男子結合?”

  他一怔,仔細打量她良久,表情有點凝重的問:“你愛上四王爺了?”

  段茉兒見他沒有否認,心下頓時一沉。

  是真的!那個詛咒是真的!

  所以一旦李玄臻當上皇帝,他們的未來就注定是一世分離?


  白珞離開許久,段茉兒的心情還是久久無法平靜。

  以前,她從不覺得相愛的兩個人在一起是件難事,可自從她知道自己是天音族的傳人後,各種煩惱也紛湧而至。

  難怪她娘甯願折壽,也不願履行天音族傳人的使命。

  當上天賦予她們能力時,卻忘了将幸福賜下。

  如果當初李玄臻沒有在盛陽找到她,那麽曆史是不是也會被徹底改寫?

  如今他找到她,是不是說明她注定要像外婆那樣,成爲權力鬥争下的犧牲品?

  香香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但看主子一臉愁眉苦臉的樣子,忍不住問:“小姐,你怎麽了?白丞相跟你說了什麽嗎?”

  段茉兒擰着眉,不知是在回答香香的問題,還是在自言自語,“四王爺要當皇帝了,四王爺爲什麽一定要做皇帝呢?”

  香香聽了調侃道:“這四王府隻要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四王爺對你是真心疼愛,若四王爺真能登上皇位,一旦他娶了你,你就是一國之母,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了。”

  她擡起頭,看着香香,“身爲一國之母,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就幸福了嗎?”

  香香一臉理所當然地說:“如果一國之母不是天下最幸福的,爲什麽那些女人進了宮,都争先恐後的想要得到這個位置?”

  “那是因爲她們貪戀權勢,即使那權勢與幸福無關,她們也一定要爲了那個位置而争得頭破血流。”

  “唉,小姐說的話太難懂了,我以爲女人一輩子求的無非是嫁個好郎君,生一窩好兒女,權勢什麽的,其實也沒那麽重要。”

  段茉兒不禁笑出聲,捏了捏香香的臉,打趣道:“你這丫頭不笨嘛,點你兩句就什麽都懂了,就沖着你這句話,将來也要給你找個好夫君。”

  香香嬌嗔的哼她一聲,紅着臉收拾完屋子,不好意思的轉身跑了。

  她望着香香的背影,不禁羨慕起她來。雖然香香生得貌醜,可她至少還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機會。

  而自己呢……

  生得一張絕世的容貌有什麽用?

  有一個當宰相的舅舅有什麽用?

  擁有通天地的本領,又有什麽用?

  她隻想與相愛的男人長相厮守,卻偏偏無法達成這個願望。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際,突然一股力道将她拉了過去,她吓得大叫一聲,回過神才發現,突襲她的居然是李玄臻。

  他捏了捏她軟嫩的臉頰,将她抱在懷裏,挪了個舒服的坐姿後,笑道:“在想什麽那麽出神,喚了你好多聲都沒反應。”

  段茉兒驚道:“你來很久了?”

  李玄臻趁機親了她一口,把玩着她頰邊的發絲,“在你露出一副單相思的表情時就來了。”

  “誰單相思了?我是在認真的想事情。”

  “噢?想什麽呢?說來給我聽聽。”

  “不要,這是姑娘家的心事,怎麽能随便說給人聽?”

  “好啊,既然不想說,我們來玩親親吧。”說着,便捧起她的俏臉,對着她粉嫩的嘴唇,一口親下去。

  段茉兒在他懷裏掙紮,不斷踢着小腿叫嚷,“你這人真不要臉,光天化日的怎麽就做這種事情?”

  “誰規定這種事情光天化日之下不能做的?”見她小臉被吻得绯紅,李玄臻開心地說:“想和你聊天,你卻不肯與我聊,既然如此,那隻能做閉嘴之後才能做的事……”

  “你簡直是胡言亂語,胡說八道,唔……”

  又一記熱吻襲來,堵得她有話不能說。

  “沒關系,反正今兒個下午本王有空,既然你不想說話,咱們就别浪費這麽美好的午後……”

  “哎呀,聊就聊啦,你不要再親我了,被人看到多不好。”段茉兒紅着臉推開他再次湊過來的嘴巴,嗔怒的罵了句,“之前都沒發現你這人這麽不正經,虧我舅舅還說你有資格當皇帝,真是人不可貌相,你分明就是個色狼兼流氓!”

  李玄臻被痛罵了也不生氣,笑着回道:“自古以來,當皇帝的人都是好色又流氓,不然哪來的後宮三千佳麗?”

  “哼!還沒做上皇帝就想着後宮佳麗了,既然有那麽多女人可娶,你還死死抱着我做什麽?放開我,馬上滾蛋,找你的後宮三千佳麗去。”

  他被她孩子般撒野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你這丫頭,醋性真大。”

  段茉兒氣怒難平。她的确是吃醋了,如果他真的當了皇帝,将來後宮女人必定不少,就算她真的能與他在一起,真的被封了皇後,也逃避不了和衆多女人争寵的局面。

  見她臉色不好,李玄臻不再逗她,小聲在她耳邊安撫道:“别氣了,我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而已。本王身邊隻有你一個女人,就沖着這份癡心,你也該相信我才是。”

  她自然知道他并不是個濫情的男人,否則今日的四王府早就已經妻妾成群了。

  也正是因爲如此,這個男人才能博得她的好感,讓她對他傾心。可是……一想到那個詛咒,所有的好心情都沒了。

  “茉兒,方才太傅來府裏和你聊什麽?”

  她躲避着他的目光,四兩撥千斤地說:“沒什麽,隻是說了我一頓,說我是天音族傳人,要我謹慎行事罷了。”

  李玄臻點點頭,深有同感道:“太傅訓得好,你這丫頭這次鬧得太過火,也不怕影響閨譽,膽敢害人光着屁股跑上大街,你就不怕看了那些長針眼?”

  “那日出門前我給自己蔔過一卦,雖是有驚卻是無險,若真是倒黴日,我也不會出門了,你别總是不信我,我算命很準的。”

  聞言,他打橫将她抱起,露齒一笑,“其實本王也很會算命,本王算出,你今晚就會變成本王的女人,不信咱們就打個賭……”

  “喂,你玩陰的,放開我啦,這樣不算,太陽還沒下山,我還沒吃晚飯,我肚子餓我渾身發軟我沒有力氣,哎呀,香香快來救我……”

 雖然李玄逸當初說過,天音族傳人因爲受到了先祖的詛咒,沒辦法和身爲帝王的男子長相厮守,但隻要那個人不是皇帝,這個詛咒就不會成真。

  事後,她觀天象,看出那兩顆圍繞在紫微星旁的帝星同樣耀眼明亮,那是不是隻要李玄逸當上皇帝,她和李玄臻之間的感情就不會再受到任何阻礙?

  當年她娘沒幫帝星上位,導緻帝星殒落死亡,才遭此報應,折了壽祿。

  可她目前所處的環境不同,當世有兩顆帝星出現,這是有史以來非常罕見的情況。

  也就是說,這兩顆帝星,都是上天所賜,無論誰當皇帝,都不會違反天意。

  隻要李玄逸奪位成功,她就不用和李玄臻被迫分離,她甚至私心地想,隻要她不出面幫李玄臻,那麽李玄逸當皇帝的機會就一定很大。

  可惜過沒幾日,發生了一件大事,讓她徹底放棄了這個計劃。

  那日,香香從外面回來,一進門便紅着雙眼,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段茉兒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就聽她哽着嗓子道:“小時候我被賣進段府,是因爲我爹娘太窮,養不起家裏的孩子,才把幾個年紀大的賣了出去換錢買米……”

  “哦,這件事我娘和我說過,我娘說,你老家發生蝗災,莊稼被破壞得無法收成,你爹娘才帶着一家老小近十口人去我們盛陽求生。”

  香香用力點頭,“我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面還有一個大我四歲的姐姐,當時我和姐姐都已經懂事,所以爹娘才讓我們去給大戶人家當使喚丫頭,換些銀子回老家重新開始。”

  “那後來呢?”

