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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靈]小妾滿堂飛(寶貝二夫人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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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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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3-21 00:00:15
標題:
[巫靈]小妾滿堂飛(寶貝二夫人之一)[全文完]
小妾滿堂飛
(寶貝二夫人之1) 作 者:巫靈
他自小身子骨弱,加上生性冷情淡漠,
所以只在乎修行養身,從未考慮要愛上一個人,
就算師父在他十八歲那年趕他回京,說他命定有姻緣,
他也不以為然,沒想到,七年後受父皇之命出外辦事,
他遇見了她,終於體認到何謂魂牽夢縈的滋味……
縱使只有一面之緣,他卻被她堅強與脆弱交織的神韻勾動,
為了不嚇著她,他隱瞞身分,想方設法的接近--
見她被大雨所困,他適時出現借傘;
知道她被富豪打壓失去教琴工作,他十萬火急將皇妹帶來,
只為讓皇妹假裝要學琴,讓她得以掙錢維持生活;
更當起護花使者來回接送,連她姪子被綁也義不容辭搭救。
本以為她也喜歡自己,一定會答應他迎娶她為正妻的提議,
怎知在他皇子身分被揭穿後,她卻固執的只願當個……妾?!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00:35
楔 子
「師父,我非得下山不可嗎?」
「那是當然,你已年滿十八,當初為師與你父皇及母后的約定就只到你十八歲生辰,時日一到,你自該回京城去。」
寧靜的竹林裡,蒼衣少年微蹙起濃如墨的雙眉,瞧著自己的師父,他有著一張斯文俊秀的臉蛋,卻面無表情,不顯任何情緒,氣質縹緲,有種讓人無法緊緊抓住的感覺。
就好像他隨時會如仙人般飄然遠去,難以追尋。
白髮的灰衣老者笑著拍拍他的肩膀,「玄羲,我知道你想一直留在山上,跟著為師繼續修行,但你還年輕,不該浪費大好的青春在這兒。」
少年聞人玄羲,是當今大慶王朝天子的第五皇子,生母為穆皇后,他生來便體弱多病,從小是個藥罐子,好幾次都病得只剩下一口氣,讓穆皇后擔心不已。
而白髮老者叫祝如山,四處尋找能承他衣缽的徒弟,在十年前的一場機緣下,見到八歲的聞人玄羲,便相中他,要他成為自己的徒弟。
祝如山向皇帝及皇后進言,只要讓五皇子拜他為師,跟著他離京修行,五皇子的身子骨就會由衰轉強,等到五皇子滿十八歲時,他就會讓五皇子回歸皇室。
當時宮中的御醫都說五皇子恐怕活不過十歲,穆皇后乾脆心一橫,死馬當活馬醫,讓祝如山帶走他,一晃眼十年就這麼過去了。
而他在跟著師父修行後,身子果然日漸好轉,越來越健康,每年過年他都會回宮一趟,穆皇后見兒子的身體狀況一年比一年好,當然是欣喜不已,更加放心讓他跟著師父修行。
「我不覺得跟著師父繼續修行是什麼浪費青春之事。」聞人玄羲坦然回答,語氣也是淡淡的,聽不出有什麼情緒。
他的個性就是如此,情感淡薄、沉默寡言,沒有強烈的喜怒好惡之情,對任何事情都沒什麼興趣,也不甚在意,唯一能引出他興趣的,大概就是跟著師父修行這件事了。
他果然生來就是要傳承祝如山衣缽的,不但天資聰穎、悟性極佳,學習能力也強,才十年就已有小成,再繼續修煉下去,將來的成就肯定非凡。
「傻小子,人事間有許多美好之事你都尚未經歷過,何苦過得像和尚一樣?成家立業、生兒育女,這些事情都在等著你,你要是不親自走過一遍,嚐過酸甜苦辣各種滋味,這人生豈不可惜?」
「……我不想成家。」聞人玄羲的眉又蹙緊了點。
「為什麼?」祝如山挑了挑眉。
「沒興趣。」言簡意賅的回答。他只喜歡修行,對情愛沒什麼興趣,更不用說要生兒育女了。
「噗呵呵呵……」朗笑出聲,「那是因為你尚未遇到命中注定的另外一半才會這麼想,等到姻緣上門來,我就不信你還能無動於衷、心如止水。」
被師父大大的調侃一番,聞人玄羲終於有了些許窘困的表情,「不會有那種事情發生的。」
他知道自己的性子,淡薄寡情,就連與家人之間的情感也不深,所以他很難想像自己會傾盡情感愛上哪一個女人,甚至願意娶她為妻、生兒育女。
「傻小子,話別說得太早。」祝如山搖搖頭,「為師算過你的命盤,你命中是有姻緣的,那一個人終究會出現在你面前。」
而且徒弟將來還有一個大劫,能不能過得了,那一個命定的姻緣之女是關鍵,所以他非得趕徒兒下山不可。
「說不定就算真的出現了我也不知道,甚至是視若無睹。」聞人玄羲此刻倒是有些故意唱反調。
「你會知道的,也不會視若無睹。」祝如山揚起和藹笑意,繼續開導他,「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 『姻緣天注定』。等你遇到命中注定的她時,你就會明白,何為魂牽夢縈、何為茶飯不思,那思念若狂的心情,是發自內心的無法控制,想擋都擋不了……」
看著徒弟一臉無法理解、甚至是不苟同的表情,他還是笑,知道徒弟的人生歷練還太淺,依舊有著不成熟的反骨情緒,等到時機成熟的那一日,就會明白的。
而那一日到底什麼時候到來,只有天知道……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01:37
1
七年後.大慶王朝.郦水城
一名年輕男子坐在茶樓二樓的雅座,神色淡然的瞧着下方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桌上的茶早已放到涼了,茶點連動都沒動一口,純粹擺着好看。
他五官端正、俊雅非凡,但那缺乏情感的面容總給人一種疏離感,讓人望而生畏,隻會遠觀,不會主動靠近他。
他身穿淺灰色的衣裳,帶有淡淡的暗色竹葉提花,腰間挂着一條圓形白玉腰佩,吊穗也是白色,一身淡雅的色澤表現出他的低調個性,再加上沉默的性子與内斂的氣息,雖然長得好看,卻不引人注意。
他正是現年二十五歲的五皇子聞人玄羲,受封爲“靜王”,正因故離京來郦水城辦事。
回京七年,年紀漸長,他還是覺得人世間沒什麽能吸引他的事情,尤其身處宮廷這複雜的地方,心機算計種種醜陋事情見過不少,他始終像一個旁觀者淡淡的看着身旁所發生的風風雨雨,内心波瀾不興,雖不主動介入,但若是要他幫忙,他也不會拒絕。
像這一回,他正是因父皇所托,才會出遠門,要不然他甯願留在自己的王府内研究新陣法,那還比較有趣一些。
身爲皇子,他卻對權力看得極淡,認爲那不過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毫不戀棧,或許也正因爲他這樣的性子,父皇才會将事情交辦給他,相信他不會因爲個人的私欲而從中搞鬼。
“田老爺,請自重!”
原本甯靜的二樓卻在這時出現一聲女子的怒斥,吓了衆人一跳,聞人玄羲也将視線由窗外移回來,轉向左邊斜對角那一桌的客人。
二樓的雅座都有屏風互相隔開,所以從聞人玄羲這個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面對着他的一名中年肥胖男子,正站着抓住一名姑娘的手,表情惱怒,而姑娘的身影則完全被屏風給掩蓋住。
“女人,你别敬酒不吃吃罰酒,憑你的身家,能當本爺的妾是你天大的榮幸,還想拿什麽喬?”
“就算不嫁人,我也能自食其力活得好好的,何必委屈當妾?”
“呵,女人不嫁人,算什麽女人?你都已經二十了,還帶着一個拖油瓶,你以爲能找到多好的人家嫁過去當正妻?早點認清現實吧。”中年男子話中是滿滿的輕蔑。
“那也是我的問題,不勞你費心!我要離開了,請你快點放手!”女子也不甘示弱,語氣強悍。
聞人玄羲了然于心。又是個恃強淩弱的事情,他聽多看多了,通常姑娘家隻有委屈吃虧的份,像這位姑娘如此強悍的保護自己,倒是少見。
“我偏不放,你—— ”
挑起小盤上的一顆剝殼花生,聞人玄羲一彈指,精準無誤的打中男子手腕,男子吃痛的叫出聲來,勃然大怒,“是誰暗算我?”
男子的手一松,女子即刻掙脫鉗制,飛也似的抱着一把長琴從屏風後方走出來,快步離去,不願再多待在這兒半刻。
她的腳步匆促,不慎在經過聞人玄羲桌旁時撞了桌角一下,杯中的茶水都濺出來了,他不爲所動,倒是女子有些驚慌的低頭道歉,“真是對不住!”
她根本沒心思瞧他,隻想趕緊離開茶樓,在道完歉後又匆匆的行走,不再停下腳步。
但聞人玄羲卻擡眸瞥了她一眼,就在她回頭的那一瞬間,他瞧見一顆微小晶亮的淚珠挂在她的眼角,待她一眨眼,那顆淚珠就消失不見,被她重新壓回眼眶内。
他原本平靜的心莫名一跳,不期然被那一幕勾動心魂。那是堅強與脆弱交織在一起的獨特神韻,他忍不住想,她背後有什麽樣的故事,才會造就出這樣的她?
此時田大壽怒氣沖沖的來到他的桌旁,“剛才是你暗算我的嗎?”
聞人玄羲隻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便懶得再理會他,直接将眼神轉往窗外,在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尋找她的身影。
她抱着琴的纖細背影很好認,腳步快速的穿梭在人群當中,漸行漸遠,他的眼神也追逐着她的身影越放越遠,遲遲都沒有收回。
田大壽沒想到被人無視到這種程度,頓時惱羞成怒,伸手要抓他,“你—— ”
“這位大爺,有話就用嘴巴好好的說吧,動什麽手呢?”
一襲青衫男子突然出現在桌旁,牢牢扣住他的手腕,沒讓他碰到聞人玄羲一衣一角,而聞人玄羲直到此刻依舊沒有收回自己的視線,還真是無視得徹底。
秦知權揚起非常熱情的笑容,對着田大壽說:“瞧這位大爺的衣着打扮,應該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吧,怎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動手動腳的,自貶身價呢?這真是太太太難看了。”
“你……你快放手!”他表情有些扭曲,隻因對方掐着他的手勁之強大,他都快痛出一身冷汗了。
“要放手當然行,但我得先搞清楚不可,到底是發生什麽事,需要大爺親自過來動手動腳呢?”
“誤會誤會,一切都是誤會!”這人不能惹,至少不能正面杠上。田大壽還算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要先保下自己的手要緊。
“原來是誤會。”秦知權終于放手,臉上的笑意依舊燦爛,“剛才若有冒犯,請大爺見諒。”
“沒事、沒事!”
田大壽不敢再多留,帶着兩名貼身仆人趕緊離開茶樓,就當自己今日倒楣,諸事不順,還是回家窩着避禍得好。
直到鬧事者下樓後,秦知權才在聞人玄羲對面坐下,忍不住歎氣,“爺,你真得如此……‘遺世而獨立’不可嗎?”
若是他沒有恰巧回來,難道主子就任由那個男子無禮的掌招呼到自己身上?那可是多麽大的冒犯!
他是知道主子的個性就是這樣,在任何狀況下都能淡然處之,身旁就算有再大混亂也幹擾不了他,那自成一方沉靜淡漠小天地的氣場之強大,還真是無人能敵,也算是另一種奇葩了,但剛才人家都主動上門來找麻煩,主子還是懶得理會,會不會也太淡然過頭了點?
聞人玄羲沒回答他的問題,将桌上的茶壺往他的方向推,“不渴嗎?”
“渴,怎麽不渴!”秦知權知道主子在暗指他多話,也就不再自讨沒趣,毫不客氣的倒茶牛飲,但就隻靜這麽一會兒,還是嘴賤的忍不住又問:“爺,你到底在看什麽?”
從他剛才回來,就見主子的眼神沒移開窗外過,他完全想不透,外頭的風景到底有什麽好看的?
聞人玄羲終于輕閉了下眼,嘴唇微抿,收回視線。秦知權一回來就破壞了他的甯靜,聒噪不休,讓他不禁感到有些無奈,“沒事。”
他喜靜,身旁卻跟着一個有些多話的左右手,而這個左右手還是父皇親自指派給他的,推不掉,真不知父皇是不是故意要他不得安甯?
秦知權微微挑眉,才不信主子說的話,但他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開始提起正事,“咱們派出去的手下已經盡速回報完消息,郦水城内沒有‘他’的行蹤。”
主子的大皇兄,也是現今太子聞人玄卿,在前一陣子外出時突遇意外,失去行蹤、生死未蔔,無論皇室派多少人馬尋找都沒有半點消息,這件事也早已在京城内傳遍開來。
太子消失的這段日子,朝堂内有一派系人馬開始有所動作,以國不可一日無儲君爲由,懇請皇帝改立周貴妃所生的三皇子聞人玄緒爲太子,與太子派的人不斷在朝堂上起沖突。
皇帝不相信太子已死,所以将尋找太子之事交付給五皇子,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他主子的“本事”上頭。
主子當年所拜的師父祝如山是神秘的“陣術師”,善于運用陣法做出平常人所做不到的事情,類似法師、道士,但又不完全一樣。
主子在接下任務後,拿走太子失蹤時所遺留下來的貼身玉佩,用玉佩設下尋人陣,尋人陣給了指示,要他們到南方的郦水城來。
當初主子設陣時,他也在一旁觀看,真是大開眼界。就見主子先在一張大桌子上用朱砂畫出圓形陣法,上頭寫滿他看不懂的文字,再将大慶王朝全版地圖放在陣法上頭,地圖中央放着太子遺留的玉佩,當陣法一啓動,玉佩就自己在地圖上動了起來,繞一圈之後,最後停留在郦水城上。
這表示,他們可以在郦水城找到太子的下落,但不保證是生是死。
他們一到郦水城,他就将随行的手下全派出去,在郦水城内尋找太子的行蹤,隻可惜一無所獲。
“等。”聞人玄羲一點都不着急,保持一貫的氣定神閑吩咐,“線索遲早會出現。”
“那表示咱們得暫時在郦水城住下了。”秦知權點頭,再請示問:“那是要知會官府安排居處,還是咱們自己找?”
“低調些,别驚動官府。”他微微蹙眉,不想面對身分曝光後緊接而來的各種拜訪、麻煩。
“了解。”其實早就知道主子的答案是什麽,但好歹人家是主子,還是得得到主子的允諾才合規矩。秦知權眼一瞥,不意發現靠近走道的桌角下有個不明東西,“那是什麽?誰掉的?”
聞人玄羲瞧向身旁的地闆,伸手撿起。這是一個粉色的錦緞小香囊,香囊上頭繡着一枝蘭花,簡單卻雅緻,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飄散開來。
是剛才那位姑娘不小心遺落的?一想起剛才的姑娘,他始終平靜的心湖倒是蕩漾起一波輕淺漣漪,不由自己。
等到姻緣上門來,我就不信你還能無動于衷、心如止水……
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 ‘姻緣天注定’。等你遇到命中注定的她時,你就會明白,何爲魂牽夢萦、何爲茶飯不思,那思念若狂的心情,是發自内心的無法控制,想擋都擋不了……
腦海中不期然浮現多年前師父曾經說過的話,他始終對這件事不以爲意,甚至在今日以前,他都認爲自己會無情無愛的孤獨一生。
但此時此刻,他的心卻……動搖了……
秦知權見聞人玄羲居然瞧着香囊出神,很不對勁,忍不住問:“爺,您在想什麽?”
他終于回過神來,表面上還是波瀾不興,“沒事。”
真的沒事?秦知權微蹙眉頭,擺明了不信。他跟在主子身邊也有幾年了,可是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主子表現出有些恍惚失神的模樣,可稀奇了。
沒想到接下來,主子居然做出更稀奇的動作,竟将撿來的香囊收入衣内,安放在胸懷,破天荒的據爲己有。
秦知權雙眼一亮。這其中一定有什麽,簡直是不得了呀,他真的好想知道到底是怎麽一——
“閉嘴。”這一回,聞人玄羲不讓他有開口的機會,直接斷了他好奇詢問的念頭。
“……”秦知權馬上一臉哀怨。有問題卻不能問,好悶呀,悶太久可是會得内傷的。
聞人玄羲再度将眼神調轉至窗外,心思早已飄遠,任由秦知權那亟欲探知八卦的眼神一直賊溜溜的在他身上轉,不知什麽叫放棄。
她最終還是哭了嗎?那個既脆弱……又堅強的女人……
夕陽西下,一個抱着琴的姑娘走在安靜的小巷道内,緩緩的往深處走去。
她五官清秀,渾身散發着一種大家閨秀的高雅氣質,要不是衣裳的布料粗糙,發髻上沒有任何珠翠裝飾,還會以爲她不知是哪個有錢人家的閨女。
她的眼眶始終是紅的,這一路上有好幾次都想哭出來,但她都極力忍住,絕不讓軟弱的淚水掉出來。
她早已下定決心,無論遇到多難堪、多痛苦的事情,都不會再哭了,她要堅強的活下去,絕不被殘酷的外在環境打倒,就此認輸!
一名小男孩原本坐在有些老舊的屋門前等着,一見到她出現,馬上開心的跳起來,“姑姑,你回來啦!”
方才再如何的難過委屈,在看到小侄子後,她立刻振作了起來,漾起笑容道:“初興,怎麽一個人坐在門前,不怕着涼嗎?”
“我才沒這麽弱,姑姑你少看不起我了。”他沒好氣的微噘起嘴。
二十歲的季清音獨自一人帶着十歲的侄子居住在郦水城内,她有一手好琴藝,以琴師的身分在大戶人家教姑娘彈琴,所收的學費可以供姑侄倆溫飽,再加上她原本就從家中帶出不少銀兩,不愁日子過不下去。
她本來住在京城,是由大哥一手養大的,大哥經商賣藥材,家境小康,卻在四年前被惡人陷害,落得家破人亡。
隻因某個惡少仗着自己後台強硬,在京内橫行霸道、做盡壞事,偶然間看上她大嫂的美貌,便想強搶大嫂做妾,大哥憤怒的與惡少打了一架,因此招來禍端。
惡少誣陷他們家賣的藥材混有假貨,害人誤服假藥而死,大哥因此入獄,大嫂知道大禍臨門,将唯一的獨子交給她,要她連夜逃離京城避禍,免得被連累。
之後大哥冤死在獄中,大嫂也跟着自盡,追随大哥而去,季家隻剩她與侄子相依爲命,在郦水城落腳過活。
季清音笑着蹲下身,與侄子平視,“好好好,咱們初興最強壯了,強得與一頭牛一樣。”
瞧着與大哥有着神似樣貌的侄子,她很感傷也很欣慰。初興很貼心懂事,從不替她惹麻煩,她無論如何都會努力将他扶養長大,替大哥保住季家最後一條血脈。
“那是當然。”季初興得意一笑,即刻發現姑姑的眼眶紅紅的,像是曾經哭過一樣,“姑姑,誰欺負你了?告訴我,等我再高再壯一些,就去幫姑姑讨公道!”
姑姑不曾在他面前掉過淚,但他知道姑姑帶着他受了很多委屈,他多麽希望自己能夠快快長大,反過來保護姑姑,不讓姑姑再被欺負。
“沒事,你别胡思亂想,也不能總是想用拳頭解決問題。”季清音笑着拍拍他的小腦袋。他就是這一點讓她有些擔心,怕他終究會跟大哥一樣,因爲一時的意氣用事而惹來禍端。
“可是……”
“你不聽姑姑的話了嗎?”她故意闆起臉。
“……好嘛。”他頗不甘心的噘嘴低喃,不想惹姑姑生氣。
“這樣才乖,才是姑姑的好初興。”季清音起身牽起侄子的手,“咱們進屋裏去吧。”
“嗯。”
她漾着柔雅的笑容,與侄子一同進到有些老舊的屋裏,其實心裏有些苦惱。她今日拒絕田大壽的求親,在茶樓當着衆人的面給他難堪,他絕對不會放過她的,接下來肯定麻煩不少。
田大壽仗着自己是郦水城的富商,就連官府也得看他幾分面子,在城裏作威作福,想将她納爲第三房小妾。
沒想到她都已經離開京城了,還是遇到如此龌龊的事情,到處都有這種仗勢欺人的敗類在,避不勝避。
她和侄子好不容易才在郦水城安頓下來,難道要爲了田大壽一個人,改去其他地方重新落腳過活?
還是先看接下來情況到底如何再說吧,重新尋找落腳處是件辛苦的事情,非到必要,她真的不想再帶着侄子到處奔波,無所依歸。
季清音知道田大壽肯定會報複,所以當挫折出現時,她倒是一點都不訝異。
“季師傅,真是對不住。”某一大戶人家的總管在門前對她道:“老爺已經說了,不再請你來教咱們二小姐彈琴,隻能請你另尋新主了。”
她隻頓了一會兒,便漾起淡雅的笑容,抱着琴彎腰行禮,做足禮數,“我知道了,多謝貴府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
她沒有纏着總管問原因,爽快轉身離去,因爲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田大壽在背後施壓,要不然不會這麽湊巧,她的五份教職,都在這幾天内陸續出問題,每一家都各有理由,終止她繼續教琴。
走到一半,絲絲雨滴落下,她擡頭瞧着漸大的雨勢,擔心琴會被雨淋濕,她隻能趕緊躲到某家店鋪前的遮棚下,等雨停了再回家。
她連忙用衣袖擦拭琴上的雨滴,這把琴是她當初離開京城時唯一帶走的珍愛之物,現在更是她的吃飯家夥,當然得細心照顧。
這是一把上好的桐木琴,價值不菲,她将它取名爲“綠绮”,是她剛學琴時大哥送給她的禮物,本來彈琴隻是純粹有興趣,沒想到後來竟能靠琴藝讨生活,要不然她也不知自己該如何在外頭掙錢。
但是被田大壽這樣一攪和,接下來,她恐怕很難在郦水城内尋到有人願意聘她教琴了。
将琴身都擦幹後,季清音才沮喪一歎,輕撫着琴身喃喃自語,“綠绮,咱們真的該走了嗎?”
離開郦水城,又該往哪兒去比較好?就算到了另一個城鎮,是否又會再遇到像田大壽一樣的惡霸,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欺負?
女人在外抛頭露面,就是如此無奈,總會引來各種騷擾,忍着忍着,别人就以爲好欺負,會更加過分、更是無禮。
她雖然也忍,但也學會不能無止境的忍下去,該要反抗的時候就要反抗,絕不能吃悶虧到底。
沉思之際,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一道淺灰色的身影,男人将一把打開的油紙傘遞給她,自己卻站在棚外,不在意雨絲接連落到身上。
“呃?”季清音回過神來,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心弦不期然一動,幾乎要看傻了眼。
這是哪裏來的俊秀公子?她甚至有一種錯覺,以爲自己看到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現身,他那一身缥缈出塵的氣質,再加上此刻細雨紛紛的景象,更是襯得他雖處熱鬧市集,卻依舊有種遺世而獨立的氛圍。
聞人玄羲見她隻是呆呆的一直瞧着他,遲遲沒有其他動作,幹脆把握着傘的手又往她的方向靠過去一些,示意她接過傘。
季清音終于意識他的舉動,有些慌亂無措的接過傘,臉蛋也微紅起來。
“多……多謝。”
他怎會注意到她,還給她傘?她感覺到自己的心正蔔通蔔通的大跳着,原本的沉穩氣質也被少女的嬌羞所取代。
她本以爲自己這幾年在外頭走動讨生活,也算見過世面,各種場面都能鎮定面對,怎麽這一會兒隻是遇到一位俊公子好心給她傘,她就亂了方寸,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别擔心,天無絕人之路。”
“呃?”季清音有些訝異的瞧着他。他爲何會突然這麽說?難道他知道她此刻的處境?
聞人玄羲不再多言,送完傘之後就轉身離去,在細雨中漸行漸遠,不再回頭。
她傻傻的瞧着他遠離,直到他的身影都已經看不見後,才猛然驚醒,“糟糕,忘了問公子住在哪兒,之後我該如何還傘?”
她忍不住懊惱的皺起柳眉,感到有些可惜。沒有任何尋他的線索,但現在再追上去也不一定追得到,她隻好作罷,趕緊振作起精神,撐着他給的傘回家去。
回到家,雨也差不多快停了,她将傘在屋内晾幹後,才仔細的收起,心想既然兩人能夠在城内相遇,他應該也是城裏人,或許之後還有機會見面,到時候再将傘還給他。
“姑姑!”季初興此刻快步沖入她的房内,“有人在敲咱們家的大門。”
“真的?”季清音即刻起身出房,忍不住納悶,“不知會是誰來?”
該不會是鄰居來借油鹽的吧?但該煮飯的時刻又還沒到,除此之外,她真的想不到還有什麽人會來敲他們的屋門。
她走過小跨院,來到大門前,一打開門,就見一位陌生的青衣男子站在外頭。
秦知權見她出現,即刻揚起粲笑,躬身行禮,“想必你就是季姑娘了。”
“請問有何事?”季清音微蹙眉頭,沒印象自己曾見過這個人。
“是這樣的,敝姓秦,聽聞季姑娘是琴師,而咱們家主子正好要替小姐尋一位教琴師父,所以特來拜訪。”
他真的是太太太太太好奇了,所以主動攬下差事親自走這一遭,主子似乎很在意這位季姑娘,不但親自送傘,還要請她來教琴,簡直是不可思議。
主子幾乎不管閑事的,要嘛也是偶爾插一下手,不會深入,但這一回不但主動管起閑事來,還非常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在暗處給予幫助,他都懷疑天是不是要下起紅雨來了。
季清音訝異的睜大眼。她的工作才全丢光,就馬上有人主動上門來找琴師,這會不會太幸運了些?“可是……不瞞你說,我最近得罪了一位在城内有影響力的人物,貴府要是真的請我去教琴,恐怕會因此招惹麻煩。”
她不得不先提醒,不希望害到他們,這樣她會非常愧疚的。
“喔,這事咱們聽說了,不礙事,我可以向季姑娘保證,你可以在咱們這兒安安穩穩的教琴,不必擔心會丢了工作。”
“真的?”難道他們也是什麽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才不怕田大壽的威脅?
“當然是真的,如果真怕麻煩,咱們就不會來這一趟了。”
季清音終于漾起笑,開心不已。這下子她倒是暫時不必考慮離開郦水城的事,既然都有人不怕田大壽的勢力請她教琴了,她就不信自己不能繼續找到其他新的教職糊口。
于是,她将對方請入屋坐下,兩人商談教琴事宜。
約兩刻鍾後,秦知權就離開季家,回去覆命。
将來訪者送出自家大門後,季清音開心的松了口氣,有種雨過天青之感,原本積壓在胸中的苦悶也随之散去,感到一身舒爽。
别擔心,天無絕人之路……
那人略微低沉的嗓音在此刻重新響起,而他俊雅的樣貌也再次浮現在她腦海,她忍不住想,或許他真是仙人也不一定,專門替她送來了幸運。
季清音摸着自己強烈跳動的心口,期待的低聲喃道:“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若是能順利再見他,她定要好好的向他道謝,還要問他的姓名,不會再隻是傻愣愣的看着他離去。
到底何時才能再見到他?雖然一切都還是個未知數,她卻已經忍不住開始期待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01:47
2
幾日之後,季清音依着與秦知權的約定,帶着琴正式開始了她的新教職。
她來到郦水城一處住宅區域,附近都是高門大戶,每一戶占地都不小,沒有一點身家底子是住不起的,果然與她猜想的一樣,新的主子肯定有什麽背景,所以才不擔心會被田大壽找麻煩。
她來到一間大門上頭挂着“聞府”的宅第前,輕拉門環敲門,沒過多久門内就傳來應聲,“來了!”
門打開後,是秦知權親自來迎接,他笑眯眯的對她說道:“季師傅,接下來可要麻煩你了。”
“不敢當。”季清音也回以一笑,“我才要說以後要麻煩貴府多多照顧了。”
“哪裏哪裏,哦對了,季師傅你最好心裏先有個底,咱們十小姐從小就嬌生慣養,脾氣嘛……你應該懂的,要請你多多體諒了。”他此刻的笑意倒是多了些不好意思。
“我懂的,請秦管事不必擔心。”大戶人家的小姐會有什麽嬌氣,她早已領教過不少,所以知道該如何應付。
“這樣就好,那我現在就帶你去小姐的閨房吧。”
“有勞秦管事。”
季清音跟着秦知權走在大宅内,一邊觀察景物。大宅的布置典雅,沒有太多擺飾,看起來很低調,通常一間宅子散發出何種格調與主人很有關系,看來這一個姓“聞”的主人是個作風低調之人。
沒多久,他們進到一個雅緻的小别院裏,秦知權帶領她進房,在與小姐介紹完她的身份後,就退出房間,讓她獨自面對小姐。
小姐是一位年僅十二歲的小姑娘,長得白嫩白嫩的,五官非常精緻美麗,但此刻的她卻繃着一張臉,明顯的非常不開心,一張小嘴還噘得半天高。
季清音漾起笑意,把琴擱在一旁,打算先與鬧脾氣的小姐打好關系,“十小姐爲何不開心?咱們先不談琴,來交個朋友,你把你不開心的秘密告訴我,我也把我的一個秘密告訴你,咱們交換可好?”
十小姐聞人白萦,其實真正的身份是十公主,她是當今聖上最小的女兒,非常受寵,封号“雪珍公主”,而她同樣是穆皇後所生的,與聞人玄羲同父同母。
她本來在京城待得好好的,莫名其妙被五皇兄派人十萬火急地抓到這個什麽郦水城來學琴,一路上舟車勞頓的趕路,坐馬車坐得屁股都颠痛了,然而她都還沒機會好好休息,就被逼着馬上面對教琴師傅,這教她怎麽可能會有好臉色?
自小嬌生慣養的她,哪裏禁得起這樣的勞累,瞬間大感委屈的爆哭出聲,什麽形象都不顧了,“嗚哇——我要回家……”
她真要學琴,宮中的琴師随招随來,琴藝更好,爲什麽要她跑這麽遠來學個什麽鬼琴,況且她根本就不想學琴!
