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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春野櫻 -【旺家庶女】《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7 16:39:27     標題: 春野櫻 -【旺家庶女】《全文完》

春野櫻 - 旺家庶女

她深信穿越又重生、代替原主佟袖珍而活,是老天給她的使命,
所以她替原主盡孝道,更憑著制作節目、美食評論的經驗,
重振佟氏茶樓的生意,卻沒想到居然還要代替原主嫁人?!
雖說“未婚夫”一表人才,但她也不想隨便嫁給一個陌生人,
幸好他是來退婚的,她當然欣然接受,
可不知他是哪根筋出問題,又莫名改口非她不娶,
還三番兩次捨身相救,搞得她不動心也難,終於點頭嫁了,
兩人雖然開花結果,可婆家的糟心事卻層出不窮,
他大娘心狠手辣猜忌心重,當年趕他出府又害死他親娘,
如今他們這對小夫妻都刻意保持低調了,大娘仍不肯放過,
不時言語試探,還試圖放火想要燒死人!
宅斗凶狠她不怕,不只因為她是他的妻,要與他禍福與共,
更因為他保証過絕對會盡其所能保護她,怎料承諾言猶在耳,
他卻開始流連花樓,還被她撞見他和好友妹妹糾纏不清,
最最過分的是,他竟然說他已經厭煩了她,要她快回娘家?!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7 16:42:52

楔子

    翠巒列枕、綠野展茵,在這山環水繞、春花如繡的原野上,一黑一花兩匹駿馬正競馳著。

    黑馬背上馱著一名青衣俊逸男子,花馬背上則是一名紫紅袍子的姑娘,誰也不讓誰,疾速穿過原野,然後在一處崖前勒馬停下。

    女子年方十七,是天馬莊莊主沈陵的掌上明珠——沈宣青。

    天馬莊沈家三代專責為朝廷權貴培養軍馬及稀有珍貴的良駒,三代下來不只累積了錢財,也累積了人脈。

    沈宣青自幼錦衣玉食,有爹娘及一個大她十歲的哥哥沈宣白嬌慣著,早養成了她嬌縱霸道的性格,再加上她長得絕艷姣美,從小便得盛贊,因此對自己有著滿滿的自信及自負。

    她兩只眼睛直勾勾的望著沉默遠眺山景的范雨棠,眼裡有著藏不住的愛意及戀慕。

    此時,他英俊的臉龐及頸子滲著薄汗,汗珠沿著他的頸線滑下,浸濕了他的薄衫,更顯得他的胸膛結實,身體線條更明顯,教她看得目不轉睛。

    范雨棠是清河縣城大戶人家范家的二少爺,雖是庶出,卻深得父親賞識。一年多前,經過沈宣白的拜把兄弟劇懷安的牽線,他們兄妹倆結識了范雨棠,而她在初見面時,就被眉宇之中帶著一種深不可測陰鷙氣息的他所吸引。

    沈宣青自小便是個美人胚子,到了十五、六歲時更是猶如盛放的牡丹般嬌艷動人,依她這般擁有良好家世又有傾城之貌的姑娘,不管什麼樣的男人見了她都要眼睛發亮,被她攝去心神,可就只有他,總是對她疏離有禮、不冷不熱的。

    可她的性子就是這樣,越是要不到、越是艱難的,她便越是非要不可。

    “怎麼不說話?想什麼?”她率直的盯著他看。

    范雨棠轉過頭來,淡淡的看著她。“沒什麼,只是覺得這片景致人間難尋。”

    “若你喜歡,不如留下來吧。”沈宣青語帶暗示地道,“你知道不論你想待多久,天馬莊都歡迎。”

    天馬莊就在十裡之外,且方圓百裡盡歸沈家所有,包括眼前的這片美景。她要他知道,只要他想、他要,便可以得到。

    范雨棠只是淺淺一笑。“我該走了。”

    “去哪?”她急問。

    “松嶺城。”他說。

    聞言,沈宣青一震。松嶺城不正是與他范家締結婚約的佟家所在嗎?

    他雖從來不跟她說什麼,但她也從哥哥及劇懷安那兒聽說了不少關於他的事。

    他爹范仲原十八年前路過松嶺城,光顧堪稱松嶺城第一的佟氏茶樓。當家的老爺子佟子麒知道他是同行,便盛情款待他,並親自煮了一道獨門菜招待他,范仲原十分喜歡這道菜,於是向他請教,本以為佟子麒不會答應將獨門菜釋出,卻不料他大方的將食譜贈與了他,兩人便因此成了莫逆之交。

    當時,佟子麒的獨子佟冬秀的四姨太正巧產下一女——佟袖珍,范仲原便提議范、佟兩家聯姻,將佟袖珍許給他的庶子,佟子麒欣然答應,並約定待佟袖珍十六歲時便娶她過門。

    范雨棠並不喜歡這樁婚事,也不喜歡佟袖珍,可婚事是長輩決定的,他拒絕不了,只能一再拖延逃避,於是本該在十六歲時便嫁給他的佟袖珍,如今已十八了。

    “你去松嶺城做什麼?”沈宣青難掩驚急的問,“你准備娶那個什麼佟袖珍的嗎?”

    范雨棠淡淡的回道:“不,我去退婚,既然我沒打算娶她,又豈有誤她青春的道理?”

    聽聞,她笑逐顏開,難掩喜色,心想,待他沒了婚約羈絆,便是自由之身,能被追求亦能追求別人,而她敢說,足以匹配他也足以與他匹配的,便只有她了。

    “之後,你會回來吧?”沈宣青語帶試探地問。

    他一笑。“懷安跟宣白都在這兒,我自然會回來。”

    她眼底露出一抹失落。“什麼嘛,就只是為了我哥跟懷安哥嗎?”

    范雨棠沒說什麼,只是掉轉馬頭。“再不走,要錯過午膳了。”說著,他駕的一聲,先行馳去。

    他知道她想聽的是什麼,他知道她心裡所期待的是什麼,但他從不把事挑明,不將話說死,事情未到最後,他不會輕易攤牌。

    他自懂事起,便是個如此謹小慎微、蟄伏保守的人,凡事只言三分意,為的是給自己留下退路,而這樣的性格,全是因為他來自一個充滿斗爭及敵意的環境。

    范家是清河縣城的望族,在城中擁有一家老字號的酒樓醍醐居以及兩家茶樓,范雨棠是當家范仲原的二房范陳氏所出,因自幼聰慧過人,文武兼備,甚得父親喜愛,可也因為如此,他遭正室范許氏及其他偏房所妒,母子倆頻遭打壓欺凌。

    范陳氏個性溫和,不愛出頭,為求母子倆平安度日,自他小時便要求他要低調沉潛,而孝順聽話的他,也一直謹遵母親的教誨,可鋒芒終究藏不住,他盡管已事事隱忍,還是遭到范許氏一幫人的欺壓。

    他父親愛子惜才,不忍他在范家委屈,於是悄悄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外出另謀出路。當時他年紀雖輕,卻具有行商的才華,在結識了淮南王之子劇懷安之後,因劇懷安無意為官,只愛自由奔放的過日子,加上他長袖善舞,亦有經商長才,兩人隨即合拍,便一同做起玉石買賣,並擁有數個礦脈,逐漸累積令人咋舌的財富。

    范雨棠為人謹慎低調,買賣所得都藏在清河縣城之外,就連他爹娘都不知道。兩年前,他決定回范家將母親接出以享清福,卻不料此趟返家,等著他的竟是意圖毒殺他的范許氏一干人等。

    范許氏知道他娘總在飯後幫他沖茶,便在茶葉中下毒想謀殺他,不料竟陰錯陽差的毒殺了他娘,他明明知道凶手是誰,卻苦無証據。

    當年他離開清河縣城後,范許氏一步步奪權,就連他爹都奈何不了她,自知處境艱難,又不忍父親眼睜睜看著范家分崩離析,於是他再次離開了范家。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斗敗的公雞,是條打輸了夾著尾巴逃走的狗,可他心中卻另有盤算。

    謀以忍為尊,他向來懂得等待,只要時機成熟,他便能乘風而起。

    於是,這兩年來,他透過劇懷安的人脈結識了不少權貴及豪紳,其中便包括天馬莊少主沈宣白以及他的妹妹。

    為反扑謀害他娘的范許氏一幫人,他需要鋒利的武器——?錢及權。錢財,他有了,至於權,如今就在他伸手可及之處。

    其實他與沈宣青可以說是十分投緣,他們都喜歡馬,都追求刺激及速度,她的個性也和他極為相似,為了目的可以孤注一擲,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而天馬莊的雄厚財力及寬廣人脈將使他如虎添翼,他不是想利用沈宣青,而是知道……如果是她,必然能理解他的所有作為。

    不過在他仍有婚約在身之時,他是不會給她任何承諾及希望的,那麼做不符合他的原則,他從來不輕易給承諾,因為那只會將自己逼進毫無去路的死胡同。

    此時,該是他往前再跨一步的時候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7 16:43:06

第一章

    松嶺城,佟氏茶樓。

    正值茶樓一天之中最忙碌的時刻,店裡座無虛席,店外大排長龍,伙計們飛也似的穿梭在桌子之間,用最快且最親切的態度伺候著客人。

    這樣的盛況已年余未見,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姜珛貞。

    幾個月前,她還個身在二十一世紀、年屆二十八歲的新時代女性。

    她是美食節目“LOVE & EAT”的制作人,也是個頗具知名度的美食專欄作家,她出過幾本吃吃喝喝的書,也當過不少美食比賽的裁判。

    以她的年紀就能在電視圈中擁有這樣的知名度及地位已屬不易,更別說她還是美食界的個中翹楚。

    她獨立自主,有著不服輸的拚命三郎精神,而這一切皆因她來自一個父親早逝、母親再婚,由年邁的爺爺奶奶養大的家庭。

    她的父親是建築工人,在她八歲那年從鷹架上摔下來,意外身亡,母親一年後再婚,從此不再與她見面,她與年邁的爺爺奶奶相依為命,自小便十分認分。她上進努力,勤勉認真,從不給爺爺奶奶添麻煩,靠著半工半讀,她完成了高中及大學的學業,並到制作公司工作。

    短短幾年時間,她從一個跑腿的小助理,爬到制作人的位置,令許多人贊嘆不已,當然,難免有人對她有所嫉妒,不過她從不在意,因為她知道,她當之無愧。

    遺憾的是,爺爺奶奶還來不及看見她今日的成就,早在她大三及大四時相繼過世。

    這兩年,她有個關系穩定的音樂制作人男友鄭家禾,兩人郎才女貌,地位相當,堪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一直以為他便是與她共組美滿家庭的真命天子,未料卻意外撞見他劈腿小歌星,教她顏面盡失,成了大家茶余飯後的閑嗑牙話題。

    這對好面子的她來說,簡直是比死還難受的折磨。

    “真希望能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去!”

    她忍不住向老天祈禱著,而這個願望在她那天晚上開車出門時……實現了。

    為了閃避一只在雨中沖出馬路的黑狗,她的車子失控打滑,在連人帶車摔下橋的那一瞬間,兒時至今的畫面啪啪啪的疾閃而過,她想她的人生就要結束了,可突然一道白光閃得她不得不緊閉雙眼,而當她再睜開眼睛時,卻發現自己跌在樓梯底下,甚且還變成一個瘦不拉幾的古代姑娘——佟袖珍。

    老天爺雖然真的允了她的願望,但穿越真的很瞎,她縱使感謝上蒼,卻也感到很無奈。

    宿在佟袖珍的身子裡後,她才知道佟袖珍的家世背景有多響亮,可她似乎是個在佟家毫無存在感也沒有聲音的人,就跟她的母親佟丁氏一樣。

    一年多前,手腕高明的當家佟老太爺仙逝,六十歲的佟老太太不管事,只愛在後院的那一方小菜園裡耗上整天,而佟冬秀面對父親留下來的龐大家業,更是手足無措。

    除此之外,佟袖珍的大娘整天只知吃齋念佛,她所生的女兒佟袖繯,因為被退婚導致情緒不穩,鎮日都關在房內,她還有一個兒子,名喚佟青嵐,年僅十歲,只曉得玩樂;二娘也生了一個兒子,佟青雲,不過他成天無所事事,只會流連花樓捧姑娘,至於沒有一兒半女的三娘,只會吃閑飯,有時還會偷偷夾帶佟家物件出去轉賣。

    這個家在佟老太爺過世後,只有一個慘字可以形容。

    擔心變成佟袖珍的自己無家可歸、無可依靠,她決定自立自強,重新整頓佟家及茶樓。

    佟冬秀性情溫吞善良,既不擅交際,也不懂打理生意,佟老太爺死後,他不只管不動一幫廚子及伙計,還遭商家訛騙,不到一年時間,佟氏茶樓已經被開在對面的永樂天茶樓給打趴在地。

    永樂天茶樓的老板是來自京城的一名富賈,名叫高長慶。他的茶樓嶄新,三層樓的建物富麗堂皇,金裝玉裹,猶如錦繡織成,珠璣造就。人都是喜新厭舊的,漸漸地,佟氏茶樓的生意讓永樂天茶樓給搶去,從門庭若市淪落至門可羅雀。

    姜珛貞發現佟氏茶樓之所以沒落,不只是因為佟冬秀不擅經營,也因為茶樓沒了出色、特別的菜色吸引那些舊雨新知,於是,她嘗試著跟廚子討論菜色,並說服他們加入新意。那些在廚房裡工作的大男人初時還堅持己見,不太願意改變菜色,她也不強迫他們,而是自己下廚,拿舊食譜跟她所接觸的各國料理做融合,煮出他們不曾見過、不曾嘗過的新菜色。

    當大家嘗過她的新菜色,終於改變了想法,認同她的創新,而在這之中,最樂意配合她,並很快便能接受新資訊、新概念的兩個人,是分別為大廚、二廚、名叫顧家聲及顧家寶的堂兄弟,他們還成為她跟其他廚子及伙計之間的溝通橋梁。

    在她堅定卻又柔軟的帶領方式之下,佟氏茶樓起死回生,短短數月便重拾往日榮景。

    這日,姜珛貞正在茶樓後方一間廂房內看帳,就見伙計急急忙忙進來,悄聲稟道:“二小姐,大少爺在外頭,他要張桌子,可現在已經沒位子了。”

    又是佟青雲!他這樣無事生非已不是第一次了,估計著伙計們應付不了霸道成性的他,姜珛貞連忙起身走了出去。

    佟青雲帶了幾個狐群狗黨正旁若無人的嬉鬧著,見她出來,立刻要求:“喂,快給我一張桌子。”

    “青雲哥。”盡管不悅,但她仍維持風度,保持笑容,好言回道:“現在實在是騰不出桌子給你,不如你跟你的朋友先到後面廂房坐一會兒,喝杯茶,待會兒一有空位,我便立刻為你安排。”

    “你開什麼玩笑?佟氏茶樓是咱們自己家的,我堂堂一個佟家大少爺卻要不到一張桌子?”他從沒在茶樓干過一天活,卻一副少爺小開的霸道模樣,“我不管,你趕緊隨便打發一桌客人,本少爺餓了。”

    “咱們開店做生意,哪有趕客人的道理?”姜珛貞語氣和緩,但態度強硬道:“恕妹妹難以從命。”

    她的強硬拒絕教佟青雲在一幫朋友面前顏面盡失,他不禁惱羞成怒地說:“佟袖珍!你可是要嫁出去的女兒,我才是佟家未來的當家,你現在就給我一張桌子,否則我就自己弄一張!”

    他的無理取鬧教姜珛貞幾乎要失去耐心,可哪個人出生時不是白紙一張,要不是被慣壞了,他也不至於如此可憎,這樣的念頭一閃過,她不禁又心軟了,打算再次勸道:“青雲哥,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

    “佟青雲在哪裡?”

    怎料她話未說完,店門口傳來咆哮聲,緊接著幾名橫眉豎目的黑衣人便闖了進來。

    為首的虯須黑衣人看見了佟青雲,兩只眼睛倏地瞪大,幾個大步便沖了過來。“佟青雲,老子可逮到你了!”

    總是在遇事時站在最前頭的姜珛貞,一見情況不對,立刻跨步一擋。“這位大爺,有話好說。”

    “沒什麼好說的!”虯須黑衣人咆哮道:“這小子前兩天在海棠春搶我老大捧的姑娘,要不讓我賞他幾拳,要不佟家拿出五十兩賠罪,不然我今天就砸了佟氏茶樓的招牌!”

    色字頭上一把刀,佟青雲一天到晚往海棠春那種煙花地跑,出事惹禍也是難免的事,不過現在正是客人用餐的時間,她不容許誰打擾了店裡的客人,即使對方是難以應付的市井惡霸。

    “幾位大爺,我青雲哥若有得罪之處,我代他向各位賠個不是。”姜珛貞盡可能的放軟身段,“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

    “你這女人,閃邊去!”虯須黑衣人一把推開她,“不關你的事!”

    她踉蹌了幾步,隨即站穩腳步,不畏不懼的直視著他。“我是佟家人,幾位大爺說要砸我佟家招牌,又怎麼會不關我的事?”

    “臭丫頭,滾開!”虯須黑衣人又一次將她推開,一個箭步欺近欺善怕惡的佟青雲,便揮出一拳。

    可就在此時,姜珛貞往前一擋,硬生生的捱下了那一記重拳,在眾人驚呼的同時,她已鼻血直流。

    她強忍著暈眩及疼痛,打直腰杆又道:“我青雲哥縱有得罪,我也代他受過了,各位應可回去覆命了吧?”

    “這樣就想打發我們?想得美!”虯須黑衣人一聲吆喝,“給我砸!”

    “慢著!”突然,門口傳來沉如雷卻響如鐘的低吼聲。

    眾人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名青衫男子正走進來,雖然姜珛貞已經頭昏眼花,但隨著對方越走越近,她還是睇見了他的模樣。

    他有一張端正冷峻卻又性格迷人的臉龐,兩道長而濃密的劍眉,使他看起來有種強悍鷙猛的氣息,一雙深沉的黑眸,讓他顯得冷漠倨傲,身長至少有一米八,體格也十分精實。

    她敢說他若生在二十一世紀,不是明星就是男模。

    就在姜珛貞忘情的欣賞著他的同時,他已來到她面前,看著因捱了一拳而模樣淒慘的她,他微皺了皺眉,然後似笑非笑地道:“姑娘好膽量……”

    “小子!你誰啊?”見一個陌生人這麼若無其事的介入,虯須黑衣人頓覺面子掛不住。

    聞言,男子轉過身,如熾的黑眸直直射向虯須黑衣人,唇邊懸著一抹冷冷的、不以為然的笑。“是你動的手?”

    “正是大爺我!如何?”虯須黑衣人得意又囂張,一點都不以打女人為恥。

    青衫男子哼的一笑。“太好了。”

    就在大家還未反應過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之際,他的一記重拳已如閃電般擊中虯須黑衣人的大臉,虯須黑衣人應聲倒地,痛苦的在地上打滾,卻怎麼掙扎都翻不起來。

    姜珛貞難以置信的看著青衫男子,頓時說不出話來。太神奇了,他竟然像拳四郎施展北斗七星拳般,一擊便將身形高大壯碩的虯須黑衣人KO?

    “你們幾個……”他氣定神閑地看著幾個嚇呆了的嘍羅,“還不帶著他滾?”

    幾個嘍羅這才像是突然驚醒般,七手八腳的架起虯須黑衣人,落荒而逃。

    見青衫男子擊退惡霸,店裡的客人紛紛鼓掌叫好,像是看了一場好戲似的。

    這時,王掌櫃跟伙計們跑了過來,憂急的看著滿臉是血的佟袖珍,還沒開口關心,青衫男子已走回她面前,一把端起她的臉。

    姜珛貞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心頭一陣狂悸。“干……干什麼?”

    他審視著她的臉,再用手指碰了碰她的鼻子,疼得她哇哇大叫,不禁狠狠的瞪了他這個救命恩人一眼。

    “你很幸運,鼻梁沒斷。”他抽回手,語帶促狹地道:“記得別傻到拿臉去迎男人的拳頭。”

    “什……”她氣到說不出話來,又不是她自己討打,她可是受害人耶!

    “這位公子出手相助,實在感激。”王掌櫃連忙上前致意,“公子到佟氏茶樓來,應該是要用膳的吧?若不嫌棄,就讓……咦?”說著,他突然目光一凝,面露驚疑的定睛端詳著對方,“公子?你、你該不是范老爺的二公子吧?”

    范雨棠唇角一勾。“王掌櫃好記性。”

    “哎呀,幾年不見,范二公子今次來該不是為了婚事吧?”王掌櫃一臉興奮地道。

    “正是。”他說。

    姜珛貞在一旁聽著,這才發現王掌櫃是認識這名男子的。不過他說是為婚事而來,難道是……

    “王掌櫃。”她拉了王掌櫃的袖子一下,低聲問道:“他是袖繯姊的未婚夫婿嗎?”

    王掌櫃微頓,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著她。“二小姐,這位是范二公子范雨棠,他是你的未婚夫婿呀。”

    “嗄!”姜珛貞驚叫一聲,頓時眼前一黑。

    佟府。

    沉香閣上的茶亭裡,佟冬秀正熱情款待著多年不見的范雨棠,一旁陪著的還有佟丁氏及姜珛貞。

    松嶺城跟清河縣城路途遙遠,范、佟兩家其實往來得不算密切,但因為締結婚約之故,逢年過節還是會托人送禮或送信問候。

    范雨棠上次來到佟家,已是六年前的事了。

    當時他十七歲,而佟袖珍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那是他第一次看見自己的未婚妻子,老實說,第一眼看見她,他就不喜歡她。

    她看來干干瘦瘦、一副怯懦怕事的樣子,說起話來還有點結巴,他看得出來她是個只能一輩子依附著別人、躲在他人羽翼下生存的人,而這樣的女人,是無法在范家生存的。

    兩年前他返回范家,原打算向父親提及解除婚約之事,也想帶母親出府,卻沒想到發生那樣的慘事,婚事便這麼耽擱了。

    一年前,他想親赴佟家解除婚約,卻輾轉得知在他母親過世後一年,佟家老太爺也仙逝,而佟氏生意的榮景也不復在,為免讓佟家認為范家勢利,他只好又將解除婚約之事暫時擱著。

    可該面對的事情總得面對,他雖然不喜歡佟袖珍,但於情於理也不該耽誤她的青春,再說,要得到他想要的“武器”,他必須先解決這段婚約,所以他此次再次前來松嶺城。

    可當他抵達後,卻聽聞佟氏茶樓浴火重生、東山再起的消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前往一窺究竟,果然,茶樓裡裡外外坐滿也排滿了客人,熱鬧得像是廟會祭典。

    進到茶樓,正巧讓他遇上那幫黑衣人鬧事打人,男人打女人,這可不是他看得過去的事,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出手相救的竟然就是佟袖珍。

    且更教他驚奇的是,原本懦弱、自卑的佟袖珍,如今卻是個眼神自信堅毅、勇敢迎向危險及挑戰的女子,她的改變讓他感到不可思議,雖然此時的她臉上又青又腫的,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可她渾身彷佛散發著耀眼光芒,讓他一時移不開視線,也對她多了抹好奇。

    “世侄,今天幸虧有你及時相救,否則真不知還會發生什麼更可怕的事……”佟冬秀十分感激他出手為女兒及茶樓解圍,也為他的現身感到歡喜及期待。

    袖珍今年也十八了,就算之前佟家可以體諒范雨棠的難處,但現下也不得不急了,況且家裡已有一個被退婚的袖繯,可不希望連袖珍的婚事也生變,如今終於盼到范雨棠出現,他這當爹的心中大石總算放下。

    “世伯客氣了,晚輩未能及時出手,讓二小姐捱了一拳,實在過意不去。”范雨棠話鋒一轉,“晚輩聽聞老太爺仙逝後,茶樓的生意一落千丈,但今日卻見門庭若市、一席難求的盛況,想必那傳聞有誤……”

    佟冬秀尷尬一笑。“不,那是真的。”

    范雨棠有些困惑地微微皺起眉。

    “不瞞世侄你說,幾個月前,佟家還在一片愁雲慘霧當中呢。”佟冬秀難為情地道:“我不諳經營之道,幾乎搞垮了先父辛苦打下的江山……你應該看見對面的永樂天茶樓吧?”

    “是的。”

    “先父過世不久,永樂天茶樓便有了跟佟家一模一樣的菜色,搶走不少佟氏茶樓的顧客……”說著,他看了女兒一眼,眼底滿是感激和欣慰,“要不是有袖珍,恐怕茶樓就要關門大吉了。”

    聞言,范雨棠一怔,不由得看了佟袖珍一眼。“世伯此話是……”

    “幾個月前,袖珍突然對茶樓的經營有了一些想法,她跟我討論之後,我決定死馬當活馬醫的放手一搏,於是將茶樓交給她打理。”說起此事,佟冬秀又露出驕傲之情,“袖珍不只重新整頓了茶樓,還研發許多前所未見的新菜色,成功的打響了名號,我從來都不知道她竟有這樣的才能。”

    范雨棠驚異的看著模樣有點狼狽也有點滑稽的佟袖珍。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從前那個死氣沉沉、怯懦怕事的佟袖珍,如今竟是讓佟氏茶樓起死回生的功臣,而且還是個能求新求變的廚娘?是他看走了眼,還是她……女大十八變?

    迎上范雨棠那驚奇的、探索的目光,姜珛貞不禁皺起細眉,也大概知曉佟袖珍在他眼裡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據佟丁氏說,他與佟袖珍在六年前曾見過面,她相信當時十二歲的佟袖珍在他眼裡必定是個又矬又鈍的女孩吧?如今再見,得知她不只可獨當一面的打理整間茶樓,又會下廚燒菜,他一定非常驚訝。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看見的是佟袖珍,但她卻不是佟袖珍,也就因為她不是佟袖珍,才會在得知他竟是要來娶她過門的未婚夫婿時,如此的……晴天霹靂。

    好吧,首先她必須承認,他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還剛巧是她的菜,可就算如此,她也無法在根本不了解他的情況下嫁給他。對她來說,他根本就是個陌生人,她也相信,對於真正的佟袖珍來說,他也一樣是個陌生人。

    古代人真是有夠扯的,居然在女兒出生時就替她決定了終身大事?她絕對無法接受。如果范雨棠此趟前來就是要她嫁他,她的回答一定是No。

    “二小姐真是教在下既驚奇又佩服。”這番恭維,范雨棠是出自真心的。

    但不管如今的佟袖珍如何令他驚嘆,都改變不了他的決定及決心。他向來是個鎖定目標便勇往直前的人。

    “世侄,你今次前來可是為了你與袖珍的婚事?”這事雖不由女方主動,佟冬秀卻迫不及待的問著。

    看他那一臉興奮、像是恨不得立刻將女兒嫁出去的表情,姜珛貞只覺得背脊都聳起來了。不成,她得告訴佟冬秀,她不嫁。

    “爹……”

    “是的,晚輩正是為了婚事而來。”看著佟冬秀滿臉笑意,范雨棠卻絲毫不感礙口為難,“晚輩希望能解除跟二小姐的婚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7 16:43:25

第二章

    清晨天來亮,佟氏茶樓冒出陣陣濃煙,但因為茶樓裡沒人留守,直到火舌竄出才被發現。

    佟冬秀及姜珛貞接獲通知,立刻趕往茶樓。

    他們抵達時,廚房己整個燒起來了,姜珛貞見狀,只求火別繼續延燒而波及隔鄰的商家。

    茶樓裡有許多佟老太爺生前收藏的藝品及字畫,為能雅俗共當,所以此刻,有人忙著在後頭救火,有人忙著在前頭搶救那些藝品及字畫。

    廚房的濃煙漸漸往前頭飄,整座茶樓煙霧彌漫,嗆得人難以呼吸也睜不開眼。

    王掌櫃在外頭點數著品項,就怕有來搶救出來的遺珠,突地,他大叫道:“哎呀!廚房裡的老鹵鍋!那是老爺子在世時最寶貝的東西啊!”說著,他想往著火的廚房裡沖。

    “王掌櫃,不成啊!”佟冬秀拉住他,“裡面已經燒起來,太危險了!”

    “可是……”王掌櫃紅了眼眶。

    “我知道那個老鹵鍋對佟氏茶樓有著什麼樣的意義,但我爹不會希望有人為了那個鹵鍋而送命的。”佟冬秀雖是這麼安慰,但自個兒兩眼也泛著淚光。

    看著兩人難過又無奈的樣子,姜珛貞心裡十分不忍,她知道那個老鹵鍋是佟老爺子打從推著攤車叫賣時便已使用,後來有了茶樓,他便將那老鹵鍋放在廚房裡繼續放著他的獨門鹵料,雖然他已不在了,但廚子們還是十分珍惜並善用它。

    那些大男人要沖進火場或許困難,但她身形纖細嬌小,也許能穿過火垴,搶救出佟老爺子的老鹵鍋也說不定。

    心念一定,她在所有人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已沖進了廚房。

    見狀,眾人驚呼,“二小姐!”

    “袖珍!”佟冬秀急焦地大聲喚道。

    姜珛貞好不容易找到了老鹵鍋,卻找不到出去的路,大火及濃煙遮蔽了她的視線,阻斷了她的路,讓她無處可逃。

    她沒時間為自己的沖動後悔,卻已做了最壞的打算一跟著佟老爺子的老鹵鍋一起葬身火海。

    可就在這時,她聽見有人喊著她的名字,她想回應,濃煙卻嗆得她難以開口,她只好努力地循著聲音搜索前進,終於,看見了人影?

    范雨棠不知怎地失眠了。

    他原以為前來松嶺城解除婚約,免不了是一場責難,其至是哭闡的場面,可卻意外的順利且平靜。

    佟冬秀無奈的接受了,而佟袖珍更是一副等著他先開口的模樣。

    為什麼?莫非她已經有了心儀的對象,只是無奈與他有婚訂而來能開花結果?

    不管是為了什麼,如此順利總是好事一樁,如今他是自由之身,可以毫無後顧之憂的去做他想做的事,又何必再多花心神細思。

    於是天剛亮他便向客棧掌櫃結帳退房,領了坐騎便要離開松嶺城,可他才來到城門口,就聽到一旁的叛子們議論紛紛。

    “什麼?真的嗎?佟氏茶樓燒起來了?”

    “是啊,聽說燒得挺厲害的。”

    “那可真是倒霉啊,好不容易才東山再起,這下子又付之一炬了。”

    “可不是嗎?”

    他范雨棠與佟袖珍已無婚約,早已脫離范家的他,嚴格說來跟佟家也無交情,況且他已准備前去天馬莊向莊主沈陵提親,無須為不相干的人及事延誤了計劃,可他明明這麼想著,心卻像是被什麼揪住了似的,莫名一緊。

    倏地,佟袖珍那堅毅的臉龐在他腦海裡浮現,他蹙眉一笑,心裡有點懊惱。說實在的,第二次所見的她猶如脫胎換骨,不似一般女子的反應令他覺得很有意思,不時捶住他的心神……

    范雨棠,你還有更重要的事!他在心裡暗忖,隨即俐落上馬,正要拉緊綞繩,胸口卻又一悶。

    他誤了佟袖珍兩年,就算她不在意,他總是欠了她,如今佟氏茶樓失火,他不知道便罷,既然知道了卻策馬而去,他還算是個男人嗎?心念一起,他飛快的掉轉馬首,往佟氏茶樓一一他心所莫名要意的方向,疾聃而去。

    范雨棠趕抵茶樓,果見茶樓燒得十分嚴重,店外的每個人灰頭土臉,正在點數著還能搶救的物件。

    他下馬,並立刻沖進還來遭火舌呑噬的店裡,一進店內,只見四處濃煙,一群人圍攏在一起,心急如焚。其中之一,便是佟冬秀,他下意識的搜尋著佟袖珍的身影,卻沒看到人。

    “世伯!”他連忙上前,叫住六神無主的佟冬秀。

    佟冬秀一轉頭,看見是范雨棠,先是一怔,然後滿臉愁色的說:“世侄呀,怎麼辦?袖珍她、她……”

    “二小姐怎麼了?她在哪裡?”直覺吿訴他,佟袖珍似乎在一個她不該在的地方。

    “袖珍她、她……她跑進廚房找她爺爺的老鹵鍋了?”佟冬秀哭喪著臉道。

    范雨棠陡地驚問:“什……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剛才……”

    范雨棠連忙掃視周圍,一把搶過一旁伙計手中提著的水桶,將水當頭淋下,然後毫不猶豫的便往火場裡沖。

    唐房此時已是一片火海,梁拄也因起火斜而阻礙了視線及去路,他小心翼翼的閃躲,尋找著她的身影。

    “二小姐!”范雨棠大聲叫喊,卻聽不見任何回應。

    “佟袖珍!”他改口叫喚她的名字,“你在哪裡?佟袖珍!”

    突然之間,他覺得害怕、恐懼,卻不是因為害怕這場惡火,而是怕她會葬身火窟,可這又是為什麼?

    她不過是他不想要的未婚妻,他對她沒有感情,她對他更是毫無用處,可是為何他的心跳得如此快,甚至有種快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是因為濃煙嗆得他難受,還是……

    他從不信鬼神,不相信有那些未知的種靈會聆聽人們的祈禱,因為從小到大,他看著他娘求神拜佛,可神佛卻讓善良的她死於非命。

    可這一刻,他本能的向上天祈求一老天爺,讓佟袖珍活著!只要她活下來,我向你發誓,我會娶她!

    范雨棠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麼做,他只曉得,此刻在他心中,沒有任何一件事比她活著還要重要,他希望她活著,不惜任何代價。

    “佟袖珍!”一根柱子倒下來,擋住了他的路,他往後退了兩步,繼續喊道:“佟袖珍!佟……”

    突然,一個身影出現在他眼前,正是抱著一個老鹵鍋的佟袖珍,雖然她的樣子很狼狽,可人選好好活著,忽地,原本郁結在他胸口的氣一泄,他覺得整個人輕鬆

    范雨棠正要迎上前,這才發覺傾倒而下、燒得正熾的柱子橫在他們之間。

    “范雨棠?”姜珛貞簡直不敢相信此時出現在她眼前的人竟是他,她怔怔的看著他好半晌,直到一團火球掉在她面前,她才回過神來,嚇得退後兩步。

    “你別動!”他連忙脫掉濕淋淋的上衣,往橫倒的柱子上一丟,然後徒手將柱子搛開,柱身燙手,可他己不在乎。

    移開柱子,他一個大步上前,一把攬著她的肩,將她緊緊的抓在身邊。

    “把頭壓低。”他以胳膊保護著她的身子,以免她被掉落物砸傷,“跟著我移動。”

    一直以來,她都是保護別人的女俠、正義使者,可這一刻,她卻被他保護著。

    緊捱著他身側,她仿佛能聽見他的心跳聲,他的身上明明濕漉漉的,可她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溫熱……

    第一次,她感到如此安心;第一次,她相信天塌下來,真的有人會替她頂著;這也是第一次,倔強又不願示弱的她,在另個人面前表現出我需要幫助的樣子。

    姜珛貞更發現,她其實根本不需要用眼睹看、用耳朵聽,她只要跟隨著他的腳步、他的溫度,便能毫無疑慮的往前走。

    突然,一根幾乎焚燒殆盡的木頭掉了下來,范雨棠想也不想的就用身體去護著她。

    木頭雖沒砸在她身上,但她感覺得到有東西砸到他了,因為他的身子方才隱隱沉壓了她一下,她急間:“你沒事吧?”

    “沒事。”范雨棠輕描淡寫地回道,“繼續走,別停下來。”正為著他們的安危提心吊膽的眾人,一見他們出來,齊聲歡呼。

    “袖珍!”佟冬秀一個箭步沖上來,撫著女兒被熏黑的臉,眼淚奪眶而出道:“你這個傻孩子,你真要嚇死爹了。”,

    見狀,姜珛貞忍不住哽咽,“爹,對不起,女兒讓你擔心了……”說著,她將緊緊抱在懷裡的老鹵鍋交給了他,“爺爺的老鹵鍋。”

    “傻女兒,要是你為了這老鹵鍋而喪命,爺爺可是成不了仙的。”看著父親生前最寶貝的老鹵鍋,再看著平安無事的女兒,佟冬秀忍不住又哭又笑的,接著他轉頭,滿是感激的看著義無反顧沖進火場救人的范雨棠,“世侄,真是多虧你了,要不是你,袖珍恐怕……”

    “世伯千萬別這麼說。”范雨棠蹙眉一笑,“二小姐沒事就好。”

    這時,過來接走老鹵鍋的王掌櫃瞥見范雨棠的手臂及背部後,不禁驚叫一聲,“哎呀!范二公子,你受傷了!”

    姜珛貞一聽,立刻抓起他的手,發現他的手臂燙傷了,再繞到他身後,只見他濕淋淋的襯衣破了個洞,露出來的皮膚紅腫破皮。

    她想起他剛才在火場裡是如何保護著她的,這些燒燙傷,全是因為他用自己的身體保護她所致。

    沖、脫、泡、蓋、送!這口訣立刻在她腦海中浮現,雖然在這裡,她不知道該把他送到哪裡去,但前面那四個步驟總是她可以做的。

    范雨棠不曉得她想要做什麼,卻也沒多向,由著她拉著他來到水井邊,他還很聽話的把上衣給脫了。

    現下打著赤膊的他坐在矮凳上,姜珛貞先用一桶清水讓他泡著手臂,再舀水,一瓢一瓢的澆洗著他的背。

    此時正值秋天,天有些涼了,她擔心他冷,一次又一次的問道:“冷嗎?”

    “不冷。”他每次都是淡淡的這麼回答,可他的心中卻有另一種奇異的感覺。

    他不冷,因為此刻,他的心是熱的,甚至可以說是有點激動的。

    他不停的想,若是換作別人,他是否也會毫不考慮的沖進火場?為什麼在那當下,他做了這樣的決定?難道他就不怕他若不幸葬身火場,他娘的仇誰要報?這是他懸心也憂心的事情,可為何在他意識到她有危險的那一瞬間,這些懸心的事都比不上她的性命安全?

    忍不住地,他側過臉凝視著正小心翼翼沖洗著他傷口的她。

    她捱惡霸一拳的傷未愈,臉又熏得一片黑,模樣實在很難看,可他卻不想將視線移開。

    他明明已經准備離開,為何卻放不下她?

    此刻,她的表情有點凝重,兩只眼睛紅通通的,眼眶裡盈著閃閃淚光,只一眨眼,眼淚便涌了出來,在她黑黑的臉上刷出兩條水痕。這一瞬,他的心無來由的一揪,接著又想起他在火場中向老天爺祈求之事。既然老天爺回應了他的祈求,依理,他也必須信守他對老天爺的承諾吧?

    不知怎地,他突然想笑。這是老天爺的把戲嗎?它安排了這一場火,為的就是讓他遵循他父親及佟老爺子的約定,如約娶她過門?

    難道他拖了又拖、躲了又躲,終究敵不過老天爺的安排?人算果然不如天算,他意欲及期待的,看來是有變數了。

    他該為此感到懊惱,甚至是沮喪,但不知為何,他竟不在乎了?

    看著范雨棠身上的燙傷,姜珛貞心裡真是五味雜陳。

    她很感動,真的,她萬萬沒想到她蠢到跑進火場救老鹵鍋,而他也笨得沖進火場救她,他又不是消防員,救人不是他的職業,應該也不是他的志向吧?父女情深或是夫妻情深而不顧危險的搶救對方的新聞,她是有看過,但他不是她父親,也不是……

    他們只是兩個陌生人,他對她不但沒有義務,理應也沒有堅定濃烈到不顧自身安全救她的感情吧?

    這場火燒掉了佟氏茶樓的廚房,仿佛也燒掉了她心裡的什麼。

    可她不解,已經與她解除婚約的他為何又折返,並且不顧自身安危的救了她?是基於道義及兩家的交情嗎?或是……還有別的?

    驚覺到這種想法,姜珛貞心頭一顫,隨即不免自嘲自己太可笑。昨天她才因為他主動解除兩人的婚約而感到慶幸及放心,怎麼今天又有如此奇怪又微妙的情緒?是因為他舍命救她嗎……一定是的。

    她這個人向來知恩圖報,這只不過是一顆感恩的心在作用著,而不是……

    “疼嗎?”姜珛貞不願再多想,拉回心神問道。

    范雨棠微頓,搖了搖頭。

    “不疼嗎?”他都被燙得紅腫破皮了,哪有不疼的道理?

    “疼,但忍得住。”他睇著她向:“你是勇敢,還是不要命了?”

    她蹙起眉頭,懊悔地道:“我只想著搶救我爺爺的遺物,沒想太多……”

    “沒有什麼東西值得你送命。”他淡淡地回道。

    沒有什麼東西值得她送命,那麼又有什麼人值得他送命呢?她嗎?

    “你呢?”姜珛貞望著他,“你沖進火場,是勇敢,還是不要命?”

    他沒想太多,他只想著他不要她死,可這些話,他沒說出口,只是定定的望著她。

    “總之,你沒事就好……”范雨棠撇過頭,語氣平靜地道:“要是你死了,世伯、你娘、佟老夫人,還有都些依仗著你的人,該多傷心。”

    “你說的是,我以後再也不--”

    “以後?”他眉梢一挑,打斷了她,“你還想有以後?”

    姜珛貞一頓。是啊,她不想同樣的事再來一次,因為實在太可怕了。

    當她深陷火海之中、裉本尋不著出鉻時,她真的以為自己活不了了?她想著,在二十一世紀的她或許己經死了,而現在這佟袖珍的身分是老天爺給她的第二次機會,要是她又把佟袖珍弄死了,也許她就直的死了。

    想起自己曾那麼接近死亡,曾差點兒就要離開這麼多家人,她的心一陣顫栗,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

    她不認為自己是個愛哭的人,可現在她怎麼變得這麼愛哭?是因為她有了牽掛嗎?

    “為什麼哭?”見她又掉淚,范雨棠心裡微震,“怕吧?現在想起來是不是覺得心驚?”

    姜珛貞老實的點點頭,然後胡亂用手襪著臉上的淚。“我不想死,我不想離開我的家人,可是我卻、卻做了很愚蠢的事……”在現代她己無家人了,但穿越到這兒來,她卻“意外”多了家人……那種不再是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感覺,她就滿心的感動。

    見她滿臉烏漆抹黑的,范雨棠竟覺愛憐,他拿起脫在一旁的襯衣,用一角沾了些井水,然後端起她黑漆漆的大花臉,輕柔又仔細的擦拭著。

    她未料他有此舉,整個人像根木頭似的杵著,一雙眼眸怔望著他,他那高深冷淡的神情,和要笑不笑的眼眸,此時不知怎地,竟隱隱透著一絲溫柔。

    這樣的他,讓姜珛貞看得痴了,心臟跳得厲害,身體也隱隱的發燙,明明燙傷的是他,可是她卻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也快要燒起來了一樣。

    仍在現代時,她談過幾次戀愛,她知道這種感覺,這種仿佛心臟隨時會停止跳動,呼吸也隨時會終止的感覺,她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范雨棠將她嬌羞的模樣盡收眼底,他不自禁的端起她的臉,細細的看著這個他從前完全不想多看一眼的姑娘。

    向來冷靜到近乎冷酷,且慣於拿控全局的他,如今竟被她攝住了心神。

    不管是為了履行他對老天爺的誓言,抑或是他內心已有動搖,在他心中,已經有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決定,雖說心意已定,但一想起盤算已久的計劃竟因她而生此變數,他難免有點懊惱及不甘,所以他故意壞心眼地道:“好丑的臉。”

    “欸?”聞言,羞怯頓時煙消雲散,姜珛貞不可置信地朝他瞪去一眼。盡管茶樓在姜珛貞的整頓下已開始有了盈余,但因為之前實在虧損太久,如今的營收也不過是在填補之前的財務破洞。

    佟家上下及茶樓的廚子伙計,一張張等著吃飯的嘴,讓佟冬秀光是想起就忍不住一臉愁苦,也不知該如何處理,連著三天,他大門不出的待在宅子裡,茶樓的善後事宣全都丟給了佟袖珍。

    姜珛貞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她原以為茶樓的生意上了軌道後,一切會否極泰來,天知道一場大火又燒掉了所有人的希望及夢想,也燒掉了她心中的藍圖。

    不過,她並不是個過事只會唉聲嘆氣的人,物來則應這四個字,爺爺以前總是掛在嘴上,如今,這場大火就是給她的考驗,既已發生,也無可改變,那唯一能做的便是面對它並解決它了。

    這三天,她在茶樓裡指揮調度,一邊收拾善後,一邊與城裡的幾個工班師傅商量重建及修繕事宣。

    這日,所有人都離開茶樓之後,姜珛貞一個人待在被熏得焦黑的大廳裡,一筆一筆的核對著帳目,努力想抓出點錢來。

    跟幾個工班師傅討論後,她知道重建及修繕的費用至少要三百兩,而這還不包括餐桌椅或是廚房器具的費用,她想,以現在的物價估算,想要重新開張營業,最起碼要有四百兩左右的資金。

    可是她要上哪兒去找四百兩?難不成要把佟家宅子拿去抵押嗎?

    “你果然還在。”

    突然,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嚇得她立刻打直了腰杆,裝出一副堅強鎮定的樣子。

    她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是誰,因為他這三天來,常會不定時的出現在茶樓的清理現場。轉過頭,姜珛貞望向站在幾步距離外的范雨棠,一臉鎮定地道:“你怎麼還在?”