  段茉兒覺得香香跟了自己十來年,如果因爲思鄉而痛哭,也不必等到現在,如今哭得這麽難過,肯定是出了什麽大事。

  “當初我姐姐被賣到一戶姓趙的人家當使喚丫頭,我們兩姐妹曾經在盛陽城裏偶遇幾次,姐姐說爹娘用我們換了銀子之後,已經帶着弟妹回老家了。

  “他們回老家後沒多久,朝廷就派人去赈災,受損失的農戶或多或少都賠了銀子,讓大家可以重新開始。這幾年我爹娘在老家過得還算可以,隻是我在段府當丫頭也習慣了,所以爹娘想要把我贖回去時被我拒絕了。”

  “香香,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你現在想回老家伺候爹娘,不要我了吧?”

  香香聞言,急得直搖頭,“不是啦小姐。”

  “哎呀,那你到底想說什麽啊!”段茉兒聽了半天,還是不明白她在哭什麽。

  “我……我是想說,我老家永安村,前不久有人得天花死了,後來很多村民也陸續染上天花,這件事不知道怎麽就上報到了朝廷,皇上指派五王爺負責處理,結果五王爺卻下令,将永安村所有村民全部燒死,說隻有這樣才能杜絕天花爆發……那我的爹娘弟妹不就……”

  香香說到這裏,已經是泣不成聲。

  段茉兒不敢相信的叫道:“全部燒死?這……太殘忍了吧!那李玄逸到底在想什麽?怎麽可以做出這麽野蠻的決定?”

  她嘴裏罵着,心底更是大驚。

  如果有朝一日李玄逸真的當上皇帝,以他今日的暴行來看,那人勢必是個心狠手辣的無道昏君。

  她突然覺得彷徨,之前明明算計好的,隻要李玄逸當上皇帝,自己就能得到幸福,可她得了幸福,大銘王朝千千萬萬的老百姓卻将受苦受難。

  用千萬人的苦難來成就自己的幸福,就算她真的能與李玄臻長相厮守,她能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一切嗎?

  “小姐……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香香抹了抹眼淚,發現她的不對勁,有些擔憂。

  段茉兒突然轉身,直奔卧房,“我突然想起有事要做,香香,短時間内不要進我房裏打擾我。”

  說完,“砰”的一聲将房門合上,留下一臉困惑的香香。



  晚膳過後,段茉兒一臉凝重的将李玄臻拉到房裏。

  他調侃她,“我們分開不到五個時辰,你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本王疼你了?”

  她氣惱地一腳踢過去,罵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李玄臻笑嘻嘻的抓住她的小腳,隔着鞋子,摸了一把。

  “天塌下來還有本王給你撐着呢,你幹麽滿面愁容,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說着,慢慢放下她的腳,拉着她走到桌邊坐下,又給她倒了杯茶,“天熱,喝點涼茶解解火。”

  段茉兒拿他不疾不徐的樣子沒辦法,隻能惱着聲音罵,“你知不知道永安村鬧天花了?”

  “哦?”李玄臻挑眉,一臉興味地說:“沒想到你一個姑娘家,居然也關心朝堂上的事情。”

  她哼了一聲,“我還知道皇上把這件事交給五王爺處理,而五王爺爲了避免天花擴散,就決定屠村,将永安村所有的村民全部燒死,他這個決定已經引起當地村民的怒火,決定不顧一切來對抗朝廷的暴行。”

  他眉頭輕斂,點了點頭,“這的确是老五的行事風格。”

  “如果這人當上皇帝,天下必會民不聊生。”

  “茉兒,朝廷的事,你無須操心……”

  “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事态往最壞的方面發展。”說着,她從衣袖裏掏出一張紙,遞到他面前,“你看看吧。”

  李玄臻不解的接過來,展開一看,“這是……我的命盤?”

  段茉兒用力點頭,“方才你回府之前我替你排的,按命盤來看,下個月初三,你有大孝在身,也就意味着……”她壓低聲音道:“你父皇的大限之日,就在那一天。”

  他不講話,心中卻早已有數,父皇最近身體狀況的确是越來越糟了。

  “四王爺!”她突然緊緊抓住他的手,表情沉重說:“我知道登上皇位是你一直以來的夢想,既然我是天音族的傳人,必是逃避不了自己身上的使命。”

  “李玄逸雖然和你同樣是帝星降世,可他行事狠戾、手段殘忍,如果這天下真由他來掌管,百姓們必會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所以,爲了天下人着想,你也要竭盡所能,做一個對得起天、對得起地的好皇帝。”

  他剛欲開口,就被她擡手阻止。

  “我還幫你蔔上一卦,卦象顯示前途艱困,皇命難違,我想,很快就會有人來四王府宣旨。一定是五王爺決定屠村之舉導緻百姓反抗令皇上不滿,所以接下來,皇上會下旨換你前去永安村解決這場疫情,而一旦你接下這份旨意,必定會趕不及回京見你父皇最後一面。”

  說到這裏,段茉兒臉色十分複雜。

  “李玄逸就是想利用這個契機,趁機奪位。如果你拒絕接旨,那麽你父皇也會定你一個抗旨之罪,也就意味着,你已經身陷進退兩難的境地了。”

  李玄臻沉默半晌沒說話,他看着手中的命盤良久,然後将那張命盤慢慢摺好,揭開燈罩将它燒爲灰燼。

  “茉兒,有些事情既然是上天注定,提早知道并沒有太大好處,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才如此緊張,可關心則亂,反而會影響事态的發展。”

  他攏了攏她額前的發絲,淡然又道:“還是那句話,天塌下來,還有本王給你撐着,你隻要乖乖留在我身邊,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女人就好。”

  “可是……”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明軒敲門禀告,“王爺,趙公公來了,說有聖旨宣讀。”

  兩人對視一眼,段茉兒的臉色更是難看了幾分。

  李玄臻安撫的拍了拍她,認真說:“這旨,我必須接;永安,我也必須去;至于你,爲防京中有變,老五暗中使壞,我們一同前去。”

  段茉兒用力點頭。雖然此時情況混沌不明,但李玄臻此時的鎮定,卻讓她一顆焦躁不安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回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3 01:36:18

第九章

    接了聖旨後,隔天清晨,李玄臻便帶着一支五百人的禦林軍,以及打扮成貼身小厮的段茉兒前往永安村。

  從京城到永安村的路程并不算遠,日夜快馬兼行,兩天即可到達。

  一行人馬連夜趕路,總算在第三天的早上趕到永安村外圍。

  已經有當地官兵在此駐營把守,就是怕感染到病症的村民趁亂逃跑,将病源體傳播開來。

  之前被指派來的官員也不知該怎麽處理疫情,隻能用封鎖圍堵的方式将村民關在裏頭。

  得知皇上派四王李玄臻前來處理,官兵們松了一口氣。

  一番簡單的拜見之後,李玄臻一刻也不啰嗦,決定帶領五百禦林軍進村了解情況。

  負責把守的官員聽了十分擔心,跪在地上差點沒哭出來,“四王爺啊,如今村子裏受到感染的村民數量并不确定,您是尊貴之軀,下官實在不敢拿您的性命開玩笑啊。依下官之見,還是派幾個大夫和官兵先進去查看再做商議才是……”

  被打扮成小厮模樣的段茉兒聽了,恨不能一腳踹過去。

  天底下就是有太多貪生怕死的官員,才會害得老百姓苦不堪言。

  李玄臻淡淡地道:“都已經這個時候了,還商議什麽?再耽誤下去,你就不怕被感染的村民越來越多?”

  那官員被訓了一頓,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懶得理他,李玄臻當即召集禦林軍往村落的方向前進,一路上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

  大批隊伍繼續向前走,沒走多遠,就見一群身穿布衣,手提鋤頭、鎬頭、菜刀的男人們成群結伴出現在衆人面前。

  李玄臻停下馬,與那爲首的中年男子對視。

  中年男人見了眼前的陣仗,不禁怒道:“朝廷果然心狠,要滅了我們永安村,既然朝廷不把咱們老百姓當人看,我們又何必繼續效忠這個朝廷,兄弟們,今兒個咱們就和這些狗官們拼了……”

  “你誤會了,我們并不是來殺你們的,這位是四王爺,他是皇上派來幫你們想辦法度過難關的。”明軒站出來解釋,“各位村民冷靜一下,不要做出沖動後悔之事。”

  爲首的男人哼笑了一聲,“沖動?後悔?不殺你們這些想要置我們于死地的狗官,我們才要後悔呢!”