五皇兄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季清音被狠吓了一跳,她倒是還沒遇過直接哭給她瞧的學生,“十小姐……”
“嗚嗚嗚……我不管啦,我要回家……馬上回家……”
聞人白萦一哭,馬上驚動宅内其它人,衆人趕到公主的閨房,便見公主在耍性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秦知權隻好連連向季清音道歉,“……對不住,今日就暫時不教琴了。”
因此,她在聞府待不到兩刻鍾,又離開回家,讓秦管事他們去苦惱該如何安撫十小姐。
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她不時分神瞧着身旁走過的人,希望能遇到那日給她傘的灰衣公子,隻不過一連晃到好幾個灰衣男子,卻都不是他,讓她好生失望。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遇到他……”她低聲喃喃,腦中盡是那一日他在雨中的身影,不曾淡去過。
“唷,這不是骨氣不比男人低的季大姑娘嗎?”此時一輛馬車從她身旁經過,坐在裏頭的田大壽透過窗子冷笑,字字諷刺,“又開始教琴了?真是恭喜。”
“托您的福。”季清音一見是他,即刻面無表情的淡淡回答,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前行。
這一回主動找上門來的聞家,給的酬勞豐厚,是一般人家的兩倍不隻,還對她非常尊敬客氣,她是真該感謝田大壽,要不是他的暗中使壞,她怎有機會得到這麽好的工作?
田大壽臉色一變,非常的不甘心。那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聞家,居然不理會他在郦水城的勢力,請她教琴,真是大膽!
他本打算先拔了季清音所有工作,讓她無以維生,等她被逼到活不下去後,他再重提納她爲妾的事,結果聞家一出現,就壞了他的好事,而他至今卻還查不出那個聞家到底是什麽來頭,又有什麽樣的背景?
再加上季清音此刻的冷漠态度,他越想越氣惱,怎能被一個娘們兒看不起,今日他非得給她一點好看不可!
田大壽瞥了跟在車旁的随從一眼,随從即刻明白他想幹什麽,與另一名随從一同靠向季清音,不由分說擋住她的去路,還一左一右抓住她的手,想将她硬拉上馬車。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她驚慌的叫道,“光天化日之下擄人,你們眼裏還有王法嗎?”
“季姑娘,你言重了,咱們老爺隻是想請你上車談談話,哪裏算是擄人了?”其中一名随從大言不慚的回答。
“不顧我的意願就想強拉我上車,這不是擄人是什麽?”
“别和她說那麽多廢話,動作快一些!”田大壽沒好氣的念道。
随從們隻好施力硬拉,季清音緊抱着琴拼命掙紮,和兩名随從拉拉扯扯,打死就是不上馬車。
“救命——有人罔顧王法強搶民女,救命呀——”
她死命的大聲呼救,企圖得到幫助,但路過的人們雖然瞧見了田大壽仗勢欺人的劣行,卻沒有人敢上來幫她一把,就怕惹禍上身。
“救命呀——誰來救救我——”
季清音一邊掙紮,一邊見衆人都漠然以對,根本沒人敢幫忙,頓時心寒不已,忍不住感到絕望。
要是真被他們給抓入馬車内,她怎麽有可能全身而退?不,她拼死也要掙紮到底,絕不白白讓田大壽欺負去!
她發狠咬住其中一隻抓住她的手臂,那名随從頓時慘叫出聲,趕緊放手,面目猙獰的瞪着她,“啊——居然敢咬我,你這個該死的娘兒們!”
随從揚起手,就要朝季清音的臉蛋甩過去,她馬上閉起眼,知道躲不開,也隻能硬生生挨這一巴掌了。
“啊——”
慘叫聲再度響起,卻依然是男人的聲音,她的臉并未出現預期中的疼痛感,正覺訝異,就感到自己的身子被另一股力量拉入懷中,脫離了随從的掌控。
她趕緊睜開眼,就見雨中贈傘的男子出現了,他将她從随從的手中搶過來,護在自己的懷裏,雖然沒什麽表情,眼神卻似有微火,瞪着欺負她的随從。
那名本來想甩她巴掌的随從已經倒在地上,捂着肚子連聲哀号,其它随從們見同伴被打,當然是齊擁而上,非得打回來不可。
“别看。”
聞人玄羲将她的臉蛋往自己的懷裏壓,毫不留情的出手與六名随從打了起來,招招快狠準,直攻對方要害。
季清音照他所說的閉起眼,緊緊偎在他的懷裏,任由他攬着她的腰左右移動,身旁掌風陣陣刮過,慘叫聲接二連三、驚心動魄。
沒多久,六名随從全倒在他們四周,痛苦的呻吟着,田大壽見來礙事的人很眼熟,是那日在茶樓暗算他的人,頓時大感不妙,再見到自己的手下全都躺平,無一幸免,隻能摸摸鼻子趕緊離開,怕了他了。
“快走!”
倒在地上的随從們隻好灰頭土臉的爬起來,趕緊護送主子離開。
直到馬車聲遠離後,季清音才再度睜開眼,一擡起頭,就恰恰與聞人玄羲四目相對,心怦然一跳,難掩悸動。
他又出現了,還在她最危急的時刻出手幫助她、保護她,給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真的是仙人嗎?要不然,怎麽能總在她需要幫肋時适時出現,仿佛對她的狀況無所不知?
聞人玄羲松開扣住她腰的手,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就怕她誤會他趁機輕薄她,“還好吧?”
他一退開,一股淡淡的失落就襲上她的心頭。不知怎地,自己竟不想太快與他分開?接着陡然意識到自己居然有這種念頭,她更是臉蛋一紅。真不知自己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季清音即刻收起悸動的心緒,向他行禮緻謝,“多謝公子相救。”
“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呃?”她突然感到受寵若驚,連連搖頭,“不必麻煩了,我可以自己……”
“我送你。”聞人玄羲語氣清淡卻堅定。
他在茶樓與她短暫接觸過後,就馬上派人找到她的居處,也得知了她的名字。他不曾對人有過好感,不曉得該如何表示,而且他們倆也算不上認識,他隻好暗中幫她的忙,免得讓她誤會他刻意接近她有什麽目的。
他本來隻想在暗處守護她,但剛才見她被人欺負,衆人還冷眼旁觀,他忍不住就沖了出來,這是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也有如此沖動的時候。
這到底是好或不好?他不知道,但他能夠肯定的是,他不會再讓她落單,讓壞人又有機可乘。
看他如此堅持,季清音隻好不再推辭,略帶嬌羞的漾起笑意,“那就麻煩公子了。”
她率先往前走,聞人玄羲就跟在她身旁,始終與她保持一個人的距離,不想讓她不自在,兩人就這麽似有意又無意的并肩行止,暧昧氛圍隐隐約約。
剛才的一幕幕全都落在躲在暗處觀看的秦知權眼裏,他忍不住啧啧稱奇,“爺居然主動英雄救美,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說出去恐怕沒半個人會信。”
自從來到郦水城後,主子似乎“開竅”了,終于對女人産生興趣,要不然他本來以爲依主子那無欲無求的個性,非常有可能會一輩子打光棍。
而且他也挺訝異的,主子不動則已,一動就驚人,就像沉睡已久的獅子終于蘇醒,男人的保護本能也即刻顯現,真是不簡單!
“不是說要低調嗎?結果爺居然高調的在大家面前英雄救美,破壞了自己的規矩,那咱們還低調個什麽鬼?”
嘴巴念歸念,但秦知權還是揚起了看好戲的笑意,繼續等待進一步的發展。
她一直在想,這就是所謂的“因禍得福”嗎?
如果不是她被田大壽欺負,這位公子會發現她,進而再度出現在她面前嗎?是不是兩人就在人群中擦身而過,無緣發現彼此的存在?
在回家的路上,季清音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個問題,還不時偷偷的瞥眼瞧他,想主動與他攀談,卻總是找不到好話題,隻好有些懊惱的作罷。
直到已經來到家門前了,她才終于有機會開口,“多謝公子搭救,我……我叫季清音,不知公子貴姓大名?”
聞人玄羲頓了一下,才回答,“玄羲。”
聞人一姓太過招搖,很容易讓人猜出他的皇家身份,所以他這一次是以“聞”這個姓在外走動,但又不想讓她聯想請她去教琴的“聞家”與他有關系,隻好改姓“玄”了。
“原來是玄公子。”季清音漾起笑意,難掩開心。終于知道他的名字!“不知玄公子住郦水城何處?今日受到玄公子的幫助,我暫且想不到該如何回報,等想到時,肯定親自登門拜訪答謝。”
“隻是舉手之勞,你不必挂在心上。”見她安然回家,他就放心了,轉過身不再多留,“快進屋,好好休息。”
沒能問到他的居處,不免有些惋惜,緊接着她猛然想起一件事,趕緊喚住他,“啊,請再等等!”
“還有事?”聞人玄羲停下腳步,回身望着她。
“請你等一會兒,我進屋拿一樣東西。”
季清音抱着琴推門進去,腳步快速,沒多久就從裏頭拿出一把已經收妥的油紙傘,雙手奉上,交還給他。
“這是上一回你借給我的傘,終于有機會還你了。”
這下子他倒是瞧着油紙傘微蹙眉頭,一點都沒有收下的打算,“你留着吧,不必還我。”
“爲什麽?”
“……諧音不好。”
“呃?”她困惑的眨了眨眼。什麽諧音?
聞人玄羲沒有多加解釋,再度轉身,潇灑離去,“後會有期。”
季清音瞧着他離開的背影,那衣擺略微飄動的淺灰色身形,給她的感覺像是一陣霧,時而出現,時而又消失,令人捉摸不定。
她一直舍不得收回自己的視線,一邊瞧一邊想,她隻是還他傘而己,到底有什麽諧音不好了?
“還傘……‘還散’?是這個意思嗎?”她突然間靈光一閃。
所以他不收傘,是不想兩人之間的緣分就這麽散了,她該這樣解釋嗎?
一抹紅霞瞬間染上她的雙頰,心兒又不受控制的開始悸動起來。所以他的後會有期,是表示兩人之後真的還會有再見面的機會,而不隻是單純的說說客套話?
季初興從大門後探出頭來,瞧着依舊站在門前發愣的姑姑。
他從剛才就一直偷偷躲在後頭看姑姑與那名陌生男子講話,發現姑姑的态度很奇怪,一點都不像平常的她。
“姑姑!”
“呃?”季清音吓了一跳,馬上轉回頭,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初興,沒事做什麽故意吓姑姑?”
“我哪有吓姑姑,是姑姑自己心不在焉的。”季初興人小鬼大的揚起一抹賊賊笑意,“姑姑,你喜歡剛才那一位大哥哥,是嗎?”
姑姑在臉紅害羞呢,他已經很久沒見到姑姑如此嬌滴滴的模樣,像是個手足無措的羞澀小姑娘。
但他一方面覺得姑姑害羞的模樣很有趣,卻又覺得有些不是滋味,不喜歡姑姑将心思放在其它人身上,隻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來。
他與姑姑相依爲命四年,密不可分,互相依靠與依賴,早已不能沒有彼此,所以不想姑姑忽略他,故意說着調侃的話,努力要引回姑姑的注意力。
“你……你别亂說話!”她這下子更是連耳根都泛紅了,“再亂說話,當心姑姑拿根針縫住你的嘴。”
聞言,他即刻捂住自己的嘴,裝出一副很驚恐的模樣,但其實一點都不怕她的威脅,“姑姑害羞了、害羞了!”
“你——”季清音作勢要拿油紙傘打他的小屁股,假裝生氣以掩飾她的羞窘。
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個才十歲的小娃兒調侃。
“啊——救命呀——”他趕緊往屋裏頭跑,誇張的嚷道,像是怕左鄰右舍聽不到一樣。
她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将大門關上後,才追入屋内,“季初興,别想跑——”
被侄子這樣一攪和,她将今日所發生的事情全都抛在腦後,不再多想,快快樂樂的與侄子打打鬧鬧,一日就這麽過去。
後會有期,又是何期?真希望能快一些到來……
然而季清音真的沒想到,他們倆之間的“後會有期”居然快到讓她反應不及。
“玄公子,你……你怎麽又出現了?”
隔天午時過後,她抱着琴一出門,就見到他出現在家門前,像是正等着她,害她吓了一大跳,接着又是一陣手足無措。
“恰巧順路,你要去哪兒,我送你。”聞人玄羲面不改色的說謊。
他知道她今日要去聞府教琴,所以算準時間出現,爲的就是不讓她再落單一人走這段路。
至于接連兩次找她麻煩的田大壽,他已經派人去查過底細,一有結果他就會做出處置,絕不讓她再遭受對方的威脅。
真的隻是恰巧?季清音早已不是不解世事的大小姐了,當然不會笨到相信他所說的話。他分明是特地來等她的,就爲了護送她出門。
到底要不要接受他的好意?她與他并不熟,若是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欠他人情,似乎不太好……
聞人玄羲見她猶豫不決,幹脆“挾持”了她懷裏的桐木琴。
季清音一驚,“啊,我的琴……”
“不走嗎?”他微蹙了下眉頭。将琴抱在懷裏,他才發現這琴挺沉的,她一個柔弱姑娘家抱着琴來來去去的,不累嗎?
這男人……也太強勢了吧!她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平時就習慣命令其它人,或擅自決定事情,别人都沒反對的餘地,所以也不自覺的這麽對她了?
雖然他一身普通灰衣,但他所散發出的氣質除了缥缈出塵之外,還微帶一種高貴之氣,那是一般老百姓所展現不出來的。
他到底有什麽身家背景?究竟又是何種來曆?
聞人玄羲發現她瞧着他的眼神有種不解的複雜,他也同樣不解,“怎麽?”
“沒事。”她收回視線,知道自己與他沒有熟到能問他私事的地步,也就沒有冒昧的詢問他的身家。
爲免真的耽擱到去聞家的時間,讓聞家對她落了不好印象,她隻好不再推辭,由着他陪她走這一趟路。
他爲什麽要對她這麽好?一路上她一直想這個問題,雖然隐隐約約有個答案成形,但她又不敢肯定,就怕隻是自己自作多情。
到了聞府,聞人玄羲将琴還給季清音之後,沒多說什麽,又潇灑的轉身離去,但她就是有一種預感,他肯定還會再出現。
收回心神,她終于踏入聞府大門,準備去應付那位性子有些大的小小姐。
季清音本以爲今日還是會見到小小姐擺臉色給她瞧,卻沒想到她一進到房裏,那位小小姐倒是睜着一雙好奇的眼睛不斷打量她,好像她是什麽難得一見的奇珍異寶。
她雖然感到有些納悶,還是漾着柔雅微笑,将心思放在認真教琴上頭,“十小姐,咱們先來認識琴吧,也先幫你自己的琴取個名字,往後好——”
“季師傅,先把教琴的事情擱在一旁,我想先認識你。”聞人白萦打斷她的話,精緻的小臉蛋也跟着漾起一笑。
“呃?認識我?”
“是呀,比起琴來,我對你更有興趣。”
聞人白萦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昨日她是因爲太過疲累,累積一路的脾氣瞬間大爆發,才會失态,脾氣發洩完後也就沒事了,她甚至開始對季清音大大的好奇起來。
搞了老半天,五皇兄之所以十萬火急的把她從京城抓來郦水城,全是爲了讨好這位季師傅,這可是件不得了的事情,若不是季師傅,她還不知道五皇兄也會有如此沖動的時候。
大家都以爲他的個性淡然,什麽都不在乎,原來當他一認真起來,整個态度也跟着不一樣了,像是獵鷹一樣,鎖定目标後就開始行動,一點都不溫吞遲疑。
聞人白萦也不管人家到底想不想回答,迳自一古腦的問道:“季師傅,你家中是做什麽的?家裏還有誰在?怎會一個人抛頭露面的出來讨生活?還有……”
季清音面對她連珠炮似的詢問,頓時啞然無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原來,這位小小姐比她所想的還要活潑許多。
“對了對了,你訂親了嗎?有沒有意中人?如果有個沉默寡言、不知到底在想些什麽的人想要追求你,你會不會……”
突然一顆小石子從窗外疾射而入,正中聞人白萦的小腦袋。
“哎呀!”她大叫一聲,馬上捂着自己疼痛的側腦,轉頭瞪向窗戶,“是誰暗算我?”
窗外蟲聲唧唧,就是沒人回答她的問題,但她不必想也知道是誰做的,憑她公主的身份,這座宅子内敢教訓她的人也隻有一個了。
五皇兄肯定躲在外頭偷聽!他到底是怕季師傅琴教不好,還是擔心她欺負他的心上人呢?
抓到别人的罩門真是一件太愉悅的事情了,聞人白萦揚起一抹淘氣笑意,故意嬌嚷,“某人要是再欺負我,我就搗蛋搞破壞。”
啪的一聲,第二顆石子再度打上她的腦袋,而且還是同一個位置,她再度痛叫出聲,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嗚哇……好疼呀……”她趕緊躲到季師傅身邊,就不相信這樣子五皇兄還敢暗算她,“季師傅,你要保護我。”
季清音直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怎會有小石子接二連三的從外頭彈進來?“别怕,我馬上去窗戶那兒看看。”
她正要從椅上起身,聞人白萦就拉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動作,“不必了,隻要你待在我身邊就好。”
“真的?”
“當然。”她非常笃定的點頭,緊接着壓低嗓音賊笑,“季師傅,你還沒回答我,你有意中人了沒?”
季清音心一跳,臉蛋也跟着微微泛紅。她開始覺得這個小小姐挺難纏的,盡問一些讓人尴尬的問題。
腦中不由自主地冒出玄公子的面容,他那總是淡漠的表情,雖然看不出喜怒哀樂,還是吸引着她,真想看看他笑起來的模樣,不知是否也同樣吸引人……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她現在可是在授課呢!季清音趕緊抓回自己的心神,不再亂了思緒。
幸好秦管事在這時進到房内來,才免去她繼續被小小姐逼問的尴尬狀況,終于能夠好好的幫小小姐上第一堂課。
上完課後,季清音倒又開始心神不甯了,來到聞府大門前,看着尚未開啓的門扉,她忍不住猜想,他……會不會出現?
他還會再陪她走這一條回家之路嗎?雖然一路上兩人都沒說什麽話,但隻要有他陪伴在身旁,她就感到無比的安心,也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充盈心頭,讓人忍不住眷戀……
咿——
門一開,那熟悉的灰色背影從漸開的門縫中慢慢顯現,看到那一抹身影,她的心房也跟着快速跳動,難以壓抑悸動的情緒。
他果然還是出現了!
聞人玄羲轉過頭,朝着還停伫在門檻内的季清音伸出手,“走吧。”
明明她該問他,他怎麽又出現了?怎麽知道她什麽時候要離開?他沒有其它的事情要忙嗎?但當真的見到他出現後,她所有的問題都想不起來了,腦袋也空白一片,隻剩下他對她說的那一句話。
擡起腳,她不自覺的跨過門檻,朝他走去,就算兩人隻見過兒次面,她對他卻産生了毫不猶豫的信任感。
走吧,一起走吧,她很樂意,打從心底喜悅着……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02:00
3
七月初七,郦水城的夜晚很熱鬧,因爲這是一年一度的七夕夜,城裏有放水燈的活動,每年總是吸引不少人參與。
郦水城的城名由來就是因爲郦水在城中橫亘而過,七夕這一晚不但城内燈火通明,百姓們也會來到郦水河道邊放水燈。
水燈是荷花花朵形狀,中央花心放置一個小蠟燭,而人們通常會對着花燈許下願望,再将包含自己願望的水燈放入河中,祈禱願望能夠實現。
既然是七夕,當然最多人許下的是與姻緣有關的願望,但也有不少人放水燈以祈求家人平安康泰,因此郦水城的七夕夜是不分男女老少都會出門來遊玩。
“姑姑,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了,咱們快出門去放燈吧!”
季初興手中提着姑姑幫他做的荷花燈,興奮不已,早已經迫不及待的想沖出大門,去參加一年一度的放水燈活動。
季清音手中也提着一盞荷花燈,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等待什麽,連侄子的話都沒回應。
“姑姑。”他幹脆來到她身旁,輕扯她衣袖,困惑的問:“怎麽了?”
“呃?”這時才回過神來,漾起笑意,“沒事,咱們等天色再暗一些再出門,好嗎?”
“爲什麽?”季初興一臉不解。
她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尴尬,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
事情起因于昨日下午,她教完琴從聞府離開時,玄公子又如過往般出現送她回家,她不知他到底如何得知她在聞府教琴的時間,可以将時間抓得剛剛好,每一次都來回接送她,她很受寵若驚,但也無法否認,自己的心已經被他這簡單卻誠意十足的舉動給打動了。
她知道他話少,所以她總是主動提起話題,隻要她問出口的,他就會回答,并不會讓她一個人唱獨腳戲——
“原來,玄公子是這一個月才剛到郦水城的?”她不問不知道,一問倒有些訝異,“有長住的打算嗎?還是暫時居留而已?”
“看情況,還不一定。”他輕描淡寫的帶過。
不确定他是否會久留,讓她有些失望,不過她很快就将這個問題暫時抛開,樂于提醒他,“那麽明日七夕的夜晚有放水燈活動,城裏會很熱鬧,玄公子千萬不要錯過。”
“放水燈?”他微蹙眉頭,“一個人放水燈,有趣嗎?”
“要不然,你跟咱們一起去吧。”她一時沖動的脫口而出,“我與侄兒會去放水燈,你……要不要一同來看看?”
但話才一說完,她就有種想咬了自己舌頭的羞窘。這樣說好像是她主動邀他出遊一樣,而且還是七夕這個特别敏感的節目。
他眸中一抹微光閃過,沒給她反悔的時間,即刻回答,“好,入了夜,我過去找你。”
所以今日她才一直心不在焉的,一直在等他出現,一直心浮氣躁的,又緊張、又期待。
他說會來就是會來,但她困擾的是,自己到底該以何種心态面對他?她明白他對她是有意思的,但他不曾确實表态,所以她也不知自己該如何拿捏與他相處的分寸。
叩叩!
此時傳來的敲門聲,瞬間抓回季清音的思緒,她内心的緊張更是明顯。應該是他來了。
季初興率先離開前廳,往大門的方向跑,“我去開門。”
他開開心心的打開門,不知道是誰來,但當他見到站在門外的人後,原本的笑意即刻淡了下來,内心頓時警戒高漲。
居然是他!他來做什麽?
聞人玄羲敏銳的感覺到季初興對他的敵意,但他不動聲色,隻是淡淡的打聲招呼,“你好。”
“玄公子。”季清音緊接着也來到門前,對他漾起有些羞澀的笑意,然後輕聲對侄子念道:“初興,見了人,怎麽不打招呼?”
他不想打招呼,他讨厭這個人!季初興一臉的不情願。他有種必覺,這個人是來搶他姑姑的,所以他一點都不樂見這個人出現。
“不要緊,不是要去放水燈,咱們就别浪費時間了。”聞人玄羲即刻回道。
雖然覺得有些困惑,侄子平時并非不懂禮貌,但既然玄公子都說不要緊了,她也就沒繼續責念,“好吧。”
季初興訝異的瞪大眼,“什麽?他要跟着咱們?”
“是呀,玄公子初來乍到,還沒見識過放水燈的熱鬧,咱們就當東道主,帶着玄公子一同去瞧瞧吧。”季清音笑意盎然的解釋。
他才不要!但此時此刻根本就沒有他拒絕的機會,他隻能默默悶着氣,好好的遊玩心情全都被打壞了。
季清音關起門,帶着侄子與玄公子一同走上熱鬧的大街。這其間季初興都故意站在兩位大人中間,不想讓對方有更靠近姑姑的機會。
“玄公子不放水燈嗎?”瞧他兩手空空的,她幹脆将自己手中的荷花燈給他,“我這個燈給你吧。”
聞人玄羲根本對放水燈一點興趣都沒有,他之所以會來,圖的完全就是與她相處的機會而已。“還是你放吧。”
他将荷花燈輕輕推回,指尖不經意碰觸到她的,一股酥麻之意即刻在兩人交疊的指上傳遞開來,害她心一跳,羞澀悸動,隻好趕緊收回手,嬌羞一笑,“真的不要?一年隻有這一次機會而已。”
聞人玄羲輕勾起淺笑。荷花燈哪裏會比她吸引人呢?今晚的燈火再如何的燦爛奪目,也比不過她的一颦一笑。
他以前不懂爲何人們隻要一有了心上人,就想無時無刻都與對方在一起,想盡各種理由都要與對方見面,他甚至還對這種态度不以爲然,沒想到他現在卻正做着自己曾經不以爲然的事情。
因爲隻要能與她見面,哪怕隻有短短的一時半刻,那美好的相處氣氛總會讓人不由自主的沉醉,舍不得太早分開。
季清音沒有漏看他那微微顯現的笑意,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果然,跟她曾經偷偷想象過的那般吸引人,而且帶着笑意的他,比起平日更添了幾分溫柔暖意。
季初興橫亘在他們倆之間,看着兩人眉來眼去的,不時散發出暧昧氣息,感到又急又惱,非常的不安。
自從這位玄公子出現之後,他就被忽略了,姑姑的眼神始終都是放在玄公子身上,就算他在一旁緊緊抓着她的手,也沒有任何用處,他還是得不到任何關注。
姑姑是他的、是他的,誰都不能把姑姑從他身邊搶走!
除了季初興心急之外,還有另外兩個人也很心急,他們偷偷的跟在不遠的人潮後頭,時時注意眼前狀況。
“就隻是放個水燈而已,有很稀奇嗎?”早已看慣繁華帝京各式各樣稀奇表演的聞人白萦忍不住抱怨。跟着一大堆人擠來擠去的,肩膀不斷被人撞來撞去,真的讓她感到很不舒服。
“公……小姐,既然您不喜歡這種人擠人的情況,那何必非得跟出來不可,由小的看完之後,再回去向您報告最新進展不就好了?”秦知權也感到很無奈。他一方面要盯着主子與季姑娘的最新進展,一方面又要顧着背後這一個嬌貴的拖油瓶,很忙耶。
“那不一樣,透過你轉述的,與我親眼瞧見的,那感覺差得可多了。”她沒好氣的回答。
反正她都被抓來郦水城“跑龍套”了,暫時回不了京城,當然要替自己找些樂子。而現在最有趣的樂子,當然就是五皇兄終于“動了凡心”,有了心儀的姑娘,這麽不得了的事情怎麽可以錯過!
她還打算回京就去母後跟前大大宣揚一番,沒親眼所見,那有什麽意思?
反正聞人白萦就是嘴上不斷的嫌,但還是打死不退,硬要湊熱鬧湊到底,秦知權也隻能繼續兩頭忙了。
季清音三人終于來到郦水河邊,河道兩旁早已聚集不少放水燈的民衆,他們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空檔靠過去,終于見到河面的壯觀畫面。
一盞又一盞的荷花燈漂浮在水面上,散發着點點燭光,照亮河面,就像是天上的銀河倒映在河上一樣,燦爛奪目。
河道旁不斷有人蹲下身放燈入河,談話嘻笑聲不絕于耳,熱鬧無比。
“初興,可以放水燈了。”季清音幫侄子點亮手上的荷花燈,笑問:“今年你想許什麽願?”
季初興微抿着嘴,沒有回答姑姑的話,看起來并不怎麽開心,連最期待的許願也不想許,隻想趕緊放完水燈了事。
“初興,怎麽了?”她終于發現到他非常不尋常的反應。
“沒什麽。”他閉上眼,決定祈求上蒼快點讓這玄公子消失,這樣就沒有人來搶他的姑姑,姑姑還是他一個人的。
在許完願後,他就蹲下身,将荷花燈放在水面上,慢慢混入其它荷花燈之間,閃閃爍爍,很是美麗。
雖然覺得侄子的反應很奇怪,但他們現在正在外頭,玄公子也在,她實在不好多問,打算回到家再好好弄明白他到底怎麽了。
緊接着,季清音點起自己的荷花燈,有些羞澀的瞧向心怡對象,“玄公子,那要不要……咱們一起放這一盞燈?”
聞人玄羲微微一頓,心一暖,表情也跟着轉柔,“好。”
季初興見他的手就要伸過去了,心一堵,胸中一口悶氣過不了,不知哪裏突然冒出的沖動,一心隻想将他給推入河裏,不讓他與姑姑一起放水燈。
而他即刻發現小家夥的動作,但他若是往旁一閃,掉下河的就會是這個沖動的小家夥了,所以他不閃不避,就由着這個小家夥暗算他。
使出全身所有蠻力用力一推,季初興硬是将他給推出去,季清音錯愕的看着他即将倒入河中,趕緊伸手想要将他拉回,“玄公子!”
然而他的身子太沉,她根本拉不回,反倒跟着他一同栽入河内,兩人接連濺起好大一陣水花,吓壞了一旁的其它百姓們。
“姑姑?”季初興錯愕的睜大眼,又急又慌。他可沒打算害姑姑一同墜河呀。
在後頭的秦知權與聞人白萦見到這一幕,忍不住噗哧一聲,覺得實在是太可笑了。憑主子的身手,怎麽可能會被一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家夥暗算,還狼狽的落入河裏?
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的!
季清音一墜入河中,身子就迅速往下沉,還不小心喝了好幾口河水,完全無法呼吸,隻能憑着本能在水裏掙紮,手腳亂踢亂抓的,難受得很。
下一刻,聞人玄羲攔腰将她從水中抱起,刷的一聲,兩人同時浮出水面,又引起河岸旁的百姓們一陣騷動。
“要不要緊呀?”
“需不需要來人幫忙将他們倆給拉上來?”
