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師小札]淺愛,深喜歡[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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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4:00
標題:
[師小札]淺愛,深喜歡[全文完]
淺愛,深喜歡
作者:師小札
【
內容簡介
】:
文案:
愛不會持久,喜歡則不同,一天比一天更喜歡你,深深噠,直到生命的終結。
——
他是業內頂尖的室內設計師,清冷,孤傲,她是一個會烹飪美食的女人。
在她之前,他不喜歡吃……也不喜歡愛情。
在她之後,靜水細流的生活天翻地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4:17
1、
這一天傍晚六點,熊橙正要換下廚師服准備下班,服務生小凱快步走進來,輕輕地告訴她:“09桌的客人要見你。”
熊橙停下動作,確認:“是食物出了什麼問題嗎?”
小凱搖頭:“不知道,他不肯說,一臉的高深莫測。”
“好,我現在就去。”
腳踩在印有玫瑰圖案的絲絨地毯,穿過磚牆裝飾的走廊,進入高挑明亮的空間——餐廳大廳,只有三對情侶在安靜,愜意地用餐,耳畔的古典樂輕柔舒緩。
熊橙目不斜視地跟著小凱走到角落的09號桌,止步,入眼的是一個小學生模樣的圓臉男孩正襟危坐在白色的沙發椅上,雙手抱臂,睜大眼睛,嘴角隱約還帶著一抹肉醬汁。
小凱恭敬地對男孩點了點頭,轉而看熊橙:“就是這位貴客,他有些問題想和你當面交流。”
熊橙回過神來,有禮貌地看著這位“小貴客”,不卑不亢的語氣:“我是負責您食物的廚師,請問您對我有什麼意見或者建議?”
小男孩面無表情,用下巴點了點桌子上那盤吃得很干淨,只剩下些許肉醬的東西,姿態頗有些高傲:“這個意大利肉醬蝴蝶面是你做的?”
“對,是我。”
“味道不賴。”
熊橙在心里松了口氣,要知道在這里,任何一個廚師一個月內收到一次以上的投訴,不管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原因,獎金全部歸零。
“所以,我決定要給你獎勵。”小男孩說完慢悠悠地從身邊的書包找出一個印著名牌LOGO的零錢包,取出一張亮眼的美鈔,輕輕地放在桌角,又看了一眼熊橙,“拿去吧。”
“謝謝您的喜歡,不過,本餐廳的最終消費已經內含15%的服務費,除此之外,不需要額外的……”熊橙輕輕喵了喵桌角那張大面額的美鈔,“獎勵。”
小男孩騰地跳下沙發椅,拎起書包,無所謂的態度:“愛收不收,反正我掏出的錢是不會收回的。”他說著,仰起圓臉瞟了一眼熊橙,冷哼一聲后轉身走人。
小凱立刻跟在他身后,殷切地護送他出門。
熊橙站在原地,一頭霧水。
等小凱滿面春風地回來,笑著對她說:“准是一個小富二代。”
“也許是吧。”熊橙點頭。
小凱聳了聳肩膀,走過去,拿起那張“小貴賓”留下的美鈔,遞給熊橙:“既然是他主動給的,你沒道理不收。放心,這樣的事情老板不會說的。”
熊橙猶豫了几秒,心安理得地收下。
回去的地鐵上,熊橙還在回想剛才那個圓臉小男孩,不免有些感概,現在的小學生都富得冒油了?想她讀小學的時候,最多的時候一個月也僅僅是十五塊的零花錢,當時為了買一個喜歡的手掌游戲機,整整攢了十一個月的零花錢,拿到手的一刻几乎喜極而泣,哪像剛才那位小祖宗,一出手就是她五天的工資。
什麼世道?!
*
晚上九點,貝思哲還在皺眉寫語文作業。
“西塞山前白鷺飛的后半句?”他咬了咬鉛筆頭,一筆一畫地補充完整,“東村河邊烏龜爬。”
肚子咕嚕嚕地叫起來。他摔下鉛筆,第三遍嚷:“我好餓!”
坐在沙發上,專注工作的男人連眼皮都不抬,修長有韌力的手指沒有一秒停頓,聲音略沉啞:“冰箱有速凍水餃,櫥櫃有方便面,你想吃哪個?”
貝思哲拉下小臉,嘟囔:“我要吃意大利肉醬蝴蝶面。”
“什麼東西?”
