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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恩]吾家福妻[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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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18 00:09:50
標題:
[米恩]吾家福妻[全文完]
米恩 -
吾家福妻
打從看到她敢獨自前往無人敢去的蔭林采藥,
還毫無畏懼他胸前刀傷的可怕親自替他上藥,
甚至知道他是京城鼎鼎有名的皇商,也不索討任何報償后,
他便明白,膽大又一身傲骨的她,絕對會是一顆最好的棋子,
天助他也,某次正巧救了她一命后,他便將她帶回府中好生照顧,
還請來名師教導她算帳管事、禮儀規矩,
告訴她若要報恩,便假扮成他的未婚妻,而她果真不負他的期望,
他不在時有人上門找碴,她端出當家主母的氣勢解決麻煩,
愛慕他的女子賴住在府中,還不時出言挑釁,她也不隨之起舞,
必要時刻才回以教訓,讓對方知道她可不是好惹的乖貓,
然他唯一的敗筆就是愛上了她,尤其得知她也對他有意之后,
就算正值爭儲的關鍵,也不願她因他和六皇子的計划受到牽連,
可他万万沒想到,他千方百計的想要護她周全,
換來的卻是她的背叛……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18 00:10:14
第一章
朗朗晴空,悠悠的飄著几朵白云,金黃色的日陽高掛著,毫不吝嗇的釋放它的熱力,將浩瀚大地照拂得生機盎然。
九月天,金陽雖明媚,卻仍是熾熱。
蔭林里,蒼翠的樹木枝葉茂盛交錯,織造出綠茸茸的天然屏障,將螫人的艷陽杜絕于外,僅有几束調皮燦陽穿梭其中,宛如點點金粉,為平時無人敢入的蔭林增添一絲色彩與生息。
終年不見陽光的蔭林里,擁有非常豐富的山產,除卻野生野長的果實、野菇及山禽外,還有許多珍貴且少見的草藥。
九重山旁的北州村村民時常來這儿摘取野果、野菜及捕捉獵物,但也只限于在蔭林外圍,一旦過了林中被艷紅色的西番蓮藤蔓緊緊攀附的土牆,哪怕里頭有再多豐碩的獵物、再稀有珍貴的草藥,村民也十分有默契地不再踏前一步。
這並不是因為蔭林中有什麼讓人聞之喪膽的鬼怪傳說,而是過了那片土牆后,是另一個彷佛不同世界的風貌。
濃密的樹葉几乎遮去大半日空,即便是白日,也如同墨一般的黑,令人寸步難行。
少了日陽的滋養,寒意迫人,被隆起樹根盤踞的土地濕滑難行、布滿青苔,藤蔓、蕨類等植物四處生長,有的寄生于茁壯的枝干上、有的攀附在大石上,更可布的是,時不時有吐著蛇信、宛如藤蔓一樣纏繞在林間的毒蛇出伏,及隨時能奪人性命的毒厲瘴氣。
然而陰暗、寒冷、毒蛇、瘴氣,皆不是讓北州村村民止步的原因,真正令人膽顫心驚的是,這片樹林里群居著一群吃人的惡狼。
剛開始,為了蔭林里豐富的資源,村里仗恃著身强体壯的男丁們曾打著除狼的旗號上山殺狼,結果可以想像的到,一群只會庄稼的農家子弟,一輩子頂多只拿過鋤頭、鐮刀等農具,要用這些農具去殺凶猛、噬血的惡狼,無非是以卵擊石。
在一次次的受傷,甚至有人被活生生撕咬而死后,村民們便不敢再涉足一步,然而北州村的村民不敢上山,卻不代表別人不敢。
若說北州村的村民是為了生活而鋌而走險,那由四面八方聚集至此的外人便是為財而亡,全是為了生長在蔭林里的長春參。
長春參除了一般人參的補体妙用之外,傳言還能去百病、除百毒,甚至是青春永駐,最神奇的是它還具有能夠起死回生的功效。
然而這一切皆是傳言,因為蔭林中惡狼駭人,且來去無蹤,無法斬草除根,而長春參生長之處更有瘴氣圍繞,因此見過長春參之人是少之又少,有幸得到長春參者,几乎沒有。
過去為了那能稱得上是神物的長春參,仍有不少不怕死之人願意冒險入林,然而就在一批又一批人死于惡狼及毒厲的瘴氣后,几乎已無人肯進入蔭林尋長春參,畢竟金銀財寶固然令人心動,可也比不過自身生命。
自此,長春參便成了傳言中的神物。
然而在如此可怖的蔭林中,居然有道小小的身影,身上穿著一件洗得泛白的灰色褲裝,背上背著與她嬌小身形不符的大竹簍,手里提著一只簡陋的燈籠,獨自一人在這令人膽顫心驚的林間走動著。
看她的面容,約莫十五、六歲,一頭長發隨意扎了條長長的發辮,額間、鼻尖皆布著密密的細汗,此時她正蹲在一棵聳立高壯的樹下,圓亮的雙眸閃著驚喜的光芒。
“找著了!”興奮的將背上的竹簍放下,金寧小心翼翼的將腐爛的樹根、枯葉給扒開,輕輕的將一朵通体雪白的花朵摘下,極小心的捧在手中,揚起笑。“這下爺爺的藥就不愁了。”
看著眼前四、五株雪白的花儿,她臉上的笑容更甚。
猶如白雪的潔白花朵有個美麗的名字,名喚水晶蘭,有著涼血散瘀、收斂止咳的功效,對于久咳不愈的病人最是有效,可惜水晶蘭的花期是在春天,此時已入初秋,要找到尚未枯萎的水晶蘭几乎不可能。
可這几乎不可能的事卻讓她給遇上了,怎能不教她歡天喜地?
花了兩個時辰,好不容易找到這几株水晶蘭,讓她原本愈找愈沮喪的心情倏地一振,忙將尋著的几株水晶蘭連根摘起,放進簍子里后,又繼續在這陰暗潮濕的沼地旁找尋著。
然而尋了半天,除了方才摘下的水晶蘭之外,就不見其他,這讓她原本欣喜的心情稍稍褪去,眼看周遭彌漫著愈來愈濃厚的瘴氣,她不得不收拾收拾,准備打道回府。
提起因風而乍明乍暗的小提籠,她緩緩的走出崎嶇的山道,扶著岩壁攀爬著,繞過橫亙在道上的樹干,步伐熟練且輕巧的往樹林中一處寸草不生的空曠之地走去。
然而當金寧拂開低垂的枝葉,看清那塊空地上並沒有平時該在那儿候著她的福儿時,小巧的雙眉微微一攏。
“福儿?”她四處張望,小心地輕輕喊著,走了几步,依然不見福儿蹤影,她只好輕聲又喚,“福儿?別貪玩,快回來,姊姊要下山了!”
少了福儿帶路,她根本無法下山,眼看天色漸暗,她不免有些著急,正猶豫著該不該向前找去,耳邊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可怖低吼聲。
金寧心一縮,快步朝聲音傳出之處走去,然而當她越過橫在她身前的樹干,看清眼前的景象時,小臉微微一白。
在她眼前橫著一人一狼,渾身雪白的大狼一雙通紅的眼凶殘地看著眼前高大的男人,它齜著利牙,發出陣陣威嚇十足的低嗚,而與它相距不到十步之距的男子則手執利劍,彷佛下一瞬便要往眼前的白狼刺去。
這讓她一顆心險些吊到喉頭,就在男子要出劍、大狼將要動作之時,她連忙出聲,“不要!”
她這一喊,倏地打破劍拔弩張的局面,同時,她嬌小的身子飛快來到一人一狼中間,做出令男子驚詫非常的舉動——
一把抱住那頭大狼的頸項。
深山野嶺出現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已讓人詫異,沒想到更令人驚愕的是,不及他胸口的小姑娘竟一把摟住比她身形大上几乎一倍的白狼,而那只白狼更是奇,原是一副要將他拆吃入腹的凶惡模樣,這會儿居然乖順的低下頭,任那小姑娘摟抱安撫,若不是那雙噬人的狼目仍警戒及殺氣十足的盯著他,他差點以為這是哪儿來的貓儿,正在和主人撒著嬌。
但他隨即斂下驚訝的情緒,眯了眯原就深沉得看不出心緒的黑眸,探究的看著眼前的一人一狼。
“福儿乖,沒事的……”金寧輕聲細語的安撫著懷中的白狼,一雙圓亮的雙眼不忘緊盯著眼前的男子,深怕他會對福儿下手。
待安撫完福儿,金寧正要轉頭詢問那名陌生男子時,這才發覺他臉色出奇的白,几乎看不見一絲血色,可緊抿的唇卻映著一抹十分鮮明的紅,彷佛血一般的瀲灩,她不免一怔,問道:“你中了瘴毒?”
男子還未來得及開口,似是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等安颯宇再次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顆黑乎乎的頭顱,而他的胸口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游移。
因長年習武,不習慣讓人近身,再加上他才剛清醒,几乎不經思考便立刻攫住眼前細白的頸子。
“咳……”驀地被人掐住脖子,讓正低著頭忙碌的金寧呼吸一嗆,掙扎起來,“放手……咳咳……快放開……”
聽見嬌嫩的呼救聲,他眉頭一擰,這才細看被他掐在手中的小姑娘。
一雙圓亮的眼眸微微瞠大,眼底沒有恐懼也沒有慌張,只有滿滿的惱怒,正狠狠的瞪著他,彷佛控訴著他的忘恩負義。
忘恩負義?
猶如墨一般漆黑的利眸眯了眯,腦中驀地浮現他昏迷前的景象——一頭凶猛的大狼及一個小女孩。
他隨即手一松,環顧起四周。
橘紅的夕陽斜照著,微涼秋風伴著搖曳的樹葉,傳來陣陣沙沙聲響,遠方甚至能看見緩緩升起的炊煙……
這地方和那滿是瘴氣的蔭林完全不同,他離開了?
因為不信,他謹慎的再次環顧自身的處境,發現他不僅身處安全之地,身旁除了眼前不住咳嗽的小姑娘外,那頭彷佛隨時會將他撕咬吞肚的白狼也不見蹤影,更讓他驚訝的是,胸口原本翻騰倒海的劇痛已不復存在。
“是你解了我身上的瘴毒?”他沙啞的問著眼前唯一可能救了他的人。
聞言,咳得滿臉漲紅的金寧擰起雙眉,一雙圓眸閃著怒火瞪向他。“沒錯!但我后悔了,早知好心救人換來的卻是險些喪命,方才就該讓福儿飽餐一頓。”
不知為何,她的眼神竟讓一向鐵石心腸、更不知良心為何物的安颯宇,心中閃過一絲愧疚,可當他聽到她提起福儿,身子倏地一緊,透出陣陣殺氣。“那頭惡狼呢?”
“福儿不是惡狼!”她明白尋常人見到福儿的反應,若是平時她不會與他計較,可誰教他剛剛險些掐死她,她實在很難給他好臉色瞧,語氣當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若不是福儿,你這條命早被閻王給收去了,哪能活著出蔭林!”
他一怔。“是那頭白狼將我馱出瘴林的?”
他無法相信,怎可能有這般通人性的畜牲,更別說還是一只噬人的狼。
“難不成你以為會是我?”金寧不答反問。
安颯宇垂下雙眸,看著盤坐在他身旁的她。
瘦小的身板、一張瓜子臉蛋,略微枯黃的長發扎成一條長辮,那張比他巴掌還小的小臉五官甚為精致,與她一身簡朴的穿著十分不相襯,尤其是那雙閃著怒火的圓眸,晶亮過人、靈巧奪目,輕而易舉的吸引住他的目光。
她絕對是個活力十足的小姑娘,但他可不會傻得以為以她那小小的身板有法子將他這般健壯的男子給背出連他都找不到出路的險惡叢林。
見他不語,一逕盯著她瞧,金寧的怒氣也稍微退了些,斂下雙眸,看向他的胸口。“若沒有疑問,請管好你的手,我要繼續上藥。”
她可不想好心救人,又讓人給掐住脖子,她可沒那麼菩薩心腸,救人救到把自個儿的命給搭進去。
安颯宇依舊不語,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見他像尊雕像,不動也不語,金寧就當他是默認,拿起搗好的草藥,便往他胸口猙獰的傷口擦去。
然而她才一動作,纖細的手腕便讓安颯宇一把擒住。“你上的是什麼藥?”
手腕傳來的疼痛讓她眉頭緊擰,不悅的回道:“毒藥。”
令人驚訝的是,這句話並沒有讓他再次掐住她的細頸,他只是深深凝視了她一眼后便放開她。
他這態度讓金寧有些困惑,望著他好一會,嘟囔了句怪人,才繼續替他上藥。
忙活了一陣子,總算將橫過他胸膛的刀傷給止了血,她轉身,從竹簍里東翻西找地抓出一把草藥,輕聲道:“這是金合歡,搗碎后可以用來止血,這是玉珊瑚的果子和水丁香,玉珊瑚可生吃,用來止痛,但不可吃過量,過量反而有毒,而水丁香搗碎外敷可用來消炎消腫,你拿去吧!”
這些草藥雖不是什麼珍貴的玩意儿,可也是耗費她不少時間和心力摘取而來,就這麼送給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她真真是不舍呀!
安颯宇眼眸一抬,正巧瞧見她那一副肉痛的模樣,冷聲道:“我不需要。”
金寧巧眉一挑,打量起他的穿著。
這一瞧,不羅唆,直接將那些草藥收進竹蔞里背起,起身就要離開,可她才跨出一步,又想到放任受傷的他獨自在這里,好像不太妥當,只好轉頭問道:“你打算怎麼下山?”
對眼前這堪稱膽大非常的小姑娘,安颯宇難得的感到一絲欣賞。
那條几乎橫划他整個胸口的刀傷雖不致命,可皮開肉綻、鮮血直流,她竟然能夠面不改色的替他止血上藥,光是這點就足以讓他刮目相看,且她很聰明,沒多問一句他為何身懷刀傷,只默默的做她該做的事,一個小姑娘能這般機靈、這般有眼色已十分難得,更別提她不僅獨自一個深入蔭林,還替他解了毒……
據他所知,蔭林除了惡狼成群,毒瘴也是無解,若非他遭到埋伏,也不會鋌而走險,躲進几乎只進不出的蔭林之中。
這小丫頭究竟是誰?還有那頭比一般惡狼大上不只一倍的白狼……
“你是誰?”這樣的困惑才剛閃過,安颯宇便已開口問道。
“我?”金寧巧眉輕擰,這才遲鈍的覺得自己該有所防備。“我連你是好是壞都不曉得,怎能輕易告訴你我是誰?”
這話說得好笑,在不知他為何人時,她已對他伸出援手,而這時他不過是問問她是什麼人,她卻像只戒備的貓儿,彷佛他一有動作,她便張牙舞爪,她這前后矛盾的態度讓一向冷漠的安颯宇几不可微的勾了勾唇角。
見狀,她不禁有些發傻。
方才急得要替他處理傷口沒細看,如今這一瞧,她才發覺這人真不是普通的好看哪!
一襲青色圓領袍服,墨發如緞般半披散在身后,膚白如脂,薄唇之上鼻梁高挺,長眉斜飛入鬢,五官如雕刻分明立体,而那雙漆黑眼眸中,隱隱透著幽藍,宛如千年寒潭,被他淡淡掃一眼,便能讓人如墜冰窟。
然而這樣寒冰一般的容顏,因那微微揚起的淺笑而柔和,頓時如春風輕拂,讓人怦然心動。
妖孽,俊美得不似真人的妖孽。
“城東安府,安颯宇。”
猶震驚于他的美色的金寧在聽見他報出的名號時,不禁有些愣住了,好一會儿才低呼出聲,“御賜皇商安府?你就是安颯宇?”
別的地方她不敢說,可在京城,無人不知他的名號。
他年僅二十四便以鐵腕手段橫走商界,在接手安家主事權不到兩年的時間,便壟斷江南米糧及茶葉,得到聖上賞識,御賜安家為天下皇商。
就算她見識不多,也知道安颯宇是何等風光的人物,且傳言他貌似潘安、俊美無儔,卻冷漠非常,不論是年紀、外貌、氣質,無一不和眼前男子符合,讓她想懷疑都難。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誰了吧?”斂去那不過是一眨眼的笑容,安颯宇沉聲問。
既然知道他不是惡人,她大大方方的回道:“我姓金,單名一個寧,是北州村的村民,平日都會上蔭林采藥下山販賣。”
“那頭白狼?”
他說話簡潔,好在她夠聰穎,知道他在顧忌什麼,于是輕聲解釋,“福儿是我的朋友,我們從小一塊玩到大,蔭林里的毒瘴無藥可解,若不是福儿告訴我月光草能解毒,我也沒辦法在滿是毒瘴的沼地來去自如,更沒辦法救你,所以福儿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她這麼說,當然是怕安颯宇回頭帶人上山殺了福儿。
聞言,安颯宇微挑眉,儼然是在懷疑她怎有法子和一頭吃人的惡狼當朋友。
看見他的表情,金寧細致的柳眉輕擰,想也未想便將從未與人說起之事告訴他——
“福儿還像我兩個巴掌大的時候,不小心跑進庄子,那時我以為它不過就是只小狗儿,于是就留在身邊養著,誰知等我察覺到它是頭狼時,它已經到我膝頭這麼大,再留在庄子肯定會讓人發現,我只好把它放回蔭林,每隔兩、三天來看看它,后來它便帶我進蔭林摘草藥……”頓了頓,她又說,“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最后一句話她還刻意加深語氣,因為她不喜歡他將福儿當成害獸的態度。
水晶蘭稱不上是什麼稀奇的草藥,卻珍貴在它只生長在潮濕之地,而這整片蔭林里,就只有那片彌漫著毒厲之氣的沼地適合水晶蘭的生長,若不是有福儿,她也不可能長年摘取這水晶蘭熬藥給爺爺吃,加上她與福儿是真的感情好,她不希望她救了安颯宇,卻替福儿招來禍端。
似乎是察覺到她心里所想,一向沉默寡言的安颯宇難得的說了句算是安她心的話,“蔭林里險象環生,我可不想再試一次徘徊生死的滋味。”
聽見這話,金寧這才弛了雙眉。
既然得到他的保證,她便不再停留,再次站起身。“天色已晚,我該回去了,可需要我到安府替你通報一聲?”
她家也在城東,雖然與安府那寸土寸金的金貴地段相差甚遠,可順道通知一聲耽誤不了多久。
“不用。”安颯宇站起身,從懷中拿出一塊玉佩扔給她。“這是我安家令牌,我安颯宇欠你一份情,只要你拿著這塊令牌上門,不論是任何條件,我皆會滿足你。”話畢,他像陣風似的縱身而去。
目送他離去后,金寧抬頭望了望天色,發覺天幕已漸漸變得灰黑,她連忙快步離開這几乎已被夜幕籠罩的幽林,不一會便將這段插曲忘得一干二淨。
拖著疲憊的身子,甫進家門,金寧耳邊便飄來一句諷刺至極的話語——
“呦!咱們家金大小姐總算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看也甭回來了。”陳氏倚在門旁,涼涼的說。
金寧面無表情,甚至連個眼神也不屑給,直接掠過她,直直往里走去。
“這是怎麼著?回到家,連和我這個做娘親的打聲招呼都不願,虧我為了你這丫頭片子晚歸險些操碎了心,你倒是好,連問候一聲都嫌煩。”陳氏追了進來,繼續在她耳旁叨念。
金寧依然不理她,將竹簍擱下,便要進房去和爺爺報平安。
然而陳氏今儿個卻不依不撓,硬是與她杠上,“我說金寧呀,你這是做人晚輩該有的禮貌?一個姑娘家在外頭廝混到城門都要關了還沒回來,一回來,卻是連交代也不交代一聲,淨是當啞巴,這就是金家的家風?真是沒家……”
一個教字還未出口,金寧已轉過身,冷冷的瞪著她。
“你想說什麼?放任女儿死皮賴臉的纏著別人丈夫,勾引不成便下藥,就為了當妾,要知道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你不要臉面的巴上我爹,害死我娘,敗光我金家家業,這些就是你們陳家的家教?要說沒家教,這京城里,你陳喜鵲若是號稱第二,誰也不敢稱第一!”
他們金家雖稱不上是富可敵國,可也曾經富有過,不僅在城里有好几間藥鋪,爺爺還曾是御醫,爹爹傳承了爺爺的醫术,也算得上是位名醫,生得俊逸非凡、溫文儒雅,而她娘親更是書香門第之后,容貌清麗秀雅、知書達禮、嫻雅庄重,夫妻倆琴瑟和鳴,原本他們是多麼幸福的一家人,可這一切卻被陳氏給毀了,她恨她都來不及了,更別提她想得到她的尊重。
“你……”陳氏被罵得臉色青紅交錯,氣得七竅生煙。“你這個大逆不道的東西!我可是你母親,你膽敢這麼對我說話”
“要我認你當母親?你是傻了還是呆了?”金寧不屑的睨著她,壓根不理她氣得捶胸頓足的模樣,菱唇儿冷冷地又道:“你耳背是你的事,但我說過的話請你記清楚,我的母親只有一個,就是我的生母,我爹唯一的妻子,而不是你這不知羞恥、爬上別人丈夫床榻的女人,所以,少拿長輩的身分來壓我,你不配!若不是爹臨終前要我在金家給你留一席之地,你早讓我給趕出門了,你最好別再來惹我!”
陳氏被她這番話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她怒瞪著雙眼,伸出食指指著她,不斷的喘氣,“你、你……”
“讓開!”彷佛連看她一眼都嫌髒,金寧冷聲打斷她,繞過她便要走。
她目中無人的模樣讓陳氏一把火竄起,朝周圍看了看,發現角落的掃帚,雙眼頓時一亮。“我、我好歹是你爹承認的夫人,雖然是妾室,但也是你的繼母!你今日這般忤逆,休怪我不留情!”說著她衝去拿起那把掃帚,高高舉起,便要往金寧身上招呼去。
見狀,金寧那雙總是燦亮帶笑的眼眸閃過一抹冷光。
就在掃帚即將落下的瞬間,布簾后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給我住手!”
那聲音雖氣弱,卻威嚴十足,讓陳氏硬生生止住欲落下的掃帚,恨恨的眼光瞪向金寧,彷佛在訴說她逃過一劫。
金寧面無表情,一雙粉拳緊握,爹娘過世近十年,她打八歲開始便和陳氏一塊生活,期間沒少被她打過,她對陳氏的憤恨,可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思及此,她更是恨這世間所謂的孝道,就算她不肯承認陳氏是她的繼母,但這卻是不爭的事實,所以不管她再怎麼恨這個女人,這輩子都沒辦法對她還手。
兩人各懷心思,壓根沒注意到布簾后緩緩走出的老人,直到傳來一陣像是要將心肺給咳出喉中的聲響,“咳、咳咳咳咳……”
金寧率先回過神,快步來到老人身旁,擔憂的扶著他瘦弱的身子。“爺爺,你怎不在榻上歇著?”
金政德又咳了几聲,終于順過氣來,他拍了拍孫女的手,示意她別擔心后,才斜睨了陳氏一眼。“玉寶人呢?”
金玉寶是陳氏的儿子,小時候機靈可愛,但后來被她慣得吃喝嫖賭無一不精,金家就是讓他們母子倆給揮霍敗光,金政德若不是念在金玉寶是金家血脈,又念及儿子媳婦過世時,金寧年歲尚小,他老早就將陳氏給攆走,哪還容得下她興風作浪。
陳氏見了金政德,態度才稍微好一點,連忙道:“爹,玉寶今儿個早晨同我說要和同窗去參加賞花會,說要大半月才回來。”
聞言,他冷哼了聲,“賞花會?我看是流連到哪間勾欄院賞花才是真的。”
金玉寶的性子,他可是明白得很,說賞花不過是個幌子,肯定是和他那群豬朋狗友上窯子玩女人去了。
陳氏有些尷尬,瞥了眼金寧,眼珠子轉了轉,委屈的道:“爹,玉寶好歹是個男子,怎麼也吃不得虧,倒是金寧,您瞧瞧這都什麼時候了,她才回來,我也不過是問個几句,她便夾槍帶棒的罵我,我好歹是她的繼母,念她也是為她好,可她那態度……真是讓人心寒哪!”說罷,她還真擠出兩滴眼淚來。
可惜金政德早看透她的為人,眉微擰,斥道:“少哭哭啼啼的,我早說過寧儿的事你少管,你要是別上前找事,她也不會頂撞你。”
陳氏被堵得啞口無言,只好忿忿不平的看著他們爺孫倆。
見她不再多話,金政德才擔憂地問向孫女,“寧儿,是不是遇上什麼事?否則怎會這個時辰才回來?”
金寧本不想在陳氏面前說今日發生的事,可爺爺一臉擔心,而陳氏也一副抓到她把柄的模樣,讓她十分不高興,于是當著她的面將稍早救人一事簡單說了一遍。
聽見孫女儿救了人,還是個赫赫有名的人物,金政德雖有些詫異,卻沒多說什麼,只稱贊她做得好,倒是陳氏,一聽見她救了那堪稱是鑲了金的安家主爺,原是不屑的臉色倏地閃閃發亮,連態度也有了十万八千里的轉變。
“寧儿,我的好閨女呀,那安家主爺可有說要怎麼報答你?娘告訴你,他安家什麼都沒有,就是錢多,你瞧咱們這家徒四壁的模樣,就是缺錢,你爺爺這病更是要用錢來養著,你記得,定要向那安家主爺要上几千几万兩銀子……不不不,是金子,這樣你也不必再冒著危險去摘藥,玉寶的老婆本、你的嫁妝都有了著落……咦?寧儿,好閨女,你上哪儿去呀?娘還沒說完呢……”
金家爺孫倆連看她一眼都懶,不等她說完便早早就轉身離開,留她一人作她的春秋大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18 00:10:29
第二章
接下來一個多月,陳氏對金寧可謂是噓寒問暖、關懷得無微不至,好在金玉寶此時不在,若是在,定會十分不滿。
“來,寧儿,這燒腿是娘今儿個一早到市集有名的鄭記燒鴨給買的,你身子弱,得多吃點肉才有力氣,還有這蛋,你不是最愛吃這半生不熟的嗎?來,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對于猛獻殷勤的陳氏,金寧擺出一貫的態度,默視,不過倒是沒拒絕她夾來的菜,接著又原封不動的夾到金政德碗中。
“爺爺,難得有人這麼大方,你多吃點,別客氣。”金家在京城原有十來間的藥鋪,自從金寧的爹娘相繼過世后,金政德只好出面接管,家中之事及店鋪的帳目便全權交給陳氏打理,然而陳氏接管內院不過才半年,金家的鋪子便莫名其妙被盤出半數,金政德每日在外忙碌,加上陳氏有心隱瞞,等他察覺此事,金家的家業已被陳氏給揮霍了大半。
為了此事,金政德被氣得吐血,大病一場,這也是他身子落下病根的原因。
少了雄厚的家產當后盾,加上金政德被氣得纏綿病榻,陳氏似有覺悟,開始節省眾人的吃喝用度,不但遣去府中下人,所有事都親力親為。
明面上,她有所改變,可私底下卻是對金政德及金寧苛刻至極,總擺出一副儉省精簡的模樣,送上的飯菜常是冷飯冷湯,平時最好的吃食也不過就是多顆蛋、多塊肉,其余時候便是些青菜、醬瓜配粗糧,外加一鍋燙過青菜加了些鹽的菜湯,草草度一餐。
然而若是四個人都是同樣吃食也就罷了,可偏偏陳氏一轉身便帶著金玉寶回自個儿房間,吃著大魚大肉、白米飯和數道熱騰騰的精致吃食。
這情況被金政德發現后,大發雷霆,但他身為一個男人,又曾是富家子弟,根本不會也不屑插手內院之事,認為這麼做有失男人的面子。
陳氏自是知道金政德的性子,便愈發吃定他們爺孫倆,常常陽奉陰違,這樣的情形直到金寧十二歲,自個儿學會了管家,金政德發話讓金寧來持家,可當陳氏心不甘情不願的將帳務交到她手中時,金家早已成了空殼子。
金寧很生氣,明知道陳氏狡猾,將所有家產變賣成首飾藏在她房里,卻苦無證據,只能苦苦撐著這個家,小小年紀便靠著爺爺教她認得的草藥知識,一個人去山上采藥草,到集市販賣嫌取銀錢,若不這樣,她和爺爺早已活活餓死。
這也是金家與其他人家不同之處,明明才四口人,卻是各過各的日子,誰也不干涉誰,就連用膳也是如此,各開各的灶。
所以這些日子陳氏大獻殷勤,一會儿買肉、一會儿買魚,金寧是來者不拒,明知道她是在拉攏她,想靠她攀上安家那座金山,但她壓根不在意,她只知道這些肉菜本就是用她金家的錢買來的,與其進了陳氏母子的肚子,不如讓她和爺爺飽餐一頓。
金政德自是明白孫女的想法,也裝作沒看見陳氏那諂媚的模樣,夾起碗中的燒腿,便要放回她碗中。“你也吃點,你正在長身子,多吃點才能長得高。”金寧急忙用手捂著碗,擰眉阻止,“爺爺,你別擔心,不過是只燒腿,某人一根簪子就是換上几只燒鴨都不成問題,你別怕吃不著,畢竟那本來就是咱們家的錢。”她明諷暗諷,就是要讓陳氏知道她有多麼的不要臉,可她卻小看了陳氏的厚臉皮。
陳氏不過臉一僵,便像沒事人般的笑道:“寧儿,你這可是在說笑話?這些吃食可是我賣嫁妝換來的,咱家的錢,娘可是早都交給你了,你這小丫頭淨說些玩笑話,呵呵……”陳氏這話倒是所言不假,從金家挖來的錢,早讓她那個寶貝儿子花天酒地敗個精光,現在的她也是窮得發慌,若不是為了討好金寧,說什麼她也舍不得拿出這些嫁妝。
金寧才懶得理會她說的是真是假,自顧自的招呼爺爺吃飯,自己也吃了兩大碗白飯,壓根不想理她。
陳氏干笑几聲,憋了好些天的話終是忍不住,再次試探,“寧儿呀,你可想好要向安家要多少錢了?”她知道金寧不待見她,她對她也是很厭惡,可能怎麼著?她那寶貝儿子從小被她嬌慣著,成了個紈绔子弟,天天要吃好、穿好,眼見她那一點積蓄就要被他給敗光,這金寧卻恰巧靠上了座金山,她不巴結她還能巴結誰呀?若是可以,最好是……
陳氏眼中閃過一抹算計,卻依舊陪著笑臉,完全看不出異狀。
然而不論她好說歹說,金寧依舊是雷打不動,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自始至終都當沒她這個人,她忍不住雙拳緊握,拼命想壓抑心口熊熊竄起的火氣,卻怎麼也壓不住,火氣一揚,甚至忘了金政德還在場,用力拍桌,霍地站起,大喊,“金寧!我好歹是你二娘,你那是什麼態度?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這死丫頭,壓根就是生來克她的煞星。
陳氏潑婦一般的行徑讓金政德花白的眉毛擰起,正要開口訓斥,卻被孫女給制止。
金寧站起身,長期營養不良讓她身材過于嬌小,甚至比陳氏要矮上半顆頭,但她的氣勢卻不小,眯起雙眼,冷冷的反問,“你倒是告訴我,我憑什麼要理你?”