    真是奇怪了,明明是他說要解除婚約、要離開松嶺城的,怎麼不只在聽說佟氏茶樓失火後返回並沖進火場救了她,還遲遲未有離去的打算,雖然她知道目前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她處理,但他突然改變態度,還是讓她忍不住分了點心思在意起來。

    范雨棠走到她身邊,看了眼擱在桌上的那厚厚一疊帳本,稍稍思索了一下,向道:“煩惱?”

    “那是一定的。”姜珛貞揚揚眉,“不過總能解決的。”

    他目光一凝,饒富興味的直視著她。

    他看得出她正為了銀子沒有著落而苦惱,可她那靈秀的雙眼卻亮得像天上最亮的星星,堅定又有自信,頓時,他心頭一悸,仿佛有什麼被觸動了。

    三天前,他求老天爺讓她活命,甚至以娶她作為交換條件,一直以來他都樣斥著、逃避著的事情,如今成了他不得不接受的宿命,他理應懊惱,卻如此心靜。話說回來,那是他與老天爺的約定,並無第三人知曉,他若就此離去,也是可以的,可他卻留了下來,難道真

    不自覺地,范雨棠又定定的看著她。

    迎上他過分專注的目光,姜珛貞莫名的心慌。

    真是見鬼了,她都幾歲了,被一個男人盯著居然還會這般心慌意亂、小鹿亂撞的?更奇怪的是,為什麼她總覺他看她的眸光,好像很在乎她似的?

    “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范雨棠向。

    姜珛貞微頓了一下才回道:“你並沒有那樣的義務。”

    “還真是冷淡……”他撇唇一笑。

    “我們已經解除婚約了。”她就事論事,“你為什麼還不離開?”

    “你這是在下逐客令嗎?”

    “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還留在這兒。”

    范雨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慢條斯理的坐下來。“我會留下總有理由。”

    “或許有……”他沒多想便脫口而出,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過了一會兒才猛地回神,與她率直而澄澈的眸光對上,他瞬間倒抽了一口氣。

    這會兒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真有些不對勁!思及此,他不免有些懊惱,隨即逼自己鎮定下來,這才想起他是為了一件極重要的事情而來。

    佟氏茶樓發生火災的翌日,他回到茶樓勘查,發現有人刻意放火的痕跡。舉凡任何犯案,不外乎是為情、為錢、為仇,可佟家一向與人為善,既無與人有冤,亦來與人結仇,佟老爺子在世時如此,佟冬秀亦如此,如今管事的佟袖珍更是深得人緣,既然如此,便是有可能有人想藉此從中得利。

    於是,他不動聲色,利用自己多年南北走商的人脈及管道,聯絡上一名當金獵人一程東華。

    這人曾在縣衙當差,離開後成了一名幫人查探追蹤的賞金獵人。

    程東華是劇懷安介紹給他認識的,雖不至於深交,但總算有點交情。

    聯絡上程東華後,他請程東華調查永樂天茶樓的店東來歷,不到一日時間,程東華便給了他答覆。

    永樂天茶樓的店東高長慶來自京城,他做的雖是正派生意,但交游廣閫的他不只結識權貴富豪,也跟許多流氓惡霸往來。

    佟老爺子過世後,永樂天茶樓不多久就推出了與佟氏茶樓相似的菜式,說是相似,但唯一不同的也只有菜名。據可靠人士表示,永樂天茶樓是透過中間人買到了佟家的食譜。

    而依他的判斷,所謂的中間人應是來自佟家,也就是說,佟家出了內賊,他便請程東華繼續追查佟家之中是否有人與永樂天茶樓的任何人有往來,兩日後,程東華帶來了更教他震驚的消息一

    原來佟家三姨太佟徐氏與永樂天茶樓的朱掌櫃是同鄉舊識,一年前,便是由她牽線,聯合二姨太佟李氏一起將佟家的食譜盜賣給永樂天茶樓。而此次佟家的茶樓失火,便是永樂天茶樓透過一名城裡的惡霸一朱平,私下以一百五十兩買通佟音雲,讓他一把火將佟氏茶樓給燒了。

    此事非同小可,他第一時間便決定告知佟袖珍,並讓她回去與佟冬秀研議此事如何解決。

    “我是為了一件要事而來……”

    看他神情凝肅,姜珛貞有些緊張地向道:“要事?”

    “你想知道是誰放火燒了佟氏茶樓嗎?”范雨棠問道

    “咦?”他的意思是,有人刻意縱火,而且他還知道那人是誰?

    “你能接受事實嗎?”他直視著她的眼睛,“我來先告知令尊,便是擔心他難以接受事實,你能嗎?”

    姜珛貞不自覺倒抽了一口氣,重重吐出後,嚴肅地看著他回道:“能。你知道什麼?”

    “那好。”范雨棠唇角一撇,“放火的人是佟音雲。”

    聞言,她驚疑的瞪大眼睛。“什……”

    佟音雲放火燒了佟氏茶樓?他為什麼這麼做?他能到處吃吃喝喝,不都是這茶樓供應的嗎?縱火燒茶樓對他有什麼好處?難道只是因為對她不滿,想要泄憤?

    “你說的是真的?你怎麼會……”知道縱火之人是佟音雲?又有什麼証據?

    “你知道永樂天茶樓的朱掌櫃吧?”姜珛貞點點頭。她與朱掌櫃有過幾次接觸,她總覺得他是個笑裡藏刀的人,她很不喜歡他,每次看見他,她總覺得

    渾身像被蟲咬似的不舒服。“那你知道朱掌櫃跟你三娘佟徐氏是同鄉嗎?”他又間。

    她一臉訝異的搖搖頭。而且她都不知道的事,他是如何知曉的?突地,她覺得眼前這個男人遠比她以為的還要深不可測。

    “一年前,永樂天推出跟佟氏茶樓一模一樣的獨家菜色,便是因為你二娘跟三娘將食譜賣給了朱掌櫃。”范雨棠淡淡地道。

    聞言,姜珛貞陡地一驚。她以為永樂天茶樓會推出相似的菜色,是因為對方派了秘密客人到佟氏茶樓來搜集情報,怎料竟是?但這怎麼可能?佟徐氏跟佟李氏不都是佟家人嗎,大家都在同一艘船上,為什麼她們要在這船肚子破個大洞,船沉了,她們有好處嗎?

    “這事,不能隨便說說……”

    “我自然有憑有據。”他目光一凝,“我剛才向過你能不能接受,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說能嗎?”

    “我……”看來,她那個能字說得太快了。

    “佟氏茶樓在你的整頓下漸有起色,其至已危及永樂天的地位,所以永樂天的朱掌櫃便透過一個地痞朱平跟佟音雲搭上線,並以一百五十兩收買了他……”

    一時之間,姜珛貞真不知做何反應。

    佟氏茶樓三番兩次所遭遇的危機及打擊,居然都是內鱍所害?這事若是真的,她該怎麼跟佟冬秀開口?他又將如何的震驚及痛心?

    想著,她不禁皺起眉頭,滿臉苦惱。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范雨棠似乎覷出她的為難及苦惱,淡淡的給了她意見,“此事非同小可,縱然不將他們法辦,也該家法伺候,你還是及早將此事吿知令尊吧。”

    姜珛貞細細咀嚼著他的話,也覺是這道理。

    確實,這事非同小可,悶不作聲反倒養大了佟徐氏等人的膽,就笪佟冬秀念在舊情不予追究,總還是得給佟徐氏等人一些教訓。

    只是,這些事口說無憑,他真的有憑有據嗎?

    “你是如何得知這些事的?”她疑惑的望向他。

    他唇角一瞥一“細節我不多說,總之人証我有,你只需要從佟音雲那兒拿到物証。”

    “物証?”

    “就是朱掌櫃透過朱平給他的一百五十兩。這事報了官,雖然打不到高長慶,卻能拿下朱掌櫃這重要的左膀右臂,不過一旦報官,你兄長便免不了牢獄之災,所以這事……你還是同令尊商量吧。”

    聽了他的建議及剖析,姜珛貞深藏同意,她倏地站起,直視著他問道:“你能跟我回佟家一趟嗎?”

    范雨棠微勾起唇,毫不猶豫地回道:“行。”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7 16:43:47

第三章

    范雨棠與姜珛貞一起向佟冬秀說明此事,並微詢佟老太太的意見。

    事關至親,難免心軟猶豫,佟冬秀只好詢問范雨棠的意見,“世侄,此事你如何看?”

    “世伯,若是私了,那等於是便輸了永樂天的高長慶、朱掌櫃,還有從中牽線的朱平平,為了懲治這些人,晚輩認為一定要報官處理。”范雨棠神情凝肅,仿佛鐵面判官般。

    “但一報官,音雲必然難逃刑責,這……”親兒不肖,做父親的固然痛心,卻於心難忍。

    “大義滅親是避不了的,但世伯可向縣太爺求情,為他減刑,也算是給他一個教訓。”范雨棠又道,“日後,也能給所有人立下嫌范。”

    佟老太太向來不管事,此時她雖然沉默不語的坐在一旁,兩只眼睛可都緊緊盯視著這無緣的孫嬙。

    她人老眼花,但心卻依舊透澈,她看得出來這無緣的孫銪是個人才。他初來乍到,合該是人生地不熟,可卻在短短幾天內便查出縱火之人及背後主使者,其至連佟李氏及佟徐氏盜賣佟家食譜給敵對茶樓之事,他都一並查出。

    她相信不只是她,就連兒子跟孫女都驚嘆不已。

    只不過……這樣的他,眼底似乎藏著什麼,黑暗又深沉。

    她這老太太雖說幾乎足不出戶,但范家那兒的消息她一直有派人關心,所以也略有耳聞,范雨棠多年來在外闖蕩,想必也經歷了不少,深沉的他,遇上脫胎換骨的孫女,真的無法擦出任何火花?不,單憑他沖入火場救出孫女,她就能嗔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更別說他如今為佟家如此奔走了。、

    看來,原本以為無緣的孫婿,還是可能成為佟家的半子。

    “娘。”六神無主的佟冬秀轉而詢問她,“這事,您老人家如何定奪?”

    佟老太太拉回心神,回道:“我早已不管事,你們自己看著辦吧。”說完,她笑看著范雨棠,“我倕是覺得雨棠所言極是。”

    “那……”佟冬秀一嘆,轉而看著這幾個月來一手打理佟氏茶樓的女兒,“袖珍,你認為呢?”

    姜珛貞暗付了一下,想起范雨棠在茶樓裡說的話,縱火絕非小事,不能有婦人之仁,更不能縱放幕後主使者,雖然高長慶設下防火垴,此事打不著他,但將耒掌櫃繩之以法,必可重挫高長慶的銳氣。

    “爹,我也認同范二少爺的看法。”她堅定地回道,“雖然讓音雲哥入獄確實讓人不忍又掙扎,但卻是不得不的做法,正如范二少爺所說,我們可以私下與縣老爺商議,將音雲哥的刑罰減至最低,這麼一來,不但能懲治幕後主使者,還能讓音雲哥有時間跟機會靜下心來深自反省……”

    聽她這麼說,佟冬秀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重重一嘆,“你們說的確實是道理……好吧,就這麼辦。”

    打定主意之後,佟冬秀在佟音雲來回府之前報了官,然後再帶著帳房福叔到佟李氏、佟徐氏跟佟音雲的院落去找,果然在佟音雲的房裡找到了一百多兩銀子。

    佟李氏自知親兒闖下大禍,嚇得不斷哭求佟冬秀原誼,可他已打定主意要嚴懲兒子,並來因此心軟。

    稍晚,佟音雲一派輕鬆逍遙的回到佟府,一進大廳,便嚇了一跳,就見爹娘、三姨娘、佟袖珍、福叔、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卻鮮少碰上一面的奶奶,其至外人范雨集

    每個人都臉色嚴肅,而他娘是哭喪著臉,一副大難已至的悲情模樣。

    “爹,這是怎麼一……”他話還沒說完,已看見擺在佟音雲身側幾上的那一堆白花花的銀兩,他陡地一震,隨即露出心虛恐慌的表情。

    佟冬秀難得嚴厲地教訓道:“孽兒,跪下!”

    佟音雲沒跪,只是兩眼望向親娘,求救似的喚道:“娘……”

    佟李氏趨前,拉著他跪下,哭求道:“老爺,你原諒音雲小、不懂事,是我沒教好他,你要罰便罰我好了……”

    “慈母多敗兒,你是該罰。”佟冬秀目光銳利的直視著他們母子倆,“真是家門不幸,我突然生出你這麼一個貪圖錢財、不咱縱火燒毀自家茶櫸的兒子。”

    佟音雲雖知東窗事發,卻還矢口否認,“爹,你、你在說什麼呢,什麼縱火燒茶樓?我怎麼會……”

    “這些銀兩便是物証,你還較嫌?”佟冬秀眉心一擰。

    “我……我……”佟音雲語塞,滿臉驚慌。

    “永樂天的朱掌櫃由惡霸朱平出面,以一百五十兩收買你縱火燒了茶樓,這件事,你認是不認?”佟冬秀怒聲質

    聞言,佟音雲臉色一青,頓時說不出話來。

    “老爺,你原諒音雲吧,他……他可是你的兒子呀!”佟李氏哭求著。

    “就因為他是我兒子,所以更不可原諒!”佟冬秀痛心又憤怒,“你可知道他放的那把火,差點兒燒死袖珍?”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時糊涂……”佟李氏轉而看著佟老太太,哀求道:“娘,您救救音雲吧,他是您的孫子,是……”

    “素琴。”佟老太太神情平靜,眼神卻堅定而犀利,“這事態有多嚴重,你不明白嗎?音雲不小了,不該連這點是非都無法明辨……冬秀決定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我不會插手。”

    “什……”佟李氏一聽,驚慌地問道:“老爺,你、你該不會想報官將音雲抓起來吧?”

    “我已經報官了。”佟冬秀回道。

    佟李氏一聽,整個人癱軟在地,不管不顧的哭了起來,“老爺,你好狠的心呀!音雲是你兒子,是你兒子啊一”

    “住口!”佟冬秀怒目一瞪,沉聲一喝。

    佟李氏怔住,哭聲戛然而止。

    佟冬秀瞪視著她。“我便是心軟,才會養大了你們的賊心跟賊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杏月做了什麼偷雞摸狗的事。”

    此話一出,佟李氏及佟徐氏都驚鄂的瞪大眼睛,不敢說話。

    佟冬秀沒明講她們究竟做了什麼,算是給了她們台階下,她們要敢再多言,只怕不只在佟家毫無立足之地,恐怕還得被趕出家門。

    “音雲。”佟冬秀轉而直視著兒子,“爹已經報官,縣衙門也已經派人去捉拿朱掌櫃跟朱平,我會向縣老爺求情,諳他看在你只是一時期涂、受人誘引,幫你減輕刑責,爹希望你在牢中能好好思過,出來之後重新做人,懂嗎?”

    佟音雲抬起眼眸瞪著父親,兩只眼睹因憤恨而充血,仿佛眼底有只正張牙舞爪的紅蜘姝,他恨恨地道:“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是你的兒子,你怎能對我如此無情?!”

    “我若對你無情,就不會……”

    “都是因為袖珍那丫頭吧?!”佟音雲近乎咆囂,“要不是因為她,你也不會對我這麼冷酷!”

    “荒唐!”佟冬秀氣怒的用力一拍椅子的扶手,“你竟把袖珍a進來?此次為你在縣老爺面前求情的便是她,你這不知好歹的東西!”

    “我呸!”佟音雲怒不可遏的瞪著佟袖珍,“佟家的好處都給你佔盡了,你還裝什麼善心大發的樣子!”

    說著,他站了起來,指著她痛罵,“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在搞鬼!你知道佟家的家產遲早有一天會是我的,所以想鏟除我,暗吞家產好變成你的嫁妝,對吧?”

    “音雲哥……”姜珛貞覺得無辜又無奈一

    佟音雲眼底進出仿佛要殺人般的銳芒,突然一個箭步奔向她,緊緊掐住她的脖子,有些瘋狂的大喊,“都是你!都是你!你怎麼沒死在火窟裡?!”

    姜珛貞神情痛苦,想要叫喊卻發不出聲音來,只能用雙手拼命抓扒著他的手。

    眾人見狀無不大驚失色,一時反應不過來一

    這時,范雨棠幾個大步趨前,一把播住佟音雲的手腕,一扭,他便疼得鬆開了手,表情扭曲一

    “音雲少爺,別再執迷不悟。”范雨棠神情凝肅地勸道。

    佟音雲憤恨得全身顫抖,直指著他的臉。“你、你這個外人,關你什麼事?!”

    佟冬秀眉心一擰。“雨棠不是外人,他是……”

    “他不是外人是什麼?!”佟音雲悻悻然地搶白道,“他已經跟袖珍那丫頭解除婚約,他不要她,他跟咱們佟家再無任何瓜葛了!”

    范雨棠多年後造訪佟家解除婚約一事,不只佟家上下皆知,就連不相干的外人都因下人傳出去而略有耳聞。

    先是佟袖繯遭人退婚,如今佟袖珍又讓人解除了婚約,不少好事之人都拿這事來閑嗑牙,當笑話聊。

    佟音雲這麼一說,佟冬秀當下不知該如何反應,心頭五味雜陳。

    “范雨棠,你為什麼要管我們佟家的事?你根本就不是……”

    “大舅子。”范雨棠目光一凝,唇角懸著一抹高深得讓人心頭一驚的笑意。

    此刻,所有聽見這三個字的人都瞪大眼睛,驚疑的看著他。

    “你說什麼?”佟音雲一臉錯俜,“你、你叫我……”

    “大舅子。”范雨棠一字一字說得清楚,“雖然我跟佟二小姐還未成親,但我怎麼說都不算是外人,你自然是我的大舅子。”、

    說著,他一把拎住佟音雲的衣領,眸光如兩道利刃射向這大舅子,“你糊裡糊涂又渾渾蚩蚩的過了這麼多年,也該是清醒的時候了。”

    他眼底迸出如鷹隼般的銳芒,“這回,你就乖乖的到牢裡去反省吧。”語罷,他手一鬆,佟音雲整個人跟蹌得跌坐在地。

    “世侄?”佟冬秀迫不及待的趨前,又驚又喜的看著范雨棠,“你剛才說……你是說……”

    范雨棠見他一臉激動,蹙眉一笑,還未回答,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的姜珛貞便已幾個大步走過來,兩只眼睹緊盯著他,賡問道:“范雨棠,我們不是已經解除婚約了嗎?”

    他是在玩哪招?幾天前還說要跟她解除婚約,現在又說佟音雲是他大舅子,他不是佟家的外人?他在耍人嗎?

    “本來是的。”范雨棠一臉平靜地回道。“一切都是天意。我累了,先回客棧休息。”他轉身看向佟冬秀及佟老太太,“老夫人、世伯,晚輩先告辭了。”說罷,便轉身走了出去。

    成不成親都是他在說,那她到底茸什麼?

    他不要,說一聲就走人;他要,她就得乖乖嫁?他要娶她,還得她答應呢!什麼天意不天意的?虧她不知死活的還對他動了心咧,他實在太妄為了!

    “欸!”忍不住怒意,姜珛貞追了出去,在大廳外的麻下,她揪住了他的袖角,“范雨棠,你等等。”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迎上他眸光的那一瞬間,她感覺到心頭狂震了一下,她努力定下心神,一臉嚴肅地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范雨棠泰然自若地回道。

    “你說什麼天意什麼的,那是什麼童思?”一直什麼什麼的,她都快皎到舌頭了。“沒有什麼意思,就是那樣。”

    “你不是因為有更好的對象,才會要跑我解除婚約嗎?”姜珛貞a問道。范雨棠眉頭一蹙。“我從沒這麼說過。”

    他忍不住細細看著讓他徹底改變主意的她。此刻的她,臉上還是可見之前捱揍的淺淺瘀音,怎麼看都不能說是個美人,沈宣青的家世背景及容貌身段都在她之上,而他竟為求她活而跟老天爺談條件,他當時到底是著了什麼魔?

    而更令他自己難解的是,他並不真的覺得懊惱悔恨,雖然不是完全沒有這樣的情緒,但終究仍是釋懷居多。

    “不是嗎?”她狐疑的看著他。他確實沒說過他有更好的對象,不過當她說要成全他的時候,他也沒否認呀。

    “是不是、有沒有,如今已不重要了吧?”范雨棠眼眸低垂,要笑不笑的睇著她,“我已經決定娶你,就是這樣。”

    “我沒答應要嫁你。”姜珛貞沖口而出。

    “噢?”他眉梢一挑,饒富興味地道:“你不嫁我,還能嫁誰?”

    “我不是說過嗎?沒有愛的婚姻不過是一場--”

    “行了。”范雨棠打斷她,不讓她將交易兩字說出,接著話鋒一轉,提醒道:“你現在該擔心的不是我倆之間有沒有愛,而是如何重建佟氏茶樓吧?”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她陡地一震。

    她還不知道重建資金從哪兒來呢?

    雖說他們在佟音雲的房裡找到了一百多兩,但那是非法所得、不義之財,可能得繳回官庫去當作証物的……四百兩,她到哪兒找那麼多錢?

    “唔……”她不自覺的低下頭,眉頭一皺,一臉苦相。

    突然,范雨棠伸出手,用力的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

    “啊!”姜珛貞驚叫一聲,不是因為痛,而是受到驚嚇。

    她沒想到他會做這種事,更沒想到的是……她突然臉紅了一

    范雨棠挑挑眉,表情依舊冷冷的,但眼底卻有一抹熾熱的狡黠一

    “聽說你是鐵下階梯,昏迷了幾日醒來後,才突然開了竅,現在我敲你一記,看你會不會靈光乍現。”語罷.他一派灑脫的旋身。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她突然覺得心窩熱熱的,不自覺的伸手摸摸額頭及臉頰,發現雙頰燙得厲害。

    “見鬼了……”她自言自語地道:“姜珛貞,你幾歲了,還暈船?”

    不過,她還真沒想到他會對她做出這種有點幼稚的行為,還說什麼敲她一記,助她靈光乍現,一個想法天外飛來,咻地鑽進她腦子裡。

    “有了!”

    當姜珛貞向佟冬秀提出募集資金及股東制度這件事時,佟冬秀既驚訝又難以想像,可在她向他細細說明解釋之後,他慢慢的能理解並認同,其至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方法。

    只不過如此新穎的想法,想必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為了讓更多人理解所謂的股東制度,她決定辦一場說明會。

    翌日,她先把茶樓的伙計及廚子們找來,並向他們解釋募資之事,一開始,大家對於拿出血汗錢讓別人當老板之事,既不能理解也無法接受,但經過她的說明,大伙兒才知道其實所謂的股東也是老板之一,從前大家的薪俸都是畫定的,可如果他們成了股東,日後茶樓每多嫌一分,他們就能分得,且她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心中的疑慮自然降至最低。

    總是力挺她的顧家聲成了第一個願意出資入股的人,大家見他願意拿出老婆本來挹注,也願意一試。就這樣,包括掌櫃、跑堂伙計及廚子,就募得百來兩銀子。

    加上她拼命看帳,東挖西湊而來的百兩銀子,現在還差一半的資金。

    姜珛貞相信,在開過說明會之後,多少會有人願意注資的,雖然她不確定能夠募股到多少。

    稍晚,范雨棠來到佟家拜訪佟冬秀,並告知一個消息--

    “什麼?”佟冬秀一驚,“你說那個惡霸朱平跑了?”

    “是的。”范雨棠表情嚴肅地回道,這個消息是他從程東華那兒聽來的

    “朱平狡猾凶狠,我擔心他會對世伯或是佟家人不利,所以特來通知。”

    佟冬秀聽了,難掩憂色。“是真的嗎?可是他都己經遭到官衙通緝了,應該不……”

    “世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還是小心為上。”

    “嗯。”佟冬秀頷首,“看來我也得提醒袖珍小心一些,她常常只身來來去去的,我還真擔心她呢。”

    提起佟袖珍,范雨棠不知怎地竟有點介意起來。他以為他到佟家來能看見她,怎麼完全不見人影?雖是這麼想,可他依舊神情自若,故作若無其事的問:“佟二小姐還在茶樓?”.

    “不,她在帳房。”佟冬秀回道,“她正在整理賬目呢。”

    “是為了茶樓的重建嗎?”

    “是的。”佟冬秀毫無隱瞞,“她己經湊到了二百兩,還差一半。”

    聞言,范雨棠不免感到驚奇。才不過短短幾天,她究競是如何辦到的?

    似乎覦見他眼底的疑惑,佟冬秀接著又道:“她不知哪來的想法,弄了一個股東制度,從王掌櫃、家聲、家寶他們那兒墓來百余兩……”

    “股東?”范雨棠微怔。他還沒聽過股東這玩意兒,她是從哪裡得來的靈感?而股東又是代表什麼?

    “她說股東們依照投資金額的多寡分配股份及股利,一股十兩,日後依照股份配息獲利,投資得越多,當然就能有更多獲利。”

    佟冬秀解釋完,不禁蹙眉一笑,“說真格的,我初時聽她這麼說,真是嚇了一跳……你說,這種世道,誰敢拿出自己辛苦撥下的血汗錢交給別人去做買賣?要是有個萬一,那可是血本無歸呀!”

    “她這想法確實新奇。”他不得不說,每一次她都能給他不同的驚喜。

    “就是太新奇了,我擔心別人不會信服……”佟冬秀撇唇一笑,“可我萬萬沒想到,王掌櫃他們竟都拿出積荇,成了佟氏茶樓的股東。”

    “許是大家知道她有本事,相信她能讓佟氏茶樓東山再起吧?”

    佟冬秀塞出得意又驕傲的神情,笑笑的看著他。“我想是的。”

    他頓了一下,旋即笑意一斂,嚴肅地問道:“世侄,你是認真的嗎?”

    范雨棠先是一怔,這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什麼。

    “你那日來到佟家,是為了解除你跟袖珍的婚約,可茶樓失火的那天,你又沖進火場裡救了她,接著你又說要與她成親,這……許是我腦袋糊涂了,但我是真的不明白。”佟冬秀眉心一擰,“你願意娶袖珍,我畫然歡喜,但你如此反覆,卻也教我擔心,作為父親,我不希望袖珍受到任何的傷害。”

    范雨棠從佟冬秀眼底看見了為人父的憂心及關愛。

    他待在松嶺城的時間雖不長,但對於佟家的事也耳聞不少,他知道至今未嫁的佟家大小姐佟袖纓,在兩年前遭人退婚,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鎮日蜷在深閨唉聲嘆氣。

    長女有如此遭遇,做爹的會這般擔心次女,也是難免。

    不過,他深信,佟袖珍絕不會落得銀佟袖繯同樣的下場,她就像是太陽,熾熱又明亮,就算下了山,一覺過後,還是會從東邊升起。

    這樣的她,讓他對她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心和興趣,讓他想更了解她、探究她,知道她還有多少讓他驚訝又驚艷之處。

    再次看見她之後,他有種發現寶山的感覺。

    “晚輩對於之前的反覆向世伯道歉賠罪。”范雨棠誠摯道。

    “不,賠罪倒是不必。”佟冬秀蹙眉笑嘆,“你不顧自身危險沖進火場把袖珍救了出來,嚴格說來,還是我們佟家欠你的多,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突然改變了念頭……你是不是真有了更好的對象?若是如此,那日後會不會一”

    “世伯。”范雨棠打斷了他,“我並未與誰有了承諾,請你無須擔心。”

    “是嗎?那你是因為不喜歡袖珍、不滿這門親事才……”

    “有些事、有些話,還是別說了。”范雨棠唇角一撇,四兩撥千金地回道。

    難道他要老實的對佟冬秀說,他從來不喜歡佟袖珍,覺得她會是個包袱,既對他毫無助益,還礙著他的路?

    不過話說回來,那樣的想法也是在見到現在的她之前,這回再見到她,他不再有那樣的憂慮。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重建茶樓,至於我跟佟二小姐的婚事,稍後再議吧。”

    佟冬秀頗認同范雨棠的看法。他那一工作起來便沒日沒夜、全心投入的寶貝女兒,此刻絕對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她的終身大事。

    再說,范雨棠跟女兒雖自幼婚訂,卻從未有過相處的機會,如今范雨棠留在城裡,又熱心幫忙著茶樓的大小事,也許朝夕相處,兩人真能培養出感情也不一定,到時候,他相信女兒應能慢慢接受這樁婚事。

    想通了之後,佟冬秀的表情顯得輕鬆許多,他微微笑道:“就如你所說的,稍後再議吧。”

    范雨棠點點頭,又道:“對了,世伯,那短缺的二百兩,就讓我補上吧。”

    “咦?”佟冬秀一震。據他所知,范雨棠早已在家族斗爭後遠離范家,其父范仲原生病後,正室一干人全權拿控了范家的田宅家產,一分錢都沒讓范雨棠得到,他要去哪兒弄來這麼多銀兩?

    “世侄,這……”

    范雨棠似是看出他的困惑,撇唇一笑。“晚輩這幾年南北行商,身邊也攬下了一些錢,就讓我成為茶樓的最大股東吧。”

    二百兩對如今的他來說,簡直是九牛一毛,哪怕是兩千兩銀,他都能在兩、三日內悉數到位。

    佟冬秀聽了,面色一喜。“袖珍要是知道了,肯定十分歡喜,不過這事都由她一手處理,你還是親口跟她說吧,她在帳房,你去跟她談談。”

    范雨棠輕輕頷首,告退而去。

    “唔……”

    姜珛貞正在認真的書寫著她的募資白皮書,希望能用淺顯易懂的詞匯讓所有人一目了然,可是,這毛筆真是難倒她了。

    要是在現代,她早已用電腧將內容打好,再用影印機印出八百份了。

    “哎呀!”一個不小心,漏寫了一個字,她懊惱的丟下毛筆,握緊拳頭,有些煩躁的低喊。

    突然,她聽見叩叩兩聲,循著聲音,她往門口看去,只見范雨棠站在那兒,臉上帶著不明顯卻興味的笑意,讓她不禁又羞又惱。

    “你在那兒多久了?”她方才的糗樣該不會都被他看到了吧?“不久。”他眉梢一挑,“剛好看見你丟筆握拳,還聽到你不滿的低吼。”

    “什……”可惡!那不就什麼都看見、聽見了?瞧他臉上那要笑不笑的表情,肯定是在暗暗嘲笑她吧?

    哼!明明年紀比真正的她要小,卻老是用一種老成的、高深的眼神笑話著她。“你怎麼又來了?”她沒好氣的問。

    “又?”他步伐穩健的來到案前,“怎麼你好像不歡迎我?你我雖來成親,但好歹也是來婚夫妻。”

    “我可沒答應嫁你。”姜珛貞不禁翻了個白眼。同樣的話到底要她說幾遍啊!

    “你我早有婚訂。”

    “你已經解除婚約了,而且我也答應了你。”她挑眉一笑,“嚴格說來,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看她這副不希罕的植樣,范雨棠心裡還真不是滋味,接著便脫口問道:“你有心上人嗎?”

    “嗄?”姜珛貞一愣,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心上人?”

    “打從一開始,你就迫不及待的想跟我解除婚約,難道不是因為你有其他想互許終身的男子嗎?”

    他發現,自己不是隨口問問,而是真的在乎,而且,他對她即將吿訴他的答案,既期待又惶恐。

    如果她的回答是肯定的,那他又該如何反應?

    姜珛貞定定的望著他,嘴角微微上揚。“如果我告訴你,我有心上人,你要如何?”

    聽見自己說出這尋畔般的話語,她也嚇了一跳。要命,她這話原本是在逗他,她干麼這麼做?而且她從來不是會去逗弄男人的女人,為什麼……

    “算了,我只是……”

    “我可不會成全你跟別的男人。”范雨棠毫不思索地沖口便說,語落,他才驚覺到自己語氣裡帶著的懊惱,其至是嫉妒,“所以真有這個人?”迎上他那強勢霸氣的目光,姜珛貞不禁抽了一口氣。不得不說,她還真的被他給震懾住了,不過他又何必這麼激動在乎?明明他是專程來跟她解除婚約的……喔不,是跟佟袖珍解除婚約,怎麼現在又一副非她莫娶的樣子?

    是什麼改變了他的想法?難道他對她一見鐘情?哈哈!

    “我們之間沒有愛,那就是我拒絕嫁給你的理由。”她說。

    “愛?”范雨棠濃眉一糾,“自古以來,婚姻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說……”他微微停頓,兩只銳利的眸子播住了她的心神及目光,“我救你一命,還燙傷了手及背,弄不好還可能陪著你葬身火窟,如今要你以身相許也是應該吧?”

    姜珛貞頓時有些無言。古代確實如此,無以回報便以身相許,可是她雖然宿在古代女子身上,骨子裡的那條魂魄,卻仍是個二十一世紀的新新女性。

    “一碼歸一碼,這兩件事怎能混在一塊兒?”她有點耍典的桃桃眉,雖然這麼想實在有失道義,但當初又不是她要求他去救她的。“還有,你不是說我現在該擔心的是如何重建茶樓嗎?既然如此,你干麼還拿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來煩我?”

    聽她說得雲淡風輕,活像是去市集買菜般的尋常事情,他忍不住上火了。

    在他做了這麼多不可思議的鏖事,決定舍棄原定計劃並依約娶她時,她競表現得一副不甘心、不願意的樣子?他范雨棠長這麼大,還是第一回吃到這種排頭。

    這悶虧,他直是怎麼都咽不下去。“茶樓重建的事,你甭擔心了。”他有些惱怒的瞪視著她。

    “什麼?”姜珛貞皺皺眉頭,一臉狐疑的看著他。

    “你這會兒不正在弄什麼股東制募資嗎?”

    她一怔。“你怎麼……喔,我爹告訴你的?”

    “看來我敲你一記,真的讓你靈光乍現。”他挑眉一笑,“居然讓你想到這種離奇的方法,而且還有人願意把辛苦錢交給你。”

    姜珛貞有些不滿的微噘起嘴。她的靈感來源才不是他呢,股票投資在現代可是一種再尋常不過的商業行為,她只是讓這些古人提早學習,不過他剛才說什麼?離奇?這應該不是誇獎她聰明的好話吧?

    “你真有把握讓所有投資茶樓的人都回本獲利?”范雨棠睇著她,“不怕讓他們血本無歸?”

    “絕對不會!”她目光一凝,眼底迸出自信且堅定的銳芒。

    見狀,他的心頭一顫。

    就是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光芒捶住了他,教他莫名其妙地留了下來。

    “所有投資茶樓的人都是我的恩人,我不會辜負他們的期望及倍任。”姜珛貞揚起下巴,堅定而驕傲地道。

    “聽你這麼說,可真教人放心又欣慰。”范雨棠興味一笑。

    “咦?”她一時沒弄懂他的意思,滿臉疑惑的望著他。

    “明日你聯絡那些工班,開始進行茶樓的重建及修繕吧。”他說。

    “嗄?”姜珛貞不免又是一愣,“我的資金還沒到位呢!”說著,她拿起剛才拼死拼活寫的計劃書,“你看看這些都是我明兒個開說明會時要……啊?!”

    她話來說完,他已一把將東西搶走,劇的一聲撕成兩半。

    姜珛貞像是被點了穴似的,身體不能動,眼睛不能眨,只能有些呆滯的看著他一連串的動作。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她瞬間暴跳如雷,也顧不得什麼風度跟氣質了,惡狠狠的瞪著他大吼道:“范雨棠!你瘋了嗎?那是我寫到手指都快抽筋的計劃書,你竟然撕了?!”

    天啊,如果可以,她直想狠狠地掐死他!但讓她更火大的是,他塞無歉童及悔童,一臉不在乎的表情。

    “你不需要再募資了,二百兩,我給。”他說。

    “欸?”她的氣勢頓時一泄,木木的看著他。

    她沒聽錯吧……慢著,他剛才明明還嘲弄她的計劃離奇,怎麼現在又要砸錢注資?再者,若他投入二百兩,不成了持股最多的股東,這麼一來,佟氏茶樓還是佟家的嗎?

    想到這兒,姜珛貞斷然拒絕道:“不成!”

    范雨棠濃眉一糾,不滿地說:“怎麼不成?”

    “這麼一來,你持股超過佟家,茶樓不就成了你的?”她神情嚴肅的直視他,“再說,你哪來那麼多錢?該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不義之財吧?”

    “你……”他在她心中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他難以置信的緊瞅著她,大手不自覺緊握成拳。

    沈宣青再如何習鑽霸道,都不曾讓他動過氣,他自認從容淡定,喜怒亦不形於色,可不知怎地,這佟袖珍就是有辦法讓他失去控制了\"

    該死!他這是怎麼了,怎讓這丫頭搞得如此浪觀?”

    “佟氏茶樓是爺爺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我不會讓它落入外人手裡。”姜珛貞說得鏗鏘有力。

    “外人?”他眉心一擰,“看來我們得盡快成親,你才不會老說我是外人。”

    “我沒空嫁人,也沒心情嫁人,況且你姓范,若你持股多過佟家,茶樓便要易主,我無論如何都要幫我爹、幫佟家守住這片江山。”

    隱藏在她柔弱外表下的骨氣及堅忍,深深打動了他。

    “這就是……你擔心的?”

    “是。”姜珛貞直視著他,然後秀眉一擰,說:“所以……現在你要替我抄寫計劃書!”

    “什……”范雨棠一頓,下意識看著被他撕成兩半的計劃書。

    他原本覺得悝惱、覺得火大,但又忍後不住地笑了出來,聽見自己的笑聲,他心裡突地一驚。

    一直以來,他都活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從不輕易泄露心跡,可現在,他卻在她面前卻下武裝?“你剛才……是在笑嗎?”姜珛貞訝異的看著他。

    范雨棠這人總是要笑不笑的,給人一種陰沉又深不可測的感覺,可剛才他不但笑了,還笑出聲來……慢著,他是在笑她嗎?

    “我不管,是你撕的,你得負責幫我抄!”驚訝過後,她氣呼呼的指著他鼻子命令道。

    真是見鬼了,她怎麼越活越像個少女,居然有如此幼稚的行為跟語氣?

    還沒來得及懊惱,便被他一把抓住雙手,她本能的想抽回,他卻牢牢的播著不放,頓時,她感到臉一熱,兩朵紅霞咻地抹上兩頰。

    “你不必擔心佟氏茶樓會易主。”范雨棠低聲道,“那二百兩不全是我的。”他想,他得有個讓她安心的說法。

    “什麼童思?”姜珛貞不解地問道。

    “我有幾個朋友,我想他們會願意成為佟氏茶樓的股東,明日我會聯絡他們,相信他們會立刻將錢送到。“她半信半疑的看著他。“你說的是真的?”

    他眉心一攏,沉聲回道:“總之,計劃書不必抄了,明日午前,二百兩一定會送到你面前。”

    資金若能如此快速又輕鬆的到位,她當然十分高興,畢竟那麼多人都要靠她吃飯生活,可不知為何,她還是有點不放心?

    “你是說真的吧?”姜珛貞又問了一次。

    范雨棠不悅的瞅著她。“我很像騙子嗎?”

    她認直的打量了他好一會兒,才道:“是不像。”

    他惱得還想說些什麼,但終究忍了下來。“就這樣,我先走了。”

    說罷,他旋身便走,走至門口,他忽而想起一件要事,於是又回頭向她說道:“對了,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什麼?”

    “朱平逃了,這陣子你不管去哪兒,最好都要有人陪著,千萬別落單了。”姜珛貞愣了一下,迎上他認真又嚴肅的神情及眸光。他是在……擔心她的安危嗎?忖著,她的背脊聳了起來。

    這種感覺……喔,不,不是的!絕不是她以為的那種感覺。

    “謝謝你,我知道了。”她挑挑眉,故作鎮定地回道。“嗯,我走了。”范雨棠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7 16:44:04

第四章

    翌日午前,范雨棠如約將二百兩送到佟家,寫明他投資六十兩,好友劇懷安跟沈宣白則各出七十兩。

    當然,這二百兩全是他的,但為了讓佟袖珍放心,他只好讓兩位拜把兄弟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佟氏茶樓的股東之一,還偷偷找了佟冬秀,要他無論如何別讓她知道實情。

    資金順利到位,姜珛貞便立刻召集工班討論,並約定了動工的日期。

    范雨棠也以股東的名義,天天到茶樓“關心進度”。

    見她一個姑娘家,卻能有條不紊的處理龐雜的事務,且他還發現她處世圓融、行事穩健,過事不驚不懼,這樣的應變能力恐怕許多男人都不及,曾經,他是擔心過她會成為他的包袱,可現在,他發現她是塊瑰寶。

    盡管佟家並沒有天馬莊那樣的人脈及勢力,但如果是現在的地,說不定有可能成為他的助力。

    據他所知,她與母親佟丁氏因性情溫和怯傷,在佟家的地位向來低微,過往,別說是喜歡欺人的佟李氏跟佟徐氏,就連一些下人都不把她們母女麻放在眼裡。

    以她如今在佟家的地位及能力,她大可整肅曾經欺侮過她們母女的人,但她並沒有那麼做,她讓所有人都留在佟家,給予他們相同的待遇,從不曾有過報復的手段。

    如此一個堅定又溫和的女子,會願意同他向他大娘展開報復嗎?

    不必多想,他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不過,他現在倒也不必擔心這個間題,畢競她還來點頭說要嫁他。

    思緒紛轉間,范雨棠的眸光下意識一瞥,就見她與顧家聲正在討論要添購的物品。

    顧家聲是佟氏茶樓的大廚,身形高壯,樣貌雖稱不上俊偉,卻也端正。

    自茶樓慘遭祝融後,他因為三不五時就來關心一下,自然也經常遇見顧家聲,他發現顧家聲敦厚老實,做事勒快可靠,對佟袖珍亦十分信服,凡是她交代的事,顧家聲總是親力親為,不曾怠忽。

    而且,他也知道顧家聲今年二十有五,還是孤家寡人……突然,他的心警覺的一緊。

    “難道……”

    看著佟袖珍跟顧家聲交頭接耳的,不時傳來笑聲,再看她臉上那偷快輕鬆的神情,他忽然覺得不是滋味。

    她不肯嫁他,其至巴不得他快點退婚的樣子,莫非都是因為?

    范雨棠突然聽到腦中轟的一聲,頭脹得像是要炸開了一般。

    他從來有過這種感覺,像是有蟲爬滿他全身,還不時皎他幾口,他再也坐不住了!霍地起身,他走向他們。

    姜珛貞正在跟顧家聲商量訂制碗盤的事宣,她想趁著這次機會,向窯場訂作專屬於佟氏茶樓的各式碗盤及器皿,並燒制紀念碗盤,在日後重新開張時送給上門消費達到預定金額的客人。

    見到范雨棠突然一臉不悅地來到她面前,像是有人踩著他的腳卻沒向他道歉似的,她不免愣了一下。

    “有事嗎?”

    “我有事跟你說。”范雨棠沉著聲線,口氣帶著一絲命令意味一

    她皺起眉頭。“我正在跟家聲討論要事,等一下再說可以嗎?”

    聽見她這麼親昵的稱呼顧家聲,他更覺一股火往腦門竄了。“我也有要事跟你談。”

    “是嗎?”姜珛貞一臉疑惑的看著他,“有多重要?”

    “有……”范雨棠一時答不上來,不禁漲紅了臉。

    他會臉紅,不是因為羞,而是氣、是惱。他見不得她跟顧家聲如此要好、見不得她對顧家聲笑、見不得她與顧家聲有如此多的交‘,圯不得……

    忽地,他驚覺到,這是嫉妒,強烈又明顯的嫉妒。

    姜珛貞一工作起來,常常是心無旁騖到六親不認的地步,更別說在她認知裡,范雨棠還算不上是六親,況且,再多重要的事,都不差這點時間。

    “你那重要的事,待會兒再說。”說完,她別過頭,繼續跟顧家聲討論。

    范雨棠為之氣結,兩只腳像是黏住了似的站在她面前,久久無法移動。

    他懊惱極了,不只是因為她不將他當回事,更因為他徹底的被她給牽制著。

    他合該厭惡這種一切不再由自己主宰的感覺,但心裡卻隱隱升起一種莫名的偷悅,猛地回神,他驚覺到自己該試著抽離,因為這種被某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對他來說有點可怕,當他正要轉身走開,便聽外面傳來一道喊聲一

    “雨棠!”

    遠遠地看著松嶺城的城門,沈宣青雖疲倦,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范雨棠表示他是來松嶺城與佟袖珍解除婚約,她合該耐心的在天馬莊等待他歸來,可不過數日,她便急了。

    她吵著要到松嶺城瞧瞧,可她爹不准,說她一個女孩子家應當矜持自重,她只好轉而向劇懷安求援,希望他能帶她到鬆嶺鋤去。

    淮南王與她爹是拜把兄弟,加上劇懷安性情沉潛、行事穩重,深得她爹的喜愛及信栽,她知道若是劇懷安說要帶她離開天馬莊,她爹肯定毫無異議。

    她求了劇懷安幾次,他總說他有要事要辦,無法抽身,再不就是說范雨棠也許不在松嶺城,而他並不知道其下落……總之他一直在教衍她,像是存心不讓她找到范雨棠似的。”

    終於,她生氣了,並恐嚇劇懷安,若不帶她去松嶺城,從此以後……喔不,一輩子都不再理他。

    此招奏效,劇懷安立刻投降,答應帶她到松嶺城一探究競。

    一進城,他們馬上向人打聽佟府所在,立翱前往。

    來到佟府前,門口有兩名家丁正在打掃,劇懷安趨前客氣問道:“小哥,請問府上是否有位客人名叫范雨棠?”