貝思哲腦海浮現在“艾朵”餐廳吃的那盤美食,口水都快流下來:“超好吃超好吃的!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意大利面……那個肉醬可香了,面條很Q,會彈牙……”
男人沉默地聽他說話,表示沒興趣。
貝思哲撅起嘴巴,將鉛筆頂到鼻尖:“不過,那個女廚師一點也不可愛,很自命清高的,我給她小費她竟然不要。”
“自命清高,你從哪里學來這几個字?”男人蹙了蹙眉。
“因為很多人都那麼形容你,我聽多了就會了。”貝思哲說完后,周圍一陣靜寂,頓時有些后悔,在桌位上轉了一眼分鐘的眼睛后勇敢地偷瞟沙發那邊。
已經沒有人了,只剩下長几上的滿滿圖紙。
然后,貝思哲聽到廚房傳來打開冰箱,取出速凍水餃的聲音,聯想到那盤醬汁誘人的意大利面,吞了吞口水,對現實的慘景倍感失望。
他哼了一聲,心想,明天我還要去吃。
于是,連著一周,貝思哲每天光顧艾朵意大利餐廳,酒足飯飽之余不忘慷慨大方地留下小費,每次都是面額不小的美鈔,一天又一天,他的行為讓熊橙的壓力越來越大。
終于,周五傍晚,貝思哲吃完走出餐廳,等在路口打車的時候,熊橙拿著錢追出來。
“小朋友,這些錢你拿回去。”
貝思哲皺起眉頭:“小朋友?”
熊橙低頭看著不及自己胸口的他,微笑道:“現在出了餐廳,你不是我的客人了,稱呼你小朋友你應該不會介意吧?是這樣的,我很開心你每天來光顧艾朵,還指定我為你烹飪食物。”她組織了一下語言,繼續說,“不過呢,你真沒必要每餐都給我小費,因為我為你做的一切都在我職責范圍內,不需要額外的費用。”
“你是怕別人說閑話嗎?”
熊橙在心里“呃”了一聲,沒想到這孩子這麼早熟,她搖了搖頭:“也不全是,主要是沒這個必要,你不用浪費這個錢,拿這些錢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不是更好嗎?再說,你父母賺錢也不容易,他們要知道你這樣做,大概也不會高興吧。”
“才不會,他賺錢很容易,一個小時就能賺900美元了。”貝思哲認真地糾正,“而且他告訴我,嘴上說謝謝是沒有價值的,表現感謝唯一的方式就是錢。”
原來有錢人的教育方式這麼奇葩,熊橙第一次近距離見識到,對此她也不准備發表意見,直接拉起他的手,將錢塞回給他:“拿回去,別再給我了。”
貝思哲盯著手里的美鈔做思考,很快挑眉得出一個結論:“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屬于窮人的自尊心。”
“……”
“你為什麼要這樣呢?作為一個廚師你賺的一定不多,有錢白給你,你還不要?”
“……”
“我早就發現你腳上這雙鞋子,很丑很舊,沒有猜錯的話是地攤貨吧。看,你窮得連一雙新鞋子都買不起。”
“……”
“還有你的頭發,很久沒做護理了吧,發尾干干的,是不是沒有錢去美發沙龍?”
“……”
“皮膚好像也不是特別水潤,是不是很久沒做面膜了,或者晚上總擔心生活費而睡不著?”
“……”
“還有……”
“夠了你這個毒舌的熊孩子!憑什麼對我指指點點?”熊橙忍無可忍,咬牙切齒,“我窮不窮,愛穿什麼鞋子,愛怎麼弄頭發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沒半點關系!別以為你有點錢就可以對所有人頤指氣使,還是趕緊回去寫作業吧你!”
熊橙說完憤而轉身,快步拾階而上,回到艾朵。
貝思哲靜站在原地,表情沒有變化:“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熊橙一肚子怨氣回到家,后知后覺一個事實,弟弟熊暉還沒回家,照例說往常這個時間他已經到家,老老實實地坐在客廳的桌子前寫作業,等著她回來做飯。
她正准備撥電話給熊暉,手機音樂響起,正是熊暉。
“姐,我這周不回來了,下周就是月考,周末准備泡在圖書館復習。”
“哦,是這樣,那你注意休息,別忘記吃飯。”
“嗯,我知道了。”
掛下電話,熊橙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慢吞吞地走到廚房,為自己做一個簡單的炒飯。
腦海卻又竄出那張囂張的小圓臉。
“沒有家教的孩子最討厭了。”熊橙語氣忿忿,“連尊重人都不會,有再多錢也沒用。”
起鍋后,在炒飯上淋上微微炸過的蝦松,立刻勾人食欲。
“廚師怎麼了?廚師也可以賺得很多。”她嘗了口自己做的炒飯,果然美味至極。
她慢條斯理地吃著炒飯,不由想起曾經有另一個風度翩翩,氣質絕佳的男人,輕描淡寫地說過一句話:
“熊橙不是我的女朋友,呵,我還不至于找一個廚師做老婆吧。”
……
她放下勺子,靜靜地看著被風吹起一角的窗幔,剛才的負面情緒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平靜和安然。其實那個毒舌的小鬼頭說的沒錯,她的確很缺錢,父母意外去世后,她和弟弟熊暉相依為命,熊暉還在讀高二,這個家的所有負擔都落在她一個人的肩膀上。
她剛才不該意氣用事,反正那個毒舌小鬼頭有的是錢,他要給她小費,她干嘛不收?