不等陳氏開口,她又接著道:“救人的是我,安家要報恩的人也是我,要怎麼做是我的事,憑什麼向你報告?”見陳氏似乎要再次開口教訓,她心中一陣厭煩,脫口再道:“我就老實告訴你好了,我根本沒打算要什麼報酬,就算真去要,我金寧發誓,不管要到多少,我是一個子儿也不會給你們母子,要是違背誓言,就讓我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說完,便不再理會愣在原地的陳氏,攙扶著爺爺走進內廳,絲毫不理會她在外不停的嚎叫哭喊,說她有多命苦,養了她這不懂孝道的忤逆女……好不容易耳根子能夠清靜一些,金寧卻看見爺爺正一臉不贊同的看著她,她咬咬唇,解釋道:“爺爺,我知道玉寶是爹的獨子,可我……”
“爺爺不是怪你這件事。”
金政德擰著眉,用因長年咳嗽不愈而沙啞的嗓子,又心疼又擔憂的道:“爺爺是不高興你發那種毒誓。”他對金玉寶早已不抱任何期望,雖然痛心,但他仍忍痛言明和他斷絕關系,是陳氏母子倆死皮賴臉的不肯走。
聞言,金寧松了口氣,卻擰起秀致的眉。“我若不這麼說,只怕那女人賊心不死。”她本想著多撈几日好吃好喝,畢竟爺爺的身体因久病瘦弱不堪,能吃些魚肉,對爺爺的身体極好,可那討厭的女人實在是太令人厭煩,讓她難以忍受。
“就算如此,可那種毒誓……”他嘆口氣,本想再說什麼,可想了想,她誓發都發了,也收不回,也就不再多說,挑了剛才的話題問道:“寧儿,你剛說的可是真的,你真打算不求回報?”她點點頭。
“爺爺,你常教我助人為樂,我救人不過是舉手之勞,更何況出力的還是福儿,我不過是耗費了些現摘的藥,壓根算不上什麼。”對于自家孫女能有這種想法,金政德感到十分欣慰,拍拍她的手。
“好孩子,你能這麼想就對了,咱們金家雖窮,卻窮得有骨氣,不管那安家主爺說的話是真是假,咱們也不能真巴巴的上門去討報酬,有損咱們家的家風。”頓了頓,他又說,“既然你打定主意,那玉佩……”
“爺爺放心,我明儿個就拿去還,省得夜長夢多。”金寧笑了笑,扶他上榻后,便道:
“寧儿去幫您熬藥,您先歇會。”
金政德點頭應好,慈愛的囑咐孫女熬完藥便早些歇息,兩人絲毫沒發現門簾外有道人影,在金寧轉身之前,快步離開。
走出內廳,金寧看見陳氏正在收拾餐桌,一點也沒有方才那憤怒的模樣,嘴角甚至餐著笑,心中正覺得怪,大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哭喊——“娘!娘!你一定要救我呀——”
事情是這樣的,話說金玉寶前陣子去了趟江南,說是和一群同窗去賞花,可這一去去了一個多月,不管賞的是什麼花,也早都落成花泥。
更奇的是,金玉寶明明是一身光鮮亮麗的出門,回來時卻只穿著一件里衣,身上的配飾、外衣全都不見了,身上、臉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傷痕,身旁還多了几個凶焊的大漢。
正當大伙紛紛猜測這一回金家的敗家子又做了什麼好事時,那群大漢的頭頭已揭開迷底,眾人這才知道金玉寶到江南賞的是多麼“珍貴”的“花種”。
和金政德所猜無誤,金玉寶所謂的賞花便是沉醉在溫柔鄉之中,到江南有名的醉香樓賞人家當家花魁去了,還不僅僅是賞而已,據說還睡了,且一睡睡了大半個月,將身上銀錢花個精光不說,還騙那花魁說自己是京城有錢的金家大少爺,已派人送錢來,讓人將他當成上賓伺候。
說到京城金府,大多數人頭一個想到的便是勛貴中極為有名的金將軍,金述。
花魁自然也這麼以為,于是使出渾身解數的服侍他,哪知他說會讓人送錢,卻一拖再拖,有一晚竟被樓中保鏢發現想偷跑,這一追查,眾人這才知金玉寶竟是個冒牌貨,非但不是風流瀟灑的金將軍,甚至也不是什麼世家公子,而是個好吃懶做的紈绔。
醉香樓的鴇娘氣得命人將他往死里打,可打死人要償命,再說人死了錢也拿不到,這才恨恨的讓人壓著金玉寶回來,要討回他欠的銀兩。人壓回來,還沒進屋,便聽見金玉寶大喊救命,陳氏一看見心愛的儿子身上、臉上全是傷,更是傻了眼,心疼得不停的哭,大罵說欠錢她還便是了,憑什麼打人,還嚷著要告到官府去,可當她一聽金玉寶竟欠下了三百兩銀子時,血氣一衝,當場氣得昏了過去。
這麼一鬧,左鄰右舍全都知曉,沒有人同情陳氏母子,倒是對金政德及金寧投以憐憫的目光,畢竟金玉寶姓金是不爭的事實,出了這等難堪事,他們爺孫倆也無法置身事外。——陳氏暈倒,金玉寶更是一進門便昏死過去,也不知是真昏還是假昏,金政德只好出面,要對方明日再來。
對方見他誠懇,這才答應明日一早再來,可還是派了人看著,就怕金玉寶又趁夜偷跑。
人走光后沒多久,陳氏也醒了,一醒來便跪在金政德與金寧面前,又哭又求,“寧儿,二娘求你了,要是你不救你弟弟,他就死定了……”金寧俏臉微凝,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她氣瘋了,早知道金玉寶遲早會惹出事情,卻沒想到竟惹出這麼件丟人現眼的事來,花了三百兩和人共度春宵?!他可真行呀!別說她沒錢,就算是有,她也不會給。
見她不講話,一副打算置之不理的模樣,陳氏忙拉著金政德的褲管,哭喊:“爹呀!玉寶是你的孫子,你不能眼睜睜看他被人送進官府呀!爹,求您救救玉寶呀……”金政德也是氣得不輕,但他對金玉寶早已死心,這會儿也就不像陳氏這般激動,更何況他都自顧不暇,哪有能力去救他。
“我拿什麼救他?”他嘆氣,一瞬間像是老了十歲。“我不過是個糟老頭子,能有什麼能耐?既然敢做,他就得有膽子扛!總不能一出事便回來求你這個娘,說到底,那孩子還不是你自個儿給慣壞的!”他早說過要將孫子接來教養,是陳氏不肯,平時他看不過眼,提點提點孫子几句,她便擺臉色給他瞧,甚至在孫子面前說他這爺爺的壞話,現在出了事便來求他,求他有何用?還不是她自己作的孽。
這會儿陳氏可不敢再擺什麼臉色,連忙應聲,“爹教訓得是,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但玉寶可是金家唯一的孫子呀,您不能眼睜睜看金家絕后……”說著又哭了起來。
金政德被她哭得心煩意亂,百般無奈地道:“三百兩不是小數目,就算將咱們這宅子給賣了也湊不出錢。”陳氏抽抽噎噎的哭個不停,好說歹說,他們爺孫倆就是不松口,不禁氣得咬牙道“你們真這麼心狠?區區三百銀而已,安家會拿不出來?”
見金寧變了臉色,她忙又軟下聲,“寧儿,玉寶是咱們金家的獨苗,況且咱們也不是沒辦法,只要你到安家開個口,一切都解決了,寧儿……”
“不要說了!”陳氏一愣,本以為打斷她話的會是金寧,沒想到出聲的卻是金政德。
金政德鐵青著臉,忍不住咳了起來,嚇得金寧忙為他撫背。“爺爺,你別激動,小心身子。”直到順了氣,他才抬起咳到漲紅的老臉,啞著嗓子道:“寧儿剛發的毒誓你沒聽見嗎?你口口聲聲說是二娘,怎就沒想到寧儿的處境?難不成真要為了救那敗家子,害上我乖孫女的命?!”
“我……”陳氏被堵得啞口無言。
在她心中,金寧那條賤命當然比不上她儿子,可這情況下她怎麼敢說?
緊咬著牙,陳氏原想再說什麼,卻突然想到稍早前偷聽到的話,心頭一振,忙垂下雙眼,掩去眼中的喜色,面上依舊假裝哀戚的道:“媳婦哪敢這麼想,可要真是這樣,玉寶就得去坐大牢,再說,那群人沒拿到錢也不會善罷罷休……”
陳氏這話說到了重點,也正是金寧擔心之事。就算把金玉寶送進官府,這件事也不會這麼容易解決。
就在三人心思各異時,原本昏迷的金玉寶總算幽幽醒來,一看見陳氏,馬上大聲哭喊,“娘!你一定要救我,我不要被送去官府……”他這一哭,陳氏頓時又氣又心疼,也跟著哭了起來。“玉寶,我的儿呀!不是娘不救你,是娘也沒錢……”見他們母子倆抱頭痛哭,金寧與爺爺對看一眼,十分有默契的走進內廳。
進到廳內,金政德沒有馬上回房,金寧也沒走,兩人沉默不語,過了不知多久,金寧才咬著粉唇道:“爺,要不我……”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金政德給打斷,“我方才和你二娘說的話你沒聽見嗎?”聞言,她馬上閉了嘴。
是呀,她怎麼又心軟了?這樣的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只不過這回的事鬧得大了點,但她應該堅定立場,好讓他們母子趁機學個教訓。
見孫女想清楚了,他才緩緩地道:“不這麼做,玉寶永遠不會長進,這次也是他自己惹來的,好在你話說在前頭,要不這一次肯定又是一樣。”
金家的藥鋪一間間全讓金玉寶給敗光,鋪子沒了,他們母子便打起庄子的主意,最后就連土地都變賣了去,現在他們就只剩這間祖宅了,他卻依舊故我,鬧出這麼一出事來,金政德是真對他死心了,不管結果如何,他都不會再管了。
嘆了口氣,他又道:“明天一早,你就將玉佩拿去還人,我怕你二娘不會這麼容易死心。”金寧點點頭。“我知道了,爺爺也別想了,早點歇著。”金政德拍拍她的手,這才起身回房,途中止不住的咳嗽。
望著爺爺的背影,她心頭一酸,眼眶微熱。
到底要到什麼時候他們才能解脫?難不成真要到了傾家蕩產的地步,這一切才能消停?
次日,為了去還玉佩,金寧比平時稍微睡晚了些才起榻,打了水洗臉,挑了件洗得刷白、卻是唯二件体面的衣裳換上,依舊扎了條辮子,便要出門。
然而當她打開妝台抽屜那只她用來放玉佩的匣子時,俏臉倏地變了色。
“怎麼不見了?我昨晚明明才檢查過……”她巧眉輕擰,忙又東翻西找,卻什麼也找不難道是腦中突然浮現陳氏昨日收拾餐桌時那怪異的笑容,一個念頭閃過心頭,讓她霍然站起身便往陳氏的房間跑去,毫不意外的看見緊閉的門扉。
她猛拍房門,卻沒人應聲,說明房內根本沒人。
“可惡!”金寧低咒一聲,再匆匆來到爺爺房內,說了聲要上安府,不過沒將玉佩不見一事同他說,便快步出門。
一路上,她再也忍不住不斷地暗罵,那對可惡的賊母子,到底還有什麼事是他們不敢做她敢肯定玉佩就是讓陳氏給偷走的,畢竟昨儿個才出了那樣的事,且原本守在家門口的那名大漢也跟著不見,若她還猜不到是怎麼回事,她就太蠢了,只不過她怎麼也沒想到陳氏會趁她睡覺時,大膽的潛進她房里偷東西。
愈想金寧愈是氣惱,腳步也就愈發急促,若不是礙于女子的矜持,她早撩起裙擺用跑的。
原本昨夜她還是有些猶豫,雖然答應爺爺不會心軟,可金玉寶畢竟是爹的骨肉,也是她唯一的弟弟,盡管他壓根沒把她當姐姐看,但她對他仍有一分親情在,可沒想到……粉拳緊握,她眯起映著熊熊怒火的圓眸,直到這一刻,她心中才真正沒了任何猶豫。不要怪她無情,是他們讓人無法對他們有情。
走了近半個時辰,金寧終于來到京城赫赫有名的安府。
抬起螓首,她看著在金陽照耀下,氣勢輝煌的安府二字,深吸了一口氣,才邁開步伐,走向側門。
她不卑不亢的向守門房的小廝說道:“這位小哥,麻煩你幫我通報一聲,我要找你們主爺。”小廝見她一身清貧,雙眉一擰,本要趕人,可一抬眼,在看清那張清靈秀麗的小臉時,頓時愣了愣,原本冷下的臉揚起了几分親切。
“這位小姑娘,咱們家主爺可不是誰都能見,你是”人都喜歡美麗的事物,更何況眼前的小姑娘瘦小歸瘦小,卻清新得像朵無害的小白花儿,鑲在那張巴掌臉上的五官小巧細致,透著粉色的嫩頰更是漾著淺淺的梨渦,讓人語氣不軟都難。
“小女子姓金,單名一個寧,可否麻煩小哥替我通報一聲?”咬著粉唇,她硬著頭皮再問一次。
她實在沒把握安颯宇會記得她的名字,也不曉得他會不會見她,但玉佩不在身邊,她只能這麼試一試。
“姓金?”小廝眉頭一皺,旋即便問,“你可是一早攔住我家主爺那對金家母子的家人?”金寧聽見陳氏母子果然一早便來,粉唇一抿,雖然不想承認,但邇是點點頭。
“是,那是我二娘及弟弟。”
一聽她和那對狗眼看人低的母子有關系,小廝的好臉色倏地不見,語氣不悅的要她等著,才進屋通報。
過了好一會儿,就在金寧等到腿儿微微發酸,那名小廝才和一名年輕男子一同前來,讓那名男子帶她進屋。
沿途,金寧垂著螓首,眼睫不抬,亦步亦趨的跟在男子身后三步,速度不急不緩,那低眉順眼的模樣,讓前來帶人的大總管白蔚然心中的不悅稍微平了些。
看來這小姑娘和廳里那兩個無賴般的母子是不一樣的人。
安府很大,雖然金寧不曾抬頭多看一眼,可光是從大門到大廳這段路便要走上小半刻這點,她便知這府邸的壯觀。
在繞過几個長廊后,白蔚然總算停下腳步,低聲道:“金小姐請在這候著,容我進去通報一聲。”
“勞煩總管。”金寧恭敬的朝他福了福。
這舉動讓他對她的好感更甚,點了點頭,便進屋去。
這回沒讓金寧等太久,約莫一盞茶的時間,白蔚然便出來溫聲道:“主爺讓你進屋。”金寧朝他道謝,這才深吸口氣,朝那布置得奢華卻不失大氣的廳堂而去,進門的第一眼,她便看見坐在主座的安颯宇,他一雙冷漠的俊眸微微眯著,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再轉頭,她就看見陳氏、金玉寶以及昨夜被派到家門口守住金玉寶的大漢,兩人似乎對她出現在此十分驚訝,陳氏眼中閃過一抹慌亂,可旋即給了她一抹得意的笑。
那笑容讓金寧心一沉,她緊咬著粉唇,惱怒的瞪了陳氏一眼,正要開口,卻被陳氏搶白——“安公子,你瞧,我這女儿是擔心我們,來接人了,那麼我們娘儿仨就先行回去,您答應的事……可別忘了。”說著,她忍不住咧開笑,怎麼也抑不住心中的喜悅。
一旁的金玉寶也忙點頭,一樣笑得闔不攏嘴。
聽見這話,安颯宇終于有了淡淡的表情,但卻掩不住他眼中的嫌惡,他看也沒看陳氏母子,冷厲的雙眸直直盯著金寧,冷聲道:“我安颯宇一向是一諾千金。”這是告訴在場所有人,他安颯宇說到做到,絕不食言,不論對方是否獅子大開口。
就是因為如此,陳氏才會這般鎮定,畢竟玉佩是從她手中交出去,且她開出的條件在金寧來之前便已談妥,現在的她壓根不怕金寧搗亂。
這話讓金寧的心跳亂了節拍,想也沒想便開口,“不能算數!”她這一喊,讓原本扯著她要離開的陳氏停下腳步,就連站起身要走人的安颯宇也停了下來,淡淡的看著她。
深吸口氣,金寧平了平紊亂的心跳,才揚聲又道:“不論剛才他們開了什麼條件,都不能算數!”
“金寧!”陳氏沒想到都到了這地步她還來添亂,忙要捂住她的嘴,卻被她給閃開。
金寧揚著一雙漂亮的圓眸,毫不掩飾對陳氏的鄙視。“別碰我!”陳氏一僵,忙要開口安撫她,卻被安颯宇搶先一步——“怎麼?兩棟城東的宅子、十座土地五百畝的庄子、十間年營收三百兩銀的鋪子、三間酒樓的四成分紅及黃金千兩還嫌不夠?”
他淡聲問,似乎不覺他這些價值有多驚人,“那好,你說說還要些什麼?”說完,他又坐回椅子上,面無表情,完全看不出情緒。
只有了解他的人,譬如站在門外的白蔚然才知道,那淡到極點的嗓音便代表他正在發怒。
安颯宇卻沒將怒氣撒出,他既然答應金寧要滿足她任何需求,他就會做到。
金寧知道他誤會她的意思,可在乍聽見那几乎可以嚇死人的條件后,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忘了解釋,好一會儿才回過神,難以置信的看著陳氏。
“你居然……”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陳氏卻是理直氣壯。“是安公子說可以提出任何條件,我不過是照做罷了。”金寧是氣極反笑,不再看她一眼,那雙帶著濃濃怒火的圓眸直凝向安颯宇,輕聲問,“安公子曾答應過,只要“我”拿著玉佩上門,不論是任何條件,皆會滿足我?”
安颯宇眸光一閃,聽出她特意加重的那個我字,尚未來得及思索她的話意,又聽見她清亮的嗓音說道——“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不要你的任何回報,當然,你剛剛答應的事也全不算數。”
這話猶如平地驚雷,驚得眾人瞠大雙眼,包括站在門外的白蔚然,至于主座上的安颯宇,即便表情依舊冷漠,卻也忍不住微瞠俊眸。
陳氏整個人都呆了,若不是金玉寶直拉她的衣袖,她險些回不了神。
“金寧!你這是在胡說什麼?!”,回神,她馬上上前,强硬的扯著金寧的手臂,對著安颯宇陪笑,“安公子,你可別聽這丫頭亂說,咱們這不都談好了,金寧這是失心瘋了,你可別當真。”
“放開!”金寧被她拉得生疼,用力掙扎。
陳氏見制不住她,便喚來金玉寶及從頭至尾都像個雕像般站在一旁的大漢,要將金寧强行帶走。
金寧不肯,偏抵不過他們的力氣,不僅被捂了嘴,還被陳氏給拖著走,只剩一雙眼露在外頭,著急的看著安颯宇,向他求助。
就在四人將要步出大廳之際,安颯宇才緩緩出聲,“放開她。”
“我說放開她。”他俊眸微微一眯,迫人的氣勢伴著冷然的嗓音,令三人驚駭得忙放開金寧。
“你想清楚了?”淡淡的睨了眼焦躁的陳氏母子,他才看向金寧,掀唇又問,“是一時胡言?還是當真?”
他倒要看看她是真不受財物吸引,還是不懂得那些東西的價值。
得了自由,金寧卻已狼狽不堪,長辮、衣裙皆凌亂不已,但眼神卻依然堅定,直直的望著他。“再清楚不過,既然救了你的是我,理當由我開條件,我說的話絕不是胡言。”頓了頓,她看了眼一臉慘白的陳氏和金玉寶,輕聲又說,“更不是失心瘋,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對于她的回答,安颯宇冷漠的面容難得閃過一抹興味。
這是第二次,他對眼前這瘦弱的小姑娘感到佩服。
站起身,唇角微勾,他允諾,“好,我答應你。”這句話一出,陳氏再也撐不住,雙腿一軟昏了過去。
金玉寶著急的喚道:“娘?娘,你可別昏呀!你昏了我怎麼辦?娘……”金寧反倒成了最輕松的人,明明剛舍了那麼一大筆財富,她卻笑得無比燦爛,朝安颯宇說了聲謝謝,便踏著輕快的步伐離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范圍內,安颯宇才喚來白蔚然,壓低聲音吩咐道:“看好她。”自小便跟在他身旁的白蔚然馬上點頭表示明白,先派人將陳氏母子和那名大漢帶出去后,便立刻去辦主子交代的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18 00:10:43
第三章
陳氏在金玉寶的攙扶下回到家,原本一身虛軟的她,在看見正在院子里曬草藥、仿佛沒事人一樣的金寧時,一把怒火猛地襲上心頭,那張已不年輕的臉更是猙獰無比。
“你這賤蹄子!我今儿個非打死你不可!”
見母親四處張望,金玉寶忙貼心的拿來掃帚,遞給她。“娘,在這呢!”他的臉色也陰沉非常,死死瞪著金寧,他本就不把她當姐姐看待,經過今天這一事,更是將她看得比仇人還怨恨。
金寧沒被他們的臉色嚇著,或許之前她還會在意金玉寶,但現在她的心放得很寬,既然不打算將他當親人,就不會難過。
眼看陳氏拿著掃帚揮來,她連忙擰眉閃過,冷冷的看著她。“你憑什麼對我動手?”笑死人了,這兩人不僅將金家掏得一干二淨,還妄想榮華富貴?想起他們在安府那般獅子大開口卻換來一場空的錯愕模樣,她忍不住揚起一抹嘲諷的笑。
“你笑什麼?”陳氏心火更盛,拔高嗓音破口大罵,“我是你二娘!不管你認不認,憑我的輩分就能教訓你!”金寧面無表情,嗓音猶冷,“我倒是還沒看過有哪個長輩會去偷晚輩的東西,你要教訓我?
好,頂多大家都別要臉面,你敢動我一根汗毛,我就將你過去做過的一件件好事全說給街坊鄰居聽,看他們是護我還是護你!”爬上她爹床的事、害死她娘的事、掏空她金家的事、虐待她及爺爺的事,再加上方才偷竊之事……陳氏做過的好事,林林總總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她要是敢動手,那就試試。
“你——”陳氏氣得說不出話來,卻真不敢再動手。
金玉寶見狀,惱怒的大喊,“娘,難道你還怕她不成?再怎麼說你也是她二娘,她不要臉,爺爺可要,爺爺這般重視名聲,她還真敢說出來氣爺爺不成?你別怕,快打她,最好把她給打殘了,要不這口氣我吞不下!”金玉寶沒說錯,金政德活到這把年紀,最重視的便是那張老臉,若不是他不願家丑外揚,早早就將這些事公布了、將陳氏給趕出家門,也不會生出這麼多事來。
陳氏想了想,手指微動,正要再動手,卻看見金寧眼中那抹決裂,再想想,她這才發現,他們都吵成這樣了,那死老頭怎麼不來阻撓?
發覺她飄移的目光,金寧笑了。“別找了,爺爺早讓我給支開了。”她轉身,繼續曬著處理過的草藥,一邊說道:“今日我就和你把話說清楚,金玉寶那檔爛事,休想再牽扯到我們爺孫倆身上,否則就別怪我將你們母子倆一起送官府!”陳氏掏空金家一事她早查了一清二楚,那些證據她全藏在一處安全之地,為的就是防患未然,沒想到真有用到的一天。
陳氏變賣的東西有好几樣是爺爺當御醫時先皇給的賞賜,陳氏那愚婦什麼都不懂,傻傻的全用賤價賣給不知情的商販,光是這件事,就足以判她一個死罪。
金寧不是沒警告過陳氏,可她賣都賣了,追也追不回來,只能提心吊膽度日,眼下一聽見金寧要將她送官府,她頭一件想到的便是這件事。
她臉色青白交錯,身子更是一晃,站都站不穩,還是金玉寶忙將她扶住,才沒一屁股跌在地上。
“娘你這是怎麼了?你究竟在怕什麼?快教訓她——”
“住嘴!”陳氏厲聲打斷他。
金玉寶瞪大雙眼,似是不相信一向疼愛他的娘親會這般凶他。
“娘不舒服,扶我進房。”陳氏裝作沒看見他的委屈,疲憊的說。
聞言,金玉寶只能恨恨的瞪了金寧一眼,這才扶著陳氏回房。
金寧沒再理他們,兀自做著手邊之事,仿佛剛剛的混亂不過是場鬧劇。
雨人回到房里,陳氏要儿子將門給拴上后,才一掃方才裝出的虛弱模樣,一臉陰沉的坐在榻上。
“娘,現下可怎麼辦?庄老大說過今日要交出三百兩銀子,否則……”金玉寶想到期限要到了,不由得急了起來,來回踱步,但見娘始終一語不發地坐著,他忍不住又道..“娘,要不咱們逃吧?金寧那丫頭這麼狠心,咱們又何必顧忌他們呢?”每次遇到事情,他第一個念頭就是逃避。
聞言,陳氏終于有反應了,眼中閃過一抹陰狠,她低聲道:“放心吧,娘有辦法解決。”既然那賤蹄子絲毫不念親情,那她又何必顧忌她?與其每日提心吊膽、被那賤丫頭要脅,倒不如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霍地站起身,她轉頭對儿子說道:“走!和娘去找那個庄老大。”
金玉寶頓時嚇得白了臉。“娘,你找他要做什麼?”
“和他談筆交易。”陳氏笑得十分開懷,還帶了一分狡詐。
噠噠噠噠噠耳邊傳來陣陣馬蹄聲,伴著搖搖晃晃的震蕩,總算讓陷入昏迷的金寧幽幽醒來。
唔!好痛……
一清醒,她馬上感覺到后腦勺一陣灼熱刺痛,她下意識伸手去摸,卻被一道冷淡的聲音阻止——“別碰!”
那熟悉的嗓音讓金寧一怔,掙扎著睜開沉重的眼皮,當她看見眼前身著白衣的男子時,頓時一愣,直到混沌的腦袋慢慢恢復思考,她才開口道:“多謝安公子搭救。”聽她一開口便是道謝,安颯宇不禁俊眉微挑。
他一向不耐解釋,所以他喜歡聰明人,金寧便是其中之一。
“你好好休息,其他事我會處理。”說著,他便要出馬車。
“請等一等。”金寧忙叫住他。他回頭望著她。
她撐起虛弱的身子,啞聲問道:“我爺爺呢?”