    其中一名家丁一聽兩人是來找佟家來來姑爺的,立刻笑臉迎人。“兩位找范二少爺嗎?他不在府裡呢。”聞言,沈宣青立刻沉下臉來,口氣不悅地三道:“他住在佟府?”

    “喔不,范二少爺如今還住在雲來客棧,不過現時他應該在茶樓裡吧。”

    “茶樓?”她桷眉一擰。

    范雨棠不是來解除婚約的,怎麼卻在城裡待下了?

    “我問你,他在茶樓做什麼?”沈宣青質問著家丁,態度咄咄逼人——

    家丁微頓,好奇的打量著她。“姑娘是……”

    “我是他一一”

    “我們是他的朋友。”劇懷安栽斷了她的話頭,免得她一時激動而失言,“剛巧路過松嶺城,於是來探望一下。“見他客氣爾雅,家丁不疑有他。“原來如此,范二少爺這幾日都在茶樓,兩位可以到那兒找他?”

    劇懷安向家丁笑道:“那我們不打擾小哥你干活兒了?”說完,他一把拉住沈宣青的胳膊,掉頭便走。

    沈宣青繃著臉,心情復雜紛亂,一方面她慶幸范雨棠就在松嶺城,她很快便能見到他,可另一方面她又對於他還待在松嶺城感到氣惱。

    “懷安哥,你說范雨棠還在松嶺城就算了,居然還泡在佟家的茶樓裡,他究竟在做什麼?”她氣呼呼的間。

    劇懷安也同樣感到疑惑。范雨棠自小到大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受到何種的對待,又遭遇到什麼樣殘酷而不幸的事情,他比誰都清楚,正因為如此,他也更能理解范雨窠的許多想法及做法,包括他想解除婚約,進而追求沈宣青以得到天馬莊的助益這件事。

    不認識范雨棠的人也許會認為他功利、現實、冷酷,但他明白范雨棠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全是為了保護自己及娘親,且自他的娘親在兩年前遭正室一行人陷害之後,原本就慣於隱藏情感的他,變得更加深沉難測了,他一心想著報復,比以往更加積極的追求名與利。作為沈宣青的朋友,他不贊同范雨棠的想法,但他同時又是范雨棠的好兄弟,卻也能理解及諒解他的所作所為。只是……做事向來手起刀落、速戰速決的他,怎麼到現在還在松嶺城,難不成有什麼事絆住了他?

    一路向人打聽後,他們來到目的地,而當他們看見門面燒得焦黑的佟氏茶樓,不禁當場愣住。

    這就是范雨棠還待在松嶺城的原因嗎?該不是因為茶樓遭祝融肆虐,而他因要求解除婚約而心存歉意,故無法對佟家現時所遭遇到的處境視而不見?

    沈宣青稍稍安心了。如果是這樣的狀況,她倒是可以接受。

    踏進還彌漫著淡淡燒焦味的茶樓裡,盡管有幾個人在走動,但她只看得見朝思暮想的那道身影,她難掩雀躍,聲調上揚地喊道:“雨棠!”隨即迫不及待的奔向他。

    范雨棠循聲望去,看見來人竟是沈宣青不禁一怔,又再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劇懷安,很快便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劇懷安向來疼寵沈宣青,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比神明還靈,想必是她尋死尋活的逼著他帶她離開天馬莊吧!

    自己離開天馬莊前曾對沈宣青說過,此行是為了跟佟袖珍解除婚約,她如今找來,莫非是……突地,他的心中竄過一抹不好的預感,他下意識地轉頭瞥了佟袖珍一眼,而她,正疑惑的看著他。

    范雨棠還沒想到該怎麼應對,沈宣青便已奔到他面前,他略顯嚴肅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望向正走過來、臉上帶著歉意跟無奈的劇懷安,向道:“怎麼來了?”

    “這……”

    “是我要懷安哥帶我來找你的。”不等劇懷安回答,沈宣青便急著說明來意,“你為什麼還待在這個鬼地方?”

    說著,她環顧著燒得焦黑的茶樓,皺了皺眉頭。

    聞言,姜珛貞不免有些不悅地皺起眉頭,疑惑的來回看著這三人。

    這個姑娘到底是誰?聽她叫范雨棠叫得親熱,想必交情匪淺。

    “懷安。”范雨棠微微板起臉,“你不該把她帶來。”

    劇懷安一臉抱歉。“我知道,可是……”

    “為何不讓我來?”沈宣青輕哼一聲,嬌嗔道:“這天底下,可沒有我沈宣青去不了的地方,更何況是區區一個松嶺城。”

    姜珛貞雖覺得她無禮至極,不過開門做生意,尤其是餐飲服務業,以和為貴是最基本的經營之道,她便沒有多說什

    麼。

    且她發現這女孩眼裡似乎只看得見范雨棠,其他人對她而言都仿佛空氣般,不知為何,意識到這樣的事實,她的心抽了一下。

    “雨棠,你跟佟家解除婚約了吧?”沈宣青急向,“怎麼還待在這兒?難不成佟家刁難你?他們要錢嗎?”

    范雨棠來不及阻止她,不禁懊惱的低喊,“夠了。”

    他那不悅的神情及語氣,教沈宣青一愣,她先是不解的看著他,然後露出嬌悍的眼神,恨恨的直視著他。

    沈宣青的話,一字不差的全進了姜珛貞耳裡,她終於忍無可忍的開口了,“姑娘,佟家沒刁難過范雨棠,更沒開口跟他要過半毛錢。”

    沈宣青微頓,終於注意到范雨棠之外的人,目光睥睨而高傲地上下打量她,見她一身素樸,頭上連根像樣的頭簪都沒有,不禁冷哼一聲,“你是佟家的丫頭?真是無禮,居然直稱雨棠的名諱?”

    “我是佟袖珍。”姜珛貞不卑不亢地報上姓名,“不知姑娘芳名?”

    沈宣青難以置信的又多瞧了她幾眼。佟府千金居然是這副模樣,看來佟家真的很寒酸……忖著,她不禁有了優越感。

    “我是天馬莊的沈宣青,天馬莊莊主沈陵便是家父。”

    “沒聽過,不認識。”姜珛貞的態度帶有幾分挑釁意味,就是想給狂妄的沈宣青一點教訓,況且她說的也是事實,她確實不知天馬莊是什麼了不起的地方,更不知道沈陵是哪號人物。可瞧這女的如此傲慢,想必出身並不簡單。

    “什……”沈宣青難掩惱怒的說:“你這井底之蛙,居然不識家父及天馬莊的名號?”

    “天下之大,名號響當當的何止令尊及天馬莊?”姜珛貞說著,將頭一撇,兩只眼睛直直的看著范雨棠。

    她想,沈宣青態度如此傲慢及無禮,九成九是因為范雨棠。

    范雨棠跟沈宣青是什麼關系?

    難道他便是為了沈宣青而前來與她解除婚約?

    再細細一看沈宣青,還真是個少見的美人胚子,而且還是什麼了不起的天馬莊的大小姐,如果范雨棠為了沈宣青而跟她解除婚約,她完全能夠理解,因為不管怎麼看,沈宣青都在她……佟袖珍之上。

    可如果真是如此,范雨棠為何又賴在城裡不走,還說要娶她?

    “你這沒見識的女人!”沈宣青佔不了便宣,不禁惱羞成怒,“你根本….”

    “沒見識總強過沒教養。”姜珛貞截斷她的話,暗諷道:“天馬莊沈家的家教原來不過如此。”

    “什麼?!”沈宣青臉上一陣黑一陣白,頓時說不出話來。

    范雨棠跟劇懷安都對沈宣青十分了解,尤其是劇懷安,他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當真從未見她在口舌之爭上輸過,可此刻她卻只能漲紅著臉,狠瞪著佟袖珍,什麼話都回不了,這種情況著實不可思議。且他曾聽范雨棠形容過佟袖珍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可今日得見,她卻完全不是他想象中那副柔弱的模樣,反而渾身散發著令人難以忽視的氣息及光芒,他訝異的看向范雨棠,渴望得到答案。

    范雨棠本想要阻止沈宣青,可他驚奇的發現完全沒有他介入的空間及必要,佟袖珍幾句話就把她壓制得反駁不了,不過他也不想放任沈宣青繼續撒野,於是沉聲喝道:“宣青,別再說了。”

    沈宣青轉頭,兩頰眼睛瞪得像銅鈴般,氣惱不甘地道:“什麼?你也……”

    “你再這麼下去,就自找難堪了。”他語氣冷肅。

    迎上他那帶著普告意味的眸光,沈宣青緊咬住下唇,不再開口。

    “懷安,你們也該累了,先帶宣青到雲來客棧去歇腳,跟掌櫃說你們是我的朋友,他會好好款待你們的。”范雨棠向好友說道。

    劇懷安點頭。“也好。”他社了沈宣青一下,“宣青,咱們先到客棧去。”

    “可是……”沈宣青還想再說些什麼,可被范雨棠那刃似的目光一射,便又退縮,她狠瞪了佟袖珍一眼後,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劇懷安離去。

    他們一離開,姜珛貞便要掉頭走人,見狀,范雨棠下意識的拉住了她。

    “放手!”

    她激動又使力的甩開他的手,反應之大,令一旁的顧家聲都嚇了一跳,而他也很識趣,馬上默默退開。

    顧家聲一離開,姜珛貞便毫無顧慮,衝口質問, “你就是為了好她才來跟我解除婚約的吧?”

    范雨棠不想說謊,老實回道:“是,沒錯。”

    盡管隱約猜到是這樣,但聽他親口承認,她還真覺得不是滋味。只是,她本來就不打算乖乖接受這樁婚事,不是嗎?既然她對他毫無感情及期待,又為何如此憤怒、激動,其至……覺得受傷?

    可惡,她該不是對他存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吧?不,不會的!

    “那太好了。”姜珛貞揚起下巴,一臉不在乎、無所謂的表情笑視著他,“我看她對你也是一往情深,你就安心的跟她雙宿雙飛吧!”

    說完,她一個轉身,疾風似的往大門口走去。

    “佟袖珍,我們……”

    她會這麼想,他不意外也能理解,可她總得聽聽他的說法吧?不想接受這樁婚事的只有他嗎?她還不是……才遲疑了一下,她已幾乎要消失在他視線裡,於是,他跨出大步,尾隨著她。

    發現他跟在後頭,姜珛貞越走越快,最後其至開始小跑步。

    瞧她一副恨不得立刻甩脫他的樣子,范雨棠心裡也氣悶。

    這條小巷是返回佟府的捷徑,鮮少有人出沒,但便捷許多,不只她,佟家上下跟茶樓裡的人,全都習慣行這條便路。

    因為沒人,范雨棠毫無顧忌的朝她大喊,“佟袖珍,我們聊聊!”見她置若罔聞,繼續前行,他幾個大步追上她,在她耳邊喊著,“佟袖珍!”

    他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像要貫穿她耳膜似的,教她又驚又氣,她倏地停下腳步,氣恨的瞪著他。“你瘋了?想讓我耳聾嗎?”

    見她總算停下腳步,他狡黠一笑。“怕你聽不到。”

    “你這人實在太惡劣了。”姜珛貞懊惱地低罵道。

    范雨棠濃眉一糾。“沒想到我為了佟家做了這麼多,竟只落得惡劣兩字?”是,沒錯,他確實對她及佟家都有恩情,可是那不能抹去擺在眼前的事實。“你明明跟那位沈姑娘糾纏不清,現在又來擾亂我,這不是惡劣,什麼才是惡劣?”她氣呼呼的質問道“我並沒有跟她糾纏不清。”

    “她都找上門來了!聽她說的,她應該是什麼了不起的千金大小姐,你就安心的跟她走吧!”姜珛貞越說火氣越大。

    明明幾個月前發現被交往兩年的男友背叛時,她也沒有這麼氣憤,這個范雨棠算是什麼東西,他想要跟哪個女人怎麼樣都不關她的事,但她怎麼卻覺得像是打翻了醋壇子一樣,酸意不斷涌上心頭。

    喔!不妙……她心裡的警鐘響了。

    “你這是在嫉妒嗎?”范雨棠忍俊不住的揚起嘴角。

    “什……”姜珛貞一驚,再見他饒富興味的笑意,雙頰倏地發燙,“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他一笑。“若不是在乎,何以反應如此激烈?”

    “我一點都不在乎……”她不願被他識破她的心慌意亂,故意表現出一副淡然的樣子,故作鬆了一口氣地道:“這麼一來,真是皆大歡喜了。”

    聞言,范雨棠心中頓生普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的紅粉都找上門來嗆聲了,她又怎麼能示弱,既然如此,她就弄個不存在的男友來對付他。“我老實告訴你,我不想嫁你,確實是因為我有意中人了!”聞言,范雨棠掛在唇角的淡淡笑意倏地消失無蹤。

    看他臉色驟變,姜珛貞心頭一驚。他生氣了?是因為嫉妒,還是單純因為不想輸?“真有這麼個人?”范雨棠早就有所懷疑,也隱約猜到對方是誰。

    “你想嫁給他?”他打斷了她,兩只眼睛直勾勾的注視著她。

    她覷見他眼底的怒焰,熾熱又強橫,不禁心頭狂顫。

    他憑什麼生氣?為了其他女人登門說要解除婚約的,明明就是他!

    “那個人是顧家聲嗎?”范雨棠問道。

    姜珛貞的臉上快速閃過一抹困惑,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但她也懶得多加解釋,便順勢回道:“是,我喜歡家聲,我們有共同的喜好、共同的生活經驗及話題,他是個好廚子、好朋友、好幫手,有他在我身邊,我如虎添翼。”

    其實,她說的大部分都是事實,顧家聲確實是個能幫助她許多的好朋友,然而這樣的欣賞,無關男女情愛,她心裡真正的男人……念頭陡生的同時,映入她腦海中的是他范雨棠英俊的臉龐。

    姜珛貞陡地一震,心律驟然加快。

    “聽你這麼說,他不過是對你有用處罷了,你對他並沒有你口口聲聲說的……愛。”

    “愛不是用來說的,而是用心感受!”她越是焦躁,口氣越是帶著挑蚌及攻擊性,“你恐怕不懂吧?”

    “好個用心感受,我真是受教了。”范雨棠臉一冷,低低哼笑一聲,“不過你還是死了這條心,你跟他是不會有結果的。”

    “咦?”姜珛貞一怔,不懂他怎能說得這般信誓旦旦。

    “我說過,我不會成全你們,不管那個人是誰。”他一字一字,近乎咬牙切齒地道:“范這個姓,你是跑不掉了。”

    “我才不……”

    她話還沒說完,便感覺到身體像是被什麼漩渦吸住,整個人往前扑去,待她穩住身子,這才發現被他縶縶鉗制在懷中,轟地,一陣熱流急竄她的臉門,教她本能的想推開他,可當她的手一碰到他的胸口,卻覺眼前一黑。

    等她意會到發生了什麼事,范雨棠的唇已翥氣又強硬的壓在她唇上,仿佛在宣示著他的所有權。

    姜珛貞驚羞而失措,使出全力的將他一推,他順勢放開她,往後退開一步。

    范雨棠直視著她,緩緩道:“范佟袖珍。”

    然後仿佛打嬴了一場硬仗般的撇唇一笑,“我抓在手裡的,就不會放。”

    “什……”

    不等她反應,他便轉過身子,先行離去。

    姜珛貞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又羞又氣地對著他的背影大叫,“你這個混蛋!”

    范雨棠一回到客棧,便在掌櫃的引領下來到劇懷安的房間,他和沈宣青坐在桌前,仿佛已等候多時。

    沈宣青皺著眉,嘟著嘴,表情又怨又怒的,一看到他,馬上就站起身來氣沖沖地問道:“雨棠,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她解除婚約了吧?你為什麼還要待在松嶺城,你不是說很快就會返回天馬莊嗎?我——”

    “宣青。”他語氣平靜地打斷了她,但神情再嚴肅不過。

    她一怔,話聲戛然而止,女人的直覺,讓她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

    “你與懷安想待在這兒玩幾日也行,若不,就回天馬莊去吧。”范雨棠淡淡地道。

    “為什麼?你到底想做什麼?”她不解的看著他,“你跟她解除婚約了吧?”

    “不,我會娶她。”他連半點猶豫都沒有,立刻回道。

    此話一出,吃驚的不只是沈宣青,就連劇懷安都像是被一捧敲了頭似的瞪大了眼。

    “你說什麼?”沈宣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們的婚約仍舊有效,我會娶她。”范雨棠篤定又肯定地再說一次。

    “雨棠,這究竟是……”劇懷安狐疑的看著他,“你說的是真的?”

    “不假。”

    她無法接受!“你從來就不喜歡她、不想娶她,為什麼現在……怎麼了,你是被下了蠱嗎?”

    范雨棠心平氣和地回道:“從前我是不喜歡她、不想娶她,可現在……我非她不娶。”

    劇懷安驚奇又莫名興奮的注視他,很快地,發現自己所熟悉的范雨棠似乎有了變化。

    現在的范雨棠不再渾身帶刺、不再冷冰冰、不再沉浸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他有了溫度、有了情感……他明明還是范雨棠,可卻是他過去不曾認識的范雨棠。

    是誰在短短的時間裡改變了他,難道是佟袖珍?

    “范雨棠,你說你非她不娶?”沈宣青激動的抓著他,咄咄逼人道:“別開玩笑了,你根本不喜歡她!是不是佟家拿什麼事要脅你?說,他們要錢還是——”

    “宣青。”劇懷安覺得她說得過火了,急忙打斷。

    “快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她按捺不住情緒,有些失控道:“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跟佟家開口?沒關系,我可以幫你跟他們說,我會告訴他們你不想娶她……”

    “不,我想娶她。”范雨棠聲線平靜地回道,“沒有誰逼我,沒有任何不願不甘心,她正是我想要的妻子。”

    沈宣青難以接受地瞪大眼睛,震驚又深受打擊地瞅著他。“不,不會的,她根本配不上你,她……”

    “宣青。”劇懷安的聲音微微一沉,“別再說了。”知道她很失望、很憤怒、很激動,但他不希望她自找難堪。

    “你……你喜歡她什麼?”沈宣青崩潰地大喊,“她什麼都沒有!她樣樣比不上我!”

    “你的意思是,現在的她比我好、比我強?”她咬牙切齒,“她能幫你嗎?你的仇、你的恨,那些……”

    “宣青,夠了!”劇懷安制止了她。

    她如果再這麼口不擇言,恐怕不只她跟范雨棠連朋友都沒得做,就連沈宣白跑范雨棠的兄弟情誼都要起變化,作為他們共同的朋友,他絕不會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

    沈宣青眉一擰,憤恨的瞪著范雨棠,再瞪向劇懷安,腳一躲,她轉過身子,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見狀,劇懷安一臉心急的站起身來,說道:“我得看著她,免得她做出什麼事來。”

    “嗯,麻煩你了。”

    “哪兒的話……”他目光一凝,欲言又止地道:“你跟那位姑娘究竟是……”

    “說來話長。稍晚我們喝幾杯,慢慢聊吧。”

    “正有此意。”劇懷安與他相視而笑後,便急忙追了出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7 16:44:17

第五章

    經過一夜的沉澱,姜珛貞的心情並沒有因此平靜下來,反而只要一想到他、想到那個吻,她就有種整個人被瞬間充氣,脹得難受的感覺。

    不過是個吻,她也不是沒有經歷過,為什麼卻心悸得如此厲害?

    也因為隱約意識到她不只是對他這般無禮的舉動感到生氣,還有更多不太尋常的心思,她更焦躁、更懊惱了。

    二十一世紀的她,有個劈腿男友,如今穿越來到古代,卻又遇上心猿意馬的未婚夫,她這是什麼命,怎麼老是碰到這種男人?

    不成,她要跟他劃清界線,絕不讓他擾亂了她的生活。

    她一直在想,她能以穿越的方式延續了生命,是因為她身懷某種難以解釋的使命,而她相信,她的使命便是改變佟氏茶樓的命運。

    既然如此,她必須更專心一意,不受任何干擾 -- 尤其是感情。

    范雨棠本來就不存在在她的生命及記憶裡,她不能被他亂了陣腳,不只他們的婚約無效,她還要退回他所有的資金,跟他一刀兩斷。

    沒錯,就是得這樣做!

    一下定決心,萎管貞便急著要去客棧找人,突然,不知從哪兒冒出兩個面生的男人,如箭似的向她沖來,她還沒反應過來,已被其中一個男人攫住。

    “啊!”絕驚叫一聲,但另一個人火速的將一團布往她嘴裡塞,她死 命揮動四肢掙扎,但仍敵不過男人的力氣。

    “佟袖珍,就是你害老子我被衙差追著跑吧?”男人陰沉一笑。

    姜珛貞心下一凜。這人認識她,可她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但他能喊出她的名字,足以見得他並沒有找錯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見她眼底寫著驚疑,男人調笑道:“你不知道老子是誰?哼,我就是朱平。”

    她瞬間錯俜地瞪大眼睛。之前范雨棠提應過她,要她別只身一人,以免成為朱平報復的目標,可她卻忘了這件事……嚜不,她是壓根兒沒放在心上。

    糟了,朱平想對她怎樣?殺她?不不不,她不能死呢!老天爺已讓她再活了一次,她不能這麼快就香消玉殞。

    “唔!唔!”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拼命的掙札。

    “臭丫頭!”朱平狠狠往她臉上甩了一巴掌,“老子我絕對教你生不如死!”他向手下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的將她鉗著,欲將她帶走。

    雖然捱了狠狠的一巴掌,痛得姜珛貞耳朵噏噏響,但她知道一旦被他們帶走,後果不堪設想,她拼命的掙札了。“放開她!”突然,前方不遠處傳來聲音。

    她一震,難以置信,因為那聲音的主人是……范雨棠?!

    范雨棠正要前往佟家拜訪佟冬秀,並向他表明娶佟袖珍的堅定決心。縱使他也挺欣當顧家聲的為人,但絕不可能把她拱手相讓,怎料當他步入這條通往佟家的捷徑,卻正巧看見兩名男人要帶走她,其中一個正是朱平。

    他習過武,雖稱不上是高手,但對付幾個市井流氓卻是綽綽有余。

    “放了她,朱平。”范雨棠雖心急如焚,卻表現得十分冷靜。她在朱平手裡,他不能輕舉妄動。

    “你是誰?怎麼認識老子?”朱平驚訝他認得自己。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全身而退。”他直視著朱平說:“放了她,我會假裝沒看見你。”

    “放屁!”朱平性情火爆,語氣凶惡地道:“想威脅老子嗎?”說著,他給一旁的手下使了眼色,“給我打!”

    那名手下是個打手,功夫十分了得,一得令,幾個步伐上前,如發出的箭矢般逼近范雨棠。

    范雨棠與他交手,發現對方確實不差,可他也沒讓對方佔上風。

    朱平押著佟袖珍在一旁看著,見他們打得難分軒輊,不覺有點焦急,畢竟他在這兒耽擱得越久,風險就越大,沉吟一會兒,他決定先把她押走。

    “走!你這個臭丫頭!”他猛地拽了她一下。

    姜珛貞腳步一時不穩,跌在地上。

    朱平毫不留情地一把拽著她的胳臂,硬拉她起身。“起來!”

    她疼得擠出淚花,卻倔強的瞪著他。

    見朱平拖著她就要走,范雨棠急了,他使出全力想擺脫朱平的打手,可卻不斷被糾纏住,他一心只想著要救人,管不了許多,一格擋,稍微逼退打手幾步後,便轉身追上朱平。

    朱平見他追來,猛地將佟袖珍往旁邊一推,轉而攻擊范雨棠。

    此時,打手也跟上來,與朱平台力對付范雨棠。

    見狀,姜珛貞不禁為他擔心,一時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快走!”范雨棠瞥了她一眼,大喊道。

    迎上他那驚急而憂心的目光,她的胸口一緊。

    他又為她涉險了?為什麼?就算她不想嫁他,也不能不管他的死活,於是,她四下看了一下,發現擱在牆邊的一支掃帚。

    她忍著疼,幾個快步抓起掃帚,便沖向朱平猛揮打。

    朱平未料她會出手,捱了她一記,他怒不可遏,轉而攻擊她。

    朱平仿佛發了瘋似的,奪去她手裡的掃帚,往旁邊一丟,然後狠狠的又給了她一巴掌。

    姜珛貞摔倒在牆邊,眼冒金星,當她好不容易回過神,只見朱平已欺近她,手中還高舉著一柄長約一尺的利刃,就要朝她刺下。

    死亡的陰影間籠罩住她,讓她無法反應、無法逃跑,只能緊閉雙眼,驚懼地大叫,“啊!”

    同一時間,她感覺到有什麼欺近身邊,卻沒有任何威脅,她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一看是范雨堂,且此刻他跟她離得好近,她其至可也感覺到他的呼吸。

    姜珛貞還沒意會到發生什麼事,就聽不遠處有人高喊道:“佟二小姐?!”

    朱平跟打手見有人來了,飛快的轉身逃跑。

    范雨棠見兩人離開,笑笑的看著她。“沒事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他濃眉一糾,神情痛苦,話音方落,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溫熱的鮮血喑灑在她胸前及臉上,她驚嚇得發不出聲音,緊接著他身子一癱,倒進她懷裡。

    “二小姐!哎呀!”

    正要到茶樓幫忙的顧家聲及幾名伙計,遠遠看見有人攻擊她及范雨棠,馬上飛也似的奔了過來,當他們靠近一看,才發現范雨棠背後插了一柄刀。

    顧家聲將他往後輕拉,扶住,然後看見佟袖珍胸前及臉上都是血,連忙急問:“二小姐,你受傷了?”

    姜珛貞失魂似的搖搖頭,兩只眼睹只看著癱在顧家聲臂彎裡的范雨棠,過了好半晌才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了?是范雨棠替她擋了一刀,是他代她……她不自覺的發抖,眼淚難以控制的落下。

    “救他……快救他……”她驚懼的低喊,這才發現聲線顫抖得厲害。

    范雨棠被送到醫館,而城裡最頂尖的大夫駱聰,正在替他診治,然而幾個時辰過去了,卻沒見他出來。

    姜珛貞、顧家聲,及聞訊趕來的佟冬秀,全都不發一語的坐在房外,每個人都是凝重,尤其是姜珛貞。

    她不是個愛哭的人,也極少掉眼淚,可幾個時辰下來,她不斷的掉淚、拭淚,怎麼都忍不住。

    她真的不明他為什麼要替她擋下這一刀,她在他心裡可有這樣的分量,重到教他連命都不要?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讓她欠他一次又一次?為什麼要擾亂她的心?為什麼讓她哭?她都說了不嫁他,他為什麼還要為她做這種事?他瘋了還是傻了?天底下怎麼會有他這種人?

    想到他滿口鮮血的模樣,萎管!的心又是狠狠一揪,痛得她再次落下淚來。

    “袖珍,別擔心。”佟冬秀安慰著女兒說:“駱大夫醫術高明,雨棠不會有事的。”

    “是婀,二小姐,我看范二少爺也是個有福之人,一定會逢凶化吉的。”顧家聲也在一旁安撫道。“大夫!”見狀,姜珛貞第一個起身迎上前,“他沒事吧?”

    駱聰滿臉疲憊,但頷首微笑。“他傷得很重,但幸好他身子強健,求生意志也強烈,這兩、三天若能捱過去,就沒事了。”

    聞言,她暗忖了一下,也就是說,這兩、三天是關鍵期,若是惡化便有性命危險。

    “他現在不宜移動,只能待在這兒,你們應該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駱聰說道。

    “爹、家聲,你們先回去吧。”姜珛貞還是無法安心離去。

    “袖珍,你受到驚嚇,也該累了,還是——”

    “爹。”她打斷佟冬秀,神情凝重地道:“我想留在這兒照顧他,他是為了救我才會受這麼重的傷,我就算回去了,心也還在這兒……”

    佟冬秀想了一下,點了點頭。“好吧,我待會兒讓人給你送點吃的過來。”

    “嗯。”姜珛貞點頭應道。

    佟冬秀與顧家聲離開後,她在駱聰的同意下進到房裡,背後捱了一刀的范雨棠正趴在榻上,祼裎的上身纏著一層一層的紗巾,鮮血仍微微沁出傷口,將紗巾染出一道殷紅。看著臉色荏白的他,她想起驚心的一瞬間,心痛得厲害,她以為自己氣他、討厭他,可這一刻,她卻接受了她對他有感覺的事實。

    雖然有點不甘心、有點無法置信,但也許早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已經把他放在心裡了。“范雨棠,你可不要死……”姜珛貞注視著失去意識的他,“我不想欠你那麼多。”

    說著,她不自禁的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龐。

    他的臉有點涼,於是她反覆輕輕摩挲著他的臉,希望能給他一絲溫暖。

    不久前,她還堅定的說自己不嫁他,可這一刻,她心裡只有一個想法一一

    老天爺,讓他活下來,他活著,我便嫁他。

    范雨棠整天整夜沒回客棧,沈宣青跟劇懷安便前往茶樓詢問他的下落,沒想到卻得到他為了保護佟袖珍而身受重傷的惡耗,她連忙問了駱聰的醫館怎麼走,隨即和劇懷安趕至。

    她不顧劇懷安及駱聰的勸阻,邊咆哮邊推開房門沖進去,“不要攔我!我要看雨棠!”

    一看到趴在床上動也不動的范雨棠,一臉心疼,接著又看到坐在床邊的佟袖珍,她瞬間像只發狂的野貓般瞪大眼睛,氣怒地吼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宣青。”劇懷安連忙跟進來,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希望她能冷靜一點。

    她拽開他的手,幾個大步沖到床邊,揚起手,冷不防給了佟袖珍狠狠一巴掌。

    “宣青!”劇懷安再次沖上前將她抓住,就怕她又隨便出手傷人。

    她張牙舞爪,瘋了似的大叫道:“都是你害的!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宣青,別這樣。”溫和的劇懷安快要抓不住她了。

    “那個通緝犯要殺的是你,你卻讓雨棠成了替死鬼!”沈宣青氣恨地瞪著她,“你憑什麼要雨棠替你受罪?!”

    姜珛貞沒有還手也沒有出言反駁,因她看得出來沈宣青是真的很在乎范雨棠,她完全可以理解她會有這樣的反應,況且他確實是為了救她才身受重傷,這巴掌,她捱得甘願。

    且她現在也沒力氣像上次那樣跟沈宣青斗,她的心思全在至今仍未轉醒的范雨棠身上,她怕……他就這麼一睡不醒。

    “這位姑娘,請你出去。”駱聰趨前,十分不悅地下逐客令,“你影響了傷患的休息,而且你怎麼可以動手打人?”

    “我愛打誰就打誰!”沈宣青撒潑地回道,“你不滾開,我連你都打!”

    “沈姑娘……”始終沒說話的姜珛貞終於開口了,她平靜緩和地道,“他確實替我受罪,原本躺在這兒的該是我,其至,我可能已經命喪朱平刀下……”

    “你也知道!”沈宣青氣呼呼指著她,罵道:“你是什麼東西,值得雨棠拿命保你?!”

    “他的恩情,我無以回報。”她目光一凝,語氣嚴肅道:“不過他正在休養,你這麼沖進來,還大吼大叫,我可不准。”

    聽見她這麼說,沈宣青更激動了,聲音忽地拔尖,“佟袖珍!我告訴你,要是雨棠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要你陪葬!”

    “宣青,別說了。”劇懷安極力勸慰著,“雨棠還活著呢,他身強體壯,不會有事的。”

    “他傷成這樣,你還說他不會有事?”沈宣青氣怒的瞪著他,“怎麼連你都開始護著佟袖珍?”

    “宣……青……”

    突然,一道幽微的聲音,沈宣青領時妄靜下來,所有人也循著聲音看向趴在床上、昏迷了一天一夜的范雨棠,就見他艱難的掀了掀眼皮,皺起兩道英氣逼人的劍眉。

    “你……實在……太吵了……”

    “雨棠?”沈宣青怒容消失,臉上即時充滿笑意,沖到床榻前仔細地瞅著他。

    “雨棠,你醒了?”劇懷安也關心的趨前察看。

    就坐在床邊的姜珛貞清楚的看見了他睜開的雙眼,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昏迷了一天一夜,又失血不少,范雨棠迷迷糊糊的,有點昏沉,像是感覺到床邊坐著人,他視線一瞥,覷見了佟袖珍。視線一與他迎上,姜珛貞便忍不住紅了眼眶。他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氣若游絲地問道:“你沒事吧?”

    聽見他一醒來,就關心她是否安好,她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淚水扑簌簌的直掉。

    劇懷安在一旁看著他們兩人的互動,心知范雨棠這次是動了真情,而且他十分確定,范雨棠會有這般急遽的改變,便是因為她。他想,范雨棠跟佟袖珍之間,絕對沒有沈宣青介入的可能了。

    “雨棠,你為什麼這麼擔心她,都是她害你受傷的!”沈宣青恨恨的瞪了佟袖珍一眼,“她根本是個掃把星!”

    “夠了……”范雨棠的嗓音聽來仍相當虛弱,卻掩飾不了其中蘊含的警告,接著他看向劇懷安,“懷安,我沒事,帶宣青回……去吧。”

    “不!我要留在這兒照顧你!”沈宣青又氣又急地回道。

    駱聰毫不客氣地道:“姑娘,你待在這兒只會添亂。”

    沈宣青氣惱的瞪著駱聰。

    “宣青,咱們別打擾雨棠休息,過些時辰再來吧?”劇懷安語氣溫和,但態度卻十分堅快,抓著她胳膊的豐,也微微加重了力道。

    “可是我……”

    “你再繼續這樣,雨棠可要生你的氣了。”劇懷安提醒著。

    一聽,沈宣青心不甘情不願的哼了一聲,然後惡狠狠的瞪了佟袖珍一眼。

    “佟二小姐。”溫和有禮的劇懷安笑視著佟袖珍,“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派人到雲來客棧找我。”

    姜珛貞朝他頷首。“謝謝你。”

    他看來是出身好人家的少爺,可卻沒有公子哥的習氣,反而謙遜溫和、爾雅有禮,她對他印象極佳,且聽范雨棠叫他懷安,她已確定他便是范雨棠的兩個好友之一,也就是佟氏茶樓股東之一的劇懷安,至於另一個名叫沈宣白的,想必是沈宣青的誰吧。

    這麼看來,不管是劇懷安還是沈宣白,都是跟他有深厚情誼的摯友,大概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跟沈宣青有了糾葛吧?可他若辜負了沈宣青,難道不會影響他跟沈宣白的情誼?

    對於范雨棠,她實在有太多疑間,要不是他現在如此虛弱,她真想拎起他,一次問個明白。她已向上天祈求他的平安,並以嫁給他作為交換,若是如此,她勢必得對這個來來的夫君有所了解才行。

    “那我們先吿辭了。”劇懷安說完,便拉著沈宜杳離開。

    “很抱歉……”他們前腳一走,范雨棠便低低的說了聲。

    姜珛貞微怔,不解的看著他。

    “宣青人不壞,她只是被慣壞了……她我你麻煩了吧?”駱聰馬上回道:“那位姑娘還動手打了佟二小姐呢。“聞言,范雨棠濃眉一糾。“真的?”

    她不想擴大事靖,尤其是在這種時候……姜珛貞釋然一笑。“她只是擔心你,不礙事。”范雨棠沒辦法這麼輕易釋懷,他懊惱又自責。“我會讓她向你認錯的。”

    “不必。”姜珛貞搖搖頭,“我沒放在心上,她也是擔心你。”

    “關於她的事,我一一”

    “現在什麼都不用說。”她打斷了他,“你的身子還很虛弱,好好休息吧。”

    范雨棠因為傷口疼痛而微微皺起眉頭,卻強忍著磨人的痛楚,艱難的說:“有件事,我……想讓你知道……”

    “什麼?”

    “我……其實……”他想說些什麼,可眼皮卻抬不起來,虛弱得又再次昏了過去。

    姜珛貞焦急的喚著他,其至不安地探了探他的鼻息。“沒事。”駱聰走近,對著她富有深意的一笑,“他不會走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7 16:44:36

第六章

    安然度過危險的前三天,范雨棠終於能在佟袖珍的協助下起身,而逃跑的朱平跟他的打手,也在城郊一處荒廢的山神廟被逮捕。

    幾日後,佟冬秀派了一頂安穩的大轎將范雨棠接回佟家療傷靜養,佟袖珍親力親為的照顧著他的起居及三餐,就連換藥這種旁人覺得不妥的事,她也毫不在意的一手包辦。

    這一切看在原以為兩家無緣、兩人無分的佟老太太、佟冬秀及佟丁氏眼裡,其感欣悅。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兩人之間的氣氛更為微妙了,像是有什麼在發酵著,漸漸可以嗅聞到迷人而甜美的香氣。

    沈宣青在劇懷安的陪同下,到佟家探視過范雨棠數回,每次見到他跟佟袖珍眼神交會的暖昧模樣,她又會忍不住氣得離去。

    對於自己遭到范雨棠拒絕,徹底輸給佟袖珍這件事,她十分介懷,總覺得自己在佟袖珍面前仿佛矮了一截,面子掛不住、感情也落空,她既沮喪又憤怒。

    盡管劇懷安好言好語的勸慰,可她什麼都聽不進去,只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她,尤其是范雨棠跟佟袖珍。

    范雨棠傷勢漸愈,姜珛貞看顧著他的時間也慢慢變少了,她開始往茶樓跑,只為了盯緊重建的進度。

    這日,沈宣青獨自一人來到佟家探望范雨棠,他知道她不死心也不甘心,之前劇懷安總陪在她身邊,佟袖珍也守在他身旁,有些話,他不好在別人面前說,就怕沈宣青更加受傷難堪,現在正是和她說洧楚講明白的好機會。

    “佟袖珍不在?”

    “茶樓需要她。”

    沈宣青冷哼一聲,“看來你的命卻不如那一間破茶樓。”

    “宣青……”范雨棠神情平靜道,“既然你來了,我就把話跟你說清楚吧。”

    迎上他冷肅的目光,她心頭頓時一陣鏇亂,直覺認為不管他要說什麼,都絕對不是她想聽的。

    “我會娶她。”他直視著沈宣青說,“這是不會改變的事實。”

    “為什麼?”她難以接受,神情一苦,“她有什麼好?你以前明明不喜歡她,還要跟她解除婚約的。”

    “我從前是不喜歡她,但人是會變的,她變了,而我也因為她而變了。”

    “我不懂。”沈宣青櫧眉一擰,“她能幫上你什麼忙?除了做菜,她還能做什麼?”

    “她有一顆堅毅又溫柔的心,她聰明慧黠,她……”范雨棠深呼吸了一口氣,眼底乍現一縷深情,“她讓我的心很平靜。”

    “平靜?”沈宣青不以為然,“你不想替你娘報仇了嗎?”

    很多事,他並沒有對她說,但她還是能從劇懷安跟哥哥那兒得知。

    “雨棠,溫柔善良是報不了仇的,她對你毫無助益。”她一個箭步上前,激動的抓著他的手臂,兩眼如熾的直望著他,“可我不同,我能助你,天馬莊擁有錢脈人脈,日後一定能協助你報復那些害死你娘的人?”

    范雨棠微施加力道拉開她的手。“我沒忘記替我娘討公道之事。”

    “既然如此,你不是該做更好的打算?”

    “娶她為妻,便是我現下最好的打算。”

    “你瘋了!佟家不過就開了間破茶樓,既無錢脈也沒人脈,更別說是權勢了,可你若娶我,我爹他一一”

    “宣青。”他打斷了她,態度堅定而明確,“我並沒給過你任何承諾。”

    沈宣青心裡一震。沒錯,他從沒對她說過我想娶你這樣的話。

    “你是沒說過,但是我知道你想。”她從沒這麼委屈的去求過誰,可如今為了搶回心儀的男人,她涎著臉、低聲下氣地道:“你說要向佟家退婚時,不就打算著事成之後向我爹提親嗎?我知道你想的,對不對?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我們才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聽著她這番話,范雨棠想起了佟袖珍那堅毅的模樣。曾經他以為感情在他的生命裡,是第一個可以被捨棄的,可他現在才知道,原來什麼都可以算計、控制,就只有感情不能。

    初時,他以為是天意改變了他,可後來他漸漸明白,也許在茶樓初見變得截然不同的佟袖珍時,便已注定他此後將會走上另外一條不同的路。

    “宣青,她曾對我說過,沒有愛的婚姻只是一場交易。”他直言道,“你該期待一個愛你的人,而不是我。”

    “范雨棠!”沈宣青激動羞憤得渾身忍不住顫抖。

    他注視著她,面容依舊平靜。“你若氣我怨我,我能接受,但別找她麻煩。”

    “若我就是要找她麻煩呢?”她眼底迸射著精光,一副不信邪的傲嬌模樣。

    范雨棠目光一凝,如刃般射向了她。“那我只好得罪宣白這個好兄弟了。”

    他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沈宣青陡然一震,隨即冷靜下來,憤然的直視著他。

    “她值嗎?”

    “她是我再也尋不著的寶物。”他說。

    她倒抽一口氣,冷然一笑。“你會後悔的!”范雨棠眼神澄定,唇角一勾,不再多說什麼。

    沈宣青氣怒得一跺腳,旋身而去。

    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被如此狠狠的踩在地上,顏面無存,從來不曾有人膽敢讓她失望、讓她難堪,就只有他!

    沒錯,他確實從來給過她承諾,可是她感覺得出來他明明是對她有意的呀!佟袖珍到底對他做了什麼,竟讓他改變這麼多?!其至連她拉下臉、放下身段,委屈的求他,他還是不為所動。

    這一切都是佟袖珍的錯,只要沒有她,范雨棠就會選擇自己,對,只要她消失不見就好了……

    突地,沈宣青靈光一閃,思量一番後,似是下定了決心,唇角揚起一抹笑意。

    午後,佟袖珍表示要回府一趟,眾人想著她可能是回去照顧范二少爺,所以對於她來再回到茶樓,也不覺得有異,直到稍晚佟冬秀從府中來茶樓找她,大家才驚覺事情不太對勁。

    平常不管去哪裡,佟袖珍都會交代一聲的,根本不可能發生這種找不著人的情況。

    佟冬秀怕是跟女兒錯過了,急急忙忙返回佟府再次確認,可將府中找了個遍,還是沒看到女兒的人,這下子眾人更是著急了,就連傷勢未痊愈的范雨棠得知消息後,也幫忙到處找人,心更是莫名的感到不安。

    這時,福叔正巧辦完事回府,見大家擠在大廳內外,神色驚急惶恐,一問之下才知道大家正遍尋不著二小姐,他連忙安撫眾人道:“二小姐下午回來不久又出去啦,我在門口遇見她,她說要去見一位姑娘,晚點就回來。”

    霎時,一個不樣的念頭鑽進范雨棠的腦海中,教他的背脊整個發涼,旋即他邁開大步,疾行如風的離去。

    眾人不曉得他要做什麼,此時也無暇顧及,佟冬秀命大部分的下人分成兩、三人一組,要他們分頭出去找人,有消息即刻回報。

    來到雲來客棧,范雨棠先去找劇懷安,吿知此享,劇懷安聽了之後,也感到有些不安,兩人似是暗中有種默契,決定先去問問看沈宣青。

    來到她的房門前,范雨棠敲了敲門。

    “誰?”

    范雨棠看了劇懷安一眼,示意由他出聲。

    劇懷安點點頭,連忙回道:“宣青,是我。”

    一聽是他,沈宣青沒多問便前來應門,門一開,看見站在外面的不只有他,她登時露出心虛又驚慌的表情,但旋即又恢復平靜。

    “袖珍呢?”范雨棠不羅唆,直截了當的閩。

    沈宣青哼笑道:“笑話,我怎麼知道她在哪裡。”

    “你約她見面,不是嗎?”范雨棠兩只如鷹隼般銳利的黑眸直直的鎖住她,神情及語氣都相當堅定悍然,“她至今還沒回到佟府,她到底在哪裡?”他知道以沈宣青的性子,若是用探詢的口氣問她,她一定會裝糊涂,可若是態度夠肯定,蠻橫的她反而較有可能為了挑畔而吐實。

    迎上他的目光,沈宣青有一點點的畏縮,她不著痕跡地撇過臉,要強地回道:“不知道!”

    劇懷安在一旁勸道:“如果你知道佟姑娘的下落,就趕緊說吧,她的家人都十分擔心她。”

    “是雨棠很擔心她吧!”沈宣青不屑的冷哼,蠻橫的瞪著范雨棠,“我不知道她在哪裡,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她出門前跟家裡人說要來見你,你見過她,她人呢?”范雨棠話聲一沉。

    沈宣青一怔。

    沒錯,的確是她找人給佟袖珍送了封信並相約相見的,她以為她不是松嶺城人,沒人會知道是她約了佟袖珍,卻沒想到佟袖珍竟跟家裡人交代了行蹤,好吧,這事兒她是瞞不過了,不過范雨棠頂多只能証明她見過佟袖珍,無法將她跟佟袖珍失蹤的事兜在一塊兒。

    “是。”她下巴一揚,一臉賴皮樣,“我是約她見面,說了些話,不過她已經走了。”

    “何時走的?”