此時此刻,她很沒志氣地后悔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4:35
2、
過了清閑的周末,周一的時候,毒舌小鬼頭又准時出現在艾朵餐廳,老神在在地點名要熊橙為他做吃的。
只不過這次他吃完抹了抹嘴巴,拎著書包直接走人,沒有留下小費。
時間長了,餐廳的服務生私下對這個“小貴賓”議論紛紛:
“看見他腳上的那雙羊羔皮鞋了嗎?是Hermes春季的新款童鞋。”
“左手上的那塊表是Jacques Lemans的。”
“頭發又黑又亮,一看就是長期護理的。”
“皮膚又白又水潤,典型的泡在蜜罐里的富二代。”
“千言万語一句話,投胎是個技术活。散了吧,散了吧。”
……
人比人氣死人,尤其是當你辛苦工作一周的薪水,還比不上有錢小屁孩的兩頓飯費,簡直有撞牆的衝動。
想想自己的省吃儉用,再想想別人的揮土如金,熊橙越想越郁悶,喝了兩口水就覺得胃脹。
摘下帽子,換下廚師服,熊橙下班。
走出艾朵,發現天空飄起了雨絲,熊橙從包里拿出傘,撐開的同時,余光瞟見一個熟悉的小身影,凝眸一看,正是那個毒舌的小鬼頭,正蹦蹦跳跳往停靠在路口的一輛轎車而去,沒一會,轎車駕駛座上下來一個個子很高,身材清頎的男人,他繞過車身,親自抱那個小鬼頭上了車,再關門,折身回到駕駛座,拉開車門。
是小鬼頭的爸爸?熊橙心里有些詫異,她潛意識認定小鬼頭的爸爸就是個腦滿肥腸的暴發戶,沒想到是這個樣子。
似乎有感應似的,那個男人突然抬眸,目光往她的方向過來,停留了一秒,就很輕很涼地掠過。
隔著一段距離,熊橙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感受他修長,清雋的剪影在雨幕中,隔離車水馬龍,濕漉漉的霓虹,以及匆匆而去的行人,如同一株挺拔的寒松。
車子離開后,熊橙第一時間收回了視線。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貝思哲小手臂枕在腦袋后,懶洋洋的看著車外后視鏡中的熊橙,小聲嘟囔:“自命清高的窮女人。”
下一秒,耳畔傳來貝翊寧的冷聲:“你今天在學校又闖禍了?”
貝思哲一愣,趕緊問:“海狸又給你打電話了?”
海狸是他的英語老師兼班主任,年輕,溫柔,只是有點齙牙,貝思哲就給她取了綽號。
“她說你花錢請人寫作業,頂撞体育老師,還欺負女同學。”
“她是不是又叫你去她辦公室?一定是的!”
貝翊寧修長的手緩緩轉著方向盤,目視前方,表情很平靜:“我說沒時間,立刻掛了電話。”
“干得漂亮!”貝思哲握拳擊掌,鄭重地說,“幸好你沒去,否則會羊入虎口的,我和你說,海狸絕對是看上你了,上次你來了學校以后,她總跑來找我說話,問我關于你的事情,假笑的模樣討厭死了。還有,我沒有撒謊!我是真的看見她和体育老師在小樹林親嘴,他們……”
“閉嘴。” 貝翊寧騰出一只手輕車駕熟地拍了拍貝思哲的腦袋,聲音微冷,“再口無遮攔,信不信我真的揍你。”
貝思哲無奈地噤聲,心里很委屈,他說的明明是實話,為什麼大家都不信?
等紅燈的時候,貝翊寧從口袋里取出皮夾,拿出一疊錢,遞給貝思哲:“這是本月的零花錢。”
貝思哲接過后數了數,驚訝:“為什麼比上月少了一半?”