  那群人似乎之前受過不小的驚吓,此時個個面露警戒之色,就怕一個大意,遭到暗算。

  李玄臻翻身下馬,一派凜然地負手而立。

  “本王不知道你們之前曾遭遇過什麽,但這次本王是受皇命來救災的,誰是村長,站出來與本王講話。”

  衆人面面相觑,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王爺并不信任。

  上一次帶兵前來的,也是個身姿卓然的王爺,可那王爺卻心狠手辣,揚言要屠殺整個村落。

  眼前這人威嚴不減,氣勢懾人,搞不好也是來這裏要他們小命的。

  人群中有人冷笑,說朝廷虛僞殘暴,不把老百姓的性命當回事,亂殺無辜,不值得效忠。

  一時間,老百姓心底的憤怒被勾了起來,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段茉兒有些緊張,這樣的場面她從來沒有經曆過,雖然一路上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能會遭遇不小的抗争,可當真正面對時,仍舊被老百姓從心底發出的悲憤怒火吓了一跳。

  她目光偷觑着李玄臻,那人依舊面不改色的站在那裏,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身後五百禦林軍整裝待發,一副等待四王爺下令的樣子。

  那群人的鼓噪聲越來越大,眼見場面越來越無法控制,李玄臻突然抽出随身佩帶的長劍,當着那群人的面,用力插入地底。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把那些憤怒中的村民吓了一跳。

  他臉色冷然的掃了那些人一眼,淡漠道:“都吵夠了嗎?如果吵夠了,可否聽本王說上一句?”

  衆人不語,仿佛被這王爺散發出來的懾人氣勢給震住了。

  段茉兒也吓了一跳。在她印象裏,李玄臻從來都是笑臉迎人,唯一一次發火,還是因爲她跳“鳳鳥天翟”時傷了身體,才遭他嚴厲地訓斥。

  眼前他這副肅然冷漠的樣子,是她從未見過的。

  那麽睥睨衆生,那麽倨傲耀眼,仿佛天下間的一切在他眼底都是塵埃草木,不值一懼。

  直到衆人都安靜下來後,他才開口道:“永安村遭受天花之苦,朝廷對此十分重視,之前五王爺是想趁早解決疫情才提出屠村之策,的确是有欠思慮,因此,皇上再派本王前來此處查探疫情,就是想盡力控制疫情,這需要你們配合本王行事,若誰還想繼續趁機作亂,将以暴民視之。”

  “本王明白地警告你們,朝廷若想要屠殺一個小小的村落,不過是一夕之間的事,如今本王隻帶五百禦林軍前來,就是不想出現更多的傷亡。”

  “你們憤怒,你們無助,本王心裏十分清楚,可若想引發暴亂起義,這是絕對不允許的,也是最愚蠢、最無知的一種解決方式。”他負手而立,傲然環顧四周,“想活命的話,就乖乖聽本王命令,現在,村長給本王站出來,本王有話要問。”

  衆人聞言,皆面面相觑,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場面沉寂半晌,才見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子站了出來,低頭道:“我就是永安村的村長。”

  李玄臻看向他,問:“你如實回答本王,村裏患病的人共有多少?”

  那人猶豫一會兒,回答,“嚴重的目前有二十八人,疑似感染發病的,将近五十人……”

  “症狀呢?”

  “呃,普遍高熱不退,頭暈便秘,身體起紅疹,嚴重的,紅疹變成水泡,皮膚有大面積的潰爛,流血流膿,自從疫情爆發後,已經死了十六個人了。”

  他眉頭緊斂,“沒有大夫前來救治嗎?”

  男人搖了搖頭,“起先村裏有幾個郎中給村民看病,可自從疫情蔓延後,那幾個郎中也染上了病症,現在都躺在家裏一病不起了。”

  “叫幾個人将一些感染的患者擡來給本王瞧瞧。”

  “王爺……”旁邊有人小聲道:“萬萬使不得,萬一病情感染,您……”

  李玄臻擡手阻止,“本王自有分寸。”

  那村長聞言,也不知這個王爺有什麽打算,但事到如今,他們也真沒辦法了,便轉身吩咐幾個村民。

  那些人雖然還有些猶豫,卻也沒說什麽。

  沒多久,幾個身上裹着被子的人被擡了過來。

  李玄臻走向前幾步,段茉兒見狀也要跟上去,卻被他擋到一邊,斂着眉訓道:“老實在一邊待着,不準跟過來。”

  她小聲地抗議,“我也想瞧瞧。”

  “你身子弱,若染上了病,我怎麽對你舅舅交代?”

  “可是……”

  “乖乖聽話,不然小心本王回頭罰你。”

  她心底怨怼,又不敢當衆反抗,隻能忍氣吞聲留在原地靜待事态發展。

  李玄臻上前揭開病人的被子,伸手在他們的身上探視了下,大家都有點心驚地想,這王爺好大膽,他不怕被傳染上嗎?

  查看了幾個人之後,李玄臻招來明軒,對他小聲吩咐幾句,明軒急忙點頭,轉身拉過那村長,在他耳邊說了一陣。

  村長不解,但還是點了點頭。

  沒多久,就見村民在空地上燃起了柴禾燒起了水,并扛着幾口大鍋過來。

  明軒到随行的馬車裏拿出幾個大袋子,從裏面翻出了一堆堆類似草根樹皮的東西。

  有幾個略懂醫術的村民見狀,知道那些草根樹皮都是很名貴的藥材。

  鍋裏的水煮開了,就見明軒要人将各種奇怪藥材放進大鍋裏,幾個身強力壯的男子被叫來看顧着鍋子。

  沒多久,陣陣藥香味便彌漫開來。

  那村長之前被吩咐多拿些碗來,大家将煮好的湯藥一碗碗盛上。

  李玄臻對村長吩咐,“你派人将這些湯藥逐一送到患者家裏,讓人盯着每隔四個時辰必須服下一碗,病情嚴重的,将那些藥渣子取出,搗成碎末,塗在身上的傷口,也是每隔四個時辰換一次。十二個時辰之後,再逐一派人查看病人是否退燒,将結果派人回報給本王,再進行下一步救治。”

  那村長忙不叠點頭應承,轉身派村民執行命令去了。

  李玄臻等人就在此安營駐紮,等候事态發展。

  夜裏,他們終于得閑,兩人躺在帳篷裏聊天時,段茉兒問他,“那些藥真的會有用嗎?”

  “有用沒用,也要試過之後才知道。不過,天花這種病雖然厲害,但并非是絕症,初期患病時隻要及時得到治療,性命是無礙的。偏偏大多數人認爲得了天花就是不治之症,放棄治療又将病情傳染給别人,當染病的人越來越多時,恐慌也就形成了。”

  段茉兒托着下巴趴在他身邊,打趣的笑笑,“沒想到英明神武的四王爺,不但胸懷大志,還醫術高超。”

  “醫術高超的是你舅舅,可不是本王。”李玄臻好笑的捏捏她的臉。

  “噢?我舅舅懂醫術?”