幸好河水不深,聞人玄羲一站起,水位恰恰好就淹在胸膛處,暫時沒有淹死的顧慮,大家也就不再那麽着急驚慌。
“噗咳咳咳……咳咳咳……”季清音緊緊攀住他的肩膀,嗆咳不停,全身濕淋淋的,再狼狽不過了,此刻的她腦袋一片空白,還沒從剛才的意外中回過神來,隻能下意識的緊緊挨着他。
“季姑娘!還好嗎?”聞人玄羲沒想到她會跟着落水,聽她嗆咳不停,他的心也跟着難受,連忙輕拍着她的背脊,好讓她順順氣。
“咳咳咳……我沒……咳,沒事……”她好不容易終于順利喘了幾口氣,止住嗆咳,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在河中與他緊緊相抱,兩人之間已經沒有任何距離。
她羞窘的與他四目相對,兩人的臉蛋靠得好近好近,近得能夠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而河水雖涼,他們緊貼的身子卻是溫暖無比,她不覺得冷,反倒是因害羞而發熱,要不是在夜裏,她臉上的紅潮肯定會被看得一清二楚。
兩人間的暧昧迅速濃烈起來,就連岸邊湊熱鬧的百姓們也嗅出了那不尋常的暧昧氣息,倒是不急着将他們倆從河中撈起,還有人偷偷笑着。
季初興在确定姑姑沒有危險後,本來松了口氣,但看到那玄公子将她摟在懷中後,又氣得七竅生煙,完全沒想到他剛才沖動的舉止,反倒将他們兩個給推在一起了。
快把姑姑還給他!姑姑是他的!
季清音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該有什麽反應才好,倒是聞人玄羲爲了緩解她的尴尬,主動轉移話題,“這麽看水燈,倒是有另一種身曆其境的美。”
“什麽?”
随着他的視線,她才意識到,兩人此刻居然被無數的荷花燈所包圍住,水波蕩漾,燈也跟着蕩漾,點點燭光在他們四周散發耀眼光彩,别有一番浪漫氣氛。
從前她都是在河岸旁看着下頭的荷花燈,被荷花燈給包圍住倒是頭一次,原本的尴尬羞澀的确被這個新發現給驅散,還忍不住輕笑起來,“的确,真的非常美,非常不一樣。”
她的心蔔通蔔通狂跳着,能與他這麽賞水燈,是一件多麽“難能可貴”的事,她想她應該一輩子都不會忘了今晚,也忘不了此刻既害羞又悸動的心緒。
這算是因禍得福嗎?秦知權與聞人白萦對望一眼,會心一笑。看來主子沒有白落水,還因此“抱得美人”了。
結果到了最後,竊喜的竊喜,看熱鬧的看熱鬧,最嘔的還是季初興。
放完水燈,落水的兩人是一身濕淋淋的回家去。
一回到家,換下濕透的衣裳後,季清音本已打算要好好質問侄子,爲什麽要做出那種害人的事情。
但一方面時間已經很晚了,一方面季初興也知道自己肯定會被罵,早就躲回自己的房裏熄燈假睡,害她撲了個空,隻好明日再來處理這件事。
兩人就同住一個屋檐下,想避也避不了,所以隔日一早,小家夥隻好硬着頭皮接受姑姑的質問——
“初興,你到底是怎麽了?居然會做出推人下河的舉動,姑姑對你真是太失望了!”
用完早膳後,季消青就來到侄子的房間,神色非常凝重,而季初興則扁着嘴,沒有回話,臉色臭得很,氣氛非常僵硬。
等了很久都沒等到他的答複,她隻好再次問道:“你不喜歡玄公子?爲什麽?他哪裏惹到你了?”
她真的不懂,侄子一向都非常乖巧懂事,不會給她添亂,怎會突然間耍起别扭來?
幸好河水不深,要不然,真有可能會鬧出人命,所以她實在無法置之不理,非得問出個結果不可。
季初興憋了很久,最後還是忍不住說出口,“我讨厭他來找姑姑。”
“爲什麽?”季清音訝異的眨了眨眼。
“反正我就是讨厭。”他撇開頭,不想再繼續說下去。
“初興,跟姑姑說實話,爲什麽會讨厭他?”她輕蹙起柳眉,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他曾經欺負過你?”
“他沒有欺負過我。”
他不希望姑姑被那個男的搶走,他想要永遠霸占着姑姑,但他卻别扭得無法将這個任性理由說出口,隻能繼續悶在心裏。
“既然他沒有欺負你,你爲什麽要讨厭他?”
她對玄公子很有好感,所以不希望侄子讨厭他,若是能知道問題的症結處,或許就能改變侄子對他的印象。
“反正我就是讨厭他,就是不想見到他!”季初興被問得煩了,幹脆頭一轉,沖出房去,“姑姑是大笨蛋!”
“初興?”她訝異的追出房間,發現他居然打開大門跑出去了,逃避這個問題逃避得徹底,還沒大沒小的罵她笨蛋。“這個小家夥,到底在鬧什麽别扭?”
季清音一直問不到答案,心情也非常不好,一時負氣轉過身,回到前廳内,暫時不打算出門去追他。
她想孩子在外頭發洩完脾氣之後,就會回來了,而她現在也需要冷靜冷靜,思考侄子爲什麽會讨厭玄公子,既然侄子不肯回答,她也隻能自己想辦法找答案。
而季初興在離開家門後,跑沒多久就停在附近的小巷子裏,微微喘氣,一臉的沮喪失落。
他到底該怎麽辦才好?他好怕姑姑真的被搶走,到那個時候,不就變成隻有他一個人了?
他不要一個人,他隻剩下姑姑,一定要想一個辦法将那人趕走,這樣姑姑就不會再忽略他了!
“沒錯,我一定要将那個人趕走!”季初興重新振作的自言自語,鬥志高昂。
“唷,小家夥怎麽一個人落單了,都沒有大人陪伴?”
此時他的面前突然出現兩名陌生男子,他們倆不懷好意的笑着,一雙賊眼緊盯着他不放,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人。
“你們想幹什麽?”他警戒的往後退一步。
“你不必知道,隻要乖乖跟着咱們走就對了。”
“我才不——唔——”
季初興才剛轉身想跑,其中一名男子就從後面緊緊抓住他,捂住他的嘴,任憑他如何使力掙紮,就是掙脫不開箝制。
爲什麽要抓他?救命!誰來救救他?
姑姑!姑姑——
“那個小家夥,當真打算鬧别扭鬧到底了?”
時近正午,季清音己做好午飯,就等着季初興回來吃飯,但她等了好一會兒,還是不見侄子回來,不免開始有些擔心,打算出門去找他。
他會跑到哪兒去呢?他在城内有一些同年齡的玩伴,就住在附近……
她思考了片刻後,打算先到他玩伴那裏去尋找他的行蹤,或許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她才走到前門的跨院,就有個不明東西從牆外丢了進來,恰恰好砸在她腳邊,害她吓了一跳,“啊——”
這什麽東西?是誰在惡作劇?季清音驚慌的捂着胸口,不一會兒定睛一看,才發現腳邊的東西很奇怪,是一顆大石外包了一封信,而信與石頭是用一條細麻繩綁在一起。
她困惑的蹲下身,将麻繩拆開,拿起信封,發現裏頭有封信,将信紙從内抽出一看,忍不住錯愕的睜大眼——
你侄子咱們暫時帶走,不準報官,不準告訴他人,當心他因此缺手斷腳,若要侄子安然回歸,明日夕陽下時,備妥五百兩贖金,城西土地廟前見。
她拿信的雙手開始顫抖,越顫越厲害,不敢相信侄子居然被不明人士綁架了。
他們到底招惹了誰,爲什麽要這樣對待她?爲什麽?
季清音的心瞬間亂成一團,慌得手足無措,幾欲崩潰,“初興——”
“老爺,咱們已經将季初興給抓到手了。”
“很好,幹得非常好!”
田府内,田大壽聽着屬下報告目前進展,得意揚揚的冷笑着。
他就不信,這一回季清音還能從他的掌心内溜走。
他與郦水縣縣令是表兄弟,所以他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在郦水城内作威作福,誰知道前一陣子縣令卻突然訓斥他一頓,要他安分過日子,别再去找那季清音的麻煩。
他不懂,之前縣令都是袒護他的,怎會态度突然一變,因此連番追問縣令到底是怎麽回事,縣令才吞吞吐吐的回答,現在有個“貴人”在季清音背後替她撐腰,不敢得罪那位貴人,就怕頭上的烏紗帽不保,隻能趕緊要他收斂态度。
無論他如何追問那位貴人到底是誰,縣令都不敢再多說什麽,他很不甘心,表面上是答應縣令不再找她麻煩,私底下卻還是收買地痞流氓,一直找機會行動,沒想到這次居然能将她最更視的侄子綁走,果然是天助他也!
他打算以高額的贖金逼季清音低頭,隻要她交不出贖金,他就能出面“幫助”她,代價就是要她做他的小妾!她最在乎的人就是自已的侄子,他就不信出這一記狠招,她還不乖乖就範。
隻要她是心甘情願點頭做妾,這下子誰都沒話可說,就算她背後有貴人撐腰那又如何,他想要的東西就要得到手,就算那貴人再貴,他也不看在眼裏!
“季清音,這一次看你還能怎麽拒絕我,咱們就走着瞧吧。”
田大壽得意的繼續笑着,早已迫不及待想得到她的人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02:17
4
午時過後沒多久,聞人玄羲算準時間來到季家門前,因爲今日下午季清音又要到聞府去教琴。
一想起昨晚兩人的狼狽,他不禁微微一笑,而她在他懷裏嬌羞的模樣,更是讓他回味再三,心中充滿着舒暢之意。
原來将一個人放在心上後,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總是會被那人的一舉一動給影響心緒,身不由己。
他不太習慣不受控制的感覺,因爲這種感覺太過陌生,但若這是喜歡一個人的必經過程,那麽他會努辦去适應、習慣。
隻不過……一想到季初興對他的莫名敵意,他倒是有些困擾,不知該如何應付那個小冢夥。
聞人玄羲尚未回過神來,原本緊閉的大門卻突然由内打開,季清音抱着琴慌亂的沖出門,卻沒想到門外居然會有人,也壓根忘了他會來等她,一時之間來不及停下腳步,眼看着就要撞上——
“啊——”
“小心!”聞人玄羲猛然回神,趕緊張臂穩穩地抱住她,察覺她的神色有異,“怎麽了?如此慌慌張張的。”
“呃?”季清音擡起頭來,才看清了來人樣貌,“玄公子!”
看到他出現,她像是瞧見救星一樣,激動的想要開口向他求救,但随即又猛然想起信中的威脅,隻能硬生生又住了嘴,半點消息都不敢透嚣。
怎麽辦?她好害怕、好驚慌,卻不能尋求任何援助,隻能自己一個人苦苦的煎熬,不知能不能順利将侄子給換回來。
“到底怎麽了?你的臉色很不好。”他很擔心,因爲她的表情明顯有着驚慌失措,完全沒了平時的甯靜娴雅。
“我……我沒事,隻是昨晚沒有睡好。”季清音努力保持鎮定,“我今日不去聞府了,玄公子也不必送我,請回吧。”她隻想着要快點籌到贖金,沒有多餘的心思在意自己臨時不去上課、也沒找人代爲傳話很失禮。
“你既然不去聞府,又爲何要帶着琴出門?”他一聽就覺得奇怪。
“我還有急事得辦,真的無法與玄公子多談,後會有期。”季清音沒有等待他的回應,離開他的臂彎,拉開兩人間的距離,關好門後,深深一鞠躬便馬上轉身,離去的腳步又急又快。
“季姑娘?”聞人玄羲訝異的瞧着她漸行漸遠,真的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不對勁,很不對勁!他決定暗中跟在她後頭,想知道她隐瞞了些什麽,真正想做的事情又是什麽?
于是,他跟着她穿過繁華的街道,與她始終保持一段距離,免得讓她發現他在跟蹤她。
直到季清音進到一間屋子後,聞人玄羲才訝異的停下腳步,隻因爲她去的地方居然是——當鋪!
她怎會到當鋪去?他蹙眉深思。難道是當鋪的人請她去教琴?
過了好一會兒,聞人玄羲才等到季清音從當鋪内走出來,但她再度出來時,懷裏已經沒有那一把她非常珍惜的桐木琴,似乎她将琴給當了。
他看着她又是腳步急促的往回走,内心的困惑也越來越深。
她不是靠着那把琴教琴維生,怎舍得将自己吃飯的家夥給典當出去?
季清音因爲太過緊張慌亂,自始至終都沒有發覺有人暗中跟着她,她懷裏放着典當琴後換回來的銀票,急急回到住處,進到房裏,将藏在床闆下暗格的一個小木箱拿出來。
小木箱的箱蓋一打開,裏頭放的全是她當初與季初興一同逃離京城時所帶出的銀票,非到逼不得已,她是不會将這一箱銀票拿出來使用的。
她算了算箱中銀票,共有四百兩,再加上她将琴典當出去所換得的一百兩,剛好湊滿五百兩,可以将侄子給換回來了。
要一個姑娘家一日之内湊出五百兩贖金,那分明就是刁難,将自己賣了都不一定籌得到,幸好她本來就有四百兩銀子以備不時之需,不夠的部分她立即想到可以典當自己的琴,那琴當初買來時可是有兩百兩的身價。
她現下已經管不了沒了琴之後她該拿什麽維生,她隻想平平安安的換回侄子,隻要侄子一切安好,其它問題都可以之後再來想辦法解決。
将裝着五百兩銀票的小箱子緊緊抱在懷中,季清音緊咬着下唇,努力振作的低喃,“初興,你再等一會兒,姑姑很快就能帶你回家了……”
侄子是她生活中不能缺少的支柱,她真的不敢想象,若是失去侄子,她又該如何活下去,又怎麽有臉下去面對大哥大嫂?
“大哥大嫂,你們在九泉之下一定要保佑初興能夠平安歸來,有驚無險的度過這一場危難……”她緊閉起眼開始祈禱,語帶哽咽。
房門外,聞人玄羲無聲靠在牆邊,聽到了季清音的自言自語,他輕蹙起眉頭。
她的小侄子不見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她有困難,爲什麽不告訴他?他内心有些酸澀,也挺不是滋味的。難道在她心裏,他并不值得信任,所以剛才才會害怕讓他知道,躲得飛快?
但除了酸澀之外,他對她更多的是心疼,她一個姑娘家,肩膀又瘦又小,如何能夠一個人扛起強大的壓力,還不曾對任何人吐露自己的辛酸?
突然間,他多麽希望她能夠脆弱一些,能夠主動向外尋找幫助,而不是自己一個人埋頭面對危難,所有痛苦都往肚裏吞。
這個傻姑娘,讓人又心疼又不舍的傻姑娘……
季清音一整晚都不曾阖過眼,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新的一日到來,她卻得繼續捱到夕陽西下的時刻,才能到城西外的土地廟将侄子換回來。
今日從一早就開始下起雨,氣溫也降低了不少,季清音卻像是感覺不到涼意,單薄的身子沒有多添衣裳,就這樣撐着傘走出家門,到聞府去退了教職。
“季師傅,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不教了?”
偏廳内,秦知權訝異不已,雖然他已經先從主子那裏知道季清音将琴給賣掉的事,卻沒想到她連琴都不教了,推掉目前唯一能夠掙錢的工作。
而且她的神色明顯憔悴,看起來狀況很不好,像是随時都會昏過去一樣,真讓人不得不擔心。
“因爲最近家裏有些事情,恐怕無法顧及到教琴之事,我不想耽誤小姐學琴的時間,隻好辭去教職。”季清音非常慎重的向秦知權行禮,“很抱歉辜負貴府的托付,請秦管事再去尋找其它琴師吧,感謝貴府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
短時間内,她大概連一張最普通的琴都買不了了,這樣的她,又有什麽資格繼續當琴師?就算他們不介意,她的自尊也不允許自己再占着這個位置不放。
秦知權想辦法再三勸留,季清音還是堅持辭去教職。離開聞府,她回到家将五百兩銀票安放在懷中後,就提早出發,到城西外的土地廟等待。
城西的土地廟因爲地點有些偏僻,已經荒廢多時,很久沒有人來祭拜,所以廟裏到處都是灰塵,屋梁上也結了不少蜘蛛網。
季清音一個人在廢棄的廟内等待,根本不知道什麽叫害怕,她腦中隻有一個信念,就是要将侄子平平安安的帶回家。
外頭的雨依舊下着,似是永遠不會停止,她的衣裳早已沾了不少濕氣,越站身子越寒,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天色也慢慢暗了下來,她才終于見到兩名陌生男子接近土地廟,那兩個男的面貌有些兇惡,看起來就是地痞流氓一類的,果然不是什麽好家夥。
男子進到廟裏,即刻對季清音揚起冷笑,“季姑娘,咱們要的五百兩贖金你帶來了嗎?”
“我侄子呢?”她努力保持冷靜,不顯畏懼,與他們周旋起來。
“咱們怎知你會不會耍什麽花招,或是籌不出贖金來,當然得先确定能夠順利得到贖金,咱們才會将他帶過來還給你。”
“真的?”季清音緊蹙起眉頭。口說無憑,她怎知他們到底有沒有騙她?
“信不信随你,反正你想讓你可愛的侄子繼續受驚,咱們也不痛不癢。”男子痞痞的聳肩。
季清音憤怒的緊咬下唇,卻什麽也不能做,隻能屈服,将懷中的五百兩銀票拿出來,“這裏總共五百兩,拿去吧。”
其中一人前來拿走她手中的銀票,回到另一個男人身旁,兩人看了看,還真的是五百兩銀票,不多也不少。
他們本以爲她一個姑娘家,能湊出一百兩贖金就已經很不得了了,沒想到她居然真湊得出五百兩,而且隻花了一天的時間,大大出乎他們的預料。
兩人對望一眼,眸中閃過邪惡的笑意,其中一人将銀票收入懷中,毫不客氣的說:“謝啦,這銀票咱們就收下了。”
“既然你們已經收下贖金,是否可以将我的侄子還回來了?”
“很抱歉,咱們隻被交代要來收錢,可沒被吩咐要将侄子還給你,所以……”
男子毫不慚愧的笑着,“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季清音神色一變,“你們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以爲隻要能順利交出贖金,就能見到你的侄子?事情沒那麽容易,你再慢慢等吧。”
話一說完,兩名男子即刻沖出土地廟,帶着贖金跑了,季清音驚慌的趕緊追出去,沒想到他們居然收了錢卻不肯放人。
“站住!還給我,把我的侄子還給我!”
她在雨中不停的奔跑,卻追不上他們,與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她驚恐的不斷喊着,已經完全失去理智,幾欲崩潰。
“還給我——快還給我——啊——”
她一腳踩入路中央積水的小坑洞内,整個人撲倒在泥水中,跌得一身狼狽,不隻全身疼痛,還頭暈目眩的,幾乎快昏了過去。
“季姑娘!”
聞人玄羲帶着六名屬下趕至,其中三名往前追趕那兩名男子的行蹤,另外三人與他則停在季清音身旁。
他趕緊蹲下身扶起她,擔心地問道:“季姑娘,你還好嗎?”
他從昨日發現她的異樣就派人暗中守着她,在知道她來到城西的土地廟後也暗中跟來,就是想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還給我……爲什麽不還給我……”她緊抓住他的衣袖,終于承受不住的崩潰痛哭,不斷的追問:“咱們并沒有做什麽壞事,爲什麽要将我的侄子抓走……爲什麽……”
所有積累的壓力與驚恐瞬間爆發,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除了痛哭咆哮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她的侄子……她僅存的支柱……還給她,快還給她!
聞人玄羲的心跟着緊緊抽痛着,将她緊抱在懷,試圖安慰她,“你别擔心,我已經派人去追他們的行蹤,一定會替你将侄子找叫來的。”
“那是我大哥大嫂留下來的唯一孩子,要是失去他,我也不想活了,我不要活了!”她在他懷裏失控的掙紮,雨水夾雜着淚水,早已濕透一身。
他隻能繼續緊抱着她,免得她掙紮得太過用力反倒傷了自己,“相信我,他不會有事的,你不必害怕,隻要相信我!”
她這瘦弱的身子到底承受了多重的痛苦?若是可以,他甯願痛的人是他,他願意承擔她的痛苦,隻要能讓她好過一些,别再如此崩潰激動。
他能讓她依靠的,隻要她願意的話,他會成爲她最堅固的堡壘,誰都無法再傷害她!
“嗚……初興……初興……”季清音繼續在他懷裏掙紮,又哭又叫,直到筋疲力盡,才受不了暈厥過去,臉色慘白得可怕。
“季姑娘?”聞人玄羲驚慌的趕緊将她打橫抱起,飛快的将她帶回去,就怕她有任何萬一。
他急如星火的将她帶回聞府,見到仆人經過就喊——
“快去請大夫過來!”
仆人先是吓了一跳,因爲從來沒見過主子如此的激動,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答複,“是。”
聞人玄羲将一身濕的季清音送入客房内,要丫鬟趕緊幫她換下濕衣裳,自己也回房去将濕衣換下,随即又回到客房,關心她的狀況。
聞人白萦在聽到消息後也來到客房,關切的問:“皇兄,發生什麽事了?”
他現在根本無心向十妹解釋情況,看着躺在床上的季清音似乎很難受,雙眉始終緊蹙,他也忍不住跟着蹙起眉。
又過了好一會兒,大夫才被仆人急急請入客房内,“大夫來了!”
聞人玄羲馬上退到一旁去,讓大夫替季清音診治,他心裏焦急,嘴唇抿得死緊,一顆心始終七上八下的,很不好受。
瞧着五皇兄的反應,聞人白萦不得不開始佩服起季清音來。從前的五皇兄無論遇到什麽問題,都是一副八風吹不動的淡定态度,這些年來也隻有季清音能勾動他的心緒,甚至讓他慌了手腳,終乎比較像個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了。
等到大夫診治完,聞人亥羲即刻詢問:“大夫,她到底怎麽了?”
“這位姑娘是因爲承受過大壓力,心力交瘁才會暈過去,我開一些安神的藥方子,隻要她的情緒能夠穩定下來,就不會有大礙。另外,她有一些受寒的迹象,不過隻要趕緊服下祛寒的藥,很快就能夠痊愈。”
知道季清音沒什麽性命危險後,他終于能夠暫時松一口氣,“多謝大夫。”
大夫離去,聞人玄羲就坐在床邊,親自照看着她,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她身上,多麽希望她能夠趕緊蘇醒過來,而聞人白萦也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麽,幹脆就先離開客房,不想礙人的眼。
季清音就算在昏迷當中,眼角還是挂着要掉不掉的淚珠,聞人玄羲伸手輕抹掉那令人心疼的淚水,心中已經有了非常明确的答案。
他要将她放在自己的身邊,時時刻刻的保護着,不再讓她孤伶伶的一個人承受痛苦,卻沒有任何人可以傾訴。
他會努力讓她快樂,不再有愁苦的機會,他會用自己的羽翼好好保護她,成爲她最強而有力的依靠!
此時秦知權輕推房門進入,臉上沒有平時嬉笑的表情,非常正經,“爺,咱們派出去的人已經探到消息回來了。”
聞人玄羲的眸光一銳,難得顯現肅殺之氣,“很好,咱們走吧。”
他不是沒有脾氣,隻是覺得沒有必要爲不在意的事情氣惱,但隻要他的脾氣一被勾起,那就不是輕而易舉便能了事的。
他不但要平安的将季初興給帶回,那些讓她痛苦的人們,他也不會放過,絕對要他們付出代價不可!
季初興不知道自己到底被關在哪裏,但他很冷靜的坐在黑暗的小屋子内,等待逃出去的機會。
他雙手和身子被用麻繩捆綁在一起,就連雙腳也是,根本無法随意動彈,屋外偶爾有男人交談的聲音,隻有三餐時間會有人拿飯進來喂他。
與姑姑一同從京城逃亡到郦水城的那一路上,他又哭又鬧的,使盡脾氣,但現在的他已經不會這麽做了,因爲他知道,那一點用也沒有,隻會讓自己與姑姑的處境更加艱難。
他不知道這些人爲什麽要綁他,他隻知道,他一定要想辦法平安回去,要不然姑姑會很傷心的。
姑姑隻剩下他了,他不能讓姑姑孤單一人,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回到姑姑的身邊!
就在此時,屋外突然出現了奇怪的騷動,好像有個不少人在打架,叫罵聲、慘叫聲不絕于耳,着實讓季初興吓了好大一跳。
發生什麽事了?他很想靠到門邊一探究竟,但他現在這種情況,就算能起身,想走也走不過去,隻好繼續坐在角落靜待發展。
沒過多久,一個拿着長刀的男子沖入屋内,一臉猙獰的朝他撲過來,“我就不信拿你當人質,他們還敢有什麽動作!”
季初興驚愕的瞪大眼,完全無法反抗,隻能眼睜睜看着那人兇狠得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剝一樣。
“不準碰他一根寒毛!”
另一道灰色身影如閃電般迅速進到屋内,在男人即将抓住他的那刻揮臂一掃,狠狠将男人往旁打飛出去,撞上牆壁,慘叫出聲。
季初興眼睛張得大大的,連眨都沒眨一下,腦中滿是灰色身影剛才那氣勢磅礴的一擊,衣袖翩飛,又強又飄逸,就像是從天而降的武仙一樣。
緊接着有另一名男子進到屋内,制住原本想要拿他當擋箭牌的那個惡漢。
見惡漢已經被制伏,聞人玄羲才蹲下身,審視季初興的情況,“小家夥,你還好嗎?”
大略的看了一下,發現他大緻上沒受什麽傷,就放心下來了,趕緊替他解開身上的束縛。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回過神來,沒想到會是玄公子來救他。
“你……爲什麽……”
頓時之間,一股濃濃的愧疚之意從心底浮現。他明明對玄公子很不友善,甚至惡意的推他入河,他這麽可惡,爲什麽玄公子還願意來救他?
他是個壞孩子,再可惡不過了,根本不值得被關心與原諒……
聞人玄羲見季初興異常冷靜,顯露出超齡的鎮定氣度,忍不住贊賞,輕拍他的頭,“再忍耐一會兒,我馬上帶你回去與姑姑團聚。”他抱起季初興,回頭指揮手下,“将人全都帶走,暫押縣衙大牢,務必問出幕後的主使者及意圖。”
“是!”
吩咐完,聞人玄羲再回過頭來瞧着小家夥,“好了,咱們回家吧。”
季初興有些傻愣的繼續盯着他,内心是百感交集,又羞愧又懊悔,卻又迅速湧起了一陣強烈崇拜感,多麽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一樣,有強大的力量,不但能保護自己,也能保護姑姑。
而聞人玄羲抱着他的動作,也讓他想起自己的父親,高大如山,能帶給他小小心靈安全感的父親。
他本來非常排斥玄公子的存在,但此時此刻,完全折服在他的強大之下,對他心服口服。
如果他能夠在姑姑的身邊保護姑姑,不讓任何人再有機會欺負姑姑的話,那不知是一件多麽好的事情!
小小的心靈繼續震撼,另一種保護姑姑的念頭也冒出小芽,開始期待着……
“……初興……初興!”
季清音從沉睡中突然驚醒過來,瞬間坐起身,拼命喘氣,滿臉滿身的冷汗,像是才剛作完一場惡夢一樣。
她撫着頭,讓人虛弱無力的頭暈目眩也跟着襲來,差一點又要往後倒回床上。
“你還好嗎?需不需要我再命人喚大夫過來幫你瞧瞧?”
“呃?”
她偏頭一瞧,才發現聞府的十小姐正靠在床邊,一臉興味十足的瞧着她,還有一名丫鬟随侍在側。她又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房内。
“這裏是哪裏?我怎麽會在這兒?還有十小姐……你怎麽也在?”
“這裏是聞府的客房,我當然在,至于你爲什麽會在這兒……是我五哥親自将昏迷的你給抱回來的唷。”聞人白萦刻意高揚的尾音透露出濃濃的暧昧之意。
“你五哥?我認識你五哥嗎?”
“怎麽不認識?都不知見過多少回了。”反正她想五皇兄都已将人帶回宅裏,再瞞又能瞞多久?倒不如爽快承認自己就是聞府的主人。
季清音的腦袋還是一團混亂,根本不知道她所指的五哥到底是誰,而自己又爲什麽會昏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
原本混亂的腦袋終于回想起一些事,頓感驚慌,掙紮着想下床,“初興!”
“等等,冷靜下來!”聞人白萦以及身旁的丫鬟趕緊制止她,不讓還虛弱的她下床,“你不必擔心,我五哥已經帶人去救你的娃子了,相信很快就會有好消息。
她暫時停止掙紮,想相信,卻又不太敢相信,“你……你是說真的?”
“這種人命關天的事情,我怎麽敢說謊騙你?”
瞧十小姐信誓旦旦的表情,季清音原本慌亂的心也慢慢冷靜下來,但還是無法完全放松,依舊緊張不安。
隻要沒見到侄子安然歸來,她心上那塊大石就無法卸下,她多麽希望時光能夠倒轉回去,那一日她要是不與侄子起争執,他就不會被人綁架,能夠平平安安的待在她身邊。
他被綁去之後,不知有沒有受到虐待?一想到此,她更是自責不已,将所有的過錯全都攬在自己身上,幾乎快逼死自已。
聞人白萦見她依舊無法安心,幹脆主動找話題聊,想轉移她的注意。
“季師傅,難道你都不好奇這座聞府的主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她知道跟聞府有關的事情,一直都是由秦知權出面打理,所以季清音就算受雇于聞家,也隻知道秦管事,根本不知道幕後的主人到底是誰。
季清音一心挂記着侄子的狀況,所以對她提出的問題沒有多大的興趣,“這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他可是一個笨到不行的癡情種呀。”
也不管她到底想不想聽,聞人白萦一古腦的說着,“他呀,本來像個無欲無求的仙人一樣,二十多年來都是孤家寡人一個,咱們本也以爲他這輩子大概就這麽過了,誰知道會在郦水城遇上能勾動自己心魂的姑娘,瞬間墜人情網,終于開竅了,動了凡心。”
無欲無求的仙人?季清音的心一頓,不由自主想起那個男人。他也是給她這種感覺……
“隻不過呀,沒想到他這個竅隻開了一半,姑娘被人欺負,失去教琴的工作,他就把自己的十妹抓來充場面,請姑娘來教琴,卻沒讓姑娘知道,就怕姑娘發現他是特地幫助姑娘的,反倒不領情。”
教琴?季清音訝異的愣了愣。這郦水城内教琴的人不多,再加上十妹這一點,難道十小姐所說的姑娘就是她?