“因為你最近闖禍太多。”
貝思哲立刻皺著臉,泫然欲泣:“不能這樣,你忍心這麼對我嗎?我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再沒爸爸疼,怎麼幸福開朗,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
貝翊寧沒有接話。
貝思哲趁機瞟瞟他的神情。
過了好一會,貝翊寧淡淡地開口:“等用完了再問我拿。”
“一言為定?”貝思哲目露欣喜。
貝翊寧轉頭看他,眼眸冷肅,沒有半點縱容:“前提是我不會再接到學校方面打來的電話。”
“嗯嗯,我保證不再闖禍了!”
“還有。”貝翊寧聲音微頓,清冷直接,“別總把沒有媽媽四個字掛在嘴邊。”
周五下班的時候,熊橙繞道去附近的農貿市場買老字號的牛肉餡餅,弟弟熊暉平常沒什麼特別喜歡吃的,這個牛肉餡餅是例外,在家的時候,他連吃半個月都不會膩。
幸好還來得及,熊橙趕到的時候最后十個牛肉餡餅出爐,她買了五個,打包帶回家。
走出農貿市場,路過几間雜鋪,直至拐角處的簡陋網吧,她正目不斜視地繼續往前走,耳朵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沒有造謠,我真的看見楊老師和体育老師在小樹林里親嘴,還親了很長時間!”
熊橙一怔,轉過身一看,那條燈光昏暗,滿是水窪的小巷里站著几個小學生,其中三個高個子圍著一個矮個子,將他壓在水泥牆上,循聲走近几步,仔細一看,那個被壓在牆上的不就是那個有錢的小鬼頭嗎?
貝思哲眼睛很尖,第一時間看見了熊橙,立刻大聲嚷嚷:“那個誰,你快過來啊!”
其余三個學生往熊橙的方向看過來,打量了一番后又轉頭狐疑地問貝思哲:“她是你的誰?”
熊橙心里一樂,喲,小鬼頭有麻煩了,她正准備抱臂看好戲,貝思哲轉了轉眼睛,繼續說:“她是我們家的保姆。”
“……”
熊橙黑臉,立刻扭頭就走,耳畔卻源源不斷地傳來貝思哲的哀嚎,小鬼頭似乎被揍了。
她腳步遲疑,一步比一步慢,最終停下來,折身回去。
果不其然,那三個高個子的學生正在對小鬼頭拳打腳踢。
“你們干什麼?再不住手我要報警了。”熊橙故作嚴肅,“我數到一二三啊,一,二……”
三個高個子紛紛收手,其中一個狠狠地瞪了一眼貝思哲,匆匆留下一句:“你再背后造楊老師的謠試試看,看我們會不會放過你!”然后快速逃離作案現場。
被揍的貝思哲一屁股坐在地方。
熊橙走近蔫著腦袋的貝思哲,俯身,無奈又認真地說:“需要我拉你一把嗎?”
貝思哲抬起一張鼻青臉腫,不屑地冷哼,然后雙手撐地,費力站起來,下一秒,又倒了下去。
熊橙伸出手,他猶豫了一會,心不甘情不願地將手放在她掌心,她一把拉起他,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塵,又抬起他的臉,好好研究他的傷勢,幸好,除了兩處顴骨是青腫的,下巴被划了道淡淡的口子外,沒有其他事情。
貝思哲扭過臉,不領情:“你不是走了嗎,干嘛又回來裝好人?”
熊橙不理會他的孩子氣,直接問:“他們為什麼打你?你做了什麼事情得罪了他們?”
“為什麼一定是我的錯?!”
“憑我對你僅有的了解,我覺得你很多方面的確欠揍。”
“你你你也冤枉我……”貝思哲很憤慨,胸口起伏很大,一口氣地說完全部事實,“我是真的看見我們的英語老師和体育老師在小樹林里親嘴還親了很長時間,我告訴大家我看到的,但是大家都說我在造謠,我是卑鄙無恥的小混蛋,其實他們都被英語老師騙了,她才沒有表面那麼溫柔善良,我見過她其他的樣子,完全是另一個人,偏偏所有同學都不信我,都說她很好,還警告我不許再造謠,否則就打我。”
“就為了這事。”熊橙面無表情,“你爸爸媽媽沒有教過你不能隨意說人是非嗎?”
“我是實話實說。”
“實話也不行,只要是不好聽的就不能隨便說,尤其是公開說班主任的壞話,我說你這小子,是不想混下去了嗎?”
“我才不在意,反正大不了轉校。”
“就你這樣的性格,這樣的說話方式,轉到別處也是一樣的結局。”
“……反正我有的是錢,不怕沒人要。”貝思哲聲音有點弱下去,“其實我知道他們是嫉妒我太有錢,找了個借口來教訓我。”
熊橙打量了他的鞋子和手表,淡漠地說:“誰讓你要炫富,但凡有點智商的人都不會總拿自己有錢說事。”
貝思哲不說話了,微微垂著腦袋。
熊橙看了看天色,已經有點晚了,不再和他糾結這個話題,轉入正題:“現在時間不早了,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你家長,讓他們來接你?”