    “一、兩個時辰之前。”她隨口胡說。

    “她沒回府,也沒到茶樓。”范雨棠直視著她,“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沈宣青目光游移,口氣輕蔑地道:“哼,天知道她野到哪裡去了,弄不好是去會情郎呢!”

    她嘴巴不認,卻不敢正視他,這讓范雨棠更加確定佟袖珍的失蹤與她脫不了關系。“袖珍從來不曾不交代行蹤,讓大家為她擔心,我再問你一次……她到底在哪裡?”

    沈宣青杏眼兒一睜,瞪向他。“我不知道!”說完,她又將臉一撇。“雨棠,也許她真的不知道。”劇懷安幫忙緩頰。

    “懷安,你我都不是第一天認識她。”范雨棠直視著他說:“你告訴我,你當真覺得跟她無關?”

    劇懷安一怔,頓時說不出話來。老實說,他心底也認為佟袖珍的失蹤跟沈宣青脫不了關系,沈宣青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的確有可能因為一時沖動而做出什麼不理性的事情來。

    從好友的眼底,范雨棠讀到了答案,他沉默了片刻,深呼吸一口氣,用他僅剩的一點點耐心,再次說道:“宣青,我不會怪你,只要你告訴我她在哪裡,這事便就此了了。”

    沈宣青妒火中燒,憤恨的瞪著他。“你就這麼喜歡她?”

    “她根本比不上我!只有我才配得上你!”

    “沈宣青!”范雨棠怒目一瞪,沉聲喝問:“她究竟在哪裡?!”

    因為激動,他背上的傷隱隱作痛,可再大的痛楚,都敵不過他此刻的心驚,他真的很怕沈宣青對佟袖珍做了什麼可怕的事。

    迎上他那駭人、仿怫要將她生呑活剝般的目光,沈宣青心頭一顫,差點兒就要脫口而出,可是一想到他竟然這麼在乎佟袖珍,嫉妒不甘又瞬間吞噬了她的理智,她恨恨的道:“我不知道她在哪裡,我只知道……你再也見不到她了!”

    范雨棠一個跨步欺近她,目光狠戾的沉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把她帶到哪裡去了?!”

    “我不會告訴你的。”沈宣青雖感畏懼,卻仍裝腔作勢地道:“她是你的絆腳石、是你的包袱,我替你把她處理掉了,你應該感謝我才對!”

    劇懷安疑懼不安,生怕她真做出不可挽回的傻事,焦急相勸,“這事不是弄著玩的,佟二小姐到底在哪裡?”

    “不知道!不曉得!不……呃!”

    她張狂的挑釁著,可話未說完,范雨棠已經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

    沒多久,沈宣青的小臉便漲得通紅,也發不出聲音來,可就算如此,她仍不肯示弱,氣恨的瞪著他。

    “沈、宣、青。”范雨棠一字一字,皎牙切齒地道,“我再問你一次,她在哪裡?”

    “呃……呃……”她要強又好面子,硬是不肯輕易鬆口。

    見她的頸子耆筋浮凸,雙眼又出血絲,劇懷安急壞了,他扯著范雨棠的手。

    “雨棠,會出事的,放開她吧。”

    范雨棠像是聽不進他的勸,完全沒有要放鬆手勁的打算。

    “她、在、哪?”

    “唔……唔……”沈宣青這才驚覺到他不只是想嚇嚇她,而是真的可能會殺了她,慢慢露出驚懼的眼神。

    “宣青,懷安哥拜托你快說了吧!”劇懷安知道自己勸不了范雨棠,轉而哀求沈宣青一

    這時,沈宣青己臉色發黑,快要失去意識了,她怕了、投降了,並露出討饒的神情。

    范雨棠見狀,才終於願意稍稍鬆開力道,但大手仍架在她的脖子上。“快說,你把她帶到哪裡去了?”

    她急急的喘了幾口氣,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的瞪視著他。“我……我把她交給兩個外地人,讓他們用棺材把她帶出城了。”

    范雨棠簡直不敢相信她居然做出這麼可怕又殘酷的事。“你讓他們把她帶去哪裡?”

    “二、三個時辰左右。”

    范雨棠鬆開了手,語氣冷冷的,且充滿恨怒,“沈宣青,你最好從現在開始祈禱她平安。”說罷,他旋身便疾行而去。

    劇懷安也立刻跟上,走到門口,倏地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一臉驚悸卻又悻悻然的沈宣青,語氣平和卻帶著無法忽略的指責道:“宣青,你這次是真的過火了。”

    說完,他連忙邁開大步尾隨而去。

    劇懷安向城門守備表明自己是淮南王劇德寬之子,並詢向過確定稍早前確實有兩名男子推了一具薄板棺材出城,隨即要求守備隊立刻撥出人力幫忙找人。

    松嶺城只有一道城門,他們兵分兩路出城後,便沿著官道及便道追蹤兩名男子的下落。

    那兩名男子是外地人,沒人知道他們的身分,更沒人能明確的描述出他們的相貌,因此尋找起來有一定難度。

    時間逐漸流逝,夜也深沉,可范雨棠與劇懷安仍未有所獲,他們離松嶺城越來越遠,尋獲佟袖珍的希望仿佛也越來越渺茫。范雨棠怎麼都不願意停下腳步,漸愈的傷口在不斷的扯動下,再次滲出血來,染紅了他的衣裳,可他卻仿佛不覺得疼,一心只顧慮著她的安危。

    若非生死交關,誰都不會知道自己是如此牽掛著某個人,他兩次冒險,甚至可以說是捨命救她,原來都是因為在乎,他不斷在心裡向老天祈求,請它將她還給他,它已帶走了他的娘親,他只盼望它別再帶走他最重要的人。.

    劇懷安知道他心急如焚,雖想勸他歇一下腳,卻始終不敢開口。

    其實他也感到很自責,他跟沈宣青就住隔壁,卻沒注意到她竟做出這等傻事。

    他老早就知道范雨棠對她並沒有感情,可因為不忍心傷她的心,他始終保持沉默。

    他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她了,他寵她、讓她也疼她,不管她多任性、多嬌蠻專橫,他總是笑看著由著她去,甚至將那些視為惹人憐愛的惡作劇。

    可這一次,她是真的闖禍了,他看得出來范雨棠有多在乎佟袖珍,若佟袖珍真有個三長兩短,范雨棠肯定會親手殺了沈宣青。

    現在他只希望這一切只是虛驚一場,也許此時其他人己尋獲她,或是她已經自行脫困返家,他祈望佟袖珍平安無事,別教范雨棠心碎,也別教沈宣青惹上麻煩。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天色漸亮,他們走出了一座樹林,前面不遠處有一個簡陋的小茶棧,這條路是許多挑夫趕路必經的捷徑,因此小茶棧是從不打烊的,此時有幾名穿著粗布衣衫的男人正在歇腳喝茶,填填肚子。

    劇懷安拉住范雨棠,勸道:“雨棠,咱們不眠不休的找了一夜,不如先歇息一下,喝杯茶水再繼續吧?”

    范雨棠知道好友也是為了他的身子,猶疑了一下,終於點頭答應,兩人便前往茶棧,找了張桌子坐下稍事休息。

    沒多久,他們這桌的熱茶跟小菜送了上來,范雨棠和劇懷安正要舉箸,卻被剛來到的兩名男子吸引了注意力。

    “伙計,先打桶水來給大爺我們洗手洗臉,然後再來一斤白干,幾碟小菜。”其中一名青衫男人坐下,吆喝道。

    “就來!”伙計精神的答應一聲,不一會兒便先打來一桶干淨的水。

    范雨棠掃視兩人一眼,突然發覺不太對勁,在這露重的季節,行走之間難免將鞋弄臟,但為何他們的雙手也沾了黃土?心中頓時升起一抹警戒。

    兩名男子輪流就著捅子洗了臉跟雙手,然後聊了起來--“大哥,你說這女人是不是很可怕呀?”黑衣男人說道:“居然說要另一個女人從此消失。”

    “肯定是爭風吃醋吧!”

    “咱們把她藏在那個地方,肯定不會有人找到她了。”

    “誰想得到她會在那裡!”

    兩人雖十分謹慎的低聲交談,但還是傳進耳尖的范雨棠及劇懷安耳裡,兩人互視一眼,非常有默契的同時起身一

    幾個大步,范雨棠直逼兩人桌邊,兩人見一個陌生男人欺近,都嚇了一跳。

    “你們剛才說的女人在哪裡?”范雨棠直視著青衫男子,沉聲喝間。

    “什、什麼女人?我們哪裡說有女人了?!”青衫男人一臉心虛,卻矢口否認。

    他們是一對游手好閑、四處偷拐搶驤的兄弟,幾日前兩兄弟在松嶺城裡犯了點小事被捉進牢裡,關了幾天才放出,便碰上一個漂亮年輕的姑娘,以五十兩收買他們替她將另一名女人帶離松嶺城,而且越遠越好,最好遠到她再也回不了松嶺城。

    他們要帶著一個女子離開談何容易,於是他們便買了副最便宜的薄板棺材,將昏迷的女子裝進棺材運出城外,走了大半夜,來到樹林裡,兄弟倆發現一處荒蕪的野墳,於是他們突發奇想,便將棺材放進一個只剩下空棺的淺坑裡,草率的將其掩埋。

    他們本以為一切神不知鬼不覺,怎料居然有人在尋找那名女子。

    找了一夜,范雨棠既疲憊又暴躁,他沒有閑情逸致跟他們瞎耗,一把揪住青衫男人的衣領,將人提了起來,他因疲倦而爬滿血絲的眼睹直瞪著

    “你們口中的那個女人,在哪裡?”

    黑衣男子見兄弟被拎著,立刻起身要幫忙,這時,劇懷安欺近,語帶警告道:“你最好別輕舉妄動,我這位兄弟正惱火著,你們若知道什麼,最好如實說出來,否則我可不知道他會干出什麼事來。”范雨棠知道若是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他們是絕不會老實的,於是他一把將青衫男人的手抓住並壓在桌上,接著從箸籠裡抽出一槻筷子,猛地往他手背一戳。

    “啊!”筷子雖然沒穿透青衫男人的手拿,可已刺進他的肉裡,頓時鮮血橫流,疼得他哇哇大叫。

    “我再問你一次。”范雨棠冷然的直視著他,仿佛他再敢說謊或是隱瞞,他便要殺了他似的,“你們把人藏在哪裡?”

    “我、我們……啊!”他回答得越慢,范雨棠的勁道便越重,眼看筷子就要穿透了。

    其余客人及伙計見狀,全嚇得站到遠遠的地方看著。

    黑衣男子嚇得臉色發黑,急道:“少俠!少俠,別……別廢了我大哥的手,我帶你們去便是。”

    范雨棠目光一凝,旋即鬆開了手,兩個大步來到終於吐實的黑衣男人面前,一把提住他的後領,沉聲喝道:“帶路。”

    “是……”黑衣男人害怕的看看他,再看看手拿插著筷子、鼻水眼淚直流的兄長,內心充滿惶懼,“小俠,求你饒我們兄弟一命,不關我們的事呀!”

    范雨棠濃眉一糾,咬牙切齒地道:“她沒事便罷,有事……你們也活不了。”

    在黑衣男人的帶路下,他們又回頭走進樹林裡,可這次,他們是往另一頭前進,在荒煙蔓草、幾乎沒路的樹林深處,出現了一處荒涼的墳地。

    此時,范雨棠背脊一寒,他們是用棺材將佟袖珍運出城的,如今又將她藏在荒山野嶺的墳地裡,難道……他從未如此恐懼過,讓他幾乎快要不能呼吸,感覺就像是被什麼可怕的東西追著,而他怎麼都逃脫不了。

    他眼眶裡含著害怕失去的淚水,目光卻凌厲駭人,直直的射向黑衣男子,聲音低沉得仿佛來自暗黑地底的鬼魅,“她在哪裡?”

    “在、在那裡。”黑衣男子手指之處,是一壞鬆軟的黃土。

    范雨棠幾個箭步沖上前,迅疾挖掘著土堆,他奮力的扒了數十下,終於看見棺材的頂板,並聽到裡頭傳來幽微的聲音……

    姜珛貞幽幽轉醒,卻發現自己在一處伸手不見五指、空氣十分混沌的地方,她摸摸四周,碰觸到的卻是木板,很快地,她意識到自己在一口箱子裡。

    她大喊著救命,可那聲音卻回蕩在身側,似乎傳不到外面去,她試著捶打著木板,怎料卻從木板的縫了落下許多土屑,她頓時心頭一驚,懷疑自己可能是被裝在一口棺材裡,而且已被埋在土裡。

    姜珛貞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並開始回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然而她的記憶卻有一大段空白,只能想起她下午返家時,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遞了張條子給她,條子是沈宣青寫的,大概的意思是希望她能到城東的城隍廟碰面。她本還針酌著要不要赴約,後又覺得自己沒理由拒絕,於是她交代了福叔一聲,便出門去了。

    到了城隍廟,她等了好一會兒,沈宣青並沒出現,正想著這可能是她的惡作劇而想離開時,突然她感覺到後頸一陣劇痛,接著便失去意識,再醒來,人就已經在這裡了。

    她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是誰要這麼對付她,不過……她是見了沈宣青的條子才去赴約的,難道這一切都是沈宣青所為?她跟沈宣青無冤無仇,她何以做出如此可怕又殘忍的事情?

    對了,都是為了范雨棠。沈宣青期待著范雨棠退婚後便與她廝守,卻沒料到范雨棠改變心意,她許是為了報復范雨棠才做出這種事。

    姜珛貞實在很無奈又很無言,她真的是多災多難。先是開車掉到橋下,穿越時空,重生為佟袖珍,接著又歷經火災及惡霸追殺,每次幾乎都要一腳踩進鬼域、入了鬼籍,要不是范雨棠……

    是啊,都是范雨棠,每當她身陷危險之中,伸手拉她一把的都是他,可這次,他再也救不了她了吧?

    想到這,她用力搖了搖頭,她不能這麼快就放棄,於是她再次試著呼喊,“有人嗎?救命,我在這兒!”

    接著又試著敲打木板,可卻只震下更多的黃土屑,弄得她呼吸困難又睜不開眼。

    也許,她的生命終於還是要走到終點了一

    她有時會想,自己穿越重生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意義及目的,是老天要她來幫助佟家嗎?老天知道她能重振茶樓的榮景,知道她能改變佟家,所以讓她宿著佟袖珍這瘦小的身軀,以完成天降的大任嗎?

    若真如此,是否是因為她已完成任務,所以老天要收她走了?先是火災,後是血光,現在又是土掩,看來老天爺是真的不想再讓她留在人間。

    姜珛貞本以為自己會怕,但卻意外的平靜。如果老天真要她死,那麼讓她死在一個沒人發現的地方或許不是壞事,因為她實在不敢想象佟家人若看見她的死狀,會是多麼的哀傷。

    如今,他們應該只以為她失蹤了吧?這樣也好,什麼都沒看見,心裡總還有個希望。

    正想著,一個身影鑽進她腦海,而當她意識到自己在這時刻想起的竟是他時,忍不住一陣鼻酸心痛。

    范雨棠,這個兩度為她捨命的男人,盡管她曾經不諒解他、氣怒他,可在經歷過生死交關的意外後,她的心早已被他虜獲。

    如果她失蹤了,其或是死了,他會想念她嗎?還是他會忘了她,然後回到沈宣青的懷抱?

    想著,她不禁苦笑,並懊惱自己真傻,都什麼時候了,她還煩惱這事干麼?

    只是,為何她心裡有著遺憾呢?她寞名開始幻想起若真嫁給范雨棠,他們會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他是否會留在松嶺城,婦唱夫隨的同她一起經營茶樓,幾年後他們會生幾個孩子,能不能夠白頭到老……

    然而如今這一切都只是空想了。

    棺材裡的空氣越來越冷、越來越稀薄,姜珛貞漸漸感到呼吸困難,意識也逐漸渙散,就在她全身氣力盡失,要流下悔根淚水之際,忽然聽見細微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她不知道對方是誰,只知道自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我……我在這裡……”她虛弱的叫喚。

    神奇的是,過沒多久,她覺得自己又可以順暢的呼吸了,接著,匡的一聲,頂上遮蔽光線的板子不見了,幾線幽微的晨光照在她臉上,教她一時眼花,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見熟悉的聲音激動的喊著她的名字,她還來不及回應,便被一雙有力的手撈起,然後緊緊抱住。

    待好不容易適應光線,她終於能夠聚焦了,這才驚喜的發現自己安穩的置身在一個熟悉卻侊如隔世的胸懷裡,她抬起小臉,迎上的是一雙疲憊卻閃爍著欣喜淚光的黑眸。

    姜珛貞簡直不敢相信,老天一直要收她,可范雨棠卻一再破壞了老天的計劃,突然間,她好怕,怕老天會降罰於他,他差點為她送了性命。

    “范雨棠……”她微微顫抖著聲音輕聲喚道,眼淚扑簌簌的落下。

    在將她從黃土堆裡挖出來之前,范雨棠腦海裡閃過許多可怕的畫面,生怕自己來得太遲,挖到的會是一具冰冷冷的屍體,他的心甚至因為這樣的驚懼,好似也在逐漸死去,可這一刻,他活過來了,因為她的身體還暖著,她有呼吸、有心跳,她那靈活的大眼睛正盈滿淚水的望著他……

    “老天爺。”他喟嘆一聲,猛地將她緊緊抱入懷中,生怕一個不注意,她又會從他眼前消失。

    因恐懼害怕而緊繃多時的身體,在此刻瞬間放鬆了,也因為這樣,男兒淚竟如雨下。

    “袖珍,告訴我這不是假的,你是真的活著……”范雨棠在她耳邊輕聲道,聲線壓抑而激動。

    姜珛貞說不出話來,只是不斷的點頭,一雙小手緊緊抓住他。

    這個男人,初時感覺他倨傲得有點討厭,可卻能為她捨命、為她落淚,她知道自己此生怕是再也尋不著像他這般為她的人。

    知道事情始末後,姜珛貞決定既往不咎,因為若是將那對兄弟送官,沈宣青定是逃不過牢獄之災。

    范雨棠雖尊重她的決定,一臉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的表情,可眉頭仍是皺得死緊。

    至於劇懷安,則是感激的看著她,仿佛用眼神告訴她,謝謝她選擇原諒。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7 16:44:57

第七章

    回到松嶺城時,已是傍晚,見佟袖珍平安歸來,佟家上下歡天喜地。

    佟冬秀向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是避重就輕的說自己被兩個不認識的壞人擄了,是范雨棠跟他的朋友劇懷安一路追蹤才將她救回的,至於那兩個壞人則是跑了。

    佟冬秀心裡知道事情並非女兒說的這麼簡單,但既然女兒己平安歸來,又有心要隱瞞,他也不想多加追究。

    當晚,佟老太太親自下廚替她煮了去穢氣的豬腳面線,她吃著的同時,想起自己差點兒就要失去這些愛她的家人,眼淚不禁流了下來,和著面線一起下肚,心跟胃都是暖的。

    稍晚,她回房休息沒多久,范雨棠便來找她,他們一前一後的漫步著,然後來到茶亭,坐下之後,他還是沒有說話,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你想跟我說什麼?”見他遲遲不開口,姜珛貞只好主動問道。

    范雨棠眉頭一蹙,滿是歉意的瞅著她。“宣青是因為我才會這麼做的,如果你有意外,罪即在我。”

    她搖搖頭,柔聲道:“錯不在你,我也不氣恨她。”

    他微怔,有些不解地問:“為什麼?你差點兒就……”

    “我不是還活著嗎?”姜珛貞聳肩一笑,雲淡風輕地道,“再說,我想她不是故意想致我於死。”她看得出來,沈宣青縱使嬌縱刁蠻,但本性還不壞,總不至於想奪人性命。

    她認真的直視著他,話鋒一轉地問:“你能否告訴我,你一開始欲解除婚約,是否是因為喜歡她?”

    范雨棠遲疑了一會兒,才緩緩道:“一開始我要跟你解除婚約,確實是因為我想娶她,可卻不是因為喜歡她。”

    “那麼是為了……”

    他眼底閃過一抹愁郁,沉默的細細思量片刻,才深深注視著她,績道:“在我印象中,你怯懦又笨拙,佟家在佟老爺子仙逝後又一蹶不振,不管是你還是佟家,都只會絆住我的腳步,教我無法幫我死去的娘親向那些人討回公道。”

    姜珛貞微頓,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娘她……發生什麼事了?”

    “我娘在兩年前遭到毒害。”提及死去的娘親,他的眼底溢滿憂郁及悲傷。

    “是誰……”

    “是我大娘及跟她同伙的幾個妾室。”她知道他娘在兩年前死了,卻從來不知道他娘是這麼死的,她想,就連佟冬秀也不曉得。

    “她們為何要毒害你娘?”她急間一

    “她們想殺的是我,但我娘卻陰錯陽差的替我擋下死劫。”

    佟家雖然也有妻妾之爭,但頂多是佔個嘴皮上的便宣,從沒有誰壞到要傷害人命,她完全無法想像他在范家的處境竟是這般艱難,只覺得心好疼。

    “從小,我便表現得比兄長優秀,可也因此遭來大娘及兄長的嫉妒及顧忌。”他語氣緩和,神情平靜,但眼底卻有著難以壓抑的激動,“小時候,他們總是說些惡意的話來攻擊我們母子倆,我大娘也放任我大哥欺負我……他常常打罵我,故意毀損我的書籍,其至在我床上潑穢物,弄得滿室臭氣沖天。”

    姜珛貞難掩震驚,她本以為只有在小說裡才看得到的宅斗戲碼,沒想到竟會真的發生。

    “我娘親善良溫柔,總是要我隱忍,還教我別出鋒頭,可不管我如何忍讓,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們母子倆,且情況更隨著我年齡漸長而變本加厲。”

    范雨棠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情緒,“我爹不忍我受委屈,又管不了他們,於是在我十六歲時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外出另尋出路,我便是在那時認識了懷安。”

    停頓須臾,他續道:“我與他一見如故、惺惺相咱,結為拜把兄弟。兩年前,我打茸回清河縣城接走我娘,卻沒想到大娘一干人竟在我茶裡下毒,我娘不捨我喝涼茶,又不忍倒掉茶水,便自己把茶給喝了……”

    說到這兒,他的語氣變得憤恨,雙拳也不自覺握緊。

    她心疼得流下眼淚,並伸出雙手握著他緊握的拳頭,定定的凝望著痛苦又憤怒的他。

    難怪她初見他時覺得他冷冰冰的,又常常一副深不可測、仿佛在窺探著別人什麼的樣子,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他來自一個不安全的成長環境,為了生存,他只能藏起自己真正的感情,不讓任何人走進他的心。

    范雨棠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沉沉的吐了出來,深幽的眸光注視著她。“袖珍,在我心裡有頭巨獸,它無時無刻不想著報仇……”

    “所以說,你是因為沈姑娘的家世背景能助你一臂之力,才會想要退婚?”

    “是的,我從來都不覺得那有什麼錯,為了復仇,我什麼都可犧牲,什麼人都能傷害,直到我再次見到你……”說著,他眼底竟漫起羞愧,“在你面前,我是如此的丑陋,你說的話總是一針見血的刺中我,看你寬容對待那些曾經欺負過你的人,讓我忍不住深思,這世上,應該有比報仇更重要的事情吧?是你讓我知道我該珍惜什麼、爭取什麼。”

    迎上他深沉又真摯的黑眸,姜珛貞的心一陣狂悸,她還真不知道自己對他竟有如此大的影響力。

    他無奈笑嘆,“我向來什麼都不怕,可是卻怕你厭惡我,其至瞧不起我,在這世上,除了死去的娘親之外,再沒有任何人能像你這般教我牽掛懸心了“

    聽著這些話,她的心一陣酸又一陣甜。

    “知道你被人綁走,我簡直快瘋了,想到有可能會因此失去你,我恐慌得不知所措……”

    范雨棠從不讓人看見或發現他如此脆弱的一面,可此刻在她面前,他卻是如此的自在及坦然,仇恨是整伏在他內心深處已久的巨獸,但因為她,那頭巨獸仿怫進入了冬眠期,平靜的沉睡了,如今的他只想要與她長相廝守,其他的……他願意暫且放下。

    “你曾說,決定履行婚約娶我是天意,那是什麼意思?”姜珛貞又問。

    聞言,她一怔,訝異的看著他,她怎麼覺得他說的話很熟悉……啊!當他身受重傷、命在旦夕時,她也向老天爺祈求了同樣的願望,想到這兒,她忍俊不住的笑了。

    見她突然掩唇而笑,范雨棠疑惑的向道:“你笑什麼?”

    姜珛貞搖搖頭,笑意未減地回道:“沒事。”

    他感到有點不安。“你突然發笑肯定有事,你是在笑話我嗎?”

    “不是的。”她話鋒一轉,“我老是讓你險些送命,你還想娶我嗎?弄不好,我真是沈姑娘說的掃把星。”

    范雨棠微勾起唇角,輕輕地道:“對我來說,你永遠都是福星。”

    姜珛貞瞬間羞紅了臉,這話實在太甜了。

    “告訴我,你願意嫁我為妻嗎?”他試探地向道,仿佛害怕被她拒絕似的,輕握住她的手。

    曾經,她對於這樁婚事感到猶豫,甚至抗拒,畢竟她從沒想過要以佟袖珍的身分嫁人,可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她改變了想法,也許嫁予他為妻,是老天爺給她的第二個任務。

    點點頭,姜珛貞甜甜一笑,捧著他的臉,主動迎上淺淺的、甜甜的一吻。

    對於佟袖珍平安歸來且不予追究,沈宣青不是不感激,但嬌縱高傲的她怎麼都不肯向佟袖珍認錯及道謝,還一直吵著要劇懷安快點帶她回天馬莊。

    劇懷安無可奈何,終於還是向范雨棠及佟袖珍告辭,帶著沈宣青離開松嶺城。

    這段意外插曲平安落幕了,但茶樓重建的工作仍日以繼夜的進行著,佟家上下投入所有心力,當然也包括佟家的准姑爺范雨棠。

    終於,三個月後,茶樓重建完畢,並擇期重新開張。

    開張首日,茶樓便涌進大量客人,為了回饋顧客,姜珛貞推出四人同行,一人免費的活動,其至還將超商的那一套借來用,以集點換取紀念餐具組,而這樣的活動既新鮮又特別,深受大家喜愛。

    很快地,佟氏茶樓重新上了軌道,直將對門的永樂天茶樓給踩在腳下。

    為了讓佟家人都能參與這項家族事業,姜珛貞還將總躲在深閏哀嘆的佟柚繯,以及老愛在宅子裡聊是非的佟徐氏及佟李氏都拉到茶樓來幫忙。

    一開始她們多加抗拒,其至質疑她的居心,可慢慢地,她們在工作中找到了自信及成就感,也漸漸對她敞開心扉,因為工作的關系,曾遭退婚而抑郁寡歡的佟袖繯,還跟顧家寶越走越近,互相有了好感。

    雖然兩人是千金跟伙計的關系,在外人眼中毫無可能,但佟家人卻樂見其成,其至還幫著敲邊鼓。佟家這般歡樂、和諧的氣氛,惺惺的改變了范雨棠,從前不愛笑,總是對人筑起高牆的他,如今臉上有了笑容,原本一直籠裡著他的陰影,終於漸消。

    這天,侈冬秀派人將佟袖珍及范雨棠請來東廂的書齋。

    兩人一進書齋,就見佟老太太、佟冬秀跟佟丁氏三位長輩都在,還掛著滿意的笑容直直盯著他們。

    “雨棠、袖珍,來,快坐下。”佟老太太慈愛的招招手,要他們倆到她身邊坐著。

    兩人互看一眼,走到佟老太太身邊落坐。“奶奶、爹、娘,你們找我們有事?”一進門看見這等陣仗,姜珛貞心裡便有了底。

    “自然是有事才把你們找來。”佟老太太一笑,轉而看著范雨棠,“雨棠,我們袖珍也不小了,你何時要娶她過門?”

    范雨棠毫不遲疑地回道:“雨棠正等著,只怕袖珍不嫁。”聞言,佟老太太跟兒子、媳婦交換了一下眼色,三人都笑了。

    “袖珍呢?”佟老太太捏了捏孫女的手,笑看著她,“你到底嫁是不嫁?”

    “奶奶……”盡管已有心理准備,但被這麼直接的詢間,姜珛貞還是忍不住害羞了。

    看著她那副嬌羞勁兒,佟冬秀跟佟丁氏相視而笑。

    佟冬秀看著范雨棠,向道:“這事,你怎麼打算?”

    “世伯,我離家兩年多,原沒打算再回去的,可成親不是小事,總不能讓袖珍隨隨便便的就嫁了……”

    范雨棠微頓,才又續道:“我想先回清河縣城一趟,將此事稟明家父,擇個吉日再來迎娶。”

    佟冬秀思忖了一下,笑道:“這倒是應該。”

    “雨棠。”佟老太太一臉肅然地開口,“奶奶早已當你是孫婿了,所以有件事想間問你的想法。”

    “老夫人請說。”范雨棠恭謹地回應。

    “你家裡的情形,老太婆我也略知一二,你可曾想過,與袖珍成親後,便在松嶺城待下?”

    他沒想到佟老太太會突然如此一向,不禁微微怔愣住。

    范家有他大娘一干人霸著,他想跟他們爭也不是不行,但那只會讓他父親感到為難,可若他就此遠離故裡,讓毒害他娘親的那些凶手逍遙法外,他又覺不甘。

    思忖了一番,他下意識看了佟袖珍一眼。

    她聰慧,要應付他大娘等人或許不難,但她善良,可能防不了傷人暗箭,他這般喜愛她,怎忍心讓她一腳踏入范家那樣的地獄中?

    遲遲沒聽到他的回應,姜珛貞心想他大概覺得為難,雖是庶出,但他好歹還是范家的少爺,要他婚後待下,那不是要他入贅嗎?

    心思一轉,她決定替他解圍,“奶奶,有道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雖捨不得離開家人,但日後雨棠想去哪,我都得跟著。”

    聞言,佟老太太掩嘴一笑。“哎呀,這麼快就護著夫婿了?”

    “奶奶,不是的,我……”

    “奶奶不是要雨棠入贅咱們佟家。”佟老太太早就看穿了孫女的心思,“我跟你爹商量過了,若雨棠不想回到清河縣城,又沒其他打算,不妨就待在松嶺城,佟家會給你一筆嫁妝,讓你們夫妻開家小店。”

    姜珛貞一聽,不勝驚喜。范家既然容不下范雨棠,他回去也沒意思,若他們能在這兒開間小店,悠然自在的過完一生,確實也是個不錯的主意,而且這麼一來,她就不必離開疼愛著她、早已被她視為真正親人的佟家人了。

    她滿懷期待的看著范雨棠,等著他的回答。

    迎上她那帶著希冀的目光,范雨棠也開始認真思考,怎料還未有個確切答案,就聽到外頭傳來福叔的聲音--“老爺,有急函。”佟冬秀回道:“拿進來吧。”

    “是。”福叔推開門,將急函送交老爺手中。

    佟冬秀拆開一看,方才還掛在臉上的笑容頓失,看他一臉震驚,大伙兒也有點緊張起來。

    佟丁氏疑怯的間:“老爺,是誰捎來的急函?”

    佟冬秀緊皺著眉,神情憂悒的看著范雨棠,支吾道:“雨棠,是、是范家捎來的急函……你爹他……過世了。”聞言,所有人一驚。

    范雨棠則是臉色一凝,完全看不出是震驚還是悲傷。

    這急函應是他爹生前交代要通知佟家,才會特地捎來,他離家兩年多,行蹤不定,家裡自然是通知不到他,甚至未曾想過通知他,今天若不是他就在佟家,哪能及時得知這個噩耗?

    他曾氣過、甚至不能諒解他爹,為了求全,爹總是犧牲也委屈了他們母子,要他們隱忍、要他們退讓,可他也明白,爹終究是疼借他的。

    “雨棠,父親走了,做兒子的豈有不奔喪的道理。”佟冬秀神情嚴肅地說道,“你趕緊啟程,回清河縣城一趟吧?”

    “晚輩正有此打算。”范雨棠頷首應道,轉過頭,帶著歉意看著佟袖珍。

    佟丁氏也是一臉憂愁。“真是好事多磨,如今好不容易你們的婚事能有個好結果,范老爺又……”佟冬秀也是無奈一嘆,“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也不是全無辦法。”只有佟老太太依舊老神在在,“雖逢父喪,但他們可在百日內完婚啊。”

    “娘說的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佟冬秀激動地道:“雨棠,先在佟家簡單拜堂,你意下如何?”范雨棠有些猶疑地望向佟袖珍。

    他是無所謂,但她呢?婚姻大事是一輩子一次的大事,她願意如此倉促行事嗎?

    迎上他的目光,姜珛貞的心意外平靜。雖然趕在百日內完婚確實有點急,但在知道他所經歷的種種之後,她賣在無法放著他孤軍奮戰,既然她已認定了他,就該與他禍福與共。

    “我願意陪你回清河縣城。”她神情毅然,目光澄定的直視著他。

    范雨棠感到驚喜又激動。“袖珍,你真的……”

    她微笑頷首。“不管未來如何,我們都要一起面對。”

    他眼底盛滿感激和感動,與她深情相視而笑。

    范雨棠和佟袖珍簡單的拜了堂,向佟家上下及茶樓所有人吿別後,便帶著隨嫁的丫頭小翠及百兩嫁妝,啟程返回清河縣城。

    范雨棠買了輛馬車及兩匹良駿,日夜兼程的趕路,終於比預期的時間提早抵達清河縣城。

    一進城,姜珛貞便驚訝於眼前的繁榮景象。

    若松嶺城是小家碧玉,那洧河縣城無疑是金枝玉葉:若松嶺城是空谷幽蘭,那渚河縣城便是富貴牡丹。這是座比松嶺城要大上兩至三倍的大城,而且十分富庶繁華,據范雨棠說,洧河縣城是南來北往商賈的聚集之地,不管是合法還是非法的買賣,在這座大域裡都十分熱絡。

    他們一路驅車回到范宅,見到那大宅巍峨的正門,差點又忍不住咋舌。

    她還以為佟家已經算得上是大戶人家,未料范家更是宅院深深,富麗堂皇。

    此時,范府門外高掛著大大的“祭中”布幔,門口有幾名家丁僕役正在打掃,他們的馬車才停下,便有家丁趨前一探,一見車上的人竟是兩年多不見的二少爺,家丁驚訝的大叫,“二少爺?!”

    他一叫,其他人也跟著跑了過來,興奮地道:“二少爺回來了!二少爺終於回來了!快去通知方叔!”

    范雨棠先下車,然後牽住佟袖珍的手,將她穩穩接下馬車,小翠也隨後下來。眾人見他不是一個人,全都好奇的打量著面生的兩名女子。

    終於,有人代表問出眾人的疑惑,“二少爺,這兩位是……”

    “這是二少奶奶,那位小姑娘是二少奶奶的貼身丫頭,名叫小翠。”他說。聞言,眾家丁都一臉訝異。

    “二少奶奶……難道是松嶺城佟家的二小姐?!”

    大家都知道二少爺跑佟袖珍自小便有婚約,可卻一直來履行婚事,如今闊別兩年金,他竟帶著新娘子一起回來了。

    “大家好,我是佟袖珍,日後要麻煩各位多多照顧了。”姜珛貞親切的笑看著眾人,態度謙和。

    大家見她如此隨和親切,對她的第一印象都極好。“二少奶奶客氣了,以後有需要我們的地方,請盡管吩咐。”這時,一個身形清瘦,臉上有著花白胡子,一副仙風道骨模樣的青衣老翁急急忙忙的跑了出來。

    范雨棠一眼看見他,便先開口問候,“方叔,別來無恙?”

    方叔難以置信的走到他面前。“老天爺呀,你總算聽見老朽的祈禱了啊!”說著,他已老淚縱橫。

    范雨棠拍拍他的肩,安撫道:“方叔,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方叔拭著眼淚,抽抽噎噎地道:“二少爺,你到底跑哪兒去了?你可知道老爺他心心念念盼著你回來,可是鳴……”

    見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站在范雨棠身後的姜珛貞立刻拿出手絹遞上。

    方叔看看帕子再看看面生的她,一臉狐疑地“二少爺,這位姑娘是……”

    “她是佟二小姐,佟袖珍。”

    聞言,方叔又是一驚。“佟二小姐?這……你們是……”

    范雨棠一笑。“說來話長,咱們稍晚再聊,現在先讓我跟新媳婦給我爹上炷香吧!”

    “好、好。”方叔抹去眼淚,“二少爺、二少奶奶,快請進來吧!”

    在方叔的引領下,兩人來到主宅的大廳,大廳內外懸掛著白布幔,氣氛凝重,走進去後,只見兩名婢女正在焚香,卻看不見正室范許氏、范許氏之子范雨鵬及其他妾室。

    正在焚香的其中一名婢女發現范雨棠,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二、二少爺?!”

    “秋菊、溜子,快替二少爺跟二少奶奶點香。”方叔吩咐道。

    兩人一聽,都好奇的看向佟袖珍。

    姜珛貞對她們善意一笑,試圖表現友好。

    兩人沒敢多問,趕緊點上兩炷香,分別交到范雨棠跟佟袖珍手裡。

    接過清香,兩人對著范仲原的靈位及靈柩祭拜。

    姜珛貞從來沒有見過范仲原,更別說對他有任何的了解,也因此她實在不曉得該跟沒有緣分見上一面的公公說什麼,思付了一會兒,只好在心裡默念 --     公公,我是你的媳婦佟袖珍,諳你在天之靈保佑我跟雨棠幸福快樂,也保佑他平安順遂,無病無災。“老方,停在外頭那輛破車是誰的?”

    范雨棠對那聲音並不陌生,那人正是他的異母兄長,范雨鵬。

    范雨鵬踏進大廳,見范雨棠回來了,陡地一驚,仿佛見鬼似的瞪大雙眼。

    “你……怎麼是你?”

    看見他,所有舊恨瞬間襲上范雨棠的心頭,但他行禮如儀,將所有情緒深藏心底。“大哥,好久不見了,你與大娘可好?”

    范雨鵬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驚愕地向:“你是怎麼知道的?”

    范雨棠可以想見他為何如此驚疑,畢竟他們壓根兒沒試著尋他、通知他,他們巴不得他從此不再出現在他們面前。

    “說來事巧。”范雨棠依舊有禮地道,“大娘與大哥捎急函告知佟老爺爹的死訊時,我正好在佟府,對了,這位便是與我有婚約的佟二小姐。”

    知道眼前的男子便是自小欺負范雨棠的正室之子范雨鵬,姜珛貞難免有種同仇敵愾的情緒,但她還是禮數周到地行禮,“大伯好,我是佟袖珍,今後還請大伯不吝指教。”

    范雨棠自他娘親過世之後便離家遠游,兩年多來既不與家裡聯絡,也沒人知道他的消息,他們原以為他為求自保,已經逃之夭夭,沒想到如今他竟然帶著佟家的女兒回來奔喪,他意欲為何?該不是回來爭奪家產的吧?

    這樣的念頭一閃過,他對於范雨棠的戒心更甚。

    “大哥,大娘她在嗎?我許久來見大娘了,如今帶著新媳婦回來,想去向大娘問安。”范雨棠雖恨透了這些毒害他娘親的凶手,但他相當沉得住氣,不會沖動得立刻跟他們杠上,也因此,該盡的禮數還是要做足。

    范雨鸝沉吟須臾,挑了挑眉回道:“我娘好去拜佛,晚點兒才會回來,不如你先帶著你的媳婦兒先安頓下來,稍晚我再讓人去通知你。”

    “有勞大哥。”范雨棠欠身致意,“那我跑袖珍先告退了。”

    方叔難掩雀躍的領著范雨棠、佟袖珍跟小翠來到他當年跟母親范陳氏居住的小院。

    進到小院,發現景物依舊,范雨棠既驚訝又感慨,前塵往事如浪潮般襲來,教他平靜的心再起波瀾。

    “方叔,這兒一點都沒變……”

    “雖然二姨娘走了,二小爺也離家,但老朽我還是經常來打掃,就盼著二少爺終有一日回來。”說著,方叔又感傷得紅了眼眶。

    “方叔……”范雨棠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安慰才好。“二少爺,老朽求求你,你可別再走了。”方叔說著,突然跪了下來。

    見狀,范雨棠跟佟袖珍都一驚。

    范雨棠急忙攙起他。“方叔,你這是做什麼?”

    方叔老淚縱橫,幽幽泣訴,“二少爺,你走後,夫人他們便聯手逼迫老爺交出醍醐居及兩家茶樓讓大少爺打理,老爺怒氣攻心,一病不起,這一、兩年來纏綿病榻,意志消沉,他心心念念盼著你回來,可卻遲遲等不到,幸好老天有眼,教二少爺及時得知老爺病故的噩耗,得以趕上為老爺奔喪,相信老爺九泉之下必能含笑,不過……”

    他抽抽噎噎一會兒,才又續道:“自從夫人跟大少爺大權在握之後,范家的光景不如以往,他們不善經營又揮霍無度,大少爺其至還跟人一起經營博奕生意,輸掉了兩間茶樓。”

    聞言,范雨棠的表情頓時變得相當難看。

    “茶樓已經賣了,如今醍醐居也經營得十分辛苦,月月虧損。”方叔目光含淚地望著他,“二少爺,老爺眼睜睜看著范家落至今時今日的下場,心痛呀!”

    范雨棠眉間堆疊起數道皺折,心情無比沉重。原來他離家後的這兩年多,范家發生了如此變故,他爹在世時看著這一切,不知有多傷心。

    “二少爺,你要救救范家的基業呀!”方叔哀求著,“老朽伺候范家三代,實在不忍也不願看見范家的基業就這麼毀在夫人他們手上。”

    范雨棠沉默不語,蹙眉深思,須臾,他轉頭看著佟袖珍,像是在向她有什麼想法。

    姜珛貞以為嫁給他,她得要完成的任務不過是當個賢妻,可現在看來,她還得當他的軍師,不過她初來乍到,范家究竟是什麼樣的景況,她還不甚清楚,不好立刻做出什麼建議或提出任何看法,她只能輕輕搖搖頭,表示這不是一時可以理出頭緒的問題。

    方叔伺候他們安頓妥當後,便先行退下,范雨棠就是眉頭深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一個人待在書房裡默默整理著他從前的那些書冊。

    姜珛貞心想,他需要時間沉澱,也沒去打擾,帶著小翠先回房休息。

    坐在桌案前,她思緒紛飛,原本他們打算在松嶺城開家小鋪子,過著小確幸的生活,可沒想到他父親驟然撒手人環,回到故裡又得知范家基業在正室一干人的胡搞下搖搖欲墜,想必他的心情一定十分復雜紊亂。

    他准備怎麼做呢?范家的大權全落在正室手中,他是插不上手的,可他又如何能對范家的衰敗視若無睹?

    她從來不贊同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因為跟惡人相斗,有時反倕會讓自己沉淪墮落,她不想見到他心中那頭復仇的巨獸蘇醒,她相信總有方法可以改變現狀。

    稍晚,有人來傳話,說是正室范許氏回來了,於是,范雨棠便帶著佟袖珍前往拜見。

    來到東院的茶廳,兩扇中門敞開,只見裡頭坐著四名婦人正在享用茶點,一旁還有幾名婢女伺候著,說笑聲不斷,完全沒有家中正在辦喪事的凝重。

    眾人見兩人走進來,笑語聲戛然而止。

    “唷,大姐,你瞧,真的是二少爺呢!”先說話的是范家三姨太范於氏。

    “離家兩年多,父親病了也不曾回來探望,還道是個無情的孩子呢!”酸言酸語的是五姨太范周氏。

    “五妹,你這話不對,他如今不是回來奔喪了嗎?”四姨太范邱氏挑眉冷笑,“看看,還帶回來媳婦兒呢!”正室范許氏好整以暇、慢條斯理的吃完了手上的杏花糕,再啜了幾口茶,才看向兩人。

    “雨棠,大娘真沒想到還能看見你回來。”

    “雨棠不孝,因難忍喪母之痛而遠走他鄉,不料又未能對父親盡上孝道……”盡管范雨棠心中怒焰竄燃,燒灼著他的身心,可他仍沉著從容以對,不讓眼前的敵人發現他一丁點的情緒。

    看他恭謹小心的應對著,范許氏露出滿意又得意的笑容。“回來總是好事,相信你爹不會怪你的。對了,這位就是格家二小姐?”說著,她的視線停留在安靜的佟袖珍身上。

    姜珛貞抬起眼眸,淺淺微笑。“袖珍見過大娘及幾位姨娘,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大娘及姨娘們見諒。”

    “真是個有家教又識大體的姑娘家。”范許氏的視線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

    不只是她,其他幾名妾室也同時在她身上掃視著、觀察著,她知道自己不能給范雨棠丟臉,也不能讓她們窺見她任何思緒。

    “大娘誇獎了。”姜珛貞一臉歉意,“忽聞公公驟逝的噩耗,便與雨棠急急趕回,未能給大娘及姨娘們帶上幾份薄禮,還望大娘及姨娘們莫怪。”

    “都是自己人,送什麼禮呢?”范許氏笑視著她,“倒是家中辦喪,未能給你們辦桌酒菜接風洗塵,我還覺得愧疚呢。”

    只是初次過招,姜珛貞就感覺到范許氏一干人真格是笑裡藏刀、明捧暗損的偽君子,又想到范雨棠自小便處在這水深火熱之中,更感心疼憐惜。

    跟這些人斗得你死我活也非不可,但與如此惡人相斗,必然得回敬惡言惡行,如此一來,范雨棠與她不跟她們成了同一類人?