“他怕姑娘在路上不知何時又會被人爲難,每回都親自護送姑娘來來去去的,卻什麽話也沒講,完全不曾表明過自己的心迹,與那姑娘似有情又無情,咱們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幫他們急了。”
五皇兄這個“皇帝”不急,倒是快急死她這個在一旁看熱鬧的“太監”了,幹脆就讓她推他們一把,希望他們别再慢吞吞的磨蹭了,動作快一點吧。
這下子季清音想否認都否認不了了。十小姐的确是在說她,所以玄公子……就是這座聞府的主人,是十小姐的五哥?
“他用最笨拙的方式,守在那姑娘身旁,護着那位姑娘,在背後默默爲姑娘做了許多事,那姑娘卻始終都不知道,而他也沒想過要向姑娘表白一切,獲得姑娘的情意與承諾,你說這不是笨到開竅隻開一半,又是什麽呢?”
“或許……他隻是覺得那姑娘可憐,才順手幫她一把的,并不像你們所想的那樣。”季清音胸口一熱、鼻頭一酸,微顫着嗓音回答。
原來他一直在她身旁守護着她,用她所不知道的方式守護,原來她這一陣子以來的幸運,也都是他賦予她的。
她已經有多久都是一個人獨自撐過來,沒有其它人幫助?
自從家破人亡後,她就不曾感受過被人守護的溫暖,她再也沒有可以依靠的人,所有問題都得自己去面對,再苦也得硬撐過去。
而他,卻默默的爲她付出一切,不曾要求回報,甚至連說都不說。
“哈,他那個性子,哪是那麽愛管閑事的?”聞人白萦輕哼,“說穿了,他就是個孤僻鬼,連自家人的事情都懶得管,像個局外人似的,也隻有那位姑娘能夠激出他的情緒,爲那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違背自己的原則,主動幹預事情,甚至不惜赴湯蹈火,替那姑娘玄解救被綁走的小侄子。”
爲什麽不告訴她?季清音此刻的心緒激動難平,感動不已,多想馬上見到他,多想向他傾訴,其實她對他也是有好感的,就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她的心上就有了他的身影,再也抹滅不掉。
他對她的恩情她無以回報,隻要他願意開口,無論是什麽報償她都會想辦法達到的,就算得用一輩子來償還也不要緊。
此時客房的門被人由外輕輕推開,一個小身影有些遲疑的探頭,在見到坐在床上的人後,即刻漾起笑,開心的沖入屋内,“姑姑!”
季清音一愣,轉頭瞧向沖過來的小身影,淚水瞬間從眼眶内奔流而出,欣喜若狂,“初興!”
她馬上掙紮下床,蹲下身将季初興緊緊抱入懷中,痛哭出聲。
“初興,太好了……你沒事,這真是太好了……”
謝天謝地,她終究沒有失去他,他們季家僅存的血脈還好端端的,她終于可以将心中沉重的大石重重放下,再也不必膽戰心驚。
她不會再讓他有機會被人給抓走,就算拼了性命,她也要緊緊的守着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再來欺負他們。
“姑姑……”堅強的小家夥這時也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姑侄倆抱在一塊拼命掉眼淚,讓看見的人也跟着鼻酸,“對不起……姑姑對不起……”
就在門邊,聞人玄羲靜靜瞧着季清音又哭又笑的替侄子擦眼淚,終于又恢複過往生氣,他嘴角一抹淡笑輕輕勾起,不開口打擾他們姑侄團聚。
他們倆的相依爲命,他都看在眼裏,從前沒有人成爲他們的依靠,就算有難也求助無門,但接下來不會了,他會成爲他們的依靠,隻要她願意讓他守護。
這是個包袱,他卻心甘情願承受,隻求換得她永遠柔雅的笑朗……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02:32
5
季初興在與姑姑團聚後沒多久,就一個人跑出房,經由仆人的指引,在書房内找到聞人玄羲的身影。
他對他行禮之後,非常認真誠懇的說:“對不起,我不該将你推入河裏,要怎麽懲罰我都不要緊,我都會接受的。”
聞人玄羲頗訝異的瞧着他,發現他的态度明顯改變,不再對他有敵意,是誠心誠意地在道歉。
對于這小家夥的惡作劇,其實他并沒有放在心上,當然也不會懲罰他,但他真的很想知道小家夥對他的敵意到底從何而來,幹脆就趁這個機會好好問個明白。
“隻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咱們就當作這件事從來沒發生過。”
“什麽問題?”
“你之前是讨厭我的吧?爲什麽?”
季初興尴尬的臉色微紅,個知道到底該不該老實回答。
“這裏隻有咱們倆,我答應你,除了我以外,其它人是絕對不會知道的。”
他掙紮了一會兒,最後終于決定坦白,“因爲我怕……怕姑姑會被你搶走。”
聞人玄羲頓時恍然大悟。他們姑侄倆相依爲命,而且季初興還小,對姑姑的依賴當然不低,也難怪會如此緊張,怕自己唯一的依靠就這麽沒了。
淡淡一笑,他輕拍小家夥的腦袋安撫,“你放心,姑姑永遠是你的姑姑,沒有人搶得走的。”
“真的?你……不搶嗎?”
“我爲何要搶?她所重視的人,我也會愛屋及烏的一樣重視,把她和你分開,隻會害她痛苦難過,而我是絕不願意如此傷害她。”
他當然是将他們倆一同納入自己的羽翼下保護,她的責任也就是他的責任,他扛得心甘情願,沒有任何怨言。
有了他的承諾,季初興心中的不安終于能夠放下,大大松了口氣,揚起有些羞澀的笑意,對他的好感也如泉水一樣不斷的狂湧而出,再也停不下來了。
他現在可是對他崇拜得很,好想快點長大,變成同樣厲害的男人,能夠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
既然聞人白萦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告訴了季清音,聞人玄羲不想承認自己是聞府的主子都不行,因此在她的心中,他便由“玄公子”變成了“聞公子”。
雖然他的手下已經将那幫綁架季初興的地痞流氓抓住,但還不知道他們幕後的真正主使者到底是誰,季清音若是帶侄子回到原本的小屋,恐怕還是有危險,所以他順勢要他們姑侄倆暫時在聞府住下,這樣安全些。
季清音知道他又在拐個彎對她好了,面對他的好意,再加上十小姐以及秦管事也在一旁推波助瀾,盛情難卻之下,她隻好點頭答應。
幸好侄子對聞公子的反感已經消失了,她雖然不知道他們一大一小到底在書房内說了些什麽,但能有這樣的好結果,她是很開心的。
她想,聞公子爲她做了那麽多,她必須主動有所回報才是,雖然她所能做的并不多,與他對她的恩情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别,但她還是要做。
“聞公子。”
季清音鼓起勇氣,終于在穿廊上攔住他行走的腳步,有些緊張、有些羞澀,态度卻很堅定。
聞人玄羲沒想到她會主動來找他,原本淡然的眸子一亮,期待着不知她想與他說些什麽,“有事?”
“我想做些家常小菜感謝聞公子這些日子以來的幫助,不過這幾日看你似乎很忙?”
“不會。”聞人玄羲馬上回答,就算他這幾日的确常出門處理事情,且還沒完全解決,他也要說自己不忙。
被抓住的那些地痞流氓已經供出幕後主使者是田大壽,原來他在被郦水縣縣令警告後,表面上是收斂了,私底下卻非常不甘心,才會轉由暗地裏對付季清音。
現在田大壽已經被抓住,以教唆綁架之名被關在縣衙大牢,爲免郦水縣縣令徇私護短,他這幾日都親自去縣衙“坐鎮”,要縣令好好的定下田大壽的罪。
“那麽我想在明日煮一桌小宴席,能請聞公子賞光嗎?”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問着,“隻是一些搬不上台面的簡單菜肴,代表我微不足道的小小心意,還請聞公子别……”
“好。”他已經等不及她把話說完,趕緊答應下來,就像是怕她會反悔一樣。
“呃?”季清音一愣,沒想到他會這麽快給她答案,緊接着,她倒是開心的漾起笑意,“那咱們就這麽說定了,明日的晚膳由我來準備。”
“嗯。”他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但他明顯的察覺到,自己的心跳變快了,甚至有種迫不及待的感覺,希望明晚能夠快快到來。
這件事情很快就傳到聞人白萦的耳裏,當天晚上她火速帶着季初興殺入聞人玄羲的房内,就怕這個竅隻開了一半的五皇兄會白白浪費大好機會。
“五皇兄,人家季師傅都主動向你示好了,你一定也要有所回應才是!”
聞人玄羲正有此意,打算趁機送個禮給季清音,但還拿不定主意,既然十妹來了,他正好問問她是否有好意見,“不知她喜歡什麽,你們姑娘家大概都喜歡些什麽東西?”
送禮又不是随便送送就行的,要是選得不好,可是會出現反效果,不得不謹慎行事。
“我喜歡的季師傅又不一定會喜歡,問我不準。”聞人白萦将一旁的季初興拉過來,得意的擡起下巴,“問他吧,他現在可是咱們這一國的。”
季清音一答應住下來,年紀相仿的兩個小家夥很自然便玩在一塊,兩個孩子都想幫自己的親人牽姻緣線,自然是一起動腦筋想辦法在一旁推波助瀾。
在經過綁架事件之後,季初興已經成長不少,明白不能等他長大之後再來保護姑姑。姑姑真正需要的是能立即保護她、呵護她的丈夫,而聞大哥當然是他心目中的第一姑丈人選!
這下子聞人玄羲及聞人白萦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希望他真的清楚自家姑姑喜歡什麽、又不喜歡什麽,好給他們一些建議。
季初興偏頭想了一會兒,靈光一閃,想到一樣東西,“啊,就是那個——”
隔日一早,季清音就興高采烈的出門采買去。
她事先向秦知權探問過聞人玄羲的口味,心中有些底之後才去買食材,秦知權還特地撥了兩名侍衛陪她出門,不但能幫她提東西,還能确保她的安全。
等買完食材後,她便開始在廚房内忙碌,她的手藝都是在這四年内練出來的,雖然稱不上有多好,至少還算上得了台面,不會太沒面子。
她一邊煮菜,臉上的笑意也不曾消失過,全心全意準備出一桌的菜,裏頭滿載着她最真摯的情意。
就見圓桌上擺滿了六菜一湯,六道菜裏有一道是雞肉、一道是魚肉,其它就是新鮮時蔬,聞人玄羲不愛重口味的食物,因此她的調理手法就以清淡爲主,盡可能保留蔬菜最新鮮的滋味。
晚膳時間一到,聞人玄羲兄妹與季清音姑侄便齊聚在偏廳内,聞人白萦及季初興見總共有四個位子,馬上搶坐在緊鄰的兩個位子上,就是要聞人玄羲他們倆也相鄰的坐着。
季清音輕蹙眉頭,低斥道:“初興,你怎能如此沒規……”
“不礙事,咱們坐下吧。”聞人玄羲毫不在意他們那沒大沒小的态度,在剩下的兩個位子中,挑靠近十妹的那一邊坐下。
隻剩最後一個位子,季清音當然沒得挑,一邊緊靠着她的侄子,另一邊就是聞人玄羲。
大家開始動筷之後,她忙着幫侄子布菜,倒是忽略了自己,聞人玄羲見了也沒有說什麽,隻是轉而幫她夾菜,還将一隻大雞腿放進她的碗裏。既然她忙着照顧别人,那就由他來照顧她吧。
等季清音回頭終于要開始用飯時,才赫然驚見自己的碗裏已經被菜肴堆成一座小山了,錯愕的一愣,“咦?”
是誰幫她夾的菜?她瞧向身旁,聞人玄羲非常鎮定的淡淡解釋。
“你最近瘦了,多吃一些。”
“啊?喔……”她臉一熱,有些嬌羞的低下頭,開始吃着他對她的好意,胸中滿是甜甜的滋味。
他都幫她夾菜了,她要是沒一些回應,似乎不太對,所以換她夾了一大塊的魚肉放入他的碗裏,“這魚很新鮮,所以我用清蒸的,你……可以試一試。”
聞人玄羲一頓,沒料到她也會幫他夾菜,耳根出現可疑的紅迹,卻還是淡淡的應道:“嗯。”
“真是好,怎麽就沒人幫我夾菜呢?”聞人白萦刻意帶笑揶揄着。
“等你沒手沒腳再來抱怨。”他睨了她一眼,警告她别來亂。
她笑得可樂了,難得能夠見到五皇兄害臊,她怎能放過,當然是要趁機好好調侃一番呀。
然而才過了大約一刻鍾的時間,季初興就狼吞虎咽的将他的飯菜全都吃完,放下碗筷就沖出偏廳,“我吃飽了!”
“呃?”季清音瞧着侄子沖出去的背影。他非得吃這麽急不可嗎?
緊接着聞人白萦也放下碗筷,對她甜甜一笑,“感謝招待,季師傅的手藝很不錯哦。”
話說完後,她也溜出偏廳了,頓時偏廳内就隻剩一對孤男寡女,場面反倒有些尴尬起來。
沒想到聞人玄羲也跟着放下碗筷,害得季清音忍不住脫口而出,“連你也要說吃飽了?”
她的手藝真有這麽差嗎?大家跑的跑、閃的閃,桌上還有那麽多東西沒吃,留她一個人是要如何善後?
“不是。”瞧她那大受打擊的表情,他微抿着唇,忍住笑意,“我有一樣東西要拿過來,你等我一會兒。”
聞人玄羲起身後,偏廳内就隻剩季清音一個人了,她放下碗筷,看着滿桌子沒動多少的菜,忍不住一歎,感到頗沒成就感的。
“不知他想拿什麽東西來……”她獨自一人喃喃自語,也早已沒了胃口。
沒過多久,聞人玄羲去而複返,一聽到他進偏廳的聲音,季清音即刻回過頭,好奇他會帶來什麽東西。
“你回……呃?”
看到他懷裏所抱的東西,她訝異的睜大眼,不敢相信,隻因他所帶來的東西居然是……她典當掉的那一把桐木琴!
她絕不會認錯的,那木質的紋理、顔色,都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世上絕不可能有另一把一模一樣的琴。
聞人玄羲将琴遞到季清音面前,“如此好的琴,若是沒有賞識珍惜它的人,放着蒙塵,未免可惜。”
初興說她自從沒了琴之後,偶爾會落寞的歎氣,因爲那把琴跟了她許多年,是她非常珍惜的東西,非到不得已絕不會脫手。
小家夥不清楚琴爲什麽會不見,所以本來隻是建議他可以另尋一把好琴送她,然而他知道她把琴拿去典當了,幹脆去當鋪将原本的琴買回,直接送原琴給她。
季清音沒想過自己還有機會再擁有這把琴,訝異的瞧着他,“你怎麽……”
他怎會知道她的琴到哪裏去了,甚至還費心贖回來,給了她如此大的驚喜?
“琴不該随便送的,但因爲是你,所以我……願意‘送琴’給你,隻送你一個人。”他還是拉不下臉說肉麻的情話,所以隻能拐個彎表白了。
送琴,其實就是“送情”呀,他願意将自己的情意全都交付給她,隻要她肯收下、肯珍惜,就像她愛惜這把琴一樣,認真對待,将他放入心裏。
聞人玄羲等她将琴收下,卻遲遲沒等到她有所動作,反倒見她迅速紅了眼眶,淚水緊接着一滴滴的滑落,吓得他心慌意亂。
他趕緊将琴擱在一旁的椅子上,緊張的問:“你不喜歡?不開心?”
“不……不是……”她想笑,卻還是不斷的落淚,想控制都控制不了,“我已經……有許久沒收過如此貴重的禮物……有些感慨……”
他對她太好了,卻好到讓她害怕,在她早已習慣一個人堅強面對生活後,突然出現一個他,強力介入她的生活,用他的方式保護她、照顧她,這隻會讓她原本堅強的心開始動搖,會忍不住想要依賴他,又開始變得軟弱。
如果将來哪一日她失去了他對她的好,她又會變得孤獨一人,又得重新面對由軟弱變堅強的辛苦日子,所以他對她越好,她就越害怕,怕這樣的幸福不會長久,她終究會被打回原形,一切重新回到原點。
她的心很矛盾,不知該不該回應他的情意,左右都爲難……
“别哭了……别哭……”
聞人玄羲心疼的替她抹去淚水,卻怎麽抹都抹不完,她掉越多淚,他的心也越擰,真惱自己不懂得如何安撫女人,才會面臨此刻手足無措的窘境。
他隻能依着自己的本能,俯下身吻上她水潤的紅唇,既是渴望她,也是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的心裏不再有任何感傷,用他自己來安慰她。
季清音睜大眼,淚水的确是停了,人卻陷入極大的震驚中,完全沒想到他居然會趁機……輕薄她?
她慌得趕緊往後一退,卻重心不穩的從椅子上往後倒,眼看就要跌得四腳朝天了,“啊——”
“小心!”聞人玄羲眼捷手快的馬上将她撈入自己懷裏,沒讓她真的摔下去。
她滿臉通紅的驚魂未定,手忙腳亂的從他懷裏掙紮站起,已經羞得不敢再直視他了,“我……我告辭了!”
“季姑娘?”
季清音馬上沖出偏廳,完全沒給聞人玄羲挽留的機會,他隻能眼睜睜看着她像逃命般的快速離去,心一沉,頓覺非常不妙。
完蛋,他肯定搞砸了!
“我的天……五皇兄你的順序錯了錯了錯了啦,難怪季師傅會被你給吓跑!”
書房内,聞人白萦受不了的拼命跺腳,簡直比正主兒還氣悶。哪有人告白都還沒成功就先輕簿人家的,難怪季清音會慌得直接逃走!
聞人玄羲已經很煩悶了,被十妹這樣一吵,他更是心浮氣躁,“别在這個節骨眼煩我。”
他知道自己的确沖動了,但那時的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滿腦子隻想親近她、安慰她,将自己的情意傾付給她,像是着了魔似的吻住她的唇,貪求着她的美好,滿足了自己渴求她的欲望。
結果就這麽一沖動,馬上搞砸一切,她慌得直接躲回房裏,連琴都沒拿,最後還是他命知權将琴送到她房裏,還警告知權,無論如何,他都不想看到那把琴被退回來。
最後琴果然沒被退回,但季清音對他到底是什麽想法,他完全問不出口……
正苦惱之際,他放在桌上的一個深褐色小木盒突然震動起來,由弱漸強,他眸光一凝,即刻将眼神轉移到木盒上。
“咦?是什麽東西在動?”聞人白萦聽到了聲響,好奇的也往桌上一探究竟。
聞人玄羲趕緊将盒蓋打開,放在裏頭的是太子遺留下來的那塊透綠玉佩,玉佩前後都被他用朱砂寫下咒文,此刻咒文正散發着亮紅色光芒,明滅不定,玉佩也不斷的震動着。
可終于有動靜了!
他拿起玉佩,即刻沖出書房,看起來十分緊急,“知權!”
“爺,怎麽啦?”在房外待命的秦知權納悶的問。
“動作快!”
秦知權神色一凜,馬上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即刻轉身召集人手,“知道了。”
聞人白萦不明所以的追出房,大聲嚷道:“五皇兄,發生什麽事?”
“大皇兄有消息了,而且正面臨危險!”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拿什麽臉去見聞公子了。
季清音看着桌上的琴,又苦惱、又歎氣、又害羞,重複不斷,想到秦知權送琴來時所說的話,她更是羞得都想找個地洞躲起來了——
“季師傅,咱們爺的‘琴’,你要是真的退了,咱們爺可就要傷心了。”
她當然明白秦管事在暗示些什麽,她不想傷聞公子的情意,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受這一份感情。
他對她太好,她真的會怕,就怕這樣的幸福很快就會消逝,既然如此,那她甯願一開始就沒有嘗過幸福甜蜜的滋味,這樣她就不會受傷了。
想要,卻又不敢要,這正是她此刻矛盾糾結之處,始終沒有一個答案……
“姑姑、姑姑,不好了,不好了!”
季初興突然在此時闖入她的房裏,還連聲說着不好,季清音從獨自凝思中回過神來,輕蹙眉頭的瞪着侄子,“姑姑哪裏不好?把話說清楚些。”
“是聞大哥、聞大哥啦!”季初興一臉的擔憂,“聞大哥身上沾了好多血,好可怕!”
她心一驚,抓住侄子的肩膀,情緒忍不住激動起來,“你在說什麽?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你快說清楚一些!”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瞧見聞大哥一身是血的從外頭回來。”
他剛才經過前院,就見不少人神色凝重的簇擁着聞大哥從外頭回來,而聞大哥身上都是鮮血,紅得吓人,他看到後就趕緊跑來報訊了。
季清音擔心不已,臉色也跟着蒼白起來,已經管不了自己在聞府隻是個客人,不該幹預太多事,舍下侄子即刻沖出房,往聞人玄羲所住的院落沖過去。
他滿身是血?他受傷了嗎?爲什麽會受傷?有沒有性命危險?
她沖進聞人玄羲的院落,恰好見到丫鬟将一盆染血的水盆端出,觸目驚心,一看到那深紅的血色,她不禁一陣暈眩,幾乎要昏過去。
他千萬不能有事,絕對不能有事!
“聞公子!”
季清音仿佛失去理智,焦急的直接闖入他的房内,将所有規矩禮數全都抛到一旁去,隻想趕緊确認他是否安好。
就見他臉色蒼白的坐在桌旁,意識還很清楚,整個左袖染了不少鮮血,正有一名大夫在幫他包紮左臂上的傷口,看起來雖然有些可怕,卻沒有侄子所說的那麽糟糕。
聞人玄羲訝異的瞧向她,“季姑娘,你怎麽來了?”
“我……我……”
她腳一軟,整個人瞬間跪坐在地,有種差點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才知道原來自己剛才一直屏着呼吸,心驚膽跳,甚至全身發冷,就怕他真有個萬一。
“季姑娘?”顧不得自己才包紮到一半的傷口,他趕緊來到她面前,蹲下身,面露擔憂,“你怎麽了?”
“你的傷……”她馬上拉住他臂上才纏到一半的布條,就怕松掉,雙手還微微顫抖着,“别動、别動……”
“是呀,我傷口才處理到一半,你就這樣跑掉,是想找我麻煩嗎?”大夫沒好氣的跟着走過來,從她手中接過布條,繼續未完的包紮。
季清音将他上上下下都看過一遍,确認他隻有手臂受傷,其它地力都沒事,才敢松下一口氣,語氣有些哽咽,“你……怎麽會受傷了?”
“隻是出去辦個事,出了點小意外,血看似流了不少,但其實隻是皮肉小傷,你别緊張也别擔心。”
他帶着手下去解救陷入危險中的太子,不慎手臂受了傷,幸好太子順利救回,現在已經由知權安置在府内的另一個院落,暫時休息。
太子還活着,卻遲遲沒有回到京裏,原來是太子出了意外之後便失去記憶,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直到剛才他帶人出現相救,太子受到刺激,才終于恢複記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真的?你不是在哄我?”
“姑娘别擔心,的确就如他所說的,隻是皮肉傷,沒有傷到筋骨,隻要按時換藥就能慢慢痊愈的。”大夫此時也幫他包紮好傷口,頗識相的收拾東西就離開,留給他們倆獨處的空間。
聞人玄羲見她臉色蒼白,好像因他的傷受到很大驚吓,想伸手将她擁入懷裏,卻又怕再度搞砸,隻能忍下,“你……不惱我了?”
她肯定不知道,見她擔心他,他内心有多麽欣喜,甚至有種非常幼稚的想法,想在自己身上再多弄幾道傷出來,隻爲了繼續得到她的關注。
她會擔心他,就表示她多多少少還是在意他的吧?要不然,她不會如此驚慌的闖入他房裏。看她方才那六神無主的模樣,明顯被吓得不輕。
“我……我不曾惱過你……”季清音搖搖頭,心有餘悸的抓住他另一邊沒受傷的衣袖,下定決心坦白,“我隻是怕……怕與你之間隻有短暫的緣分,這樣當兩人分開之後,我會很難過,那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沒有得到過你的好……”
雖然他這一回隻是輕傷,沒有性命安危,卻已經吓到她,也讓她猛然驚醒,終于願意正視自己對他的情感。
她不想失去他、不想與他分開,就算兩人之間隻有短暫的緣分,她還是舍不得放棄與他相處的每一個機會。
她想緊緊抓住彼此的緣分,不想再掙紮了,誰知道将來會變成怎樣,與其害怕不知是否會出現的分離,她爲什麽不好好珍惜現在,與他一同多多制造一些美好的回憶?
“傻姑娘。”聞人玄羲又開心又心疼的将她擁入懷中,給她安心的承諾,“你放心,咱們倆之間的緣分絕不短,我一旦認定了你,就是一輩子的事情,絕對不會再改變的。
他知道自己不易動情,但隻要一動情,那就是生生世世的事,他相信自己肯定能夠辦到的。
“一輩子……真的嗎?”季清音輕輕依偎在他懷裏,感動的紅了眼眶,真的沒想到他會對她許下一輩子的承諾。
“當然是真的,清音,嫁給我。”聞人玄羲抓住她心防最脆弱的這一刻趁機表示心意,而且誓在必得,“讓我可以正大光明的保護你、照顧你,成爲你的依靠,往後你再遇到任何困難,不必一個人苦苦承擔,我會一肩挑起你的所有重擔,隻要你願意相信我、願意依賴我,我會讓你成爲世上最幸福的人,且再也不會有任何煩惱。”
他想寵她,極盡所能的寵她,隻要她能給他機會,讓他完全進駐她的心房,他絕對不會讓她失望的。
季清音眼眶中的淚水越積越多,雖然感動,卻還是有最後一絲遲疑,“我……條件并不好,還帶着一個侄子……”
她早已有所覺悟,帶着一個孩子的女人想要找到好歸宿,那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這世上能包容自己妻子一過門就帶個拖油瓶的男人并不多,這就是現實,所以她很早就告訴自己要看開,甚至下嫁人也不要緊。
她必須确認,他不會排斥她的侄子,因爲她是絕不會抛下侄子不管的。
“我要的是你的人、你的心,與你有什麽身家背景完全無關,不管你身旁有一個侄子,還是無數個侄子,隻要是你重視的人,自我就同樣重視。”
有了他這一句承諾,她最後的心防徹底崩解,再也沒有顧忌,喜悅感動的淚水也跟着滑落,淚中帶笑,完全敞開心胸接受他的情意。
她伸手回抱住他,與他緊緊相依,不再壓抑自己的情感,他欣喜若狂,更是縮緊環住她的臂膀,臉上難得出現明顯的笑意,想克制都克制不了。
終于能将日思夜想的人兒留在懷裏了,這真的是一件再美好不過的事情,他的心雀躍得激烈跳動,湧出源源不絕的暖意,在這之前,他從未感受過像現在這般的狂喜,幾乎要樂昏頭了。
原來他的情感并不是真的淡薄,隻是不曾遇到能完全勾出他情緒的人而已,一旦身邊的人對了,深藏在心底深處的情意就會狂湧而出,徹底展現。
能遇到她,是命中注定,也是上天賜給他的幸運……
房内終于确定情意的兩人緊緊相擁着,久久都舍不得放開彼此,沉浸在無邊的喜悅當中,而房外兩個偷看的小家夥也忍不住開心的笑着,終于可以跟着松下一口氣。
其實他是故意誇大聞大哥的傷勢,就是要讓姑姑因此心慌意亂,趕緊過來關心聞大哥的狀況,本以爲兩人的感情能有進展已是很好的結果,沒想到聞大哥會趁機求親,進展比他所想的還要更大。季初興感到好欣慰。
聞人白萦這下子終于也滿意了。難得五皇兄這一次動作如此之快,直接将人拐來當妻子,要是能早點這麽做,不就好了!
她小大人的拍拍季初興的肩膀,“做得不錯。”
他得意的翹起嘴道:“那是當然。”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02:49
6
好不容易終于找到太子,聞人玄羲等人應該盡快回京,但是一來太子有牽挂暫時放不下,需要些時間處理,五皇子身上也有傷,所以他們并沒有馬上啓程,隻先派人帶消息回去,一行人決定在郦水城再待一段日子,再正式啓程回京。
而聞人玄羲與季清音在确定彼此的心意、也有了口頭的婚約之後,感情頓時進展神速,無論何時何地,兩人隻要靠在一起,就會不自覺出現甜蜜的互動,旁人隻好紛紛走避,免得被狠狠刺激到,也想趕緊去找自己的伴。
兩人正熱戀着,一見到面就隻顧着甜蜜,而回京的事情沒有急迫性,聞人玄羲也就暫時沒有告訴她要她跟着他回京的事情,就連自己的真正身份也沒提。
不是他不想提,而是他覺得她喜愛的是他的人,與他的身份無關,所以早提晚提沒有任何差别,這一點并不重要。
等要準備動身回京時再來說也不遲,反正現在他一心都放在與她培養更多的情感上頭,其它的問題都是其次。
每日季清音都會去聞人玄羲的房裏替他換藥,這一日也是一樣,當她小心翼翼的幫他包紮完、開始收拾東西時,他就趁機攬住她的腰,将她摟入懷裏,一抱住就舍不得放手了。
“啊?”她腳步不穩的跌坐在他的腿上,又羞又惱的瞪了他一眼,“我東西還沒收完,别在這個時候鬧我。”
“東西可以放着讓其它人收拾。”他将頭埋在她的頸項間,貪戀着她身上淡雅舒服的氣息,怎麽聞都聞不膩。
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是會沉迷的,他就沉迷在兩人相處時的幸福甜蜜氛圍内,多想時時刻刻都與她在一起,寸步不離。
她含羞帶怯的嬌斥,在他懷裏半推半就的欲擒故縱,更是勾得他心魂蕩漾,恨不得能夠馬上徹底的擁有她,身與心都是。
但她是正經姑娘,他若是尊重她,就不該在尚未迎娶她過門前沖動要了她的清白,所以就算他是多麽的想要她,也努力克制住,希望兩人的第一次是在洞房花燭夜發生。
“好癢……”季清音笑着一直縮起肩頭,卻還是阻擋不了他在她纖細的脖子上不斷偷香,“傷口已經換完藥,我該走了。”
他不再搔擾她敏感的脖子,改将下巴輕靠在她的肩上,但雙手還是緊摟着她不放,甚至更是縮緊自己的臂膀,“再陪我一會兒就好,再一會兒……”
季清音也隻好依了他,與他無聲的相依相偎,同樣将自己的下巴靠在他肩上,甜蜜的漾着笑意,喜歡在他懷中的安心與溫暖。
濃情蜜意不斷彌漫,此刻的他們,心裏隻有彼此,再無其它……
因爲聞人玄羲說上一回搞砸了她親自下廚的好意,有些懊惱,沒能好好的品嘗她的廚藝,還想要慎重的再嘗一次,季清音當然毫不猶豫的點頭說好,開始興匆匆的再度準備起來。
她列好這一次準備煮的菜肴清單後,就打算出門親自采買食材。偶經花園,見到另一名英俊貴氣的男子正站在小池子邊發愣,眉心有着淡淡愁緒,她也跟着頓下腳步,不知該不該繞道而行,免得打擾到他。
她見過他幾次,認得他的面容,卻與他不太熟,甚至連話都沒說上幾句,他是玄羲的大哥,聽說今年才二十七,隻大玄羲兩歲,就是玄羲受傷回來那一日跟着回聞府的。
他的好看與玄羲是截然不同的,玄羲像遺世而獨立的仙人,他卻有一股渾然天成的高貴之氣,好像自己随意靠近就會玷污他的高貴一樣,所以她對他始終有些敬畏。
原本獨自發愣的聞人玄卿察覺一旁多出了一個人,即刻回過神來,雙眉微蹙,“有事?”