“他今天很忙,沒時間來接我。”
“你爸爸?”熊橙問。
貝思哲有几秒鐘的思考,點頭,義正言辭:“對,是我爸爸。”
“那你媽媽呢?”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不用你操心。”貝思哲拎起水窪邊的書包,慢吞吞地往前走。
熊橙看著這個倔强又傲慢的小個頭,心里有些不忍,緊跟上去:“我送你到路口吧,再幫你叫輛車。”
貝思哲適時停駐,狀似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看著熊橙。
熊橙拍了拍他的腦袋:“走吧,小少爺。”
走到路口,熊橙幫貝思哲叫了一輛車,貝思哲上車之前,漫不經心地說:“看在你今天幫忙的份上,我不介意請你去我家做客。”
“不必了,我對去你家做客沒多大興趣。”
貝思哲上了車,卻遲遲不報家庭住址,司機納悶地回過頭,問:“小朋友,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貝思哲搖下窗,探出圓滾滾的腦袋,仰著臉看熊橙,很輕很輕地問:“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熊橙看著這張可憐巴巴的臉,說不出一個“不”字。
高峰期,路況很差,車子開了四十分鐘到達本市房價最高的別墅區:欣品一號。
貝思哲跳下車的時候,正好貝翊寧的車從門口開進來,他看到后立刻揮手叫爸爸。
坐在車里的貝翊寧看見貝思哲和一個陌生女人在一塊,有些疑惑,他剎車,熄了火,從車上下來。
貝思哲蹦蹦跳跳地過去,到了貝翊寧的身邊,仰著腦袋和他解釋情況。
熊橙坐在出租車里,正准備吩咐司機開回城東,有一雙手輕輕扣了扣車窗,她轉頭,近在咫尺的是一張足以讓女人感到“驚心動魄”的俊顏,清雋的眉,黑色的眸,高挺的鼻,干淨菲薄的唇,線條分明,棱角適宜的下頦。
熊橙搖下窗。
貝翊寧直接取出皮夾,拿出几張紙幣,遞給她,聲音如早春的一道冷泉:“這是你的酬勞。”
“酬勞?”熊橙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貝翊寧言簡意賅,聲音沒有一點溫度:“作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的酬勞。”
“……”果然是有其子必有其父?
“拿著。”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冰凜的黑眸映照一個小小的她。
“不需要這麼多。”熊橙伸手抽了薄薄的一張,抓在手里,“來回的車費就夠了。”
從市中心到偏僻的這里,再趕回城東,路費不菲,她不吃這個虧,但也不想多占便宜。
“都拿著。”貝翊寧言畢,松開食指和拇指,几張紙幣輕輕地落了下去,不偏不倚地落在熊橙的腿上。
熊橙反應過來的同時,丟下錢的貝翊寧已經挪開腳步,往回走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4:49
3、
熊橙回到家已經很晚了,打開門,看見熊暉坐在圓桌前,安靜地翻看一本軍事雜志。
“不好意思,回來晚了,現在就去給你做飯。”熊橙將手里的袋子丟在桌上,一邊趕向廚房,一邊匆匆說,“餓的話先吃袋子里的牛肉餅,我很快就好啦!”
“沒事,你慢慢來,我還不餓。”熊暉笑了。
因為食材在早晨出門前就處理好了,下鍋簡單地炒一炒就行,熊橙表現得游刃有余,不過二十分鐘,四菜一湯就端上桌了。
姐弟倆兩周沒見,自然有很多話聊,他們感情好,彼此之間向來沒有秘密,于是,在這樣和樂融融的氛圍下,熊暉不經意地透露出一個事實:他戀愛了。
“你和誰?”熊橙問。
“高一的學妹。”
“很漂亮的學妹?”
“不算很漂亮,但很可愛,性格非常好,和我有共同語言。”
“你會因為戀愛影響學業嗎?”
“完全不會,我們很自律的,常常泡在圖書館復習。”
熊橙點了點頭,又諄諄教誨:“記得把握分寸,別做出格的事情,你是男人,要學會尊重,保護女人,懂嗎?”