“放心,我已派人去接他了。”頓了頓,安颯宇又問,“還有什麼人要問的?”他猜她應該會有不少問題想問,沒想到她卻搖頭,那張清麗卻蒼白的小臉滿是冷漠。
“其他人,沒資格讓我關心。”
她的嗓音很淡,沒有任何溫度,若不是察覺到她眼中的傷痛,他甚至會以為她不在乎。
靜靜的凝視著她許久,他才示意馬車停下,躍上馬車旁一匹毛色墨黑亮澤的駿馬,先行離去。
直到聽到漸行漸遠的馬蹄聲,金寧的腦海中浮現清晨時的情景——今日一早,她如往常一般,卯時未到便起榻,背著竹簍、拿著工具便要去蔭林采草藥,沒想到她才出城門沒多久,便遇上醉香樓那群大漢……
見四、五名壯漢將自己團團圍住,金寧頓時心一沉,警戒的問,“你們這是做什麼?”
為首的男子沒回答她,一雙眼不斷上下打量著她,那眼神讓她背脊發涼,不由得退了一步。
“長得確實不錯,看來這個買賣不虧。”庄老大眯著三角眼,頻頻點頭。之前沒仔細看這丫頭,這一細看才發現她的姿色不比醉香樓里的當家花魁玉純姑娘差,巧眉圓眸、瓊鼻菱唇,精致的鑲嵌在那張精巧的巴掌臉上,漂亮得猶如一尊易脆的琉璃娃娃,唯一可惜的是那過于瘦弱的身板,以及那稍稍枯黃的長發,除卻這兩樣,她的價值絕對超過三百銀兩。
這麼一衡量,庄老大的心更定了,篤定鴇娘不會怪他自作主張,雖然銀子確定拿不回來,但帶個絕色回去,怎麼也不會虧。
他這廂滿意,金寧卻是渾身僵硬得像根繃緊的弦,不停的思索著他們究竟攔著她做什麼?
庄老大見她繃著身子,仿佛一只受到驚嚇的貓儿,頓時有些同情。“丫頭,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攤上那麼個不成調的娘,將你抵給我們,你可怨不得我們心狠。”
這話宛如一聲巨雷,轟得金寧腦子一空,過了好一會儿,她才有辦法思考大漢說的話,買賣、抵債……她真沒想到,陳氏居然把她給賣了?!
緊咬著牙關,直到嘗到口中的腥甜,她才咬牙道:“她誰也不是,憑什麼拿我來抵債!不!不行,我要去找她!”
陳氏將她給賣了,那爺爺呢?爺爺要是知道了……一想到爺爺那病弱的身子,她更急,扭過身子便要往城里奔去。
庄老大見狀,忙喊,“抓住她!”他可不能讓這棵搖錢樹給跑了。
金寧哪肯乖乖就范,早有預備的拿出放在竹簍里的鐮刀揮舞著。“別過來!”眾人見她手持利器,一時皆是不敢上前,紛紛看向庄老大。
庄老大低咒了聲,見她一臉堅決,生怕會出意外,那對細小的三角眼閃過一抹精光,朝眾人使了眼色之后才道:“讓她走。”
大伙得到暗示,十分有默契的讓開了條路讓她過。
金寧不敢大意,依然警戒的拿著煉刀,直到退了十來步之遠,才轉身拔腿快跑。
她早料到庄老大不會這麼容易放過她,果然她一轉身,身后便傳來紊亂的腳步聲,逼得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擠命的向前跑。
可她畢竟是個小姑娘,体力哪比得上身材健壯的漢子,不一會儿便被抓住。
“放開我!”金寧驚惶的大喊,用盡全力甩開對方,奮力的欲再跑,可不到眨眼時間,她的手臂又讓另一人給扯住,這一次不論她怎麼甩也甩不開,急得她紅了眼。
“快放開我!放開——”
“該死!這臭丫頭咬我!”被咬的大漢怒不可遏,揚手便摑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得金寧眼冒金星,腦袋,陣混亂,卻還是死命掙扎,她知道要是不反抗,等待她的便是地獄。
然而她一人的力氣自是比不過四、五個男子,沒多久便被制伏,就在她絕望之際,耳邊突然傳來極為細微的馬蹄聲,她驀地仰頭,看見遠處馳騁而來的一抹黑點,圓眸倏地一亮,想也未想,她揚起嗓子便喊,“救命!救命!有人綁……”她還未喊完,便感到后腦一痛,緊接著視線逐漸模糊,在倒地之前,她只記得耳邊傳來-聲低咒——
“該死!是安府的人……”
接下來的事她便記不得了,只知再次張眼,她人已在馬車上,看見了同在馬車上的安規她怎麼也沒想到她救了他一命,不求他回報,他卻反救了她,這下倒變成是她欠了他。
金寧虛弱的揚起一抹笑,卻發覺只是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能扯到腫漲的后腦,疼得她雙眉直擰,伸起手,她本想摸摸腫包,卻突然想起安颯宇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他不帶任何感情的嗓音似是還回蕩在馬車內,讓她又默默縮回了手,靠著軟榻,昏昏沉沉的眯起雙眸,在墜入夢鄉之際,她腦海浮現了一幅景象,一個似夢卻真的畫面——一個男人騎著一匹渾身通墨的駿馬,身穿月牙色勁裝,縱馬來到她身旁,他伸手輕輕一拉,將她帶上馬,原本昏沉而閉著雙眼的她,掙扎著微微睜開雙眼,看見了一張冷漠卻俊美無儔的臉龐。
再次醒來,金寧發覺自己已不在馬車上,而是在一張舒適柔軟的床榻上,身上蓋著細軟絲被,榻旁罩著用流云絲線交織而成的紗帳,她忍著昏沉不適,努力坐起身來,還未看清屋內,一旁靜候的小丫頭已來到她身旁。
“金姑娘你醒了?奴婢名喚紅葉,是主爺派來照顧你的。”紅葉見她有些茫然的視線轉向自己,才又續道:“姑娘昏迷了兩天,剛醒來不宜吃硬食,奴婢這就去吩咐蔚房替姑娘煮些清淡的食物,請問姑娘想用點粥還是面食?”金寧看著紅葉,年約十六、七歲,感覺挺伶俐的,想必平日訓練有素。
她本想說不用,可剛要開口,便感到一陣口干舌燥,渾身虛弱不堪,又聽紅葉說她昏了兩日,這才不好意思的道:“給我碗清粥就行了,麻煩你了。”
“這是奴婢該做的,請姑娘稍候,奴婢這就去吩咐。
”不用一盞茶的時間,金寧便聽到腳步聲,原以為是紅葉去而復返,沒想到來的人竟是安颯宇,她不禁怔愣,好一會儿后才低聲的道:“安公子的大恩大德,金寧無以回報。”安颯宇直直走到榻旁那只紫檀木圓椅,落了坐后才淡淡地道:“你已經道過謝了。”
“不夠……”她垂下眼眸,咬著干裂的唇又道:“若不是有你,我恐怕已淪落青樓,這份恩,是我欠你的,但我沒辦法任你開條件……”她一窮二白,到底能用什麼報答他?
見她一臉認真的思索,似乎非得要還報恩情不可,那模樣讓他几不可微的揚了揚唇,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他話鋒一轉,“金老先生我已安頓好,並派人替他治病,等你好一點,我再讓人帶你去見他。”聞言,原本專注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金寧頓時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雙眸看向他。
“你還找人替我爺爺治病?這……”這怎麼成?這份恩情她拿什麼來還?
沒等她驚訝完,安颯宇已接著道:“至于你的二娘及弟弟……”一提起那兩人,金寧原本驚喜的臉色瞬間一冷。
“我替他們付了那三百兩的欠債。”
“什麼?!”她猛地瞠大雙眼,腦中一片混亂,過了許久,她才仿佛回過神來,起身便要下榻。
“你做什麼?”他微擰眉,不知為何,看著她明明虛弱不已卻硬要起身,心頭隱隱有些不舒坦。
金寧强忍著身子的不適下了榻,二話不說便要跪下。
察覺到她的意圖,安颯宇動作極快,穩穩抓住她的手臂,卻因那像是他稍一用力便會斷裂的纖細手感,讓他的濃眉擰得更緊。
“不許跪。”他冷硬的命令。
緊咬著唇,她對他擅自替陳氏母子倆還債有些不悅,但她心底明白,若非是他,那些人也不會輕易放過她,對于他給的恩情,她不豫,卻有著更多感激在他强硬的堅持下,她只好坐回榻旁,沉默了許久,才幽幽道:“我並不想救他們。”要是想救,一開始她就不會阻止陳氏向他要報酬,也不必弄到這步田地,甚至逼得那對可恨的母子將她賣了。
但不救能嗎?她清楚的知道,在外人面前,她和爺爺早與陳氏母子緊緊系在一塊儿,找他們要不到銀子,矛頭一轉,可不就會找上她和爺爺。她不甘不願,氣憤又懊惱,卻不得不承認安颯宇確實幫了她一個大忙,欠他的,她總會想辦法還清,但陳氏和金玉寶欠她、欠爺爺、欠金家的,何時才能還清?還是說,她和爺爺真的要受他們拖累一輩子?
清麗卻蒼白的小臉有著絕望,卻也有著不認命的倔强。
就是那份倔强,讓安颯宇對她另眼相看。
那日,他秘密送令牌給前來接應的六皇子內侍一事,不知被誰給知曉,前來截殺,他為了保住那名內侍而受傷,所幸那名內侍順利離開,沒被人發現身分,但他卻被追殺直到蔭林深處。
好在他在最后一刻殺了對方,卻也身中瘴毒,在命危那一刻,他遇見了眼前看似嬌柔卻十分堅定的小姑娘。
第一眼見到金寧,她活力十足,似是個不懂人世險惡的小姑娘,獨立、膽大,甚至心細如發。
不但不怕對人一貫冷漠、讓人退避三舍的他,就連他掐著她的脖子,要置她死也不怕,甚至敢直視他的雙眼、與他對辯,毫不畏懼的替他包扎著血肉模糊的傷口,這樣的膽色,比她高壯的男子都不見得有。
因此,他將隨身佩帶的玉佩給她,還允她可以拿著玉佩上門,向他索求任何條件。
然而這一別,便是一個多月,就在他漸漸忘卻此事時,終于有人找上門來,但卻是她的二娘與弟弟。
那對貪得無厭的母子一上門便是獅子大開口,但他安颯宇一言九鼎,自是不可能自打嘴巴。
沒多久,她也來了,一開口似乎是在嫌不足。
他自詡閱人無數,視人精銳,還以為這份特長就要栽在她身上,不料她再次令他刮目相她不要他一分錢,甚至什麼都不要。
這份倔氣,讓他欣賞。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會讓他的左右手白蔚然去調查她,更不會知道她竟是名醫輩出的金家之女。她的爺爺是前朝御醫金政德,父親是有著清流名醫美名的金盛華,祖上更是一個個具有德名的名醫,他們皆有個特點,便是十分清廉,在這樣的生長環境下,怪不得她會不屑錢財。
令人欷吁的是,金家竟敗落頹喪至這般田地,還出了陳氏與金玉寶這兩個貪婪之輩。
原以為她是個活潑開朗、不愁疾苦的小丫頭,卻忘了若不是生活困苦,她何必至如此危險的蔭林采藥?查得她的家世后才知,她竟被生活逼得喘不過氣。
明明欠下一大筆錢財,她卻不要他的錢,且不說她這麼做是愚蠢還是清高,但他知道他對這丫頭上了心。
兩次見面,她皆在他心底留下深刻的印象,從他有記憶以來,似乎還沒有一個女子能有這能耐。
想起這陣子壓在心頭那令人厭煩不已的事,他對她有了不一樣的心思,心中有了計較。
于是他讓白蔚然派人跟著她,誰知這般湊巧,他派去的人還未行動,她便讓正巧要出城的他給救了回來。
微勾起笑,他不得不說,老天爺安排這樣的緣分,還真是巧。
金寧略抬眸,正巧對上他揚起的笑容,一時間竟忘了心頭的感傷,被他俊美懾人的淺笑給深深吸引,好半天回不了神。
直到他詢問的目光投射過來,她才有些尷尬的垂下螓首。
安颯宇也沒多問,淡淡的道:“他們並不知道我付了那三百兩銀子。”金寧驀地抬起頭,看著他的目光充滿濃濃的不解。
看出她的疑惑,他主動解釋道:“醉香樓的事己經解決,現在追著你二娘和弟弟的人,是我派去的。”
“啊?”她吃驚的瞪大圓眸,好一會儿才聽懂他的意思,“你是說……他們是被你派去的人追債?”安颯宇點頭。
“只有這樣,他們才不會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但就算如此,你暫時也不適合回家。”而且他,對她另有安排……
凝著他俊逸的側臉,金寧鼻頭微酸,有股想哭的衝動,吸吸俏鼻,她掩飾心里的感動,就要開口道謝,卻被安颯宇阻止。
“別道謝,我不喜歡。”他不喜歡她一開口便是向他道謝,這樣會讓他覺得他們之間很生疏。
“但是我……”除了道謝,她也不知道能做什麼。
不等她說完,安颯宇已站起身,吩咐站在外頭、已將粥換過三盅的紅葉進屋。“服侍金姑娘用餐,好生伺候。”
“是。”紅葉連忙應聲,快步進入房內。
說罷,他不等金寧反應,便起身離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18 00:10:57
第四章
今年第一場瑞雪降臨,天地之間彌漫著白霧,晶瑩的雪花猶如翩翩起舞的玉蝶,紛紛攘攘,不一會儿,屋瓦、大街已覆著點點白霜,銀白炫亮。
屋內,安颯宇坐在桌前,俊雅飛揚的眉几不可見的擰著,凝視著坐在他面前的白蔚然。“確定是三皇子的人?”白蔚然頷首。
“確定,雖然三皇子藏得隱密,卻還是露出了線索。”聞言,安颯宇那雙狹長的雙眸眯了眯。
“看來連一向小心謹慎的三皇子都藏不住馬腳了……”
“主爺,可需要報告六皇子?”白蔚然也十分擔心。
當今聖上前几個月生了場大病,纏綿病榻多時,如今雖已痊愈,龍体卻已大不如前,常因体虛而無法上朝,就在前几日,宮里再次傳來皇上重病的消息,雖再次化險為夷,但各方猜測,立儲一事應當不遠了,快的話,將會在年前定下,也因此皇儲之爭是愈演愈烈。
安家身為御賜皇商,雖是商人,但集地位、財富、權力于一身,並不比城里的勛貴、官宦人家地位低下,再者,安颯宇能力卓越出眾、俊美無儔,又因尚未娶妻,于是成了京城里眾人急欲拉攏的對象。
但極少有人知道他打一開始便已是六皇子凌魆揚一派。那日安颯宇會被三皇子凌魃晨派去的人跟蹤,便是要為六皇子送軍糧。
六皇子掌管軍權,因北方圖烈國長年侵略邊界,而與鎮國大將軍金述一同鎮守邊疆,今年開春,圖烈國再次來犯,可軍糧卻遲遲未到,只好密信請他幫忙。
當時皇上重病,任三皇子監國,三皇子第一次送去的軍糧數雖足,卻几乎被蛀蟲給蛀蝕,壓根填不了士兵們的肚子,第二次更是以旱災為由,連一半的軍糧都不到。
軍糧不足,這一仗打得辛苦,折損許多士兵,圖烈國也因搶不到糧食,侵犯更凶,好几次几乎要被攻破城池。
當時的情勢十分危險,若真攻破城池,皇上也在此時一鶴歸西,三皇子絕對是立即即位,且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安了個護國不力的罪名在六皇子及金將軍身上,或是更狠,直接以通敵叛國的罪名將他們逮捕,若他再隱于暗處,情勢將會完全傾向三皇子那派。
于是他冒險與六皇子派來的內應約在蔭林,告知他秘密送往邊疆的糧食現在在何處,並將開糧倉的令牌交予對方,沒想到仍然被三皇子的黨羽給發覺,而他身為六皇子一派之事也險些曝露。
所幸皇上最終無事,六皇子也因他接應的糧草打了場漂亮的勝仗,凱旋歸來,並保圖烈國未來十年不再來犯,記了大功一件。
而他更是幸運,非但身分未曝光,本以為會命喪蔭林的,卻被金寧所救……想到那丫頭,他有一瞬間閃神,想起他將她接回來后的次日便到江南查帳,因年關將至而日夜忙碌,倒是有一、兩個月沒見到她了。
“主爺?”對于安颯宇的恍神,白蔚然有些驚愕,卻還是恭敬的低喚。
他在安颯宇身旁服侍十余年,還未見過他恍神,更別說此時兩人正在談正事。話音方落,安颯宇已拉回心神,沉聲道:“三皇子做事一向謹慎,這次會敗了行蹤,想必是太過心急.?”只要心系于那位置之人,沒有一個不心急,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以及看似不爭、其實誓在必得的六皇子,現今就連謹慎過人的三皇子都已按捺不住,那就說明皇上的龍体……思及此,安颯宇的黑陣閃過一抹光芒。
“皇宮內的事,六皇子比我靈通,我們只要做好我們該做的事,在必要的時候給予他所需的援助,其余之事,不必插手。”他和六皇子當初協定好,不出面,隱身在后,表面上規規矩矩的當個商人,只在必要之時給予援助,雖然這會讓他成了一塊俎上肉,人人想搶,但這煩惱很快便會解決,很快。
白蔚然自是明白他的意思。“是,我這就去稟告六皇子。”
白蔚然離開后,安颯宇又看了一會儿帳目才起身。
一旁的貼身婢女紅櫻見狀,忙捧來用稀有紫貂毛制成的披風,服侍他穿妥,才跟著他的腳步往屋外走去。
白雪在樹葉上閃閃發亮,像是在綠底上繡著銀白的錦繡。
清晨飄落至今的皓雪,將放眼望去的所有景物全數掩蓋,天地頓時連成一色,白茫一片,美得不可方物。
暗皚白雪中,穿著青綠色衣裳的金寧,更顯得清靈脫俗,兩頰紅通通的,蹲在水井旁,奮力的擰洗著水盆里的衣物,雙手因冰寒的井水凍得紅艷。
“還有這些,全洗了。”几個與金寧穿著一樣衣裳的丫頭走來,將手中的水盆扔在她腳加上她們几個放下的,金寧的腳邊已有六個大水盆,里面全是滿滿的衣物。看著那些洗到天黑也洗不完的衣物,她吭也沒吭一聲,依舊埋頭苦干。
見她如此勤奮,半句怨言也沒有,帶頭前來的綠芽十分滿意,東西放著轉頭便要走。
她身旁的小丫鬟綠茵很是良心不安,怯怯的問,“芽姐姐,這麼多衣服,咱們真不幫忙洗嗎?”
綠芽瞪她一眼。“這麼冷的天,你要洗自個儿洗去,別拖我們下水!”
這話一出,眾人紛紛附和。
難得來了個金寧,任勞任怨、做事又勤快,眾人當然樂得將自個儿的事全丟給她,哪里像綠茵這般傻,還想著要幫忙,找個沒人的地方偷閑去才叫聰明。
大伙頭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綠茵一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終還是良心戰勝,搬來矮凳、洗衣板,小聲的對金寧道:“我來幫忙。”
金寧抬頭,看著有些靦腆的綠茵,隨意問道:“你不和她們一塊去休息?”
綠茵咬著唇,搖頭。“這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怎麼能讓金姐姐你一個人做。”整座宅院的人都知道金寧是主爺帶回來的人,卻不知道她究竟是誰。
一開始,大伙紛紛猜測她是嬌客,可她偏穿著粗布麻衣,若說她身分低下,但主爺又將她安排住在藏雪閣里。
藏雪閣臨近安颯宇所居住的東楓閣,原是安颯宇生母風飛雪的住處。
當時的安老爺極寵愛名滿天下的第一美人風飛雪,為博美人歡心,特意蓋了這座藏雪閣,其位置冬暖夏涼不說,閣內還植滿了一片梅花林,一到冬雪紛飛的日子,閣內華黎,就如同風飛雪清冷絕美的嬌顏上綻放一抹清雅脫俗的嬌笑般,令人痴然而
藏雪閣在風飛雪及安老爺二逝世之后,便讓安颯宇給封了起來,除了每日令人打掃外,不許任何人靠近,所以當大伙得知金寧就住在藏雪閣時,可是都嚇傻了。
再加上主爺特地從各地網羅了不少名師來教導她,每日辰時未到便進了藏雪閣,直至申時才離開,更是增添了眾人對她的猜測。
因為這緣故,眾人將她當成貴客來伺候,可這金寧不知是不是天生下賤命,明明每日都得學習到申時,不讓人服侍也就罷了,偏生還要搶眾人的工作做,灑掃、洗衣、擦桌抹地……樣樣都做,硬是要做到天色深黑,沒有一刻得閑。
而且主爺將她帶回后,一連兩個月不聞不問,就連她做下人之事也沒過問,除了那几位名師每日仍進進出出外,仿佛她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漸漸的,眾人對她的心思也就冷了,甚至還真有人將她當丫鬟看待,尤其是住在慈寧苑的那位嬌客,更是對她指使東指使西,她也是一句話也不吭,全數接收。
時日久了,眾人逐漸忘了她是主爺帶回的客人,個個將她當成府中的丫鬟,啥事都扔給她做。
這也是綠芽那群人會這般囂張的原因。
綠茵並非第一次這麼做,金寧也曾看過她因為幫自己說話而被排擠,可她卻每回都會同今日一樣,搬來小矮凳、洗衣板,與她一塊洗衣。
得到她的贊揚,綠茵很開心,也朝她笑了笑,便垂著頭,與她一塊刷洗衣物。
有人幫忙,金寧做得更加起勁,不一會儿便將手邊的衣物洗淨,起身要去搬另外一盆,然而當她彎下身,手還未碰到盆子邊緣,卻瞥見跟前突然出現一雙繡著墨云的靴子。
她下意識仰起螓首,卻望進一雙如冰一般寒冷的眼眸,頓時愣了下,完全沒想到會著到他。
“你在做什麼?”
安颯宇居高臨下的睨著她,那氣勢、那眼神,以及比吹拂而來的冷風還要令人顫寒的氣場,讓金寧頓時傻了,半晌才回道:“洗……洗衣服。”雖然他面無表情,但不知為何,她似乎能感覺到他在生氣。
“是誰讓你洗衣服?”凝著她被凍得艷紅干裂的雙頰、泛深紫的手,莫名地,心頭的不悅更甚,讓他臉色更冷,銳利的眼眸掃向她身后的綠茵。
綠茵回頭一看是主爺,馬上驚得彈起身來,行了禮后,怯懦地微低著頭,雙肩微縮地站這兩個月他人在江南,可府中的消息卻是一點不漏的傳到他耳中。
他沒忘了這個他救回來的小丫頭,甚至常在夜里莫名的想起她那瘦削卻依舊美麗的臉蛋,白蔚然都會向他彙報她的學習狀況,也稟報過她硬是要搶府中下人的工作,他心知她的倔氣,知道她認定的事很難改變,便吩咐過隨她去,反正不過是些雜務罷了。
然而他沒想到他以為的雜務竟是如此,若不是他方才隱身在一旁觀看,他還不知府中的下人膽敢將她當丫鬟使喚!
一股無明火直衝心頭,他不知是氣她那凍得紅腫的雙頰,還是惱自己的放縱,竟讓底下人騎到她頭上放肆。
被那般凌厲的眼神一掃,綠茵險些軟了雙腿,整個人抖個不停,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恐懼,天性膽小的她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
金寧見她嚇成那樣,忙開口解釋,“沒人要我洗,是我自己要幫忙。”他是他們金家的大恩人,不僅幫了她,還找人替她爺爺治病,又給了他們爺孫倆一個安身之處……她是后來才知道陳氏不僅將她給賣了,也把他們的祖宅給賣了。
但這件事她沒敢讓爺爺知道,只告訴他,等他病治好了就能回去,至于之后該如何向他解釋,她暫時沒想,現下最重要的事,便是還清恩情。
安颯宇幫了她和爺爺,這份恩情是一定要還的,然而……銀子,她沒有,勞力,她倒是還拿得出手。
她住進安府整整兩個月,除了頭一日,她沒再見過安颯宇,想問問他為何請來一堆師傅教導她、想問他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麼,卻久久見不到他,只好自作主張,除了每日認真學習外,就是哪儿有活哪儿忙,倒是沒想過,他似乎不高興她這麼做。
這樣的解釋安颯宇根本不接受,冷聲問著身后的紅櫻,“紅葉呢?”紅葉是紅櫻的妹妹,兩姐妹一同服侍安颯宇,在接回金寧那日,安颯宇便安排紅葉隨侍在金寧身邊。
紅櫻察覺到主子不悅,一雙盈盈美眸含著畏懼,忙斂下眼睫,低聲回答,“紅葉及奴婢在主爺前往江南的次日,便讓老太太給要到慈寧苑去……服侍藍姑娘了。”主爺不在,府中便是安老夫人最大,想要如何調動安排,哪容得了他們這些下人說不。
其實白蔚然早就向安颯宇報告過這件事,如今他會當眾詢問,就是故意要讓消息傳進安老夫人耳里,無論她私底下搞什麼小動作,無論他在不在府中,他都知曉,只是看他有沒有打算要把情況弄擰。
抿著唇,安颯宇沒再多問,看向金寧,淡聲道:“跟我走。”說著,不等她反應,他已率先而行。
金寧見狀,只好隨意將手中的水珠往身上抹了抹,小跑步跟在他身后,紅櫻也連忙跟了上去,留下臉色慘白的綠茵,待見不著他們的身影后,她强撐的身子才緩緩軟下,跌坐在地。
一進到東楓閣,安颯宇便讓紅樓守在門外,轉身對著金寧問道:“你可知道你是什麼身分?”
金寧被問得有些啞然,好半天才試探的反問,“下人?”他並不意外會聽見這樣的答案,可真聽見了,他不禁又惱火了,愈惱,他面色便愈冷。
“是誰說讓你當下人?”雖然他臉色極差,她卻不害怕,只是輕搖頭,小心的回答,“沒有人說,是我自己要幫忙,你救了我,又幫……”
“回答我,你是否救過我一命?”安颯宇打斷她。
金寧緊咬粉唇,明白他的意思,卻還是堅持。“那不一樣,你救的是整個金家,這不能相比。”
“我說能便能。”他懶得再與她辯,直截了當的道:“你救我一命是事實,當然,你也確實欠我一份情,就這麼相抵也不為過,但我留你下來,不是讓你當下人,我安府最不缺的便是奴才,留你,是要你幫一個忙。”
“我能幫忙?”
一聽見自己能還清恩情,她雙眸一亮,忙又追問:“我能幫什麼忙?您盡管說,只要我能做得到,絕不推辭。”
她急于允若的態度令安颯宇心頭閃過一絲復雜。可這不正是他想要的?會選上她,也正是因為這份優勢,他知道,只要他開口,她一定會幫這個忙。
理智是這麼告訴他,可一看見金寧那張被凍得通紅的小臉,一想到她的膽大心細、她的堅强獨立、她的倔强傲氣,莫名的,他就是有些胸悶。
“安公子?”見他遲遲不語,金寧忍不住催促。
“颯宇。”安颯宇回過神,對她道:“從今天起,你只能叫我的名字,這是我要你幫的第一個忙。”金寧頓時傻眼。這算哪門子的忙呀?
她正要詢問,他便又道:“至于第二個忙……”他正思量著該如何向她開口,紅樓卻突然進來通報,“主爺,藍姑娘她……”
一聽,安颯宇冷漠的俊顏浮上淡淡的不悅。“她又怎麼了?”
藍雨芬竟然大膽到他前腳剛離開府中,后腳便帶著兩大馬車的行李,堂而皇之的住進他的府第。
然而當時他有要事要忙,只能暫時忍耐,豈知不過兩個月的時間,他這安府几乎要換主子了。
不悅不過是一瞬,快得就連站在他面前的金寧都未察覺,等他轉身,俊逸的臉龐上只剩冷漠,凝著紅樓,等著她的答案。
紅樓垂下雙眸,細聲道:“藍姑娘吵著要住藏雪閣,老夫人已經允了,現在正讓人帶往藏雪閣……”一聽見老夫人三個字,安颯宇墨眸微眯,渾身迸射出懾人寒氣。“她現在是要插手管我的事?那好,我就去看看她想怎麼管。”話落,他邁開步伐便往藏雪閣走去。
金寧見他們主仆倆一前一后走人,只好快步跟上,畢竟現在住在藏雪閣的人是她。
三人來到藏雪閣外時,藍雨芬正指使著下人將她的行囊搬進屋內。“小心點!別碰壞了,這些可都是十分貴重的物品……”見她一副女主人的模樣,指使東指使西,安颯宇俊眸更冷,直直看著被她攙扶著的安老夫人。
安老夫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突然轉過頭,一見是他,面容先是一僵,接著連忙露出和藹的笑容。
“颯儿,你來啦!”