  “你舅舅可以說是無所不能,否則怎麽有資格擔任本王的太傅,讓本王對他如此敬重?”他順手将她攬進懷裏,讓她安穩的靠在身側,“出京之前,你舅舅将治天花的偏方傳授給我,至于有沒有效果,那就要看天意了。”

  “嗯,我朝将來能有王爺這樣的人來統治,是我大銘的福份。”

  他低頭親了她一口,“能擁有你,也是我這一生的福份。”


  隔天上午,永安村村長便來到李玄臻的大帳之外,一臉激動的向他報告,之前服了藥的患者已有明顯好轉的趨勢。

  就連那十幾個重病患者,身上不斷惡化的水泡也得到了控制。

  得知情況之後,李玄臻滿意地命人趕緊展開第二輪的救治。

  沒染病的村民則被召集到一起,預先服用湯藥,避免将來病情再複發。

  然而有一部分村民似乎很擔心那些湯藥會不會給自己帶來生命危險,畢竟之前那位五王爺給他們留下的恐懼實在是太大,他們餘悸猶存。

  李玄臻見狀,便親自當着衆人的面率先喝下湯藥,以證明這些藥都是給人治病的,并非是毒藥。

  大家見他以身試藥,終次相信這位王爺是真心想救他們,不再有抱怨。

  經過幾日不間斷的治療,病輕的村民已經徹底康複。

  情況較嚴重的村民,病情也得到了良好的控制,隻要繼續服用湯藥,身體就能慢慢痊愈。

  這次來永安村,段茉兒趁機打聽了香香父母的下落,在村長的幫助下,她得知香香的爹娘都沒染上病情,香香的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也都長大了,平時就幫助父母做些農活。

  段茉兒私下和那老夫妻見了一面,當對方得知她就是自家閨女現任的主子,并且還得知閨女如今過得不錯,不免感恩戴德,涕淚交加。

後來,她送了他們一百兩銀子,說是替香香給他們養老的。

  兩夫妻又是一陣痛哭,希望有生之年,香香能有機會回老家探望,他們便死也瞑目了。

  日子一天一天過,段茉兒除了幫忙大夥熬藥外,更在心裏暗算着日期。皇上的大限之日快到了!如果村裏的疫情順利得到控制,也許他們趕得及回京。

  見情況逐漸好轉,李玄臻終于決定起程返京。

  得知四王爺要走,所有村民都來到村口含淚相送。

  是四王爺拯救了全村,如果沒有四王爺,就算他們沒被屠村滅口,待疫情越發嚴重時,他們也難逃身染惡疾的命運。

  離開永安村之後,李玄臻帶五百禦林軍迅速趕往京城。

  按路程來算,抵達京城之日該是十月初一,距初三還有兩日,如果段茉兒排的命盤不出錯,他們應該趕得上見皇上最後一面。

  一行人疾速趕路,爲了不拖延時間,段茉兒已經放棄坐馬車,與李玄臻共乘一騎。

  雖然屁股颠得酸痛,但一路上她都死忍着,一聲抱怨都沒有。

  李玄臻心疼她,于是在馬背上墊了厚厚的毯子,雖然趕路趕久了還是會難受,可他這份體貼,卻讓她内心深處充滿了甜蜜。

  當天夜裏,爲了整頓車馬,衆人不得不駐營暫做休息。

  趕了一整天的路,段茉兒累得連手指頭都擡不起來,隻想找張柔軟的大床狠狠睡上三天三夜。

  李玄臻見她滿身疲憊,知道這陣子她的确是被累壞了。

  一個嬌嬌嫩嫩的姑娘家,跟着一群大男人東奔西跑卻沒有半句怨言,即使累了也咬着牙死命忍着。

  看着她沉靜的睡顔,他忍不住擡手輕輕将她眼前的發絲攏向耳後。從前白皙的臉頰曬黑了,眼下全是倦意,柔嫩的唇瓣也因爲風吹日曬而變得幹裂蒼白。

  他心頭泛起一陣疼痛,暗暗發誓,有朝一日天下太平時,他必給茉兒安定平靜的生活。

  帳外傳來一個急促的腳步聲,他警覺的側耳,就聽外頭明軒低聲道:“王爺,剛從宮裏傳來消息,皇上已經駕崩了!”

  李玄臻臉色微微一變。今天是九月三十,離初三還有三天時間,爲何父皇會提早駕崩?

  難道老五終于按捺不住,想要趕在他回京之前将事情解決?

  雖然父皇駕崩是早就預料得到的事,可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還是讓他心痛難忍,悲恸欲絕。

  帝王家的親情對很多皇子皇孫來講是殘酷的,野蠻的,甚至是悲哀的。

  記得當年,父皇第一次将白太傅帶到他面前時曾對他說:“你是朕所有兒子中最聰明也最得朕心思的一個。可是朕明白的告訴你,在朕駕崩之前,不會立任何一個皇子爲太子,如果你有野心,那個位置就用自己的真本事去取。

  “朕要的,是一個可以治理天下,且能夠将我大銘王朝帶入盛世的繼承人,和你的太傅好好學吧,将來的路,由你自己親自去選,朕會拭目以待。”

  他不知道自己這麽多年的努力,究竟想證明什麽。

  也許他隻想讓父皇看到,他是他所有兒子中,最優秀、最無法取代的那一個。

  外面的明軒等了許久,尚未等到他的回答,不禁小聲問:“王爺,是否立刻回京?”

  李玄臻本能的望向躺在他腿邊睡覺的段茉兒,卻見她此刻正睜着眼,與他四目相對。

  他心頭一怔,“你醒了?”

  段茉兒臉色凝重的坐起身,眼底的倦意被震驚所取代,“我作了個夢就被吓醒了,我夢到……紫微星驟然消失,而其中一顆帝星也變得漸漸黯淡,隐隐約約中,我仿佛聽到明軒說,皇上已經駕崩了……”

  未等他回話,便有哨兵急慌慌跑過來,在帳外就地跪倒道:“不好了王爺,山下到處都是軍隊,他們見人便殺,還嚷着要将五百禦林軍全部剿滅,一個不留。”

  “老五果然開始行動了。”

  段茉兒也是一驚,心底暗忖,莫非是李玄逸逆轉天意,暗中将洪陽帝給……

  正想着,嘈雜聲越來越近,沒多久,雙方兵馬厮殺的聲音已清晰可聞。

  明軒急道:“王爺,您先行上路,我帶兵斷後。”

  李玄臻自然不敢再多做停留,忙将段茉兒抱上馬,在明軒的掩護下快速離去。

  幾個貼身護衛和他們一同離去,沒多久,他們便發現去路被衆多手執火把的官兵給擋住了。

  李玄臻見狀,在段茉兒耳邊小聲道:“一會兒我會引開他們的注意,記得抓好馬缰隻管向前逃,不準回頭。”

  她聞言,頓時搖頭,“我不和你分開……”

  “乖乖聽話,我不會有事。”

  “可是……”

  沒等她說完,李玄臻便躍馬而下,從懷中掏了一把暗器往對方那頭甩了出去,引開他們注意,并趁亂用力拍了馬屁股一記。

  段茉兒胯下的白馬受了驚吓,嘶叫着向前飛奔。

  她焦急地回頭,就見李玄臻和明軒等護衛與那群人打鬥起來。

  這時,遠方有一排弓箭手列好陣隊,朝李玄臻等人放箭。

  她驚叫示警,眼看着一支冷箭射向他的胸口,幸好明軒眼明手快,擡起手中長劍替他擋去那一箭。

  李玄臻險險躲過那支冷箭,卻再次遭人暗算,也不知是誰在黑暗中射出一枚冷镖,直直插入他的咽喉。

  段茉兒眼睜睜看着一股鮮血自他咽喉流下,他的腳步踉跄,手死死捂着喉嚨,鮮血順着指縫湧出。

  她的心仿佛凍住了,急得想回去找他,但她胯下的白馬躁動不安,任憑她怎麽呼喝,仍不受控制。

  隻能看着李玄臻身負重傷,被官兵急追,卻無計可施。

  身後追兵越來越多,李玄臻眼見無望猛一轉身,毅然地跳下山崖。

  段茉兒尖叫,死死抓着馬缰,在親眼看着他落崖的一刹那放聲大哭。

  你答應過我的,你不會有事……可是你現在卻讓我眼睜睜看着你墜落山崖……

  李玄臻,如果今天就是你我陰陽兩隔之日,那麽我不會讓你獨行,等我與你共赴黃泉,來生再見吧。

  想着,雙手一松,她整個人就這麽被甩落到馬下。

  身上的疼痛已經引不起她的任何知覺,她隻知道,活着,等待她的将是永無止境的痛苦和悲傷。

  她渾身是傷,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腳步踉跄的往山崖邊走去,就在她準備縱身跳下時,突然後頸一痛,整個人陷入無底的黑暗之中。


  段茉兒是在一陣奇異的香氣中醒過來的。

  睜開眼,她看到的是布置奢華的寝房,房内空間很大,旁邊擺置了一個巨大的香爐,裏頭正燃着可以使人安神的薰香。

  “姑娘,你醒啦?”