“這個我知道。”熊暉喝了口啤酒,笑得很燦爛,“我和她說好了,要考一個大學,一起為將來努力。當然我肯定會比她更努力,讓她多一點輕松和快樂。”
熊橙抬頭看弟弟,有一瞬間,她恍然感覺這張熟悉的面孔有一點的陌生,什麼時候,他的眼神如此沉穩篤定,說話的語氣也透露出一股大男人的調調,再不似小時候那般跟在她屁股后頭,扯著她的衣袖,撒嬌要她做好吃的模樣。
熊暉輕輕扣了扣啤酒瓶罐,想了想后說:“其實我挺有信心的,尤其是和她確立關系后,感覺目標更明確,動力更足了,每一天都很充實,快樂。她很支持我,常常鼓勵我,我們聊天的時候也會規划未來,絕不是那種不切實際的幻想,而是認認真真的規划……姐,我覺得能遇到她我很幸運,也很幸福。”
……
熊暉的一番話讓熊橙有些感慨,直到吃完飯,收拾好屋子她依舊一言不發,腦海不由記起自己的上一段戀情。
開始的那會,他也貌似認真誠懇,勤勤勉勉,對感情和未來都有很好的規划,她沉陷在他的才華橫溢,溫文爾雅中不可自拔,覺得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鐘都甜蜜有趣,她從沒有懷疑過他的真摯情感,直到無意間聽他用微醺的聲音對几個兄弟朋友說:
“熊橙不是我的女朋友,呵,我還不至于找個廚子做老婆吧?”
她當場震驚,這是那個總在她面前深情款款地說“會做飯的女人一定有一顆溫柔美好的心”的男人嗎?震驚歸震驚,她沒有就此質問他,有時候看穿了一個人的本質,只剩下做出一個選擇,裝傻地繼續或者毅然離開,她選擇了后者。
對于分手,他沒有挽留,只是輕嘆了一聲可惜,强調分手也是朋友,以后她需要幫忙的地方他絕不會推卻。
她給他了一個白眼,掉頭就走。
他至今不清楚她聽到了他醉酒后的真心話,覺得她提出分手有些莫名其妙,卻順水推舟地接受了她的要求。
后來她才知道,他對她從沒有認真過,甚至在和她交往的同時,他還和一個比他年長八歲的女人保持曖昧關系,那個女人追他很緊,他一直欲迎還拒,對外聲稱那個女人是自己事業上的一個貴人;他向來懂得利用自身的優勢,譬如英俊不菲的外表,卓越聰慧的頭腦,不卑不亢的處事態度,對女人的風度翩翩……大多數女人都吃他那套。
分手近三年,他已經成為某知名集團亞太區的銷售總經理,屢屢出現在雜志封面上,西服革履,儀態不凡,眉眼盡是運籌帷幄的自信;與順風順水的事業同時開花結果的是,他和本城一位富家千金訂了婚,成功拓展社交關系網,躋身上流社會,成為標准的商場新貴。
每次想到那段無疾而終的感情,熊橙覺得自己太傻叉,當時簡直是被屎糊了眼睛,竟然將他那樣的偽君子當成良人。
自從那之后,她沒有再談過戀愛,不管敢不敢承認,她潛意識的確對男人有了提防。
在艾朵工作后,她也遇到過對她示愛的有錢人,她連想都沒想就拒絕。
倒不是因為自己瞧不起自己,確實是雙方差異太大會導致各種現實問題,既然懶得去面對和處理,就不要開始,她已經想好了,要找一個和她條件差不多的好男人,簡單快樂地過下半輩子。
就是這麼簡單。
*
周一下班的時候,小屁孩貝思哲守在艾朵門口等熊橙,見到熊橙出來,他攔住她,理直氣壯地說:“把你的電話給我!”
熊橙反問:“我干嘛要把電話給你?”
“問這麼多干嘛,反正把你的電話給我就好了。”
“不給。”
貝思哲撅起嘴巴。
熊橙看了他這個小模樣,忍不住笑了:“怎麼,你想和我交個朋友?”
貝思哲扭過臉:“這是你的榮幸。”
“突然變得這麼看得起我了?如果我沒記錯,前几天有人說我只是他家的保姆。”
貝思哲被噎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在,花了很大功夫扭過臉來,狀似漫不經心的口吻:“你不要覺得做我們家的保姆很容易,才不是那樣呢,我爸爸他很挑剔,被他辭退的保姆就有二十二個。”
“為什麼?”果然有錢人都這麼刻薄。
“因為她們不知羞恥,總想做我的后媽。”貝思哲攤了攤手。
“……”
“不過我覺得你還算順眼,看上去不像是那些不正經的女人,做菜也好吃,做我們家的保姆沒問題的,你快給我你的電話,我晚上回去問問爸爸,只要他答應了,我馬上打電話通知你。”
熊橙黑臉,一字字地說:“我已經有工作了,我也不想當你們家的保姆。”
“做我們家保姆賺的一定是你現在的三倍,不,五倍,不,十倍!”貝思哲亮了亮眼睛,“你不用擔心做不好哦,其實很簡單的,你只要給我做好飯和甜點,再幫我寫作業,和我一起看動畫片,聽我使喚……”
“我,不,想,做,你,們,家,的,保,姆!”熊橙硬聲截斷他的話,咬牙切齒,“你聽不懂人話嗎?”