安颯宇似乎看不到老夫人親切的笑意,也沒看一眼打他出現便紅著張臉、小女儿姿態盡露的藍雨芬,冷漠的問,“這是怎麼回事?”
對于他的態度,安老夫人似乎習以為常,也不惱怒,依舊可親的道:“雨芬說她喜歡熱鬧,而我那慈寧苑什麼都好,就是太靜了些,所以想搬來藏雪閣住,雨芬是嬌客,這次進宮探望賢妃娘娘,娘娘一高興,便留她小住一陣,可這宮里畢竟不是尋常之地,因此下旨要咱們安府好好招待,而雨芬既然喜歡這藏雪閣,娘便作主讓她搬來了。”
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既說出了藍雨芬住進安府的原因,還搬出讓她們敢如此膽大妄為之人。
三皇子為賢妃所出,藍雨芬則是賢妃娘娘的侄女,三皇子的表妹。
藍雨芬會選在這時間來到京城游玩,並要求住進安家,目的十分明顯。
藍雨芬見安颯宇沉著俊顏,有些害怕,卻又忍不住對他的傾慕,雙目含春的望著他,嬌怯的輕喚道:“安哥哥。”
對于她的愛慕,安颯宇視而不見,而是淡淡的凝視著安老夫人。“既然是賢妃娘娘讓老夫人好好款待藍姑娘,藍姑娘理當住在慈寧苑,若是嫌靜,那好辦,我會多派几個下人至慈寧苑,人多,便熱鬧了。”
說罷,他冷眼一掃,看向正在搬行李的下人,冷聲又吩咐道:“來人!將藍姑娘的行李搬回慈寧苑,哪里來便哪里去,記得,別碰壞了。”
這話令眾人變了臉色,尤其是安老夫人及藍雨芬。
“颯儿,你這是……”安老夫人有些尷尬。
她本以為在外人面前,他好歹也會賣她這嫡母一個面子,誰知他半點情面也不講,一來便掃她的臉。
見藍雨芬一臉委屈的看著自己,安老夫人不得不開口,“雨芬也安頓得差不多了,你這是何必呢?”
“還不動手?”安颯宇不理會,冷冷的環顧不知所措的下人,沉聲又道:“藏雪閣有人住,你們難道不知?”
就算藍雨芬身分再尊貴,又是賢妃娘娘明示暗示,只差沒請皇上直接賜婚,卻還是比不上自家主爺的一句話,眾人不敢再遲疑,忙著動作。
藍雨芬眼睜睜看著自己帶來的物品一樣樣被搬了出來,忍不住紅了雙眼。
一旁的金寧見狀,雖知自己不該開口,卻還是小聲的道:“其實我哪儿都能住,不一定要……”未竟之語被一記冷眸給堵了住,她只好繼續安分的縮在他身后,但她不知,她這句話已經引來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藍雨芬。
她怨憤的瞪著金寧,一副要將她拆吞入腹的狠樣。
她知道藏雪閣對安颯宇有著特別意義,對她而言也是一樣。
她認為只要能住進藏雪閣,就能住進安颯宇的心,所以當她得知封閣近十年的藏雪閣竟住進了人,頓時氣得失了理智,便要上藏雪閣趕人。
可她怎麼也想不到安颯宇竟派人保護住在里頭的人,住在安府兩個月來,她非但趕不走人,甚至連進都進不來。
不得其門而入,她氣得火冒三丈,自從知道那叫金寧的女人到處找事做,便藉著這理由,扔了一堆雜務給她,金寧方才洗的那些衣物,便全是她的。
可就算她用盡理由苛刻、挑剔她,那女人仍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且還有人跟著,讓她連想對她呼個巴掌都沒機會,每每氣得她捶胸頓足。
好不容易等到安颯宇回來,加上又有安老夫人撐腰,她這才會大張旗鼓的搬了東西過來,誰知這次擋在門外的不是別人,竟是她心心念念了兩個月的男人。
委屈、不甘、憤恨、妒嫉……種種情緒化成怨恨,毫不掩飾的朝金寧投射而去。
感受到藍雨芬怨慰的目光,金寧除了覺得莫名其妙外,也覺得自己很無辜。她不明白藍雨芬為何對她有敵意、處處針對她,她也說了她可以不住這儿,偏生有人不肯,這也不是她能作主的是不?
不一會儿工夫,下人們已完成安颯宇的命令,將藍雨芬帶來的行李全數搬出,甚至打包完成,就和初來時一模一樣,仿佛沒發生過任何事。
眼看事情無法轉圜,藍雨芬雖氣憤,但難得見到心上人,再加上想起自己此次前來的目的,雙頰倏地緋紅,大膽的問道:“安哥哥,雨芬難得來京城長住,好多地方想去,你可否帶雨芬四處走走?”
“藍姑娘若想游玩,我會安排人手陪伴。”
見他如此冷淡,她想也沒想,衝口而出回道:“我不要,我只想要安哥哥陪我!”
安颯宇冷冷的勾起唇角,令藍雨芬看的痴迷,卻因而忽略了他眼中的冷諷。
“藍姑娘,我並非你的親人,恐怕不方便。”
安颯宇只差沒直接點破要她記得自己閨秀的身分,別忘了矜持。
藍雨芬是被對他的愛慕衝昏了頭,聽他一說,這才羞愧的垂下臉,很是尷尬。安老夫人見氛氣凝結,忙打圓場,“颯儿,這你別擔心,庭樺這几日就會趕來,雨芬和庭樺都會在府中住上一段時日,你這不是剛忙完?正好盡盡地主之誼,帶他們兩兄妹去走走。”她這話也回得高竿,不但替藍雨芬找了台階下,也給了安颯宇不得不答應的威逼。
安颯宇俊顏微沉,一抹厭惡極快的閃過眼陣。
看來所有人都在逼他,他要是不動作,豈不辜負眾人的用心?
唇角微揚,勾起一抹懾人心魂的魅笑,他伸手攬過一旁像沒事人般打著哈欠的金寧,石破天驚的回道:“既然如此,我便帶著我的未婚妻一塊奉陪,希望藍姑娘別介意。”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僵了。尤其是金寧,更是嚇得差點掉下巴,她瞠大圓眸緊瞅著他,仿佛看見什麼洪水猛獸,下意識地扭動掙扎,還忍不住拔高音量反問道:“未、未婚妻?!”
見她一臉錯愕的模樣,竟有些可愛,令安颯宇笑容更甚,大手不僅沒有放開她,居然還當著眾人的面,在她微啟的菱唇上輕輕烙下一吻。
這下可不是震撼而已,所有人的眼珠子只差沒全數落地,而金寧早已僵成一具石像,完全傻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18 00:11:08
第五章
點點繁星好似顆顆明珠,鑲嵌在天幕之中,閃閃發光。
金寧覺得自己眼中也狂冒金星,腦袋亂成一團,不自覺在屋內不停踱步。
就在她像只小螞蟻般勤奮的來回走了近一個時辰后,安颯宇終于出聲,“坐下。”
她哪儿坐得住,可打他將她帶回東楓閣后便不理她,現下終于肯同她說話,她當然趕緊湊過去,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欲言又止的凝著他。
“想問什麼就問。”
這話猶如特赦,讓憋了許久的金寧吁了口氣,試探的問:“你請人教導我算帳管事、禮儀規矩,該不會就是為了讓我裝扮成你的未婚妻?”
她沒那麼自作多情,以為眼前這身分高貴、相貌俊美的男人會喜歡她,打他請人來教導她那些事務,她便猜到他這麼做一定有緣由,因此她沒多問,只認真學習,兩個月的時間,加上她本身就有些底子,那些本領、禮儀沒學了十成十,也有九成九,再對照他今日所言,她心里便有個譜了。
聞言,安颯宇終于將視線從帳本上挪開,看向她的目光有著一絲贊許。“沒錯。”
得到早已猜測到的答案,金寧不但沒有松了口氣,反而更加緊繃。“為什麼?!她不懂,像他這樣擁有財富地位的男人,何必要一個假未婚妻?說難聽點,只要他豐一勾,京城里多得是女人拜倒在他褲管下。
他眯起雙眼,想起稍早發生的一切,語氣冷然地道:“方才的情況,你也看見了,那就是理由。”賢妃咄咄逼人,其至連知會他一聲都無,便將藍雨芬塞進他府中,賢妃的步步相逼,讓他非常不悅又不耐,但眼下還不是發作的時機,對于這個權傾后宮的女人,他仍然只能忍讓,可要是她以為這麼做就能逼他娶藍雨芬,那就太可笑了,他安紙宇從不任人擺布。
更何況不過兩個月的時間,他的府第便讓藍雨芬搞得烏煙瘴氣,甚至連府中的下人都搞不清楚誰才是發他們薪餉的主子,再這麼下去,說不准再過個几天,他這宅子就要易了主。
他不娶藍雨芬,誰也奈何不了他,但要將藍雨芬給“請”出府,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既然趕不得,那就換個方法讓她知難而退,金寧,便是最好的人選。
當然,要用她來抗衡藍雨芬不過是其中一個原因,這小丫頭真正的用處,在于另一件大聽完他的話,金寧一對柳眉几乎擰成了結。“你的意思是……我不僅要假扮你的未婚妻、幫你管理內宅,將府中一切掌握在手中,還得替你逼退藍姑娘?”
不需安颯宇贅言,她已將他的想法猜得八九十。
“不僅是她,還有任何妄想成為我妻子的女人。”
聞言,她的眉頭皺得又更緊了。“憑我?可能嗎?”不是她要妄自菲薄,要她假扮他的未婚妻,她或許還可以做到,至于要替他管理內宅,其實她覺得有些說不過去,畢竟府中還有個長輩在。不過在這儿住了兩個月,流言蜚語她也聽了不少,知道安老夫人並非他的生母,況且他們兩人似乎很不對盤,既然如此,他會這麼要求,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再說,他雖嘴里是這麼說,說不准只是要她演演戲讓外人看,應不是真要授予她大權,所以她不大擔心,最大的問題便是,要替他逼退藍雨芬……說真的,她沒把握。
撤開藍雨芬背后那尊强大的靠山不提,光是家世、外貌,她就連她的手指頭都及不上,如何逼退她?
“為何不能?”似乎是看穿她的憂慮,安颯宇抿唇,低聲道:“在我眼中,你用一根手指頭都能贏她。”
聞言,金寧的臉儿倏地一紅,頓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低下頭,思緒翻騰不休。
若論起他對她的恩情,她幫忙做這些事,不過是九牛一毛,至于閨謄這問題,若不是他,她早在醉香樓里過著送往迎來的日子,還談什麼清白呢。
下定決心后,她重重點頭。“我明白了,若你不怕我搞砸,我很樂意能幫上你的忙,但……我還有個問題。”
“你說。”雖然早料到她不會拒絕,但聽見她答應,安颯宇仍不免暗松了口氣,連語氣都顯得輕松不少。
事實上,找個女人來假扮他的未婚妻並不難,但他就是希望那個人是她,而他一旦認定,就很難改變。
金寧猶疑了會,才悄聲道:“只是假扮,在外人面前演戲,我很樂意,但……能否免去一些親密的行為,例如今早那種……呃……表演?”想到稍早烙在她唇上的那記輕吻,她仍覺得唇瓣滾燙著,心跳也不由自主的亂了序,可她强迫自己要鎮定下來。
表演?安颯宇挑高眉,不是很喜歡這個詞彙,但他也說不出當時自己為何會有那樣的舉動,他只記得,看著她雙頰漾著紅暈,發絲有些飛亂,臉上驚得呆愣的表情十分有趣,接著他便墨眸微眯,他直勾勾地瞅著她一臉的淡定,似是在與他討論一件十分平常的瑣事,絲毫不像其他女人般羞怯,莫名的,他感到有些不悅。
“你不喜歡我的吻?”他緊盯著她精致的小臉,故意這般問道。
“嗄?”金寧沒料到他會這般反問,還問得這麼直接,好一會才瞠目結舌的回道:
“這、這怎麼說喜不喜歡……如果安公……”一記警告眼神瞪來,她連忙改口,“如果你要求,我也不是不能配合,但……”
“但?”安颯宇不放過她臉上一絲表情。
金寧被他盯得有些無措,垂下螓首。“但可不可以少這麼做?我總覺得那些人看我的眼神不是很友善,尤其是那位藍姑娘……”只差沒用眼神把她給砍了吧。
見她一臉敬謝不敏,他更惱火了,伸手扣住她的后腦,將她帶入懷中,兩人的臉僅有一寸之距。“若我說不呢?”
他突然貼近,嚇得金寧一顆心頓時提到嗓子眼,曝嚅的道:“那、那我也只能盡、盡力配合……”
他是金家的大恩人,不過是為了配合演戲摟摟抱抱、甚至是親一下嘴,她不接受也得接受,只不過……他難道不知道他那妖孽級的美色沒几個人抵擋得住嗎?她怕,是真的怕,要是他時不時對她又親又摟,她很難不對他產生一些不該有的念頭,可她知道不能,也知道自己不配,因為這不過是一場戲,她不能沉中,否則最后受傷的只會是自己。
在這令人臉紅心跳的距離下,安颯宇總算看見她臉上浮上一抹紅暈,又聽見她保證會盡力配合,這才滿意的放開她。
“放心,除非必要,我不會再親你。”第一次算是他失常,同樣的錯,他不會犯第二次。
聞言,金寧總算是松了口氣,可心頭卻不知為何有些空空的,她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稍微拉開兩人的距離后,才問:“那……我需要假扮你的未婚妻到何時?”安颯宇雙眸一閃,看向她。
坦白說,她絕對有著令人驚艷的容貌,可惜就是太過瘦小,讓人第一眼只看見她的嬌小,而忽略她過人的美。
有著出眾的外貌、堅韌的心性、聰慧的腦袋,最重要的是她十分大膽,而且不怕他,除了她那清貧的家境外,她簡直可以說是他理想妻子的第一人選。
原本他打算替自己選個門當戶對的妻子,但……看著眼前的她,他突然覺得,假戲真做也不錯,雖然娶個沒有背景的小妻子並不能為他的生意帶來助力,但他相信自己的能力,有沒有那股助力都沒差,再說,沒有背景也有好處,至少他不需擔心妻子的娘家卷入儲君之爭。
這麼一想,他看金寧是愈看愈順眼,雖然在情感上,他已經認定她會是個好伴侶,但理智上,他不得不斬斷那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因為她不過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而他不允許自己對一顆棋子動心,否則將會壞了這盤棋。
金寧被他几經變化的眼神盯得渾身發毛,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動彈不得,好不容易才擠出話來,“怎麼……我臉上有東西嗎?”安颯宇低下頭又看起帳本,輕描淡寫的道:“直到藍雨芬離開,或是……我娶妻。”她的心口倏地一縮,臉色有些慘白,為了不被他看出異樣,她忙避開他的眼神。“我、我明白了,那我先回房了。”話一出口她便轉過身,若不是身后輕傳來的一句話,她只怕早飛奔離去。
“洗衣苑那些丫鬟,我全發賣了,明天一早讓人牙子帶走。”
“發賣?”她止住了腳步,旋即轉過身,錯愕的看向他,“為什麼?!”
“你要幫忙,我沒意見,但,洗衣可不是你的工作。”他做事一向不多解釋,可難得的,他卻向她說明,“不僅是洗衣苑那些丫鬢,只要是將工作給你的偷懶者,安府一律不用,全數發賣。”他是有錢,但不代表他願意將錢砸在一群不事生產的廢人身上。
金寧明白他的用意,但事情畢竟牽扯到她,他這麼做讓她很有罪惡感,良心不安的求情,“我知道以我的身分求情很可笑,但那些丫鬟也不是全都那般懶散,也是有好的……還有,我也不是你真正的未婚妻,這樣也……”
這話讓安颯宇擰起雙眉,沒抬頭,只是沉聲打斷道:“沒有真假,從這一刻起,你就是我安颯宇的未婚妻,內宅的事你有權力置喙,你要覺得我的處置不公,那這件事便由你去辦,我只有一句話,別看輕你自己。”不論她是不是顆棋子,他都不喜歡她這般看輕自己,那讓他聽了很不舒坦。他的這番話在金寧心里造成極大的震撼,就算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她的一顆心還是抑止不住的狂跳。
努力讓心情平穩下來后,她才微啞的說道:“我從來沒有看輕我自己,也不覺得我比別人差,只是人要認清自己的地位,就如同你所說,各司其職,那些丫頭沒將分內之事做完,是她們的過錯。而我,也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一個假的未婚妻能有多大的權力。”這番話讓安颯宇再次停下手邊動作,抬起黑得發亮的雙眸,直直凝視著她,眼中除了欽佩之外,還有著她無所覺的溫柔。
“對我而言,戲,不能演,若是演便失了真,唯有真,才能騙到所有人,因此你記得,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安颯宇的未婚妻,你我將榮辱與共。”他墨黑的眼瞳中,帶著真摯、帶著點點柔情,仿佛她真是他心中所愛。
他認真的語氣、他那似乎漾著柔情的神色,再讓金寧的心跳得飛快,猶如万馬奔騰,怎麼也停不下來。
假的……這只是假的!金寧!你快點清醒!
然而被他用這麼溫柔的目光凝視著,她只覺得心中有什麼正在淪陷,快得讓她來不及阻止,只能死死咬著唇,有些慌忙的道:“我、我有點累了,想先歇息,安……颯宇,你也早點歇著,我、我回房了。”她逃了,仿佛只有這樣,那正快速崩塌的心防才會緩下。
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安颯宇沒有阻止,他的雙眼閃過一抹復雜,但很快便被一貫的冷漠取代。
安颯宇說到做到,次日一早,府中所有人都知道金寧是當家主爺未過門的妻子,且主爺甚至不避嫌的將掌管內宅的權力交予她。
這消息像是炸了鍋,一時間驚呆了眾人,尤其是昨日主爺為了她發賣府中近三十名下人一事,更讓眾人不敢小看這名未來的當家主母,全都戰戰兢兢的,一早便來問候請安。
“夫人,小的是府中掌管財務的管事石義,本來彙報職務一事該由白總管前來稟報,可不巧主爺派白總管外出辦事去了,這才由小的前來,夫人,讓我替你介紹,這位是……”
聽著石義二將府中十二位管事所居何職、姓啥名哈說完,金寧的頭已有些發暈了,再接著聽他說管事們家中娘子所管何事、底下有多少人、什麼院落的丫鬟穿著什麼顏色的衣物、名字的開頭為何,又是做著什麼事,以及府中的庄子、鋪子、酒肆、銀樓各有多少,帳本各為什麼顏色……林林總總、洋洋灑灑,饒是她的腦袋聰穎過人,也有些吃不消,她終于忍不住打斷道:“石管事,能否問你一句話?”
“夫人請問。”石義態度十分恭敬,不愧是府中的老管事,眼色過人。
“這些事原本是誰在管?”
“這些事,原本是白總管的工作。”
安老夫人是安老爺的元配,只是成婚多年並無所出,地位反倒沒有平妻風飛雪來得高,加上安老夫人與安颯宇十分不對盤,所以自從安颯宇掌事之后,這些內院瑣事便交由白蔚然管理,而安老夫人則長年居住慈寧苑,几乎足不出戶,直到這次藍雨芬前來,她才突然活躍起來。
好在不是安老夫人。金寧吁了口氣,又道:“那好,這些事務暫且還是由白總管負責,等我過門后再正式接手。”只要內宅的掌事權不在安老夫人身上便可,她畢竟是假未婚妻,就算安颯宇發過話,但她怎可能真接管府中事務,她沒這般不知輕重。
聽見這話,石義有些驚訝。
掌事權可是人人都想要,卻要不到,尤其是老夫人,更是眼紅了好几年,可這得來不易的榮寵,卻讓她這麼四兩撥千斤的回了,不得不讓石義高看她一眼。
端坐在椅上的金寧早已換下昨日那身粗衣,略微枯黃的長發上了些油,此時看來倒是有几分柔順。
長發分成几股反綰成百花的樣式,在發髻下留了几縷青絲,頭上插了兩枝金步搖,又戴了枝梅枝纏繞的珊瑚珠釵,身穿粉藕色的桂花蝴蝶團花襦襖、月牙色的百褶裙、淡青色的暗花交頸褙子,外頭再罩著件雪狐氅衣,裊裊婷婷、清雅秀麗,完全就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半點乍來時的黃毛模樣也無。而且她舉手投足中散發出符合她這身裝扮該有的氣質,撩袖舉杯、抿唇飲茶,一舉一動皆有大家閨秀的風范。
看著眼前截然不同的金寧,石義開始懷疑她與兩個月前那毫不起眼的黃毛丫頭是否為同-人。
石義自然是不知,金家以往也曾是富裕之家,金寧的母親更是書香世家之后,教養、禮儀、斷文識字打金寧一歲啟蒙便開始學,即便是母親過世后,金政德也不忘教導,若非家境日漸貧困,她的教養便是尋常的貴族千金都比不上。
更何況安颯宇還替她請來名師教導,兩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足以喚醒她那些久而無用的禮教,加上她本就聰穎且十分認真,不但一學就會,還懂得舉一反三,加上此時她的身分是安颯宇的未婚妻,不管她想不想,她都該拿出該有的風范,這才配得上他,才能讓人信服。
“可主爺吩咐……”雖然對她感到贊賞,但石義仍不禁有些為難。
“石管事放心,這事我會親自同主爺提。”這事就此告一段落,她不給他反駁的機會,接著便道:“這儿沒你的事了,幫我喚江管事以及今儿個要被發賣的下人們進院。”
“是。”石義見她心意已決,聰明的不再多提,應了聲后便去喚人。
不一會儿,原本就在藏雪閣外候著的眾人魚貫進到院落,一進門,眾人便齊齊跪下,臉色慘白,尤其是昨儿個才扔了大盆大盆衣物讓她清洗的綠芽。
“夫人,人都帶到了。”江管事是位娘子,司管府中仆役、丫頭。
金寧點頭,二掃過低著頭、哭喪著臉的眾人。“可知道你們犯了什麼錯?”說真的,由于自己是個西貝貨,這種端著架子發落人的事,她做得很是別扭,卻不得不做,因為這件事要是交給安颯宇,肯定是不留任何情面,全都發賣。
“夫人,我們知道錯了……”
“請夫人大發慈悲,別將咱們發賣了……”
“小的這就給夫人叩頭……”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求情,金寧被一個個響頭叩得渾身不自在,卻硬是不開口,直到好几個人頭都叩腫了,才道:“要給你們一個機會也不是不行。”此話一出,眾人雙眼發亮,全停下動作,巴巴的望見她。
她冷凝著,直到眾人再次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這才又道:“每人月銀減半,活儿要多做一倍,處罰一年,若確有悔改,一年后便能恢復如常,倘若未改,那就別怪我無情,全數發賣。”這話一出,有人面帶喜悅,有的卻是癟著嘴,似不甘願。
金寧發現了,潤了潤唇,冷道:“若有人不願,現在就能和人牙子走,安府絕不留人。”甜美的嗓音卻如寒冰般凍人,讓眾人嚇得低垂下頭,忙喊著不敢、多謝夫人鐃恕之話。
金寧留意了几個假意服從之人,其中包括綠芽,在確定大多數人皆有悔改之心后,她才讓江管事將人散了,接著將方才留意之人告知她,要她多加注意,這才轉頭,對著被她留下的綠茵說道:“你以后便改名紫茵,留在我身邊伺候。”
這話讓原以為會受到責罰的綠茵罰受寵若驚。“夫人,這、這怎麼成?奴婢只是一個洗衣丫頭……”
“也是唯二個真心對我的丫頭。”金寧堵住了她的話。
她進府這兩個月以來,從滿懷感恩到惶惶不安,想著該如何還清恩情、想著安颯宇將她定位于何處、想著自己該如何在府中自處,這段期間她看盡這府中之人的臉色,從一開始的奉承、諂媚,至后來的不肖、輕視,人情冷暖她全都嘗到了,只有綠茵,對她始終如一。
她一向重情,尤其是對她有恩之人,綠茵雖沒有幫助過她什麼大事,但至少她願意同她吃苦,光是這不趨炎附勢的態度,就足以讓她提攜她,所以只要她在府中一天,她便會讓綠茵也過上一天的好日子。
“夫人……”綠茵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金寧拍拍她的手。“別擔心,我不是嬌貴之人,你只要照平常那般就行了,倒是讓你改了名字,你可會不習慣?”安府下人的名字皆有分別,不同的院落有不同的開頭,例如服侍安颯宇的丫鬟、小廝便是以紅字為首,紅葉及紅樓便是安颯宇身旁的一等丫鬟,而服侍安老夫人的下人便是以青字為首,至于她,因為安颯宇並沒有通房、妾室,因此她成了特例,安颯宇便讓她自個儿起取,她便取了紫字。
紫茵忙搖手。“奴婢不敢,夫人取的名字,奴婢很喜歡。”這是真心話,金寧看得出來,她忍不住笑道:“喜歡就好,以后你的月銀便依照府中的一等丫鬟,至于衣物也要重新量制,你就跟著江管事下去量身,在新的衣裳尚未裁制好前,就先穿著原本的衣物吧。”安府規矩甚嚴,不僅是名字,就連衣物的顏色也有區分,這區分便簡單了,紅字為首則著紅色的下人服、青字為首便著青衣,也因為如此,紫茵的紫衣需重新栽制。
候在一旁的江管事得令,這才帶著紫茵去量身。
直到院子淨空,金寧才長長的吁了口氣,她真做不來這等發號施令的工作,才一個上午,她便覺得渾身要散了,除了端著架子外,她也不喜有人服侍,因此除了紫茵,她不要別的丫頭,以至于壺中的碧螺春早已涼透,她也沒讓人換,端起杯子才剛想用冰涼的茶水潤潤嗓時,外頭又有人來報,“夫人,不好了!府外有人鬧事。”?
乍聽見有人鬧事,金寧也是一陣慌,可她强迫自己壓下心頭的惶恐,擺出一副淡然的模樣,聽完了石義的報告后,她雙眉微擰,輕聲問:“那王三可常到咱們藥鋪兜售藥材?”
“常的。”石義點頭,接著又說:“原本府中的藥材皆有配合的藥商,可就在約莫三個月前,主爺突然發話,讓京城里二十三間藥鋪斟酌收購城中貧苦人家兜售的藥材,這消息一出,因為咱們的信謄及價格都好,很多困苦之人紛紛上門,王三也是其中之一,几次交易下來都很順遂,從沒出過像今日這般的事。”
聽完石義所言,金寧一怔。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18 00:11:20
第六章
三個月前……怎會這麼巧?正好與她在蔭林遇見安颯宇的時間點吻合,那時她也正在采藥……他可是為了她?這有可能嗎?
心尖因這樣的猜測而顫了顫,但她很快便回過神,吩咐道:“找人去探探那王三的底,順道問問街坊鄰居,他昨夜回去后有什麼舉動。”
此時正好來到門外,見到滿滿的人潮,她低聲說“快去。”
石義聽聞,心一凜,對金寧更是尊敬几分,應聲后,又再三囑咐府中守衛保護好她,這才快步離去。
金寧來到大門前,腳步還未踏出,便聽見有人在外高聲嚷嚷——“安府仗著皇商的名號,欺壓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各位,你們評評理,這長春參可是我拼了老命才得到的,就這麼被這些有錢有勢的惡人給貪了去,我不甘心!今儿個安府要不派個能主事的出來與我說明白,我王三就在此坐著不走!”
看著烏壓壓一片人潮,金寧不由得有些怯場,但她仍鼓起勇氣,揚聲問:“你就是王三?”
背對著大門、正與眾人訴苦的王三,一聽有人用嬌軟嗓音喊他的名,很自然的回過頭去,一見喊他的是個美人儿時,雙眼一亮,驚艷万分,可愈瞧他是愈困惑,總覺得眼前的美人儿很是眼熟。
看著坐在地上的王三,金寧也是一愕,心頭旋即一松。
看來她讓石義去探這人的底是白費力氣,因為她認得眼前之人,只不過他不叫王三,而是叫王陸興。
她不曉得王陸興為何改了名,但她可以確定這件事確實是件陰謀。
王陸興不是京城人氏,她會認得他,是因為他是金玉寶那群同窗好友之一,一樣的執绔、一樣的敗家,也一樣的品行不端。
她可以百分之百確定王陸興是來詐財的。
既然有了底,她也就沒那麼惶然,心也稍微定了定。
“你……”王陸興覺得眼前之人很眼熟,卻一時想不出她像誰。
金寧平時獨自去采藥時,為了安全,都會刻意抹黑了臉,可來到安府后,她不再這麼做,加上此時異于從前的高貴打扮,她知道王陸興一時半刻是認不出她來,于是淡聲問:
“你說,我們安府污了你的長春參?”