  一個穿着宮裝,長相俏麗的小丫頭,笑眯眯的端着一隻盅碗來到床前。

  她蹙眉,慢慢起身,“這是什麽地方?”

  小宮女甜甜一笑道:“這是永福宮,王爺特意安排給你休息的地方。”

  “王爺?哪個王爺?”

  正說着,就聽見守在外面的宮女紛紛跪倒,口稱五王千歲。

  李玄逸身穿孝服走了進來,臉上卻挂着得意的笑容。

  “段姑娘,咱們又見面了,許久不見,你怎麽變得如此狼狽清瘦呢?”

  剛剛和她說話的小宮女見到五王爺,跪地請安,李玄逸不在意地擺擺手,小丫頭便起身,帶着其他幾個宮女掩門離開了。

  段茉兒盯了他半晌,昏迷之前發生的那些事頓時湧入腦中,不由得跳了起來,“四王爺呢?他現在怎麽樣?”

  聞言,他冷冷一笑,“與其心心念念惦記着一個死人,還不如好好趁這個機會讨好本王……”

  “你說什麽?誰死了?”她心頭一驚,打斷他的話。想到之前李玄臻在山崖邊身負重傷,被官兵追得跳下崖,難道他真的已經……

  見她面露倉惶,目光淩亂,李玄逸優雅的踱到她床邊坐下,笑看她,“是的,雖然這個消息對你來說的确難以接受了些,但本王還是得告訴你,老四他,已經死了。”

  段茉兒被他如此肯定的語氣吓得一驚。雖然明知道李玄臻可能兇多吉少,但活得見人,死要見屍,沒見到他之前,她絕不相信他死了!

  她強作鎮定道:“你憑什麽說四王爺死了?你找到他的屍體了?如果有就帶我去看,否則我不會相信他死了。”

  “信不信由你,不過大銘王朝皇帝的位置,本王是坐定了。”

  “哼,你這種人,就算當上了皇帝也不是一個好皇帝。”

  李玄逸冷笑,“好皇帝又怎樣?壞皇帝又怎樣?這天下都是我的,是好是壞,那也是由我說了算,如果偏有不長眼的人想要跟本王作對,那麽本王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你以爲當上皇帝就能爲所欲爲了?李玄逸,不要以爲耍陰謀詭計得來皇位,你就能稱霸天下!老天是長眼的,你作惡多端,早晚有一天老天爺會收了你。”

  “呵!說到這裏,本王倒想問問你,既然你是天音族的真正傳人,當初爲何不阻止老四前去永安村?想辦法保住他的命才更重要吧。”

  “四王爺與你不同,他心系天下百姓,才不會爲了個人得失而棄百姓性命于不顧……”

  “這麽好聽的話說給誰聽去?”李玄逸的俊臉向她湊近幾分,“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如果可以得到最終勝利,就算過程并不光明,又有誰會真正在乎呢?”

  他不否認這一切都是他設下的一場局。

  早在永安村的天花疫情爆發的時候,這場局就已經牢牢被他掌握在手中。

  他故意提出屠村的要求,故意惹怒那些無知的村民,故意讓皇上收回他去永安村的命令,借此機會讓皇上下旨,派老四接任。

  隻要老四走了,那麽京城裏的一切就都由他來接管。

  一旦皇上駕崩,那麽下任君主之位,自然由他一舉奪得。

  至于那些大臣們,除了白珞,他可以任意拿捏任何一個人的性命,誰敢反抗,下場隻有死路一條。

  至于白珞,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居然沒做出任何反對的舉動。

  他不知道白珞究竟在想什麽或有什麽陰謀,不過那都不足爲懼。如今整個京城的軍隊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就算白珞真有本事,也不可能與幾十萬大軍抗衡!

  唯一讓他有些不滿的就是,老四的屍體始終沒有找到。

  不過據當天的官兵說,老四的咽喉中镖,不死也成了廢人,而且,那山崖深不見底,摔下去之後,不死也難。

  一切的發展都如他預料般順利,待大喪之後,就是他登基稱帝之時了。

  “皇上是你害死的吧?”

  段茉兒突如其來的發問,令李玄逸回神。

  對上她肯定的目光,他并未否認,“本王是個大孝子,見父皇久被病魔糾纏,痛苦不已,甚感心痛,反正大限之日不遠了,就提早讓他解脫而已。”

  “哼!一個弑君奪位的家夥,居然也敢說自己有孝心,真是可笑!”

  李玄逸冷哼一聲,“你一個丫頭懂什麽?那個老不死的,除了老四,根本沒把我們這些其他子女放在眼裏。你知不知道,他在彌留前早就立下儲君,要将皇位傳給老四?這麽多年來,他之所以一直不立太子,就是在暗中偷偷保護那個他最疼愛的兒子,至于我們其他人……”

  說到這裏,李玄逸眼底露出幾分憤恨,雙拳緊握,發出咯咯的聲響。

  “我們不過都是被利用的工具,那老不死的利用他所有的兒子,來成就他唯一的愛子,他想讓老四當皇帝,又擔心老四能力不足,才把我們所有人當成磨練他的工具,來成就老四成爲最終的赢家。”

  他突然抓起段茉兒的手腕,怒道:“你知道嗎?那老不死的居然在遺囑裏寫,待老四登上皇位之後,如果覺得其他兄弟對他有威脅,可以全部誅殺。”

  不理會她震驚的表情,他冷冷地笑開。

  “可惜老不死的雖然藏了這最後一手,卻沒想到本王魔高一丈,提早發現這份聖旨,并當着他的面親手毀掉。

  “既然我大銘王朝沒有太子,那麽皇位,就該由有本事的人來坐,本王自幼博覽經書,精心學習治國之道,昏君與明君,不過是一念之間。”

  “當年老不死都能弑兄奪位,并将大銘王朝治理得這麽好,本王又怎麽可能會比他差呢?”

  “如果你真的這麽執着皇位,當初爲什麽不在你父皇面前好好表現,也許,你父皇見你真是治國之才,會将皇位傳給你也說不定……”段茉兒慢慢甩開他的手,認真道:“當世有兩顆帝星降臨,這說明上天是承認你這個帝王之才的,可你卻做出殺兄弑父之事,這是造孽。”

  “執着于皇位?”李玄逸重哼,“本王從來沒把那見鬼的位置放在眼裏過。”

  “那你爲何要做出這麽多事情來?”她此時真被這人給搞糊塗了。

  “皇位,不過是一項可以證明自己實力的工具而已,能否得到那個位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場鬥争中,本王赢了,而一向被本王視爲眼中釘的老四,他輸了!”

  段茉兒久久不能言語,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個瘋狂的男人。

  是她聽錯了嗎?如此大動幹戈,卻是因爲這樣的理由。

  李玄逸突然收起詭異的笑容,一臉憂傷地歎道:“隻可惜老四這麽容易就死掉了,你說我是該開心,還是該傷心呢?”

  “你有毛病!”

  他擡眼瞧她,突然一把将她勾進懷裏,邪邪笑道:“老四看中的女人,的确與衆不同,既然他死了,本王會略盡兄弟之情,替他好好照顧你的。”

  “你滾開!”

  她一巴掌拍過去,卻被他一手抓住,“果然是隻厲害的小貓,等本王忙完這陣子,自會抽出時間來馴服你。”

  說着,他趁她不備之際在她唇邊用力啄了口,在她發怒大喊時,狂笑着離去。

  段茉兒氣得用力抹擦嘴巴,直到他走了好久,還在不停痛罵着他的名字。

  一邊發怒,一邊又憂心着李玄臻的情況,她爲他蔔了卦。開心的是,結果并非死卦,但卦象仍透露出艱險之象,他到底狀況如何呢?