貝思哲一愣,隨即嘀咕了一句“不知好歹”,轉身就走。
“等等。”熊橙突然叫住他,快步走過去,取出包里的皮夾,將几張紙幣塞給他,“把這些錢還給你爸爸,我不是要飯的,不需要他的施舍。”
“哼!”貝思哲瞪大圓眼睛。
熊橙狠狠地對他吐了個舌頭,然后神清氣爽地疾走向地鐵站,路途中腦海浮現小屁孩那張氣鼓鼓的圓臉,覺得心情很好。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怎麼越來越幼稚了?竟然和一個小孩子斤斤計較?
后面的几天,小屁孩沒有再出現在艾朵餐廳,閑暇之余,服務生小凱打趣說:“几天不見那個會燒錢的小祖宗,倒有點不適應了。”
熊橙:“你還真惦記他啊?”
“他其實挺可愛的,你不知道,那天來了個貴太太,我上菜的時候不小心將湯擺錯了位置,她立刻大聲地教訓我,堅持要投訴我,我正安靜地聽訓,突然間,那個小祖宗跑過來擋在我面前,義正言辭地對那個貴太太說,我是他的服務生,是他罩的,除了他之外,沒有人可以批評我,我當場就樂了,心里還有點感動呢。”
“不是吧?”熊橙驚訝,“那個小屁……小祖宗真的這麼說?”
小凱點頭:“對啊,我在這一行做了四年,被無數的客人罵過,第一次有人站出來為我說話,竟然是一個八歲的小孩子。”
熊橙也有點感動了。
“重點是,你不收他小費后,他就把小費給我了,我和就他交了朋友。”
“……”
“對了,你知道他爸爸是誰吧?”
“是誰?”熊橙腦海浮現那張令人有些反感的臉。
“貝翊寧,國內數一數二的設計師,那個有名的城市花園,瓏致會所,還有鴛水路的美术館,都是他設計的。”
“聽起來好像很厲害。”
“當然,大設計師,一般人花錢都請不到他。”
熊橙若有所思,難怪他那麼恃才傲物。
“我知道他爸爸是貝翊寧后更同情他了。”
“怎麼說?”
“設計師都很忙,尤其是名設計師,肯定不太顧得上孩子,不能時刻陪在孩子身邊,就只能用錢補償了。”小凱嘆氣,語氣哀傷了一點,“這個小祖宗一看就是在學校里沒什麼朋友,平常連知心話都沒人說的,內心很寂寞的孩子。”
“他也有媽媽吧。”熊橙看著小凱,意外他年紀輕輕,怎麼就一副父愛泛濫的模樣。
“哦,他和我說,他媽媽在火星。”
熊橙垂下眼眸,不再接話了,一種莫名的同情從心底的一個角落竄上來。
這天晚上,熊橙洗完澡,貼了一張面膜,上網查找做意大利面的某種香料出自何處的時候,手機音樂響了,她接起一看,是一串陌生的號碼。
遲疑了片刻,她接起。
“你是熊橙?”
是有點熟悉的冷聲,熊橙瞬間警惕:“對,你是哪位?”
“我是貝思哲的爸爸。”
“……”熊橙冷靜反問,“你怎麼知道我號碼的?”
“我打電話給艾朵總廚部,要到了你的電話號碼,有什麼問題嗎?”
“……那你有什麼事情嗎?”
對方的聲音有短暫的停頓,隨即平靜無溫度地繼續:“貝思哲三天前出了意外,左手骨折,在醫院治療,他很不配合醫生和護士,哭鬧著要出院,還拒絕進食,我勸說無效,就讓他餓著。”
“……”熊橙很無語地聽下去。
“現在他餓壞了,願意進食,不過他提出一個條件,要吃你做的番茄牛肉通心粉。”
“現在不是我的工作時間。”熊橙騰出一只手調整了一下臉上敷貼的面膜。
“如果你願意提供服務,價錢方面沒有問題。”
“你確定是現在?現在是晚上八點二十五分,我手頭沒有番茄,沒有牛肉也沒有通心粉。”
“食材我可以准備。”貝翊寧只做了一秒的思慮,直接說,“派人送到你這里來。”
“不行。”大晚上讓陌生人進她的屋子?