“呃?不是……我隻是恰巧經過。”季清音趕緊行禮,“你好,我似乎打擾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沒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見是五弟心儀的姑娘,他即刻放緩神色,“五弟這幾日有勞你照顧了。”
見到五弟能選擇自己所愛的女人成爲妻子,其實他是很羨慕的,畢竟他的婚姻身不由己,無關情愛,完全是朝堂派系勢力下的犧牲品。
“這是應該的,沒什麽。”她漾着淡笑回應,“今日我打算親自下廚,雖然手藝隻能算普通,還是希望你也能一同來品嘗。”
“那是當然,我會拭目以待。”聞人玄卿也有禮的回以淡笑。
與他簡單談完話後,季清音繼續行走,這回同樣有兩名護衛跟着她一同出門,以确保她的安全。
然而她才剛走出聞俯大門,一名中年婦人就突然沖向她,她還沒來得及回神,身旁的護衛即刻擋在她面前,不讓那婦人有機會靠近她。
“你這是在幹什麽?快點讓開!”護衛怒聲斥喝。
“季姑娘,求您高擡貴手,饒過咱們吧!”中年婦人努力想掙脫護衛的箝制,卻始終不得要領,隻好邊掙紮邊大聲哀求,“咱們已經知錯了,不會再犯,求您大發慈悲,饒了咱們家老爺這次吧!”
季清音吓得不知所措,完全不認識這位中年婦人,也不懂她到底在說什麽。
“這位夫人,你搞錯人了吧?”
“我沒有搞錯人,您就是季清音不是嗎?”
“我的确是季清音,但我不認識你。”
“季姑娘,咱們真的知錯了!”婦人幹脆直接雙膝跪地,開始痛哭起來,“咱們家老爺直到現在還被關在大牢内,過得好苦,快要撐不住了……”
婦人的舉措引來一旁的路人觀看,護衛幹脆向季清音建議,“季姑娘,您先回屋裏,由咱們來處理……”
“我不要緊。”她困惑的皺眉,“這位夫人,你家老爺是誰?又爲何會被關在大牢内?”
“咱們家老爺……就是田大壽呀……”
“田大壽?”季清音訝異的睜大眼。田大壽被關在牢裏,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
婦人邊哭邊将事情的來龍去脈道出,她才知道原來這位婦人就是田大壽的原配妻子,而他之所以會被關入牢裏,是因爲綁架初興的真正幕後主使者就是他。
她既震驚又憤怒,沒想到田大壽這麽卑鄙,因爲得不到她,連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出來,說真的,他因此入獄受罪,她一點都不同情,甚至認爲他是罪有應得。
“季姑娘,咱們真的知道錯了,求您行行好,請王爺網開一面,放過咱們家老爺,他已經受到足夠的教訓,真的不會再犯了。”婦人不斷的哀求,淚水始終沒有斷過。
“王爺?你指的王爺是誰?我并不認識什麽王爺。”季清音再度納悶。
“就是‘靜王’呀,縣令親口告訴我的,爲季姑娘出頭的人就是當今聖上的五皇子,被封爲靜王的聞人玄羲。”
“五……五皇子?”她稃度錯愕的瞪大眼,腦袋甚至有一瞬間是空白的,完全無法思考。
玄羲……聞人玄羲,原來他是姓‘聞人’,根本不是姓‘聞’,她一直以爲他的身家背景頂多就是有錢的商家,才住得起這樣的大宅子,從來不曾想過,他的身分之高,高到她無法想象。
一般人根本就不會提及皇子的名諱,甚至完全不知道,若她早些明白他姓“聞人”,或許還會有些警覺,懷疑他與皇室的關系……難怪他一直隐瞞自己的真實姓氏,讓她以爲他和她同樣都隻是普通老百姓……
真沒想到,到了最後,他的真正身份,居然是她最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是最深惡痛絕的——
皇親國戚!
在知道聞人玄羲的真實身份後,季清音連市集也不去了,直接回聞府收拾簡單的行囊,收完她自己的,她又趕緊去侄子的房裏幫他整理,務必以最快的速度離開聞府,回到原本姑侄倆所住的老舊小屋,片刻都不願再多待。
不是她的東西,她一樣都沒有帶走,舍得幹淨,就連聞人玄羲幫她贖回來的桐木琴她也不要了,因爲那已經不算是她的東西了。
“姑姑,爲什麽咱們要這麽着急的離開呢?”季初興一頭霧水,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困惑的問。
“初興,先跟姑姑走,姑姑以後再告訴你原因,好嗎?”季清音勉強地漾起笑來柔哄道。
她的心現在一團混亂,真的不知該如何向侄子解釋,将他們季家逼到絕境,甚至害死她大哥大嫂的那個惡少,就是當今國舅爺的兒子,當年那惡少仗着自家有人是宮中嫔妃,做盡壞事都沒人敢辦他,而因他受害的百姓不知凡幾,她對那個人簡直痛惡到了極點。
所以她一知道聞人玄羲的皇子身份後,真的開心不起來,隻要想到那惡少就是仗着皇親國戚的勢力在作威作福,她就無法接受他的真實身份,甚至四年前的痛苦回憶也跟着狂湧而出,幾乎快逼瘋她。
爲什麽?她都已經逃到遙遠的郦水城來了,還是讓她碰上自己最痛惡的皇親國戚,甚至還陰錯陽差的愛上他!
“喔。”季初興雖然不懂姑姑的态度爲什麽突然會有如此大的轉變,也隻能乖乖的跟着她離開聞府。
處理完公事的聞人玄羲一回到府内,護衛連忙向他禀報,說季清音在知道他的五皇子身份後,臉色就變得莫名震愕慘白,之後就帶着侄子匆匆離開,完全不讓他們有挽留的機會。
他難掩震驚錯愕,馬上追到季清音原本的居處,非要搞清楚她到底怎麽了。
是因爲他的五皇子身份?他想不透,這身份哪裏礙着她了,她需要做出這般避他如蛇蠍的反應嗎?
“清音,開門!”聞人玄羲用力拍打門扇,語氣難得的又急又惱,“有什麽話咱們好好的談,别避不見面。”
她怎能這樣一聲不響的就走?難道她這麽快就忘了,他們已經互許終身,接下來都要相守在一起的呀!
就在他已經開始不耐煩,打算直接翻牆進去逮人時,季清音終于打開大門,表情非常凝重,瞧着他的眸光已經沒有任何甜美眷戀,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強烈疏離。
聞人玄羲忍住滿肚子的氣,力持冷靜的問:“爲什麽一聲不響就帶着初興回到這裏?”
“我想了想,我與你并無任何關系,再住在那兒隻會引人非議,所以不敢再多加打擾。”她語氣冷淡的回應。
“你與我并無任何關系?”聽到這一句,他胸中一把火瞬間冒起,幾乎要将理智全都焚燒殆盡。“你将咱們倆的約定當成什麽?你已是我的未婚妻,難道這對你來說不是關系?”
“您的尊貴身份,小女子高攀不起。”她的心很痛,但還是強忍住痛苦情緒,故意說着狠心傷人的話,語氣也開始激動,“靜王爺,您這樣耍着我很好玩嗎?故意不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誘騙我與你許下可笑的相守諾言,結果到了最後,我還是經由别人的口中才知道你是個王爺,是高高在上的皇親國戚,根本不是我這等平民老百姓所能夠靠近的人。”
“我并沒有耍你,也不是故意隐瞞身份,隻因爲我覺得這并不重要,無論我的身份是高是低,我喜歡你、想與你共度一生的決定都不會因此有任何改變。”
“你認爲不重要,但對我來說,卻是再嚴重不過的事情,要是早知道你是皇親國戚,我絕對閃你閃得遠遠的,壓根不會靠近你一步。”
聞人玄羲大受震撼。别人要是知道他皇子的身份,是無所不用其極,巴不得與他攀上關系,爲什麽她卻是避之唯恐不及?
“爲什麽?”
“我已經說了,我高攀不起。”她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胸口的疼痛,才有辦法繼續說下去,“反正咱們倆之間隻有口頭的婚約約定,口說無憑,你就把那約定給忘了吧,從此之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兩人再無瓜葛,以後也不要見面了。”
轟的一聲,聞人玄羲的腦中像是有什麽東西炸開來,一片空白。她居然這麽輕易就舍棄了兩人的約定,不打算與他在一起了?
爲什麽?她怎有辦法說舍就舍、說斷就斷,狠心絕情到這種程度?
季清音看着他明顯大受打擊的蒼白臉孔,知道自己重重的傷害了他。但她沒得選擇,隻能以此逼迫他放棄她,别再對她有所留戀。
他會痛那是一定的,但長痛不如短痛,總會熬過去的,她不能心軟,非得堅決的斷了這段關系。
她不再說話,伸手就要關門,聞人玄羲卻在這時醒了過來,手一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給撈入自己懷裏,不讓她走。
“啊——”
季清音吓得尖叫出聲,感覺他似乎抱着她飛了起來,心驚膽跳,完全搞不清楚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
等到所有混亂都平息下來,她才發現聞人玄羲抱着她坐在高高的屋檐上,吓得她驚慌失措,隻能緊緊抓着他的衣袖不放,就怕一不小心摔了下去。
“你……你到底在做什麽?快放我下去!”
“沒把話說清楚之前,咱們都别下去,就坐在這兒吹風吧。”他是真的惱了,就算是神也會有發火的時候,更何況隻是區區普通人的他。
季清音真沒想到,聞人玄羲也會有賭氣霸道的一面,與他平時的個性簡直是天壤之别,“你……土匪、強盜!”
“随你怎麽說,我隻想知道,你到底爲什麽要離開我?”
“我已經說了,我高攀不上……”
“這隻是你的借口,我不想聽借口,我要你說出真正的原因。”
他不信就隻是因爲身份上的差距,會讓她選擇離開他,肯定還有其它原因,她才會如此狠心的想要快刀斬亂麻,結束兩人的關系。
他所認識的季清音是個溫婉又堅強的女人,絕不會無理取鬧,她一定是有苦衷的,他不信自己解決不了她的問題。
隻要她願意說出來,他就可以想辦法幫她解決,他們可以一同面對問題,他不要她再像從前一樣,一個人面對,所有辛酸都隻能往自己的肚子裏吞。
“好,若是這樣你才肯放棄,我就告訴你。”季清音也豁出去了,不再隐瞞,“我痛恨皇親因戚,就是皇親國戚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我侄子從小就沒了爹娘,必須跟着我在外頭無根飄泊!”
聞人玄羲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第一個念頭就是或許她搞錯了,“父皇後宮嫔妃不少,或許害了你家的那個惡少,并非是我母……”
“那個惡少姓穆,他的姑姑就是穆皇後,而你……不就是穆皇後親生的?”
他頓時啞口無言,他與害她家破人亡的兇手有着确确實實的姻親關系,這下子他連想替自己辯駁都沒辦法。
怎麽會有如此湊巧的事情?但……那分明就不關他的事!“他是他,我是我,他做的錯事,你不應遷怒到我……”
“但是現在我隻要一想到你是皇親國戚,就會想到那個人,想到他就是仗着你母後的勢力,欺壓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害得我們痛苦不已。”
她的理智告訴她不該遷怒于他,但她的情感就是沒辦法,失去大哥大嫂的痛苦打擊對她來說太深了,所以她的反應才會這麽大,完全壓抑不了。
那不是單單像失去錢财如此簡單,而是人命關天的血海深仇,沒有幾個人遇到這種問題還有辦法冷靜下來的。
“所以,我真的無法再與你在一起,隻要想到那人是你的姻親,與你有着些許關聯,我就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清音,别這麽對我!”聞人玄羲将她緊緊的抱着,多麽害怕她真的會離他遠去,“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再改變,但我可以彌補你,我會代替他努力的彌補你,隻要你給我機會。”
原來她内心所受的傷害如此深,隻不過她都用堅強當面具僞裝,不讓人輕易碰觸,四年過去,她的心還是傷痕累累,傷口不曾痊愈過,才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她想掙脫他的懷抱,他卻将她抱得死緊,不肯松手,讓她氣惱不已,“你要如何彌補我?你可以把大哥大嫂還給我嗎?除了這個以外,我什麽都不要,什麽都不希罕!”
“我無法将你的大哥大嫂還給你,但我可以給你另一個家,讓你與初興不再被任何人欺負;我甚至可以代替你的大哥大嫂,将初興拉拔長大,給他最好的生活,讓他接受最好的教育。”
“放開我,快放開我……”她不想聽,她隻想趕緊離開他。
“你也不希望初興再跟着你辛苦的過日子吧,那就讓我當你們倆的靠山。”聞人玄羲知道她對侄子的重視,隻能轉而拿她侄子當籌碼,“你就算不爲自己想,也該爲初興着想,由你自己一個人帶他過活,與跟着我一起過活,哪種對他有利,哪條路才是最好的?”
“别說了……”
“你可以利用我,爲了給他更好的生活利用我,我無所謂,隻要你願意留在我的身邊。”他心痛的苦笑着,“我不知道你得花多久的時間才能從悲痛中走出來,但我可以等,再久我都會等。”
他就是死心眼,認定了她就不肯放手,就算将她強留在身邊,會讓她怨恨他,他也甘願,反正不管怎麽樣,他就是不想失去她。
季清音已經累得不想再掙紮。
他明明就是個高高在上的王爺,不必爲了她把自己的姿态放得這麽低,隻求能夠将她挽回。
她隻是個什麽都沒有的孤女,根本就不值得他這麽做,憑他的身份,他要多好的姑娘就有多好的姑娘,何必執着于她?他真的很傻!
她好痛苦、好掙紮,舍不下他的癡心,但内心的疙瘩也同時在折磨着她,幾乎快将她的心給活生生撕裂成兩半。
“隻要你不走,我就不苦。”他輕拍着她的背,柔聲安撫,“帶着初興跟我回京,我會用性命護着你們,絕不食言。”
她緊咬着上唇,淚水依舊滾滾而落,沉默了許久,才終于啞着嗓音回應,“我願意帶着初興跟你回京,但我還是無法當你的妻子……”
聞人玄羲的身子一僵,心也跟着緊緊縮起,有種快換不過氣的感覺。
“我本來就沒資格當你的正妻,但我也不會白白讓你付出卻沒半點報償,所以你還是可以得到我,讓我在你的府裏當個小小的妾就夠了。”
就把這當成是一場單純的交易吧,他要她的人,而她要的則是他這一個靠山,不牽扯情愛,隻爲了能讓侄子過更好的日子,或許她就不會在到底要不要愛他之間痛苦的掙紮了。
若她真的無法跨過自己心中的那一道關卡,以小妾的身份也比較容易離開,王妃的身份對她來說真的太過沉重,她承受不起。
聞人玄羲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她居然甯願作踐自己,也不肯當他的妻子,難道他對她的情意,真的平撫不了她内心所受到的傷痛?
她這麽做不但傷了她自己,也狠狠的傷了他,是兩敗俱傷的局面,她真的不懂嗎?
可惡的女人!她怎有辦法做到如此狠心,一點都不顧他的感受?
“罷了,随你怎麽想!”他還是不願意放手,更是緊縮雙臂,死抱着她不放,内心跟着糾結痛苦,“小妾就小妾,反正結果都一樣。”
無論是妻或妾,他都隻會有她一個女人,她現在無法打開心中的結接受他,那麽他就慢慢等,總有一日能等到她将所有恩怨放下的。
他不相信他對她的好,療愈不了她的傷痛,或許她所受的傷太深,不是短時間就有辦法治愈的,但他一定會再繼續等待下去。
要比耐心,他可不會輸人,接下來就走着瞧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03:04
7
聞人玄羲一行人終于要從郦水城動身回京了。
而季清音也依着與他的承諾,收拾簡單行李,帶着侄子随他回京城去。
離開前,聞人玄羲應了她的要求,下令縣令放了田大壽。
雖然她還是無法原諒田大壽的所作所爲,但她很明白失去親人的痛苦,而且他的家人并沒有錯,那何必再折磨他的家人?
至于那五百兩贖金,就全數給窮人,不過田大壽也得捐出半數家産造福鄉裏,玄羲也表明,若是再聽到田大壽仗勢欺人的傳聞,下次可不會再這麽輕易放過他!
回程的馬車總共有四輛,聞人玄卿、聞人玄羲、聞人白萦各乘一輛,季清音與侄子共乘一輛。
大家都明顯感覺到他們這對有情人之間彌漫着一種奇怪的氣氛,不過大家都頗識相的沒有多管,隻是在一旁靜靜的看着情況發展。
“姑姑,你不開心嗎?”季初興見她坐入馬車後就一臉的恍惚失神,不禁感到擔心,“如果不開心,那咱們就不要回京去了。”
她與聞人大哥在屋頂上的争執,其實他都聽到了,而他的感受也挺複雜的,所以他一直不知該如何安慰姑姑。
父母親出事的那一年,他隻有六歲,很多事情都懵懵懂懂的,不甚了解,恨這種情緒對他來說太高深了,他頂多就是難過,根本不懂該如何恨人。
而這四年來姑姑對他很好,雖然他沒了父母,偶爾想起來會難過,但基本上還是快樂的時候比較多,所以在知道聞人大哥和害死他父母的人有姻親關系時,他的反感并不深,也無法理解姑姑此刻的矛盾感受。
但他不想見姑姑難過,要是回京會讓姑姑痛苦,那他甯願留在郦水城,姑侄倆繼續相依爲命。
季清音回過神來,有些憔悴的面容趕緊漾起一抹笑意,“回到京城,你可以受到更好的照顧,姑姑怎麽可能會不開心呢?”
她也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此刻的感受,有點像是“近鄉情怯”吧,在離開四年之後,終于要再次回到自己生長之處,她内心隻有濃濃的怅然。
雖說是家鄉,卻已經沒有任何值得她回去的事物存在,那還不如不要回去,但她已經與玄羲約定好了,由不得她再反悔。
所以她隻能努力調适心情,看開一些,這樣才會好過。
當馬車進到帝都“明曜城”時,窗外車水馬龍、處處皆繁榮的景象,馬上吸引季初興的注意力,他靠在窗邊連連贊歎出聲,感到非常興奮,但季清音還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景物依舊,人事卻已全非,這真的很可悲,她現在倒慶幸侄子還小,不懂這些複雜沉重的心境轉折,可以很單純、很開心的重新回到京城,沒有任何感慨,繼續快快樂樂的過活。
四輛馬車在進到京城後沒多久就分頭行走,回到各個主子的居處,而季清音當然是跟着聞人玄羲的馬車,回到他在京裏的“靜王府”。
而他回京的消息早已事先傳回京城,所以馬車一停在府門前,魏總管早就等候多時,即刻躬身行禮,“恭迎王爺回府。”
聞人玄羲先下馬車,季清音與侄子也緊接而下,看着眼前恢宏大氣的王府大門時,小家夥忍不住“哇”的輕呼出聲,她倒是非常鎮定,沒有太大的反應。
“該整理的地方都整理好了?”他淡淡的問着魏總管。
“是,芙蓉院已經整理妥當,随時都可以入住。”
“清音。”聞人玄羲朝她伸出手,眸光也跟着出現一抹柔情,“咱們去看看你接下來要住的地方。”
稍後下馬的秦知權反應極快的來到季初興身邊,“小公子,咱們王爺也幫你準備了一個院落,我現在就帶你去看看好不好?”
“好呀、好呀!”他期待的笑着,隻一眨眼的工夫,就被秦知權給拐走,不再緊挨在姑姑身邊當拖油瓶。
季清音瞧着侄子開心離去的背影,似乎已經忘了還有她這個姑姑在,忍不住輕歎了口氣。真是拿他沒辦法!
她再瞧向玄羲,他依舊有耐心的等着她主動朝他走過去,掌心也一直都停在半空中,直到她願意伸手搭上。
心一抽,有些酸澀,她對他既心疼卻又無可奈何。
他隻有那一日在屋頂上憤怒、失控過一回,之後就恢複向來的冷靜,對她的好一如過往,像是兩人不曾争吵過一樣。
他明知她現在隻是爲了侄子在利用他,不想交付她的情感,他也無所謂,還是不斷的對她傾注情意,像是飛蛾撲火般,義無反顧。
他真傻,明知不會得到回報,還是不肯放棄,面對癡情不悔的他,她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也隻能暫時走一步算一步了。
季清音終于邁開步伐,來到聞人玄羲身邊,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内,他即刻握得牢牢的,臉上也多了一記微笑,“走吧。”
“嗯。”
聞人玄羲身爲主子,當然是住在王府的主院落,而芙蓉院不但緊鄰主院落,還是王府其它院落最大的一處,可見他對她有多麽重視。
他本希望她直接住在他的主院裏,她卻堅持她隻是個妾,不該住主院,要他把主院留給未來的王妃,她隻需要一個小偏院栖身就夠。
對于這一點,他也不打算與她争,她要住偏院就讓她住,她不就他,那換他去就她,他不介意與她一同擠偏院,而她住久了就會明白,他的王府内絕對不會出現另一位王妃,除非那個王妃就是她。
對他來說,王妃的稱呼隻是一個虛名罷了,她叫妾或叫王妃都一樣,隻要她是季清音,就是他唯一所愛的女人。
聞人玄羲帶着她進到芙蓉院裏,院内的庭園造景精緻典雅,花草樹木的位置都是精心擺設過的,無論從哪一個角度望過去,都有不同的景緻,非常耐人尋味。
再進到房内,同樣是典雅的風格,而且屋内已經事先放置好許多绫羅綢緞、珠钗發飾,全都是爲她而準備的。
“你看房裏還缺什麽,告訴丫鬟,讓她們幫你張啰。”
“好。”她淡淡的應着,其實完全沒将眼前的珠寶錦緞看入眼裏,純粹就是敷衍罷了。
聞人玄羲當然聽得出她的敷衍,還有那有些漫不經心的态度,心一悶,突然将她拉入自己的懷裏,低頭就吻住她的唇。
“唔?”
季清音猝不及防,很快就被他強勢火熱的吻給攪得神魂颠倒、渾然忘我,且全身發熱、虛軟無力,要不是被他給緊抱在懷裏,或許她早就站不住腳了。
直到她已經快要換不過氣來,他才放過她,額頭輕抵着她的,低聲喘息,就連嗓音也因情欲難平而低啞着,“不準你心不在焉的。”
他早就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這一陣子的她,太過柔順了,與他在一起時總是故意将自己的心放空,反應平淡,魂都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也隻有在他吻她時,她的三魂七魄才會重新回歸,暫時恢複正常。
季清音的臉蛋是一片通紅,氣息同樣很不穩,“我……才沒有。”
他最近真的很愛用這一招擾亂她的心魂,甚至可以說是“食髓知味”了,偏偏她又阻止不了,隻能被他一再得逞,還越來越肆無忌憚。
他不再同她辯解這個問題,滿意的看着她動情的神色,眼裏終于有他的身影,轉而輕啄她的唇,邊說道:“七日之後是好日子,雖然隻是納妾,我還是希望能有個簡單的儀式,就在王府内治辦,不會有外人來,儀式的事情你都無須操心,自有人會準備,你隻要安心的等待好日子到便行。”
“……嗯。”她被他的吻擾得心神不甯,随便他說什麽,反正她應下就是了。
他此刻的輕吻不似方才的熱吻霸道強勢,卻不斷撩撥着她的心,整個人酥酥麻麻的,腦袋也越來越混亂,她已經不曉得自己到底期不期待成爲他的妾,隻知道心兒蔔通蔔通跳的聲音越來越大聲,像是快從喉頭跳出來一樣。
隻要他開心就好,她順着他就是了,這是她目前僅能回報給他的東西,再貴重的……她給不起。
什麽簡單儀式?這些東西分明都不簡單呀!
“哇……姑姑你今日真漂亮……”
七日後的一大清早,季清音被衆多丫鬟簇擁醒來,盥洗花辦澡好生保養肌膚後,便移到妝台前開始打扮,忙碌不已,化妝的化妝、盤發的盤發、更衣的更衣、布置新房的布置,總而言之,她屋裏簡直熱鬧得不像樣,就連侄子都跑來湊熱鬧。
而她隻能像個娃娃似的坐在妝台前,任由諸多丫鬟擺弄,自己完全沒得抵抗。
原本她的房間就隻是個普通的閨房,結果轉眼之間,大紅喜字貼上窗,紅燭、紅被、紅床幔全都出現了,有了濃濃的新房氣息。
季清音看着自己身上穿的這一套大紅嫁衣。這哪是小妾能穿的?頓時感動與感慨交織在心房,完全不知該拿聞人玄羲的執着怎麽辦才好。
反正不對外公開,在府裏,他想舉行什麽樣的儀式都行,别人沒資格管,一切他說了算。
她本以爲,她這輩子已經無緣穿上這紅嫁衣,結果還是穿上了,而且還是爲了心愛的男人而穿,這樣她也沒什麽好遺憾了……
“姑姑,姑丈對咱們倆真好,他不但給了我一座院子,還請了不少師傅來,專門教我學習呢。”季初興已改口對聞人玄羲的稱呼,對他的崇拜已經快比山還高,一提到他,雙眸都是閃亮亮的。
“你怎能如此無禮?”季清音頗不認同的輕蹙起眉,“要喚他王爺。”
他偏着頭頓了好一會兒,才回答,“可是姑丈允許我這麽喚他。”
她訝異的睜大眼。這個小家夥,有了玄羲當靠山,就開始大膽不聽她的話了?
“季初興……”
“我要出去玩了!”不想再聽姑姑碎碎念,他幹脆轉身溜走,動作可快得很。
這個家夥!季清音忍不住氣惱的微鼓起嘴。要不是她現在走不開,她肯定追出去好好打他一頓屁股。
“夫人,今日是您的大喜日子,要開開心心的,别和孩子計較了。”其中一名丫鬟笑着緩頰。
“是呀,夫人要笑才是。”其它丫鬟附和着。
她們都知道王爺對她的重視,她雖然沒有王妃的身份,但王爺待她的好與王妃沒什麽兩樣,所以她們當然是努力的讨好,一點都不敢看輕她。
好不容易打扮好,折騰了大半日,吉時也差不多到了,季清音頭頂蓋上了紅蓋頭,手牽大紅綢,被丫鬟牽引出房,慢慢走到正廳去。
“新娘子來了……”
“來了來了,可以拜堂了……”
廳内人不多,都是府内的仆從,大家倒也開開心心的努力炒熱氣氛,而季初興也已經在廳内等着看拜堂,臉上的笑容萬分燦爛。
同樣一身大紅衣的聞人玄羲早已在正廳内等候,見到季清音終于被丫鬟牽入廳裏,眸光一柔,滿蘊着無邊情意。
就算她不要名分,他也想給她一個婚禮,一生唯一一次的婚禮,怎麽可以如此輕易就放棄,在心裏徒留一個永遠的遺憾?
他不要她有遺憾,所以這婚禮無論如何都要辦,不合規矩他也照辦不誤。
聞人玄羲連忙迎上前,牽住大紅綢的另一頭,與季清音一同走入正廳。
秦知權即刻朗聲道:“吉時已到,開始拜堂吧。一拜天地——”
在紅蓋頭下的季清音輕抿着唇,眼眶微紅,努力壓下激動的情緒,在心裏告訴自己絕不能落下淚來。
他再繼續對她好下去,她又得花多久才能償還完他的情意?