一聽她說我們安府這四個字,王陸興馬上將心底那點疑惑給甩開,認定她是安府之人,忙不迭的點頭。“沒錯,就是你們貪了我的長春參!”她挑眉,又問:“可有證據?”
“沒有!”王陸興倒也干脆,直言道:“要是有證據,我豈會坐在這大鬧?我不過是一介老實人,也同你們德生堂交易過几次,每一回都沒錯處,這一回難得我得了這麼個稀世珍寶,卻因為一時粗心當成了普通人參賣給了你們,要說證據,德生堂里全是你們的伙計,就算我說破嘴也沒人信我,可我下山時,曾遇見同村的小九,小九可是知道我采了長春參,我也將那長春參給他瞧了瞧,他能做證人。”
好個老實人。金寧暗笑,卻沒拆穿他,而是看著站在他身旁、說是能為他作證的小九,問道:“你能替他作證?”
小九似乎真是個老實人,緊張的直點頭。“是、是!王三那日下山時,確實有將簍子里的人參讓我看,里頭是有,株人參特別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法?”她又問。
小九搔搔頭,回想了下。“比起其他人參,好像特別長,長須也特別多,顏色很白,就像……就像嫩姜那般地白。”
聽完他的形容,金寧臉上的笑容更甚,精致的小臉光華滿溢,美得不可思議,令在場所有人一怔,几乎忘了來此的目的,其中包括站在王三身后不遠的藍衣男子,以及隱身角落、不知來了多久的白蔚然和安颯宇。
“主爺,咱們該不該出面了?”白蔚然見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忙低聲問。
他們早在半刻鐘前便回到府中,剛要出面,未來的少夫人也正好出府,主爺見狀,便停下腳步,沒再動作,躲在此處觀看。
“不急。”安颯宇的黑眸閃著罕見的光彩,他深深的凝視著那笑得絕美的人儿,說了這句話后,便不再作聲。
白蔚然見狀,也只能退至身后,默默的看著。
“那麼我再問你,那所謂的長春參除了特別的白之外,可還有什麼特征?”金寧輕聲再小九努力的想了想,旋即搖頭。
“沒有了。”
問完話,金寧有禮的朝他道了聲謝,小九臉一紅,忙說沒幫上什麼忙,這才退回人群中,跟著眾人看著。
“現在你們還有什麼話說?”王陸興一臉得意,認定金寧一介女子,頂多也就這麼問一問,根本解決不了什麼事,誰知他卻猜錯了,還錯得離譜。
“當然有!”金寧帶笑的臉儿突然一沉,冷凝的氣勢讓王三突感不妙,果真就聽她開口問道:“敢問在場諸位,可有人見過長春參?”眾人討論了半晌,皆紛紛搖頭。
直到眾人議論的聲響平息,金寧才看著王陸興,淡淡地道:“長春參乃稀有之物,在場這麼多人沒有一人見過長春參,你又從何得知你取得的人參便是長春參?”原本得意万分的王陸興頓時啞然,好半晌才像是找回自己的舌頭,反駁道:“我、我祖上曾經取得長春參,並將它畫下,我自然知道長春參生得何樣。”
“是嗎?”她目光清冷的望著他。基本上王陸興這謊言漏洞百出,與他對質,她甚至覺得有些浪費口舌。
見她不以為然,王陸興連忙又道:“當然,這儿沒人見過長春參,可我見過,你們安府可別想唬人!”
金寧笑了笑,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至少我見過。”
“你?”王陸興一聽,有些慌了,可很快便鎮定下來,一口咬定道:“你是安府的人,自然和那林管事是一伙的,准備騙我的長春參!”她依然淡定,沒理會他所言,自顧自的說道:“長春參,指的其實並非是人參,而是生長在人參上頭的人參花。”在眾人的認知之中,長春參便是人參的一種,沒人知道真正的長春參指的竟會是人參花,因此金寧這話一出,頓時引起軒然大波,眾人議論紛紛。
見眾人之中開始傳出懷疑的聲浪,王陸興有些急了。
“你別胡說!長春參怎麼會是一朵花,再說誰見過人參上頭長花的?”
對于他的質問,金寧倒是很有耐性,不慌不忙的替他解惑,“人參當然有花,人參是一種十分珍貴的藥材,它對土壤養分的吸收極其霸道,凡種植過人參的地方,二十年內几乎寸草不生,五十年內不會再有人參生長。而能夠繁衍人參的花蕾則更為珍貴、稀有,六十斤人參才能出產一兩人參花蕾,且只有几天的采收期,一旦開花便沒有什麼藥用價值,可長春參珍貴便珍貴在此,生長在蔭林里的長春參,其花蕾終年不謝、不開花,而參根也因長年吸收養分,生長得極為茁壯,如此珍貴的長春參,卻因為生長在蔭林深處,惡狼環伺、毒瘴蠻橫,几乎沒人能活著將長春參帶回,這也是為何長春參會這般金貴、無人識得的原因。”
她的解釋,聽得眾人一愣,愣的,雖然覺得不可思議,卻莫名令人信服,此時大多數的人已信了金寧,對王陸興露出懷疑的目光。王陸興自是感受到了,更是著急。“簡直是一派胡言,你、你不過是,個小丫頭,怎可能會知道這麼多?這定是你胡扯來著,無非就是想搶奪我那珍貴的長春參!”
金寧早料到他不會輕易放棄,挑起巧眉,冷凝的看著他。
“你說我胡扯?你可有證據?你說你祖上留下長春參的圖像,你又怎知那是真是假?這些先不提,你倒是回答我,你是怎麼走至蔭林深處,又是怎麼躲過林中惡狼?還有那毒厲的瘴氣,要知道那毒氣可是無藥可解,只要聞上一刻便會喪命,若你真取得長春參,又怎能像無事人一般站在這與我大呼小叫?”
王陸興被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臉色慘白,久久說不出話來。
眾人則是心中一陣叫好,遠處的安颯宇更是面露激賞,看著金寧的目光益發溫柔,甚至露出未曾對任何人展現過的情感。
王陸興見事跡敗露,根本說不過眼前的金寧,慌得四處張望,卻怎麼也找不著要他這麼做的人,又見站在金寧身旁的家丁一步步朝他走來,他心一橫,一個箭步衝上前,便要抓住沒有防備的金寧。
金寧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麼做,有些反應不及,只能憑著直覺向旁躲開,卻不知踢到何物,腳步一個踉臆,頓時身子不穩地向旁歪去。
然而就在她以為會跌落在地時,眼角突然閃過一抹藍影,接著她感到身子一輕,下一瞬,她己被包覆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她不明所以地抬起螓首,看見一張陌生卻十分瀟灑飛揚的臉龐。
環著她的是一個男人,而且是個長得十分英俊的男人,與安颯宇的俊美不同,這人十足陽剛,濃眉大眼、挺鼻闊嘴,淺淺一笑,便如陽光照拂,熱情得令人臉紅心跳,而此時他正用著過分炙熱的目光凝望著她,眼中有著濃得化不去的愛戀。
金寧抱著欣賞的角度,不由得多看了這名男子一眼,可當她看清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情感時,卻是一時傻了、懵了,直到一道冷得令人發寒的嗓音傳來——
“抱夠了沒?”
驀地回過神,金寧轉頭,這才看見單手擒著王陸興,宛如地府羅剎般寒著俊顏,黑眸更如千年寒冰般冷絕地凝著他們的安颯宇。
一路上,金寧大氣也不敢喘上一聲,默不出聲的跟在安颯宇身后,直到他處理好王陸興之事,兩人才一同往東楓閣而去。
進到房內,安颯宇命人全退出去,並關上房門,才沉著臉轉身,看著一臉莫名的金寧。“你可知道你現在是什麼身分?”
他的語氣不重不輕,甚至可以說十分淡然,偏生她聽了,直感覺有股寒意從背脊竄揚而起,讓她有些心虛。
“是你未過門的妻子,未來的夫人。”她以為安颯宇是為她出面解決王陸興之事而氣惱,畢竟她只是假扮,並非他真的未婚妻,卻不知她想錯了。
“你知道?”安颯宇揚起眉,語氣更冷,“你知道,還在大庭廣眾下窩在別的男人懷里?”他的語氣有多冷,怒氣便有多大,一想到金寧被藍庭樺抱在懷中的畫面,他便有股想要殺人的衝動。
沒料到他竟是為了這件事發火,金寧愣了愣,好一會儿才無辜的回道:“我沒有窩在他懷里,藍公子只是好心救我……”
她也是剛剛才知道救了她的人竟是藍雨芬的哥哥,也就是聽說這几日會住進安府的藍庭一聽見她用那軟糯的嬌嗓喊著藍公子三個字,安颯宇眼眉更沉,冷聲指控,“不管他是否救了你,你都應該馬上起身,而不是看男人看到傻了眼!”
他氣藍庭樺抱她沒錯,但讓他怒火高漲的卻是她看藍庭樺看到痴迷的模樣。金寧是個特別的女子,身上有著許多吸引人的特質,她貌美、聰穎、膽識過人,就連他都忍不住漸漸的受她吸引、為她動心,更何況是其他人?所以當他看見藍庭樺那為她痴迷的目光時,心已不悅的沉下,再見她凝望著藍庭樺的眼神,怒火更是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來,在那一刻,他明白了一件事——他喜歡金寧,不管理智如何叫囂、如何警告,要他不得對一個已身在局中的棋子動心,他仍無法克制地淪陷其中,所以他嫉妒被她這般凝望著的藍庭樺,几乎抓狂。
這前所未有的情緒,繃裂他長年罩在臉上那副冷漠的面具,現在的他,只是個被妒火衝昏頭的男人,一個為情而惱的普通男人。
可金寧卻不知他千回百轉的思緒,她當時只是被藍庭樺眼中那赤裸裸的愛慕嚇著了,一時間才愣了住,但安颯宇的指控,像是在暗罵她是個不知矜持、不知羞恥,見到男人便發傻的女人,這讓她不高興,因此也不打算向他解釋,反倒俏顏微沉,語氣有些不豫地故意說道:“我何時看他看到傻了?就算有,也不過是人的本性,美的事物誰不貪看?”
她不知最后那句話讓安颯宇的怒火更甚,可他面上卻是冷靜非常,但只要細看,便能發現那雙狹長的黑眸中,跳躍著驚天怒火。
“你喜歡他?”
金寧傻了,不可思議的看著安颯宇。
他這是在發什麼瘋?她不過是多看了藍庭樺一眼,他便說她喜歡上藍庭樺,他究竟是怎麼看待她的?
短短几句話,讓金寧真真發火了,柳眉倒豎,惱火的反問:“是又如何?我不過是假扮成你的未婚妻,可沒說賣了我這個人,我要看誰、要喜歡誰,你有何資格管?若你怕我壞了你的計,你大可放心,我金寧說到做到,答應你的事,絕不食言,絕對會達到你的要求。”
安颯宇怒火一轟,一個箭步來到她跟前,環住她纖細的腰身,黑眸眯起,惱怒地凝著她倔强的俏顏。
“我不准你喜歡藍庭樺!”她聳起的胸,緊貼著他的胸膛,她與他,僅有一寸之距,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吹拂在她臉上的熱氣,令她汗毛直豎,心跳失序,一拍接著一拍,猶如打鼓般急促。
明明被這親昵的氣氛擾得腦中一亂,臊意席卷全身,她卻仍不肯服軟,硬是揚高精巧的下顎,更是拉近兩人間那一寸的距離,倔强的說:“憑什麼?”
早在摟住她的瞬間,安颯宇的心魂便讓她馥軟的身子給勾去一半,現下看著她微啟的菱唇,粉潤誘人,欲望極快的閃過他的眼陣,他嘶啞的道:“憑這個。”
語音方落,他已吮住那可人的紅唇,細細輾轉、緩緩品嘗,感受她的芬芳、她的嬌柔、她的甜蜜,久久不能放手。
在兩人的唇相碰一塊時,原是滿腔不悅的金寧只覺腦袋一片空白,接著便是一陣酥麻竄至四肢百骸,剎那間,她什麼聲音都聽不見,只感覺到自己如擂鼓般强而有力的心跳聲,以及他那不斷散發著誘惑的唇舌……驀地回神,她這才腿軟的發現,他、他居然又吻她,且不像上一回,這次是結結實實的親吻,因為他居然伸出舌頭。
轟的一聲,熱流急竄上粉嫩的俏臉,下一瞬,她只覺得渾身發麻、雙腿虛軟,接著眼一黑,很沒用的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金寧發現天幕已是墨黑一片,她低下頭,發覺自己躺在榻上,可怕的是,這還是安颯宇的床榻。
腦海驀地浮現她昏死過去前的畫面,俏臉倏地浮上兩抹紅云,她慌張的就要下榻。“別動!”
聽見那低沉的嗓音,金寧一僵,連抬起頭的勇氣都沒有。
直到那頎長的身影來到榻旁,不得己,她才像是慷慨赴義似的抬起螓首。
一襲寬大的雪白色長袍,罩著安颯宇似是剛沐浴完的修長身体,長發微濕的披散在身后,配上在搖曳火光下忽明忽暗的俊美臉孔,一時間竟讓她挪不開視線。
平時總是籠罩著寒霜、拒人千里的面容,此時顯得慵懶無比,狹長的鳳眼黑白分明,勾魂攝魄,眼睫濃黑長翹,宛若神來之筆的挺鼻高聳立体,雙唇不薄不厚,恰到好處,沒了平時緊抿的嚴謹,此時更顯水潤誘人,且艷麗非常……一想到他的唇為何艷麗,金寧心一顫,雙頰更熱,忙垂下眸,看向他的胸口,這一看更是啞然。
用銀絲線繡著清雅細竹的衣領微微敞開,露出一小片白皙光潔的胸口,在里衣領口的陰影下,她隱約可見那漂亮誘人的鎖骨。
金寧可悲的發現,安颯宇的美貌不僅是男人,就連身為女人的她都自嘆不如。妖孽,真真是妖孽!
她總算明白他為何要成日板著一張臉,若不如此,恐怕安府門檻早已被說親的媒人給踏平不知几道,就不知來人是提親還是說媒了……這想法一閃而逝,讓金寧驀然從美色中回神,她不自禁地搖搖頭,以掩飾揮之不去的羞澀,以及因那亂七八糟想法而微揚的唇角。
相較于她起伏不定的心緒,安颯宇的心情卻是一掃之前的陰霾,顯得愉悅不少,而這樣的轉變,!三是因為她方才瞧他瞧到痴迷的模樣。
唇角微揚,他坐至榻旁,將手中的碗遞給她。“把粥喝了。”
金寧忙抑下滿腹笑意,抬眸看他,可眼中仍有著散不去的羞澀,搖搖頭道:“我不餓。”她現在恨不得趕緊離開,要不再這麼被他看下去,她真怕自己會因為太過害羞而再暈過去。
“不餓?”安颯宇挑眉,語氣帶著一絲笑意,“倘若不餓,方才怎會因飢餓而昏倒?”想起稍早金寧軟倒在他懷中那一幕,他是又氣又好笑。
那時他吻得正忘情,這丫頭卻像是嚇傻了,竟然昏了過去,當下他的心情可是郁悶到了極點,卻也十分心急,忙喚來大夫替她檢查,豈知這小妮子竟是餓昏過去,讓他愕然之余,只覺哭笑不得。
“餓、餓昏?!”金寧一聽,傻了。
天啊!她怎會這麼丟臉?要是早知道會發生這麼丟人的事,說什麼她也會把早膳給用完。
她一早起床便忙得聽石義彙報府中大小事項,等處理完都快近午了,接著甭說是早膳了,連茶都沒能喝上一口,便又接到王陸興在府中鬧事一事,馬不停蹄的急去處理,處理完后,又因某人黑著張臉,硬是要她跟在他身旁,這一跟便又過了兩個時辰,等兩人回到東楓閣,時辰早已是酉時。
一整日未進食,又加上刺激過度,這才會昏了過去。
“現下已是亥時,你又整日沒吃東西,喝粥正好。”他刻意裝作沒發覺她的窘態,語氣平常的將粥放在榻上的小几上。
金寧感受到他的貼心,于是垂著臉,快速將面前那碗翠綠魚肉鮮味粥給喝光,便要起身下榻。
然而她才動,安颯宇便道:“今夜,你在此睡下。”這話讓才放松下來的她嚇得瞠大美眸。“你、你說什麼?”
她反應過度的模樣讓他莞爾,輕聲安撫道:“放心,我不會對你做出格之事。”
聞言,她顫了顫眼睫,几近無聲的低語,“你上回也說過除非必要不會再吻我,還不是……”臉微紅,她說不下去。
金寧以為她的自言自語不會被聽見,卻不知習武之人耳力極好,這話一字不漏全讓安颯宇聽了進去,“我是說過沒錯。”深深凝著她錯愕的小臉,他接著又道:“但我后悔了。”
她只覺腦門一麻,思緒又全亂了套。
他輕輕挑起她的下顎,用指腹親昵、溫柔的輕磨著她小巧的紅唇,低啞道:“你記得,只要是能宣示對你的所有權,不論今后身在何方,這樣的事便會再次上演。”意思很明白,為了不讓任何人覬覦他看中的女人,他不介意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親她,而非一開始他保證過的除非必要。
金寧自是聽懂了,怦怦心跳響鳴,但此刻她卻有些怨恨自己為何要聽懂,于是眨眨眼儿,不著痕跡的拉開兩人過于親昵的距離,佯裝不懂的道:“我明白,今后在外人面前,我定會謹守本分,扮演好你的未婚妻,絕不會讓你丟了顏面,讓今日之事再次發生。”
她硬是忽略他話語中那强烈的占有欲,將話鋒轉至兩人之間的協議,並刻意曲解他的意思,讓他明白,他們兩人並非真正的未婚夫妻,也請他……不要混淆了。
她是個聰明人,稍早發生之事加上他明擺著的態度,不是看不出他對她有意,而她似乎也早動了情,只是她很清楚自己的身分,不敢妄想,既然如此,何不將曖昧斬斷于萌芽之時,這麼做對兩人都好。
安颯宇深深的望著她,長指不知何時己微微收緊掐著她柔滑細致粉顎的力道。他明白她的意思,正因為明白而不由自主的動了怒。
直到看見她因疼痛而泛白的唇色,他才驀地放開手,幽黑的眼眸仍定在她那張略微蒼白的臉上。
他不是容易情緒波動之人,外人以為他二十四歲才接管安府這偌大家業,事實上,他年僅十四歲時便已是府中的主事者。
十年的磨練,養成他內斂的性格、他的鐵腕手段、他的經商頭腦、他洞悉人心的種種能力,否則一個二十四歲的毛頭小子,誰肯與你心平氣和的談生意、談利益?
然而習慣將一切掌握在手中、不易動怒的他,卻一而再的為了金寧破了例。
他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因為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而牽動情緒,這不是件好事,至少現在不是。
收斂好心緒,安颯宇看著她的目光已回復平時的冷漠,他沉聲道:“你明白就好,記住,不論是否為假,只要你身為我未婚妻一日,你該有的權力、榮寵、奢華,我都不會少給你,但你也要謹記你的身分,別再發生今日那樣的事,能讓你看到出神的人,只能是我。”說完,他轉身便走。
這話不是自戀、不是請求,而是霸道的命令,他要她不只是眼中,甚至連她的心,都只能裝著他,不許有別人。
金寧怔怔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直到房門闔上,她才回過神來,細細回味他方才的話。
他應是聽懂她的拒絕了,否則態度不會有這樣的轉變,對吧?
照理說,她應該松口氣、該感到輕松,偏偏她反而感到無比的澀然,胸口甚至一陣陣抽疼著,久久不能平息……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18 00:11:31
第七章
寒冬來臨,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直到清晨日陽升起,點點飄落的白雪才緩緩停歇,透出一絲暖意。
一夜無眠,金寧撫著微微抽痛的額,讓紫茵替她換上衣裳。
為了掩飾一臉憔悴,紫茵特地挑了件粉櫻飛舞長裙,外罩雪狐氅衣,又替她披了件雪兔大衣,將她護得密密實實。
“夫人,你要不再歇歇吧?”紫茵見她臉色不佳,勸道。
金寧搖頭,將略微冰涼的雙手藏在大衣下,走出房門。
“別讓人等久了。”自從安颯宇發話,內宅里的事務便全落在她頭上,而府中的管事們總會有些處理不了的事需要請示她,而她也漸漸習慣這樣的生活,只除了……
“站住!”
又來了!
金寧暗嘆口氣,卻不得不轉過身,對來人擠出一抹笑。
“早上好呀,藍姑娘。”
對她的問安,藍雨芬不屑,趾高氣揚的望著眼前猶如粉櫻錠放,高雅、清新,帶著一絲拒人于外的傲然女子,再想著初見她時那瘦弱、蠟黃,毫無光彩的樣子,藍雨芬不由得更加厭惡,但再厭惡,她也得把話給說完。
“今天咱們就把話給說清楚,你究竟要什麼才肯離開?”
又是老調重彈,金寧頓時覺得頭更疼了,忍不住擰著眉。“藍姑娘,之前我就己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如果你來是為了這件事,我想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了。”說罷,她邁步就走。
藍雨芬忙追上前,大喊,“一千兩!我給你一千兩黃金,只要你離開安哥哥。”她查過金寧的身世,相信只要她拿出一千兩黃金,她絕對不會拒絕。
只是她沒料到金寧腳步不停,甚至沒回頭看她一眼。
藍雨芬見狀,一咬牙,再喊道:“三千兩!三千兩黃金該滿足了吧!憑你那落破的家世,這些錢夠你和你那風燭殘年的爺爺過一輩子了,反正你爺爺也活不了多久,到時你拿了這些錢……”
啪——
清脆的巴掌聲,不僅打傻了藍雨芬,也驚呆了跟在金寧身后的紫茵及藍雨芬帶來的兩個丫鬟。
“你……你打我?”藍雨芬不可置信的撫著臉頰,從小到大,她一向是家人的掌上明珠,別提打了,就是連罵都舍不得罵一聲。
無視她的驚愕,金寧肅著俏顏,冷凝的道:“我警告你,這是你和我之間的事,別扯到我爺爺,否則我不介意再多賞你几巴掌。”
“你、你……”藍雨芬几乎氣厥過去,但她也不是好惹的,回過神后,動作極快,狠狠的討回那一巴掌。
這一聲更加響亮,且力道之大,几乎將嬌小的金寧給打倒在地,她白嫩的臉頰頓時浮起鮮明的五指印,嘴角更是滲出一絲鮮紅。
“夫人——”紫茵驚呼,忙扶住她踉蹌的身子。
“你不過是個下賤的賤民,竟然敢打我?!你不讓我說,我偏要說!你爺爺那個糟老頭子,賴活在世上也不過是浪費糧食、糟蹋藥材,早點歸西干脆些,要不要我送你副棺材?看是要上等的紫檀還是黑檀木,本小姐都出得起,還保證替那個死老頭辦一場体面的后事,只要你滾……”
她話未竟,金寧已再次揚手,這次她不再留情,也不只是一巴掌,而是結結實實的連甩藍雨芬五、六個巴掌,每一下都用盡全力,仿佛要打爛她那張嘴。
“啊!你做什麼……”藍雨芬本就嬌貴,力氣壓根比不上嬌小卻長年勞動的金寧,被打得無力招架,只能一邊阻擋,一邊高喊,“你們是死人呀!還不快抓住她!”她這一喊,身后兩名丫頭這才如夢初醒,忙上前要拉開金寧。
見兩人一同上前,原要讓人到東楓閣報信的紫茵臉色一變,忙上前阻擋,而金寧也在兩相拉扯下,不得不停手。
“夫人,你快后退……”紫茵深知藍雨芬的個性,就怕金寧吃虧,雖然在拉扯下受了點傷,卻還是堅定的護在金寧身前。
但金寧卻將紫茵給拉開,毫不畏懼的瞪著撫著雙頰不停喊痛的藍雨芬,再也忍不住破口大罵,“姓藍的!我剛剛說的話你聽不懂嗎?你當我真是吃素的,不敢打你,是嗎?我告訴你,要是你再敢咒我爺爺一個字,下一次就不只是這几巴掌,而是割掉你的舌頭,要是不信,你盡管試試!”
她真受夠藍雨芬這個千金小姐了,一連几天堵住她的路,不是重金利誘就是惡言警告,就是要她離開她的安哥哥,若非清楚她目中無人的個性,她甚至認為她連苦情攻勢都會使出,總之就是花招百出,只為了把她趕走,這些,她都能忍,但今天她卻觸碰到她的逆鱗。
爺爺是她唯一的親人,打她六歲開始便辛苦扶養她長大,藍雨芬千不該万不該咒罵這世上唯一真心疼愛她的親人,為此,她絕對會同她擠命。
或許是被打痛了,也或許是被她的氣勢驚住了,藍雨芬不敢再咒金政德一個字,她撫著腫得半天高的雙頰,極恨的瞪著她,口齒不清的大喊,“給我打!狠狠的打,把她那張臉給我毀了!”站在她身后的兩名丫鬟聽了,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動手,畢竟她們是安府的下人,不是她藍雨芬的婢女,且她要她們打的人可是未來的當家主母,她們就算有天大的膽也不敢。
藍雨芬見沒人敢動手,氣得全身發抖。
“你們這些見風轉舵的狗奴才!怎麼?真以為這賤女人會變成你們的主母?告訴你們,只要我在,她就休想!你們不聽是不,好,等我嫁給安哥哥,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們賣到青樓!”縱使她撂下狠話,兩人仍是不敢,甚至想出言相勸。
“藍姑娘,你傷得不輕,還是先回去敷……”
“滾開!”藍雨芬怒不可遏的推開前來攙扶她的丫鬟。
“你們不打!我自個儿打!”說著,她弓起五指,舉高的手就要揮下,打算刮花金寧那張臉。
金寧可不是木偶,眯起雙眸,正打算反擊時,一抹白影倏地晃過眼前,她只感到身子一輕,下一瞬便被護進一具溫暖的懷抱之中。
在那同時,藍雨芬毫不留情的揮下長長的指甲,然而下一刻,她傻了,瞪大雙眼看著護在金寧面前的男人。
“安、安哥哥?!你……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曉得怎麼會打到你……”突來的變故讓原本像潑婦般發狠的藍雨芬倒抽了口氣,臉色刷白的看著安颯宇的頸子,上頭清楚的浮著五道血痕,那正是她杰作。
聽見她的驚呼,金寧忙抬起頭,在看見安颯宇頸上的血痕時,圓眸倏瞠,似是不相信他竟替她挨了打,甚至還留下傷。
相較于兩人的無措,安颯宇仍是一臉漠然,只有跟在身后的白蔚然才會知道,他在聽見金寧受傷時,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憤怒有多外顯,更是用多麼快的速度趕過來救人。
“這是怎麼回事?”安颯宇雖是詢問兩人,但那如冰雪一般冰冷的眼眸卻是直凝著藍雨芬。
藍雨芬哪會聽不出來,頓時覺得委屈万分,再看他竟是護著金寧那賤人,壓根無視她,更是妒嫉不已。
“安哥哥,她打我!”雖惱恨,但她聰明的沒再撒潑,且說變臉就變臉,頓時成了一個柔弱嬌憐的淚人儿。
比起藍雨芬,金寧那腫脹並浮著淡淡五指印痕的臉蛋以及唇角那干涸的血跡,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藍雨芬的雙頰腫了半天高,縱橫交錯著無數指印,原本的瓜子臉成了包子臉,不僅嘴角破了,就連眼睛都浮出淡淡瘀痕,總之就是一句話,慘不忍睹。
事實很明顯,金寧的確打了她,且還是下狠手打,就連安颯宇也無法忽略她的慘樣,若說在未到之前,他感到憤怒、擔憂,那麼現在,他只剩滿腹笑意。
看來是他小看了金寧這丫頭,她肯定不是個好欺負的主儿。
白蔚然可就沒自家主子那般好的修養,早在藍雨芬告狀之時,便錯愕的瞠大雙眼,不能怪他驚訝,實在打死他也想不到竟會有人敢對跋扈囂張的藍雨芬動手,再看見她那張精彩絕倫的臉時,再也忍不住在旁不停的悶笑。
聽見白蔚然那壓抑的笑聲,藍雨芬惡狠狠的瞪他一眼,一回身,又是那可憐模樣。“安哥哥,你定要為我作主!”