    佛陀曾說一走上邪惡之途,皆因自我一念,而非敵人所為。

    她不願也不會讓范雨棠因為復仇之心,而沉淪為他們之中的一員。看來她得好好的成為他的理性及良心,以免他誤入深淵。

    “話說回來。”范許氏又看向范雨棠,試探地向道:“雨棠啊,你怎會突然跑到佟家去,還跟袖珍成了親?”

    “范家與佟家本約定在袖珍十六歲時娶她進門,可因為我娘猝逝,未能履約,如今她已十八,怕誤了她的青春,所以我才到佟家去。”

    他緩緩回道,“本打算先回家來稟告爹,再擇吉日前去迎娶,未料爹卻病逝,為了能回來奔喪,才倉促在佟家先成了親。”

    “原來如此。”范許氏臉上帶笑,眼底藏刀,再問“你這趟回來可有什麼打算?”

    “倉促之間,沒有深謀,也沒有遠慮。”他迎上她的目光,“袖珍植長廚藝,我本打算與她一起開間小飯館,如今不知能否如願。”

    在松嶺城的時候,他確實有這樣的打算,可如今,他心裡有了另一種盤算。

    聽他這麼說,范許氏頷首一笑。“那有什麼難?清河縣城如此之大,不多你一間飯館。好了,你們風塵仆仆的趕回來,應該都乏了吧?早點兒回房歇著吧!”

    “謝謝大娘,那我與袖珍先告退了。”說完,范雨棠便帶著佟袖珍離開。

    返回小院的途中,范雨棠神情凝肅冷崚,不發一語,姜珛貞看著他那冷酷而深沉的倆臉,心裡頓起憂疑。

    夜裡,姜珛貞己寬衣上榻准備休息,可范雨棠卻還在書房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她感覺得到也看得出來,打從回到這兒後,他好不容易漸漸浮現在臉上的笑容頓失,清澄的眼眸之中也籠罩著一抹陰霾,范家大宅給了他太多負面的、傷痛的、憤怒的回憶,難怪身在其中的他變得如此陰沉寡歡。

    她希望自己能幫上他的忙,可到底該怎麼做呢?正苦思之際,忽聽見腳步聲傳來,她不動聲色地翻過身,假意睡覺。

    須臾,她聽見他寬衣卸履、輕手輕腳上榻的窸窣聲,接著他躺了下來,呼吸聲雖然深沉又規律,但她卻敏感的聽出其中帶有一絲緊繃。

    縱然她沒向,他沒說,但她可以感覺得到他的心情是沉重的,雖然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她必須讓他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打定主意,姜珛貞忽地一個翻身,喚道:“雨棠。”

    范雨棠以為她早已睡了,見她突然翻身,兩只眼睛雪亮的看著自己,不禁愣了一下,接著微微一笑,向道:“你要跟我說什麼?”

    他還真懂她,一眼就看出她有話想說。

    “打從我們進范家的那一刻起,你就怪怪的,你有心事?”

    “爹剛走,我只是有點悲傷遺憾罷了。”

    “不,不只是那樣。”姜珛貞直視著他,一副你休想騙我的表情,“我們已經是夫妻了,我希望不管你心裡想著什麼,都不要隱瞞我。”

    范雨棠迎上她那慧黠的黑眸,笑嘆一聲,接著伸出手臂將她攬入懷中,用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頭髮。

    “今天聽方叔說了那些話,你一定很難過、很生氣吧?”她語帶試探地向道,“方叔求你挽救范家基業,你怎麼想?”

    他沉默不語,暗自思索。

    “我知道新仇加舊恨,你的心肯定無法平靜,不過……”姜珛貞揚起臉來凝視著他,“我們不是回來報仇的,你知道吧?”

    袖珍說的他都明白,和她在一起之後,想要報復的念頭確實不再那麼強烈,也認知到在這世上、在他的一生裡,有比報仇更重要的東西。

    想抓住什麼,就得先放掉什麼,他明白在他追求幸福的同時,也要適時的放下仇恨,他本以為自己做得到,可今天再見到這些人、聽見這些事,心情不免又激動起來。,

    看見他眼底那一抹讓人猜不透又感到不安的深沉,姜珛貞不禁憂心。

    “我明白你的心思。”范雨棠察覺到她的憂慮及不安,溫柔安慰道:“我自有分寸。”

    “我不知道你的分寸在哪裡,但我得讓你知道我心裡怎麼想。”她輕輕推著他的胸膛,端坐起來。

    見她正襟危坐,范雨棠也慎重其事的坐起身,與她四目相望。

    “雨棠。”姜珛貞握著他的手,認真凝視著他的雙眸,“我知道他們對你及你娘做了什麼,但不管如何,都該依國法處置,我不希望你為了報復他們,也做出一些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是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蹙眉苦笑,“他們毒害我娘,你以為我也會做出傷天害理之事?袖珍,若我要傷人性命,不會等到現在。”

    是的,用一命抵一命的方式回擊,只會連自己都毀了,他並沒有沖動且愚蠢到做出這種傻事來,再說,如今比起復仇,他更在意的是如何保住范家基業和他爹半生的心血。

    雖然他這麼說,但姜珛貞仍無法放寬心,又再勸道:“我知道你或許不認同,但我真的相信,寬恕的力量遠遠大過報復及刑罰。你想想我二姨娘、三姨娘吧,若我也想著報復她們,佟家現在會是什麼狀況,我又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你說過你心裡宿著一頭復仇的巨獸,因為我,那頭巨獸沉睡了,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喚醒那頭巨獸。”,

    這果然是她會說的話,而他,也是被如此善良又寬容的她所吸引,可她哪裡知道,佟李氏和佟徐氏頂多使點小奸小惡,可范許氏做的可都是窮凶惡極、傷人性命之事。

    “袖珍,我必須坦白告訴你,要我淡忘他們所做的一切,那是不可能的事。”范雨棠神情一凝,又說:“我不在乎他們如何對我,但要我如何忘記他們奪去我娘的生命?這不是我心胸狹隘,而是一一”

    “不,我並不認為你心胸狹隘。”姜珛貞打斷他,“我只是希望你在決定每件事情之前,都要謹慎思慮過,千萬別讓自己也變成一個不知憐憫為何物的怪物。”

    迎上她那期許殷盼的溫柔眼神,范雨棠心生感動。“你別擔心,我不會變成怪物,只是想盡盡身為兒子的本分。”

    說著,他又將她擁進懷中,“我是在琢磨著一件事,才會有點心不在焉。”

    “什麼事?”她直起身,疑惑地向道。

    “我想買下范家賣掉的茶樓。若能將茶樓買回來,並且經營得有聲有色,應得以告慰我爹在天之靈,既不讓范家基業盡毀,也能讓大娘他們瞧瞧我們的本事,你說如何?”

    聞言,姜珛貞面有喜色,“當然好,這麼一來,你既不必跟他們勾心斗角,又能給他們一點面色睢瞧,我們也能安樂的過日子。”

    “沒錯。”范雨棠深深一笑,將她重新抱回懷中,緊緊扣住,不讓她看見他若有所思的表情,“你還要替我生幾個白胖的孩子呢!”

    她害羞得捶了他胸口一下,但念頭一轉,又擔心地問道:“可我們的錢夠買下茶樓嗎?”

    她離開佟家時只帶了百兩嫁妝,首飾不到五樣,也只配了個隨嫌的丫頭,原先她還不舍得讓小翠離開佟家,是她娘堅持要小翠伺候她,小翠又欣然接受,她才將小翠一起帶來,至於范雨棠離家多年,恐怕也沒什麼積莆,他們真能買下茶樓嗎?

    “不急,過幾日我去問問價錢。”他話鋒一轉,“袖珍,接下來的日子恐怕不會太輕鬆,可能要委屈你了。”

    姜珛貞抬起臉,神情平靜而堅定地道:“當初我便是要跟你同甘共苦、禍福與共才決定與你一起回來的,不是嗎?”

    “我知道,但是……”

    “噓。”她以手指輕輕的按著他的唇片,溫柔微笑,“我天生是個勞碌命,不怕吃苦,不管往後你是貧是富,我們都要做一對恩愛且相互扶持的夫妻,好嗎?”

    范雨棠用力點點頭,眼底溢滿感激。“袖珍,此生我絕不負你。”

    “嗯。”姜珛貞滿足一笑,“我知道。”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7 16:45:29

第八章

    “季叔叔、李叔叔,侄兒有一事想直問兩位叔叔,可否將茶樓出讓,賣回侄兒手中?”透過方叔,范雨棠悄悄的跟兩家茶樓現任的店東一季魅與李震東接頭,並開門見山的提出要求。

    季、李兩人是跟范仲原交好的多年老友,他們跟范家相熟,自然知悉范家的家事,對於范雨棠母子倆的遭遇也極為同情,當初也不忍范仲原逋綿病榻卻還記掛著茶樓易主之事,兩人才會商量之後,決定分別買下兩家茶樓。

    可事實上,這並不是他們的本業,在他們的經營下,茶樓的生意也不見起色,如今范雨棠回來,又聽他表示想要買回茶樓,他們不知道有多高興,他們可是很清楚他的能力。

    “那是當然。”季魅喜出望外,“賢侄,我們就等著你說這句話呢!”

    “沒錯,賢侄。”李震東接著道:“我跟你季叔當時買下茶樓也是迫不得已,如今你願意接手經營,我們實在太高興了。”

    聞言,范雨棠著實鬆了一口氣,因為他真的沒想到事情會進行得如此順利。“不知兩位叔叔想以什麼價錢出讓?”

    “我們一分錢都不嫌你的。”季魅回道,“當初我以二百兩銀子頂下茶樓,至於你李叔是兩百五十兩。”

    “那麼總共是四百五十兩。”范雨棠沉吟了一下。

    見他沉默,他們以為他是因為拿不出這麼多銀子而苦惱,兩人互覷一眼後,季魁立刻安慰道:“賢侄若一時拿不出這麼大筆銀子倒也無妨,我們可以--”

    “不。”范雨棠一笑,打斷了他,“我是在想著另一件事。”兩人微頓,不解的對視一眼,季魅忍不住好奇的向道:“另一件事?”

    “是的。侄兒買下茶樓之後,希望兩位叔叔繼續掛著店東之名,然後委任侄兒打理。”

    聞言,兩人及一旁的方叔都一震。

    他這麼說的意思是,他有四百五十兩,而且他不想讓人知道?他當年離家時,可沒帶走范家分文,不過幾年的時間,他哪來那麼多錢?莫非他娶了個有大筆嫁妝的妻子?

    “二少爺,你哪來那麼多錢,難道是二少奶奶她……”方叔忍不住好奇地向。

    “不是。”范雨棠笑答,“是我這幾年在外面買賣所攢下的,不過這件事,希望方叔跟兩位叔叔為我保密。”三人先是一愣,旋即心領神會的點點頭。“賢侄,你是擔心被范夫人發現吧?”季魅問。

    “正是。”范雨棠也不隱瞞,“如今我在她眼裡只是個一無所有的廢人,對她毫無威脅,可若是她知道我有頂下兩家茶樓的能力,必然再度將我視為必除之人。以前我只有一個人,倒不擔心招風樹敵,可如今我已有妻室,為了她的安全,我得謹慎行事,步步為營。

    “這倒是。”方叔神情一凝,幽幽地道:“二姨娘的事可不能再重演呀。”

    “方叔,你也得幫忙暪著袖珍。”方叔不解的問道:“為何?”

    “以目前的狀況看來,袖珍知道得越少,對她便越是安全。”范雨棠神情嚴肅地道。

    “老方,雨棠賢侄說的沒錯。”季魁深表認同,“范夫人她陰狠狡詐,不能不防,為免節外生枝,小心為上。”李震東也跟著附和,“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牽連無辜。”方叔想了一下,點了點頭。“二少爺放心吧,老朽絕不會漏了口風的。”

    十日之後,范仲原的喪事辦妥,范許氏將范雨棠喚到主屋大廳見面。

    “雨棠,老爺的喪事已辦妥,你有什麼打算?”

    范雨棠自小便聰明過人,鋒芒畢露,硬是將她所生的嫡子范雨鵬給踩在腳下,為免他終有一日奪去該她兒子擁有的一切,她想方設法整治他們母子倆,可卻怎麼都趕不走他們,教她最後不得不使出終極手段,除之以絕後患。

    兩年多前,他自外地回來,她下毒想除掉他,卻沒想到陰錯陽差毒死了他的娘親,雖懊惱沒除掉他,但他卻因范陳氏驟逝而遠走異鄉,再也沒回來過。

    原以為她已徹底的除掉心中大患,沒想到他又回來了,她不得不有所提防。

    范雨棠知道她是在試探他,他要是敢要、想要什麼,他相信也確信她一定會對付他,甚至以傷害佟袖珍來脅迫他,因此他不能露出一丁點的餡兒,教她發現他心中盤算。

    “大娘,雨棠暫無打算,只希望能在家裡再待上一些時日,待與袖珍商量過後再做決定。”

    “這裡也是你的家,你想待多久自然是沒向題的。”范許氏又再探詢道:“如今你已有妻室,不久之後也會有孩子,總得有份能過日子的活兒,你之前不是說想在城裡開家小飯館嗎?”

    “是的。”

    她假好心地道:“這樣吧,長風巷那兒有家小館要頂讓,若你願意,我可遣人去幫你向個價錢,你說好嗎?”

    長風巷可是清河縣城裡最貧窮的一區,住在那附近的都是販夫走卒,出入的人也是三教九流,十分復雜,對大多數的居民來說,長風巷算是這座大城裡的一顆毒瘤。

    范雨棠知道她迫不及待的想將他跟佟袖珍趕出范家,以免節外生枝,但他真沒想過她竟毫不遮掩居心,不過這也証明,她心裡終究還是對他有防備。

    正因為她如此顧忌,他越是得表現得窩窩囊囊。

    “大娘,佟家雖不是皇親國戚,也稱不上大富大貴,但袖珍終究是養在深閨裡的小姐,我怕長風巷那兒對她來說太……”他一臉卑微,“大娘,讓我跟袖珍暫時待下吧,待我找到合適的地方,便會搬出去的。”

    “哎呀!”范許氏蹙眉笑嘆,“瞧你這孩子說得好像我在趕你們小夫妻一樣,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這兒也是你的家,你要待多久都可以。”

    范雨棠恭謹一揖。“雨棠謝過大娘。”

    “好了,好了,這有什麼呢?”她優雅地捏起茶杯,啜了口熱茶,續道:“這兒沒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他彎腰欠身,“那雨棠不打攪大娘了。”說罷,他轉身走了出去。

    這時,范雨鵬正巧回來,與他擦肩而過,他跟范雨鵬打了聲招呼,可范雨鵬愛理不理的。

    范雨鵬走到范許氏面前,疑惑地向道:“娘,那小子要做什麼?”

    “沒做什麼,是我叫他來的。”她淡淡的回道。

    他一怔。“娘叫他來做什麼?還有,老頭的喪事都辦完了,他想留下來?”

    “他是想留下來。”她說。

    范雨鵬一聽,不禁緊張起來。“他想做什麼?難道是……”

    范許氏白了他一眼。“瞧你這沒出息的德性,你怕什麼?”

    “我不是怕,只是……”

    “放心,你娘我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讓你吃到半點兒虧。”她又啜了幾口茶,才又道:“看他窩窩鑾鑾的,這些年在外頭肯定過得不舒坦,依我看,他肯定是混不下去了,才會自個兒跑去佟家,想在那兒混口飯吃。你別瞎擔心,我會看緊他,絕不會讓他把腦筋動到這座宅子跟醒醐居上頭,他若敢……”她眼底乍現殺機,“我就讓他去跟他娘作伴。”

    范雨鵬一無是處,唯母是從,一直以來,他都在范許氏的羽翼下活著,卻也樂得輕鬆。

    “娘說的是,不過既然他去巴著佟家了,為何不回松嶺城去?”

    范許氏不以為然的哼笑道:“你應該也看見了吧,佟袖珍一副寒酸樣,連件像樣的首飾也沒有,還只有一個瘦巴巴的陪嫁丫頭,想是佟家的景況也不怎麼如意順當,我聽說佟家自從老爺子死後便大不如前,看來不假。”

    “若那小子在佟家撈不到好處,難保不會妄想從咱們手裡得到什麼。”范雨鵬一臉緊張嚴肅,“娘,還是趕緊把他打發走吧!”

    范許氏斜瞥兒子一眼。“他在府裡,就在你娘我的眼皮子底下,還怕他變什麼把戲不成?倕是你,給我爭氣點,多花點心思在醍醐居上頭吧,別老是往百花胡同裡鑽,那些女人可留不了你的種。”

    他知道娘又要叨念什麼,立刻露出討饒的表情。“娘,我知道了。”

    “你知道?”范許氏不滿的一哼,“你呀,跟鳳儀成親五年,還給我討了慧心跟蓮兒當妾,可到現在她們連顆蛋都沒下,你想范家無後嗎?”

    范雨鵬的妻子陸鳳儀,是臨浪城富商千金,兩人結補兩栽後,她的肚子仍沒動靜,於是范許氏又為兒子納了兩個妾室,慧心及蓮兒,可至今還是膝下空虛,教范許氏十分心急。

    怕母親一叨念便沒完沒了,范雨鵬捧著肚子,假裝不適地哀號道:“哎呀,怎麼突然鬧肚子了,娘,我先去茅房了。”

    “你……”范許氏還想說什麼,兒子卻已經一溜煙的跑了,看著兒子逃去的背影,她眼底有著恨鐵不成鋼的懊惱,可須臾,她又不知想起什麼,一臉深沉。

    范雨棠去信劇懷安,請他幫忙匯兌六百兩到清河縣城的票號,並再著季魅及李震東去兌出,兩人拿了屬於他們的四百五十兩,其他的便交還給他。

    兩日後,兩人依照之前套好的招,登門拜訪,並假意說要諳范雨棠代為打理他們經營不善的茶樓。

    范許氏見范雨棠不敢妄想在醒醐居及范家爭上一席之位,而是屈就在茶樓裡為人作嫁,防心略減不說,還當面謝謝季魅及李震東兩人願意給他機會。

    稍晚回到小院,范雨棠將此事告訴了佟袖珍,話中雖然有真有假,但會選擇說謊也是為了保護她,他相信若是她日後知曉,也不會責怪他的。

    姜珛貞比誰都為范雨棠感到開心,她只有百兩嫁妝,而先前聽說兩家茶樓得花四百五十兩才能買回時,她不知有多沮喪,可如今老天又給了他機會。

    “雨棠,真是太好了!”她歡喜得眼泛淚光,“只要我們夫妻齊心協力,一定能將茶樓經營得有聲有色的,待以後我們攢了足夠的錢,就將茶樓一間一間的買回來。”

    她會這麼說,絕不是因為她過度自信,而是她對自己及他有足夠的信心。

    “有你在,我相信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范雨棠將她輕擁入懷,感嘆地道:“袖珍,謝謝你嫁給了我,謝謝你與我相伴,謝謝你與我同進退、共甘苦。”

    她聽得出來他這些話不是客套話,也不是在哄她,而是發自內心,情真意摯。

    姜珛貞發出幸福的喟嘆,臉頰緊貼著他起伏的胸膛,聲線柔柔軟軟地道:“雨棠,我們是夫妻呀,夫妻不就是如此嗎?”

    范雨棠聽著,雙營一縮,將她摟抱得更緊。“袖珍,我一定會保護你,絕不讓你受半點兒傷害及委屈。”

    “嗯。”她點點頭,抬起臉來凝視著他一

    低頭,他深沉而專注的回望著她,胸口滿溢著溫柔及溫暖。

    她是他今生最珍貴、再也求不得的寶,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失去她,就茸犧牲生命,他也定會保護著她。

    不管他變成什麼樣的人、往後要做什麼樣的事,都不會改變他對她的想法及感情。

    他緩緩的低下頭,輕輕的餐住她那甜美而羞悸的唇,摟著她柔軟的嬌軀,倕入暖帳裡。

    兩家茶樓在范雨棠的主導下,暫時停業了一個月。

    這段時日,姜珛貞深入了解兩家茶樓的經營及人事狀況,發現其生意不佳的問題所在,有著先前整頓佟氏茶樓的經驗,再加上范雨棠這個在地人的從旁幫忙,她很快就切入問題核心,並且找到了解決的方法。

    她重新培訓教育所有跑堂伙計,並與廚子細細討論,進行菜色的修改及增減。大家一開始都覺得她只是個女子,哪懂得茶樓的經營及管理,但在跟她接觸之後,都為她許多創新想法及獨到見解而感到驚艷。

    在范雨棠的支持及協助下,姜珛貞還對茶樓進行了小規模的改裝及移動,讓內部動線更順暢,她還替伙計們設計了一式的服裝,這些看來似乎都是小小的改變,但卻讓人耳目一新。

    看著茶樓的樣貌漸漸迥異,又看著伙計及廚子們對她是那麼的服氣及崇敬,范雨棠越發覺得自己果真是得到了寶。

    一個月後,兩家茶樓重新開張,開張頭三日,茶樓推出許多優惠,吸引了許多好奇嘗鮮的客人上門,將路頭路尾的兩家茶樓擠個水泄不通。

    因為季魅跟李震東還是表面上的店東,茶樓開張,他們當然得親臨坐鎮,見這盛況,皆感到難以置信。

    “哎呀,賢侄,果然你一出手就是不同凡響。”季魅忍不住盛贊,“我從沒見過茶樓有這等盛況呀。”

    “可不是嗎?”李震東附和道,“范家若由你當家,也不至於變賣茶樓了。”

    “兩位叔叔過獎,這其實都是袖珍的功勞,我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范雨棠說著,視線朝著正在跟伙計交代工作的佟袖珍望去。

    季魅、李震東也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對於佟袖珍,他們也滿是激賞。

    季魅忍不住笑道:“確實,賢侄眼光獨到,可是討了房好媳婦呢!”

    范雨棠也是滿臉笑意。“眼光獨到的是我爹,這媳婦是他替我挑的。”兩人聽著也都笑開了。

    這時,姜珛貞將工作交代完畢,朝他們走過來,恭敬的向兩位長輩行禮,“季叔叔、李叔叔。”

    “賢媳真是辛苦了。”季魅滿意的瞅著她,“我們正跟雨棠談起你呢。”

    她俏皮的嘴角一揚,故意問道:“雨棠該不是在說我壞話吧?”

    “哈哈哈!”季魅拂須大笑,“他誇你都來不及,哪還說得了你的壞話?”

    “確實。”李震東搭腔道:“娶妻當求賢德,可賢媳不只賢德,還聰慧過人,瞧瞧,這門庭若市的景況可都是賢媳所為呢。”

    “兩位叔叔誇贊了。”姜珛貞謙遜地回道,“大家都箱了忙,功不在我。”

    “賢媳無須謙虛,你讓佟氏茶樓起死回生的事,雨棠都告訴我們了。”季魅說道。

    “袖珍只是幸運罷了。”她直視著兩位長輩,眼底有著真誠的感激,“其實這都要謝謝兩位叔叔的仁厚。”

    季魅跟李震東不解的異口同聲問道:“我們?”

    姜珛貞點點頭。“當初若不是兩位叔叔硬著頭皮以最高價買下,范家的茶樓可能要賤賣他人之手,那就不知是什麼景況了,如今兩位叔叔還將茶樓全權交由雨棠來打理,讓他能為范家盡點心力,並為死去的爹盡孝,兩位叔叔的幫忙,袖珍萬分感激。”

    季魅跟李震東聽著,不禁都有點尷尬,兩家茶樓的店東如今都不是他們了,這樣的心意他們承擔不起。

    “賢媳別放在心上,這……應該的。”季魅笑得有點不自在,話鋒一轉,“好了,我跟你們李叔叔還有事,得先走。”

    “兩位叔叔慢走。”

    夫妻兩人一起送走了季魅及李震東,回頭再看著高朋滿座的茶樓,不禁相視而笑。

    很快地,兩家茶樓重新開張已愈月,優惠活動結束後,來客量沒有因此下滑,反而有所成長,且客人的口耳相傳,成了茶樓的最佳宣傳,帶來更多的客源。

    人人都說范雨棠夫妻倆十分本事,短短時日便將兩家茶樓經營得有聲有色,當然,這事也傳進了范許氏耳裡。

    范家從前擁有全城數一數二的大酒樓醍醐居,曾是地方豪紳名仕聚會商談的最佳去處,可自從范仲原臥病在床,范許氏母子倆接拿管理後,盛況不再,最後其至得變賣兩家茶樓以解燃眉之急。

    清河縣城的人們都在私底下議論、訕笑著范雨鵬是無能的敗家子,還說要是范雨棠,一定能將范家事業發揚光大這一切看在、聽在范許氏眼底、耳裡,相當不是滋味,不過最教她感到驚異及驚疑的是佟袖珍這號人物。

    她原先以為佟袖珍不過是個尋常人家的小姐,不料她竟有打理生意的才干及本事,這些日子她幾度悄悄到茶樓外去觀察,發現比起范雨棠,佟袖珍幾乎才是茶樓的靈魂人物,她一個人裡裡外外的張羅著,不管是伙計還是客人,她都應對得游刃有余。

    看著佟袖珍,再看看家裡那些沒本事、肚皮又不爭氣的媳婦兒,范許氏不禁生起悶氣,鎮日不給好臉色看。

    陸鳳儀、慧心及蓮兒時常聽她明嘲暗諷表示她們事事不如佟袖珍,壓抑許久,心裡自然不舒坦,這日兩方人狹路相逢,便給了她們找荏的機會。

    “大姐,是她。”慧心一見佟袖珍走來,便悄聲提醒著陸鳳儀。

    陸鳳儀見機不可失,立刻領著慧心、蓮兒及婢女們朝她走了過去。

    “袖珍小嬸,去哪?”陸鳳儀問得熱絡,臉上的笑意卻十分虛偽一

    “鳳儀嫂嫂,我正要去茶樓。”姜珛貞有禮的回道。

    雖同住在范府,但她與范雨棠屈居小院,難得跟這些人打到照面,當然,她也盡量跟她們保持距離,以免惹出爭端,畢竟她們全跟范許氏母子倆同個鼻孔出氣,不可能給她及范雨棠什麼好臉色睢。慧心接腔說道:“袖珍啊,你真是有本事,聽說你把季老爺跟李老爺的茶樓打理得有條不紊呢!”

    這話聽來是贊美,卻酸溜溜的。

    “慧心嫂嫂過獎了,其實我只是聽令照辦,沒什麼了不起的本事。”姜珛貞謙遜地回道。

    “你何必這麼謙虛呢?大家都在談論你,都說你出得廳堂、入得廚房,本事及能力都不輸男人呢。”慧心說著,向一旁的蓮兒便了個眼色。

    蓮兒會意,緊接著搭腔,“可話說回來,女人拋頭塞臉總不是什麼好事,再說茶樓裡的廚子及伙計全是男人,袖珍小嬸不怕惹人閑話?”

    “謝謝蓮兒嫂嫂提醒。”姜珛貞平心靜氣地回道,“不過在茶樓工作時,沒人當我是女人,再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行端坐正,就不生流言蜚語。”說完,她一欠身,“袖珍趕著工作,先告辭了。”

    “哎呀,你急什麼呢?”慧心一把拉住她的手,“我們姐妹三人難得碰上小嬸一面,多說幾句話何妨?”

    “我--”

    姜珛貞本想要解釋,怎料才說了頭一個字,就被蓮兒打斷,她酸言酸語地道:“慧心呀,怕是人家佟二小姐瞧不起咱們的出身呢。”

    慧心跟蓮兒本是范府的丫頭,她們兩人攻於心計,知道范雨鵬喜歡枯花惹草,於是投其所好,跟他眉來眼去,最後才飛上枝頭變鳳凰,成了妾室,這段過往,姜珛貞早已聽方叔說過。其實出身如何,根本無法評斷一個人,她想著,若是她們城府不要這麼深,做人能夠真誠一些,也許她與她們還能成為朋友呢。

    “嫂嫂言重了,袖珍絕無此意,若有失禮得罪之處,還請嫂嫂們原諒。”她展現出名門閨秀的風范,優雅得體,當下便將兩人給比了下去。

    范許氏治家嚴厲,尤其是對自己的媳婦兒,范許氏沒事就會把她們喚到跟前叨念訓話,有時還遷怒於她們,她們受了氣,便又遷怒到下人身上,甚至以此為樂,可如今見佟袖珍依舊淡定從容,一點都沒被她們的話影響,三人不禁感到慍惱。

    “我說你呀,也不比我們尊貴到哪兒去吧?不過是庶出的女兒,那麼遠的嫁了過來,身上看不見像樣的首飾,還只帶了個陪嫁丫發,有什麼好囂張得意的?”蓮兒繼續激她,就是想見她生氣反擊,甚至是委屈落淚。

    “蓮兒,你這話說的真對,要論身分,誰比得上鳳儀大姐?她可是臨濱城的富商千金,真真切切的金枝玉葉呢!”慧心附和道。

    “哎呀,兩位妹妹,你們別這麼欺負人了。”陸鳳儀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佟袖珍說:“小嬸,她們心直口快,你可別跟她們一般見識。”

    其實,陸鳳儀一開始對兩名丫頭搖身一變成了妾室是相當不滿的,可不知是同病相憐,還是耳濡目染,最後竟也跟她們姐妹相稱,並同進同出、同聲同氣了。

    “是呀是呀,小嬸,我跟蓮兒都是出身卑微的丫頭,不似你知書達禮,你可別怪罪。”慧心說著,跟蓮兒又低聲訕笑。

    姜珛貞不愛惹事,但卻有說教的習慣,尤其面對這些閑著沒事就愛欺負人的豪門怨婦,她忍不住想給她們上一課。

    她溫和地笑道:“嫂嫂們千萬別這麼說,不管富裕還是貧困,豪門仕紳還是鄉野村夫,少爺千金還是下人丫頭,都是爹飯娘羹養大的,都該受到合理且公平的對待。”

    她指著正在前庭打掃的那些家丁仆役,續道:“那是他們的工作,而那樣的工作不會使他們變得卑微下賤,如果他們有著一顆善良的心,他們的人格便是高尚的。”

    “高尚?”陸鳳儀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袖珍小嬸,你也太看得起他們了,他們不過是仰人鼻息的下人。”

    “嫂嫂,人的出身沒有貴賤之分,但品德卻是高低立見。”姜珛貞目光一凝,直視著她,“嫂嫂說出這種話,只怕是貶低了自己的品德。”

    陸鳳儀沒想到她竟會拐著彎罵她,地拔尖道:“你的意思是我品德低賤?”

    “袖珍並無此意,只是覺得嫂嫂應該自重。”她說。

    “天啊,你真是大膽!”慧心故意在一旁煽風點火,“鳳儀大姐,她這是在羞辱你呢!”

    “可不是嗎?簡直沒把大姐放在眼裡!”蓮兒繼續火上添油。

    “佟袖珍,你……你把話給我說明白!”陸鳳儀氣得直指著她的鼻子,“你這是在罵我嗎?”

    “我沒罵誰,只是在說個道理,嫂嫂覺得我說的是你,恐怕是嫂嫂自己如此認為。”她唇角揚起一抹淡定的笑意,“三位嫂嫂若沒其他的事,袖珍先走了。”

    見她轉身就要離去,蓮兒一把捶住她的手,張牙舞爪道:“站住!你想逃?”

    “我就不放!”蓮兒仰仗自己是范雨鵬的妾室,又有陸鳳儀跟范許氏在後面揉膊,態度囂張傲慢,“除非你立刻跪下來跟大姐賠聲不是。”

    “我跪嫂嫂?”姜珛貞抬頭挺胸,“嫂嫂不怕折壽嗎?”

    “你還咒人?!”慧心這時也跳出來幫腔,“你以為自己是什麼身分,范家如今是誰當家做主,你可知道?!”

    “不管當家做主的是誰,都不能欺人太其。”姜珛貞態度堅定而強悍——

    陸鳳儀冷不防突然欺近,趁其不備,扇了她一耳光。

    她跟小翠都被嚇了一跳,而陸鳳儀、慧心及蓮兒露出得意且囂張的笑容。

    姜珛貞甩開了蓮兒的手,神情冷肅的直視著陸鳳儀。

    陸鳳儀揚起下巴。“怎麼,眼睛瞪得那麼大,你想還手嗎?”

    姜珛貞沉默了一會,思緒快轉。范雨棠在范家處境困難,她絕不能給他添亂,她當然也可以立刻還以顏色,但這麼一來,只會讓她變得跟她們一樣。

    “嫂嫂放心,我不會還手的,因為人是萬靈之首,並非被本能驅使的禽獸。”她神情驕傲而無懼,“若我對你動手,那跟打架的母猴無異。”

    “母猴?你說我是……”陸鳳儀惱羞成怒,氣得滿臉漲紅,說不出話夾。

    “鳳儀!”突然,范許氏的聲音傳來。

    大家循著聲音看去,只見她正朝這兒走過來。

    其實剛才所發生的事情,范許氏都看在眼裡,也聽了進去,挑在這時才出手,是因為她好奇佟袖珍的能耐。

    她走了過來,瞥了陸鳳儀一眼。“你可是范家大少奶奶,喳喳呼呼的,成何體統?”

    “娘,我……”陸鳳儀想要辯解,卻被范許氏一瞪,立刻噤聲。

    范許氏一轉頭,笑盈盈的看著佟袖珍說:“袖珍啊,該不是鳳儀她們幾人欺生吧?”

    “不。”姜珛貞不疾不徐、不皋不亢地回道:“嫂嫂們只是想跟袖珍聊天,說得起勁,聲音不自覺大了些。”

    范許氏眼底閃過一抹深沉,然後勾唇一笑。“原來如此。”

    “大娘,袖珍正要去茶樓上工,可否先行吿退?”

    “去吧。”范許氏點頭微笑,“路上小心。”

    “袖珍知道。”姜珛貞彎身一欠,旋身朝大門口走去。小翠見狀,也連忙向范許氏行禮,便快步思了上去。

    范許氏目光深沉,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好一會兒不說話。

    陸鳳儀湊上前,一臉委屈地道:“娘,為何……”

    “閉嘴。”范許氏冷冷的喝道,“沒出息,斗輸了還不自知?”

    陸鳳儀先是一怔,然後畏縮的低下了頭。

    范許氏冷冷的掃視她們三人一眼。“憑你們這點臉袋想跟她斗?下輩子吧!”說完,她轉過身子,邁開步伐離開。

    翌日,范雨棠正要出門,方叔悄聲喚住了他,神情有點惶然?

    “方叔,有事嗎?”

    方叔小心的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問:“二少爺,二少奶奶有跟你提起嗎?”

    范雨棠一臉困惑,反問道:“她怎麼了?”

    方叔似乎有點訝異。“二少爺不知情?”

    看方叔神色有些憔亂,他意識到應該不是尋常事情,連忙又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既然二少奶奶都沒說了,方叔這下也有點猶豫,不知該不該說。

    范雨棠輕抓著他的肩頭,神情凝肅地道:“方叔,你說吧。”

    “是這樣的……”方叔還是有點支支吾吾,“昨天二少奶奶她、她被……被大少奶奶打了一耳光。”

    聞言,范雨棠陡地瞪大雙眼,迸射出像要殺人似的銳利光芒。“你說什麼?!”

    “我遠遠的看著,雖聽不見她們說了什麼,可是大少奶奶跟兩位如夫人將二小奶奶圍住,怕是在找她麻煩。”方叔一臉歉疚,“老朽沒用,護不了二少奶奶。”

    “方叔,不關你的事。”范雨棠安慰道:“你若介入,怕你也會攤上事情。”

    “可是二少奶奶她……”

    “不打緊,這事我會處理。”范雨棠輕拍他的肩膀,“沒事,你忙去。”

    方叔點點頭,轉身走開。

    范雨棠站在原地看向遠方,眼底進射出深沉、驚狂的銳芒。

    難怪昨天袖珍到茶樓時,臉上濕濕的,想是她擔心臉上的紅印子會引起他的陵疑,才故意用水潑濕的,他不必問也知道她為何只字未提,還不就是顧及他在葙家的處境,怕他為了替她出頭,而與范許氏等人杠上?

    身為丈夫,他當然無法忍受妻子遭人欺負羞辱,可謀以忍為尊,盡管他目前還未有更深遠的盤算,但也不宜太快攤牌,他想,袖珍便是體誼他,才會假裝沒事。

    她是個堅毅聰慧的女子,凡事都能夠自處自理,不需要他煩心擔憂,但縱使如此,他還是感到憤怒難安,這一次只是巴掌,日後呢?

    忖著,范雨棠又走回小院去。

    “咦?”每天都會親自幫范雨棠洗衣裡的姜珛貞見已經先行前往茶樓的他又返回,不禁感到疑惑,“怎麼了,是不是落了東西忘了拿?”

    看著她那恬靜溫柔的臉龐,范雨棠的心猛然一揪。

    他曾對她承諾過,無論如何都會保護她,可現在他卻讓她受了委屈,其至可能身陷危險之中,但她因為替他著霉,百般隱忍著,這樣的她,讓他心疼又憐惜。

    “雨棠?”見他一言不發,濃眉緊鎖,兩只眼睛定定的、煎熬的看著自己,姜珛貞難掩憂疑,“你沒……”

    她話來說完,他突然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勁臂將她牢牢的榷緊。姜珛貞先是一震,旋即平靜下來。她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從他抱著她的力道,她能感覺到他此刻的心情是激動且混亂的。

    “雨棠,沒事吧?”她柔聲的向,“能告訴我嗎?”

    “沒事,我只是突然想抱抱你。”她想瞞著他,他也無須說破。

    她一頓,然後笑了,嬌嗔道:“怎麼像個孩子似的?”

    “我喜歡抱著你。”范雨棠在她耳邊呢喃道,“這樣緊緊擁你入懷時,我的心就會很平靜。”

    姜珛貞心頭一熱。“你能這樣一輩子抱著我的。”

    是的,他要一輩子抱著她,而為了能一輩子抱著她,他必須保護她的安全,不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袖珍,我要你知道……”范雨棠輕捧起她的臉,黑眸深深注視著她,“我絕對會盡其所能的愛你、疼你。”

    迎上他熾熱的眸光,她不知怎地心情也跟著激動起來,鼻子發酸,熱淚瞬間盈眶。“嗯。”她用力點點頭,將臉埋進他溫熱寬闊的胸口。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7 16:45:48

第九章

    一個月後,范府來了一名面生的男人,他在仆人的帶路下,直接來到范許氏居住的東院的小茶廳,范許氏正在裡頭候著,他進去後待不到兩刻鐘,便帶著一個裝著銀兩的錢袋,滿臉歡喜的步了出來。

    這時,范雨鵬正好回來,與男人擦身而退,疑惑的看了他兩眼,走進入小茶廳後,見范許氏神情凝重、若有所思的坐在那兒,根本沒發現他進來,他不禁好奇地輕喚,“娘?“

    聽見兒子的聲音,范許氏這才回過神來。“你回來了。”

    范雨鵬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剛才那個男人是誰?”

    “是我雇用的探子。”她說。

    他又再追問:“探子?探什麼?”

    “佟袖珍。”

    “咦?”范雨鸝眉頭一皺,訝異又困惑,“探佟袖珍什麼?”

    范許氏有些受不了的白了他一眼。“你是不長心眼還是不長臉袋?你難道不知道那小子埋他妻子把季魅跟李震東的茶樓打理成什麼樣子嗎?”

    范雨鵬哪裡不知道,現在整個清河縣城都在談著他們夫妻倆的事,人人都說他們夫唱婦隨,齊心協力讓兩家經營不善的茶樓起死活生,如今到茶樓吃飯飲茶,已在城裡蔚為風潮,據說就連城守大人一家子都成了主顧客。

    “我知道,可那跟娘探佟袖珍有何相關?”他還是不明白。

    “你……”兒子的遲鈍及笨拙讓她為之氣結,“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真是我生的嗎?”

    “我當然是娘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哪裡假得了?”范雨鵬喀皮笑臉的說。

    范許氏完全笑不出來,狠狠瞪視著他道:“我可告訴你,范雨棠是個難纏的人物,那佟袖珍也非省油的燈。

    “她不就是佟家庶出的女兒嘛,有什麼了不起的?”他的口氣充滿不屑。

    “哼,你恐怕連她一根手指頭都不如呢!”她沒好氣地回道。

    聞言,范雨鵬有點不服氣。“娘,您怎麼這麼說?”

    “你可知道她是什麼來歷?又有什麼本事?”范許氏續道:“我讓人到松嶺城去打探了她的事情,才知道佟氏茶樓如今又是松嶺城中生意最為興隆的一家店,每天一開店就有人捧著銀兩上門。”

    他一聽,一臉狐疑。“不是聽說佟老爺子死後,茶樓就一日不如一日嗎?娘還說那小子是因為在佟家撈不到好處,才會帶著佟袖珍回來,不是嗎?如果佟家有那麼好的生意,他何必一”,

    “就因為這樣,我才越發覺得不安。”范許氏打斷了他,表情深沉,“據說佟氏茶樓能起死回生,便是因為佟袖珍。”

    “欸?”范雨鵬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因為她這個丫頭片子?”

    “哼,你可別小看女人。”她斜瞥兒子一眼,“佟袖珍這丫頭不簡單,她一手打理茶樓,不只把一票廚子跟伙計都管得服服貼貼,還精於廚藝,想出許多別人沒有的新菜色。”

    他難掩驚訝一“娘說的是真的?”

    “真的假不了,看如今那兩家茶樓的景況,足可証明她是真有本事,哼,還以為范雨棠是看上了佟家的錢才娶了她,看來他看中的是她的本事及才幹,這下子他可真是如虎添翼了?”說完,她沉默了。

    看娘突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范雨鵬好奇試探,“娘,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范許氏神情冷肅,眼底迸出兩道銳芒,“該如何把這塊瑰寶搶過來。“

    他一怔。“搶?”

    “有她幫著咱們打理醍醐居,你我都可高枕無憂。”她暗自敲著茸盤。

    “是不錯,但她怎麼肯?”

    “唔……”范許氏沉吟著,“讓我想想嗯。”

    東院遣丫發來叫佟袖珍,說是范許氏要見她。

    夫人要見,姜珛貞當然不敢讓她久候,她本想自己前去,可小翠卻堅持跟著,說是二少爺交代過,要她亦步亦趨跟著小姐,她拗不過,便由著小翠。

    姜珛貞來到東院,見到出來迎接的竟然是陸鳳儀,她不免有點錯愕,實在摸不清這些人究竟想要做什麼。

    陸鳳儀不情不願的領著她進到小茶廳,只見滿桌茶點,一旁的櫃子上還擱著幾匹上等的錦緞及一個紫檀木盒,她莫

    名有種直覺,這絕對是場鴻門宴。

    范許氏見佟袖珍來了,立刻起身,開懷笑著迎上前,異常熱絡的趨前拉著她的手。“哎呀,袖珍,你可來了。”

    此舉真教姜珛貞感到驚疑、困惑及不安,但她仍力持鎮定地問道:“不知大娘喚袖珍來,所為何事?”

    這時,范許氏看著站在門口的陸鳳儀及小翠,淡淡地吩咐道:“鳳儀,帶袖珍的丫發出去吃點東西。”

    “是。”陸鳳儀答應一聲,立刻向小翠使了個眼色。

    小翠遲疑了一下,不安的看著佟袖珍,直到她輕點了頭,她這才跟著陸鳳儀離開。

    姜珛貞知道范許氏是刻意支開別人,顯然是有什麼不能讓其他人知曉的事要同她說,可她仍裝作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輕聲問道:“大娘,袖珍是不是做錯了

    “瞧你多緊張……”范許氏笑咪咪的拉著她走到櫃子前,“只是叫你來看看這些東西。”

    姜珛貞看著櫃上那些看來頗為貴重之物,心生疑竇。

    “我說袖珍呀。”范許氏兩只眼睛注視著她,“你趕在老爺過世百日內跟雨棠成親,勿勿忙忙之間,也沒能給你們辦個像樣的婚宴,我心裡一直過意不去。”

    “大娘別往心裡放。”她中規中矩的回應著,“婚宴不就是一天的事,我在乎的是一輩子。”

    “話是沒錯,但你畢竟是佟家的小姐,總不能太寒酸。”范許氏打開那金銀絲線交織而成的錦緞,“我看你穿來穿去就那幾件衫裙,所以特地幫你挑了這幾匹緞子,想幫你縫制幾件新衣,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姜珛貞看都沒多看一眼,便委婉地道:“袖珍成天在茶樓工作,不需要穿上這麼好的料子,還是大娘留著用吧。”

    范許氏無事獻殷勤,絕無好事。“你還真是客氣。”范許氏說著,又打開紫檀盒子的盒蓋,裡頭躺著一條耀得人眼花的黃金鏈子,“若你不要新衣裳,那麼這條鏈子就送給你當是見面禮吧!”尋常人見了這些東西,難免心動,但姜珛貞卻無動於衷,她直視著范許氏,微笑以對,“大娘的好意,袖珍心領了,不過大娘應該看得出來袖珍平時並無配戴首飾的習慣,干活時戴著這飾品也過於招搖,還是請大娘收回吧。”

    華服與首飾都是女人喜歡的東西,可她既不要錦緞絲綢,也不要黃金珠寶,這讓范許氏當場便垮下了臉。

    “你這孩子可真難討好。”不過為了得到她這塊瑰寶,范許氏很快的又斂起不悅。

    “大娘見諒。”姜珛貞恭謹欠身,“袖珍並非不知好歹,而是我配不上這些貴重之物。”姜珛貞搖搖頭。“袖珍沒有物欲,只喜歡工作。”

    “噢?”范許氏眉梢一挑,“這麼說來,我倒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了。”

    “大娘請說。”

    “是這樣的,我希望你能到醍醐居做事。醍醐居的掌櫃前陣子告老而去,如今正缺個能管事的人,你是自己人,這差事當然非你莫屬。”

    這會兒,姜珛貞總算明白那些華美布匹及首飾是要用來賄賂她的了。

    “大娘,袖珍何德何能?”她婉轉地推拒,“我不過是個女人,醍醐居有大伯打理著,哪還需要我呢?”