恐怕她隻會越欠越多,怎麽樣都還不完……
“送入洞房——”
拜堂儀式就在季清音心思雜亂之中完成了,接着聞人玄羲便牽着她回到房裏,就沒有再出房去,直接遣退所有丫鬟,反正也沒宴客,而他也不想再浪費時間,隻想趕緊一償宿願。
這是回府以來他第二次踏入她的房裏,就爲了等成親的這一刻,這七日對他來說,像是七十日那麽久一般的難熬,好不容易熬到了,當然更是喜不自勝。
季清音端正的坐在床邊,他手一掀就揭開了她的紅蓋頭,紅蓋頭下精心妝點的嬌顔是前所未有的豔麗,那一雙微帶濕意的眼眸閃着紅燭火的光芒,看起來水潤晶亮,勾魂攝魄。
聞人玄羲很開心,臉上的笑意久久不絕,“清音,今日的你真美……”
他終于要擁有她了,他從來不曾如此渴望得到什麽東西過,隻有她能夠引出他的欲望,讓他魂牽夢萦,思之念之,滿心滿腦都是她,再也裝不下其它。
她輕漾着笑,繼續忍住淚意,感動與感慨持續交織,充塞在心口,幾乎要滿了出來。
還剩最後一個重要的儀式,當然不能漏掉,聞人玄羲到桌邊倒了交杯酒,回到床邊,一人一杯,他們倆互相勾着手喝下杯中的酒,終于完成所有儀式,緊接而來的就是洞房花燭夜了。
他輕撫着她柔嫩的臉蛋,緊接着低頭覆上她的唇,開始了與她的甜蜜糾纏,先是溫柔的淺嘗,之後才慢慢深入,越吻越纏綿火熱,剛才喝下的酒在此時化成了火苗,迅速引燃了兩人體内的欲望之火,原本的理智也逐漸被火焰吞噬,隻剩下最原始的欲望驅使着他們,互相渴求,想進一步要得更多。
衣衫一件件的落地,兩人間再也沒有任何隔閡,火熱的肌膚緊緊相貼,暧昧的低喘持續不斷,聲聲令人忍不住臉紅心跳。
再也沒有什麽事情能比與心愛之人合而爲一更喜悅滿足了,這是人間最極緻的美好,震撼着彼此的心魂,忘我且沉醉……
自從初夜過後,聞人玄羲就再也沒回自己的主院睡過,每晚都大大方方的留宿在季清音的房裏,将心愛的女人擁在懷中,同床共枕。
他留在她房裏的東西越來越多,根本就是變相把她的芙蓉院當成主院,他雖然沒有說,大家也都看得出來,明白他在打什麽主意。
他毫不掩飾自己對她的迷戀、喜愛,但這對她來說,卻是一件再困窘不過的事情,或許還不習慣吧,每回見到丫鬟偷笑的表情,她就好想馬上找個地洞鑽進去,怪難爲情的。
然而聞人玄羲納妾之事當然不可能瞞得過衆人,沒過多久,季清音就被穆皇後給召入宮去了。
一知道穆皇後要召見的消息,她可是忐忑不安,慌亂得要丫鬟趕緊幫她打扮得較正式一些,免得失了禮數。
不知道皇後召見她爲的是什麽?她琢磨不了皇後的心思,幹脆就不想了,硬着頭皮面對就是。
她盛裝打扮好後,就坐上馬車,進到皇宮内,一到宮裏,就有皇後的貼身宮女前來迎接,将她引領到皇後所住的宮殿去。
季清音戰戰兢兢的進到宮殿裏,就見一名身穿金色華麗長袍的中年美婦坐在寬椅上,雍容華貴、氣質高雅。
她即刻跪地行禮,“妾身季清音,拜見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吧。”
“謝皇後娘娘。”
穆皇後從椅上起身,來到她面前,笑得和藹可親,“你初次入宮,就不必顧慮太多規矩,可以自在一些,本宮就直接喚你清音吧。”
“是。”
“一直待在殿裏挺煩悶的,咱們還是一道去花園走走。”
“好。”
季清音跟着穆皇後往殿外走,諸多宮女們就在後頭跟着,與穆皇後她們保持一段距離,方便她們可以私下說話。
花園内百花齊放、鳥語花香,景色非常美麗,但季清音一直處于緊張的狀态,自然也就無心賞景。
“你的事情,玄羲在剛回京的頭幾日就已經告訴本宮了,就連你們季家的事情也是。”穆皇後輕歎一聲,“我大哥那名孽子的事迹,其實本宮也有耳聞一些,本宮也曾經要大哥好好管教那名孽子,隻可惜成效不彰,這點本宮也有些許責任在,該向你道個歉。”
玄羲要納季清音爲妾的事情,也已經知會過她與皇上了,對于這件事情,他們并不幹涉,由皇兒自己作主,隻要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就好。
因爲這個孩子的“拗脾氣”他們早已領教過,他願意納個妾,已是他們意料之外的事情,要不然,他們原本還以爲他會一直這樣孤身終老。
“皇後娘娘千萬别這麽說!”季清音簡直是受寵若驚,“别人是好是壞,并非娘娘有辦法掌控的,娘娘不必因此纡尊降貴的向妾身道歉。”
穆皇後的端莊高雅、成熟明理,一點都不像是會縱容外戚的人,隻能說她再如何謹守皇後本分,還是難以阻止有心人利用她的勢力作威作福,想要完全約束避免真的很難。
而那名仗着有強硬後台爲非作歹的惡少,他的父親已經在半年前将他送出京,要他到邊境當個小官吃苦去,而且已經特地知會過那裏的将軍,不必顧慮他們穆家的面子,可以盡力的“調教”那個孽子,希望他在吃過苦頭後,能夠徹底成長,成爲一個有用之人,
“好吧,咱們暫時不談那個孽子的事,就來談談本宮那個令人頭疼的皇兒,你的夫君吧。”穆皇後此刻倒是莞爾一笑。
季清音不解的微蹙眉頭。皇後娘娘刻意召她入宮,不是要說她什麽,而是要談玄羲的事情?
“玄羲這一回從郦水城回來後,變得可真多,讓本宮挺訝異的。”穆皇後繼續說道:“之前的他呀,連我這個親生的娘親都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性子孤僻不說,行事缥缈難測,咱們都戲稱他是在天庭犯了錯才來投胎的仙人,也已經認命他與咱們的親情緣分淡薄,難以再改,結果現在……倒是終于有些人味了。”
穆皇後瞧着她又笑道:“本宮還真不知該感謝你還是嫉妒你!孩子是從本宮肚子裏蹦出來的,照理來說,他該跟本宮最親才是,結果他願意敞開心房、願意付出情意的人,卻是你。”
這到底是褒還是貶,她真的搞不懂,隻好微紅着臉蛋低下頭,不敢随意回話。
“其實身爲皇子,早該在二十歲左右就成親了,其它幾位皇子皆是如此,但獨獨他一人直到現在才納了你一個妾,你知道爲什麽嗎?”
“妾身不知道。”季清音搖頭。要不是皇後娘娘提出這一點,她倒是沒有想到這麽多。
的确,他身爲皇子,怎會到了二十五都還是孤身一人?照理說,他身旁的王妃位置應該很搶手才是,王公大臣都會争着幫自己女兒要的。
“不瞞你說,本宮與皇上的确在他二十歲時幫他訂了一門親事,對象還是京内名門的絕色才女,他在知道這門親事後,一如過往般的沒任何反應,咱們本以爲他是默默接受安排了,畢竟人大了終究是要成親,結果呀……”
季清音不知不覺便聚精會神起來。結果如何?他是怎麽退掉這門親事的?
“結果那個渾小子,一聲不響就從京城消失了。”講到這件事,穆皇後就是一臉的好氣又無奈,“他也不争辯,直接用行動告訴咱們他的答案,一消失就沒有半點消息,他自個兒走得潇灑,卻氣得本宮與皇上臉上都多了好幾條皺紋。”
她聽聞,忍不住輕笑出聲來,接着意識到自己這樣的反應似乎太過失禮,趕緊抿住唇,但她的心眼還是難掩濃濃笑意,畢竟這的确挺像玄羲會做的事情。
季清音在止住笑意後,才問:“那麽……他又怎麽回來的?”
“咱們派人尋了他整整兩個月,依舊一點消息也沒有,隻好退了這門親事,并且放話出去,不會再幹預他的終身大事,他要結不結都随他,他這才回到京裏。”
穆皇後欣慰一笑,“本以爲他真的會孤家寡人一輩子,現在看到你出現,本宮倒是寬心不少。”
所以不管她是妻或妾,他們都沒有意見,隻要皇兒願意成親就好,再多的他們也不想要求了,免得皇兒又來“神隐”那一招。
季清音的笑意卻在這一刻微微黯淡下來,不知該如何面對穆皇後對她的期待。
她會當玄羲的妾,隻能算是報恩,因爲直到現在,她還放不下心中那一個結,爲了不想讓自己陷得更深,她一直掙紮固守着,不敢釋放自己的感情。
她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會不會一直留在他的身邊,他對她越好,她反倒越想離開,就怕自己承受不了他的情意,會兵敗如山倒,徹底失守……
穆皇後知道季清音隻願意當妾的心結所在,而她之所以會召季清音入宮來,真正的目的也是在此,想幫自己的皇兒使些力,将人給穩穩的留下來。
“那孩子的性子就是這樣,平時無欲無求,什麽都不在意,但隻要一拗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他的決定,就算頭破血流也要闖。”她輕輕一歎,“本宮知道家破人亡這種傷痛不可能說舍就能舍下的,但我還是想求你,試着放下恩怨,給你自己一個重生的機會,也給那個孩子一個完整的幸福吧。”
先擁有了再失去,比不曾擁有過要更加殘酷,她不希望見到自己的皇兒在将來因爲失去所愛而痛苦,既然阻止不了他們在一起,那就隻能想辦法幫忙挽留。
穆皇後輕握住她的手,“這人世間能夠怪罪、怨恨的東西太多了,若是一直執着在過去的錯誤,隻會将自己困在原地,再也往前不了,唯有看開一些,抛下沉重的情緒枷鎖,才能順順利利的過下去,自己也才能舒心暢意.這是過來人之言,希望能對你有些幫助。”
季清音心一酸,微哽着嗓音回答,“妾身……會好好想想的。”
試着放下恩怨,說得簡單,做起來可不簡單,要不然這世上就不會有如此多難解的恩怨了。
給自己一個重生的機會嗎?她真的還重生得了嗎?她的心還是很混亂,尚理不出一個頭緒來,也隻能暫時應下,往後再說。
“那就好。”穆皇後淡淡一笑,希望自己的一番苦心真能有所幫助,替她在迷霧中撥開一條正确的道路,别再走偏了。
季清音向她道别後,再由宮女領着出宮,一邊走在宮廊上,腦中一直回響着剛才穆皇後所說的話,有些魂不守舍,連身旁有人經過也渾然無所覺。
“禮王爺。”原本領着她行走的宮女突然停下腳步,對一位年輕的男子行禮,季清音才猛然回過神,發現眼前多了一名貴氣男子。聽宮女喚他禮王爺,她頓時意會到眼前的男子就是三皇子聞人玄緒,連忙跟着躬身行禮。
她事後才知道,玄羲之所以會到郦水城,是要尋找消失的太子,而在太子消失期間,鬧得風風雨雨的改立儲君大事,也因爲太子順利歸來而不息,這位三皇子就是朝中大臣原本想要推舉上去的另一位儲君人選。
聽說太子與三皇子有些恩怨,不過詳情是什麽,她并不清楚,也不想知道這種複雜又勾心鬥角的宮廷之事,所以不曾仔細問過,她隻知道在太子與三皇子的恩怨中,玄羲是處于中立狀态,不靠向任何一邊。
聞人玄緒本要入宮去見母妃周貴妃,瞧見季清音穿着不俗,身份肯定不尋常,又是穆皇後的貼身宮女在幫忙引路,頓時好奇的問:“這位是……”
“是靜王爺的妾侍。”宮女代爲回答。
他眸光頓時一亮,“喔,原來就是那一位……”
季清音微蹙眉頭,總覺得他的話裏有種奇怪意味,讓她聽得有種莫名的不舒服感,好像正被人盤算些什麽。
她微擡起頭,就見聞人玄緒笑意盎然的直瞧着她,“幸會。”
“妾身季清音,見過禮王爺。”她再度行禮。
“五弟眼光不錯。”他沒有多言,又邁開步伐前行,“後會有期。”
直到聞人玄緒走遠後,宮女才又領着她繼續往前走,季清音也将心中奇怪的感受甩開,不去多想,隻想趕緊回靜王府休息。
兩方人漸行漸遠,聞人玄緒卻在這一刻回過頭睨了她一眼,嗓音轉冷,“心愛的女人嗎?真是好……”
他的心愛女人如今又何在?可怨,也可恨……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03:21
8
聞人玄羲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會期待擁有孩子。若是在遇到清音之前,有人說他将來會想要孩子,他肯定嗤之以鼻,現在他才明白什麽叫做“話别說得太滿”。
自從與清音有了夫妻之實後,他就一直期待她能快點懷上兩人的孩子,隻要一有孩子,他們之間的聯系一定可以更緊密。
清音的身子雖然給了他,但心卻似乎飄遠了,這讓他一直感到不踏實,所以總會出現想要将她抓得更牢的念頭。
他承認,自己其實有想拿孩子綁住她的打算,總覺得她似乎随時都有可能離他遠去,若有孩子這個羁絆,她就無法輕易的想走就走。
隻不過他的期望,在意外發現某件事情後,就被打得粉碎——
“這碗藥是什麽?”
聞人玄羲本來一早出門要與太子見面,後來想到有東西忘在府裏,又掉頭回來取之,恰巧見到一名丫鬟端着剛煎好的藥往芙蓉院的方向走,便攔下丫鬟,納悶的詢問。
“禀王爺,這是避子的藏紅花湯。”
他訝異的睜大眼,“避子?”
丫鬟見他神色有異,趕緊補充,“夫人說,王爺剛新婚沒多久,還不想太快有孩子,所以要奴婢按時準備這湯藥,這……不對嗎?”
她暫時不想要孩子?這對他來說是一個極大的震撼,完全沒想到她會背着他在私底下喝避子湯藥。
如果不是偶然撞見,他不知何時才會發現這件事,而她又打算瞞他多久?
“王爺?”丫鬟見他始終不發一語,又再喚了一聲。
聞人玄羲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強裝冷靜,“沒事,你快端飛過去吧,不必跟夫人說我問過你。”
“是。”丫鬟繼續前行,明知情況怪怪的,也不敢多問。
直到丫鬟離開後,聞人玄羲還是駐足在穿廊上,内心的震撼久久無法平息,伴随着無邊的心痛折磨着他。
清音不想要與他有更多的牽絆,是這樣嗎?還是說這隻是暫時的,隻因爲她尚未調适好自己的心情,所以才會這麽做?還是她打算就一直這樣下去,絕不會爲他懷上一子半女?
若她真的不想這麽早懷有身孕,她可以告訴他,他絕對不會勉強她,又爲何非得瞞着他不可?
“王爺,您不是出門去了嗎?”此時秦知權恰巧經過,手上拿着一份文件走過來,“剛好,王爺要的東西小的已經……呃,王爺,您怎麽了?”
他一靠近,才發現主子的臉色異常蒼白,不知哪裏不舒服了?
“王爺您不舒服嗎?要不要小的馬上命人去請大……”
“不必,我沒事。”聞人玄羲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内心的傷痛,力持冷靜,“你剛才說我要的東西已經到手了?”
“是呀,已經到手了。”秦知權雖然知道其中肯定有古怪,倒也識相的沒有追問,連忙将手中的文件遞過去,“請王爺過目。”
“不必,先拿去我的書房放着就好,我還得趕着出去。”
“是。”就在他轉身要離去到書房時,眼角餘光瞥見異樣,急忙頓住腳步,錯愕的開口:“王爺,您的手、您的手呀!”
手?聞人玄羲順着秦知權的指尖低頭,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什麽時候狠狠的掐着腰間的玉佩,上好的白玉早已在他的掌中碎裂,碎玉上頭還沾着點點血迹,看起來觸目驚心。
秦知權忍不住傻眼。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能逼得主子壓抑到這種程度,連自己已經将玉佩給捏碎了都渾然無所覺?“這下子不喚大夫也不行了,來人哪——”
“王爺,你的手是怎麽了?”
直到用晚膳的時刻,季清音才驚見聞人玄羲的右手被包紮起來,連拿筷子都不方便。
在座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季初興也在場,季清音一臉擔憂的趕緊握住他受傷的右手,關心之情溢于言表。
“怎會受傷的?傷得嚴不嚴重?怎麽沒告訴我?”
聞人玄羲默默的瞧着她。他多麽想問她,她此刻的擔憂,到底是真是假,她真的有将他放在心上嗎?
她鎖住自己的心,不讓他明白,他與她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他突然覺得好無力,不知該如何再繼續。
他将情愛想得太過簡單了,原來單方面的付出是這麽的苦,得不到同等的情感回應,再加上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就算他對她的愛再深,也會有感到疲累的時候。
季清音是知道聞人玄羲平時就不多話,但他今日真的是安靜得反常,讓她感到莫明的不安,“王爺?”
“姑姑,既然姑丈手受傷了,不好拿筷子,那姑姑就喂姑丈吃飯呀。”季初興笑嘻嘻的提議。
“吃飯就吃飯,出什麽鬼主意?” 她羞赧的瞪他一眼。
“難道要叫其它丫鬟姐姐喂?還是直接讓姑丈餓肚子?”他一臉無辜的反問。
“你這個小鬼頭……”季清音真是對他的裝無辜感到好氣又好笑。
也是,她不來,又有誰能來?況且……她也不想讓其它丫鬟做這種事情。
季清音捧起碗,臉頰微紅,略帶羞意的詢問:“你想吃什麽菜?”
聞人玄羲心一酸,不顧小家夥也在場,突然将她緊緊的抱入懷裏,害她吓了一大跳。
“王爺,怎麽了?”
他說不出話來,内心的激動久久難平,就算她此刻對他的好隻是表面功夫,他也心甘情願的被她哄騙,爲她折服。
不管了,反正他已經回不了頭,注定要栽在她的手裏,雖然心痛難以抑制,但也隻能在心裏安慰自己,至少現在她還願意哄他,而不是直接對他視若無睹。
隻要還有一丁點可能,他就絕不放棄,就算這一條路再難走,他也會咬牙走下去,隻希望真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那一日。
季清音将碗擱下,輕輕回抱住他,真的很擔心他今日的反常,“王爺,到底怎麽了?”
聞人玄羲沒有回答她,轉而說道:“明日一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瞧瞧吧。”
“什麽地方?”
“等到了那裏,你就會知道了。”
他不願說,她也拿他沒辦法,隻能蹙着眉頭,柔順的應道:“嗯。”
當晚季清音根本就睡不好,心裏一直有牽挂,然而她牽挂的并不是聞人玄羲想帶她去的地方,而是他今日明顯反常的态度。
他似乎有心事,如果她能夠知道就好了,兩人明明同睡一床,她還枕在他的臂彎内,卻覺得今晚的他距離她好遠,好不習慣。
結果,不隻她睡不着,聞人玄羲同樣也睡不着,都熬到很晚才勉強睡去。
隔日一早起身,季清音明顯的倦意猶濃,精神不是很好。
用完早膳後,聞人玄羲帶着她一同坐馬車出門去,身旁隻帶了少數幾名随從,并不張揚。
季清音坐在車裏,看着窗外的景色打發時間,本來是沒什麽感覺的,但看着越來越熟悉的街景,她的心一跳,似乎明白了他到底要帶她去哪裏。
真的是她所想的那個地方嗎?那一個她本來以爲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馬車停在一座大宅前,她記憶中的大宅原本有些陳舊,但現在似乎已經先有人修整過,看起來比起過往新穎不少。
馬車停妥後,聞人玄羲才帶着季清音走下車,一來到大宅門前,她就忍不住紅了眼眶,心緒難掩激動。
是她曾住過十六年的家,在大哥入獄冤死、大嫂也跟着走後,這棟大宅子就被那惡少侵占、變賣,早已不是季家的了。
他牽着她的手,跨過大門門檻,進到前院,她淚眼婆娑的瞧着沒什麽改變的宅内景象,從前還住在這裏時的種種回憶狂湧而出,更是讓她感到酸澀。
景物依舊,人事卻面目全非,真的是不勝欷籲……
聞人玄羲從懷中拿出這座宅子的地契,遞給她道:“地契已經改成你的名字,從現在開始,它又重新回歸到你們季家了。”
他将買回這間宅子、車新整理屋況、過繼到她名下等等的事情交給知權辦理,昨日知權交給他的東西就是這張已經改成她名字的地契,他本想早點給她這一份禮,最好是在兩人成親之前,隻可惜光整理屋子就耗去不少時間,才會拖延到現在才帶她過來。
季清音微顫着手,拿過地契,上頭的字迹她根本都看不清,因爲她的雙眼早已被淚水給遮得一片模糊。
“要如何布置這間宅子,就依你的心意盡情去辦吧,這裏是你的娘家、是你的根,将來初興要是不跟着咱們住王府,他也可以搬回這裏,畢竟寄人籬下的感覺并不好,也許他現在還小不懂,但并不表示他往後不介意。”
他替她設想到的,隻要他有能力辦到,他就會去辦,一個女人沒有娘家可回、可靠,就等于在夫家受了委屈也沒有地方可去,隻能将所有辛酸全都忍下,這其實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他不會讓她有任何委屈,但還是希望能給她一個娘家,讓她有歸屬感,将來初興大了,是該要獨立出去,這座宅子正好可以給初興住,并且由初興當她娘家的靠山。
季清音緊咬着下唇,内心的感動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眶中的淚水越積越多,随時都有可能奔流而下。
他爲她所做的已經太多了,多到她根本無以回報,就算是對他們季家的彌補,也已經夠了,真的夠了。
她不是鐵石心腸,對于他種種的付出她怎麽可能視而不見?
就算是心腸再硬的人,也總有被軟化的一日,更何況是她呢?
她本就對他不舍,隻是礙于心中有個結難以解開,所以遲遲無法給予回應,但此時此刻,她終于頓悟了,解不開就算了,她直接拿把劍将那個死結一刀兩斷,下定決心的利落除去,不就結束了?
什麽恩恩怨怨,她都不想再管了,她舍不得再辜負他的情意,她要好好的珍惜他,同樣交付出自己的心,不再保留。
試着放下恩怨,給你自己一個重生的機會,也給那個孩子一個完整的幸福吧。
皇後說的很對,她卻直到現在才真的領悟,雖然遲了些,但她相信還來得及,隻要她從現在就開始改變。
她不要再被過去所牽絆住了,她要好好的與玄羲一起往前走,極盡所能的讓他快樂,以此回應他的情意。
“王爺……”她主動撲入他懷裏,緊緊抱住他,終于淚流而下,“對不起……對不起……”
她知道他肯定等得很苦,她的确該說對不起,要是她早一些醒悟,他就不必受這麽久的折磨。
身體上的痛苦好熬,心上的痛苦卻難捱呀,她明明知道,卻還如此折磨他的心,她真的太慚愧、太不應該了。
這是兩人成親之後,季清音第一次主動表達情意,聞人玄羲開心不已,同樣回抱住她,“我多麽希望,你并不是喚我王爺。”
王爺這個身份是有隔閡、有距離的,任誰都可以喚他王爺,唯獨她,他不希望她也如此喚他,那種感覺像是她隻把他當主子,根本沒當他是親密的所愛。
他一點都不想當她的王爺,他是她的夫君呀!
“玄羲,玄羲……”季清音不再猶豫的改口,喚得深情,想要讓他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他有多麽愛她,她亦複如是。
他爲她所付出的感情、包容及耐心,她其實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不管得花上一輩子、兩輩子的時間,她都絕不再後悔與他白首偕老。
聽到這久違的親密呼喚,聞人玄羲笑得開懷,原本郁愁難解的心也松下了,重新感受到與她心靈靠近的舒暢感,“清音……”
她終于回來了,他等這一刻等得真久,幸好終究還是讓他等到了!
隻要她能夠跨過她心中的那道坎,他相信就再也沒任何事情可以阻礙他們倆的情感繼續發展,想要長長久久甜蜜相伴也将不再是問題。
他很期待接下來的日子,肯定會非常美好的……
禮王府——
“五弟終于表态,決定要站在太子那一邊了?”
“看情況,快了。”
書房裏,聞人玄緒輕蹙雙眉,非常不樂見情況往這個方向發展。
他與太子之間本來是沒什麽好壞關系存在,他也沒打算搶太子之位,但自從他的王妃因意外而逝,太子也牽連其中後,他與太子之間就變得水火不容,對于太子他更是恨之入骨。
失去心愛之人的痛太痛了,他必須有一個仇恨的對象,好将滿腔的怨怒全都發洩出去,要不然他恐怕早就發瘋了。
也因爲如此,他開始搶太子的位置,太子會意外失蹤,全與他有關,真可惜沒能在外頭順利解決太子,還讓太子安然無恙回到京城來,他的易儲大計也就跟着不了了之。
與聞人玄緒同樣在書房内的是另一名年輕男子,他正是替聞人玄緒出主意且執行計劃的重要左右手,叫做“封無涯”。
“太子已經私底下與靜王爺見過多次面,希望靜王爺能幫助他,成爲他的左右手,靜王爺雖然沒有立即答應下來,态度卻有軟化的迹象,我想再過不久,靜王爺就會應允了。”
太子對于陷害他的人,是有一些頭緒,知道很有可能就是三皇子,但因爲沒有證據,也隻能暫時将這個暗虧給吃下,短時間内還沒有任何動作。
隻不過太子已經察覺到想要害他的人,身旁定有會使咒術的人才,這對他極爲不利,所以才希望拉攏同樣會類似術法的五皇子靜王爺在身邊,好互相抗衡。
而三皇子身旁會使咒的人,正是他封無涯。
“絕不能讓五弟與太子在同一陣線。”聞人玄緒的眉又蹙得更緊了,“想辦法牽制五弟,讓他退出這場戰局。”
他恨的人隻有太子,他想對付的人也隻有太子,并不希望牽連到其它不相關的人,他與五弟并無恩怨,但若五弟真的想插手,他就必須連五弟一并對付。
之前五弟是受父皇的命令才會出京尋找太子,并非出于己願,這件事他就不論了,但接下來他不想再見到五弟牽扯其中,試圖破壞他們的計劃,要不然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王爺希望屬下怎麽做?”
“拿他的弱點牽制他,要他許下承諾别蹚這淌渾水,繼續做個哪邊都不靠的局外人。”
封無涯頓時明白了聞人玄緒所指的“弱點”是什麽,“王爺的意思是……靜王爺的那一位小妾?”
聞人玄羲疼寵季清音的事,在京城已是人盡皆知,而原本無欲無求的人卻會破天荒的爲一個女人傾心。說她是他的弱點,沒有人會不相信。
“就是她。”聞人玄緒冷冷一笑,“讓五弟嘗嘗失去心愛之人的驚恐吧,這樣我就不信他還想蹚渾水。”
“但想要抓住那位小妾,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封無涯對聞人玄羲那一邊的狀況非常了解,“除去靜王府原本的戒備不說,靜王爺本身的武功就不弱,而那小妾又深居簡出的,說實話,咱們真的沒什麽機會下手。”
“用‘武’的不行,那就用‘術’的來,這不是你最會的?”聞人玄緒笑睨了他一眼。
“那也得看對象是誰。”封無涯無奈一笑,“靜王爺同樣是此道中人,咱們倆雖說師承不同、流派不同,但大部分的術法原理是相通的,想要用術來成事,恐怕機會隻有一半。”
況且,聞人玄羲的王府建置是經過特别安排,每一座宅院、花園規劃在何處,都有特殊用意在,整座靜王府就是一個大陣法,不懂陣術的人随意亂闖,會馬上陷入陷阱當中,而想在已經是大陣法的靜王府中用術法,更是不智之舉,不但事倍功半,還有可能與原本的陣法互相抵觸,導緻不好的結果。
“我不管那麽多,我隻要看到我想看的結果,其它的你自己看着辦。”聞人玄緒有些不太高興。平時要封無涯辦事都爽快利落,可這一回他卻顧忌再三,失了平常的立即承擔。
封無涯知道這任務是推不掉了,隻好轉而詢問:“隻要屬下能讓靜王爺退出戰場,無論用什麽方法都行,就算手段可能會較爲極端些?”
“隻要不鬧出人命就行。”沒多加思索的回答。
“那麽……屬下明白了。”他躬身行禮,“請王爺靜候好消息。”
低下頭的封無涯臉上此刻揚起一抹奇怪的笑意。他就等着聞人玄緒說出那一句話,隻要不鬧出人命,他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到最後事情要是超出預期,聞人玄緒也沒有足夠的立場責怪他。
他一切都是依命行事的,真的。
季清音的芙蓉院内有一間專門爲她布置的琴室,剛進王府的那段日子,她因爲心緒煩悶,根本無心彈琴,直到這陣子心結解開了,人也跟着輕松起來,才有心情到琴室彈琴。
“夫人。”此時丫鬟端了藏紅花湯進到琴室内,“該喝藥了。”
她瞧着那藥汁,沒有考慮太久,便吩咐道:“拿出去倒了吧,我不喝了。”
“呃?夫人,這藥是不能停頓的,一停頓下來,效果就會降低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隻今口不喝,你往後也不必再端藥來了。”
這話已經很明顯,就是不打算再繼續避孕。
丫鬟好奇的問:“是王爺已經開始想要孩子了?”
季清音真不知該如何解釋這個問題,隻好順着丫鬟的話,臉蛋微紅,輕聲的應道:“……嗯。”
她想長長久久的陪伴在玄羲身邊,也想要兩人的孩子,之前有所顧忌,才不得不這麽做,現在已經沒了顧忌,當然不必再避孕。
她不确定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曾經私下避孕的事,但她希望他不要知道,就當作這件事情不曾發生過。
“恭喜夫人!”丫鬟開心的笑着,“照王爺疼寵夫人的程度,夫人肯定很快就能有孕的,咱們王府就要多添個小王爺或小郡主了。”
“還沒個影兒的事情,瞧你說得像已成定局似的。”她又羞又笑的,“好了,快拿出去吧,記住以後不必再送來了。”
“是。”丫鬟即刻轉身離開。
季清音摸着自己的肚子,漾起一抹柔美笑意。真希望能趕緊替玄羲懷上一個孩子,他應該會很高興的。
然而她不再服藥的事情,聞人玄羲很快就知道了,明白她的轉變代表了什麽,他當然是欣喜若狂,内心不再有任何不安。
她已經願意爲了他永遠留下來,原本的顧慮都已經消失,所以也不怕有孩子的羁絆了。
當晚回到房裏,聞人玄羲将季清音擁在懷裏,心情明顯的太好,她當然感覺得出來他比平時還要更加快樂,好奇的問:“發生了什麽好事嗎?”