藍雨芬畢竟是客,還是賢妃娘娘的侄女,要是這麼揭過,她肯定會將事情鬧大,因此即便是安颯宇也不得不做做樣子。
“寧儿,為何打人?”
聽見他用低啞的嗓音喚她的名,金寧心儿一蕩,但很快便拉回心神,簡單的把事情經過述說一遍,才又道:“百善孝為先,當今聖上曾說過孝道為大,沒有什麼比孝字還重要,藍姑娘咒罵我祖父,我們祖孫倆相依為命多年,爺爺對我來說,是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今日藍姑娘卻這般目無尊長,若身為孫女的我沒有任何反擊,豈不是不孝?”
安颯宇的心打一開始便是偏的,聽完這些話,更是完全偏向金寧,甚至覺得她下手實在輕了些。
看著安颯宇冷凝的目光,藍雨芬很不安,忙開口辯道:“她胡說!我不過是來找她聊聊天,她卻理也不理,明明是她無禮在先,還連打我好几巴掌,安哥哥,你別信她!”
藍雨芬一番辯解,卻是連個重點都沒有,加上這儿還有几個丫鬟在,要問清事情真相並不難,而安颯宇也不想糾纏,果斷的道:“寧儿的爺爺便是我的親人,之前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但之后,要是再讓我聽見任何人敢誣蔑金老先生,我絕不輕鐃,割下舌頭或是打爛那張嘴,我都不介意替我的未婚妻動手。”
他的一席話讓金寧心頭淌過一陣暖流,好不容易筑起的堤防也一點一點的崩壞。
相較于金寧的動情,藍雨芬卻是臉色一白,又羞又怒,正不知怎麼反應時,身后傳來一道沙啞的嗓音,替她解了危——
“颯儿,你這話就不對了。”一聽見這儿鬧了事,安老夫人連忙帶著藍庭樺趕來,正巧將前因后果聽了正著。
藍雨芬一見到靠山,連忙委屈的道:“老夫人、哥哥,你們看我的臉,那賤……她簡直欺人太甚!”
安颯宇警告的視線,讓藍雨芬硬生生改了口,要說這儿的人她最怕誰、最聽誰的話,絕非安颯宇莫屬,只要他一個眼神,她絕對不敢造次。
安老夫人一見她的慘狀,忍不住倒抽口氣,皺起眉頭看向金寧。“這……這未免太過分了!縱使雨芬再不對,畢竟是府中貴客,金寧,你怎能如此放肆?”
金寧此時也有些后悔了,她畢竟是安颯宇假冒的未婚妻,雖然這事沒人知曉,但她惹的卻是賢妃娘娘的侄女,要是真追究起來,難保不會牽連到安府。
咬咬唇,就在她打算開口致歉時,安颯宇卻像是察覺到她的意圖,緊摟住她的腰身,冷然的搶白道:“我剛才己將話說得很明白,你現在是要替她出頭?你配嗎?”冷蔑的眼神直凝著安老夫人,話說得毫不留情。
安老夫人臉色倏地一白。她和安颯宇的確有著無法道于外人的心結,但他就算再厭惡她,也從不會如此不留情面,難道……是為了這個金寧?
這一猜測,又想到那揮也揮不去的往事,安老夫人蒼老的臉頓時又慘白了几分,不再多說一句話。
藍雨芬見安老夫人似乎沒打算為她出頭,咬咬牙,轉而向藍庭樺求援。“哥!你一定要替我作主……”
藍庭樺的臉色也十分難看,一雙眼直凝著被安颯宇摟在懷中的金寧,眸光有些復雜,直到聽到妹妹的叫喚,他才回過神,意味不明地嘆了口氣,輕聲道:“雨芬,這件事確實是你的不對。”
藍雨芬瞪大雙眼,似是不相信一向疼愛她的哥哥竟會說出這樣的話。“哥!你怎麼可以幫個外人?!”
妹妹的指責並沒有讓藍庭樺心軟,反而教訓起她來,“是你先出言不遜,怎能怪金姑娘出手教訓?你該向金姑娘道歉才是。”
“道歉?!”
藍雨芬難以置信地拔高音量,見哥哥一臉認真,她心一寒,淚水扑簌簌的流下,恨恨地道:“要我向她道歉,作夢!”
說完,她再也忍不住万分委屈,轉身就跑。
看著妹妹離去的背影,藍庭樺重重的嘆了口氣,回過身,凝著金寧那紅腫的臉頰,羞愧的道:“金姑娘,真的很抱歉,舍妹她……不該這般無禮,請你見諒。”
藍庭樺以為妹妹不過是有些嬌縱,卻不想她竟是這樣的蠻橫粗俗,居然連那樣無禮的話都說得出口,他實在無顏面對眼前的女子。
似是看出他的真心誠意,金寧本想掙出安颯宇的懷抱,同他說聲不要緊,她也不該動手打人,可安颯宇卻緊緊的鉗制住她,不讓她離開。
“藍姑娘的確無禮,身為她的兄長,我希望你盡到教導督促的責任,別再讓今日的事再次發生,否則我說過的話絕對做到,縱使是賢妃,我也不會放在眼里。”安颯宇這番話,算是徹底和賢妃撕破了臉。
藍庭樺絕不會懷疑他的話,苦澀的看了眼他懷中的女子,應了聲,這才轉身離去。
藍庭樺一走,便只剩安老夫人還留在原地,欲言又止,好一會儿才似是下定決心,啞聲道:“颯儿,能不能……到母親的慈寧苑坐一會,有些話……我想和你談一談。”
對于她的請求,安颯宇壓根不理,摟著金寧便要走。
金寧卻看不慣他這樣的態度,就算再有不是,安老夫人都是長輩,可無奈他那副無動于衷的模樣,她知道她是絕對勸不動的。
直到走出回廊,金寧才拉拉他的衣袖,愧疚的道:“颯宇,你的脖子要不要緊?疼嗎?”
聽見她軟言軟語的喚著自己的名字,安颯宇冷硬的俊顏頓時柔了几分。“這點傷沒什麼,你不必在意。”
他雖然說得輕松,她卻很難不在意,尤其這傷還是替她受的。“等會讓我替你上個藥,好嗎?”
“好。”心頭一暖,他應得很干脆。
見他應下,金寧咬咬唇,頓了一會儿,才又道:“如果有空……你能不能去老夫人那儿坐一坐?她畢竟是長輩……”
一聽她提起安老夫人,安颯宇好不容易緩下的表情再次變得冷硬,就在她以為他會嚴厲拒絕時,他才漠然的道:“我會過去。”
此時的安颯宇沒有一絲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莫名地,金寧似乎能感受到他流露出的淡淡悲傷……
“颯儿,你……你來了?”安老夫人十分激動,像是沒料到他真會前來。
“我來,只有一句話,好好當你的老夫人,別再多管閑事,否則我連最后一分情面都不會留。”一進屋,安颯宇就這麼站在離她十步之距的地方,淡然的警告完后,才又道:“找我來有什麼事?長話短說,你該知道我一點也不想逗留于此。”
見他如此冷漠,她的心微微一痛,會心痛,並非是因為他,而是因為他那張與他爹几乎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孔。在她印象中,她深愛的那人對她永遠都是笑容滿面,即便他不愛她,但個性使然,在她面前,他從不惡言相對,就算是不悅,也僅是皺皺眉頭,與眼前的安颯宇簡直是天差地別,然而明知道是不同人,但在看見那張几乎九成像的臉孔,她仍是受到了影響。
斂去眼中的澀然,她咳了聲,拉回正題,“方才我也是身不由己……貴妃娘娘向我透了消息,要請皇上賜婚,將雨芬許配給你。”
聞言,安颯宇眼中閃過一抹深沉。
“說完了?”見他沒有反應,安老夫人抬起略微濁黃的雙眼,這才看清他臉上淡到几乎看不見的不以為然,以她對他的了解,她知道這為何意。
“你不娶?”
“之前不娶,難道你們以為現在就會?”他的語氣透著譏諷。
“這可是抗旨!”她不由得拔高音量。
“抗旨又如何?”安颯宇的神情顯得更加不屑,“況且,那也要她能請皇上賜婚再說。”他一點也不擔心他的婚事,早在几年前那件事后,他便秘密找過皇上,皇上過去曾欠他一份情,這份人情讓他得到一個承諾,而他要的承諾很簡單,就是為自己的婚事作主,而現在他選中了金寧。
安老夫人的臉色變了變。“你就這麼不想娶雨芬?”
安颯宇冷笑一聲。
“你讓我娶她?憑什麼?憑你是我的誰?母親?”他眼中的冷光太寒,尤其是那一句極為諷刺的“母親”,更是令她渾身一顫,想起發生那件事的那一年,他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你……你還沒忘了那件事?”她顫著聲道。
“忘?”唇角的笑意消失,讓他俊美的臉龐更加冷峻,他反問道:“你能忘得了?”
這話讓安老夫人的身子晃了晃,她是想忘,卻怎麼也忘不了那死死瞪著她,原本明媚動人,卻在下一刻了無生氣的空洞眼神……
八年前,安颯宇十六歲,那時的他,與她這個嫡母感情還算不錯。
雖然她恨他的母親搶走她的丈夫,但她並不恨他,直到發生了件對兩人有著極大影響的事情——安颯宇十四歲那年,爹娘相繼離世,府中就只剩下他與她,而她,將對丈夫所有的愛全數轉移至這個與丈夫愈來愈像的孩子身上,對他的愛,甚至超出倫理、超出她能控制的范圍。
十四歲的安颯宇剛接手府中事務,即便他早已學習一切,卻還是遇上很多難題,而她本就是商家之女,于是常替他解惑,甚至替他出主意。
那時候,他們兩人就像親母子,是那般的和諧偷快,一同共度了兩年快樂的時光,直到那個女人出現。
曾毓靈,安颯宇的表妹,與安颯宇母親風飛雪長得極像的女人。
他們兩人站在一塊的畫面,几乎讓她以為她的丈夫與風飛雪那賤女人又活了過來,並和以往一樣,在她面前濃情蜜意,讓她妒嫉得几乎抓狂。
于是當她知道曾毓靈那賤丫頭居然愛慕著她的颯儿,想勾引她的颯儿時,她几乎讓妒意遮了眼,完全忘了安颯宇是她的儿子,而她是他的嫡母、他的長輩。
那强烈的不安,讓她做出了常人無法理解的事。
“你……母親,你這是做什麼?!”驚愕的看著眼前一絲不掛、只用一條薄被覆著身軀的女人,安颯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颯儿……”她眼波含春,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直接放開雙手,讓手上的絲被滑落在地。
安颯宇不等絲被完全落地,連忙轉過身,俊秀的臉龐漲得通紅,滿是羞憤及氣惱,低聲催促道:“快把衣服穿上,你可是我的母親!”
“我不要當你的母親!”她低訴,從身后環住那已比她高上一顆頭的頎長身軀,不理會他的抗拒,緊緊的將他抱住,讓胸前的柔軟緊貼著他。
“颯儿!我愛你呀……我不想當你的母親,我要當你的女人……”年僅三十一的她,不論是身材還是樣貌,都保持得極好,她拋下尊嚴、忘卻倫理、不顧顏面,只為了得到眼前這名少年的心,只要能得到他,她可以什麼都不要。
十五、六歲的少年,意志一向薄弱,加上安颯宇未曾碰過女色,她自信以她的美貌及姣好的身段,定能打動他,卻沒想到會被無情的拒絕。
這不知羞恥的話讓安颯宇臉色倏沉,不再顧慮是否會傷到她,他用力的將她甩開,冷聲道:“你累了,早點歇息,房間就讓給你,我會對外說你身体不適,所以在此歇下,今日之事,就當我沒聽見也沒看見,如果你還想當我的母親,就別再做出這樣的事!”
這無情的話,讓她的心跌至谷底,她想起身、想再次抱住他,然而他卻不再給她機會,頭也不回地離開。
就在他關門的剎那,她大驚失色,因為她看見一張毫無血色、驚惶失措的臉。
是曾毓靈!
她的不堪、她的狼狽,居然全被她看見了!
不行!她絕不允許,為了今夜,她支開了所有人,就是怕此事泄露出去,卻怎麼也沒料到會被曾毓靈這賤丫頭給看見。
殺意從眼中一閃而過,當天晚上,她便帶著人闖進曾毓靈的房間,隨便贓了個偷東西的罪名,讓人活活將她給掐死,接著掛上白綾,佯裝成她畏罪自殺的樣子。然而她太過心急,忘了掩蓋遺留下來的痕跡,事后竟被安颯宇抽絲剝繭給查了出來,雖然她始終不承認,但從那日起,他不再與她親近,甚至連靠近都不肯。
而她,在曾毓靈被殺死的那一刻,總算清醒過來,明白曾毓靈不是風飛雪,而安颯宇也非她深愛之人。
但錯已鑄成,不論她怎麼彌補,也挽不回昔日的母子情感,反而被賢妃抓住了把柄。
賢妃不知從哪得知她做出這般見不得光的事,而以此事要脅她,要她想辦法讓藍雨芬嫁給安颯宇,以得到安府的金援,好為三皇子得到更多籌碼,進而登上皇位,否則將讓她身敗名裂,讓她娘家一並蒙羞。
她不得已只好照辦,然而……自那件事后,安颯宇根本連正眼都不願多看她一眼,更別提是聽她的話。
但賢妃的刀己快架在脖子上,她也是被逼得無法可想,只能找安颯宇商量,沒想到反被逼得回想起那段她極不願想起的往事。
見她慘白著臉色,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安颯宇沒有半點同情,漠然的轉過身,離開前又拋下話。
“別妄想左右我,憑你,不配!”說完,他便邁步離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18 00:11:44
第八章
呵著凍僵的雙手,金寧不停的在慈寧苑外的回廊上等著安颯宇。
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何要來,或許是他離去時那淡淡的哀傷,讓她不由自主的挪動腳步跟著他前來,然而這一等便是半個時辰。
冬季的日陽落得早,才過申時,天幕已染上深沉的黑,黑湛湛的天空此時正飄下點點白雪,宛若珍珠落地,讓她不由得走出回廊,來到庭院之中,伸手捧著飄落的雪花,彎起了唇角。
當安颯宇踏出慈寧苑,看見的便是這副景象,原是冷硬的面容,在看見金寧臉上那抹滿足的笑靨時,竟奇跡的軟化,甚至覺得心頭微暖。
他邁步朝她走去,在她還未反應過來前,緊緊的將她攬入懷中。
金寧嚇了一跳,忙轉過身,在看見摟著她的人是安颯宇時,雙頰一紅,本想將他推開,可在看清他的神色時,她停下了原要推阻的小手。
總是面無表情的他,淡然、疏遠、驕傲且冷漠,几乎沒有什麼表情,然而此刻,她卻在他臉上看見了……沉痛,以及淡到几乎難以察覺的脆弱。
她該推開他的,不該讓他攪亂她的心,但她做不到,因為她能感覺到,此時的他十分需要她。因為這份需要,她沒問一句話,而是她做出這輩子最大膽的舉動,伸起她的雙手,輕輕的、帶著安慰的回抱住他。
在她的手環上他的腰時,他的身子一僵,下一瞬將她抱得更緊。
在金寧以為他會這麼抱著她到天荒地老時,她終于聽見他嘶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我有個表妹,她姓曾,叫毓靈。”
聽見他提起一個不認識的女人,金寧有些訝異,但沒說什麼,靜靜的等著他說下去。
“那年,我十六、她十五,她與我一樣,早早就喪父失母,是個可憐的女孩,因此前來投靠我……”
敏靈是個開朗的姑娘,他也知道她喜歡他,但他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待,也與她言明,她知道后,雖然失望,卻還是十分黏他,几乎只要他在府中,她便會纏著他跟前跟后,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他是獨生子,多了個妹妹自是十分疼愛,對她總是縱容、寵愛,只要不是太過的要求,他一向都會答應。
那几日,她吵著要學看帳,說當不成他的妻子,卻還是他的妹妹,她不能賴在府中白吃白喝,至少要替他分擔些事務。
他很高興她能這麼上進,雖然舍不得她吃苦,卻認為能多學一點對她而言也是好的,于是答應她每日歇肩前一個時辰教她。
然而他沒想到他的好意卻害死了她。
那日,毓靈一如往常在書房等著他,卻遲遲不見他的人,怕他出了什麼事,這才跑至他房間找他,不料卻被她看見那不堪之事。
當時,他被怒火與失望衝昏了頭,壓根沒留意到曾毓靈就躲在窗角旁,只急著想離開那污穢的地方,一直到了隔日,他想起她那黏人的小丫頭怎會大半日沒來找他時,才得知她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屍体,再也不會對他露出撒嬌的笑容,再也不會用甜甜的嗓音喚他一聲哥哥……是他害了她,要是他能早點想起他與她有約,要是他能早點察覺到不對勁,她也不會死。
他恨自己,更恨殺死他妹妹的人,所以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他會奉養她、供她一切需求,但他絕不再是那渴望著母愛的少年,對她尊敬、對她敬重,他對她,只有恨。
聽完他說的一切,金寧的臉色早已慘白。
這事太過震撼,完全超出她所知的倫理范圍,然而震驚過后,她只剩下淡淡的哀愁。
她本以為,他與她一樣,僅僅是與繼母不和,才會這般厭惡安老夫人,壓根沒想到他們之間竟發生過這般驚人之事。
纖細的手臂不由得收緊,像是要給他安慰的力量,直到感覺到他緊繃的身子緩緩放松,金寧才輕聲道:“我也恨那個害死我母親的女人,她以為我還小,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我知道,什麼都知道……”她娘是陳氏害死的,這件事沒有人知道,包括她爹和爺爺。
娘的身子一向很好,卻在陳氏進門后,一日一日的虛弱,直到重病不起。
那時娘重病,府中大小事理所當然全落在陳氏手中,甚至是照料她娘一事,她都不假他人之手。
當時,每個人都對她另眼相看,就連金寧原本也十分氣她用那般無恥手段嫁予她爹爹,可見她這般用心,也對她改觀,不再排斥她。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陳氏不過是只披著狼皮的羊。
娘的病會愈來愈重,就是因為那可惡的女人在藥里下毒,那時的她還太小,不曉得是什麼毒,但她發覺,只要娘喝了陳氏熬的藥,病情會轉好一陣,然而兩日后卻會開始發起高燒,等燒退了,娘的身子便又傷了一分。
她發覺這些事時,誰也沒說,只告訴娘,娘卻似乎早已知曉,只是不知為何沒說,甚至凝重的告誡她不准吐露半個字,之后一臉不舍的將她緊緊抱在懷中,不停的哭。
直到今日,她都還能感覺到娘落在她手上的淚水,有多麼的燙、多麼的不甘,又有多麼的不舍,沒多久,娘便過世了,過世前,她只囑咐她要好好照顧爹和爺爺,不要惹陳氏生氣。
娘是怎麼死的、金家是如何敗的,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但爹爹卻不知道,他一直以為陳氏不過是一個愛慘他的女子,她對他元配妻子盡心照顧、對他的女儿呵護疼愛,所以在臨終前,特地囑咐她要好好對待陳氏,這也是她會一直容忍陳氏的原因。
娘死時,她還小,不懂娘為何明知是陳氏害她,卻隱忍不說,直到大了,她才知道娘這麼做全是為了她。
若不是為了保護她,娘不會受制于陳氏,也不會落得無力反抗的地步,而這一切都是陳氏那可恨的女人造成的,要是娘知道她的隱忍並沒有讓陳氏滿足,到最后甚至想將她的女儿賣至青樓,她會不會后悔?
可無論娘會有什麼想法,她已經無法再問、無法知道答案,可她清楚明白,這一切皆無法挽回,那個疼愛她、將她看得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娘親,已經回不來了……所以她恨陳氏,但在恨她的同時,她也恨自己當初的弱小,若不是她太小,又被陳氏哄得團團轉,娘或許就不會死,金家也不會敗破到這般地步。
“這不是你的錯。”
耳邊傳來安颯宇低啞的嗓音,讓沉溺于悲傷往事的金寧回過神,輕揚螓首,凝著那雙在雪夜中更顯深幽的雙眸。
望著他漾著溫柔的眼神,她勾起唇角,突然覺得悲傷的情緒緩緩逝去,她揚起手,情不自禁的撫上他微擰的眉,柔聲道:“那也不是你的錯。”
同樣的話、同樣的安慰,讓兩人不由自主的彎起唇角,這一刻,兩人的心,如同他們相擁的身挺,緊緊依偎在一塊。
之后,他們沒再多說一句話,只是緊緊抱著彼此,誰也不願先放手。
落花飄雪隨著冷風飛舞,這畫面是如此的和諧、如此的美好,然而對躲在角落許久的藍庭樺而言,卻是無比的刺眼及心傷,而站在他身后的藍雨芬更是目露陰狠,死死瞪著兩人,雙手緊握成拳。
昨夜發生的事仿佛打破了他們之間的隔閡,兩人的感情突飛猛進,即便金寧想抗拒也抗拒不了,光是想起昨夜離去之前,他在她唇齒間留下的纏綿熱吻,雙頰便忍不住發熱發燙。
她知道,她真的完了。
將臉深埋在雙手之間,她想懊悔昨夜所做的一切,卻無力的發現,她一點也不后悔,甚至還有點……回味,回味著那讓她渾身酥軟的熱吻。
對這不該產生的情緒,她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夫、夫人,你還好嗎?”
聽見叫喚聲,金寧驀地抬頭,這才發現紫茵不知站在她身旁多久了,正一臉擔憂的看著她,她小臉一紅,忙輕咳一聲,以掩飾她的失態。
“沒事,怎麼了嗎?”雖然主子都說沒事了,但紫茵還是很擔心。
今早她進屋服侍,卻發現平時早已起榻的夫人竟破天荒的還躺在被窩之中,並用暖被將自己的身子給蓋得密密實實,她不敢喚她,正想轉身出去,卻聽見夫人不斷低嚷著“完了、完了”。
她嚇了一跳,連忙衝至榻旁察看,夫人聽見她的叫喚,好像這才察覺到她在屋內。
看著夫人艷紅的雙頰,她再次嚇一跳,本以為她病了,正想去喚大夫,夫人卻叫住她,擱手說她沒事,並起榻梳洗。
她服侍完夫人穿戴,接著幫她盤發,這時就更怪了。平時几乎是斂著眼眉、似乎在想事情的夫人一反常態,不僅發起呆來,還時不時對著銅鏡露出微笑,可不一會又苦著張臉,最后更干脆將臉埋在掌心里,發出無意義的呻吟。
見紫茵一臉擔心的望著自己,金寧很是尷尬,又輕咳了聲,才道:“我真的沒事,只是……有些頭疼。”一聽,紫茵心急地忙道:“奴婢這就去請大夫。”要是請大夫不就露餡了?金寧連忙擺手。“不了,熬點姜湯來就成了。”
“但是……”
“真的沒事。”她知道紫茵這忠心的小丫鬟很擔心她,因此耐心的道:“可能是昨夜受了點風,額角有些抽疼罷了,沒什麼大礙,喝碗姜湯便會沒事的。”一想起昨夜,她忍不住又紅了臉,想了想,又囑咐道:“讓廚房多熬一些,熱點,保溫著送過來。”
紫茵見她似乎恢復往常,這才不再堅持請大夫,應聲而去。
待她一走,金寧這才站起身,審視著身上的衣裙是否不妥,又看了看銅鏡里那綰著飛云發髻、雙頰絕艷的自己。
她算是美吧?住在安府的這段時日,用好吃好,讓原本像個黃毛丫頭的她,不到几個月的時間成了亭亭玉立的絕代佳人,鏡中的自己,美得連她自己有時都十分懷疑,這是她嗎?
她知道自己的長相不錯,為了避免麻煩,只要是去采藥,上集市或是金玉寶那群狐朋狗友來時,她都會特地將臉給抹黑。
平時她總是忙得團團轉,要采藥、要曬藥、要上集市兜售販賣,回到家中還得熬藥、照顧爺爺以及整理家務,她已有許久沒這般細看自己,今日這一看,她也十分吃驚。
這樣的她,怪不得能吸引藍庭樺的目光,就不知,她在意的那個人是否也會被她所吸想到那人,她臉儿又是一紅,忍不住抬起頭望著門外,想著紫茵怎還不快些回來。
“你是認真的?”凌魆揚閃爍著雙眼,臉上帶著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慵懶的問著坐在他身旁的安颯宇。
安颯宇面無表情,一句話也沒說,壓根不把眼前尊貴的六皇子當一回事。
凌魆揚也不惱,笑笑的道:“看來是真動了心了,這可怎麼辦?這事遲早會傳到賢妃耳中,到時……”他的語氣里掩不住替他擔心。他最大的勁敵就是他的三皇兄,然而真正可怕的卻不是他,而是他的母妃賢妃,能在后宮一面獨大,賢妃的手段可見一斑,安颯宇是她極力拉攏的對象,若是讓她知曉有金寧這麼一號人物,對他們倆而言,可不是件好事。
現在是非常時刻,而他輿安颯宇身處同一艘船,不管是誰,都不能被對手察覺到弱點。而他看得出來,金寧便是安颯宇的弱點。
安颯宇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也想不到自己竟會對金寧動心。當時會要她假扮成他的未婚妻,除了要她抗衡藍雨芬外,還有一點,就是她是唯——個能毫發無傷進出蔭林之這些都是他當初與凌魆揚一致認同后的優點,然而現在他卻恨不得金寧只是個普通的姑娘,尤其是和尋常人一般,無法自由進出蔭林。
凌魆揚像是看出他的懊悔,嘆了口氣道:“父皇的病情加重,御醫說恐怕過不了這個寒冬。”為人子女,他擔憂父親的安危,可身為皇子,他卻矛盾的希望這一刻趕快到來。
對于權力的渴望,讓他血液沸騰,想到成為勝利者的那一刻,更是令他興奮得全身發熱,而他們也早為了這一刻做好了准備,若非安颯宇對那姑娘動了心……凝了安颯宇一眼,他續道:“賢妃心思狠毒,竟向父皇進言,說我手上有一株百年長春參,並告訴父皇說吃下長春參能夠延年益壽,對他的病情大有幫助,父皇得知此事大喜,當夜便宣我入宮,要我獻上那株百年長春參。”
他早聽說長春參的妙用,因此派人四處打聽找尋這曠世奇藥,想將這長春參獻給父皇,藉此奠定他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然而他卻是怎麼也尋不著,派去蔭林的人,一個有去無回,而次事不知為何泄露了出去,被賢妃得知,因此向父皇透了風。
那女人真是好計謀,別說是百年長春參,就是十年長春參他都沒有,要取得一株長春參,耗費的人命可是以百計算,極少有人肯去拼命,要不他也不會整整尋了一年還沒有下賢妃這計一出,不論他有或沒有長春參,重病纏身的父皇只會認定他有,畢竟這天下之事皆瞞不過父皇,他再怎麼隱瞞,曾經找尋長春參一事仍會被查出,到時他若是拿不出來,父皇會如何看待他?
不論是什麼結果,他能確定那個位置,永遠不會是他的,相反的,他要是能拿出長春參,他能肯定,那位置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是生是死,就看這一局,賢妃是想藉此扳倒他!