  她就這樣擔憂了好幾天,直到某天夜半人靜時,一枚飛镖不知從哪裏射進來,直直釘入她的床頭。

  她心頭一驚,就見那飛镖上還插着一張紙條。

  急忙将镖取下,将紙條展平,就見上面寫着幾個潦草卻仍熟悉的字——

  一切安好,勿念!

  她狂喜的将紙條來來回回看了好幾次,緊繃的神經終于慢慢松了下來。

  她小心翼翼地将紙條燃爲灰燼。這一夜,她終于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3 01:36:41

第十章

    雖然已經确定李玄臻目前并無生命之憂,可被迫留在皇宮裏的日子,仍舊讓段茉兒心神不甯。

  洪陽帝的葬禮結束之後,李玄逸就要正式登基爲帝了。

  段茉兒很想見舅舅一面,可她知道,舅舅是四王爺的太傅,李玄逸必定會防他如防賊。

  她也想回四王府看看,可李玄逸卻将她囚在偌大的皇宮之中。

  這種生活真是度日如年,不禁懷念起過去在四王府的生活,那裏有她和李玄臻太多美好的回憶,即使過了這麽久,那些記憶仍舊讓她感受到幸福與快樂。

  “你臉上的愁容真是令人倍覺傷感,怎麽?又在想老四了?”

  已經褪去一身缟素的李玄逸笑得滿臉春風,一副得意的模樣。他一出現在永福宮裏,兩旁宮女識趣的退下。

  段茉兒最近食欲不太好,心情也悶悶的,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昨天還胃口不好的吐了好幾次,小宮女吓得要去請太醫,被她給攔住了,如果沒有意外,她猜自己可能是懷孕了。

  這個孩子在這種混沌不明的世局來到,究竟幸還是不幸?

  正當她心亂如麻時,李玄逸的出現更是令她心頭惱火。

  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别過小臉,繼續發呆。

  李玄逸見慣了太多漂亮姑娘,像段茉兒這般有趣的倒是不多。

  起初是因爲這個漂亮的姑娘身爲天音族傳人,的确讓他産生了興趣,可那無關乎感情。

  直到那次先皇壽辰,他親眼看到這個女子舞出“鳳鳥天翟”時,除了震撼,内心深處更産生一股迫切的想法,他要将這個女子占爲已有!

  雖然明知道不可能,可想要得到她的心思卻一日比一日更強烈。

  如果說他用盡心思也要得到這皇位的最終目的是想赢了老四的話,那麽得到段茉兒,也成了附加理由之一。

  他知道老四眼光高,尋常人家的姑娘一個也看不上眼,老四如此,他又何嘗不是。

  他與老四皆貴爲王爺,但兩人都過了弱冠之年許久,卻都未有娶妻的心思。

  也許他們都在等,等一個可以讓他們傾心的女子共度一世。

  有時候他很羨慕老四,所有的好東西他都能先一步得到,就連段茉兒也是。

  不過沒關系,現在老四死了,他所有的東西,自己也可以全部接收。

  段茉兒見他眸中閃出赤裸裸的欲望,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你……你在看什麽?”

  李玄逸上前一步,笑着将她納入懷裏,“怕什麽?這世上并非隻有老四一個男人,他能給你的,我也一樣能給你……”

  說着,對着她的小嘴便親了下去。

  “喂,你瘋啦?”段茉兒氣急敗壞的将他推開,“我是天音族的傳人,當初是你對我說,天音族傳人是不能與帝王共同生活的,你自己想死不要緊,我可不想陪着你一起死。”

  他卻滿是不在乎道:“天音族傳人的确不能和帝王共生存,但隻要我不給你名分,每日隻與你行樂,那又有何不可?”

  “你……你這個人好可惡……呀!”

  她再一次慘遭魔爪,被他抓到懷裏肆意親吻,段茉兒吓得大叫,用力揮舞着雙手推他打他。

  李玄逸卻笑得更開心,一把将她抱起,放倒在床上,“越是厲害的女人,本王越是喜歡,原以爲當了皇帝之後定會非常無趣,不過現在不怕了,以後每日有你這隻小野貓陪着本王,本王一定會非常開心的……”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有人小聲喚着王爺。

  他眉頭一擰,放開段茉兒,走到門外,就見那人對着他耳邊小聲說着什麽,他臉色大變。

  “怎麽可能?”說着,就要跨步離去。

  下一刻,原本要離開的李玄逸,突然向後退了幾步,表情驚惶的看着前方。

  随着他退後的步子,段茉兒看到一柄長劍直抵他的咽喉,然後慢慢出現在她視線裏的,竟然是多日不見的李玄臻。

  他依舊神形倨傲,姿态優雅,那晚被人追殺時的狼狽早已不複存在。

  李玄逸不敢相信的搖着頭,“這不可能……你不可能還活着?”

  李玄臻卻是淡然一笑,“這世上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你以爲自己設的局很完美嗎?但我告訴你,其實早在很久以前,你就已經進入我設的局裏。”

  “你說什麽?”

  “你以爲你派來的那幾個人真的能将我置于死地?老五,你越活越蠢,越來越讓我對你的智慧感到失望,你這種資質,又怎麽有資格再和我鬥下去呢?”

  李玄逸伸手想從衣袖裏取出什麽東西,卻被李玄臻制止了。

  “别白費力氣了,你安排在外面的禦林軍早已經被制住了,還有當初你自以爲收買成功的趙将軍和孫将軍,也已經倒戈,把你徹底給出賣了。另外……”他笑眯眯将一份聖旨拿出來,“你毀掉的那份聖旨,不過是父皇故意算計你的一個幌子,這份才是真正的傳位遺诏,需要我親口念給你聽嗎?”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李玄逸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半晌後,指着他道:“他們明明說你咽喉被射中,而且還從山崖滾落下去。”

  李玄臻微微一笑,“老五,虧你還曾與白丞相學過幾天醫術,難道他沒教給你一些簡單的易容術和化妝術?”

  “也就是說,你受傷是假,落崖也是假,一切不過是演戲給我看,然後想趁此機會,給我一個最緻命的打擊?”

  “是啊,皇位太容易得到是很無趣的,況且你這個人真的很欠教訓,如果能讓你在得到之後再失去,那滋味對你來說一定會非常痛苦吧。”

  “你真卑鄙。”

  “又怎及得上你的萬分之一?”李玄臻雙眼一眯,目光掃到裏面衣衫不整的段茉兒,原本略帶笑意的臉,頓時陰沉了幾分。

  唰地一劃收回長劍,在李玄逸完全沒有防備的時候,一記重重的耳光甩到他的臉上。

  “早對你說過,茉兒是我未來的娘子,再被我逮到你對她有非分之舉,絕不會讓你好看,爲什麽你總是一次又一次來挑戰我的忍耐底線呢?”

  被甩了一耳光的李玄逸捂着腫脹的臉頰恨恨瞪着他。

  李玄臻反手又揮過去一記,表情冷冷地對身後的侍衛命令,“将五王爺關入天牢,聽候發落。”

  就在李玄逸即将被拖走的那一刻,他冷笑又道:“老五,當年你晚我半個時辰出生,就注定你這一輩子,都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輸家。”

  李玄逸無話可說,隻能恨恨瞪着這個讓他受盡屈辱的男人。

  見人被帶走後,李玄臻沖進室内,一把将驚呆的段茉兒攬入懷裏。

  他輕聲道:“茉兒,我好想你。”

  段茉兒仍舊覺得眼前所發生的事情太不真實,直到自己和他的距離如此貼近,近到可以聽得到彼此的心跳聲時,才“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他們有太多話要講,可是此時,卻隻能緊緊抱着彼此,無言的享受重逢後的喜悅……


  形勢大逆轉,令滿朝文武接了個措手不及,不過雖然如此,在朝當官的臣子們倒是個個學會了淡然以對。

  當初先皇遲遲不立太子時,就有大臣不斷出面谏言,希望皇上早日立皇儲,确定繼承人。

  可先皇卻總說自己不立太子自然有自己的原因,大臣們沒辦法,也隻能眼睜睜由着事态發展。

  李玄臻回宮之後,祭拜完先皇,便開始着手忙碌登基事宜。

  宮裏的内侍已經将新龍袍做好了,他每天忙裏忙外幾乎不見人影,好不容易得了空,還得試試新做好的龍袍是否合身。

  他原本就生得俊朗非凡、氣質懾人,如今龍袍加身,更讓他顯得高貴不凡,如天神降世。

  段茉兒呆呆坐在不遠處瞧着,雙手不由自主的撫向還平扁的小腹。

  最近這陣子,她害喜的狀況越來越嚴重,食欲不太好,精神也不太足。

  她已經确定懷了李玄臻的孩子,而孩子的父親,如今就要登基爲皇。

  兩人之間的距離如此之近,可她卻覺得,那個人離她似乎越來越遠。

  那個曾經與她在盛陽城嬉鬧的男人已不複見,他即将正式踏上屬于他的人生軌迹。

  而她呢,将來又該何去何從?