    “掌櫃這份差事需要一個心思細膩又世故圓融的人擔當,雨鵬他性子急、脾氣沖,並不合適。”范許氏軟硬兼施,“你是咱們范家的媳婦,替咱們范家做事也是應該,放心,月俸不會少給你的。”

    “大娘別誤會,袖珍並不在意錢的多寡,只是我確實難擔大任,若要說合適的話,雨棠比我更稱職。”

    范許氏臉一沉,目光如刃地射向了她。“雨棠受季老跟李老所托管理茶樓,哪有丟下不管的道理?”

    “大娘,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當初我嫁給雨棠時便已兩相承諾,不管他在哪裡、做什麼,我都會緊緊相隨。”姜珛貞語氣溫和,目光卻澄定而堅毅,“哪天若是季叔跟李叔的茶樓不需要我們了,我們夫妻倆定會合力為醍醐居及范家盡一己之力的。”

    她知道范許氏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范雨棠接觸到醍醐居的經營,所以才故意這麼說,就是為了斷了她的念頭,教她知難而退。

    范許氏神情凝沉,莫測高深,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口,“好吧,既然你如此堅持,那我便不強求了。”她擺了擺手,“沒事了,你下去吧。”

    “那袖珍告退了。”姜珛貞恭謹的欠身後,旋身走了出去。

    范許氏揚起眼睫,凌厲的目光猶如兩支暗箭射向了她……

    姜珛貞知道,范許氏這次找她之事不能隱瞞范雨棠,當晚便同他說了,而他知曉後,內心十分憂慮。

    他猜想范許氏必然是看見佟袖珍突出的表現,想將她收為己用,並就近操控,如今佟袖珍硬是給了她個軟釘子,范許氏想必不會輕易放棄,她要不到的,縱使是毀了它也不教別人擁有。

    看來,范府不是久留之地,他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佟袖珍遭遇不幸,於是,他暗地裡托季魁幫他找了間鄰近茶樓的清幽宅子,以工作之便為由遷出了范府。

    這處宅子不大,但已夠他們夫妻跟小翠安居,宅子裡還有塊小院子,能讓佟袖珍種一些她喜歡的藥草及香草。

    一眨眼,他們也在這兒住上兩個月了。

    這日,佟袖珍跟小翠出門採實生活所需,范雨棠正要出門前往茶樓,才開門,便見外頭有頂轎子,他認得兩名轎夫、隨行的丫發,更認得這頂華菌的轎子,頓時心生卷戒。

    這時,丫環掀開轎簾,范許氏自轎上慢慢下來。

    “大娘?”范雨棠躬身行禮,“雨棠不知大娘要來,有失遠迎。”

    范許氏一身珠光寶氣,亮得人眼花,她理理髮,看了看這小宅子,暗諷道:“原來是住在這麼小的地方。”

    “就我跟袖珍還有小翠三人,夠了。”他說一

    “唔。”她朝屋裡探了探,“袖珍呢?”

    “她跟小翠出去買點東西,我也正要去茶樓上工。”

    “是嗎?”范許氏睇著他,“讓我進去瞧瞧,無妨吧?”

    范雨棠微頓,旋即側身一讓。“大娘裡面暗。”

    范許氏走進宅子裡,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地方是小了點,只是潔淨清幽。”

    “多虧了袖珍。”

    “可不是嗎?”她轉頭看他,深沉一笑,說:“你還真是討了房好媳婦呢!”他沒有搭腔,她便逕自續道:“當初那兩家茶樓便是因為生意不好才賣給你季叔跟李叔,可他們頂了茶樓後,生意也不見好轉,如今你們回來了……睢,那兩家茶樓成了咱們清河縣城數一數二的茶樓,天天高朋滿座,人人都說是你們夫妻倆的功勞呢!”

    “不,我們只是僥幸罷了。”他謹慎應對。

    “你真是太謙虛了。”范許氏唇角一勾,“我輾轉聽說佟氏茶樓原也要關門大吉了,要不是袖珍接手管理,也不會有如今的景況,要我說呢,你爹還真幫你選了個幫夫的好妻子。”

    范雨棠很明白她這些贊美之言全都不是真心的,說是諷刺還差不多,況且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她這番前來又是為了哪樁。

    “雨棠呀,你雖然是庶出,但終究是范家的骨肉,范家的物業及財產,合該也算你一份,可如今范家就只剩下那座大宅子跟醍醐居了,而醍醐居這些年來的生意也……唉,咱們要養那麼一大家子的人,實屬不易呀。”

    范許氏看著他,眼底有著試探,“沒能拿到屬於你的那一份,你沒生氣吧?”

    “大娘,雨棠並不奢求什麼,只想跟袖珍平平安安的過日子。”范雨棠神情平靜地回道,“我們現在替季叔跟李叔打理茶樓,不愁吃穿,也有一處能遮風蔽雨的小房子,雨棠十分知足,十分感恩。”

    “是嗎?”她沉吟須臾,續道:“也是,知足常樂,永保安康,你能這麼想實在太好了,要知道,人啊,千萬別奢望不該要的,要了不該要的,就會失去原本有的,如今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你心裡應該洧楚。”

    “大娘說的極是,雨棠受用無盡。”范雨棠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但胸口的怒火卻已沸騰。

    要了不該要的,就會失去原本有的?她這是在威脅他?

    如今對他來說最重要的莫過於佟袖珍,也就是說,若他敢爭,他便要冒失去她的險?范許氏又在盤算什麼,難道….

    “對了,我這回過來,其實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大娘請說。”

    “是這樣的,袖珍是咱們范家的媳婦,雖然不住在一起,可也是要守范家的規矩……”范許氏一嘆,假裝苦惱,“你三位嫂嫂看她在茶樓進進出出的,也吵著要去醍醐居做事,讓我十分為難。”

    范雨棠已大抵知道她想說什麼了,但仍故作不解地問道:“大娘的意思是?”

    “佟家的規矩如何,我是不知道,不過袖珍既然是范家的人,就得守范家的規矩,她每天在外拋頭露面,又成天跟那些廚子伙計攪和在一起,就算她行靖坐正,卻也難保不會惹來一身腥……”她意有所指。

    “雨棠明白大娘的意思,既然大娘開口,那麼從今日起,我就讓袖珍待在家裡了。”

    范許氏滿意一笑。“那好,我不礙著你上工了。”說罷,她頭也不回的旋身走了出去。

    范雨棠送人至門口,目送著她上了轎子,當她的轎子消失在巷口的那一瞬間,他俊逸的臉龐罩上了一層寒霜。“你跟小翠出去時,大娘來過,說了一些話。”

    她這才稍稍平靜下來,凡事只要跟范許氏扯上關系,總沒好事。“她說了什麼?”

    “她說你是范家的媳婦,要守范家的規矩,既然陸鳳儀她們不得拋頭露臉,你也不能在茶樓出出入入。”

    什麼范家媳婦不得拋頭露臉?先前范許氏不還拿錦緞跟黃金鏈子利誘她,想叫她到醍醐居當掌櫃嗎?哼,分明是挾怨報復!

    “你答應她了?”姜珛貞皺著細眉,有些哀怨的看著他。

    “我只能答應她。”范雨棠也深感無奈。

    也對,別說她不贊成他跟范許氏開戰,就算她同意,他們現在也還沒有足夠的戰力,為今之計,他確實只能暫時屈從於范許氏。

    “我不能偷偷去嗎?”她乞求地問道,“我可以躲在廚房。”

    聽著,他寵溺的輕輕點了點她的鼻頭。“你就這麼愛干活兒?”

    “你知道我閑不住,天生是副勞碌骨頭”她一臉哀怨,“閑在家裡,我會生病的。”

    范雨棠勾起溫柔的笑,伸手一撈將她擻進懷裡。“你就銀小翠在家裡多種點藥草或香草吧,茶樓的事,你暫時別管了。”

    “可是你一個人哪裡忙得過來?”姜珛貞難掩憂心,“我怕你忙壞了身子。”

    “放心,我不至於如此嬌弱,除非你不相信我有打理茶樓的本事。”他笑睇著她。

    迎上他的黑眸,她急急否認,“我沒那麼想,我知道你有真本事。”

    范雨棠低頭在她額頭落下了一個輕吻,又將她鑲入懷中,抱著她溫熱柔軟的身子,他感到無比平靜,不禁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晡晡道:“也許我們不該回來。”

    聞言,姜珛貞抬起臉來凝望著他。“雨棠?”

    “我明知這裡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明知會教你遇上什麼樣的人,卻還是帶你回來了,我……”

    他話來說完,她已輕輕捂住他的嘴,然後對著他溫柔一笑。“我是你的妻子,你去哪裡,我就在哪裡,這是我的使命。”

    范雨棠濃眉微糾。“使命?”

    “嗯,一切毫無道理的事情都有其道理。”

    沒錯,她穿越來此成了佟袖珍,先是改善佟家的家運,挽救即將關門的佟氏茶樓,然後又成了他的妻,與他相伴並一起面對眼前所有艱困……穿越時空、成為別人是多麼不可思議且毫無道理的奇事,可那不就是為了這一切嗎?

    “雨棠,我一定是為了與你相遇才來到這世上的。”姜珛貞深情注視著他。

    她這句話讓他的心情激動起來,胸口發燙,體內似乎有什麼在蠢動著。她說她是為了跟他相遇才來到這世上的,但他卻覺得,他才是因她而存在。

    如果沒有她、如果不是她,現在的他不知會是什麼模樣。

    如今,他的生命因著她而有存在的必要及價值,若失去她,他也就沒有活著的意義了。

    想著,他下意識地加重了抱著她的力道。

    “雨棠,你抱得我快喘不過氣了……”姜珛貞漲紅著臉,輕推著他,好氣又好笑的道。

    范雨棠這才回過神來,改為輕捧著她的臉,溫熱的拿心摩挲著她的臉龐,雙眼直勾勾的望著她,眨也不眨。

    她讓他看得慌了、羞了。“干麼這麼看著我?”

    “我這輩子都想這麼一直看著你。”

    “你會厭的。”姜珛貞蹙眉一笑,“有一天,我會變成老太婆。”

    “我會變成老爺子。”范雨棠回道,“老爺子還是喜歡看著老太婆。”

    她笑了起來,蹭進他懷裡,牢牢的圈抱著他的膊,面頰貼著他胸膣,感覺著他胸口的起伏,聆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時間仿佛靜止了,全世界也好象只剩下他們兩人。

    “雨棠,我們一輩子都要在一起。”

    “嗯?”不只一輩子,如果可以,如果她願意,他要跟她約定幾輩子。

    她是他的妻、他的寶,若有人要奪去她,他會付出所有代價,其至是生命去保護她。

    他能預料得到來來的路只會越來越險,除非他將所有可能威脅到她安全的刺都拔去。

    茶廳裡,范許氏正跟幾個一直以來只能仰她鼻息而活的妾室品著新茶。

    雖然范家現在不如以往,可她們的日子還是過得舒服奢華。“老四,你這茶買得還真不錯。”范許氏囁了口茶,頗為滿意。“當然,我那表妹夫哪敢隨便拿個什麼三等的茶便來騙我呢?”四姨太范邱氏的表妹婿是茶商,一直以來都供應著范家上好的茶葉。

    突然,范邱氏不知想起什麼,說道:“對了,我那表妹婿送茶過來的時候,跟我聊起了季老跟李老的茶樓。”

    “噢?”她已暗示范雨棠不准再讓佟袖珍到茶樓去,而他們也乖乖照辦了,是不是因為沒了佟袖珍幫忙,茶樓的生意便也跟著下滑了呢?范許氏有點暗喜地間:“是不是茶樓的生意走下坡了?”

    “倒不是。”范邱氏回道:“聽說茶樓的生意特好,這陣子還跟他訂了許多茶呢。”

    聞言,范許氏心頭一顫。“你說茶樓的生意很好?”

    “是啊!”范邱氏又道:“雖然大姐逼著二媳婦兒不准去茶樓幫忙,可似乎一點都不影響茶樓的生意呢。”

    范許氏沉吟不語,若有所思。

    “我說大姐。”三姨太范於氏接著說:“其實我看那茶樓生意變好也不完全是那媳婦兒的功勞,二少爺從前就有這方面的長才,老爺在世的時候也常說他比……哎唷。”

    一旁的五姨太范周氏不等她說完,便往她的大腿狠狠擰了一下,她這才猛地發覺自己嘴快說錯了話,可已經來不及了,范許氏正一臉不快的瞪著她。

    范於氏趕忙拍馬屁道:“大、大姐,我是說……其實雨鵬也很好,醍醐在他手底下也……”

    “閉上你的笨嘴。”她相當不悅的低罵道。

    “大姐別動怒。”范邱氏涎著討好的笑臉,“三姐沒有那個意思。”

    “你們都閉嘴?”范許氏臉一沉,沒好氣地道:“你們都不替自己的未來擔心嗎?如今那小子回來半年不到,就”三兩家茶樓起死回生,看著吧!再不用多久,你們全都得到街上去喝西北風了。”

    三名妾室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明白她為何有這樣的疑慮。

    “大姐,這話怎麼說呢?”

    “是啊,如今范家大權及醍醐居全在大姐手上,二少爺只不過是幫人打工的,味能把咱們都逼上街去?”

    “可不是嗎?大姐是不是高估他了?”

    “哼!”范許氏瞪了她們一眼,“咱們醍醐居現在什麼處境,你們不知道嗎?那麼大一間酒樓,一整天上門的客人賽賽可數,養的那一大群廚子跟伙計全都閑得發慌,大家都在說,要是當初接手酦醐居的是范雨棠,就不是如今這副光景,他現在雖是替季老跟李老打理茶樓,可季老跟李老是老爺的至交,難保不會嘯天就將茶樓交給了他……”

    她抽一口氣,神情異常嚴肅,“若真有那麼一天,他恐怕就會回頭來跟我們斗,到時,看你們還笑不笑得出來?”

    聽她這麼一說,三人真擔心起來了。

    “大姐,會嗎?我看他對你唯唯諾諾的,應該不敢造次吧?”

    “是啊,他若真能跟你斗,早在他娘活著時就……”范於氏說著,驚覺到自己提了不該提的事,及時閉上了嘴巴。

    范陳氏是怎麼死的,她們隱約都知道,因為知道、因為害怕,她們三緘其口,不提不問。

    話鋒一轉,范於氏問道:“那大姐打算怎麼對付他?”

    “自然是先發制人。”范許氏廟深莫測地回道。

    三人一聽皆是滿臉疑惑,等著她解釋。

    “他是咱們的心頭之患,逼走他便是。”范許氏再道:“當年我們能逼走他,現在也行。”

    “大姐你是不是已經想出什麼好法子了?”范周氏問。

    范許氏眼底射出殺機,咀角冷冷的一勾。“他娘死後,他便離開了這傷心之地,若他的媳婦兒也死在這兒,那麼這清河縣城對他來說可就是惡夢之城了,你們說是嗎?”

    聞言,三人心頭一驚,未敢吭聲。

    范雨棠帶伙計到附近的白溪鎮採買一些稀有的香料,因路途有點遠,無法當日往返,出門前,他再三叮囑佟袖珍要小心門戶,天一黑就把門窗都關上。

    姜珛貞雖覺得他過分緊張,卻還是乖乖照做。

    晚上她幫范雨棠補了幾件衣服後覺得困了,便和衣睡下,不知睡了多久,隱隱嗅到了煙味及焦味。她立刻驚醒,起身走出房外察看,只見黑煙不斷地從大門底下的縫隙竄進來,直覺告訴她失火了,可奇怪的是,火不是從宅子裡的任何地方燒起來的,而是從戶外。

    她先去叫醒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翠,主仆兩人一起奔向大門口,想開門查探,可當她拉開門栓要開門,卻發現門根本打不開。

    這時,火舌突然從門縫竄了進來,兩人嚇得倒退幾步。“小姐,怎麼會這樣?”小翠嚇得臉色蒼白,兩只手緊緊的抓著她。“別慌,咱們從後門走。”姜珛貞說完,連忙拉著小翠往後門的方向跑去。

    可當她們來到後門,卻發現這兒的火勢更為凶猛。

    他們住的地方十分幽靜,兩旁都沒有其他人家,一時之間恐怕也沒人會發現。

    想了想,姜珛貞拿來一把竹梯搭在牆上,想跟小翠翻牆逃命,沒想到當她爬上了牆,赫然發現火是沿著房子周圍竄燒,猶如火圈般將他們團團包圍。

    絕對是有人蓄意縱火!

    突然,她想起誤飲毒茶而死的范陳氏,心頭一驚。“小姐,爬得出去嗎?”小翠站在梯子底下,見她遲遲沒有動作,焦急的追間著。

    姜珛貞冷靜下來,搖了搖頭。“火沿著牆邊燒起來了。”

    小翠一聽,哇地哭了起來,“我們死定了,死定了!姑爺不在,我們怎麼逃?嗚……”姜珛貞下了竹梯,抓著她的手。“別哭,跟我來。”

    她沖進房裡抓了兩條被子,然後再跑到水缸旁,將兩條被子丟入水缸弄濕,接著將其中一條濕被給了小翠。“喏,快披上,捂著口鼻。”說完,她也快速把被子披在身上。

    眼下,除非她們能鑽地,否則決計是跑不掉了,披著濕被,或許能替她們爭取一些時間。

    盡管鄰近沒有什麼房子,但火燒旺了,應該就會有人看見。

    姜珛貞拉著小翠蹲在水缸邊,輕聲安撫道:“小翠,別怕,不會有事的。”

    “小姐……”小翠淚眼汪汪地瞅著她,“我好怕……我不想死……姑爺怎麼偏偏這種時候不在呢?”

    姜珛貞卻反倒慶幸他去了白溪鎮,否則如今深陷險境的便多他一人。

    她跟隨范雨棠在清河縣城並無樹敵,要說城裡有誰想讓他們消失,那就只有范許氏了。雖說范雨棠只是替人打工,可他的成績卻是有目共睹,她想,這必然威脅到范許氏了。

    有一就有二,為免有日遭到范雨棠的反噬,范許氏會對他再度下手也非意料不到。

    范許氏的心狠手辣,她如今可真是體認到了。

    火慢慢的竄進門縫,燒進宅子裡了,見狀,小翠哭得更淒厲了。

    姜珛貞有些失神的望著如毒蛇般亂竄的火舌,思緒紛亂。她曾多次逃過死劫,難道這次她真的逃不過了嗎……不,不會的!她要跟范雨棠相守一輩子,她絕不接受老天爺這樣的安排。

    再次找回決心後,她霍地站起。

    “小姐?”小翠疑惑的看著她。

    姜珛貞直視著正燒得劈劈啪啪作響的門板。“火燒進來後,門板一定會變得脆弱,到時我們就沖出去。”

    小翠看著門板,一臉驚怕。“小姐,我們會著火的……”

    “我們身上有濕被子,不怕。”說著,她一把拉起腿軟的小翠,“小翠,待會兒我說跑的時候,你就跟著我跑,懂嗎?”

    小翠猛搖頭。“不,小姐,我真的怕……”

    “小……”姜珛貞正要再勸,突然聽到門外傳來叫喊聲。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

    她定神一聽,認出是茶樓的伙計旺財,連忙大叫,“旺財!快救我們!”此時她也無暇多想為何旺財會出現在門外了,只希望能趕緊逃出這著火的宅子。

    “我聽見二少奶奶的聲音了!快!快把門撞開!”姜珛貞聽旺財這麼說,顯然門外不只他一人。

    緊接著門外一陣騷動,門板像是被什麼撞擊著,發出砰砰砰的聲響,幾個震動後,門板倒下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7 16:46:05

第十章

    旺財等在城門口,一見范雨棠回來,便一臉驚急的迎上前。

    “二少爺,真的出事了,宅子失火了!”

    范雨棠一聽,腦子裡立刻浮現可怕的畫面,都還來不及三清楚情況,便拔腿狂奔。

    他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嗎?即使他如此隱忍、屈從,還是無法教愛妻逃過劫難嗎?他不該將她帶回清河縣城,他不該將她留在家裡,他不該……老天爺真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奪走他生命中的至親及摯愛嗎?

    他發誓,要是佟袖珍有事,就算要瞎上他一條命,他都要凶手付出代價。

    “二少爺,等等!等等啊!”

    跟范雨棠一起到白溪鎮辨買的伙計跟旺財追在他後面,聲聲呼叫著他,可他卻像是什麼都聽不見似的往前疾奔。

    他一路奔回他們居住的巷子,看著那空蕩蕩的巷子,他的臉袋有瞬間的空白。

    他只覺得自己的心快停止跳動了,他的雙腳在發抖,一股寒意從背脊直竄上臉門,冷到他連身子都微微顫抖,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往前走的,因為他仿佛失去所有感覺,只剩下幾乎要吞噬他的恐懼。

    走到門口,看見那燒爛、被丟在一旁的大門,他一怔。

    這時,正在幫忙整理火場的季魅、李震東、方叔及幾個廚子和伙計都看見他。

    “二少爺,你可回來了!”方叔快步走向他。

    “方叔,這究竟是……袖珍呢?”

    “二少爺,二少奶奶在季爺家裡。”

    “是啊,雨棠。”季魅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袖珍沒事,只是嗆著,如今正在我府裡休息。”

    知道她平安無事,范雨棠高懸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

    “二少爺。”方叔神情嚴肅且謹慎地道:“這火是有人故意放的。”

    聞言,他濃眉一擰。“什麼?!”

    季魁也是一臉憂疑。“沒錯,前後兩扇門都被人從外邊封死,沿著牆淋滿了火油,分明是要人插翅難飛。”

    “雨棠,你看這會不會是……”李震東欲言又止。

    范雨棠知道李震東心裡想的是什麼,他想不只是李震東,此時每個人心裡猜想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個人想致他們於死。

    如今他們安然無事,全身而退,那人絕不會善罷甘休,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他的娘親曾為他枉死,他絕不會讓妻子也步上娘親的後塵。

    他得將袖珍送走,而最好、最安全的地方便是她的娘家,只是,她一定不肯獨留他一人在此,他到底該怎麼做?

    這時,旺財和伙計才追了過來,兩人氣喘吁吁,好一會兒不能說話。

    “這次多虧了旺財。”季魅笑視著他,“要不是他機警,袖珍恐怕已經葬身火窟。”

    “可不是嗎?”方叔彎身作揖,“老朽真要謝謝你救了我家二少奶奶一命。”

    “欸,方叔,千萬別……”旺財急著扶起他,“不是旺財機警,是二少爺他先知先覺。”

    眾人一聽,皆面露疑惑。

    旺財解釋道:“二少爺出城前交付我夜裡過來守著,絕不能讓任何人在我這眼皮子底下做出什麼傷害二少奶奶的事。”說著,他抓抓頭,一臉歉疚自責,“其實我差點誤了事,昨兒個我娘咳得厲害,所以我過來得晚,我到的時候,火己經燒起來了,也沒看到那縱火之人,唉……二少爺,你交辦的事,我沒做好,真是….”

    “旺財。”范雨棠打斷了他,“我很感激你,要不是你,恐怕袖珍跟小翠都難逃出生天。”

    方叔也拍拍旺財的肩。“多虧你了。”

    “對了,雨棠,你為何讓旺財過來守著,難道你早已察覺到了什麼?”李震東間。

    “小心駛得萬年船。”范雨棠回道,“那躲在暗處的鬼魅何時要伸出魔爪,豈能預料?”

    “二少爺說的一點都沒錯。”方叔點頭稱是。

    “若真如此,那麼你跟袖珍豈不危險?”李震東滿臉憂心。

    范雨棠沉默不語,若有所思。他不怕危險,因為他一直以來都在跟范許氏這樣的人打交道,他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對她有相當的了解,她要傷他並不容易,難道這回她的目標不是他,而是袖珍?

    想著,他不覺一陣心驚。

    范許氏心狠手辣,不知憐憫為何物,為了除掉他,就算傷及無辜,她也毫無罪惡感。或許正是因為她知道此時此刻對他來說最珍貴重要的便是袖珍,因此想要對袖珍下手?

    打匍敵人,不需要傷害敵人本身,而是摧毀他最珍視的人事物。

    忖著,他越發感到懊悔,也許他當時不該娶她的,他既深愛著她,又何忍讓她遭受這一切?

    他得讓她走,她不走,他便是教她恨他,也要逼她走。“二少爺,你在想什麼?”方叔疑惑的看著他。

    “是呀,雨棠,我看你還是趕緊到我府裡看看袖珍吧,她一定嚇壞了。”季魅說。

    “二少爺,這兒由我們來收拾,你快去季爺家吧。”旺財也催促著。

    范雨棠已打定主意。既然如此,計劃就要由現在開始執行。

    “她沒事就好,我跟你們一起收拾吧。”他神情淡漠,轉身走向他跟佟袖珍的臥房。

    眾人見狀,都露出困惑茫然的表情。明明方才他還一副焦急模樣,怎麼突然態度就變得這般冷淡、無所謂?只是誰也沒敢多問一句。

    稍晚,家裡收拾妥當後,范雨棠才前往季魅府中。

    姜珛貞聽說范雨棠老早就回來了,卻不明白他為何直至晚上才來接她。就算知道她平安無事,他應該也會迫不及待的親眼確認她的安好吧?他確實是個冷靜淡定的人,但冷靜到仿佛無動於衷來免也太說不過去了,她不是耍任性,也不是愛撒嬌,只是覺得他這異常冷靜的態度及反應,讓她不免有點傷心。

    回家的路上,范雨棠沉默的走在前頭,不牽她的手,也沒回頭看她一眼。

    剛才在季府中,他平靜得近乎冷漠,那時或許還可以解釋為他個性矜持拘謹,不想在長輩面前和她有過度親密的接觸,可現在就只有跟在後頭的小翠,他怎麼還是對她毫不理會?

    是不是他去白溪鎮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才導致他突然改變這麼大?

    這一晚,他們一起躲在床上,可他卻側轉身子背對著她,不似往常讓她枕在他溫暖強勁的臂膀上,也不讓她貼靠著他寬闊的胸膛。

    姜珛貞一夜難眠,不知道是因為他的異常冷淡,還是那還飄散在空氣之中的焦味……

    翌日,她悄悄跑到茶樓,找了隨他一起前往白溪鎮的伙計,並詢問他此去白溪鎮是否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

    “一切都好呀,二少奶奶,我們買到了又好又便宣的香料,而且那老板還保証貨源充足。”伙計疑惑的看著她,“怎麼了嗎?”

    “沒事,只是……”她蹙眉一笑,“總覺得二少爺回來後有點不對勁。”

    伙計爽朗一笑。“二少爺大概是嚇壞了吧。”姜珛貞有些怔愣。“嚇壞?”

    “是啊,二少爺一聽到家裡失火,急得臉色都黑了。”他笑視著她,“我看他一定是擔心二少奶奶的安危,至今還沒回神。”

    若依照伙計的說法,范雨棠是擔心她的,而且是十分擔心,既然如此,為何他表現得如此冷淡,像是她是死是活都與他無關?

    “話說回來,二少爺真是料事如神。”伙計接著又道:“要不是他出城前叮囑旺財去守著,旺財也無法及時將二少奶奶及小翠姑娘救出來。”

    “咦?”這事,她毫不知情。

    范雨棠如何料得到會有人想要趁他不在時下手?難道……她還來不及細思,就聽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袖珍?”見她轉過身來,他淡淡的道:“你在這兒做什麼?不是讓你別到茶樓來嗎?”

    伙計見他來了,也不好打攪他們,微微點了個頭便立刻走開。

    姜珛貞走向他。“我只是來……”

    “快回家去。”范雨棠的神情跟語氣都顯得淡漠,其至還隱隱透著一絲不悅。

    她困惑的看著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雖然他面無表情,內心卻是翻波塍浪,難以平靜。他能理解她為何感到如此的迷惘及徬徨,因為他的反應實在太不尋常了,她應該會覺得此時的他根本變了個人吧?

    可他必須這麼對她,他得讓她、讓所有人都感覺到他的冷淡,感覺到她在他心裡不那麼重要。只有將她狠狠推開,他才能確保她安全無虞。

    “我們說好了,不是嗎?茶樓的事,你不必管了。”

    “我不是來管茶樓的事,而是……”姜珛貞明知他如此反常絕對有其道理及原因,她還是不免感到挫折及沮喪,她直視著他的雙眼,想從中看出些什麼,並有點激動地道:“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還是我說錯了什麼話?要不然你為什麼待我這麼冷淡,這一點都不像你……”

    “我忙著茶樓的事,分身乏術,你知道的。”

    “家裡被人縱火,我跟小翠差點兒葬身火海,你怎麼可能表現得這麼淡滇、這麼無關緊要?你一一”

    “別在這兒無理取鬧。”范雨棠冷冷的打斷她。

    姜珛貞無法置信地的瞪大眼睛。她沒聽錯吧,他居然說她無理取鬧?!

    看見她那震驚、受傷的表情及眼神,范雨棠心頭一揪,疼得他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他從不想傷害她,可為了保護她不被任何人傷害,他得當那個唯一傷害她的壞人,他還需要一些時間,在這之前,她氣他、恨他、咒他,他都甘願承受。

    “快回家去吧,有什麼話,等我回去再說。”說完,范雨棠轉身便要走開。

    姜珛貞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了他。“雨棠。”

    他回過頭,迎上的是她因為激動而泛著淚光的黑眸,可他逼自己把心一橫,拉開她的手。

    “快回家去。”

    說罷,他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無理取鬧?姜珛貞還是不敢相信他竟然會用這四個字來形容她,喔不,是教訓她。

    她受了驚嚇,她只是需要他的關愛及憐惜,這也算是無理取闡嗎?是她不對,還是他腦袋進水?想著想著,姜珛貞越發覺得生氣,起身,她走到房外,在院子裡踱起步來。

    看著那扇新安上的大門,想起前天晚上驚險的瞬間,突然間,她心裡有道聲音這麼對她說一不對,姜珛貞,你冷靜下來,理智的、平靜的想一想。

    范雨棠出城前交代旺財要守護她的安全,為什麼?他又不是神,哪裡料得到這場暗夜惡火,除非料到有人會趁他不在時對她不利。

    當他入城並得知她真的出事時,他驚心惶恐,滿心懸念著她的安危,可當他確知這場惡火乃人為蓄意後,卻一反常態的待她冷淡疏離,如此不自然的反應,顯然也是……蓄意而為。

    范雨棠絕不是不在意,而是故意為之,再者,他曾說過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她,也曾感嘆他當初不該娶她並將她帶回清河縣城,也許他故意冷落她,便是為了保護她,好教她避開范許氏的暗箭?

    對,一定是這樣的!他不是狼心狗肺的壞東西,他幾度為她犯險,可見愛她心切,他用心良苦,她卻怒火中燒,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沒錯,她這是無理取闡,真真切切的無理取鬧。

    正忖著,忽聽門外傳來輕扣門環的聲音,知道是范雨棠回來了,她立刻快步上前,拉開了門栓。

    “你回來了。”門一開,姜珛貞笑盈盈的迎接著他。

    站在門外的范雨棠愣了一下,他本以為來應門的會是小翠,且就算是她,他也沒想到她會笑得這般燦爛愉悅。

    今天在茶樓裡,他給了她一頓排頭吃,當時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至今還停留在他腦海之中,怎麼才不到一天,她的反應就差這麼多?

    “累了吧?”她將門栓拴上,回身便挽著他的手,“灶還熱著,我去給你燒些水。”

    范雨棠一頓。她沒生氣也不難過嗎?他故意對她冷淡,她還為他等門、幫他燒熱水?她該不是以為只要她無微不至的伺候他,他便會像從前那樣對她吧?若她真這麼想,那他的計劃可就失敗了。

    於是,他想也不想的掙開她的手。“不必忙了,你先去睡吧。”

    猜到他的心思,她不氣不惱,反倒更愛他了。“我等你。”她涎著笑臉,兩只眼睛定定的、深情的看著他。

    迎上她那充滿愛意的眸子,范雨棠心頭一悸。這是哪招?他表現得像是一個沒心沒肺的壞丈夫,她卻還深情款款的對他?

    “不必等我,我……”

    “我不會離開你的。”姜珛貞溫柔又堅毅地凝視著他,語氣堅定地表示,“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離開你。”說完,她便帶著微微笑意先行回房。

    望著她的背影,他杵在原地發愣了好久。

    連著幾日,姜珛貞每天都笑味咪的送范雨棠出門,再笑瞇瞇的迎接他回來,不管他如何冷淡,她噓寒三暖沒少過,更是無微不至的伺候著他。

    范雨棠明白她要強,根本做不來逆來順受那一套,在他如此待她之後,她早該生氣、早該抗議,可她卻仿佛沒事般的與他相處,他不得不承認,若她是敵人,肯定是世上最頑強難纏的敵人。

    看來他勢必得下猛藥才能擊退她,於是,他決定做一件她絕對會生氣、惱得想殺了他的事情。

    這日離開茶樓後,范雨棠沒有回家,而是前往百花胡同。

    百花胡同是清河縣城的煙花巷,長巷內花樓櫛比鱗次,鸞燕成群,可說是男人的樂園,他是沒來過百花胡同,但這些年在外游歷,倒是跟劇懷安去了幾處,不過他們都只是喝酒聽曲,從不沾染女色。

    他特意擇了一家最為出名的花樓,不為別的,只因這裡出入的人多,被人撞見的機會也多。

    不只是佟袖珍,他希望更多人看見他流連煙花之地,並以為他是個耽溺酒肉女色之人。

    進到花樓,嬤嬤立刻迎上前,看他面熟,她再細看,猛然發現竟是范家二少,馬上興奮又熱情的招呼:“哎呀!我道誰如此體面,原來是范二少爺!真是稀客,范二少爺是第一次來吧?”

    “是。”

    “有沒有認識的姑娘?”嬤嬤問著,又輕掌了自己一個咀巴,“哎呀,你說我這腦袋還能用嗎?范二少爺第一次來,當然沒有相熟的姑娘,不過范大少爺是我們這兒的常客,該不是他曾跟你提過哪位姑娘吧?”

    “不,家兄不曾提過。”

    嬤嬤自覺問了個蠢問題,有點兒尷尬。

    在這城裡誰不知道正室所生的范雨鵬是多麼忌諱著范雨棠,兩人雖是兄弟,卻是水火不容。

    “不知范二少爺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我們這兒的姑娘環肥燕瘦都有,只要范二少爺說得出來,我便能替你安排。”

    “我想聽曲兒,嬤嬤做主吧。”范雨棠淡淡地道一

    嬤嬤開心一筅。“那容易,我便替范二少爺找來我們這兒小曲唱得動聽、有夜鸞美稱的水月姑娘吧!”說著,她便引領著他走上樓去她給他安排了一間廂房,接著喚來一名紅衣姑娘。

    紅衣姑娘靈秀動人,纖腰婀娜,一進廂房便向他問安好,“小女子水月,見過范二少爺。”

    水月是花樓裡小曲唱得最好的姑娘,她雖不是雛兒,但賣藝多過賣色,若想得她首肯,在她畫房裡宿上一夜,可是難如登天,不為別的,只因她眼界高,心高氣傲,除非是她看上的男人,否她是不輕易接待的。

    看著范雨棠,她不禁驚艷,在這種地方,她雖看盡形形色色的男人,但如他這般體面又出眾的,卻不常見。

    “水月,你可要好好款待范二少爺呀。”嬤嬤音調偷悅的叮嚀道。

    “我會的,嬤嬤。”

    嬤嬤離開後,水月便坐到他身邊,先替他斟上了一杯酒。“最近小女子聽聞不少關於范二少爺的事,范二少爺果真厲害,將季老爺跟李老爺的茶樓經營得有聲有色,天天都是客似雲來的熱鬧景象。”

    “功不在我。”

    “范二少爺客氣了。”她巧笑倩兮,“嬤嬤說范二少爺是第一次來,是好奇嘗鮮,還是……”

    “就當是好奇吧。”范雨棠的態度依舊清清冷冷的。

    水月什麼樣的男人都見過、應付過,她看得出來,他不是熱衷此道的人。既然如此,他為何又來百花胡同尋歡?“范二少爺孤身前來,想必不是應酬。”她注視著他,“可是有心事?”

    范雨棠瞥了她一眼。“或許。”

    水月嫣然一笑。“那好,水月便先替范二少爺唱首輕快的小曲吧。”她走向古琴,坐下,伸出纖纖十指,撫琴輕唱。

    果然,她不負夜鸞之名,擁有出谷黃鸞般的聲線,悠揚動聽,一曲唱罷,再來一曲。

    可范雨棠心事重重,整顆心全系在等在家中的佟袖珍身上,水月的美妙歌聲完全傳不進他耳中。

    正當水月想再為他唱上一曲時,廂房外傳來了騷動——“水月在裡面吧?”

    “不行呀,水月她……”

    “少囉唆!本少爺今天就是要她給我唱曲兒!”

    有個男人著,接著便逕自推開廂房的門,大步走了進來。

    “水月,我可找到你了,你……咦?”范雨鵬赫然發現在廂房裡聽水月唱曲的竟是范雨棠,不禁一震。范雨棠從來不是喜好女色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大哥,真是巧。”范雨棠起身,氣定神閑的一笑。

    剛才嬤嬤才說范雨鵬是這兒的常客,沒想到便讓他給遇上了,這真是太好了,一百個人看見他上花樓尋歡,都比不上范雨鵬一人撞見。

    范雨鵬難以置信的看著他,發現廂房裡除了他,沒有別人。這也就是說,這並非男人之間的應酬,而是他……真是令人驚奇啊!他如今不是有個情深意切的美嬌娘,怎麼他卻放著嬌妻不顧,徘徊在這種煙花之地?

    “就你一個人?”雖然己親眼所見,但范雨鵬還是忍不住再次確認向道。

    “是的。”范雨棠微微笑答,“聽聞水月姑娘擁有夜鸞般美妙的歌聲,我特來欣賞。”

    范雨鵬半信半疑的睇著他。“你的好媳婦兒知道你在這兒嗎?”

    “男人怎能讓女人管這種事?”范雨棠勾唇一笑,反間:“難道嫂嫂樂意大哥到這兒來?”

    “自然是不樂意……”范雨鵬還是一臉疑惑的瞅著他。

    “我鎮日在茶樓裡忙進忙出,也需要喘口氣……”范雨棠笑視著水月,“聽過水月姑娘的曲兒,我舒心多了。”

    聽見他的誇贊,水月喜上眉梢。“范二少爺過獎了。”她再看向范雨鵬,“范大少爺,水月今晚讓范二少爺給包了,恐怕不能陪你,還請見諒。”

    范雨鵬剛才還一心想著要把水月從其他男人手中搶走,可如今看見那男人竟是他作夢都想不到會在這兒遇上的范雨棠後,他的心思全不在她身上了。

    他既驚又疑,等不及要回家去跟娘親報告此事。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的伺候我兄弟吧!”

    “大哥,不如留下來一起聽曲兒吧?”范雨棠故意盛情邀約。

    “不了,你慢慢玩吧!”范雨鵬說完,掉頭而去。

    范雨鵬急急忙忙趕回家,將早已就寢的范許氏給吵了起來,並告知自己在百花胡同所撞見的怪事。

    “你說什麼,他在百花胡同尋歡?!”范許氏原本還睡眼惺忪,一聽見這事,瞬間睜亮了眼睛,打起了精神。

    “我也以為是自己看錯,可那真真切切是他。”范雨鵬續道:“他一個人跟水月姑娘在廂房裡,聽說還買下她一整晚的時間。”

    “你確定真只有他一個人?會不會是季老或李老……”

    “不,就他一個人。”他十分肯定。

    范許氏沉吟著。若有別人便可能只是尋常的應酬,但只有他一個人的話,那表示……但怎麼可能呢,他從來不是熱衷此道的人。

    “真是奇怪,他從來不是這樣的啊。”

    “娘,他終究是個男人呀。”范雨鵬說道:“現在兩家茶樓的生意那麼好,想必季叔跟李叔應該給了他不少酬勞吧,飽暖思淫欲,哪個男人錢包飽飽,不想著玩樂。”

    “他不像。”她實在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但她真的不認為范雨棠會是喜歡女色的人。

    “娘,你既不是男人,也不是他,哪裡知道他的心思?”范雨鵬挑眉一笑。前不久,她收買了兩個地痞趁著范雨棠出城之夜,縱火燒屋想要奪去佟袖珍性命,可沒想到卻讓她逃過一劫,照理說范雨棠知道後,應該十分緊張惶恐,時時刻刻惦念著妻子的安危才對,怎會放著她獨守空閨?

    “娘,如今佟袖珍不能到茶樓去幫忙,兩人沒了交集,漸行漸遠也未必不可能啊,再說……”

    范雨鵬不知想起了什麼,眉開眼笑的,“娘沒見過那個名叫水月的歌妓,她美如謫仙,哪裡是佟袖珍那糟糠之妻可以比擬?”

    范許氏瞪了他一眼。“恐怕你也被那女人迷得團團轉吧?”

    范雨鵬抓抓臉,怪笑不答。

    連著幾日,范雨棠成了夜不歸營的丈夫,而他迷戀著歌妓水月的傳聞也不陘而走。

    季魁跟李震東聽聞後,都十分緊張介意的跑來詢向他,而當他們自他口中得知此事不假,都震驚得不知該說什麼。

    男人逢場作戲,他們也都有過,可放著妻子獨守空閨,那又另當別論。再說,佟袖珍是何等聰慧幫夫的好媳婦兒,他們是知道的,對於他冷淡嬌妻,流連花叢之事,他們兩人都深感不妥,但范雨棠倒也沒因此怠忽了茶樓的工作,別說他們只是掛名的店東,就算他們還是店東,也無可置喙。

    大家都在私下議論著這件事,風聲也自他們那小宅子的門縫裡溜了進去,入了姜珛貞的耳朵。她心想他這麼做都是為了保護她,也就不當一回事,繼續老神在在的當她的范二少奶奶。

    這日中午,她帶小翠外出,路經茶樓,便想順道進去看看,畢竟她也好一陣子沒見到那些廚子跟伙計,心裡始終惦記著。

    “二少奶奶!”

    大家見她來,十分歡喜,一下子便捱了過來,幾人將她團團圍住。“什麼風把二少奶奶吹來了?”旺財笑問。

    “我路過,想說很久沒見見大伙兒,所以便進來看看,大家都好吧?”

    “托你的福,大伙兒都好,二少奶奶近來可好?”旺財才問,一旁的金福便用肘子蹭了他一下。

    看他們眼底那尷尬中帶著一絲同情的眼神,姜珛貞立刻意識到他們此刻心想著什麼。看來,范雨棠跟歌妓水月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不過他們可不曉得,范雨棠都是為了她,才會這麼做的。

    “我很好,每天能吃能睡,瞧……”她嫣然一笑,“我是不是長胖了一點?”

    大伙兒看看她,眼底竟有著憐憫。

    “二少奶奶,那件事……你恐怕聽說了吧?”旺財怯怯的問。

    “旺財……”金福瞪他一眼,想制止他。

    姜珛貞仿佛無事般,氣定神閑地回道:“男人逢場作戲,我沒那麼小器。”接著她話鋒一轉,“二少爺呢?”

    她不能再看著他們臉上那同情憐憫的表情,再這麼下去,她真要覺得自己像個可憐的棄婦了。

    “二少爺跟掌櫃的在樓上,我去告訴他一聲。”旺財說著,便要離去。

    這時,有個身形婀嫵,身姿款擺如桷,風情萬千的紅豆衣女子走進茶樓。

    她一出現,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連萎箱貞都忍不住對她行注目禮,心中還暗自驚嘆:哇,她好像古畫裡的仙女!

    “小哥。”女子走了過來,笑視著旺財等人,“請問范二少爺在嗎?”聽到她說要找范雨棠,姜珛貞心頭一震。難道她就是傳聞中的那名歌妓水月?