那日安府前的一場鬧劇,便是賢妃使的計謀,可笑的是,她怎麼也料不到安颯宇身旁會有這麼一個女子竟是如此了解長春參,反被破了局,沒能將安颯宇拉入渾水之中。
而這也是他今日來此的目的。聽完他的話,安颯宇臉上的淡漠已快繃不住,抿著唇沒說話。
凌魆揚忍不住催促,“颯宇,事關重大,我知道你喜歡她,但當初找上她,除了幫你擺脫藍雨芬外,最重要的不就是為了讓她替我們去取長春參?再說天下女子何其多,怎麼也比不上這事重……”
“別說了!”安颯宇驀地打斷他,淡漠的俊顏染上了怒氣,“天下女子再多也比不上一個金寧,我在信里也已說得很明白,我不會讓她去涉險。”若是別人,膽敢用這種態度對待他,凌魆揚早已發火,但眼前不是別人,是屢屢幫他創下奇功的安颯宇,也是他至交好友,因此他沒動怒,卻也沉不住氣。
“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有長春參,這一仗便是勝了,若無?……颯宇,父皇只給我五天的時間,到時要是拿不出長春參,先不論父皇會如何處置我,就說賢妃,她也絕不會放過你,我,你暗地助我一事,遲早也會被她知道,到時……”他說的,安颯宇當然都明白,但他沒辦法應允,更沒辦法讓金寧去替他們涉險。
見他遲遲不語,凌魆揚欲再開口,屏風后卻早他一步傳來一聲清脆的嗓音——“我去。”
聞聲,安颯宇驀地抬頭,黑眸微睜,直直凝著由屏風后走出、一臉臉毅然的金寧。
“你怎麼會在這里?”他几乎是咬著牙問出這句話。
金寧强迫自己不去看他,深怕這一看,那盈滿眼眶的淚水便會落下。
稍早,她端著姜湯前來,不料沒見到安颯宇,卻見過了凌魆揚,他什麼也沒說,便要她躲進屏風,且不能發出半點聲響。
她不認得凌魆揚,但他身上那尊貴的氣息卻讓她不自覺的應下,乖乖的躲在屏風后,然后聽見他們的對話。
聽完前因后果,她總算知道安颯宇為何只要她假扮他的未婚妻,原來在他心中,她不過是顆有利用價值的棋子,原來他對她的溫柔、對她的寵信、對她的保護還有那深情得似要將她融化的吻,不過就如同當初的協議,是場戲罷了。
失落、難受、苦澀……種種情緒紛至沓來,几乎壓得她喘不過氣,險些將端在手上的姜湯打翻,直到聽見他那句話——天下女子再多也比不上一個金寧。
混沌的心緒頓時清明,所有的心傷也隨著這句話蕩然無存,感動之喜剎那間盈滿整個胸口,讓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他的情?他甚至為了她,寧可放棄即將到手的一切,甚至極有可能被賢妃給……不!她不能讓這事發生,她是女子,不懂得皇儲之爭,但她曾聽爺爺說過,新皇登位,必會血流成河,她不能讓六皇子成為失敗者,更不能讓他牽連安颯宇,所以長春參,她非去取來不可。
將姜湯放至几上,金寧握了握早已麻木的雙手,這才對著凌魆揚福了福身道:“六皇子,金寧願意去取長春參。”
安颯宇再也按捺不住,寒著聲命令道:“沒有我的允許,你哪里也不准去。”
金寧早知他不會肯,她抬起頭,漾著水霧的雙眸凝著他,柔聲道:“你不肯讓我去涉險,難道我就肯看著你被牽連?六皇子說得很明白,賢妃娘娘不會放過你,到時你要我怎麼辦?”
“你放心,我會給你留下一筆錢,到時你便和你爺……”安颯宇話還未說完,便讓她給捂住了嘴。
金寧深吸一口氣,强壓下怒火,才又道:“我是你的未婚妻,或許賢妃娘娘事后得知我只是假扮可以不予追究,但你以為藍姑娘會放過我嗎?你別忘了,我不久前才把她打得跟豬頭沒兩樣。”這話讓一旁的凌魆揚險些噴笑,總算知道藍雨芬那副可怕模樣是拜誰所賜,對金寧更添加了些好感。
安颯宇的雙眉擰得死緊,拉下她柔嫩的小手,沉聲道:“這些我會處理,你不必擔心,我不會讓她傷害你。”金寧當然相信他的話,但又有誰能護得了他?
“事情沒有絕對,沒有一万也有万一,如今我也和你們在同一艘船上,船覆,我也覆,再說,進蔭林,對我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也只有我看過真的長春參,除了我,你們還能想到什麼辦法?”這點安颯宇當然知道,但她可知道,真正可怕的不是那脆譎的蔭林、凶殘噬血的惡狼,而是人。
賢妃絕不會讓他們順利得到長春參。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讓你去,這件事你也別管。”金寧見他油鹽不進,急得又搬出數個理由,但他仍不為所動,就在她氣得几乎要落下淚時,眼角突然瞥見凌魆揚對她使了個眼色,並無聲的對她說了些什麼。
眯起眼,她努力讀著他的唇,好一會才明白他的意思,頓時沉默下來。安颯宇見她不說話,嘆了口氣,輕聲道:“金寧,我愛你。”金寧驀地抬起頭,瞠大美眸,不可置信地凝著他,像是沒料到他會在這情況下告白,正在喝茶打暗示的凌魆揚更是險些把一口茶噴了出來。
“咳!本皇子還是回避一下好了。”說著,他便起身離開,將空間留給他們小倆口。
待凌魆揚踏出房門,安颯宇才又開口,“我父母;逝,加上那女人……”他頓了一會儿,啞著聲續道:“我打十四歲便接管家業,,路走來,一直是一個人,本打算娶個門當戶對的女子為妻,盡了傳宗接代的責任,便這麼過一生,沒想到遇見了你……”總是覆著寒冰的一雙深潭,此時卻滿是柔情,深深著凝視著她。
“甜言蜜言我不會說,我只希望你能好好過日子,若是我有万,,記得,找個好人家嫁了,別惦記我;若我們勝了,我答應你,一定娶你為妻,所以,聽話好嗎?別蹚這渾水,你的平安,就是我要你回報的恩情。”
金寧聽得熱淚盈眶,緊緊的將他抱住,哽咽的道:“我答應你,一定會好好過日子,但你也要答應我,不論如何都要……娶我。”她紅著雙頰說,表達對他的愛意,也是向他討取必要得勝的承諾。
聞言,安颯宇神色更柔,緊繃的心總算安下,撫著她的長發,柔聲道:“我答應你。”金寧很想相信他,但她心里知道,不論他用什麼辦法,都無法在五天之內取得長春參,能在五天內拿到長春參的人,只有她,所以她非去不可。
“颯宇說服你了?”金寧一出房門,凌魆揚便如鬼魅般的出現在她面前,低聲問。
她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眨眨眼,低聲道:“他要送我和爺爺去江南,直到事情落幕,我答應他了。”為了五日后那一仗,安颯宇必須盡早將她安置好,決定要將他們爺孫倆送至安全的地方,她本不想答應,可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讓她毫不遲疑的允了。
她極快的把心里的想法向凌魆揚說了一遍。
凌魆揚贊許的點點頭,方才他不過是朝她打了個暗號,要她暫且安撫住安颯宇,再另尋他法,可他根本沒把握她能理解他的意思,沒想到她不僅明白,甚至連辦法都想到了,不得不讓他佩服。
“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事,我會安排。”凌魆揚低聲說罷,不敢與她多接觸,就怕被安颯宇察覺,于是快步走進屋,繼續“說服”安颯宇。
她回過身,深深的凝望著那緊閉的門扉,好一會儿,才邁步離開。
次日,金寧坐上安颯宇替她安排的馬車,僅帶著紫茵及保鏢便往城郊方向而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18 00:11:55
第九章
這是她住進安府几個月以來第一次出門,望著車窗外熙熙攘攘的景象,她的心卻是無限惆悵。
事實上,她從未摘過長春參,她知道長春參生長于何處,也曾想過要摘下它替爺爺治病,但她才開頭提了大概,便被爺爺斷然拒絕。
爺爺說,長春參是極為稀有之物,能解百毒、治百病,且是極具靈性的生物,万万不該用在他這殘破年邁的老頭子身上,還嚴厲的警告她不得去摘取。
所以,她從未去取過那對世人而言極其珍貴,對她而言卻近在咫尺的長春參,正因如此,她並不曉得是否能順利取得那傳說有靈性、甚至會像人一般自由行走的長春參。
這也是她悵然的原因,倘若要是她拿不到……不!她不能有這種想法,她要是失敗了,三皇子登基,絕對不會放過與他作對的六皇子,相對的,暗助六皇子的安府絕對是首當其衝,所以她一定要拿到長春參!“夫人,咱們到了。”相較于主子的憂心忡忡,紫茵倒顯得興奮不已,一路上東張西望,好不快樂,見主子連到達目的地都不曉得,連忙開口叫喚。
紫茵一喊,金寧這才回神,起身下車。
安府的別院位于京城的東邊,距離蔭林大約十來里的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這儿空氣清新,更因有著天然溫泉,溫暖合宜,十分適合養病,因此安颯宇才將金政德安排住在這里。
許久不見爺爺,金寧的腳步不由得有些急,一踏進大廳,一見到人,頓時紅了眼眶。“爺爺……”金政德也是好几個月沒見到寶貝孫女儿,雖說每隔几日便會收到她報平安的書信,可怎麼也比不上見到人來得安心,這會儿見到她,看她打扮得優雅美麗、那身段、那姿容,遠比他最后一次見她時,來得好上太多太多,也忍不住老淚縱橫。
“好!好!我的好孫女,看你過得這般好,爺爺也就放寬心了。”她緊抱著爺爺,高興万分地笑道:
“爺爺,你的臉色比之前好多了,身子也健壯不少,看來你沒騙寧儿,這病當真好了許多。”金政德慈愛的拍拍她的手。“這都要感謝安公子,若不是他,以爺爺這副身子早成了一堆白骨,還有你……”
一想到陳氏做下的惡事,他蒼老的臉上忍不住閃過一抹沉痛,但不到一會儿便恢復常態,感嘆的又道:“一切都過去了,爺爺只要見到你過得好,也就沒有遺憾了。”祖孫倆又說了一會儿的話,金寧便特地支開安颯宇派來護送她的保鏢,就連紫茵也打發下去后,才低聲道:“爺爺,我等會就要離開了。”
“等會?”金政德不解地問,“不是說好要一塊去江南嗎?”昨日金寧明明讓人捎來消息,說是安颯宇安排他們祖孫去江南游玩,怎麼會突然變了調?
她咬咬唇,原不想將這事告知爺爺,但要是沒有爺爺的掩護,她根本走不了,于是只能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他。
聽完,金政德這段時日才養得有些紅潤的臉頓時一白。“這麼說,安公子的處境不是很危險?”怪不得他會突然要送走他們,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金寧點頭,慎重的道:“爺爺,颯宇說要娶我。”他一雙眼瞪得更大。
她加重了抓握他雙手的力道,有些急切的道:“爺爺,我愛他,若是他有事,我也……孫女不孝,希望爺爺能諒解,我非得去蔭林一趟,這麼一來,不管是成是敗,我都不會后悔,只是……寧儿怕是不能在爺爺身旁盡孝了。”金政德久久沒有回應,似是在消化她的話一般,好一會儿,他才嘆口氣。
“傻孩子,咱們爺倆的命,都是安公子給的,如今爺爺的身体已大有起色,加上這別院里多的是人照顧爺爺,你放心,要做什麼就盡管去,爺爺支持你,但你要答應爺爺,好好保重自己,知道嗎?”
“爺爺……”金寧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緊緊的摟著他。
金政德慈愛的拍著她的背,直到她緩過情緒,才又問:“你要爺爺怎麼做?”她連忙抹去淚,低聲道:“六皇子再過一會儿會派人來接我,而那時颯宇派來接我們去江南的馬車也到了,爺爺你就……”一個時辰后,金政德攙扶著埋在他胸口、假扮成金寧的紫茵上了馬車,在一群保鏢的護送下,避開官道靜悄悄的往江南而去。
金寧則跟著五、六名黑衣人先行躲到一旁的樹林里,目送著馬車離開,直到車隊小得猶如螞蟻一般,她才回過身,抹去眼中的淚,輕聲道:“走吧!”望著眼前蒼郁蔥蔥的蔭林,金寧有股久違的懷念。
明明她才几個月沒來,卻好像過了許久,她甚至感覺眼前的一切有些陌生。
截然不同的生活,讓她安逸了,不僅忘了這里是她的本,也忘了她原本的身分。
几個月前,她不過是個和爺爺相依為命的貧家女,她就是作夢也想不到她不過是單純的想要報恩,卻將自個儿的心給淪落了。
她喜歡安颯宇,不知從何時開始,所以當她知道他也對她有意時,整個人就像要飛上天般歡快。
他願意與她分享心中的秘密、願意在她面前表露情緒、願意聽她訴說心中的苦楚,甚至好言安慰她……這樣相知相惜之人,沒想到真讓她遇見了。為此,她說什麼也不能讓這一切成為幻影,為了他們未來的幸福,她說什麼也要拿到長春參,即便是欺騙她深愛的人……她忍不住猜想,安颯宇要是知道她竟沒照他的安排前去江南會如何?是憤怒還是對她失望?
遠處傳來一聲狼嚎,令眾人原本緊繃的精神更加戒備,也喚回了金寧的思緒。她甩甩頭,不讓自己多想,她都已來到這儿了,多想無益,剩沒几天時間了,她不該再胡思亂想。
“你確定不用人護送?”聽著那令人心驚的嚎叫聲,凌魆揚緊擰著雙眉,再一次詢問。
欺騙安颯宇,他可是共犯,甚至可以說是主謀,若是沒辦法將金寧完好如初的送回去……安颯宇看似冷酷,可他知道,他要是抓起狂來,就是貴為皇子的他也無法招架,他不敢冒險,為此准備了數名死士,打算一路護送她,豈知她竟要一個人進林。
金寧堅定的點頭。“太多人只會引起林中狼群注意,一個人雖危險,但引來的危機相對也少,六皇子不必擔心,金寧定會完成托付。”膽大心細、聰穎自信,這麼一個女人,怪不得安颯宇會放不下,就連他,也不免對她多看一眼,只可惜這樣的女人早已名花有主。
收回略帶惋惜的目光,他又再次叮嚀道:“本皇子明白了,此行你千万要小心,蔭林里的危險想必你比本皇子還要清楚,可本皇子要提醒你,你真正要小心的是賢妃。”今日行動,他可以騙過安颯宇,卻沒把握瞞得住賢妃,若他猜得沒錯,賢妃定會派人攔截長春參。
不等金寧回應,他接著又道:“但你不必擔心,這蔭林的恐怖,尋常人都明白,應不會有人敢輕易入林,若我料得沒錯,賢妃的人手定會在你出林時搶奪,本皇子已在附近安排了百名侍衛,輪流在這三日內守著,只要你一出林,便會有人接應你,但在林中,你只能自己保護自己。”若非知道金寧的奇遇,要他讓一個女子曲送死,他凌越颶還真做不到。
金寧點頭,一刻也不敢逗留,旋即轉身進林。
在親眼看見金寧入林后,凌魆揚一直沒松下的眉頭擰得更緊,沉聲吩咐,“傳令下去,將蔭林外圍團團圍住,就是一只蒼蠅也不許飛入。”
“是!”凌魆揚這般大陣仗,早引起一些平日會來此處采藥百姓的關注,眾人看著金寧一個小姑娘獨自入林,不免擔憂的竊竊私語,也因為圍觀的人多,就算凌魆揚帶來的人不少,仍無法——看顧,因此沒人發現金寧進林不久后,有几道人影極快的閃入林中,不一會儿便沒入像是看不清深處的蔭林之中。金寧背著竹簍緩步走在崎坦的山路上,蔞子里除了裝這三日必備的食物及清水外,還有几只只用水川燙去毛的肥雞。
以往,她日子苦,就是想吃肉都有些艱難,但只要她有肉吃,一定不會忘了替福儿留,份,哪怕只是半只燒腿、几只干巴巴的雞翅膀,這回,她特地帶了五只肥雞,就是為了讓福儿吃得滿足。
她好几個月沒進蔭林,也不知福儿還記不記得她……想著,她人已來到一處樹洞前,只要過了樹洞便極為危險,沒人知道狼群從何處來,不管多麼謹慎、小心,都極難逃過這些如鬼魅般來去無蹤的惡狼。
到了樹洞口,她便不再前進,而是放下竹簍,走到一塊覆滿枯黃落葉的大石旁,動手揮去厚厚的枯葉,露出底下平滑的大石,接著坐下,順手摘下一旁新鮮的葉子,放在口旁,輕輕吹了起來。
清脆的葉笛聲流暢于林間,綿長幽遠,仿佛能傳遍整個蔭林。
這葉笛聲是她與福儿的暗號,只要她一吹葉笛,不用多久福儿便會出現,然而這一回她卻沒有把握。畢竟她太久沒來,她不確定福儿身在何處,于是與六皇子約下三日之約,並備妥三日份的食物。
然而她沒想到,她的葉笛聲沒引來福儿,卻引來不該引來的人。
“在這!那女人在這里!你們快來!”
聽著這帶著興奮且有些耳熟的聲音,金寧微擰起眉,轉頭望去,果然看見穿著華麗卻有些狼狽的藍雨芬,此外,她身后還跟著几個男人,個個面露不善。
這一行人衣著凌亂,還不停的喘息著。
看著不該出現于此的几個人,金寧有些錯愕,畢竟六皇子的提醒言猶在耳,她也想不到真有人會敢出現在蔭林里。
錯愕歸錯愕,她卻沒傻得以為這些人是沒事來這林中散步,于是悄悄握住藏在腰間的匕首,低聲問:“你們來這里做什麼?”
藍雨芬貴為千金小姐,本就極少出門,現下卻為了金寧,冒險來到險峻的蔭林,甚至好几次差點跌落山谷,如今被她這一問,連解釋都嫌浪費時間,恨恨的看著她,對著身后三個男人吩咐道:“殺了她!”
三人對看一眼,遲疑的道:“藍姑娘,娘娘有令,要拿到長春參后才能除掉她,你這……”
藍雨芬轉向他們,不悅傲慢的道:“娘娘既令我前來,此事便由我全權負責,我現在就命令你們殺了她!”
昨日她在安府遇見了六皇子,當下便覺得奇怪,于是偷偷躲在樹叢里,沒想到竟讓她聽見六皇子與金寧的對話。
她不明白六皇子為何要金寧一個弱女子去連正值壯年的大漢都不敢進的蔭林,但她不敢有所耽誤,立刻密報姑姑,結果姑姑一收到消息,喜不勝收,馬上捎了密令,要她將消息帶給藍家這些年來在外培養的死士,讓人隔日一早至蔭林外守株待兔,不僅要奪取金寧取得的長春參,還得確保在得到長春參后斬草除根。
她一聽得這安排,一雙眼倏地一亮。
一想到能除去金寧,蔭林的恐怖頓時變得微不足道,于是她以只有她認得金寧為由,說服姑姑讓她前去,姑姑拗不過她的糾纏,再加上時間緊迫,她的確沒辦法在一夜之間取得金寧的肖像,只好答應她,可在出發前千交代万交代,要她在確保拿到長春參后才能對金寧動沒錯,姑姑給的指示是要她在金寧出林前,奪去她的長春參,且要確定無誤之后,才能殺掉她。她知道這事的嚴重性,但她實在是無法忍受,金寧這賤人竟敢將她打得如此凄慘,甚至不要臉的勾引她的安哥哥,一想到他們相擁親吻的那一幕,她便無法理智,現在就想除掉她!
三人依然躊躇不決,藍雨芬見狀,氣惱的搶過其中一人的刀,便往金寧衝去。
“我殺了你!”
見她搖搖晃晃的殺來,金寧實在很想笑,但她卻笑不出來,連忙躲開,低聲警告,“藍雨芬!你不要命了?別忘了這里是什麼地方!”福儿沒來,藍雨芬想死,她可不想,要是她再這麼大呼小叫,恐怕沒多久,林中的狼群便會知道這儿有頓美味可口的大餐等著它們。
但藍雨芬卻像沒聽見似的,一心一意想在她身上戳上几個洞,發瘋似的亂吼亂劈,然而依她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力氣,根本不是長年勞動的金寧的對手,于是吼得更加激動。
“你這個賤人!不要躲!給我站住。”
她的聲音又尖又厲,不僅是金寧,就連她身后三人都不安起來,連忙上前想制止她。
“藍姑娘,你別再喊了,要是引來狼群,我們一個都逃不掉。”聞言,藍雨芬總算回復一些理智,卻沒放棄。“要是不想死,就給我殺了她!以你們三人的武功,殺她不過像掐死一只螻蟻般簡單,只要殺了她,我們就走!”三人相視一眼,仍有些猶豫。
“但是娘娘那……”
“放心,一切有我,我保證娘娘不會知道此事,就說咱們等不到這賤人,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再說只要這賤人死了,表哥也算除了六皇子這號勁敵,算起來也不虧,你們不用怕!”賢妃這招本是一箭雙雕,凌魆揚不能取得長春參最好,她的皇儿連血都不用見,就能除去一大勁敵。
若凌魆揚僥幸得到長春參,她也不會讓他如意,因此當她知道有金寧這號人物,她便派人攔截,凌魆揚沒能拿到長春參,她的皇儿卻能借花獻佛,將長春參獻給皇上,藉此得到皇位。而她万万沒想到她的好計謀竟會毀在她疼愛的侄女身上。
三人聽她這麼說,仍覺得不妥,可藍雨芬卻不給他們考慮的時間,拿著刀又朝金寧揮了過去,聽著那尖銳的叫聲,誰也不想成為狼群的美食,于是齊齊朝金寧看去。
金寧暗叫不妙,一邊躲著藍雨芬軟綿綿的攻擊,一邊留意三人的目光。
來路被他們四人堵去,唯一的生路便是她身后,她沒有選擇,迅速背起竹簍,拔腿轉身朝林子里跑去。
四人一愣,壓根沒料到她會有此反應,下意識追了過去,想大聲喊叫,卻又害怕,只能壓抑音量,“不要跑!”金寧怎麼可能會停,反而跑得更快,但她再快也快不過身后三個身懷武功的男人,眼看不一會儿就要被追上。
就在這生死關頭,本該跑得更奮力的金寧卻驀地停下腳步,看著面前的斷路。或許是大雪的緣故,路面因為雪崩給衝落一大截,那距離約莫一個人的身長,而底下便是看不見底的深崖。
“可惡!”前后夾擊的險境,讓金寧忍不住低咒出聲,回頭看了眼,發現三人手持利刃,就在她身后。
沒有選擇了!
心一橫,她奮力向前一跳。
“賤人!你別想跑——”藍雨芬眼中只有金寧,沒留意到路況,等她察覺時,己踏了個空,雙手亂揮,慌亂的抓住了前頭的金寧。
金寧怎麼也想不到藍雨芬竟會跟來,原本已來到對岸的身子,因為藍雨芬這一扯,腳步一滑,纖細的身子猶如斷了線的風箏,與緊抓住她的藍雨芬雙雙墜落。
“啊、啊啊啊”
金寧雖不像藍雨芬那般失控尖叫,卻也是一陣絕望,但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想?!她的爺爺、想到深愛著的那個男人。
終究,她還是沒能幫上他……
她絕望的閉著雙眼,任身子直直落下,然而就在這時,她隱隱聽見一道撕心裂肺的吼叫——“寧儿!快伸手!”
那熟悉的喊叫讓金寧驀地睜眼,當她看見來人時,頓時錯愕的瞠大雙眼,眸中不但沒有驚喜反而是一片慌亂。
“颯宇……”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18 00:12:10
第十章
時不時傳來轟轟乍響的水流聲,讓陷入昏迷的安颯宇驀地清醒。
他睜開雙眼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向懷中,然而他懷中卻沒有人,原本應該在他懷中的人儿不見蹤影。
“寧儿!”他想起身,然而他一動,一股劇痛瞬間由四肢百骸傳來,讓他倒抽一口寒氣,不敢再妄動,不僅是他的身体,就連他的聲音,也是前所未有的虛弱,細小到連他自己几乎都要聽不見。
他張望四周,發現他竟在一處山洞之中,而他方才聽見的水聲,便是由洞口傳來,激昂奔騰的水流暢流而下,將洞口隱在瀑布之中,與世隔絕。
强迫自己坐起身,他回想著稍早之事。
他雖說服了金寧到江南躲避,卻一直感到不安,他與她雖認識不久,卻十分了解她的個性,知道她有多麼固執,只要是她認定之事,就沒那麼容易改變,因此當她答應得那般干脆時,他便起了疑心。
可縱使如此,卻因為他還有太多事情要布署,再加上六皇子竟也參與其中,他才沒在第一時間察覺那可惡的女人竟敢使了這麼個調虎離山之計。若不是心頭那强烈的不安讓他無法靜心,決定親自前往江南的路上送送那丫頭,否則根本無法察覺金寧與六皇子的計謀,更無法及時趕至蔭林。
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他順著藍雨芬的尖喊聲,好不容易趕到,卻看見金寧跳過斷路,卻被藍雨芬給抓落崖中的畫面。
那畫面令他腦袋一空,想也沒想,便跟著跳下崖。
在聽見她喊出他的名字時,他已拉住她的手,並將她緊緊的拉入懷中,他現在甚至還能清楚感覺到她的体溫余留在他身上。
他確定那時他抱著她,避開了岩壁、避開了所有尖銳的樹干,他確信在落地的那一刻,他都沒將懷中的人儿放開,可現在……她人呢?還有,他在什麼地方?他們不是摔落在山石中嗎?
種種疑問讓安颯宇原就泛疼的加發脹,然而腦袋及身上的疼痛,皆比不上心頭不斷翻涌而上的强烈恐懼,那是害怕失去金寧的深沉懼怕。
她不能出事!絕對不能!
緊咬牙關,他扶著山壁站起身,便要去找人,然而他才邁開一步,便聽見身后傳來一聲驚呼——“颯宇!不要動!”
宛若天籟般的嗓音讓他驀地回過頭,在看見讓他吊著一顆心的罪魁禍首就在身后時,他眼眶微熱,頓時忘了渾身的劇痛,一個箭步朝她而去,在她還未反應過來時,一把將她緊緊攬入懷中。
金寧嚇了一跳,卻不像以往那般臉紅心跳,而是嚇白了臉,忙喊,“快放開我!你身上的傷不能用力,會裂……”
“該死的,你居然騙我?!”他的怒喊讓金寧瞬間僵化,正想著該如何安撫,又聽到他微哽著嗓音道:“還好你沒事,還好……還好……”
他帶著哭腔的語調、將她抱得死緊的力道,加上在她耳邊不斷喃著的還好,皆狠狠撞擊著她的胸口,讓她疼得俏鼻一酸,哽咽的直道:“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兩人緊緊的抱在一起,直到過了許久,金寧才抹去淚水,緊張的道:“你快放開我,你的傷口會再裂開的。”
“讓它裂,我不放。”安颯宇被嚇壞了,想到她掉落山崖的那一瞬間,他以為他的心也會跟著停止跳動。
他沒想過他會愛上金寧,一開始只是純粹的欣賞,接著慢慢變成喜歡,是什麼時候愛上她,甚至到沒有她不行,他也不知,他只知道他后悔了。
后悔將她扯進這個漩渦之中,后悔讓她遭遇到這般險境,一想到若是他沒能及時趕到,不會武功的她,恐怕早在落崖時,便被突出的石塊、岩壁給……光是想著,他臉色更白,將她攬得更緊。
金寧几乎要喘不過氣來,胸口更是被壓得生疼,但她卻甘之如飴,一會儿,她稍稍拉開他的身子,凝著他俊美的臉龍,彎起了唇角。
“我似乎還沒跟你說過我愛你。”
“我知道。”安颯宇輕聲說,用手摩挲著她的頰,“很早就知道了。”就算她再怎麼隱藏自己的感情,他還是察覺到了,或許一開始他也只當她是為了報恩,直到她那總是專注凝著他的雙眸漸漸流露出她自己都沒發覺的情感。
“我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金寧皺眉,沒想到女儿家的心事這麼早便被發現了。
或許從第一眼,她便被氣度不凡、俊美無儔的他給吸引,只不過她一直不肯面對罷了,直到察覺到他對她的與眾不同。
安颯宇沒回答,此時他只想深深的吻著她軟嫩的唇,而他也正打算這麼做,若非一聲尖銳的叫喊,伴隨著野獸的低吼聲,打斷了他的意圖。
“啊!啊啊……不要過來!走開!快走開——”
安颯宇擰起眉,認出這尖銳又高亢的聲音主人。“她沒死?”
金寧也擰起一雙秀美的柳眉,無奈的嘆口氣,“你該聽過禍害遺千年。”
藍雨芬不僅是禍害,還是個十分好運的禍害,她若非有安颯宇相護,恐怕早已上了西天,可藍雨芬命還真大,從這麼高的險崖落下,不僅幸運的沒被突出的石塊撞傷,還好巧不巧的落在柔軟的樹叢里,除了左手輕微骨折外,几乎毫發無傷。
三人落崖的當下,她被安颯宇緊緊護在懷中,因此也只有她是清醒的,聽著由遠至近的狼嚎聲,她嚇得冷汗直流,好在第一個躍入眼簾的竟是福儿。
福儿是蔭林的狼王,有它的庇護,他們才能從狼口中逃生。
她不忍扔下藍雨芬,才會將她也帶來,沒想到她竟是這般的吵。
嘆了一口氣,她認命的站起身,就要前去察看,卻被安颯宇給拉住。
“不必管她!那個女人險些害死你,就算她讓那些惡狼飽餐一頓也不為過,再說,外面太危險了,我不能讓你去。”
他不曉得他們所在的洞窟是否安全,但至少這儿有火堆,若是有狼,想必也會忌憚一他的擔憂,金寧很感動,但她卻做不到不管藍雨芬的死活,于是簡單的將他們獲救的經過告知他,才又道:“雖說是福儿救了我們,但我要是再不出去,說不准福儿真會被藍雨芬那尖銳的喊叫聲給惹惱,將她當成晚餐,我可不想看見那樣血腥的畫面。”
安颯宇還想說什麼,在洞口外的藍雨芬已白著張臉,連滾帶爬的爬到金寧腳邊,緊抱著她的小腿,驚恐大喊,“快!快把它趕走!它會吃了我!啊——它要吃我了!”