“隻要有你在,就是好事。”
“原來咱們有不食人間煙火之稱的仙人王爺也懂得說這些甜言蜜語?”她心裏甜滋滋的,但還是忍不住想調侃他。
“那已經都過去了,爲了你,要我永遠不回天庭都行。”他難得打趣的回道。
“噗……”她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想想與他初識的情景,再對比現在的他,真的改變很大。
就像穆皇後所說的,他變得比較有人味了,喜怒哀樂慢慢多了起來,不再是過往那個不苟言笑的清冷王爺。
“十妹向我提了幾次,想來咱們王府串門子,找你聊聊天,你想嗎?”
他之前之所以沒提,是因爲剛來王府的她是打着消極接受的心态,隻想默默在府内當個不起眼的小妾,不想與外界有太多接觸,唯一例外就是母後召見她的那一次,她是不得不去。
但其實他不希望她将自己藏起來,像是見不得人的小媳婦,她是這座靜王府實實在在的當家主母,隻看她願不願意而已。
季清音倒是爽快的答應,“好呀,看她什麽時候要來,提前知會我一聲,我好事先做準備,才不會怠慢了客人。”
知道她并不勉強,已經坦然面對一切,聞人玄羲感到很欣慰,樂見其成,“那好,我派人再去問問十妹,等确定了再告訴你。”
“嗯。”季清音輕靠在他的肩頭,笑容甜蜜。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03:35
9
季清音本以爲隻有十公主聞人白萦會來,心想兩人早已熟識,她隻要以平常心面對就可以,誰知道——
二公主、四公主、六公主、七公主一并出現,再加上與諸位公主交情好的一些官家夫人們,總共來了十個女人,那陣仗之大,真的讓她看傻了眼。
待廳堂内坐滿了各式各樣華貴的女子,除了聞人白萦還小之外,其它公主都已經嫁爲人婦,十個女人聚在一起,一聊起共通的話題來,那還真不是普通的“熱鬧”。
“五皇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季清音還沒來得及進到廳内,聞人白萦就先沖到她面前,将她拉到一旁,一臉爲難的道歉,“皇姐們一知道我要來你這兒,說什麽都要跟,其它那些跟着皇姐來的夫人,我也不好阻止,削了皇姐的臉面,所以就……這樣了。”
雖然以季清音小妾的身份,根本不配讓她喚五皇嫂,但她心知肚明,五皇兄從一開始就把她當妻子看待,終究會扶正的,便很順口的直接喚皇嫂,想拒絕也拒絕不了。
而今日之所以會有如此大的陣仗,隻能說五皇嫂之前太過神秘,鮮少露臉,大家都好奇得要死,不知道能夠讓聞人玄羲“動了凡心”的女人到底是生得什麽三頭六臂,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當然要來一探究竟!
要不是礙于男女有别,八皇兄及九皇兄也想跟來湊熱鬧,那樣子陣仗就更大了。
人都有已經來了,當然不可能趕她們出去,季清音在錯愕過後。
倒是很快的冷靜下來,“不要緊,終究是要見面的,大家一并過來,剛好一次解決,你先進廳裏,我等一會兒再進去。”說完,她轉身離去,趕緊往後頭走,“魏總管。”
魏總管來到她面前,有禮的躬身,“夫人,有何吩咐?”
“快派人出門去多買些糕點,挑京内口碑最好的店家,動作越快越好,另外挑幾個較伶俐的丫鬟進廳堂伺候,有見過大場面的最好。”
她本以爲隻有十公主要來,所以隻準備了自己親手做的小巧包子,而且爲數不多,可現在這麽多人,勢必得趕緊另外張啰出更多的糕點,才不會失了顔面,上好的茶府内不少,倒是不必擔心。
玄羲這一陣子和秦知權爲了太子的事情忙碌,總是早出晚歸,現在當然也不在府裏,所以她得自己想辦法應付這突發場面,妥善處理一切。
既然已經決心與他相伴一生,她就該要有獨當一面的能力,不能總是想要依附在他的羽翼下,沒有跨出去的勇氣。
“小的馬上去辦。”魏總管即刻領命離去。
等魏總管替她挑來四個較伶俐的丫鬟後,季清音才領着丫鬟們進到廳堂内,朝衆位公主夫人們行禮。
一見到季清音出現,原本鬧烘烘的廳堂頓時安靜下來,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終于看到了她的廬山真面目。
結果發現她的樣貌頂多就是清雅而已,比在座的許多人都遜色不少,原本的期待頓時變得有些失望,看不出這樣尋常的她到底有什麽特殊魅力,能抓住那如仙人般飄忽不定的聞人玄羲,甚至爲她而定了下來。
“妾身季清音,見過衆位公主夫人們。”她漾着柔美的笑顔,鎮定十足的面對所有目光,“初次與衆位公主夫人見面,也不知該拿出什麽見面禮才好,隻好厚顔獻醜,拿出自己親手做的小點心,請諸位嘗嘗鮮。”
她說完後,丫鬟們便開始替大家送上點心及茶,一個小圓盤上都放着兩個小巧的包子,一個包子約兩口就能吃完,不像外頭賣的包子那樣大。
公主及夫人們有些遲疑的瞧着小包子,她們吃慣了精緻糕點,對這樸實無華的包子實在沒什麽興趣,都不知該不該動手。
倒是聞人白萦第一個賞臉,拿起小包子一咬,“唔,好清爽的包子,而且小巧好入口,吃起來一點都不擔心吃過多。”
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吃一下這種簡單清淡的小點心,反倒是另一種新鮮,也挺有趣的。
有了十公主幫腔,其它人也陸陸續續拿起小包子試試口味,廳堂内的氣氛又熱絡起來。
“哎,真的不錯……”
“那我也來嘗嘗……”
“手藝挺好的呀……”
季清音對十公主投以一記感激眼光,感謝她适時的幫忙,聞人白萦回以一笑。
禍是她惹出來的,她總得要幫忙善後才是呀。
衆人吃了小包子後,開始問季清音是怎麽做的、去哪裏學來這個手藝的、裏頭總共享了哪些材料等等,讨論之熱烈,時間就這麽不知不覺的流逝,接着從外頭買回的糕點也适時送上,就這麽解決了有可能會出現的尴尬場面。
“清音,過來我這兒,我好想知道你和五弟到底是如何認識……”
“清音,我也帶了個見面禮,你一定要收下……”
“清音,聽說你會彈琴是吧?可以彈一曲讓咱們大飽耳福嗎……”
沒過多久,她就成爲廳堂内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了,就見她一下子應付這一位公主,一下子又應付那一位夫人,忙得不得了,虧她有耐性,一一與她們周旋着,始終都保持溫雅笑意,盡可能的顧及到所有客人。
直到衆人都滿意了,才終于準備打道回府,季清音做足禮數,親自送她們到前院後,才留下魏總管鎮場子,直到所有客人全都離開王府,她便先一步回房休息。
“呼,終于結束了……”
季清音一回到房裏坐下,就忍不住趴在桌上松了一大口氣。
丫鬟趕緊幫她倒了杯茶,順勢稱贊,“夫人,您剛才真的很有當家主母的架式呢,臨危不亂,鎮定十足,奴婢實在佩服極了。”
她放松一笑,“隻要想着不能丢了王爺的臉,再緊張也隻能硬着頭皮面對了,幸好今日來的那些公主夫人們沒什麽刁難,都算客氣了。”
“那是當然,夫人可是有咱們王爺撐腰,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讓人欺負的,她們也明白不能太——”
叩叩!
此時突然傳來敲門聲,打斷了丫鬟的話,季清音沒有多想,直接開口,“進來吧。”
沒想到進來的卻是本來已經要跟着其它公主及夫人一同離開的聞人白萦,“五皇嫂。”
“呃?十公主,你怎麽又掉頭回來了?”
她一臉的無奈,“其實我一直有悄悄話要對五皇嫂說,其它皇姐們一來攪和,害我都沒機會說。”
季清音忍不住失笑,讓丫鬟退出房去,就隻留她們倆,“好了,現在沒别人打擾,你可以慢慢說了。”
沒想到聞人白萦倒是猶豫了一下,才有些吞吐的開口,“你知不知道……五皇兄其實在府外另有一處小宅院,而且聽說……現在那裏還安置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
“是嗎?”季清音心一跳,有一瞬間的慌亂,但很快就鎮定下來了,“我不知道這件事情,但我想,若這件事情是真的,應該是有他的用意在。”
玄羲對她的情意之深,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所以她相信他沒有背叛她的意思,就算那宅裏真有女人,也無關情愛,她不必擔心。
“五皇嫂,你還真是有信心。”聞人白萦忍不住啧啧稱奇,“若是我,聽到我的驸馬有‘金屋藏嬌’的傳言出現,無論是不是真的,我都要親眼去看看。”
但要是去看了,不就表示自己對他其實是有疑惑的?有疑惑才會想要去證實,若是打從心底相信他,根本就不會理會這種謠言,隻覺得是别人刻意造的謠,沒必要因此動搖心志。
聞人白萦見她還是沒有一探究竟的打算,幹脆抓住她的手,“我好想去看看,你陪我一起去瞧瞧好不好?咱們倆偷偷去,别讓五皇兄知道。”
“可是……”
“好啦好啦,我真的好奇死了,要是不弄清楚這件事,我會睡不着的……”
拗不過聞人白萦再三的要求,季清音最終還是答應陪着她走一趟,搞清楚聞人玄羲安置在外頭的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麽身份。
十公主還再三叮咛,絕不能讓五皇兄知道這件事情,她也隻好什麽都不說,反正她也不知該如何提及。
但想一想,倒是忍不住失笑。她都不緊張了,十公主倒是替她緊張得很,難道十公主還會不知道自己的五皇兄到底是什麽性子,有沒有可能做出金屋藏嬌之事?
算了,現在想這些都沒用,反正很快就會水落石出,她不必多想。
十公主與她約了隔日出門,中午時她正和侄子在房裏用膳,魏總管就進到房裏報告,“夫人,門外停了一輛馬車,說是十公主派人來接夫人。”
“姑姑,你和十公主約了要出去?什麽時候約的呀?”季初興好奇的問。他自從來到王府後,每日從早到晚都有不同的課業得學習,忙得很,連昨日有許多客人到府他也不清楚,都關在自己的院落努力。
“昨日約的。”她想自己沒有說要出門去辦什麽事,這樣回答應該不會出什麽差錯。
“那你和十公主要去哪兒?我可以跟嗎?”他與十公主也有好一陣子沒見,而且每日都讀書習武的,好忙好累,他也想稍微喘一口氣,一起去湊熱鬧。
“别忘了下午你得學騎馬,怎有時間跟着咱們出門?”季清音笑着柔哄,“隻是出門一會兒,很快就回來的,你還是留在王府内認真學習吧。”
“喔。”既然姑姑都這麽說了,他也隻好打消念頭。一怕聞人白萦等太久,季清音擱下隻吃了一半的飯,打理完自己的裝扮後,就一個人來到王府大門前。
門外停着一輛簡樸的馬車,四周有四名随行的人員,爲了低調行事,輕車簡從是很基本的,就像她也不打算帶丫鬟跟随一樣。
其中一名随從對她行禮,“夫人,請上車。”
“好。”
随從打開車門,季清音往内一瞧,才訝異裏頭空空如也,聞人白萦根本不在裏頭,“十公主呢?”
“公主已經先到目的地探情況去,就等着夫人過去與她會合。”随從非常順口的回答。
“是這樣啊……”她沒有多想,便上了馬車,由着他們帶她去與十公主會合。
一坐進馬車,季清音就聞到一股特殊香味,本來還不覺得有什麽,但随着馬車越走越遠,車内的香味久久不散,她開始感到頭暈目眩,很不舒服。
是暈車嗎?她一路從郦水縣坐馬車回京,路上颠簸得很,也沒暈車的狀況,怎麽可能定這平坦的路卻會越來越不舒服?
這到底是什麽香,怎會放在馬車内?不對,情況有些不對勁!
“停……停車……”
季清音掙紮着想要離開,但她發現得太晚,已經吸入過多的異香,全身虛軟無力,隻能無奈的趴倒住車廂内,意識迅速模糊,直至墜入黑暗深淵中,再也沒有任何反應。
而馬車依舊往不知名的方向前行,漸行漸遠,然後消失無蹤……
直到夕陽西下,聞人玄羲回到王府,才知道季清音出門了,而且直到現在都尚未歸來。
“她到底去哪裏了,你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前廳内,他惱火的質問魏總管,“你這個總管到底是怎麽當的,連個人都顧不好!”
隻要她不離開靜王府,就沒有安全上的疑慮,但她現在不但離開了王府,身旁還連半個人都沒帶,這種情況非常反常,他不得不擔心,就怕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心慌意亂,難以壓抑心中越來越強烈的不安,他雖然很不願這麽想,但直覺一直告訴他,清音有危險了,她的消失絕對不簡單!
“王爺,請冷靜下來。”一旁的秦知權趕緊幫忙緩頰,“現在并不是發怒的時候,最要緊的是先弄清楚來龍去脈,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小的該死!”魏總管慚愧的認錯,盯小的聽是十公主邀夫人出門的,就失了戒心,而且夫人也說她昨日已與十公主約好,所以小的便沒有多加詢問,這一切都是小的一時大意而疏忽了,請王爺降罪。”
“十公主邀清音出門?”聞人玄羲訝異的蹙眉,“你有瞧見十公主出現嗎?”
“沒有,是跟着馬車出現的随從說十公主派他們來接夫人。”魏總管頓了頓,更是心驚的汗流浃背,“這樣想來,十公主到底有沒有在馬車内,小的……小的完全不敢肯定。”
所以這事可能與十妹有關?聞人玄羲即刻沖出王府,想要确認十妹的行蹤,好找到季清音的去向。
“王爺,等等屬下呀!”秦知權擔心的趕緊追上,就怕主子在這心亂的當下,會做出什麽沖動不理智的事情。
就算即将入夜,聞人玄羲還是硬闖入皇宮,直奔十公主所住的宮殿,秦知權則緊緊跟在後頭,完全不敢松懈。
他們很快就找到十公主的行蹤,她聽到五皇兄來的消息後,就從房内走出來,訝異的詢問:“五皇兄,發生什麽事了,瞧你焦急成這樣?”
“清音呢?清音在哪兒?”
“五皇嫂?她不是在你的王府内,怎會找到我這兒來?”
“你今日午後不是帶着清音出門了一趟?她直到現在都尚未回到王府。”
“我帶着五皇嫂出門?”聞人白萦真是一頭霧水,“五皇兄,我今日都不曾踏出皇宮半步,更不可能帶着五皇嫂出去。”
聞人玄羲的心緊緊一縮,“你真的沒出皇宮半步?”
“那是當然,我殿裏的宮女都能幫我作證,要不然你就去問宮門守衛,我有沒有出門,肯定一清二楚。”
“那爲什麽有人說你來接她出門,她會毫無戒心的跟着出去?況且魏總管說,你昨日曾約她出門。”
“我約她出門?”聞人白萦傻眼,隻覺得莫名其妙,“昨日我根本沒做這種事情,你們魏總管怎能胡亂給我扣帽子呢?”
這個十妹雖然平日古靈精怪,鬼點子特别多,但那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把戲,更何況事關她也很喜歡的清音,她不可能會做出什麽讓清音身陷危險之事。
他不由得緊蹙起眉。既然十妹沒有理由說謊,那到底問題是出在誰身上?
聞人玄羲轉頭瞧向身後,“知權,去把魏總管帶來,與十公主當面好好把話說個清楚。”
“是。”他即刻領命離去。
秦知權十萬火急的将魏總管帶進宮裏,當面與十公主對質,她便将昨日所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簡單述說一遍。她與其它皇姐及官家夫人在靜王府作客,之後她就與其它人一同離開王府,根本沒有與五皇嫂約什麽見面的事。
“等等。”魏總管聽完她的話後,即刻說道:“十公主,您後來明明又單獨見了咱們夫人一面,這件事您怎麽沒說呢?”
“什麽我後來又見了五皇嫂一面?”聞人白萦一臉的莫名其妙。
“的确是這樣啊,您本來是和其它公主夫人們一同離去,但是就在您坐上馬車後沒多久,您又從馬車上下來,說還有事情要與咱們夫人講,就到夫人的芙蓉院去了。”他記得清清楚楚,昨日他可是親自迎送各位公主夫人離去,絕不會有錯。
“這怎麽可能!”她訝異的回道,“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王爺,門仆及丫鬟都能作證,有不少人都瞧見十公主後來又折回王府找夫人的。”魏總管趕緊向主子表示。
聞人玄羲瞧他們倆都不像是在說謊,也是滿腔的困惑與不解,“十妹,你再仔細想想,你真的沒找過清音嗎?”
“我真的沒……”
“公……公主。”她身旁的貼身宮女突然在此刻插話,表情還有些奇怪,“您昨日……的确曾經重回過靜王府。”
“什麽?”聞人白萦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我真的做過這種事?”
宮女點點頭,“就如魏總管所說的,公主本來都已經上馬車了,卻又突然下車來,重回到靜王府内。”
宮女昨日有跟着,所以同樣清楚十公主做了什麽,就連車夫及随行的侍衛都可以作證。
結果現在是大家都對十公主去而複返之事有印象,唯獨她自己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或者說……不願意承認?
這下子,聞人白萦反倒慌了,“五皇兄,我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你一定要相信我!”
衆人的信誓旦旦,讓她突然覺得很可怕,這不就表示她曾經失去過一段記憶,而她連自己怎麽失去的都不知道。
他相信十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所以表示事有蹊跷,這其中肯定有什麽詭異的存在。
聞人玄羲努力冷靜下來思考。這不會是純粹的失去記憶,比較有可能像是十妹受人控制卻不自知,那到底是什麽樣的控制法……
他猛然一震,此刻才驚覺十妹的寝殿内有某種術法殘餘的氣息,因爲那氣息太過微弱,他剛才一心隻想早些得知清音的下落,才會完全忽略這一股不尋常之氣。
“十妹,能否讓我進你的寝房内找一樣東西?”
聞人白萦不懂五皇兄想做什麽,但她相信他,所以沒有多加考慮便點頭答應,“好呀。”
聞人玄羲即刻進入寝房内,聞人白萦也跟着走進去,想要一探究竟。他隻掃視了寝室一眼,即刻往角落的紅木金漆紋櫃子走過去,打開其中一扇櫃門,取出一隻鮮紅色的漂亮香囊。
他将香囊移至十妹面前,“你昨日是否曾經佩帶過這香囊?”
“是呀,你怎麽知道的?”聞人白萦既訝異又驚奇。這個挂在腰間的小香囊,是其中一位專門負責衣飾的宮女幫她配上的。
“問題恐怕就出在這個香囊上。”
聞人玄羲将香囊打開,從裏頭取出一塊折疊起來的小紙片,将紙片一攤開,就是一個呈現大字形的人形紙,而且紙的一面還寫着聞人白萦的生辰八字。
她倒抽一口氣,不必五皇兄解釋,她也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這是什麽?”
“有人用這個紙人咒控制你,所以昨日你才會做出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他的眸光跟着銳利起來。
要能得到十妹的生辰八字,并且不着痕迹的将紙人咒放到她身邊,那人肯定與宮中有些淵源。
也才能透過宮女偷偷行事,讓十妹在神不知鬼不覺中被利用。
聞人玄羲的心一沉,已經猜出對方爲什麽會拐走季清音。這一切都是沖着他而來的!
善于使術法,并且使得神不知鬼不覺,這不就是想謀害大皇兄的那一幫人馬?
對方大概是已經得到消息,他很有可能答應成爲大皇兄的左右手,才會先一步下手爲強,想拿清音來威脅他。
他們要對付的真正對象是他,所以拐走清音隻是第一步,接下來,他們肯定還會有其它動作!
就在這時,聞人玄羲手中的紙人咒突然冒出小火苗,緊接着火勢瞬間高揚,轟的一聲就将紙人咒燒得一幹二淨,半點渣都不留,吓得聞人白萦忍不住驚叫出聲,“啊——”
聞人玄羲靜定的瞧着突然竄出的大火,眼睛連眨都沒眨。隻有他看見,在剛才一瞬而逝的大火中,出現一排文字,那是專門給他的消息——
法通寺内,恭候大駕。
“法通寺……”
在知道對方的目的之後,他倒是不再心慌意亂,因爲此時清音肯定還安然無恙,他必須冷靜應對,不能一開始就自亂陣腳,才有辦法順利将清音給救回來。
他們直接對付他,他并不在意,但他們居然将腦筋動到清音的身上,這口氣他萬萬忍不下來,非得要他們付出極大的代價不可!
他緊緊咬住牙關,壓抑着滿腔的憤怒,第一次有種嗜血的沖動,恨不得殺得對方片甲不留,想後悔也莫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03:52
10
季清音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黑暗空間内,雙手雙腳都被捆綁,什麽都看不到。
她雖然暫時安然無恙,但她很擔心,她的消失無蹤定會引起一陣混亂,尤其玄羲肯定會心急的到處找她,她可不希望他因此又受到什麽傷害。
可是她最不懂的是十公主爲什麽要騙她,甚至還綁架她?
她是那樣的信任十公主,沒想到現在卻……
咿的一聲,似乎有人打開了門,從外頭走進一名男子,那男子背對着光,所以她還是看不清那人的樣貌,隻覺得眼睛突然被光照到,讓她感到一陣刺痛。
“幸會了,季姑娘。”封無涯輕聲道。
“你是十公主的爪牙?爲什麽要将我綁來這兒?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他沒有糾正她的誤會,免得自露身份,“你放心,你暫時不會有性命危險,咱們隻是想請你幫個忙。”
“幫忙?呵,哪有請人幫忙是這種‘請’法的?”季清音雖然緊張,還是強裝鎮定,冷笑着嘲諷。
“因爲要你乖乖配合,那挺難的,咱們隻好冒犯了。”
話一說完,封無涯突然伸指點穴,讓季清音動彈不得,她訝異的睜大眼,試着掙紮,即刻發現自己沒法動,“你……你這是在幹什麽?”
“就說了,你絕對不會配合,我隻好冒犯了。”
他拉直她的雙臂,并将她的衣袖高高卷起,露出雪白的臂膀。
季清音又驚又羞,真沒想到他會做出如此無禮的事,卻礙于抗拒不了,隻能眼睜睜看着他對她動手動腳。
封無涯拿出一枝筆,在她的雙臂上寫下不明咒文,邊寫嘴裏同樣念着她聽不懂的咒語,直到咒文全都寫完。
“大功告成。”他冷冷一笑,相信聞人玄羲肯定會爲了救她而中計。
等她手臂上的咒文幹了之後,他才将她的袖子放下,但還是沒解開她的穴位,免得她會想辦法破壞抹去咒文。
“這到底是什麽?”季清音怒瞪着他。
“你不必知道。”封無涯起身,準備轉身離去,“你再忍耐一會兒吧,過不久靜王爺就會來救你,你也能離開了。”
他已經感應到,聞人玄羲找到他留下的線索,肯定今晚就會趕到法通寺救人。
結果到底會如何?他還真是期待呀……
法通寺位于城北的山内,雖然不是數一數二香火鼎盛之處,但始終都是有人煙的,也有駐寺的住持與僧人們。
隻不過今夜的法通寺卻特别甯靜,什麽聲音都沒有,甚至連半點燈光也無,整座寺廟與山林一同融入夜色裏,詭異至極。
聞人玄羲一得到線索後,即刻帶着手下闖山,留秦知權在王府内,免得王府那兒又有什麽突發狀況。一行人騎馬在山路上狂奔,手上都拿着火把照路,好不容易才來到法通寺門前。
衆人拉緊缰繩,停下馬,一見法通寺這陰森詭異的模樣,就不自覺提高警覺,不敢掉以輕心。
聞人玄羲對衆人吩咐,“進去之後,最主要是找出夫人的下落,咱們此行的笫一要務就是安然将人救出,不必戀戰。”
“是!”大家齊聲應答。
他們一同下馬,闖入法通寺内,他們才剛踏入大跨院,就有許多暗黑影子從四面八方飛馳而出,朝他們攻了過來。
“小心,敵人出現了!”
手下們即刻拔劍與暗黑影子對打起來,場面混亂,然而那些暗黑影子的身手特别飄忽詭谲,快得不似常人,因此他們應付得有些吃力,總以爲自己就快砍到對方了,沒想到在最後一刻又被閃過,惱人得很。
聞人玄羲一看就知道不對勁,這些暗黑影子并非真人,一點人氣都沒有,恐怕隻是對方放出來的咒餌。
“别想逃!”
一名屬下終于在此刻順利砍中其中一道黑影,結果黑影子不但連個慘叫聲都沒有,身形也瞬間消失不見,變成一張破成兩半的人形紙片,緩慢飄墜于地,證實了聞人玄羲的猜想。
這些黑影不是真人,就算打了也是浪費時間,但不打又無法前行,真是兩難。
就在這時,他察覺到有人埋伏在寺廟最上頭的飛檐,而且是真人,他的眼神一往寺檐上頭瞧,對方就轉身跳走,身手利落得很。
“等等!”
聞人玄羲即刻運氣一跳,上了寺檐,見到那個人往寺後快速奔走,他馬上追随而去,無暇細想有沒有可能是陷阱。
他追到後院的一間獨立倉庫前,就追丢了那個人的行蹤,他正懊惱着不知該往哪繼續尋找那個身影,就發現倉庫内出現不尋常的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落地的輕微撞擊聲。
誰在裏頭?他慢慢的走向前,考慮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打開門一探究竟。
咿的一聲,門被他輕而易舉的推開,裏頭與外頭同樣黑暗一片,緊接着有個女人的聲音在倉庫内響起,“又是誰?”
“清音?”他即刻認出這個聲音,又驚又喜,“清音!”
“玄羲?”季清音同樣訝異,“真的是你嗎?玄羲!”
聞人玄羲馬上朝聲音的來源處走過去,才透過射入屋内的月光,隐約見到她坐在牆角,他趕緊蹲下身摸上她的肩膀、臉蛋,想确認她的安好,“你還好嗎?他們有沒有傷害你?”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見到她的喜悅,根本無心去想自己爲什麽能夠如此容易且快速的找到她,快到非常不尋常。
“你放心,我沒受到傷害,隻是全身上下都動不了,被人點了穴。”季清音原本的緊張不安在這一刻也全都放下,終于能夠松一口氣。
聞人玄羲立即點開她的穴道,并解開她手與腳的繩子,“你再忍耐一會兒,我馬上就帶你回去。”
“嗯。”繩子正解到一半,倉庫外頭卻傳來低沉的念咒聲,季清音的手臂也同時出現一種奇怪的灼熱感,痛得她忍不住低呼出聲,“我的手……”
他訝異的拉開她的衣袖,才發現她雙臂上被寫了咒文,并且正散發紅色光芒,在黑暗之中特别顯眼。
聞人玄羲心一驚,想要抹去她手上的咒文,卻一點用也沒有,随着咒文啓動,季清音開始覺得自己的意識正快速的渙散開來,頭好昏好沉,好像快要暈過去。
“玄……玄羲……”
見她全身虛軟得快倒下,他趕緊伸手一攬,讓她靠入自己懷裏,“清音?”
她努力想保持清醒,卻還是越來越疲累,眼皮變得好沉重,像是有千斤壓在上頭,腦袋也越來越空洞,“我……這是……怎麽了……”
她中了“惡夢咒”,中咒之人,會陷入深深的沉睡當中,無法蘇醒,與活死人沒什麽兩樣,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的那一日。
這種咒雖然不傷人命,卻是一種非常殘酷的折磨,尤其是對中咒之人身旁的親友,因爲他們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她成爲活死人,卻無法救她,看着她雖然沒死,卻日漸消瘦、憔悴,每日每日不斷承受煎熬,卻沒有一個折磨的期限,除非狠下心來提早結束她的性命,否則彼此都會陷在這痛苦的泥沼之中,無法解脫。
聞人玄羲心驚膽戰,無法阻止她身上的咒文開始産生效力,将她抓入黑暗的深淵内,隻能緊緊抱着她,痛心的看着她的眼臉越降越低,即将陷入永無止境的沉睡當中。
他到底該怎麽辦才好?難道真要看着她從此以後過着活死人的日子,再也沒有喜怒哀樂,隻能靜靜的躺在床上,連半點反應都沒有?
不,他絕不讓這種事情發生,非得想辦法扭轉這一切不可!
“玄羲……”
李清音用最後一絲力氣掙紮的擡起手,聞人玄羲即刻握住,微啞着嗓音在她耳旁低喃,心緒沉痛自責,“清音,别害怕,先睡上一覺,等醒來之後,一切都會沒事的。”
若不是他,她不會被人下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咒,都是他害了她,她不該承受這種生不如死的痛苦,一切的問題全都該由他一肩承擔。
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到季清音的臉上,她的心也跟着猛烈跳動一下。他在哭嗎?
爲什麽哭?是什麽事情讓他難過了?
她想開口問玄羲怎麽了,但她僅存的最後一點意識也在此刻消散開來,雙眼完全閉起,全身無力的躺倒在他的胸懷,再也沒有任何反應。
就在季清音閉上眼的同一時刻,外頭的咒語聲也跟着停止,四周頓時變得異常安靜,靜得令人心寒、絕望。
施咒的那人已經走遠了,但聞人玄羲根本無心去追,因爲就算追到那人,也無法收回已經植在季清音身上的咒,于事無補。
不要緊,他不必去追那個人,他會以自己的辦法替她解咒,還給她本該屬于她的正常生活。
就算必須犧牲他自已,才能換回她的蘇醒,他也義無反顧,絕不後悔!
“秦叔叔,姑姑與姑丈到底去了哪裏,爲什麽都這麽晚了,他們倆都還沒回來呢?”
季初興很敏感,知道府内的氣氛很不對勁,所以就算現在都已經大半夜了,他還是不肯休息,緊跟在秦知權身邊。
姑姑是他唯一的親人,他多麽害怕會失去她,要是沒見到姑姑安然回來,他是絕對無法安心休息的。
秦知權真的一個頭兩個大。連他都不清楚現在的狀況到底怎麽樣,又該如何回答小公子的問題?
孩子還太小,就算知道情況也隻會讓他跟着一起擔心而已,但無論其它人怎麽哄,他就是不願意回去休息,執拗得很,哄到最後,衆人也沒轍了。
此時,一名仆人激動的沖入廳裏,大嗓門的喊道:“回來了,王爺帶着夫人回來了!”