  “茉兒,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她回過神,搖了搖頭,看着他君臨天下之姿,突然覺得這個男人讓她有些敬畏害怕起來。

  從今以後,他就是皇帝了,不但所有的臣子見了他要三跪九叩,就連是她,也不能再像從前那般爲所欲爲,視宮裏的規矩如無物了。

  可是轉念一想,皇宮大院是屬于他的天地,既然她這天音族傳人無法和帝王長相厮守,那麽宮裏的諸多規矩對她來講,也沒有意義了?

  想到這裏,她突然笑了,隻是笑容中充滿了無奈與悲傷。

  在李玄臻探究的目光中,她點點頭對他說:“這身龍袍穿在你身上很有氣勢,也很好看。”

  “再如何好看,也不及你奪人眼眸。”

  “唉,你真是的,馬上就要當皇帝的人了,怎麽還是這麽不正經?”

  李玄臻笑道:“誰說當皇帝的人就一定要正經的?”

  她嗔怒的瞪他一眼,細心替他整理着袍子上的皺摺,又把他腰間的玉佩逐一挂好。

  “我送你的那塊鳳凰血玉還留着嗎?”

  她點點頭,從香囊裏将血玉拿出來,“我仔細保存着呢。”

  他大手将她的小手連同香囊包在掌心中,“好好留着,不許弄丢,這是一個深深愛着你的男人,對你一輩子的承諾。”

  她臉一紅,覺得他話裏有話,又猜不出個中原因,隻能點頭承諾,她會将玉收好,并會小心珍藏一世。

  “茉兒,你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你多想了,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麽心事?如今你就快要做皇帝了,一想到大銘王朝千千萬萬的百姓能有一位好皇帝,就覺得很開心。”

  這時,有内侍過來傳話,說白丞相有事求見。

  李玄臻點了點頭,換下龍袍,待他正要離去時,段茉兒喚住他,突然對他道:“答應我,一定要做個造福天下、造福百姓的好皇帝。”

  他回頭瞅了她半晌,笑了笑,沒點頭也沒搖頭,轉身走了。

  段茉兒盯着他的背影良久,直到淚水模糊視線時,才慢慢回神,緊緊捏着腰間的香囊,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幾天前,她将香香打發回永安村伺候爹娘,雖然臨走前那丫頭哭得淅瀝嘩啦,但在她執意堅持下,香香還是哭着離開京城了。

  李玄臻曾問,爲什麽要送香香離開?

  她說香香的父母年事已高,總該讓女兒回去盡盡孝道,況且香香真的很久沒回老家了。

  對此,李玄臻倒是沒多說什麽,隻是随她開心就好。

  今天是他正式登基爲帝的日子,滿朝文武都去奉和殿參加登基大典。

  段茉兒也在這天收拾好行囊,趁衆人忙亂時,偷偷出了皇宮。

  由于今天是新帝登基的大日子,京城裏家家戶戶都放鞭炮來慶祝。

  她見整個京城熱鬧非凡,心底有幾分苦澀,但一想到大銘的老百姓從今以後能過上快樂的生活,一切也都值得了。

  算了算時辰,登基大典應該快要結束了,她這才找了輛馬車,将随身帶着的行李放進車内,坐了進去。

  前面趕車的車夫問道:“姑娘想去哪裏?”

  坐在車裏發呆的段茉兒仔細想了想。要去哪裏,她還真不知道?

  她索性對車夫說:“天涯海角,你就随便走吧。”

  那車夫又問:“姑娘一個人嗎?”

  她點頭,想了想,又摸摸自己的肚子,“也許以後會有第二個人。”

  “既然姑娘想天涯海角的流浪,爲何不與心愛的人一起?”

  “心愛的人啊……”她笑了笑,目光朝皇宮的方向望去,“我心愛的人,他每天都很忙,恐怕沒有時間與我天涯海角的流浪。”

  “你走了,他知道嗎?”

  她沉吟半晌,喃喃道:“此刻,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你甩下他一個人走,就不怕他知道後會生氣?”

  段茉兒終于受不了的瞪着那車夫的背影,微怒道:“我說你這個人怎麽這麽煩呐?趕你的車快走吧,我又不會不給你銀子,啰啰嗦嗦的,廢話真多。”

  那車夫突然轉過身來,“不啰啰嗦嗦,怎麽知道你想偷偷背着我逃跑?”

  看清對方的長相後,她吓了一跳,“李……李玄臻?你怎麽在這裏?”

  他眼一眯,唇邊勾出一記冷笑,“我若不在這裏,又怎麽能抓得到我的逃妻?最可恨的是,我這逃妻的肚子裏,還有了我的孩子!”

  段茉兒大驚,“你怎麽知道?”

  “我知道的可多了,該死的是,你從來不把這些事情告訴我!段茉兒,你這次的禍可是惹大了……”

  她見狀,吓得轉身就想逃,卻被他一把扯住,用力揉進懷裏,沒來得及掙紮,小嘴就被吻住,力道非常大。

  她吓得在他懷中縮成一團。

  李玄臻生氣了,這絕對是最可怕最吓人的事情。

  果不其然,他的吻又重又狠,肆無忌憚的蹂躏着她可憐的唇瓣,直到她小聲哭着求饒,才被好心地放開。

  他居高臨下冷眼瞪着她淚眼汪汪的模樣,怒道:“還敢再逃嗎?”

  她繼續哭,嘴唇被親得很痛,不知道是不是腫了,而且他的力氣好大,仿佛她再不聽話便要把她活活捏死似的。

  見她不答話,李玄臻低頭,再次吞噬着她的唇瓣,許久才放開,他又厲聲問:“還敢不敢逃了?”

  見他還要再壓下來,她用力搖頭,氣喘籲籲回道:“不敢了不敢了,你别再過來,我喘不過氣了……”

  “那你要向我發誓,以後乖乖聽話,有什麽心事必須馬上對我說,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必須馬上問我,不準再一個人偷偷煩惱,不準私下做對不起我的決定,不準再趁我不備離開我,你要再惹我生氣……”他雙眼一眯,“我絕不會像今天這樣輕易原諒你,聽到沒有?”

  她聽見他一串的不準,楞了好半晌,最後被他惡狠狠的語氣一問,才忙不叠地點頭,“聽到了聽到了。”

  李玄臻終于露出滿意的笑容,“這才乖。”

  段茉兒被迫待在他懷裏,半晌後才小聲地問:“你人在這裏,那登基的那人究竟是誰?”


  登基的那人還能有誰?

  自然是這輩子怎麽也鬥不過李玄臻的李玄逸。

  此刻,奉和殿内,身穿龍袍頭戴皇冠的他正一臉陰沉的接受百官跪拜。

  雖然此時他真正當上皇帝,可臉上卻沒有任何登上皇位的喜悅。

  三天前,他依舊被關在那天牢裏等候發落,結果那個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男人,以勝利者的姿态出現在他面前。

  當時李玄臻的身後跟了兩個小太監,小太監的手裏還捧了一壺酒。

  李玄逸并不傻,他知道一旦老四登基,對方定然不會容他繼續活在這世上。

  如今他失了一切和老四鬥下去的本錢,那麽活在這世上也沒什麽意思。

  所以當李玄臻命小太監倒一杯酒給他喝的時候,他幾乎是想都沒想,接過酒杯便一飲而盡。

  本以爲酒液下肚後,他會七竅流血死亡,結果卻看見李玄臻好整以暇的站在他面前笑問:“這梨花白好喝嗎?”