    很快地,旺財等人的表情証實了她的猜測,他們全都尷尬的、不知所措的看著她。

    “能幫我跟范二少爺通傳一聲,就說我在樓下等他嗎?”水月不知眼前的女子便是范雨棠的妻子,神情自若地道。旺財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愣在原地,滿臉漲紅的看著佟袖珍。“旺財,這位姑娘要找二少爺,你快上去請他下來吧。”姜珛貞吩咐道。

    百花胡同的女人找上門,她竟能平常視之,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她不知是自己大肚能容,風度極佳,還是對范雨棠有著絕對的信心。

    旺財猶豫一會兒才應道:“是。”

    水月見她發號施令,心想她身分應當不平常,於是好奇的端視著她。“請問姑娘是……”

    “我是佟袖珍,范雨棠的妻子。”姜珛貞平靜而從容的笑答,“你是水月姑娘吧?”

    水月不禁露出羞愧、尷尬又驚惶的表情。“原來是范二少奶奶,小女子真是有眼無珠。”她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范雨棠的妻子,更讓她難以想像的是,她竟如此友善待她,讓她更覺羞慚了。

    姜珛貞也沒再跟她說什麼,只是氣定神閑的銀她一起候著范雨棠下來。

    不一會兒,范雨棠下來了,看見妻子跟歌妓都在,臉上並無驚色。

    姜珛貞想,應是旺財已經事先知會他了。

    她們兩人的相遇,完全在范雨棠的意料之外,若是別人,可能會覺得懊惱、尷尬,可他反倒認為這是個可以善用的機會。

    “水月姑娘,有事嗎?”他像是沒看見佟袖珍似的,直直走向水月。

    此舉,教所有人都免不了一震,面露驚疑。

    “范、范二少爺,我……”水月感到渾身不自在,“其實沒什麼事,只是我那兒有一壇上好的女兒紅,想問你晚上……”

    “盛情難卻,卻之不恭,我晚上會到。”范雨棠想也不想地回道。

    “是嗎?那….”水月有點歉疚的瞥了佟袖珍一眼,“那我等你了。”

    “慢走,不送。”范雨棠淡淡的回道。

    水月尷尬的朝佟袖珍點了點頭,隨即旋身而去。

    目送她離去後,范雨棠轉過身,淡淡地問向佟袖珍,“怎麼來了?”

    “我……路過。”不知怎地,姜珛貞覺得腦袋有幾秒鐘的空白。

    她明知道這一切都是他蓄意表現出來的,可為什麼她的心卻有點悶悶的、剌刺的、痛痛的?

    那是假的,不是嗎?他不是真的迷戀那美艷歌妓,他只是想欺騙所有人,尤其是范許氏,讓大家以為他不愛她,而她已是失寵的下堂糟糠妻。這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我不打攪你做事,先回去了。”地想立刻遠離這一切,遠離他淡滇的眼神,以及所有人同情的目光。

    “小翠,我們走。”

    她離去的腳步快得小翠得氣喘吁吁的小跑步,才能跟上。

    她的胸口很緊、很悶,她不斷的喘氣、換氣,卻覺得自己好像快吸不到空氣,突然,兩行熾熱的東西從她眼眶流出,灼燙著她的臉龐。

    倏地,姜珛貞停下腳步。

    “小姐?”小翠難過又生氣的看著她,眼眶也紅了。

    她抹去臉上燙人的淚,深呼吸了一口氣,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那一切都不是真的。可縱使如此,她的心還是忍不住一陣一陣的抽痛著,而眼淚,也不聽使喚的直直落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7 16:46:20

第十一章

    范雨棠在故意營造負心假象的同時,也開始計劃著對范許氏展開反擊。

    他雖然曾心心念念著要報仇,但自從愛上並娶了佟袖珍後,他確實真心想過要一泯恩仇,平靜度日,可范許氏卻不肯罷休,一再進逼,其至再度危害他所珍視之人。

    以德報怨用在某些人身上是行不通的,范許氏便是其一。

    他不能再隱忍姑息,他要拔去范許氏的尖齒利爪,奪走她所擁有的一切,讓她無法再傷害他所愛之人

    幾日後,方叔臉色慘白,急急忙忙的跑到茶樓來。“不好了,不好了!二少爺……”

    “方叔,發生什麼事了?”范雨棠輕撫著他的背,替他順順氣。

    方叔抓著他的衣柚,兩只眼睛泛著悲憤的淚。“二少爺,大夫人她、她聽術士說醍醐居難以經營,范家家運不濟是因為……因為二姨娘葬了個真龍穴,才會教你的運勢強過大少爺,所以、所以她找人去搗毀了二姨娘的墳……”

    聞言,范雨棠話不多說,邁開大步便跑出茶樓,一路往南城門的方向奔去。

    范陳氏就葬在南城門外不遠處,那附近有一處庵堂,范陳氏生前經常到那兒為范雨棠及他爹祈福,她十分喜歡那附近的景致,因此范雨棠便將她葬在那兒。他娘的墓碑被敲碎,墳遭挖掘,棺材被從墳坑裡抬起撬開,而他娘的屍身已遭毀損,他娘雖已然化作枯骨,但那身首異處的景況慘不忍睹。

    瞬間,悲憤憎恨的淚水自他眼眶裡涌出,他跪下的同時,淚水也思著落下。

    范雨棠用力磕頭,聲聲喚著,“娘,雨棠不孝,競讓你入土難安,遭人毀損屍身……孩兒不孝……”

    他渾身顫抖,咬牙切齒,憤怒、悲慟溢滿胸懷。

    “娘,孩兒會替你討回公道的,我一定會讓他們得到應得的報應,以慰你在九泉之下。”他一邊淚下,一邊小心翼翼的將母親已遭搗毀的骸骨一一歸位,放回棺材。

    費了一番功夫,他終於將母親的枯骨擺妥,然後徒手將她重新埋葬。

    這一折騰,待他返回家中,已是天黑。

    姜珛貞看他一身臟污,失魂落魄,不禁憂疑。“雨棠,你怎麼了?”

    范雨棠沒有回話,只是神情茫然的望著她。

    那日他在茶樓裡故意與水月狀似親密,讓她難堪離去之後,她對他的感情還是堅若盤石,他不知道她是不甘心,還是愛得太深了,但他知道,范許氏若連毀他人屍骨如此不道德的事都做得出來,恐怕再沒什麼事不敢做了。

    袖珍在他身邊真的太危險了,他無法在對付范許氏的同時,還得分神顧著她的安全,他必須盡快逼她回娘家。

    “雨棠?”見他遲遲不說話,姜珛貞焦急的趨前輕握著他的手

    范雨棠突然振臂掙開了她的手,嫌惡又煩躁的瞪著她。“你回松嶺城吧!”

    她難掩錯愕。“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厭煩了你。”他恨恨的看著她——

    “不……你騙人,我不……”

    “佟袖珍!”他沉聲一喝,一把攫住她瘦削的肩頭,惡狠狠地低吼道:“我不想再看到你這張臉了,你聽懂了嗎?”

    姜珛貞胸口一緊,疼得她眼淚直流。“我不信,你曾對我說過你心裡只有我,你……”

    “我當時真是鬼迷心竅了。”范雨棠不屑的冷笑著,“宣青說的對,你配不上我,她說我終有一天會後悔,果然如此。”

    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竟會說出這種傷人的話,若只是作戲,下手需要如此深可見骨嗎?可怎麼會?一個人怎能前後判若兩人?

    “你的嫁妝,我一分錢都沒用。”他神情冷酷地道:“帶著你的百兩嫁妝跟小翠回松嶺城去吧!”說完,他一個轉身便往外走。

    沈宣白收到范雨棠自清河縣城捎來的急書,細閱之後,十分震驚。

    信中,范雨棠文字雖簡短,卻詳實說明了他現在的處境及計劃,而他的計劃,需要他這個跟清河縣城、跟范家毫無關聯及牽涉的好兄弟幫忙。

    好幾個月前,沈宣青為了追愛,軟硬兼施的要求劇懷安帶她前往松嶺城找尋范雨棠,可過沒多久,劇懷安又將她帶了回來。

    她看起來像在生氣,但卻變得安靜沉默,沈宣白知道在松嶺城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便私下向了劇懷安,這才知道原打算到佟家去解除婚約的范雨棠竟戀上了佟袖珍。

    他跟范雨棠透過劇懷安的牽線而認識,至今也快三年了,他們三人年紀相近,話題投機,性情雖各有不同,卻能相互欣賞,所以他也知道范雨棠的成長經歷。

    在他眼裡,范雨棠沉默寡言,心思縝密幽深,不說話的時候,總像在思索著什麼,他從不積極靠近別人,也不輕易讓人接近。

    沈宣青心儀著范雨棠,他這個做哥哥的又怎可能不知道,說真格的,若范雨棠能成為他的妹婿,他倒是樂見,但若不能,他知也鬆了一口、。

    並非他對范雨棠有任何的不滿及歧見,而是他知道沈宣青走不進范雨棠的心,他們就算結合,也是貌合神離,終將走向不幸。可劇懷安說范雨棠戀上了佟袖珍之後,簡直變了個人,還拍胸脯保証要是他見了,一定也非常驚奇,他原也不信,但此番看了范雨棠的來信後,他信了。

    除了報仇之外,范雨棠終於有了牽掛,有了懸心的人跟事。

    作為兄弟,沈宣白當然義不容辭要幫這個忙,所以他想都不想,便決定前往清河縣城。“哥。”沈宣青走進兄長的書房,見他手上抓著信紙,好奇地問:“誰給你寫信?”

    “是雨棠。”他坦然回道。

    “他?怎麼,他該不是後悔了吧?

    ”看妹妹還記恨著,他失聲而笑。“宣青,他跟那位佟二小姐已經成親,而且如今已回到清河縣城了。”

    沈宣青秀眉一擰,頓時無言。

    沈宣白笑嘆一聲,走上前來輕攬著她的肩。“宣青,雨棠能夠幸福,你該為他高興才對,買賣不成仁義在,他還是我們的好朋友。”

    她沮喪又挫折,哼道:“他是哥的朋友,不是我的。”

    “你真是嘴硬。”他輕捏了她的鼻子,“也不想想你做了那種傻事,差點兒害了人命,人家卻想也不想的便原諒了

    “我又不是存心要弄死她,是那兩個家伙自作主張。”沈宣青不滿的朧起嘴,想來一定是劇懷安那個大嘴巴跟哥哥說的。

    “你雖來有傷及人命的邪心,可事情卻是因你而起。”沈宣白拍拍她的肩,憐咱道:“宣青,放下吧,世間男子何其多……”說著,他瞥見正走過來的劇懷安,“瞧,那兒不就有現成的?”

    劇懷安雖在祁州安居,但一年之中有半年的時間都在外頭跑,至於剩下的半年時光,幾乎都是在夭馬莊度過。

    他對沈宣青十分照顧忍讓,雖嘴上總說是哥哥疼妹妹,但看在沈宣白這個親哥哥的眼裡,卻是再明白不過。

    劇懷安對沈宣青有情,可絕不只是兄妹之情,無奈沈宣青死心眼又不甘心,兩只思睹只看得見那個不愛她、她又得不到的范雨棠,而睢不見整天在她身邊繞著的劇懷安。

    劇懷安走了過來,疑惑的看著兩人。“說我什麼?”

    沈宣白一笑。“沒說什麼,我收到雨棠的信。”

    劇懷安難掩驚喜地閩道:“是嗎?他要成親了?”

    “他已經成親了,而且現在在清河縣城。”他說。

    聞言,劇懷安一怔。“他成親為何沒讓咱們兄弟倆知道?”

    “他父親綷逝,婚事辦得倉促,如今他帶著妻子回到清河縣城,正需要我肋他一臂之力。”劇懷安跟沈宣青都一愣,然後疑惑不解的看著他。

    於是,他將范雨棠信中所說之事一字不漏的轉述給兩人知道。

    聽完,劇懷安十分緊張。“真有此事,那我們還不趕緊啟程?”

    “我正有此意。”沈宣白微蹙眉頭,“不過我必須扮演一個神秘富商的角色,恐怕得跟你分頭進行。”

    “那也是。”劇懷安摩挲著下巴,“那好,我們就各自出發吧!”

    沈宣青突然跳到兩人中間,鼓著腮幫子,沒好氣地問道:“那我呢?”

    沈宣白憂疑的看著她。“你又想去添亂?”

    “我要去!”沈宣青轉頭,直望著劇懷安,“我要去瞧瞧范雨棠娶了她是不是真幸福、真開心。”

    劇懷安接收到她眼底那本小姐非去不可,你快替我搞定的信息,轉頭便對沈宣白道:“就讓宣青去吧,我會看著她的。

    沈宣白無奈笑嘆。“懷安,你真被她吃死了。”

    “老四,你說的是真的?”范許氏聽范邱氏提起范雨棠欲休了佟袖珍的小道消息,十分驚喜。

    “假不了,大姐。”范邱氏信誓旦旦的說:“是我表妹婿告訴我的,他說百花胡同的歌妓水月跟二少爺過從甚密,他還經常夜宿花樓,水月還曾去茶樓找他的時候,給佟袖珍撞個正著呢。”

    “真有此事?”

    “是真的,茶樓裡的人都知道范雨棠迷戀上水月,還說要休了佟袖珍,教她回松嶺城去呢!”范許氏忍不住張狂的笑了起來,萬分得意。“我命人壞了范陳氏的風水,就為了毀他運勢,想不到這麼快就見到成果。佟袖珍幫夫旺夫,可他卻把她往外推,這會兒可便宜了咱們,他不要的,咱們就將她收做己用。”

    “大姐的意思是……”范邱氏面露疑惑。

    “把佟袖珍帶回家裡來。”范許氏道,“她落難之時,我對她伸出援手,還怕她不死心塌地的跟著我嗎?”范邱氏聽明白了。“大姐真是好計。”

    “事不宣遲,我現在就去看看她。”說著,范許氏立刻起身。

    稍後,她在幾名仆婢的陪同下,乘轎來到范雨棠跟佟袖珍的住處。

    聽到敲門聲,小翠前來應門,見來人竟是范許氏,不禁嚇了一跳。

    打從小姐吿訴她,上次縱火欲燒死她們的幕後主使很有可能是范許氏後,她便一直惶惶不安,如今見這可怕的婦人就在眼前,不禁有點腿軟。

    “夫夫人,”

    “二少奶奶呢?”范許氏問。

    “二少奶奶她、她在房裡……”小翠的聲線不自覺的打顫,改了私下的稱呼。

    本來正在房裡休息的姜珛貞聽見外面的動靜,立下床察看,一步出房門,看見范許氏就站在那兒,也不免一怔,盡管懷疑眼前之人曾想致她於死,但沒憑沒據的,她也不好妄生枝節,還是得裝作不知情才是。

    於是她連忙走上前,有禮的欠身,“袖珍向夫人請安。”

    范許氏趨前,拉住她的手,假意關心的注視她。“哎呀,袖珍,你似乎瘦了、憔悴了呢!”

    知道她是虛情假意,但還是笑笑地回道:“謝謝夫人關心,袖珍還好。”

    “還好?”范許氏一嘆,“咱們是自己人,你就別在我面前強顏歡笑了,你跟雨棠的事……我也略有耳聞。”

    姜珛貞暗自苦笑。看來她、范雨棠和水月的三角關系,已經鬧得滿城皆知了。

    “你說這男人是不是全是狼心狗肺呢!你陪著他吃苦,如今他稍微發達了,就移情別戀,愛上百花胡同裡的騷骨頭……”范許氏一副為她不值的樣子,疾言厲色的指責范雨棠的不是。

    可她就是不肯死心、不願放棄,她下意識的還是選擇相信他不是那種男人,也相信他們的愛情禁得起考驗,只要她堅持下去,終有一天他會舉白旗投降,向她坦承這一切都只是在作戲,全是為了保護她。

    “袖珍呀,我看這樣吧。”范許氏將她的手緊緊抓在手心裡,“你就跟我回家好了。”

    姜珛貞不免有些驚愕。“夫人?”

    “如今雨棠如此對你,你跟著他又有什麼意思呢?不如你先回范府去住,跟他分開一段時間,有道是小別勝新婚,說不定見不著你,過陣子他便想你了呢。”

    范許氏臉上帶笑勸慰著,“如今他當你是草,當外面的女人是寶,與其如此,你索性干脆一點離開他,或許還有轉機。”

    姜珛貞堅定的搖頭。“夫人,我不想離開雨棠,他是我的丈夫,是我的男人,我絕不會退讓。”

    范許氏受不了的嘖了一聲,“你這孩子真是死心眼又不知好歹。”

    姜珛貞不動聲色的抽回手,婉轉道:“夫人的好意,袖珍心領了,這事……”

    話未說完,范雨棠回來了,見范許氏在此,他有點驚疑。

    趁他不在時登門造訪,她為的又是哪樁?可就算胸口竄燃著怒焰,他還是表現得平靜而自若。“大娘近日可好?”他躬身行禮,說:“雨棠事忙,來能回府向大娘請安,還請見諒。”

    “唔,無妨。”范許氏淡淡地回道,“我今日來,是想讓袖珍回府裡去住一陣子。”

    聞言,范雨棠心頭一震,不斷猜測她的用意。

    “你跟那歌妓的事,已是滿城皆知。”范許氏眉梢一挑,“聽說你想休妻,可有此事?”

    范雨棠不卑不亢地回道:“我夫妻倆的事還勞煩大娘擔心,雨棠真是惶恐。”

    “我說雨棠,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的事,但再怎麼樣都不能委屈了明媒正娶的妻子。”范許氏趁機數落他,以做人情給佟袖珍,“瞧袖珍這憔悴樣子,我見了都心疼。”

    他大抵知道她用意為何了,不就是想來見縫插針,拉攏人心。

    “雨棠,就讓袖珍隨我回府去住上一陣子,你說好嗎?”

    “我沒意見。”他故作不在意地道,“她自己決定便可。”

    聽他說得這麼無所謂,姜珛貞當下還真有種索性跟范許氏走的沖動,可下一瞬間,那想法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夫人,袖珍在這兒己住慣,還是謝謝你的好意了。”她的語氣雖然軟軟的,但眼神卻極為堅定

    碰了釘子,范許氏不免有些悻悻然。“那好吧,你再考慮考慮。”范雨棠剛進到茶樓,旺財便來到跟前,童報道:“二少爺,有位公子跟小姐說是你的至交,正在樓上等你。”

    聞言,范雨棠眉頭一擰。他捎信給沈宣白,諳求他到清除河縣城來幫忙,可在他們的計劃中,他們是絕不能有任何接觸的,也就是說,如今在樓上等他的不會是沈宣白,那麼……

    倏地,他臉海中肉過兩張臉孔,隨即撩起抱子,往樓上去。

    來到樓上的茶廳,只見伙計正捧茶進去,他隨後走進去,就看見是許久不見的劇懷安,還有……沈宣青?

    “雨棠!”看見他,劇懷安難掩興奮,“別來無恙?”

    他疑惑的看著兩人。“你們怎麼來了?”

    劇懷安睇了正奉茶的伙計一眼,伙計便非常識相的退出茶廳,並關上了門。

    劇懷安拉著他坐下。“宣白接到你的信,我們都知道你這兒發生的事了。”范雨棠唇角一勾。“原來如此。”他瞥了沈宣青一眼,表情像是在說你怎麼也來了。

    沈宣青看穿他所想,高傲的挑了挑眉。“怎麼,不歡迎嗎?”范雨棠不禁笑嘆,“豈敢?”

    “佟二小姐好嗎?”劇懷安問道:“她怎麼沒在茶樓裡幫忙?這可是她的長項呢!”

    范雨棠沒說話,只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在信中,他只提及范許氏加害佟袖珍之事,卻沒說他為保護她而故意制造負心假象,並意欲將她送回娘家之事。

    “怎麼了?”劇懷安隱約覺得事不尋常,狐疑地問道:“她沒事吧?”

    “她沒事。”范雨棠笑了笑,輕描淡寫的帶過。

    沈宣青睇著他的表情,不知怎地有點憂疑,卻又習慣性的幸災樂禍,“怎麼,你們過得不快樂?你該不是已經後悔了吧?”

    范雨棠有苦難言。“沒有的事……”話鋒一轉,他問道:“宣白已經到了?”

    劇懷安點點頭。“是的,他比我們早到一步,應該己經試著在銀范雨鸝接觸了吧。”

    “是嗎……”范雨棠若有所思。

    “雨棠,這事恐怕不是一天兩天便能成事,若有風吹草動,恐將驚動你大娘那幫人。”劇懷安略顯憂心,“要不要我幫你找幾個人貼身保護著你跟佟二小姐?”

    “千萬不可。”范雨棠神情凝肅的馬上拒絕,“我大娘一直在暗中觀察著我這邊的一舉一動,若是讓她察覺到任何異樣,會壞事的。”

    “可她不只一次想加害於你及你身邊的人,如今佟二小姐可是箭靶呀。”

    劇懷安所擔憂的,正是他一直以來所懸心的,所以他才會故意疏遠她、冷落她,想激她一怒之下跑回娘家,可她太頑強,太堅毅、太……勇敢了。

    “佟二小姐知道你的計劃嗎?”劇懷安問。

    范雨棠輕輕搖頭。“她若知道,或許會咀止我,你知道她的性情,她太寬容、太慈了。”劇懷安想起他所認識的佟袖珍,無奈笑嘆,“那是。”

    這時,沈宣青悻悻然地插嘴道:“看吧,早說她跟你不適合。”

    懷安斜覷著她,蹙眉一笑。“宣青,你怎麼……”

    “我哪裡說錯了?”她不以為然,“我可是天馬莊的小姐,若雨棠娶的是我,他大娘敢對我下手嗎?再說,我懂武功,應付幾個男人綽綽有余,佟袖珍除了拿鍋鏟,什麼都不會?”

    劇懷安忍後不住的笑了。“宣青,人各有所長,你會舞刀弄劍,可卻連煎蛋都煎不熟呢!”

    沈宣青羞惱的瞪著他。“去你的!”

    看她氣得滿臉通紅卻無話可說的窘樣,別懷安哈哈大笑,須臾,他才收斂了笑意,轉頭看著范雨棠,“對了,你現在住在哪裡,我想去探望一下佟二小姐。”

    “別麻煩了,明日午時我遣人去把她喚到茶樓來吧。”他淡淡的說。

    “也好。”劇懷安隨即瞅向沈宣青,稍微嚴肅的提應道:“宣青,明兒個見了佟二小姐,你可別又擺架子喔!”

    沈宣青白了他一眼。“我又沒說要見她。”說罷,她霍地起身,信步朝門口走去,“我要回客棧休息了。”

    現她要走,劇懷安立刻不放心的站起。“雨棠,那我先陪她回去。”

    “嗯。”范雨棠點頭,然後親自送他們兩人離開。

    翌日午時,約了見面的劇懷安沒出現,倒是說了不想見佟袖珍的沈宣青來了。

    范雨棠將她迎至二樓茶廳,遣人送來幾道小菜及一壺好茶。“懷安說要見袖珍,怎麼沒來?”他閩。

    “他去見我哥了,大概是為了你那件事吧。”沈宣青先啜了一口熱茶,然後睇著他,“佟袖珍還沒來,晚一點吧。”范雨棠回道,“她知道懷安來了想見她,一定會過來的。”

    為了將戲作足,他已經好久沒跟袖珍好好說話了。其實他真的沒想到她的意志竟是如此的頑強固執,換了別的女人,早該哭著回娘家了吧?可她即使是在他說出那麼殘忍傷人的話後,還是乖乖的守著那個家。

    他愛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剛毅堅強,可如今,他真是恨透了她的剛毅堅強,他多麼希望她能軟弱一點,能乖乘的回到松嶺城去避難。

    昨天晚上他只是很平淡的跟她說:“懷安來了,想見你。”可她的眼底卻瞬間露出難以抑制的喜悅,仿佛燃著什麼希望,一直痴痴的看著他,這樣的她,讓他心疼,卻也深感無奈。

    “你跟她沒事吧?”沈宣青睇著他,語帶試探。

    “能有什麼事?”他迎上她的目光,若無其事的一笑。

    “我總覺得不對勁,你看來悶悶不樂。”她靈活狡黠的黑眸直盯著他,“老實說,你是不是有一點點的後悔?”關於和袖珍的一切,他從來不曾後悔,他之所以悶悶不樂,是因為他擔心她的安危。

    “你知道嗎?”她直視著他,“懷安哥說我跟你都是火,只會互相燒灼傷害,可她卻是水,她的柔情能使你平靜,能將你帶向光明,可他錯了,水會澆熄你的怒焰,讓你變得脆弱。雨棠,要是你當初選擇的是我,如今就不必如此苦惱,以天馬莊的人脈及勢力,一定能,,,,”

    “宣青。”他打斷了她,苦笑道:“我希望你對我不要再有任何的期待。”

    “為什麼?”沈宣青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因為你心裡已經有她?你已經是她的丈夫?”范雨棠淡淡的回道:“因為你並不是真的那麼喜歡我,只是在鬧別扭。”

    “誰說的?我很喜歡你,而且還是很喜歡你?”

    “你值得更好的。”他說。

    “對我來說,你就是最好的。”

    “我感謝你的錯愛,但……”

    “如果我不在乎呢?”沈宣奄熱情如熾的眸子鎖定了他,“就算做小,我也願意,你又如何?”

    范雨棠勾唇一笑。他知道她的脾性,不管是什麼,她都只想獨佔,會這麼說,只不過是在試探他對袖珍的感情是否如他所說的堅定不移。

    “宣青,你只是在說氣話,我不會當真的。”

    覺得自己似乎被看穿,沈宣青有一點懊惱、有一點不甘,她賭氣的伸出雙臂,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范雨棠,我是認真的。”

    “宣……”范雨棠正想拉開她的手,一張驚愕震撼的臉龐卻映入他眼簾。

    此時,佟袖珍正站在茶廳門外,震驚不已的看著這一幕。

    沈宣青背對著門,沒察覺到什麼異狀,仍一心一意地望著他。“范雨棠,我若願意叫她一聲大姐,你能娶我嗎?”

    剎那間,范雨棠驚覺到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個能教佟袖珍遠遠離開他,然後得到寧靜及安全的機會,這樣的念頭才剛閃過,雙手已經一把圈住了沈宣青。

    “宣青,我求之不得。”

    “咦?”沈宣青沒有料他有此舉,更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但她卻一點都不覺得驚喜,反倒一臉茫然不解。

    就在她想推開他並質問他時,她忽然意識到身後有人,她直覺的轉過頭,只見佟袖珍站在門外,兩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泛著閃閃淚光,唇角及眉心顫動,那模樣連她看了都覺得心碎,更奇怪的是,他一點都不急著解釋。

    佟袖珍沒咒罵范雨棠,也沒痛斥她,只是靜靜的流下眼淚,然後轉身離去。

    愣了一下,沈宣青狐疑的看著眼底充滿痛苦及無奈的范雨棠。“你看見她了,你是……存心的?!為什麼?”

    “我希望她回松嶺城去。”想起她剛才那悲傷欲絕的神情,他不自覺倒抽了一口氣,“這兒,太凶險。”

    沈宣青立刻明白了。“你是怕她出事?”

    “沒錯。”范雨棠神情一黯,“我什麼險都敢冒,就只有她,我冒不起一丁點的險。”

    “你把她送回娘家便行,為何要故意傷她?”

    “我太了解她的性情,她不會拋下我一人孤軍奮戰。”他知道這次他是深深傷害了她,他覺得心好疼,若是可以,他真的好想把她緊緊抱在懷裡。

    “所以你才會故意抱住我,還對我說那種話?”沈宣青柳眉一糾。

    “若有冒犯,我願向你賠罪。”范雨棠說著,兩只澄定的黑眸突然直視著她,“宣青,我從沒求過你任何事,如今有一事相求,還請你答應。”

    迎上他堅毅的眸光,她心頭微震。

    “什麼事?”

    “袖珍死心眼,只怕還是不肯回娘家去,所以我——”

    “要我陪你作戲?”她打斷了他。

    “是的。”

    沈宣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微微揚起下巴,神情倨傲的睇著他。“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答應?”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答應,但我求你。”他說。

    “求我?”她故意諷道:“怎麼求我?你願意為此跪在我跟前,叫我一聲祖奶奶嗎?”

    她所認識的范雨棠是絕不會向人屈服的,那根本是要他的命吧!明知他不會屈服、不會答應,可她就是想看他為難、掙扎的樣子,誰教他讓她難過、讓她那麼丟臉,誰教他……欸?!

    她腦袋還想著,就見他撩起衣擺,單膝打彎,當直就要屈膝跪下,她嚇了一大跳,差點兒沒驚叫。

    “范雨棠!”她伸出手,一把抓著他,難以置信的瞪著他,“你真跪?”

    范雨棠看著她,沒有答腔,神情卻相當鶯定堅決。

    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竟願意為了佟袖珍做到這般地步。“你不知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嗎?”

    “再多的黃金都比不上她的珍貴。”

    “你……”看著他那因傷害了佟袖珍而溢滿痛苦的眼眸,沈宜苷的胸口一揪,“我以為你是個冷冰冰的人,沒想到你竟愛得如此深、如此熱……”

    “助我一臂之力,將她送回松嶺城去。”葙雨棠語帶央求。

    “你可曾想過這麼極靖的方法會讓你真的失去她?”

    “只要她活著,我就不會失去她。”他堅決地道,“除非我時時都能看顧著她,否我絕無法安心且專心的去面對凶險的敵人,在我徹底解決那些人之前,我絕不會讓她在我身邊成為箭靶,其至是替死鬼。”

    沈宣青看進他眼眸深處,感覺到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堅定且絕對,他對佟袖珍的痴,讓她羨慕、嫉妒,卻也感動。她曾對佟袖珍做了不好的事情,這或許是她欠佟袖珍的。

    “好,我答應你。”她心意一定,允諾道。
      
    范雨棠感激的說:“我先謝過你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7 16:46:38

第十二章

    昨天聽范雨棠說劇懷安來了,姜珛貞打心裡高興,她和懷安雖相識不久,但個性溫和的兩人十分投緣,之前她和范雨棠成親得倉促,沒能通知他一聲,如今他來了,她當然想盡一下地主之誼,好好款待他一番。

    原想著親自下廚為他接風,可范雨棠卻說不必麻煩,只要到茶樓茶敘就好。

    誰知她依約來到茶樓,非但沒看見劇懷安,等著她的竟是那教她震驚又痛心的一幕。在范雨棠還未到佟家之前,他意欲追求的對象便是沈宣青,而沈宣青也對他十分傾心,甚至曾為了橫刀奪愛而找人擄走她,可當時范雨棠表明了他愛的是她、想娶的也是她,而她……相信了他。

    可現在,沈宣青卻找上門來擺明願意做小,范雨棠還給了她肯定的回應。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先是歌妓水月,如今又來了個沈宣青,男人變心的速度竟如風馳電掣,教人措手不及。

    一直以來,她始終抱持著一個信念,相信他這陣子以來的反常言行都只是為了與她疏遠,以保護她不被范許氏迫害,但如今,這樣的信念瓦解了,喔不,也許她早已知道這殘酷的事實,只是自欺欺人,選擇逃避。

    不管是身為姜珛貞還是佟袖珍,她都曾經歷過另一半的背叛及傷害,可她從來不恨,也總是能自我療愈。她以為她夠堅強,絕不會輕易被打敗,她以為不管遭遇到什麼,她總能走出自己的路,可現在,她不再那麼確定了。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直到她整個人癱在床上,小翠進來看她,她才回過神來。

    她環顧著房內,這兒雖不如范府、不如佟府,只是平凡又普通的小屋,可在他們剛搬進來時,這兒充滿著歡聲笑語,對他們來說猶如人間天堂。

    怎料轉眼瞬間,人事全非。

    一開始便是個錯誤嗎?她不該愛上他、不該相信他,也不該嫁他嗎?她以為這是老天爺為她做的主、鋪的路,她只要一路走下去便是,岩知如今滿地荊觫,教她寸步難行。

    也許該是放下的時候了,她不該如此孤注一擲、執迷不悟,若范雨棠不是她的歸屬,那麼她不如歸去。

    頓時,姜珛貞的腦海裡浮現出佟冬秀、佟丁氏、佟老太太及許許多多人的和善面孔。她好想他們……

    “少奶奶呢?”突然,她聽見外面傳來范雨棠的聲音。

    “少奶奶在房裡……”小翠應著。

    只一眨眼的時間,范雨棠走了進來,但他不是一個人,沈宣青跟在他身後一

    姜珛貞一怔,茫惑的看著他。

    看著她那哭紅了的雙眼、憔悴失落的神情,范雨棠的心猶如被針刺蟲噬般的痛苦。可他不能在這時心軟或放棄,因為就差這臨門一腳,他便能將她送回松嶺城去了。

    “我有話跟你說。”他逼自己硬著心,語氣冷淡地道。

    姜珛貞神情憂傷地回道:“我聽著……”

    “我要納宣青為平妻。”范雨棠道。

    聞言,姜珛貞以為自己會激動憤怒,但不知怎地,她莫名的平靜。

    古人所說的三妻是為一正妻、兩平妻,他納沈宣青為平妻,擺明是要與她平起平坐。

    見她不說話,臉上也沒什麼表情,答應幫忙的沈宣青趨前,故意譏嘲道:“佟袖珍,你沒意見吧?我可是天馬莊莊主的拿上明珠,叫你一聲大姐算是委屈了,可因為我真心愛著雨棠便也認了,你可別不知好歹。”

    姜珛貞抬起眼眸看著她,依舊不言不語。

    古代的女人願與人共事一夫,可她辦不到,死巴著一個已經變心的男人,多可悲。

    “我可告訴你,不准給我端大姐的架子,我沈家財勢雄大,還能出資幫雨棠買下兩家茶樓,讓他當個真真正正的店東,這可是你佟袖珍辦不到的。”沈宣眚一臉驕傲地道。

    是,事實就是這麼殘酷,昔時,范雨棠舍沈宣青而選了她,如今終究是不敵現實。

    “袖珍,這事你允也好,不允也罷,無論如何,我都決定……”

    “辦不到。”突然,姜珛貞幽幽吐出了三個字。

    她抬起眼眸,兩行痛徹心扉的眼淚瞬間滑落,熱燙著她的臉,燒著他的心。

    “范雨棠,我辦不到……”姜珛貞抽著氣,聲線顫抖地道:“我要的是一個完整的你,如此支離破碎的婚姻,我不要了……我曾對你說過,婚姻若沒有愛便是交易,而如今我倆的婚姻卻連交易都談不上了……”

    她淒然一笑,“我以為與你同悲同喜、患難與共、不棄不離便是我下半生的使命,可現在你不需要我了。”

    說著,她深抽了一口氣,淚如雨下卻目光凜凜,“我佟袖珍從來不是個可悲的女人,可你卻讓我變得如此可悲……我不再乞求你的愛,我不再執迷不悟,你把休書給我,我即刻便回松嶺城去。”

    聞言,范雨棠心頭一喜一慟,喜的是她終於願意回松嶺城了,難過的是,他愛她都來不及了,又怎有辦法接受兩人又重回陌生人一途?

    就在他沉吟之際,姜珛貞靜靜的走到他面前,隨即揚起手來,啪的一聲,給了他結實的一巴掌。

    他心頭一震,但臉上卻沒有太多驚色。

    “范雨棠,我們……互不相欠。”她堅強而驕傲的抬起下巴,眼淚卻順著兩頰滑下,接著她轉過頭,無怨無恨的看著沈宣青,“沈姑娘,我將他交托給你,希望你們白頭到老。”

    迎上她那真誠澄澈卻又悲哀幽怨的哞子,沈宣青的胸口一陣抽緊,這一瞬間,她才赫然發現,佟袖珍對他,才是真正的愛。

    誠如范雨棠所說,她對他的痴纏只是不甘心、只是鬧別扭,是何其膚淺又不成熟的迷戀,真正的愛是犧牲,不是索求,看著這樣的佟袖珍,她於心不忍,幾乎想沖口說出實情,可范雨棠像是發現了般,立刻用眼神阻止了她。

    沈宣青實在受不了了,其至覺得快不能呼吸,轉過身,她快步走了出去。

    范雨棠正要尾隨出去,忽聽身後傳來聲音,轉頭一看,佟袖珍竟倒地昏厥,他連忙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撈了起來,並大喊道:“小翠!快去請大夫!”

    小翠聽聞連忙沖進房內,見小姐不省人事,應了一聲,焦急的又沖了出去。

    看著懷中神情憔悴蒼白、眉心緊鎖著的佟袖珍,范雨棠心如刀割。

    范雨棠坐在床沿,靜靜凝視著仍未蘇醒的佟袖珍,想著大夫不久前說的話,心裡百感交集。“恭喜范二少爺,少夫人已經懷了兩個多月的身孕。”他本該歡喜,也確實歡喜,可他的心卻更疼了,如今她懷上他的孩子,可他卻傷透了她的心,還教她悲不可抑,甚而昏厥。

    他真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個好父親,如果可以,他多麼想在她醒來的那一刻便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心裡只有她,什麼水月還是宣青,全是虛假,但偏偏情況不容許他這麼做。

    她已有兩個多月身孕,肚子恐怕再兩個月便藏不住,范雨鵬雖有妻妾三人,至今卻仍未有子嗣,范許氏心急如焚,此刻若是被她知道袖珍懷上孩子,不知又會做出什麼樣可怕的事情。

    為了袖珍跟她腹中骨肉的安全,他必須將她送走,刻不容緩。

    且他猜想袖珍可能還未發現自己已懷孕一事,為了不讓她受到更大的沖擊,他打算先瞞著她,幸而剛才大夫為她把脈診斷時,小翠並不在場,他不必擔心小翠會說溜嘴。

    “唔……”突地,姜珛貞發出囈語,幽幽轉醒。

    范雨棠立刻起身移往門口,假意正要進來。

    她睜開眼睛,一時之間有點回不了神,聽見門口的沙沙聲響,她將頭一轉,只見范雨棠正走了進來,她這才憶起稍早前的事,也想起自己終於認清事實,決定退讓。

    “你醒了?”范雨棠故意冷淡地道:“我已經請大夫來看過,他說你的身體沒有大礙……這兩天你跟小翠收拾一下,我找人送你們回松嶺城。”

    姜珛貞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他們曾經恩愛,如今卻恩斷義絕,互不相干,也好,既然無愛,那便各分東西吧!

    人生在世,不就是生離死別嗎?總要分開的,只是早晚。

    “你給我寫休書……”姜珛貞幽幽地說,“我爹娘總得知道你是為了什麼不要我。”

    他沒有不要她,當然也寫不出什麼休書來,可她要,他豈能不給?

    “我琢磨琢磨,你離開前會給你的。”就在他轉身要離開之際,他聽見她的嘆息,而他痛苦煎熬的淚水也難忍而下。

    這時,幫佟袖珍熬了藥的小翠走了過來,為免她發現,范雨棠迅速抹去淚水,鎮定心神,吩咐道:“好好看著少奶奶,我出去了。”

    小翠怨恨的看著他,應了一聲,“是。”便立刻走進房裡。

    范雨棠深呼吸了一口氣,試著緩和翻騰的情緒。他不能在此時亂了套,他必須為袖珍做最好的安排,他得找一個信得過的人箱他將她平安送回去。

    而此刻,他腦海中只有一個人選……

    劇懷安和沈宣白密會過後,先回到客棧更衣,正要出門前往茶樓,卻見沈宣青哭喪著臉回來。她走到他跟前,兩眼濕潤紅腫,很明顯大哭過一場,直覺告訴他,肯定又是為了那愛不到、求不得的范雨棠。

    總是看著宣青為愛所苦、為情所傷,他的心實在不好過,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她能得償所願,可這卻是不可能也不可為之事,畢竟范雨棠已經有了佟袖珍,而他們的感情堅不可摧。

    “唉……”他滿是愛憐的瞅著她,輕聲向道:“你又怎麼了?”

    “懷安哥……”沈宣青只叫了這麼一聲,便大哭著扑進他懷裡。

    劇懷安嚇了一跳,一時之間兩只手還不知道往哪裡擺。

    “我討厭他們……我討厭他們……”

    她沒頭沒腦的哭著、嚷著,他不明就裡,有些傻愣的向道:“討厭……誰?”

    “當然是范雨棠跟佟袖珍!”沈宣青站直身子,沒好氣地回道。

    他這才看清她滿臉淚痕,雙眼瞪得又圓又大,但表情看起來不像是在生氣,可她又說討厭范雨棠跟佟袖珍,該不是她又做了什麼或說了什麼,惹來范雨棠一頓修理了吧?

    劇懷安輕嘆一聲,苦口婆心地勸道:“宣青,忘了雨棠吧,世間男子何其多,何必單戀一枝草?”

    沈宣青怨怨的瞪著他。“你在胡說什麼?”

    “誰要巴著他不放啦!”她氣惱地道,“我對他哪裡是愛?我只是不甘心!”聞言,劇懷安先是一愣,旋即一笑。“你總算想通了?沒錯,你只是不甘心,只是鬧別扭……”說著,他又覺得不太對勁,“不對啊,既然你已經想通了,為何還氣他們?”

    他一問起這事,沈宣青腦海裡便浮現佟袖珍那張痛徹心扉卻無怨無悔的臉龐,好不容易暫歇的淚水又傾瀉而下。

    “嗚……”她又哭著扑進他懷裡,又氣又難過地道:“可惡的范雨棠,為什麼讓我當壞人?我、我看著她,真的好慚愧、好內疚、好……嗚……”

    她說得斷斷續續的,劇懷安實在聽不明白。“宣青,你到底在說什麼?”

    沈宣青順了順氣,這才抽抽噎噎地道:“范雨棠怕他大娘對佟袖珍不利,想送她回松嶺城,可又知道她一定會執意留下來與他為伴,他就使計想逼她離開……”

    劇懷安是個聰明人,只聽到這兒便已約略猜到。“你說什麼?他該不是利用你去激她吧?”

    “他沒利用我,他、他跪下來求我……”說著,她又淚眼汪汪的,“懷安哥,你說他們是怎麼了?范雨棠為了她不惜跪求我,她為了成全他,居然、居然願意退讓,還祝福我跟他白頭到老……嗚……他們是笨蛋!是討厭的笨蛋!他們、他們讓我覺得自己像是個可惡的壞女人!”他聽著,心裡雖十分激動,卻一點都不意外。

    “宣青,真正愛著一個人,便是犧牲自己,成全對方呀。”他輕播著她,柔聲安慰,“你不懂的事,他們給你做了活生生的示范,不也很好嗎?再說,你一點都不壞,如果你壞,又怎會為了他們而難過?”

    “可是我曾對她做了那麼不好的事……”她滿臉愧疚。

    “你那時不懂事嘛。”劇懷安輕拍著她的背,“宣青,總有一天你會找到一個你願意為他粞牲,而他也願意為你粞牲,並包容你所有好與壞的人

    “若有個人願意為我犧牲,包容我的一切,那便是……愛我嗎?”沈宣青抬起臉龐,定定的望著他。

    劇懷安溫柔一笑,用指腹輕輕揩去她臉上的淚。“當然。”

    她微微孩眉,細細的端詳他。“你總是容忍我、維護我,不管我多任性妄為,你從不對我生氣,那也算是一種犧牲嗎?”

    “算吧。”他說。

    “所以說……你愛我?”她眨巴著大眼,困惑嬌憨的望著他

    迎上她那盈著淚光、澄明清亮的黑眸,劇懷安一時語塞,緊接著一抹羞色染上他的雙頰。

    翌日,范雨棠到客棧找劇懷安,還未說明來意,劇懷安便搶白道:“說吧,你要我幫什麼忙?”聞言,范雨棠不禁一怔。“宣青已經告訴你了?”

    “嗯。”劇懷安徽微頷首,神情有點凝肅,“雨棠,那真是沒有辦法中的唯一辦法嗎?”

    “是。”范雨棠語氣堅定地回道,“她絕不能待在我身邊。”

    “可用這種傷她心的方法,會不會太——”

    “我不能冒險。”他打斷道,目光一凝,“懷安,袖珍已經懷了我的孩子。”

    劇懷安陡地一震,先是滿臉驚疑,旋即忍不住為他高興。“真的?你……你要當爹了?”

    “是,可我高興不起來。”范雨棠面容沉重,“若她繼續待在這裡,她跟孩子都有不可預知的危險。”

    “范許氏真有這種能耐?”劇懷安濃眉一糾,“雨棠,不如讓我跟我爹……”

    “懷安。”范雨棠搖頭一笑,“你討厭官場、厭惡政治,若是動用到你爹的關系,勢必得沽惹你一直以來所逃避之事,身為兄弟,我不會讓你這麼做。”

    “可是你……”

    “我是范許氏的眼中釘,而她是我的肉中刺,只要拔掉她的利爪及尖牙,她便再也不能傷人。她至今還能呼風喚雨,揉弄他人,便是因為她手上還握著權柄,只要我奪回醍醐居,教她一無所有,她便再也不能害人。”

    劇懷安與他相識多年,相信他絕對有這樣的能耐,身為好朋友、好兄弟,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支持他、支援他,想通了這一層,他的心情也冷靜許多。“好,那你希望我如何幫你?”

    范雨棠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給他。

    他有些疑惑的接過。“這是……”

    “我要你送袖珍回松嶺城,那封信是她要求我寫的休書。”

    “什……”劇懷安陡地一驚,“你真給她寫了休書?”