“真的?”秦知權趕緊沖了出去,季初興也跟着跑出門。
他們往大門的方向疾走,就在長廊上見到聞人玄羲抱着季清音迎面走來,表情非常的凝重。
“王爺!”
“姑姑!”
聞人玄羲沒有停下腳步,往書房的方向走過去,秦知權及季初興緊跟在後頭,急着想要知道情況。
“姑姑怎麽了?她怎麽昏倒了?”
“初興,别擔心,你姑姑不會有事,等一下就會醒過來的。”聞人玄羲停在書房門前,“知權,将初興帶回他的院裏休息,然後過來找我。”
“是。”秦知權即刻哄着季初興,“小公子,王爺說了别擔心,你就可以安心的睡下了,咱們王爺是不會騙人的。”
雖然他還是很擔心姑姑的情況,但姑丈都這麽說了,況且他也知道自己年紀還太小,什麽都不會,乖乖聽話是他此刻唯一能幫得上的忙,于是他不再堅持,跟着秦叔叔回到自己的院落去。
秦知權帶着季初興離開後,聞人玄羲抱着季清音進到書房内,他先将她放在長榻上躺平,之後便開始了設陣準備。
他拿把刀在自己的腕上劃了一刀,讓自己的血滴在朱砂内,開始在書房的地闆上畫圓形陣法,動作快速且精确。
當秦知權去而複返,聞人玄羲的陣法也已經快完成,他不解的詢問:“王爺,您現在是在做什麽?夫人又怎麽了?”
“她中了‘惡夢咒’,陷入沉睡當中,我打算将她身上的咒轉移到我身上,由我來承受咒力。”
他現在所畫的,就是能夠轉移咒術的“轉術陣”,朱砂中加入他的血,是要加強陣法的效力,确保清音身上的咒能夠全數轉移到他身上。
知道主子想做的事情後,秦知權不得不擔心,“但這麽做,不是換王爺您沉睡了?難道就沒有别的辦法,一定得犧牲一個人不可?”
“至少将咒轉移到我身上我能醒過來的機會比較大。”聞人玄羲知道這麽做的風險很大,但還是決定要以身涉險,“清音不懂咒術,隻會被困在夢境當中永遠出不來,但我不一樣,隻要我能意識到自己正陷入咒術的夢裏,我就能找到機會蘇醒,破了這個咒。”
要破惡夢咒的唯一方式就是這樣,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困難無比,因爲鮮少人有辦法意識到自己不在作夢,隻會在夢裏越陷越深,到最後就無法從夢境中脫身了。
但秦知權還是擔心不已。有機會醒來,并不代表一定能夠醒來,這太危險了!
“可是王爺——”
“我心意已決,你什麽都不必說。”聞人玄羲直接打斷他的話,“在我沉睡的這段日子,清音就是你們的主子,倘若發生什麽事,你與魏總管都要盡可能的幫助她,将她當成我一樣的尊重與服從。”
知道主子已做下了決定就難以再更改,秦知權也隻能硬着頭皮面對了,“是,屬下明白。”
“還有,替我告訴清音一句……等我。”他苦苦一笑。不知他還有沒有機會親自告訴她這句話,隻能請知權代爲轉達了。
“請王爺放心。”秦知權表情凝重的點點頭。
該交代的都交代完畢後,聞人玄羲毫不猶豫的來到長榻邊,将季清音抱起,兩人一同進到陣法裏頭,坐在陣法的中央,而秦知權則在一旁靜靜的觀看。
他盤腿坐着,讓清音以背靠在他胸膛的方式坐在他的懷裏,頭枕在他的頸側,他的兩手分别與她的左右手十指交扣住,好讓咒文能夠順利過渡到他的身上。
一切準備就緒,聞人玄羲低念起陣語,地上的陣法就開始發出紅色光芒,而且越來越強烈,沒過多久,季清音的身子就開始不尋常的發熱,臉蛋甚至還冒出細小的汗珠。
緊接着,原本依附在她手臂上的咒文居然像是有生命般,開始在她的肌膚上移動,從手臂到手背,透過兩人交握的手慢慢移轉到聞人玄羲的手上,而她身上的那一股熱流也跟着咒文轉移進到他的體内,讓他很不好受。
他開始頭暈目眩,感覺越來越強烈,一股無形的力量逐漸拉扯他的意識,沉重的睡意猛烈襲來,眼皮像是千斤重般的漸漸降下,無論他如何掙紮,都沒有用。
随着咒文的轉移,原本沉睡的季清音也開始轉醒,眼睫毛不停的顫呀顫,終于睜開雙眼,意識恢複清明。
她好像作了一場夢,一場很美好的夢,一從夢中蘇醒,她甚至有一種很遺憾的感覺,多想繼續待在那美好的夢境内,永遠都不要蘇醒。
她發現自己正靠坐在夫君的懷裏,而且他的表情似乎有些蒼白難受,她即刻坐直身子,轉過身來瞧他,“玄羲,你怎麽了?”
聞人玄羲見到她順利蘇醒,心防一松動,反倒讓惡夢咒的效力更快啓動,他隻來得及對她揚起一笑,緊接着就被強大的睡意吞噬,整個人往後倒下,再也沒有任何反應。
“玄羲?”季清音吓得趕緊抱住他的上半身,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裏,完全慌了手腳,“你怎麽了?别這樣吓我,快醒過來呀!”
現在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爲什麽他會突然暈過去?對了,大夫,快叫大夫過來看!
她慌亂的喊道:“來人哪——”
“夫人,王爺是代替您承受了咒力,陷入沉睡當中了。”一旁的秦知權表情凝重的解釋。
季清音則是一臉的驚慌茫然,“什麽咒力?”
“就是夫人身上原本的惡夢咒……”
經由秦知權的解釋,她才知道原來自己中咒陷入沉睡,現在則是玄羲代替她承受咒力,換他昏迷不醒。
她即刻拉開他的衣袖,果然見到原本寫在她手上的咒文全數轉移到他手上,她的手臂已無任何咒文痕迹。
他怎會這麽傻?她醒不過來受到影響的人少,但他不一樣,他比她重要太多太多,他才該要繼續保持清醒,不應該爲她冒這種險的。
如果他一輩子都醒不過來,那皇上皇後該怎麽辦?靜王府的所有人該怎麽辦?
還有她和季興……又該怎麽辦?她不懂咒,幫不了他,隻能眼睜睜看着他陷入沉睡當中,不知能不能再蘇醒過來。
她好自責,心好沉痛,這全都是她的錯,要不是她中了咒,他就不會爲了救她做出如此犧牲。
“玄羲……”她痛心懊悔的淚流而下,緊緊抱着他,哽着嗓音低喃,“别抛下我,你一定要回來,多久我都等你……”
她不知道他到底還會不會蘇醒,但隻要他還存有一口氣在,她就不會放棄,會一直守在他的身旁,直到自己斷氣的那一刻爲止。
無論他變得怎麽樣,她都不在乎,就算接下來的等待是一種痛苦難捱的煎熬,她也不會逃避,會爲了他勇敢面對。
她相信他會回來的,爲了她,他肯定會回來!
聞人玄羲陷入沉睡後,季清音便寸步不離的照顧他,完全不假他人之手,幾乎時時刻刻都守在床畔,隻爲了等待他蘇醒。
她吃不下、睡不着,像是着魔般的隻專注在聞人玄羲的狀況上,這讓其它人非常擔心,就怕她再如此折磨自己下去,很快就會累壞自己的身子。
果然才過了短短三日,季清音就明顯消瘦下來,氣色也變得很不好,衆人勸她要适時的休息、按時用膳,成效卻不彰。她明白他們說的話都是對的,也知道要養好身子才能等到玄羲醒過來的那一刻,但她的身子就是排斥這些事情,她真的無法控制。
太子與十公主在知道消息後,一同趕到靜王府探視聞人玄羲的情況,瞧着他躺在床上沉睡不起的模樣,心情莫不沉重、難過。
聞人玄卿在聽完秦知權述說大緻經過後,心中已經有個底。
五弟是因爲他而受到牽連的,隻可惜他雖然知道可疑之人是誰,卻沒有半點有利的線索可以證明那人就是罪魁禍首,隻能讓對方繼續在暗地裏使壞作亂,無法受到制裁。
而聞人白萦非常自責,覺得要不是她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利用,也不會有後面這些事情發生,演變成現在這無法收拾的局面。
他們都不懂咒,也不知該如何幫忙,如果五弟的師父祝如山在,或許還有其它辦法可想,隻可惜祝如山的行蹤沒人知道,就算他們想派人去找,也不知該從何找起,無奈的一愁莫展。
聞人玄卿看着神色明顯變得憔悴的季清音,隻能打起精神安慰她,“五弟妹,别擔心,玄羲一定會蘇醒過來的,咱們要相信他的能力。”
“是呀五皇嫂,你要振作一些,不能連你也病倒了,這樣靜王府就沒個主事的人,你得在這段時間幫五皇兄撐着這座王府呀。”聞人白萦接着鼓勵道。
“多謝太子殿下與十公主的關心,我會努力振作的。”季清音語氣虛弱,知道自己也讓他們擔心了。
她已經很努力的在振作,但隻要一想到玄羲不知什麽時候才會蘇醒,她的心就慌得厲害,隻有緊緊守在他身旁時才能稍微平複下來,才會覺得比較不那麽痛苦。
她這是在自我折磨,她也很清楚,但如果不這麽做,她的自責感會更重,更無法原諒自己害他陷入沉睡當中,替他招來了這場磨難。
日子就這麽繼續過下去,轉眼間已過去半個月,聞人玄羲卻始終沒有蘇醒過來的迹象,臉頰慢慢凹陷,氣色蒼白,季清音也越發憔悴虛弱,看起來比她夫君還要糟糕。
大家都擔心她再如此折磨自己,不知什麽時候會倒下去。
果然,她終于不支暈倒,引起一陣驚慌混亂,魏總管趕緊派人去請禦醫過來,就怕她要是有個什麽閃失,他們到時候該如何向王爺交代。
季清音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當她萬分疲憊的幽幽轉醒時,就看到守在床旁的侄子正低聲啜泣,聽得她也忍不住鼻酸。
他是害怕會失去她吧,她是他唯一的親人,她要是再有個什麽萬一,他還這麽小,哪裏有辦法承受親人全失的痛苦!
“初興……”
季初興驚訝的擡起頭,終于破涕爲笑,激動不已,“姑姑!太好了姑姑,你終于醒來了……”
守在房内的丫鬟也發現季清音蘇醒,趕緊去喚人過來。
秦知權第一時間趕到她的房内,一臉謝天謝地、松了口氣的模樣。
“夫人,您可别再吓壞咱們了,算我求求您好不好,您現在的身子不同以往,不能再受折騰了,一定要努力逼自己好吃好睡不可呀。”
季清音的身子還十分虛弱,根本無力起身,隻能繼續躺着,“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姑姑肚子裏已經有個小娃娃了。”季初興搶着回答。
“什麽?”她訝異的睜大眼,“我……真的有孕了?”
秦知權點點頭,“禦醫已來看過,确定夫人已有身孕一個多月,但夫人的身子太過虛弱,要是不趕緊将身子調養好,孩子很有可能不保。”
季清音激動的摸着自己依舊平坦的肚子,真的沒想到裏頭已經孕育了一個新生命,而自己差點就要害死他了……
她眼眶泛淚,既欣慰卻又心酸。若是玄羲知道,肯定會和她一樣開心,但他現在卻什麽都聽不到,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成爲父親了。
這個孩子的出現,瞬間給了她無比強大的力量,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孩子,她不能再繼續折磨自己,就算食不下咽,她也一定要咽;就算睡不好,她也要逼自己睡下不可!
對于玄羲身上的咒,她無能爲力,但她至少有能力保下他們的孩子,若是連這件事情她都辦不到,她還有什麽顔面去面對他?
她一定要振作起來,就從這一刻開始!
“我……肚子餓了。”季清音掙紮着想起身,“有什麽東西可以讓我吃的,拿一些過來吧。”
秦知權忍不住欣喜。他可終于等到她真的振作起來了!“我馬上派人去廚房拿吃食。”
季初興也開心的笑着,“姑姑,你的身子一定要快一點健康起來。”
“會的,姑姑會努力的。”季清音好不容易才坐起身,将侄子輕擁入懷,柔聲承諾着,“初興,對不起,姑姑不會再讓你擔心了……”
不隻爲了侄子,她要爲了整座王府的人努力,不能再倒下去,一定要堅強的面對一切。
她不會被現實打倒,也不會認輸的,絕對不會!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04:04
11
“封無涯,你到底做了什麽好事!”禮王府内,聞人玄緒惱火的質問。真想不到他會自作主張對五弟使計下咒,害五弟沉睡不醒。
這并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隻要五弟退出戰場,并沒有傷害他的打算,結果現在卻搞成這個樣子,此刻昏迷不醒的五弟,與半個死人又有什麽差别?
面對聞人玄緒的怒火,封無涯理直氣壯的回答,“王爺答應過屬下,隻要不鬧出人命,屬下可以用任何手段讓靜王爺退出戰場的。”
現在聞人玄羲隻是醒不過來,并不是死了,他的确沒“鬧出人命”,完全沒有違背主子的意思。
“你這是在挑本王的語病?”聞人玄緒冷聲哼笑,“好,很好,看來是本王之前太過信任你,才養出你的滔天大膽,任意曲解本王的命令。”
封無涯還是無所畏懼的規勸,“王爺,既然要做大事,就得不擇手段,适當的犧牲是必要的,絕對不能心軟。”
“夠了!”聞人玄緒轉過身,氣得已經不想再與他争辯什麽,“本王現在不想見到你,出去!”
他雙眉一擰,也隻能忍下氣,“屬下告退。”
封無涯在退出書房後,表情立變,冷冷揚起一抹笑意。反正木已成舟,聞人玄緒再不滿意他的做法,也改變不了結果,隻有接受一途。
解決了一個阻礙,接下來的奪位之路就更順暢了,别人想阻擋他們都難……
自從知道自己懷有身孕後,季清音很努力的讓自己吃睡正常,原本消瘦的身子慢慢養回些許肉,憔悴的氣色也逐漸轉好,讓擔心的衆人都忍不住松下一口氣。
她不再堅持一定要時時刻刻都守在聞人玄羲的床旁,并将照顧之事分給丫鬟們幫忙,不再讓自己因爲太過勞累而再次倒下。
就這樣,日子又過去半個月,聞人玄羲已經昏睡整整一個月,完全沒有蘇醒的迹象,沉睡的面容也更加消瘦了。
季清音坐在床邊,輕撫着他憔悴的臉蛋,柔聲對他喃道:“玄羲,你什麽時候要醒來?趕得及咱們第一個孩子出生嗎?”
看着他隻能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憔悴下去,她的心真的好痛,但她不能一直沉浸在悲哀裏,這樣對肚子裏的孩子不好,所以她很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就算難過,她也會告訴自己不能難過太久,很快就要振作起來。
她相信天無絕人之路,隻要他們不放棄他,他終有一日肯定會蘇醒的……
叩叩!就在此時,秦知權敲了房門後,就一臉開心的沖進來,“夫人,王爺的師父來到咱們王府了!”
他們也曾經想過要找主子的師父祝如山幫忙,但礙于不知道他的行蹤,隻能作罷,沒想到這會兒他卻自己出現了,這對他們來說可是一件令人振奮的好消息呀。
“什麽?”季清音馬上站起身,同樣忍不住欣喜,“師父現在人在哪兒?”
“我這不就來了。”白發蒼蒼的祝如山緊接着進到房内。
他一算到徒兒大劫已至,就即刻趕來京城了,隻不過路途遙遠,趕了一個月的路才終于到達目的地,都還沒來得及喘口氣。
季清音來到他面前,激動的跪身行禮,祝如山趕緊扶住她雙肩,不讓她跪下。
“夫人,你現在懷有身孕,萬萬别跪,免得動到胎氣。”
她忍不住眼眶泛淚,“師父,請您一定要想辦法救救玄羲,他已經昏睡整整一個月了。”
“你先冷靜下來,不必激動,先讓我看看他的狀況吧。”
祝如山先安撫下她的情緒後,才來到床邊,探看聞人玄羲此刻狀況。
季清音及秦知權也随候在一旁,靜待結果。
他剛才進府時,已經先從秦知權那裏了解大概情況,知道聞人玄羲所中的咒是惡夢咒,隻看了一會兒,就輕歎一聲,真不知該拿這個徒兒怎麽辦才好!
她心一驚,就怕連他也無能爲力,“師父,您歎氣的意思是……”
“喔,别擔心。”祝如山趕緊解釋,“我隻是一時感慨,沒想到這個徒兒一傻起來,連自身都不顧了。”
玄羲明知想要從惡夢咒中蘇醒是一件極爲困難的事,卻還是義無反顧的以身犯險,幸好他來了,沒有他幫忙,光憑玄羲一人之力要破這個咒實在是太過勉強,恐怕隻能一直沉睡下去。
他問向季清音,“在你中咒時,你都作些什麽夢?”
“我?”她回想了一下,“我夢到……我大哥大嫂都還在的時候,咱們一家四個人聚在一起,很快樂……”
因爲太過快樂美好了,所以她蘇醒過來時一度感到很遺憾,多想一直留在夢境裏,守着那美好的時光。
祝如山點了點頭,“這就是惡夢咒的厲害之處,它會抓住你回憶中一段美好的記憶,然後不斷的重複,讓你一直處于美好的過往,毫無自覺的持續沉淪深陷,不想從中醒來。”
想而玄羲現在也處于這種狀況,無法從美夢中覺醒,所以一直處于沉睡當中,難以抵擋美夢的誘惑。
“那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讓他擺脫美夢,順利蘇醒過來?”
“最重要的一點,是要現實世界中有強力誘因能夠将他引回,那一個誘因必須比他所作的美夢還要強烈,才有辦法與惡夢咒相抗衡,進而讓他覺醒。”
這方法原本對性子淡薄的人是沒什麽效用的,但幸好玄羲遇到了她,她正是能引他回來的唯一誘因,隻要玄羲對她投入的情感越多,他們成功的機會就越大。
祝如山現在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讓季清音的呼喚傳入聞人玄羲的腦海中,闖入惡夢咒所制造出來的夢境裏,喚醒他的情感。
隻要他能夠意識到自己正在作夢,現實世界還有他更重視的人在等他,他就有機會突破夢境,擺脫回夢咒的糾纏,重新蘇醒過來!
清風揚起,竹林内的沙沙聲響接連不斷,竹葉飄蕩,偶墜落葉,鋪滿一地黃褐翠綠。
蒼衣少年獨自一人在林中盤腿打坐,閉眸靜心,林中的沉靜總讓他身心舒暢,一待就是一整日,完全不會覺得厭煩。
他喜愛甯靜,喜愛遺世獨立,紅塵的紛紛擾擾對他來說是一種麻煩,所以他甯願一直跟着師父在山上修行,不想當什麽皇子。
或許對别人來說,這種日子非常的枯燥乏味,但他不一樣,他大概生來就與紅塵緣淺,隐居山林才是最适合他的歸處。
“玄羲……”
一個女人的聲音似乎在非常遙遠的地方幽幽響起,擾亂了蒼衣少年的清靜,他睜開眼,納悶的左右梭巡一眼,卻什麽都沒發現,竹林内還是隻有他一人。
難道剛才的聲音是他聽錯了?也是,在這山林裏,除了他與師父之外,又怎麽會有其它人存在,而且還是個女的?
他不再胡思亂想,繼續閉目打坐,讓心沉靜下來。
“玄羲,快點醒來,别再被夢境所困了……”
女人的嗓音再度響起,而且距離似乎靠近了一些,少年隻好又睜開眼,納悶的瞧着四周景況。
還是隻有他一人,那道女人的嗓音到底是從何而來?而且,爲什麽……似曾相識?
他好像聽過這個嗓音,柔柔的,很溫婉,但是到底在哪裏聽過,他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
“你忘了我還在等你蘇醒嗎?我是清音,你所愛的季清音,你忍心放我一個人繼續孤孤單單的等待,盼不到你的歸來嗎?”
“季清音?”少年納悶的輕聲喃喃。這個名字……好熟悉,甚至有一種說不出的……眷戀。
他所愛的季清音?他忍不住失笑。憑他這種淡漠的性子,怎麽會喜歡上人呢?
肯定是搞錯了。
但爲什麽他的理智否定了這個念頭,卻好像又有一股力量想從内心深處掙紮出來,扯痛了他的心房。
“玄羲,你怎麽分神了?”祝如山突然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少年面前,“修行最忌心緒混亂,這一點難道你還不清楚?”
“師父,有個女人的聲音一直出現,甚至在喚我的名。”少年即刻解釋。
“哪裏來的女人聲音?爲師可沒聽到。”他有些不悅的輕蹙眉頭,“認真點,把心定下來,那一切都隻是你的幻覺,别再繼續被幻覺所惑。”
“是。”少年隻好不再理會,趕緊閉眼定心。
“玄羲,難道你已忘了對我做過的承諾?你說要保護我一輩子的,不是嗎?”
他的眉心緊蹙,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大聲,擾得他定不下心來,思緒也跟着混亂不已。
什麽承諾?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有對什麽人許下什麽承諾,爲何會有如此奇怪的幻覺出現?
你放心,咱們倆之間的緣分絕不短,我一旦認定了你,就是一輩子的事情,絕對不會再改變的。
突然間,另一個男人的嗓音從他的腦海裏猛然冒出,吓了他一跳,也讓他越來越困惑。
“玄羲,冷靜下來,别被幻覺所惑!”祝如山再度沉聲叮囑。
幻覺?到底什麽才是幻覺?他捂住自己的腦袋,總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想要狂湧而出,脹得他的頭好不舒服。
我無法将你的大哥大嫂還給你,但我可以給你另一個家,讓你與初興不再被任何人欺負,我甚至可以代替你的大哥大嫂将初興拉拔長大,給他最好的生活,讓他接受最好的教育。
這是他所做出的承諾?他對誰做出的承諾?到底是誰值得他舍棄原本的遁世之念,甘心在紅塵中打滾,染了一身塵埃也不見後悔?
“玄羲,快冷靜下心神——”
讓我可以正大光明的保護你、照顧你,成爲你的依靠,往後你再遇到任何困難,不必一個人苦苦承擔,我會一肩挑起你的所有重擔,隻要你願意相信我、願意依賴我,我會讓你成爲世上最幸福的人,且再也不會有任何煩惱。
到底是誰?他想給予幸福的人,到底……是誰?
清音……我的清音……
“對了,清音!”
原本遺忘的記憶在這一刻沖破迷障,重新回歸腦海,蒼衣少年的身形也立即出現改變,回複成二十五歲的成熟男子樣貌。
他終于抓回了自我,意識到現在是在夢境裏,并非真實,在現實世界還有人正等着他回去,他一定得離開這裏!
聞人玄羲眼前的祝如山影像接着扭曲、淡化、消失,竹林内開始刮起大風,無數的竹葉在空中飛舞,随着盤旋在他幽周的風勢,将他團團包圍,讓他哪裏也去不得。
“玄羲……”
“清音!”聞人玄羲對着天空呐喊,“再等等我,清音!”
他想要闖出旋風,但他隻要一靠近風牆,就會被風牆内的竹葉刮痛身子,隻能又退回原地。
“何必出去?永遠待在美夢裏不是很好?這不是你原本最期待向往的生活?”一道分不出是男是女的奇怪嗓音回響在半空中,納悶的問。
“那已經是過去了,現在我有重要的東西必須守護,所以我一定要回去!”
他對清音承諾過的,他要保護她、照顧她,成爲她一輩子的依靠,有了這樣的信念,過去的種種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是未來,是有她陪伴的日子。
之前的他之所以甘于遺世獨立,那是因爲他找不到可以傾注自己心意的目标,現在不一樣了,他已經找到自己留在紅塵俗世中打滾的原因,不再有任何遲疑。
那就是他心愛的女人,他想共度一生的,他的季清音!
“這些對我來說已經不是美夢了,結束吧,全部都消失!”
狂風驟亂,吹得聞人玄羲幾乎要睜不開眼,四方的翠綠竹林開始灰暗下來,直至完全消失,成爲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感覺到雙手傳來難受的灼熱感,拉起衣袖,發現雙臂上泛着紅光的咒文正一個字一個字的掉落,一脫離手臂,紅光就即刻黯淡,隐沒在黑暗當中。
黑暗内的狂風繼續奔騰,當他雙手的咒文全都脫離後,整個人突然間往下猛力一墜,猝不及防,像是墜入無止境的黑洞。
他不知自己到底墜落了多久,最後終于感覺到身子像是撞到地面,停了下來,原本的虛浮感盡數消失,全身變得好沉、好重,想動卻沒有任何力氣。
他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已經從夢境中蘇醒,床旁的清音與師父一直緊握着他的手,師父始終閉眸念念有詞,而清音是即刻發現他蘇醒,眼眶瞬間泛紅,開心的落下淚來。
“玄羲!”她一邊落淚,一邊笑着輕撫他消瘦的臉頰,“太好了,你可終于醒過來了……”
她剛才的聲聲呼喚,他都聽到了嗎?她盼了一個月,幾乎盼得心力交瘁,終于見到他睜開雙眼,不再是毫無反應的一直沉睡下去。
所有的心酸苦痛全在這一刻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激動喜悅,徹底松下一口氣。
聽到聞人玄羲已經蘇醒,祝如山便停止念咒,睜開眼,臉上已經有些許薄汗,淡淡一笑,“你這個小子,可讓不少人替你擔心,終于甘心醒過來了?”
“清音……師父……”他同樣揚起一抹淡笑,虛弱的回答,“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蘇醒過來的感覺真好,他又能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而不再隻是孤獨的待在竹林内,心房沒有一個依歸之處。
他爲她回來了,要與她相守、相伴、相愛一生,再也不會離去……
聞人玄羲蘇醒的事情,很快就傳遍開來,衆人莫不替他們開心,也慶幸他福大命大,能夠順利度過這場劫難。
隻不過他昏睡太久,消瘦下來的身子需要好好調養一段時間,因此這段日子他都在府内靜養,也鮮少見客,除了——
聞人白萦一得知五皇兄清醒,連忙趕來靜王府,一看到他,也不管他身體還未恢複,就撲上來抱着他大哭,邊哭還邊自責,惹得衆人又好笑又心疼。
至于太子聞人玄卿對于害他和季清音身陷危險也頗爲愧疚,下定決心必會找到證據,嚴厲處置傷害他們的人。不過他也知道經過這一次的事件,五弟對于朝廷之事想必更懶得多管,一心隻想和妻兒安穩的過日子,既然如此,這些令人煩憂的國事,就無須讓五弟知曉太多,他一人煩心即可。
而祝如山難得來京城一趟,再加上徒兒的身子尚未痊愈,幹脆就暫時在靜王府内住下來,不急着離開。
“你瞧,我不就早告訴過你了,等你哪一日遇到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哪裏還能繼續心如止水下去,肯定春心一動,沉浸在情愛當中,樂不思蜀,恐怕連我這個師父都要給忘了。”
他坐在桌邊悠閑喝茶,還不時調佩徒兒幾句,見到徒兒覓得好姻緣,還即将當父親了,他這個師父當然高興,也不枉費他當年好說歹說的将徒兒趕下山,才沒錯過這段姻緣。
聞人玄羲坐在床上休養,聽到師父的調侃,隻是淡淡一笑,并沒有加以反駁。
的确,他很感激師父當年這他下山,要不然他不會遇到清音,不會明白愛一個人的酸甜苦辣,雖然過程有苦有甜,并非全然美好,但要是讓他能有重來一次的選擇機會,他還是會踏上這一條感情路,與清音結下生生世世的緣分。
此時季清音領着丫鬟進到房内,見祝如山也在裏頭,即刻漾起笑意,尊敬的打招呼,“師父,這幾日在府裏住得還習慣嗎?”
“太舒服了,就怕在這兒再多待久一點,我就懶得離開,直接賴在這兒了。”
他朗笑出聲,起身準備離房,“既然你來了,我就到其它地方散步去,不打擾你們夫妻相處了。”
祝如山離開後,丫鬟在将補湯放到桌上後也識相的退出房。
季清音舀了一小碗湯,坐到床邊,親自喂他,“玄羲,來吧。”
“我可以自己來。”他接過她手中的碗,不忍心她爲了他而勞累,“你别總是隻顧着我,也得好好照顧你自己。别忘了,你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在蘇醒之後,知道她懷有身孕,他同樣開心不已,更是慶幸自己能夠從惡夢咒中解脫,能陪伴她經曆這一段懷孕的路程,不緻缺席。
季清音輕笑出聲。“你放心,我現在的身子,有其它人幫忙顧着,大家都比我還要緊張。”
因爲是頭一胎,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就怕有任何閃失,她什麽都不必做,所有事情自有身旁的人幫她打點好,盯着她吃食,沒有一頓漏掉的。
聞人玄羲輕握住她的手,溫柔淺笑,眼神一直落在她的嬌顔上頭,百看不膩,“母後派人傳話過來,說頭一個孩子都快出生了,我這座府裏還連一個當家主母都沒有,慢吞吞到她快看不下去了,你說,我該如何回答母後?”
就算她不在意妻或妾的虛名,他還是希望能給她一個正式的名分,在皇室的女眷中也不會矮人一截。
季清音當然明白他提這件事是什麽意思,沒有多想便回道:“你想怎麽回答,就怎麽回答吧,我全都依你。”
她不會離開他了,當然他想怎樣都好,若是将她扶正能夠除去他心中始終介意的事情,也能安撫他的不安,她爲什麽要拒絕?
聞人玄羲欣喜一笑,即刻将她輕擁入懷,喜不自勝,“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絕不能反悔。”
“當然,絕不反悔。”她柔順的依偎在他懷裏,漾着甜美的笑意,感到無比的幸福美滿。
過去的事情已經無須在意,最重要的是當下以及将來,而她相信,她能夠與玄羲一同編織出美好的将來,不離不棄,這一生都不會改變。
他們不需要虛幻的美夢,因爲現在的他們就是最幸福的,是前所未有的滿足、快樂……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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