  他瞪了他一眼,怒道:“要殺就殺,少說那麽多廢話!”

  李玄臻冷然一笑,依舊負手而立,“殺死你多無趣,事實上我比較想看到你被我操控卻又無法反抗的下場。”

  “你在說什麽?”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剛剛你喝的那杯梨花白中,被我下了‘束命’,老五你博覽天下奇書,對‘束命’應該并不陌生吧?”

  當“束命”兩個字說出口時,李玄逸臉色大變。

  他當然聽過這個名字,這是蜀山唐門在幾十年前便已絕迹的奇藥,用劇毒并不足以形容它,這東西比劇毒更加駭人!

  一旦被下了“束命”之後,如果半年内不服用解藥,就要承受天下間最痛苦最難以忍受的折磨。

  曾經有人中過此毒,下場就是被折磨了整整四十九天,最後死的時候,身上的骨頭和肉已經徹底分家,變成了一攤血水。

  唐門傳人大概也覺得這藥過于歹毒,所以才命令後世子孫,從此不得再将“束命”流傳于世。

  不過,這毒倒也不是不能解,隻要每半年能服用一次解藥,那麽中毒者平時的身體健康是不會受到任何威脅的。

  當李玄逸得知李玄臻在剛剛的酒裏下了這種藥,忍不住臉色大變,氣得渾身發抖。

  “老四,沒想到你居然比我想像中的歹毒!”

  李玄臻滿不在乎的笑了笑,“皇位、權勢,從來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東西,這麽多年來,之所以會耐着性子陪你玩奪權遊戲,也是因爲漫長的歲月裏,實在找不到比你更有趣的東西來打發時間,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他突然間笑得很滿足,又說:“我已經找到了比你更好玩的人,所以很抱歉,咱們之間的追逐遊戲,隻能到此爲止了。”

  “老五,‘束命’發作的模樣不用我說你心裏也該有數,如果不想受折磨,從今以後,就乖乖做個好皇帝,我會派人隔六個月送一次解藥給你,如果你能挺過五十年,那麽‘束命’對你的控制也會自行消失。”

  “當然,在這五十年裏,你若是做了什麽讓我覺得不開心的事,那麽很抱歉,我隻能不顧兄弟之情,親手送你去黃泉路了。”

  李玄逸震驚極了。“你是說,你要把皇位讓給我?”

  李玄臻笑道:“是啊,你不是一直想要當皇帝嗎?我雙手奉送,你對我磕頭謝恩吧。”

  “我呸!你不要的東西,我也不要!”

  “那可由不得你了,這場比賽的最終赢家,從來都隻是我而已,至于你這個輸家,沒有資格說要或不要。”

  “老五,我隻是想告訴你,這皇位,當我想坐的時候,它輪不到你,當我不想坐的時候,你才有機會拿過去玩。”

  說完,不理會他已經快要氣爆的樣子,李玄臻心滿意足的邁着小方步,走出天牢。

  李玄逸回過神來,看着滿朝文武百官對他行跪拜大禮。

  放眼望去,那些大臣沒有一個人能引起他繼續鬥下去的興趣,就連一向被他視爲大克星的白珞,也在幾天前辭官,打着告老還鄉的幌子,雲遊四海去了。

  他這皇位坐得還有什麽意思?

  李玄逸支着下巴,憤憤不平的在心底咒罵,咒罵李玄臻、咒罵白珞,甚至咒罵自己。

  誰讓他技不如人,最終慘敗在老四手裏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3 01:37:13

尾聲
      
      幾年之後,離盛陽不遠的太湖上有一座富饒的小島,島主和島主夫人都樂善好施,非常受人敬重。

  定居在這座小島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幾年前放棄皇位,與心愛的女人隐居世外的四王李玄臻。

  早在很久以前,他就看好這個小島,并命人動手建設了。

  因此當年他帶着懷有身孕的段茉兒離開京城來到這個小島時,這裏已經被建得初具規模了。

  小島上的仆人都是當年四王府裏的老家奴,他們不想離開四王爺,所以便陸續随着四王爺上了小島,定居在這裏。

  至于香香,自從被趕回永安村之後,還是忘不了自家小姐,後來被段茉兒得知後,便徽求她爹娘的同意,再一次把她接到了自己身邊。

  明軒自始至終都對李玄臻誓死相随,哪怕朝廷有高官厚位給他做,他也沒有接受。

  辭官後的白珞倒是偶爾會來小島住上個幾日,師徒兩人喝酒小聚,日子倒也過得十分惬意。

  段茉兒後來連續爲李玄臻生了兩兒一女,孩子們個個生得可愛讨喜,讓李玄臻真正體會到了做爹的幸福。

  這日,已經成家立業的明軒做生意外出回來,進門就對李玄臻道:“王爺,宮裏傳出皇上選妃的消息了,據說這次還公布了選妃的标準,讓畫師畫了畫像,說民間若有長成這樣的女子,一律送進宮候選。”

  說完,便将一張畫紙拿了出來慢慢展開。

  正抱着小女兒喂飯的段茉兒擡眼瞧過去,吓了一跳,就見那畫裏的女子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簡直就是照着她的模樣畫出來的。

  李玄臻見了,不由得哼笑一聲,“老五最近的花樣真是越來越多了。”

  段茉兒不高興的擰起眉頭,怒道:“我說他是不是有病啊?好好的皇上不當,還整日想着和你鬥,瞧瞧!現在連選妃都照我這模樣選。”

  自從兩人來到小島定居之後,已經懶得再問朝廷之事,偏偏當初那個被耍得團團轉的李玄逸似乎非常不甘心,時不時就搞出一些小動作來惹人不痛快。

  幸好這幾年,大銘王朝在他的治理下也算得上是繁榮安定,可是,那家夥時不時就搞出一些小把戲,實在讓人覺得無言。

  李玄臻走過去,笑眯眯抱過她懷裏正在吃糕點的小女兒,對着軟呼呼的小臉頰親了一口,把小丫頭逗得眉開眼笑,才将孩子交給一旁的香香帶進房裏睡覺。

  “這有什麽好生氣的?就算他把全天下長得和你有幾分相似的女子納進皇宮,留在他身邊的,也不過都是一些冒牌貨,至于正主兒……”他将她抱入懷裏親了一口,“他一輩子也沒本事奪過去,所以他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咱們隻要坐在一邊看熱鬧就好。”

  段茉兒不由得被他這話給逗笑了,靠在他懷裏嗔怒的罵他一句,“外人都說四王爺忠厚耿直,隻有了解你的人才知道,這世上最有心計、最會算計的,就是你李玄臻了。”

  “爲夫這不叫會算計,爲夫隻是爲了能夠和你一輩子在一起,而提早做出諸多努力罷了。”

  “哼!你這張嘴,真是不管什麽時候都沒個正經。”

  李玄臻笑了,“爲夫對别人正經就行了,至于你,不正經才能培養出更多情趣嘛。”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當初你之所以會放棄皇位帶我隐居這座小島,和我是天音族傳人究竟有沒有關系?”

  那個詛咒她一直沒說,李玄臻事後也沒再問過。這幾年大家在一起生活得都很好,更讓她覺得開心的是,自己的三個孩子都沒有那顆梅花痣。

  她不知道天音族的能力是不是到她就斷絕了,但自己的兒女未來不必承受這些權力鬥争,這讓她感到十分欣慰。

  李玄臻又親了她一口才道:“老五都知道的事情,我怎麽可能會不知道,所以說,這天底下其實是沒有秘密的。還有啊,不要每次在我親你的時候都問這麽掃興的問題,乖乖把眼睛閉上,讓我好好親親。”

  “别這樣,孩子們一會進來看到就不好了,快點放開我……”

  這時,他立即對外面喊話,“把門都給本王關好了,一個時辰内不準外人進來打擾,違令者,自己去領十個闆子。”說完,他笑着對她報告,“好了,沒人敢進來了。”

  段茉兒又好氣又好笑。這男人真是越來越沒個正經了!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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