    “她要我寫封休書以對她爹娘交代,但我寫給她爹的不是休書,而是家書。”范雨棠續道:“我在信裡向他解釋原委,並請求在我去將她接回來之前,代我好好照顧她……懷安,這封信不能讓袖珍知道或看到,你也斷不能感情用事將實情吿知她,你知道她的性子,她天不怕地不怕,若是知道,定會想方設法又回來找我。”

    劇懷安無奈一嘆,“放心吧,我會守口如瓶,將她平安的送回佟家。”

    范雨棠伸出手,緊緊抓住他的手。“好兄弟,有勞你了。”

    劇懷安與他相視一笑,雖沒有說話,彼此卻已心領神會。

    又一日,劇懷安親自駕了輛馬車來到范雨棠住所的巷口,他下了車,來到了屋前,見你袖珍從屋裡正要出來。“佟二小姐……”他心頭一震,不為別的,只因她是如此的惟悴。

    他記得在松嶺城的時候,她是多麼的容光煥發,常展笑顏,可現在的她,憔悴寡歡,令人心疼不忍。他終於可以明白沈宣青為何為她感到難過,同是女人,縱然曾是情敵,還是能感同深受對方的苦楚。

    看見劇懷安,姜珛貞不禁訝異。“劇公子?”

    松嶺城一別,已悠悠數月,再見到他,她應感到歡欣喜悅,可這一見再別,應是後會無期了,劇懷安趕在她離開前來見她,應是知道范雨棠休了她之事吧?

    也對,他跟范雨棠是知交,跟沈宣青又是舊識,又怎會不知。

    “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姜珛貞關心地向。

    “托福。”劇懷安眉頭一蹙,眼底競有著不舍,“你瘦了,惟悴了。”

    她淒迷一笑。“劇公子應該知道了吧?”

    他點點頭,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知道的真相級她所看見的實情,是完全不一樣的。

    “佟二小姐,一切都會好轉的。”他只能語帶暗示的安慰著她。

    姜珛貞淡笑道:“放心,我會好好的過日子,縱使沒有他,我也……”說著,她鼻酸語塞,話聲戛然而止,待她調整呼吸、平撫情緒後,話鋒一轉,“劇公子,我就要走了,不跟你多聊。徜日你若路過松嶺城,不嫌棄的話……便到佟氏茶樓來坐一坐吧。”

    劇懷安目光溫暖地望著她。“恐怕我們還可以聊上好些日子呢。”

    聞言,她不其明白的皺起細眉。姜珛貞疑惑地問道:“劇公子,這是怎麼回事?”

    “我會親自送你們回松嶺城。”他說。

    范雨棠說會幫她備車跟車夫,可她不知道他口中的車夫竟是劇懷安,這是他的特意安排,還是——

    “劇公子才到清河縣城,為何要迢迢路遙的送我回去?”

    范雨棠讓他的至交親送她回松嶺城?這表示什麼?難道他對她還有……這麼想著的時候,她內心有一絲歡喜,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悲哀,他都已經要休了她,她竟還心存希冀?她真是可悲。

    “其實是我正好有要事要前往荊州,因為途中會經過松嶺城,所以便向雨棠請纓,擔起護送你回家的重責。”

    聽他這麼說,她才知道原來只是因為劇懷安熱心,而非范雨棠對她用心。

    “怎好麻煩劇公子呢?”

    “你千萬別這麼說,我非常樂意。”劇懷安趨前,接過了她跟小翠手上的簡單行囊,“走吧。”

    劇懷安盛意拳拳,她卻之不恭,再說,這一路上有熟識、可以依賴的人相伴,對她及小翠總是好事。

    她點了點頭,轉身將大門拉上。當門緊閉的那一瞬間,她的心倏地一沉,仿佛墜入了幽深黑暗的海底。

    結束了、永別了,轉身離開之後,她便要將她對范雨棠的愛戀,全深深埋葬在這扇門裡。

    她倒抽了一口氣,斷然的轉過身子。

    滿城都在談論范雨棠,人人都知道他先是流連花樓,迷戀歌妓水月,如今又跟一名異地女子出雙入對,過從其密,其至還休了曾與他一同吃苦的糟糖妻,如此負心的行為教許多人對他不能誼解,也心生厭惡。

    不多久,季魅跟李震東辭退了他,將茶樓的大權收回自己手中。

    這事傳著傳著,自然也傳進了范許氏耳中。

    她心想這必然是她派人毀了范陳氏墳地及屍骨而產生的奇效,十分歡喜得意,可雖然她成功的毀了范雨棠的好運勢,卻也沒教自家的運勢提升。

    醍醐居依舊門可羅雀,禁不起長久以來的虧損,她只能辭退了所有的廚子跟伙計,以節省人事費用。

    只不過范家上上下下要養那麼多人,光靠著范仲原留下的遺產,遲早要坐吃山空,她非常清楚自己在范家猶能呼風喚雨,是因為所有的錢財都在她手中,那些人為了生存,不得不伸她鼻息,荀且度日。

    可若有一天,她什麼都沒有了,這些人就會離她而去。正所謂樹倒猢猻散,她無論如何都得找到財源,重起醍醐居的爐灶。

    這日,范雨鵬興高採烈的回家來,並帶來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娘,我跟你介紹,這位是杜少白公子。”范雨鵬滿臉堆笑道。

    范許氏端詳著眼前的年輕人,不禁驚艷。她這輩子見過不少人,可像眼前這位如此集貴氣及霸氣於一身的,真是難

    得。她一眼便看出他是人中龍鳳,但表面仍不動聲色地道:“杜公子很面生呢。”不只財勢雄大,

    “范夫人。”杜少白彎腰一揖,“晚輩乃荊州城人士,正四處游歷,想做點不一樣的生意。”

    不待范許氏間,范雨鵬便等不及地道:“娘,杜公子可不是尋常人呢!杜家是荊州城的富賈豪紳,

    又人脈亨通,杜家所做的生意包羅萬象,舉凡吃穿用度,無一不涉獵。”

    范許氏微微挑眉,半信半疑的看著杜少白。“杜公子府上真是不凡。”

    “范兄過獎了,我不過是貪玩,什麼生意門路都想試一試。”杜少白謙遜地回道,“許是幸運吧,晚輩至今還未有虧損。”

    “是啊,娘,我跟杜公子提起醍醐居的事,他說他非常有興趣呢!”范雨鵬連珠炮似的又道:“我帶他去醍醐居看過,他給了我一些建議,我覺得甚是有理,你倒也聽聽。”

    “噢?”范許氏一臉興致的看著杜少白,“老身洗耳恭聽。”杜少白頷首一笑。“范夫人,醍醐居門面寬阛,是這清河縣城最大的酒樓,合該佔盡地利,可如今時興富麗堂皇,醍醐居雖風雅,卻老舊而不入時,晚輩游歷各地,見識過不少生意興隆、財源滾滾的酒樓及茶樓,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色,便是擁有金雕玉琢、引人入勝的建物,依晚輩看,醍醐居該是改頭換面的時候了。”

    范許氏微微皺起眉心。“改頭換面需要的是銀子,可不怕你笑話,范家如今可拿不出….”

    “范夫人,”杜少白打斷了她,笑容真誠地道:“這事,范兄也跟我提過了,其實這問題……有解。”

    范許氏狐疑地問道:“有解?”

    杜少白點頭。“如果范夫人不嫌棄的話,晚輩想注資醍醐居。”

    “咦?”范許氏一震。

    “范夫人不必擔心醍醐居易主,店東還是范兄,晚輩喜歡雲游四海,不想介入醍醐居的經營,只要分點營利便行。”

    說著,杜少白從袖子裡拿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這是我出資的數目,若不夠,隨時能再補上。”

    看見那張五百兩的銀票,上面蓋的是清河縣城唯一且最大票號龍成號的大章,她眼睛一亮。“杜公子,你是當真?”

    “不瞞范夫人,其實晚輩是不做虧本生意的,在我決定注資之前,其實早已調查過醍醐居。”他又補充道:“醍醐居過去是清河縣城數一數二的酒樓,出入的不乏一些權貴豪紳,晚輩研究斟酌過後,相信只要醍醐居能換個面貌,必能再度吸引眾人目光,將那些舊雨新知一並找回。”

    聽著杜少白這番話,范許氏不覺激動起來。

    她還以為破壞范陳氏的墳,只能收到毀了范雨棠的效果,沒想到奇效才正要發揮,如今,老天爺把這個散財童子送到他們跟前,就是個最好的証明。

    杜少白將五百兩銀票遞給她。“范夫人,你跟范兄商量商量,找齊工班便開始動工吧!竣工之後,便將這銀票拿至龍成號兌現,若有不足的數目,我再補上,如何?”

    像是擔心他一回頭就反悔般,范許氏快速的收下銀票,笑得燦爛。

    找齊了工班,談妥了數目,半個月後,醍醐居便如火如荼的開始進行工事。

    杜少白三天兩頭便到醒醐居關心,並給予許多建議。

    看著嶄新的醍醐居慢慢成形,范許氏跟范雨鵬都十分期待及興奮。

    而在這同時,范雨棠卻屈居在暗巷裡的小房子,一副窮途末路的景況。

    范許氏見他景況淒涼,幾度跑去探他,卻非寒冬送暖,而是冷嘲熱諷,笑話他的窮酸樣。

    一轉眼,半年過去了,全新的醍醐居終於竣工,以全新的風貌重新開張。

    這時,工班上門請款,因用的全是上等的建材,工款共計六百五十兩銀,范許氏母子倆便前往龍成號兌現,可當他們來到龍成號並拿出那張銀票,龍成號的掌櫃卻說那銀票雖真,但並未有一筆五百兩的款子入號。

    范許氏與范雨鵬一驚,立刻前往杜少白半年來下榻的客棧,想找他理論並且對峙。未料當他們來到客棧,卻扑了個空,掌櫃說杜少白在他們到來之前的幾個時辰便退房離開了。

    母子倆這才驚覺上當,卻為時已晚。

    范家付不出龐大的工程款,許多一直賒欠的帳也無法償還,一時之間,所有債主登門催討,范許氏還不了錢,又尋不到人伸出援手,最終只能變賣醍醐居求現。

    可幾經估算,即使賣了醍醐居也難補范家錢坑,她只好連范家宅子一並出售。

    范家賣宅賣樓的消息一傳出,便有人透過掮客表達購買意願,幾經討價,終於底定。

    范家宅子賣了七百兩銀,醍醐居賣了四百兩銀,東除西扣,加加減減,范許氏最後只剩下一百多兩銀,區區一百余兩銀自然養不起那些仆婢、妾室,所有仆婢連一文銀都沒有拿到,就被遣走了,而范仲原的其他妾室以及范雨鵬的妻妾也悻悻然離去。

    幾日不到,偌大的范府已經人去樓空,只剩下范許氏跟范雨鵬獨守空宅,日夜哀嘆。

    這日,季魅與李震東來到范府。

    “季老、李老,什麼風把你倆吹來了?”范許氏心想他們應是念在跟范仲原的舊情,特地前來關心他們母子倆,不禁滿臉堆笑,討好諂媚。

    季魅淡滇的看著她。“許氏,范府的新主人就要來了,你們母子倆也該離開了吧?”

    “咦?”范許氏一怔,“新主人?”

    這樁買賣從頭至尾都由掮客出面談妥,據掮客說,買主並非清河縣城人士,人也不在清河縣境內,因此將所有買賣事宣都交由他代為處理。

    如今,他們錢也拿了,屋契也交出去了,卻還沒見過買主,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可現在,與此事根本無關的季魅跟李震東卻來趕他們母子倆離開,還說新主人就要來了?

    “季老,怎麼,你認識那個買主?”范許氏滿臉憂疑,隱約感到不安。

    “許氏。”李震東唇角一勾,拈須一笑,“買主,你也認識。”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有些愣愣地問道:“我認識?”

    這時,早已遭遣散的方叔及十多名范府的仆役走了過來,而在他們身後有兩名男子。

    “范雨棠?怎麼是……”

    范許氏跟范雨鵬先是看見范雨棠,然後又驚見與他同行的竟是他們倆十分熟悉的杜少白,兩人幾乎同時驚呼,“杜少白?!”

    化名富賈杜少白,並誘騙范許氏投入鉅款改建醍醐居的沈宣白,好整以暇、一派輕鬆的笑看著范雨棠。“雨棠,杜少白是誰?”

    其實,這一切都是范雨棠的心計。

    七個月前,他在寫給沈宣白的信中便是提及此事。他要與清河縣城及范家毫無牽聯及接觸的沈宣白易名,然後在范雨鵬經常出入的百花胡同一擲千金,豪奢揮霍以引起范雨鵬的注意。果然,他成功的銀范雨鵬搭上線,並接觸到范許氏。

    范許氏母子倆見他身家驚人,出手闊綽,不疑有他的便一腳踏進這個陷阱裡。

    看兩人相識,而且交情頗深,范許氏頓時侁然大悟,憤恨地道:“范雨棠,原來是你?!”

    從頭至尾知情且全程配合演出的季魁一笑,說道:“許氏,雨棠便是這宅子的新主人。

    “季魅,難道你們……”范許氏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及李震東,“你們合伙詐騙我們母子兩人?”

    “許氏。”李震東哼的一聲,“要不是你陰險又貪婪,哪會上當?”

    季魁目光嚴厲的直視著她。“你心狠手辣又貪婪善妒,為了獨呑范家財產,甚至想毒殺雨棠,雨棠雖福大命大,卻失去了他的娘親了“

    “你傷了人命又不知悔悟,為了奪產而孤立范兄,令他臥病不起……”李震東咬牙切齒地附和道,“如今這下場對你這毒婦來說,還算是便宣了。”

    “李兄說的極是,順便再告訴你一件事。”季魁一笑,“那兩家茶樓的主人早已是雨棠,也就是說,如今范家的一切都歸他所有。”

    范許氏嗔瞪著雙眼,憤怒又震驚。“你、你怎麼……”

    范雨棠眼神冷冽,唇角卻帶著一抹微笑。“大娘,這些年來我被迫離開范府,四處游歷,認識了幾個朋友,做了一些買賣,攬下了一些錢,剛好足以買下茶樓、醍醐居還有這座宅子,這一切其實都歸功於你。”

    聞言,范許氏突感一陣暈眩襲來,腳步跟蹌。

    “娘!”范雨鵬急忙扶住她,惱怒地朝眾人吼道:“你們竟然合起來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大少爺。”方叔不禁氣憤的回嗆,“多行不義必自斃,你跟夫人都是咎由自取!”

    范許氏手指著范雨棠,顫抖地道:“范雨棠,你好深的心機……”

    “大娘,這都是向你學的。”他冷然一笑,“你毒殺我娘,又意欲傷害我妻,是你逼得我無路可走,只好反擊。”

    范許氏一震,驚覺道:“難道你休妻也是……”

    “當然。”他唇角一勾,“袖珍是我最珍貴的人,我怎會不要她?我之所以激她回娘家,是為了避免遭你毒手。”

    “范雨棠!”范許氏咬牙切齒,面目猙獰,“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大娘還是替自己多積點福吧。”范雨棠不以為意,“你造的孽太多了。”說著,他以眼神向仆役們示意。

    仆役們得到指示,一擁而上,要將這對惹人厭的母子趕出去。

    范許氏心有不甘,厲聲嘶叫,“我不走!這宅子是我的!是我的!范雨棠,你好大的膽子!我絕不饒你!”

    她不知哪來的氣力,又踢又蹢,頑強抵抗,不停揮舞著雙手,尖銳的指甲抓傷了鉗著她的仆役,仆役一個鬆手,她便扑向了范雨棠,猶如出柙的母老虎般凶惡。

    范雨棠氣定神閑的挪移腳步,閃開了她的攻擊,她一個跟蹌,扑倒在地,額頭不偏不倚的撞在一穎庭石上。

    那穎庭石是范仲原生前非常鐘意的一穎華石,他常常坐在上頭,摩挲著那光滑的石面。

    范許氏一頭撞上,當場頭破血流,昏了過去。

    “娘!”范雨鵬扑上前去,抱著她,“娘,您醒醒啊!”

    見狀,范雨棠轉頭看著方叔。“方叔,找人把她送到大夫那兒去吧。”

    “二少爺,這種人何必……”

    “若袖珍在這兒,她定會這麼做。”范雨棠笑嘆,“照我的吩咐去辦吧。”

    “是。”方叔答應一聲,便命人將昏了過去的范許氏抬了出去。

    兩日後,范許氏醒來,記憶全失,行為舉止倒退到像個才三、五歲的孩童,成了一個傻婦。

    她落得這樣的下場,非但沒得到大家的同情憐憫,反倒得了一句活該及報應。

    范雨棠將從前范家的仆婢們全找了回來,並在距離清河縣城約三十裡外的一處塞子安置了癱瘓的范許氏及范雨鵬,城裡的人知道此事,都盛贊他宅心仁厚。

    將一切整頓妥當後,范雨棠便立即啟程前往松嶺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7 16:46:52

第十三章

    松嶺城,佟氏茶樓。

    “哎呀!二小姐,拜托你把那水桶擱下吧!”顧家聲看見挺著肚子卻還提著水捅到處跑的佟袖珍,急忙阻止。

    “家聲,我閑壞了,拜托你別剝奪我僅剩的樂趣,好嗎?”姜珛貞擰著抹布,不顧他的勸阻,擦拭整理著桌面。下午的這段時間,茶樓裡已沒有客人,正是大伙兒休息並整理店內的時候。

    這時,挺著八個月身孕的佟袖繯在丈夫顧家寶的呵護下走了過來,然後坐下,笑道:“大伯,你就由著我妹妹去吧!她天生是副勞碌骨頭,哪懂得享福?”

    “可二小姐如今懷著九個月身孕,隨時都會生產,哪能做這些活兒?”

    “家聲,這裡面裝著的可是我佟袖珍的孩子耶!”姜珛貞一臉燦笑,“佟袖珍的孩子沒這麼脆弱,跟娘一樣是打不死的勇者。”

    這話,沒人能夠反駁。

    半年前,她在劇懷安的護送下回到松嶺城,一開始大家還以為她是回來探親,沒想到她卻坦率的說出范雨棠移情別戀而休了她的事實,大家震驚之余,亦為她感到不值與心疼。

    可姜珛貞發誓不當可憐蟲,一回家便立刻投入茶樓的工作,但就在這時,她發現自己竟懷有身孕,就在大家為她擔心之時,她又堅強果敢的說要生下孩子,展現出令人驚奇的勇氣及堅韌。

    “袖珍,我真的很佩服你,也很崇拜你……”佟袖繯衷心地道,“要是我遇到跟你相同的事,不知道有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姜珛貞蹙眉一笑。“柚繯姐,人不只要為自己而活,還要為所有愛自己的人而活,有這麼多人愛著我、疼惜著我,我怎能不好好的活著?”

    她才說完,突然傳來拍拿的聲音,大家循著聲音望去,竟是劇懷安。

    “懷安?”姜珛貞如今不叫他劇公子,而是直呼他的名諱。

    在他護送她跟小翠回來的一路上,他們已培養出深厚友好的情誼,盡管他是范雨棠的朋友,但她並沒有因此而仇視他,疏遠他。

    話說回來,這半年來,他也給予她不少的關懷及鼓勵,他雖說要去荊州,可卻經常來探望她,有時一待便是十天半

    “袖珍,你說的一點都沒錯,確實有很多人都愛著你、疼咱著你。”劇懷安走了過來。

    佟袖繯悻悻然地接腔道:“是啊,就你那個好兄弟不知珍惜。”

    劇懷安一臉尷尬為難,不知該說什麼好。

    見狀,姜珛貞好心的替他解圍。“袖繯姐,一個人再怎麼好,也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愛。”

    “范雨棠他眼瞎了,才看不見你的好。”佟袖繯替她打抱不平,“瞧,你肚子裡還懷著他的孩子呢,可孩子都還沒出生,就已經先沒了父親……”

    “柚繯……”怕她說得太多,反倒傷了佟袖珍的心,顧家寶悄悄拉了她一下。

    姜珛貞釋然地笑道:“這孩子當然是有父親,只是他的父親不能陪著他成長罷了。”說著,她下意識的摸了摸凸出的肚子。

    劇懷安皺了皺眉,吶吶地道:“袖珍,你別恨雨棠,也許他會回頭的。”

    “誰希罕他回頭?!”佟袖繯氣呼呼的,“袖珍跟孩子,我們佟家自會照顧。”

    佟冬秀正巧來茶樓關心一下兩個大腹便便,卻還在茶樓裡工作的女兒,才到門口,聽見大女兒的話,忍不住開口道:“柚繯,遠遠的就聽見你在大聲喳呼。”

    佟袖繯噘起嘴。“爹,女兒正在數落那個范雨棠呢!”

    佟冬秀微頓,與劇懷安交換了一下眼色,兩人都露出無奈的神情。

    早在劇懷安將佟袖珍送回佟家的那一天,佟冬秀便知道所有事情的始末,為了保密,他連佟丁氏都饞著。這半年來,他三天兩頭便聽見有人在咒罵、抱怨范雨棠的無情無義,他幾度想為他洗刷冤屈,可又想起他在信中的千叮萬囑而作罷。

    “你別老在袖珍面前提起那種事,弄不好她腹中的孩子聽著呢!”佟冬秀一臉認真,“難道你要袖珍的孩子一出生就充滿怨氣嗎?”

    聽著佟冬秀這些話,姜珛貞忍後不住。原來如他這樣的古代人,也相信肘胎教這回事,不過話說回來,心情確實會影響到母親及寶寶的,因此她有時也會擔心自己的情緒若傳染給寶寶,會對孩子造成不良的影響。

    為了生下一個健康又快樂的寶寶,她試著不氣、不恨、不惱范雨棠,可她卻怎麼都做不到不想他。是的,她還想著他,即使他如此絕情的拋棄了她。

    可她相信一切慢慢會變好的,終有一天她能不必強迫自己不想他,因為即使想起他,她也已經不會傷心難過、惆悵“柚繯、袖珍,你們都懷著身孕,別太累,若沒事就早點回府裡歇著吧!”佟冬秀關懷地道。

    “爹,你別擔心,孕婦多動動筋骨有助順產,日後恢復得也快,不打緊的。”姜珛貞說完,繼續擦拭著桌子。

    佟冬秀無奈苦笑,輕嘆一聲,轉身,他跟劇懷安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門口。

    “懷安。”佟冬秀低聲道:“雨棠有沒有給你消息?”

    劇懷安搖頭回答,“佟叔,別急,雨棠把一切都處理妥當後,便會立刻來接袖珍的。”

    “我也希望如此。”佟冬秀又是一嘆,說:“袖珍雖然表面堅強,但我知道她心裡難過,她真以為雨棠不要她了,而且,眼看著她就要臨盆了,要是雨棠到時不在,她……”

    劇懷安若有所思地瞥了佟袖珍一眼。“我明兒個便派人給他送個信,問問他那兒的狀況。”

    “也好。”佟冬秀擔心又無奈的看了二女兒一眼,這才拍拍劇懷安的肩,先行回府。

    深更半夜,一輛馬車奔馳在松嶺城的大道上,一路往佟府前進。

    馬車來到佟府大門前,一名男子跳下馬車,疾行來到門口,大力敲門。

    隨後,馬車上又下來一男一女。

    夜深人靜,聽到如此急促的敲門聲,真教人心驚膽跳,佟府的家丁聞聲,急問:“誰啊?”

    “范雨棠。”

    兩名家丁一聽,登時瞪大眼睛,對視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急急開門。

    “姑、姑爺?喔不,范二少爺,怎麼是你?”人人都知道他休了佟袖珍,再也不是他們佟家的姑爺。

    這時,跟他同車的一男一女走上前來,正是沈宣白及沈宣青兄妹倆。

    他們一同前來,各有目的,一個是為了一睹改變范雨棠的女人的廬山真面目,一個則是為了幫范雨棠澄清。

    “能替我通報岳丈大人一聲嗎?”

    聽他還叫佟冬秀岳丈大人,家丁愣了一下?“呃……好,好的,姑……范二少爺跟這兩位公子小姐請裡面坐。”家丁將三人迎進大廳候著,並找人來奉上熱茶,便速速前往東廂。

    佟冬秀在睡夢中被叫醒,聽說是范雨棠來了,立馬起身更衣,並且興奮地吩咐道:“快去把二小姐跟四姨娘喚起,請她們到大廳去。”隨即他轉念一想,又補充一句,“先別說是姑爺來了。”

    家丁愣了一下,但什麼都沒多問便答應離開。

    佟冬秀穿好外衣,踏著偷悅又心急的腳步,像是恨不得生了八條腿似的趕到了大廳,一看見范雨棠,他難掩激動的迎上前去。“雨棠呀,你總算是來了!”

    范南棠連忙從椅子上起身,屈膝一跪。“岳丈大人,雨棠來遲,還請岳丈大人原誼。”

    “快起來。”佟冬秀扶起他,眼底閃著歡喜的淚光,“遲到總比不到好,事情都解決了吧?”

    他點頭。“是的,都結束了,我可以把袖珍接回去了。”

    “太好了。”佟冬秀鬆了口氣,這時才注意到一旁的一男一女,沈宣青他是認得的,可這名年輕男子他卻十分陌生,“這位是……”

    “他是我的朋友沈宣白,此次能成事,多虧他們兄妹倆鼎力相助。”

    佟冬秀知道沈宣青曾因為得不到范雨棠的愛而遷怒女兒,其至對女兒做出非常可怕的事,可如今,范雨棠卻說能成事是多虧了他們兄妹倆?

    見佟冬秀一臉懷疑的看著自己,沈宣青有點慚愧心虛,難得的主動道歉,“佟老爺,我曾經不懂事,做了一些蠢事,還請您大人大量,別銀我計較。”

    沈宣白趨前一揖,恭謹地道:“佟老爺,舍妹愚蠢沖動,險釀大禍,幸佟二小姐吉人天相,終來成憾,還請你原誼舍妹的無知。”

    佟冬秀笑了笑,眼底沒有一絲怨恨。“事情都過了,兩位別放在心上。”

    他話才說完,廳外便傳來腳步聲,不一會兒,大腹便便的佟袖珍跟母親緩緩的走了進來。

    看見大廳燈火通明,除了佟冬秀以外,還有范雨棠、沈宣白及沈宣青三人時,姜珛貞整個人一震。

    她沒見過沈宣白,但見他與沈宣青有幾分相似,立刻猜出他可能就是范雨棠另一位拜把兄弟。

    已經整整半年了,她沒有任何范雨棠的消息,而他也不曾派人來打聽過她的近況,現在他竟在這種深更時分來到佟家,他到底想做什麼?帶著沈家兄妹一同前來又是為了什麼?

    “范雨棠?!”溫柔的佟丁氏也難忍怒氣,“你居然還敢到佟家來?!”

    “岳母大人,我……”

    “誰是你的岳母?你跟袖珍早已沒了夫妻的名分!”佟丁氏氣呼呼的看著佟冬秀,“老爺,把他趕出去,然後再撒把鹽去去穢氣!”

    “哎呀,你先別氣……”佟冬秀一時不知如何解釋,有點手足無措。

    一別半年再見,姜珛貞以為自己的心應該已經平靜了些,卻沒想到當他再出現在眼前,竟仍在她心裡掀起巨浪,她壓抑著激動的情緒,冷冷的看著他。“你來做什麼?”

    看著臉色紅潤的她,范雨棠稍稍放心。半年不見,他真的十分擔心她,怕她因為傷心憤怒而睡不好、吃不下,可她終究是個堅毅的女子,並未被悲傷打敗。

    他的視線往她肚子一移,心情不禁激動。“九個月了吧?”

    姜珛貞一愣。他怎麼知道?難道他是特地來爭撫養權的?!

    “這孩子是我的。”她目光一凝,悍然道。

    “也是我的。”范雨棠亦回道。

    “你休了我的那天,便不是這孩子的父親了。”

    他聽出她話中有怨,不過這也怨不得她,誰教他當時用那麼激進冷酷的方式將她逼走,不過現下他終於可以同她解釋清楚了。

    “我並沒休了你,袖珍。”

    “你寫了休書,懷安已經交給我爹。”姜珛貞說著,轉頭看著佟冬秀,“爹,此事您可為証,對不?”

    佟冬秀一臉心虛為難,礙口道:“不,其實、其實雨棠寫的不是休書。”

    聞言,姜珛貞跟佟丁氏都不禁一怔。

    “不是休書是什麼?”姜珛貞滿臉困惑,“你休了我,便是為了跟沈姑娘共結連理,不是嗎?”

    “袖珍,其實……”

    “雨棠。”這時,沈宣青趨前,“讓我來說吧,這不就是我來此的目的及功用嗎?”她正視著一臉疑惑的佟袖珍,神情誠懇而帶著歉意,“我能喚你一聲袖珍姐姐嗎?”

    姜珛貞感到莫名其妙。她又不必做小,干麼喚她姐姐?

    沈宣青急忙解釋,“你別誤會,我喚你姐姐不是因為我要做小,事實上,我跟雨棠根本沒有你以為的那種關系。”

    姜珛貞心頭一震。“你是……什麼意思?”

    “袖珍姐姐,雨棠心裡根本就沒有我,也沒有其他女人,他的心裡自始至終都只有你。”

    沈宣青一臉嚴肅正經的說,“事情是這樣的,當時范許氏千方百計想斗垮他,甚至想加害於你,雨棠的娘親是怎麼走的,相信你是知道的,他擔心你成了范許氏下手的目標,又知道你不論如何都會待在他身邊,所以只好使計逼你回松嶺城來。”

    姜珛貞一臉木然。所以她當初選擇相信范雨棠,並沒有相信錯?他當真是為了保護她,才只好選擇傷害她?

    “袖珍姐姐,當初傷你那麼深,雨棠跟我都非常難過,尤其是雨棠……”

    沈宣青的語氣一沉,“我知道他非常痛苦,如果可以,他寧可自己受干刀萬剮之痛,也不願傷你,可那實在是逼不得已的呀。”

    “是啊,袖珍。”佟冬秀走上前,溫暖的手拿輕輕覆在女兒的背上,“雨棠他在寫給我的信裡都解釋說明了,他確實沒背棄你。”

    “爹……”她簡直不敢相信他都知情,卻一個字都沒說。“你早就知道了?”

    佟冬秀無奈又歉疚。“為了保護你,爹不得不……”

    “你們騙得我好苦……”不知怎地,她胸口一揪,眼淚竟奪眶而出。

    這半年來,她一直都很堅強勇敢地活著,從沒掉過一滴眼淚,可卻在得知事情真相時,反倒止不住激動的淚水,老實說,她真的很生氣,真的很生氣。

    見她落淚,范雨棠心如刀割地說:“袖珍,我不是存心傷你,但當時的我別無選擇。”

    “是的,佟二小姐。”這時,沈宣白也忍不住跳出來替他求取諒解,“你有所不知,為了斗垮雨棠,范許氏其至派人毀損他娘親的墳墓及屍骨,試問,敢做出這種天地不容、人神共憤之事的人,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乍聞此事,姜珛貞十分驚訝,因為她從來沒聽范雨棠提起過。

    “雨棠懸心你的安全,來能全心全意對付范許氏,因此才會想方設法的要將你趕走,尤其是在他發現你懷有身孕之後。”

    姜珛貞驚疑的看著范雨棠,有些埋怨地道:“你早知道我懷了身孕,為什麼還要氣我?”

    “因為我知道若讓你知曉了實情,你必然會堅持待在我的身邊。”范雨棠沉沉一嘆,“袖珍,不管我做了什麼或說了什麼,那都不是真的。”

    “佟二小姐。”沈宣白續道:“為了騙過范許氏,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雨棠他原本只打算好好經營他買回的兩家茶樓,與你平靜度日,要不是范許氏她步步進逼,欺人太其,雨棠也不會大費周章的把醒居跟范家宅子給一並奪回來。”

    這下子,姜珛貞更加驚疑了。“你……你哪來的錢買下茶樓、醍醐居跟范家宅子?”

    范雨棠神情尷尬。“其實我一直沒跟你說,我這幾年跟懷安做玉石生意,還擁有幾處礦脈,累積了一點身家,所以……”

    搞了半天,他根本是個身家驚人的富豪?

    “你為什麼從來沒告訴過我?!”

    “為免讓范許氏知道我的實力,所以我買回茶樓後,還是請季叔跟李叔掛名店東,沒告訴你是因為越少人知道越好……”

    范雨棠看得出來她十分震驚及生氣,於是討好又討饒地道:“袖珍,你氣我無妨,但別因此不理我。”

    “你、你……”姜珛貞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

    她當然氣呀!當初她還因為自己幫不上忙,無法給予足夠的金援以幫他買回茶樓而沮喪了很久,可原來他根本有個超深的口袋。

    “夫妻貴在坦誠,你卻對我諸多隱瞞,怎麼,你怕我圖你的錢嗎?!”想起這幾個月來的傷心及委屈,她忍不住又潛然淚下。

    “袖珍呀……”剛才還痛罵范雨棠無情的佟丁氏,此時改為替他說情,“既然雨棠不是存心傷你,又用情至深,你就原諒他吧?”

    “娘,他有錢卻不讓我知道,害我、害我……”她自詡是個理性的人,可這會兒不知道是怎麼了,仿佛要將這半年來忍著不流的眼淚一次宣泄完似的哭個不停,一定是因為懷孕的關系,才害她變得這麼脆弱又愛哭。

    “袖珍,有錢總是好事嘛。”佟丁氏干笑著說,“難道你寧可他是個擺闊的窮光蛋?”

    “娘,你干麼突然替他說話?”

    “娘是為你好呀,你難道希望肚裡的孩子沒爹疼嗎?”佟丁氏說著,還偷偷用眼神示意范雨棠快點上前來安慰她。

    范雨棠立刻會意上前。“袖珍,我……”

    他話來說完,姜珛貞一個怒火上沖,狠狠的朝他臉上扇了一耳光,那響亮的聲音讓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包括她自己。

    她沒想到自己會做出這麼不理性、沖動又幼稚的行為來,她懊悔也懊惱,可已改變不了她動手的事實。

    “袖珍,你怎麼……”佟丁氏有點不知所措,“雨棠,你沒事吧?”

    范雨棠淡淡一笑,臉上沒有半點怒色。“不,這是我應受的,只要能讓袖珍消消氣,就算捱上一百個、一千個耳光,我也願意。”

    姜珛貞情緒激動的看著他,眼淚不停的滑落。有這麼多人替他作証,她其實已相信他,也原誼了他,可是她心裡有個任性的小女孩,卻怎麼也不甘心。

    “范雨棠,你好壞,我、我……”突然,她感覺到腹部一陣抽痛,“啊!”她驚叫一聲,身子一彎。

    見狀,范雨棠眼明手快的上前抱住了她。“袖珍!”

    “我的肚子……”她雙手環抱著肚子,神情痛苦地低喊。

    這時,佟丁氏驚叫起來,因為她看見女兒腳下濕了一片。“老天爺!袖珍要生了!”

    佟府燈火通明,產室外,所有人都焦急憂心的等待著,包括聞訊從客棧趕來的劇懷安。

    產室內,隱隱約約傳來佟袖珍隱忍的悶哼,聽得范雨棠坐立難安,滿心憂懼。

    見他走來走去,沈宣青忍不住勸道:“雨棠,拜托你別一直走來走去的,看得我頭好暈。”

    “宣青,雨棠心急,這是難免。”沈宣白說完,也忍不住勸著好友,“雨棠,你別擔心,佟二小姐身子不壞,一定會順產的。”

    “是啊,雨棠。”佟冬秀也安撫著,“袖珍她天天勞動,一定能又快又順利的將孩子生下。”這時小翠自產室裡走出來,一見到她,范雨棠連忙一個箭步上前地問道:“小翠,袖珍她還好嗎?”小翠一臉緊張。“我也不知道,產婆說還要等等……”“等?”范雨棠因焦急而顯得惱了,“都已過一個時辰,到底是怎麼了?”

    “雨棠,生孩子是這樣的。”佟冬秀是過來人,畢竟他是四個兒女的父親,也經歷過這些漫長又擔憂的等待。這時,產室裡突然傳來佟袖珍的哀叫聲,范雨棠一聽,心跳仿佛都要停了。

    “袖珍!”他一個大步想往產室裡沖。

    見狀,佟冬秀拉著他,小翠擋著他,就是不讓他進產室。

    “姑爺,男人不能進產室的,你就安心在這兒等吧!”小翠說著,立刻前去准備更多的熱水。

    “啊……唔……好疼!”產室裡再度傳來佟袖珍的哀叫聲。

    范雨棠不能進去,只能守在門外干著急。“啊!疼……啊!”

    范雨棠只覺得心揪得死緊發疼,想著她正在裡面獨自奮戰著在生他們的孩子,他深深覺得他應該陪在她身邊。盡管男人是不被允許進產室的,可他卻已經無法顧慮那麼多了,而且他想,袖珍也不會在乎的。

    於是,他趁著佟冬秀不注意,推開門,一個箭步往裡面沖,待佟冬秀發現時,已經來不及拉住他了。

    范雨棠關上門,幾個大步跑進內室,見他進來,產婆以及正在裡面陪產的佟老太太及佟丁氏都嚇了一跳。

    “哎呀!雨棠,你不能進來啊!”佟丁氏急著想趕他出去。

    “我想陪著袖珍!”范雨棠捱到床邊,坐在床頭,伸手緊緊握住佟袖珍的手。幾經陣痛折塍,她滿臉冒汗漲紅,白晰的臉上出現小小的、不明顯的血點,眼睛裡也爬滿血絲。

    他心疼極了。“袖珍,我在這裡陪著你,別怕。”

    “雨棠……”她淚汪汪的看著他,正要說話時,怎料更劇烈的疼痛突然襲卷而來,讓她忍不住放聲尖叫,“好痛——”

    “二小姐,見到孩子的頭了……”產婆興奮地道,“快,開始用力。”

    “啊!”姜珛貞拼命的用力,可生產的痛將她逼得快要崩塌,她死命的抓住范雨棠的手,語無倫次地罵道:“范雨棠,你這混蛋……都是你!”

    “袖珍,別說話,留點力氣使勁。”范雨棠安慰道,“孩子就快出來了,我們的孩子就快出來了。”

    姜珛貞痛到想對他罵聲屁,可她忍住了。沒錯,她要把力氣留著生出孩子。

    她忽然恢復理智,隨著產婆的引導,試著調整呼吸、用力。

    終於,她感覺到一陣輕鬆及……空洞,原本凸起的肚子消了下去。

    “哇!”突然,一道洪亮、尖銳的哭聲劃開了凝滯的空氣。

    “生了!生了!”產婆抱起正在號啕大哭的寶寶,興奮地說道:“恭真,是個男孩。”

    佟老太太跟佟丁氏都因這小生 命的到來而感動得淚汪汪。“袖珍……”范雨棠難掩激動的紅了眼眶,他輕撫著她汗濕的髮,“謝謝你,辛苦你了。”

    姜珛貞此時感到無比的平靜。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機緣,多麼不可思議的意外人生。

    她機緣巧合穿越來到古代,成了佟袖珍,擁有一海票愛她的家人,還有一個全心愛著她的男人,現在又多了一個兒子,原本孤獨的她,再也不孤獨了。

    如今想想,這或許是老天爺給她的恩典。

    “范雨棠,原來生孩子這麼難,這麼折騰……”她有點虛弱的說,“他日你若敢負我,看我怎麼對付你……”

    范雨棠溫柔一笑。“我若負你,那便天打雷劈。”

    聽著,她笑了。

    這時,產婆將孩子稍作清理後,用干淨的布巾包妥,抱到她身備。“二小姐,瞧,小少爺多可愛啊。”

    姜珛貞看著那有著皺巴巴小臉的嬰孩,忍後不住的一笑,說:“天啊,像只猴子……”

    產婆、佟老太太跟佟丁氏聽了,也都笑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7 16:47:20

尾聲

    在娘家坐完了月子,范雨棠便帶著妻兒返回清河縣城的范宅。所有下人看到夫人都很開心,再看到如今多了個小少爺,更是欣喜。

    姜珛貞沒多久便投入工作,幫范雨棠重整醍醐居,在他們夫妻齊心協力之下,醍醐居重現往日門庭若市的熱鬧光景。

    知道范許氏因撞傷了頭,智力減退,成了一個傻婦,姜珛貞十分同情,於是在跟范雨棠商量過後,她將范許氏接回城裡,又把幾個范仲原的妾室找了回來,還替她們買了間宅子安置,並給予她們可以謀生的工作機會。

    人人都盛贊她是活菩薩,可她卻總謙虛的說——

    “冤冤相報何時了,以德報怨才能種福田,開福花。”

    果然,在她的感化下,范雨鵬從過去不事生產的紈褲子弟,變成一個辛勤工作的好男兒,最後還尋回妻子陸鳳儀,兩人生下了一個女兒。

    幾年後,姜珛貞與范雨棠已育有兩兒一女,一家和樂,令人稱羨。

    這年中秋,劇懷安與沈宣青前來拜訪,在三年前成親的他們,如今已有一個男孩。

    是夜,兩家子和樂融融的共當明月,四個孩子則在院裡玩著煙花,不時傳來歡聲笑語。

    “這月亮真是太美了……”沈宣青喟嘆著。

    “月亮哪美得過你?”劇懷安滿眼愛意的凝視著她。

    “懷安,我真要跟你學學了,你這張嘴應該連樹上的鳥都哄得下來吧?”范雨棠促狹地道。

    “我看就算把你吊起來毒打,你都學不來的。”劇懷安也毫不客氣地堵回去。

    “我不興花言巧語。”范雨棠很是自信地道:“況且袖珍也不愛聽。”

    “誰說的?”姜珛貞挑眉一笑。

    她一說,劇懷安跟沈宣青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范雨棠濃眉一糾,有些懊惱地道:“袖珍,怎麼你幫著外人來修理我呢?”姜珛貞掩唇笑道:“我這哪是修理你,是期許你呀!”

    聽了,劇懷安夫妻倆更是毫不客氣地大笑出聲。

    范雨棠不以為意的聳肩笑嘆,抬眼望著天上一輪明月,沉默須臾,他突然有感而發,“古人看著的月亮,正是我們看著的月亮,對吧?”

    “當然,我們現下看著的月亮,也是以後的人們看著的月亮……”劇懷安說。

    “可不是嗎?”范雨棠一笑,“不管也間如何滄海桑田,物是人非,那天上的月亮卻從來不變……”

    他轉頭深情注視著身邊的佟袖珍,緊緊握著她的手,“真希望我們也能像月亮那般永恆……”

    姜珛貞帶著栝靜而溫柔的笑意回望著他,說:“珍惜情緣,縱然一世,也是永恆。”

    “如果可以,我想跟你約定來生……”

    迎上他深情而真摯的眸光,她甜甜微笑,點了點頭。

    這時,一旁的劇懷安笑道:“還說不會甜言蜜語呢,這話真是膩死人了!”范雨棠不在乎他的揶掄,只將佟袖珍的手握得更緊。

    是不是有來生,來生又能不能再相聚,姜珛貞並不知道,她只曉得,這一世,她是他的妻 - 旺他、幫他、也愛他。

    ——全書完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6-3-17 16:47:27

後記

    終須一別春野櫻

    活到了某個年紀,隨著自己的父母、朋友的父母、偶爾還有英年早逝的朋友,以及心愛的寵物一個接著一個的離去,才發現……人生中的所有緣分都逃不過生離及死別。

    以前看不開、想不透,便會難過許久。但在父母於十年內相繼去世後,我慢慢的對死亡這件事有了較通透的看法。

    年後,家中十二歲的柴犬一直咳個不停,也常常會喘,初時以為是感冒,也看了醫生吃了藥,卻沒起色。

    老犬老化的速度極快,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最終覺得不妥,於是再帶到動物醫院做了一次檢查,也照了x光片,這才得到了答案一令人錯俜又難過的答案。它的肺部裡長滿腫瘤,壓迫到心臟,那便是它咳且喘的原因。父親一開始也是咳了半年,以為是難愈的咳嗽,最後,才檢查出他罹患了肺腺癌,而且已經近乎末期,癌細胞也已擴散到他的脊椎晉“

    醫生說它所有臟器都非常的健康,不似十二歲的老狗,除了肺部有腫瘤外。它的腫瘤無法開刀,做化療也無效,現在只能盡量維持它的生活品質。

    我不曉得它知不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但身體難受,它肯定是有感覺的。以前幾乎不給它亂吃什麼,連寵物吃的餐包都不給,怕造成它的身體負擔。

    現在,我每天幫它准備雞肉絲、水煮蛋跟紅蘿卜,想讓它吃得更營養些。

    果然,之前爆瘦的它,這一個星期總算長了肉,精神也好些。

    我想,不見得是因為吃得多補,而是它感受到來自於主人滿滿的愛吧?希望我的愛,能讓它感覺不到病痛,也希望在它心裡,我是個最棒的主人。

    跟朋友提到它時,我總是忍不住流下眼淚,朋友會安慰我說:“它被你養到,這十二年也算值了,接下來的每一天都當是多出來的、撿到的吧!”

    其實我自六歲開始便與毛孩子結緣,其中當然也經歷過多次的生離及死別,我知道寵物的壽命本就少於人類,養它的第一天就要做好心理准備。但一想到,還是覺得揪心。人家說,貓狗沒有執念,非常容易便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實,而且很快地便能離開自己的肉體而去。想來,人的心思太復雜,有太多牽桂及不舍,真該向毛孩子學習。

    送君千裡,終須一別。相同地,相伴多年,也終須一別。

    跟寵物是如此,跟人亦是。

    緣分可長可短,其實不必多想,重要的是……在緣分裡,我們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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