近距離聽見這一連串的尖叫,金寧頓時感到頭腦發脹,忍不住大喊,“閉嘴!”然而藍雨芬仍不停的尖叫著,恐懼的看著緩緩朝她走來,用著一雙通紅的獸眼貪婪的盯著她,仿佛下一刻就要朝她飛扑而來的雪白大狼。
一聲聲尖銳的叫聲,驚擾了洞外的飛禽走獸,安颯宇眉頭緊擰,還在考慮要不要出手劈昏她,一旁的金寧已快一步朝她揮了一巴掌。
“閉上你的嘴!要是你不想被吃掉的話!”
藍雨芬被這一巴掌給打得總算恢復了一些理智,也不管眼前的金寧是不是她的仇敵,緊緊的巴著她,顫聲道:“你、你……快叫它出去!快點!”
金寧翻著白眼,壓根懶得理她,硬是撥開她的手,轉過身,竟看見安颯宇腿上滲出了鮮血,俏臉倏地一白,忙對福儿道:“福儿,能不能麻煩你再幫我摘些長春參來?”
原本還閃著噬血光芒的大狼,一聽見金寧的吩咐,頗為可惜的看了藍雨芬一眼,這才走了出去。
一見可怕的大狼離開,藍雨芬似是再也撐不住,軟軟的倒在地上。
藍雨芬昏倒,金寧卻沒時間理她,而是匆忙拿過竹簍,來到安颯宇面前,憂心的喊道:“快躺下,你身上的傷口裂開了。”
聞言,安颯宇低頭一看,這才看見他的腿正汩汩的流著鮮血,血流得嚇人,但他卻不怎麼在意,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找到長春參了?”
望著那不斷滲出血水的傷口,金寧臉色慘白,沒有回答他,從竹簍中拿出一株肖似人形的花儿,動作極為迅速且熟練的搗碎揉爛。
見狀,安颯宇臉色一變,然她動作太快,他還來不及出言阻止,她已將搗碎的花末,毫不遲疑的敷在他身上。
“你……”盡管他的性情再如何淡漠,也抑不住此時的驚訝。“這就是長春參?”她繼續著手上的動作,點頭,相較于他的驚訝,她的語氣倒是十分平靜,“百年長春參,六皇子要我入林摘取的稀世珍寶。”
安颯宇怔然的凝視著她,要知道為了這株長春參,他們險些丟了性命,但她卻將這几乎是神物的長春參隨興的敷在他的傷口上……他說不出話,因為心頭已被滿滿的感動給占據。
在確定他的傷口止了血,金寧才抬起螓首,澄圓清亮的雙眸凝著他,輕聲道:“不過是一株長春參,只要能止住你的血,就算是几百株,我也會毫不遲疑的用上。”她沒告訴他,她沒用上百株,但也有十來株,若不是如此,他的左腿早已廢了。
聽見這話,安颯宇更覺胸口翻騰,仿佛快溢出來的感動,讓不善言語的他難以表達,只能激動的緊緊握著她的手。
金寧不知他心頭的感動,只當他是擔心,于是安慰道:“你放心,只要福儿在,就不怕拿不到長春參,我方才讓福儿去摘的長春參,一部分是要帶出林交給六皇子,另一部分則是要給你療傷。”
她很幸運,福儿將她與安颯宇馱進這個山洞里來,並和以往一樣帶著她去摘草藥,然而安颯宇的傷口深及見骨,尋常的止血藥草根本不見效果,急得她不停的哭,她自責不已,因為他是為了她才會跳下崖,也是為了護她周全才會傷了左腿,若是治不了他,殘了一條腿還算是好,就怕血再不止……光是想象,她便几乎要崩潰,卻無能為力,只能抱著昏迷的他嚎啕大哭。
福儿見她如此,突然靠向她,朝她蹭了蹭,似是在安慰她,接著便走出山洞,當時她太過傷心,壓根沒注意到它,等它再次返回,口中便多了几株連著參根的長春參。
她知道長春參宛若仙丹,能延年益壽、永駐青春,甚至是能解百毒、治百病,卻不知對外傷有什麼功效,也或許有著未知的風險,但她沒得選擇,只能孤注一擲,將那一株株價值万金的珍貴人參全都搗碎敲爛,敷在他的傷口上。
她原本不抱希望,誰知奇跡發生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原本怎麼也止不住的血竟慢慢止住了,又過了一刻,那猙獰見骨的傷口居然也微微的收口,驚得她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見到這驚奇的一幕,她不得不贊嘆長春參確實價值万金,或者更甚。
接下來,她便靠著福儿取來的長春參替安颯宇敷藥,短短三日,那可怖的傷口竟已開始長了新肉。
聽完如此神奇的功效,安颯宇不由得多看了眼那被金寧搗得碎爛、厚厚敷在他腿上的長春參,好半天才道:“這麼說,我們已在這儿待了三日?”
金寧點頭,知道他想做什麼,連忙擔憂的道:“你的傷還不能走動……”
“寧儿,我們時間不多了。”他雖氣凌魆揚,卻知事情輕重。
距離皇上給的時限,只剩下兩日不到,若他們明日出不了森林,這一切都成了枉然。
金寧還想勸阻,卻被他點住了粉唇。“不必擔心,我的身体我清楚,若我猜的沒錯,這道傷口足以廢了我的左腿。”
見她白了小臉,他將她輕擁入懷,“但我卻還能動,這代表長春參的確是神物,到時你再好好替我醫治便成了,不過是几個時辰的路程,我撐得住,但那件事卻等不得。”
他說的她當然都明白,又見他一臉堅定,只能嘆口氣道:“我知道了,等會儿福儿回來,我會告訴它,讓它明日一早帶我們出林,答應我,你要是難受,千万別硬撐,好嗎?”若是可以,她真想自個儿跑一趟,將長春參送出蔭林,讓安颯宇暫且在此療傷,可福儿只有一只,沒了它,她出不了林,若帶上它,安颯宇的安危又有誰來保護?
兩難的情況讓她不得不點頭答應他的提議,畢竟要真誤了事,不僅六皇子遭殃,他們恐怕也得一輩子躲在這蔭林里,還有爺爺也可能遭受牽連。
安颯宇放柔了俊顏,輕聲道:“別愁眉苦臉的,我比較喜歡你方才教訓藍雨芬時那活力十足的模樣。”
聞言,金寧忍不住臉一紅。“你不嫌我潑辣?”她很不想承認,只能說那藍雨芬實在太可惡,老是惹得她抓狂。
“若是嫌棄,就不會陪你跳入崖中。”他深情的說,“再說,你一點也不潑辣,你和那些矯揉造作的千金小姐相比,好上不知几百倍。”
這話讓她的雙頰更紅,嬌嗔道:“我從不知道你這麼會哄女人。”打她認識他以來,他便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表情不多,說話一向只說重點,她從未見過他柔情的這一面,坦白說,她還挺愛的。
“我說的句句屬實,怎麼能說是哄?”
他愈是認真,金寧便愈是羞澀,那嬌美的模樣,讓他不自禁挑起她柔潤的下顎,傾身欲吻住那粉嫩的雙唇。
然而他才動作,她卻連忙伸出雙手抵住他的胸膛,嬌怯道:“旁邊有人……”
安颯宇微惱的凝了一眼昏死在地上的藍雨芬,沉聲道:“你當她是死人就成了。”對他而言,藍雨芬和死人已沒兩樣,膽敢動他的女人,等出了森林,他絕對會將金寧受的苦,百倍千倍的奉還給她。
金寧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般讓人好氣又好笑,甚而有些孩子氣的話來,正想反駁,剛啟的小嘴已被他給吮了住,只能發出嗚嗚的抗議聲。
兩人吻得忘情,絲毫沒注意到本該昏死的藍雨芬,雙眼仍是緊閉著,但身子竟微微的顫抖著,雙拳握得死緊……
次日一早,林道上出現了一副十分詭譎的畫面,三人加上一頭大狼,十分不協調的行走。
走在前頭的是頭通体雪白的大狼,足足有一個成年男子那般高大,一雙血紅的眼看似慵懶,實則警戒地環視四周,讓周遭伺機而動的狼群只敢發出陣陣低嗚聲,卻不敢妄動。
緊跟在后的是背著竹簍的金寧,她扶著行動不便的安颯宇,仿佛沒聽見那可怖的低吼,擔憂的直在他耳邊叮嚀道:“小心點!若是傷口疼了,一定要告訴我,咱們就歇一歇,不要怕耽誤時間,只要在天黑之前出了林就行了……”
聽著她稱得上是嘮叨的囑咐,安颯宇沒有不悅,只有感動,柔聲道:“我知道,你別擔心,只管扶好我,千万別離開我身邊半步。”那陣陣狼嚎,就連身為男子的他都不免心驚,雖然知道走在前頭的福儿是這儿的狼王,但他絲毫不敢放松。他雖傷了腿,但武功沒廢,加上長春參那神奇的藥效,也好了五成,若周圍的狼群止不住飢餓扑來,他帶著金寧逃跑,存活的機率應當能有七成,因此他不敢放開身旁的女人,緊緊的摟著她的腰。
走在最后頭的則是藍雨芬,經過几日的折磨,她嬌美的臉蛋早已憔悴不堪,長發凌亂不說,一張臉更是白得嚇人,不停的抖著身子,牙關甚至發出喀喀的聲響,耳邊傳來的狼吠仿佛催命符,逼得她几乎崩潰,像獵物般被盯梢的感覺,更是讓她几度忍不住要尖叫,若不是出發前金寧再三警告她不准發出半點聲音,否則就等著成為這些惡狼的大餐,她恐怕早抑不住恐懼,尖喊著逃跑。
因為安颯宇的傷,一行人走走停停,足足走了兩個時辰才出了狼群環繞的深林,來到蔭林外圍的樹洞旁,也就是當初藍雨芬拉著金寧落崖的林道附近。
看著透過樹梢灑落的點點金陽,金寧總算露出一抹微笑。“到了。”
一聽見這兩個字,几近崩潰的藍雨芬几乎是瞬間癱坐在地,貪婪的看著那一縷縷的日陽,她相信經過今日,她再也不敢待在黑暗之中,那會讓她想起方才在那黑得几乎看不到路的崎嶇山道,被一群惡狼窺視的感覺。
光是想象,她忍不住抖得更厲害,一雙眼瞬間迸出陰毒的目光,死死盯著金寧。
都是那個賤人,等她辦妥事,一定要姑姑把她抓來,讓她一刀一刀的割下她身上的肉。
背對著她的金寧壓根沒注意到她怨恨的目光,一顆心全懸在安颯宇身上,小心的扶著他坐下,確定他坐得穩妥舒服后,才道:“你等我一下。”
安颯宇卻不放手,緊張地問道:“你去哪?”一刻沒離開這令人顫寒的地方,他便一刻也不會放開她的手。
金寧知道他的擔憂,拍了拍他的手,安撫道:“放心,狼群不會跟來這儿,我只是要和福儿道別,很快回來。”
但他怎麼也放心不下,“就這麼說就行了,就算它再怎麼有靈性,我還是不相信它。”畢竟是頭野獸,再親近,也有反扑的可能,盡管這頭大狼不只一次救了他。
福儿似乎聽得懂他的話,那雙令人畏懼的紅眼極快的閃過一抹譎光,似是殺意、又似不屑,可最終卻沒搭理他,而是朝金寧走了過來,在她跟前停下,靜靜的凝視著她。
金寧想上前,但安颯宇卻不放,她只能不舍的與它對望,溫聲道:“福儿,謝謝你,要不是你,姐姐這一次恐怕不能活著出來……下次姐姐帶十只肥雞來看你,還有好吃的生牛肉和……”
一人一狼詭異的話別,若非安颯宇看得緊,早已哭花臉的金寧早就飛扑上前,緊緊的抱住它。
她隱約感覺,這會是她最后一次見到福儿,淚水才會忍不住落了下來。
雖然福儿不會說話,但她一直有種感覺,蔭林的狼群,便是為了保護長春參而存在著,因此當福儿替她采來長春參時,她便知道,這將會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
“寧儿,該走了。”不舍她哭花臉,安颯宇低聲催促。
金寧忙抹去淚水,她不想連福儿最后的身影都看不清,百般不舍的道:“福儿,再見了……”
福儿低鳴了一聲,似是與她道別,轉身之后,再一次回過頭凝望著她,那血紅雙目里似流連著對她的不舍,接著便以極快的速度躍入林中,一眨眼便失去了蹤影。
望著福儿離去的身影,金寧忍不住再次落下淚來,轉身偎在安颯宇胸前。
“嗚……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它了?”
安颯宇當然不會答是,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止住她的淚水,于是安慰道:“放心,等我的腿傷好,我會帶著十只肥雞、一整頭生牛外加一群小羔羊,陪著你來看它,到時見到這麼多美食,就不怕它不出現。”
雖知他不過是在安慰她,金寧還是覺得很受用,破涕而笑。“嗯,到時我們再一塊儿來看它。”
兩人顧著說話,壓根沒發覺一旁的藍雨芬早在福儿離開時快速跑出了林子,等到金寧發覺時,不只找不著藍雨芬的人影,而且……“我的竹簍不見了!”她急白了臉,失聲低喊。
她慌得四處找尋,一抬頭,這才看見藍雨芬背著她的竹簍,跌跌撞撞的在前方狂跑。見藍雨芬沒跑遠,金寧裙擺一撩,就要追上去,“站住!不要跑——”
然而她才動作,卻讓安颯宇給扯了住。
“別追。”
她急得跳腳。“怎麼能不追?她拿走了長……”話音戛然而止,她瞪大雙眼看著他懷中的東西,驚愕地低呼道:“長春參?!這……這是怎麼回事?”
將懷中數株長春參收妥后,他才輕聲道:“那日在洞窟時,藍雨芬是裝昏。”他雖受傷,感官卻無礙,早知道藍雨芬在偷聽他們說話,也料到她定會偷取長春參,于是偷偷將長春參給調了包。
那日見了長春參,他竟發覺這神參竟與麗人參如此相似,而那麗人參好巧不巧就生長在洞窟外,于是他心生一計,悄悄將效用截然不同的麗人參放進金寧的竹簍里,就等著藍雨芬行動,果不其然,那女人趁著他們不注意,偷走了假的長春參。
金寧聽了,忙又問道:“那竹蔞里裝的是什麼?”藍雨芬偷了長春參,定是馬上進宮見賢妃,這蔭林里多是毒物,若安颯宇調包的正是毒藥,皇上要是服了,事情可就糟糕了。
聞言,安颯宇雙眼一閃,站起身,讓她扶著走之后,才緩緩勾起一抹笑,說出讓她膽顫心驚的答案,“毒藥。”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18 00:12:21
尾聲
三個月后——
“主爺,太子殿下正往這儿來,您可要起身迎接?”一名小廝急匆匆地來到庭院,問著正與金寧研習醫書的安颯宇。
一聽見太子殿下四個字,安颯宇一雙眉倏地擰起。“告訴他,我很忙。”
他話語未落,凌魆揚的身影已出現在月形拱門旁,有些哀怨的道:“颯宇,你還要忙多久呀?”做太子做到像他這般悲哀可真是世間少有,他不過是瞞著他,要他可愛的小妻子去替他摘長春參罷了,雖說過程凶險万分,可不也平安回來了?這都過了三個月,他究竟還要氣多久?
明明聽見他的問話,安颯宇卻一個字也不回,仍自顧自的書寫著醫書,完全忽視堂堂一國太子的存在。
見狀,凌魆揚只好轉頭,求助的眼眸直直地望著金寧。
身為共犯,金寧的待遇可就好上不知几千、几万倍,看見凌魆揚一副可憐的模樣,終是不忍心地問,“太子殿子今日怎麼有空來?”
凌魆揚雙眼一亮,忙順著金寧搭的階梯而下。“本太子今日來,是要告訴你們一件大消息。”
一聽,她停下正在磨墨的雙手,雙眼微亮地問道:“是有關賢妃?”
凌魆揚點頭,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的回道:“父皇給了判決,賢妃與三皇兄被眨為庶人,奪去皇姓,流放三千里。”
三個月前,他為了沒能攔下藍雨芬,竟讓她被賢妃派來的人給截走,讓她帶著長春參進宮而大發怒火,為此殺了好几名侍衛。誰知道后來情況會突然來個峰回路轉。
當時,他以為大勢已去,不曾想安颯宇他們竟然還活著,甚至給他帶來了好消息。
藍雨芬一身狼狽的進了宮,賢妃得知她取得長春參后頓時大喜,召來三皇子,又宣了一干御醫,一刻也沒有停留,急匆匆的到了皇上的病榻前。
長春參雖是稀世之寶,皇宮里只有圖像記載,一群御醫誰也沒見過正主儿,只在藥典上瞧過。
拿著賢妃呈上來的長春參,兩相比較之下,几乎一模一樣,只是細看后,發覺了許微的不同,藥典上詳記著長春參的花蕾應為鮮艷的大紅色,然而賢妃與三皇子帶來的長春參卻為暗紅色,為了這一點的不同,御醫們不敢妄自用藥。皇上纏綿病榻多時,好不容易見到一絲曙光,自是不想就這麼放棄,因此下令熬藥。
一個時辰后,藥煎好了,皇帝的吃食一向得讓身旁的太監先行試用,以防毒殺,因此藥一熬好,試藥的小太監便快步上前,輕嘗了一口,誰知下一刻竟直挺挺的倒地,七孔流血而亡。
“父皇認為賢妃其心可誅,膽敢用假藥蒙騙他,若非有太監試藥,后果不堪設想……”加上他隨后便帶著真正的長春參趕入宮,不僅親自熬藥,甚至親身試藥,父皇被他的孝心深深感動,相對的便對賢妃母子更為厭惡,而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落井下石是一定的,也不忘將安颯宇與金寧的功勞大大宣揚一番。
三個月后,皇上的病大好,雖然身子仍是虛弱,卻已能下榻行走,也能上朝,而皇上上朝的第一件事,便是處置被關進宗人府的賢妃與凌魃晨。
試君,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然皇上是仁君,只將兩人眨為庶人,凌魃晨則是褫奪皇姓,與他母親一家三百余口人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入京。
既然有處罰,自然也就有賞賜,皇上擬旨昭告天下,正式封他為當今太子,不僅如此,還賞了安颯宇一個侯爵,而金寧則封為郡主,並撥了許多賞賜,當做他們新婚的賀禮。
這告示今日一早已貼出皇榜,可怎麼也比不上他親自上門道賀來得有誠意。
“株連九族的大罪,皇上聖明法外開恩,只判了流放,那麼藍家……”安颯宇淡淡的問,仍沒停下手上的動作。
賢妃的下場他早已猜到,他真正想知道的是另一個人的下場。
凌魆揚見他總算肯同他說話,雙眸一亮,雖然他沒將話說完,可他卻明白他的意思,低聲道:“藍家與賢妃過從甚密,自是判了流放,而藍雨芬……她死了,被賢妃給活活掐死。”賢妃是高傲之人,容不下半點失敗,然而這次她卻敗得徹底,她將這一切歸咎在藍雨芬身上,據說不僅活活掐死她,甚至失心瘋似的在她身上戳了近百個血口子。
聽見藍雨芬凄慘的下場,安颯宇不但沒有半點同情,反而愉悅的勾起唇角,既然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他便毫不留情的送客。
“說了這麼多話,想必太子殿下也累了,還是早點回宮休息,來人!護送太子殿下出府!”
聞言,凌魆揚不禁有些愣住,急忙道:“說了這麼多話,你連杯茶都不給本太子,這樣的待客之道未免也太……”
“來人!送太子殿下上馬車時,順道奉上一桶熱茶,讓殿下潤喉。”他要茶是不?他就讓他喝個夠。
聽見這話,凌魆揚的俊顏倏地一垮,最后只能氣呼呼的走了,誰教他理虧在先。
待人一走,金寧再也忍不住低笑出聲。“一桶?我還不知我夫君居然有這樣愛耍人的一面。”
見她笑得開懷,安颯宇雙眼一閃,放下手中的毛筆,將她輕攬坐至腿上,溫聲問,“寧儿,你可知道我謄寫這些醫書是要給誰的?”
她抹了抹笑得流出淚水的眼角,不解的問,“不是爺爺讓你謄成復本傳給底下大夫的嗎?”這些醫書是爺爺行醫多年的心血,爺爺將醫書交給安颯宇,不就是要將這些醫术傳給安府經營的藥鋪大夫嗎?
他深深凝視著她許久,才道:“事實上,爺爺想傳的,是咱們的永記藥鋪里來的一位新學徒。”
“學徒?”金寧更加困惑。
安颯宇不再隱瞞,直截了當的說:“那學徒姓金,叫金玉寶。”
這話讓她一僵,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無蹤。
見她不開口,垂下小臉,不知在想些什麼,他輕聲道:“若是你不想聽,那我便不說了。”
聞言,金寧粉拳緊握,沒有問他為什麼金玉寶會到永記當學徒,沉默了半晌,才啞聲開口,“他是爹爹唯一的獨子,也是我唯一的弟弟,他對我做出那樣的事,我很生氣也很難過,但……”就算她說得再狠心、再絕情,金玉寶仍是她的親人。
當初她不願意拿安府的錢去替金玉寶還債,也是用心良苦,若是一次又一次的幫忙,根本就是害了他,所以她才會狠下心,只是沒想到他居然……
她從不提起陳氏和金玉寶,即便她已嫁給了安颯宇。她過得很幸福,爺爺的咳症也已痊愈,只是住不慣安府,因此回到安颯宇替他們買回的祖宅住下,她擔心爺爺年邁,本想搬回去一塊住,可安颯宇卻不准,于是兩人商量好,派了几個仆人到祖宅去服侍爺爺,她得空也可以回去看看,一切看來是那樣的完美,只除了金玉他是她心頭的一根刺,不拔會疼、拔了又不舍的一根刺。
今日,若不是安颯宇開口提起金玉寶,她恐怕一輩子也不會再提起他。
然而他既然開了頭,加上爺爺他……心頭的酸澀頓時一擁而上,她忍不住哽咽道:“玉寶小時候其實是個很乖的孩子,我記得爹爹還在世時,他總是跟在我屁股后頭,姐姐、姐姐的叫個不停,憨頭憨腦的笑得好甜,可自從爹爹過世后,陳氏把他接去教養,一切都變了……”想起那不堪的往事,她頓了會儿,才又道:“要是可以,我真希望他能再用那笑容,叫我一聲姐姐。”
她總算肯把壓在心頭的事說出口,安颯宇心疼的將她攬入懷中。
“其實陳氏在三個月前便已過世。”
聞言,金寧驀地瞪大雙眼,抬起螓首望著他,“你、你說什麼?!她死了?!”
他慎重的點頭。
陳氏是病死的,几個月的顛沛流離,加上三餐不濟、居無定所,讓她生了一場大病,而經過那段日子,她變了許多,在重病時,日夜向金玉寶懺悔著過去的錯,甚至在過世前,要他找到金寧,替她轉達她對金家的虧欠,也求她這個做姐姐的能替她好好照顧金玉寶……這些事都是他派去的人回報給他的。
金寧聽完,臉上閃著復雜的光芒,久久沒能說話。
“金玉寶在處理完陳氏的喪事后才來京城,但他遲遲沒來安府,我這才會主動找上他。”安颯宇知道她需要時間消化,也不催她,只是靜靜的摟著她,直到她平復了心情。
“他……為何不來找我?”
“他說,他無顏見你。”
經過這段日子的洗禮,金玉寶在外嘗遍了人情冷暖,一開始或許對金寧有恨,可他畢竟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時日久了,自然能領悟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故而不敢來見他們爺孫倆。
聞言,金寧的神色更是復雜,正不知該說些什麼,安颯宇便又開口,“金玉寶荒唐了十五年,是時候讓他擔擔該承擔的責任,他無顏見你,自然也無顏見爺爺,但我知道,你們心里仍然掛念著他,只是不肯說,因此我找上他,安排他到永記藥鋪當學徒,本想等他學成,再讓你們見面,沒想到爺爺會經過永記,不小心看見他……”
事后,金政德上門找他詢問,他才將事情的經過告知他,金政德既感動又欣慰,于是拿了醫書給他,要他找人謄寫,為的就是不讓金玉寶認出他的筆跡,然后再轉交給他。
“爺爺說金家的醫术,絕不能到這一代便斷了,他要磨練金玉寶,在他未成器之前,他不會去見他,當然,也不許你去。”
聽完這一席話,金寧頓時明白了爺爺的用心良苦,幽幽的嘆口氣,將螓首埋在他懷中。“希望……玉寶真能成器。”她不想失去這個弟弟。
“會的,有我在,他不成器也難。”安颯宇安慰道。
她抬頭,感動的凝視著他。“謝謝……我不敢想象要是沒有你,我會變成什麼樣,金家又會變成什麼……”
“不要說謝謝。”他溫柔的撫著她的秀發,“若是沒遇到你,我這條命早就沒了,說起來我才該向你道謝。”而且要不是她的開解,他的心仍被對于安老夫人的心結緊緊箍著,雖說安老夫人主動要求搬至別院去住,可至少現在他偶爾會帶著金寧去看看她,也許兩人說不上什麼話,但見面時的氣氛相較于往常真的和緩許多。
“你也不許向我道謝。”金寧心頭感動,再次扑進他懷中,“我愛你。”
安颯宇神色更柔,抬起她的頭,深深的吻住她。
他們之間,不需要道謝,只需要這般,永恒的幸福著……
——全書完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18 00:12:30
後記
暌違多時,咱們又見面啦!
記得上一次出書時,米恩還是大腹便便,准備生產,怎麼一轉眼,二寶妹妹都一歲了,時間過得還真是快呀……這段時間,米恩在家帶著大寶、二寶,忙得很呢!
第二次當媽媽,才知帶一個寶和兩個寶有多大的差別。
二寶妹妹出生時,大寶雖然己經兩歲多了,但還是很小,還很黏人,可我們總是為了照顧才出生的二寶妹妹,一個不小心就忽略了他。
可大寶很乖,通常只要和他說一聲“妹妹還小,你小聲一點好嗎?”他就會乖乖的不出聲,真真是讓人心疼呀?
就因為大寶很乖,所以兩相比較下,二寶就變得很不乖了。還小就不用說了,可隨著一天天長大,我們漸漸發覺二寶妹妹和哥哥相比,個性真是天差地別。
一個脾氣溫馴,只要說過一次“不可以”,就絕不會再犯,還會時時提醒你說“媽咪,飲水機紅色的開關不能按喔!會燙到。”另一個卻是脾氣暴躁,不管你說N次“不可以”,她一樣給你拿拖鞋去嘴巴啃,你不給她,她還給你發脾氣,簡直是小惡魔降世……或許是哥哥太乖、太好帶,才會顯得妹妹這麼的不乖,還不會翻身就學坐,連學爬都沒有就直接學走,十個月快十一個月就拉了一整包的衛生紙滿屋子跑,出門還不讓牽手……
天呀!這小丫頭簡直是上天派來折磨我的惡魔!
非但如此,她老媽我幫她把屎把尿,擠奶、作副食品、外加洗奶瓶、洗澡、洗衣服,她這混世小惡魔居然一點也不黏我,只要她老爸!
只要我一碰她就給我哭!也不想想,我不當壞人誰當?!難不成真讓你這小丫頭把你爸踩過狗屎的拖鞋舔干淨嗎?你媽我也是逼不得已、用心良苦呀?
所以二寶妹妹呀!你不能怪媽咪偏心哥哥,是你先不黏媽咪,絕對不是因為你長得沒有哥哥可愛、笑得沒有哥哥那麼甜、頭發沒有哥哥那麼多(小家伙一直到一歲都還沒頭發……)、身材好死不死還長得像体重已破八十的爸爸、還沒有雙眼皮,最重要最重要的是你長得像你外公……所以,絕對不是媽咪偏心呀……
好吧!我承認了,我就是偏心啦?
誰教哥哥實在太太太貼心又可愛,不偏心很難的說……咳!不過米恩還是會努力當個公平的媽媽,畢竟大寶、二寶都是寶,都疼的嘛!
好啦,媽媽經聊完,下回再來分享米家大小寶貝的趣事?
最后,米恩許久未出書,還懇請各位讀者們多多支持,那麼米恩和米大寶、米二寶都會感謝各位哦?
米大爺:差不多一點哦?怎麼會只有一家“三”口,我咧?哪儿去了?我這破八十的身材,你還能無視……哪來的雜音?有人聽見沒?蛤?沒有,沒有就好,那麼,咱們下本書再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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