“熊橙,我說過價錢不是問題。”
“這不是錢的問題,我不接受不靠譜的陌生人隨隨便便地到我家來。”
那頭突然沒有了聲音,熊橙靜靜地等了一會,很快聽到貝思哲很誇張的哭喊聲,他正嚷著“除了她做的番茄牛肉通心粉我什麼都不要吃讓我餓死好了!”……
熊橙可恥地心軟了,小屁孩竟然那麼喜歡她做的美食……
十几秒后,貝翊寧的聲音再次出現在耳畔:
“我可以親自將食材送過來,外加二十倍的酬勞。”
熊橙猶豫了。
“你不想做也可以。”他的聲音突然變低,比剛才更冷漠,絲毫尋蹤不到半點屬于父親的愛意,讓人感受到一點毛骨悚然,“就讓這小子活活地餓死,也省了我一個大麻煩。”
“啪嗒”一聲,熊橙臉上的面膜滑脫了下去:“等……”
同一時間,貝翊寧利落地掐斷電話。
熊橙愣怔了几秒,趕緊回撥過去,足足半分鐘后貝翊寧才接起。
“我同意。”
“你不需要勉强。”貝翊寧輕描淡寫道,“熊橙,別忘記一個事實,這個世界比你擅長做番茄牛肉通心粉的廚師數不勝數。”
熊橙聽到電話那頭貝思哲的哭聲,咬牙忍了:“我說我同意,不過,價錢需要再提高一倍。”
片刻后,那頭淡薄地回應:“錢從來就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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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慕大師,寧教授和大貝貝在一個“誰比我傲嬌”的**里,時刻分享傲嬌心得。
今天的主題是:女人是不能哄的。
慕大師:我從沒有哄過老婆,向來是老婆哄我的,對了,我非常難哄,需要她花很多時間。
寧教授:只要我皺一皺眉頭,她就膽戰心驚,顫抖地跪下來抱住我的大腿。
大貝貝:在她的世界里,我就是主宰,我說一她不敢說二,看不見我,她可能一分鐘都活不下去。
……
高傲地分享完經驗,三人齊齊下線,沒事人一樣去廚房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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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貝的毒舌和傲嬌是值得原諒的,年紀小嘛,但是大貝的毒舌和傲嬌是要付出代價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5:02
4、
二十分鐘后,貝翊寧親自送來了新鮮的食材。
開門的時候,熊橙謹慎地探出一顆腦袋,入眼的是穿著簡單 ,高挑挺拔的貝翊寧,他二話不說,直接遞給她一個透明的塑料袋,熊橙伸手拿過,說:“等著,二十分鐘。”
言畢,她迅疾地關上了門。
貝翊寧靜水深流的黑眸划過細微的變化。
從沒有一個人敢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更沒有人有膽讓他等一秒鐘,今天竟然對一個俗氣的女人破例。
熊橙井井有條地忙碌起來,一邊將面下大鍋水煮,一邊將橄欖油和鹽漬豬肉倒入一只小鍋翻炒,炒到肉的脂肪開始收縮,放入洋蔥,芹菜和大蒜,將火開大繼續翻炒,兩分鐘后倒入處理好的牛肉糜,撒鹽,加紅酒后再炒淨酒精成分,加番茄醬,用勺子攪拌,中火熬到醬汁濃稠,熄火,盛放在碗里,再用筷子試試大鍋里水管面的軟硬,確定時機后,將通心粉瀝干水分,盛放在盤子里,最后把濃稠的醬汁淋上去,完畢。
貝翊寧抬起手臂,看了看時間,正是十九分鐘三十五秒。
下一秒,熊橙“嘩”地打開門,右手提著打包好的意大利牛肉通心粉,左手伸直,掌心攤平:“錢。”
貝翊寧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取出皮夾,將准備好的現金給她。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貝翊寧接過粉藍色小花圖案的保溫桶,居高臨下之時,不經意地打量眼前這個俗氣的女人。
她身上穿的是一套米黃色的居家衣,柔黑蓬松的頭發扎了一個花苞,露出光滑的前額,皮膚很干淨,眼睛比一般人要大且有神,鼻子有點小,趿了一雙黑色小熊的毛絨鞋,身上有一股糅雜洋蔥和大蒜的味道。
“你在看什麼?”熊橙狐疑,眼神立刻警惕了一點,慣性地抬起手臂擋在自己胸前。
貝翊寧面如冰霜,聞言輕輕折了折眉,低聲說了三個字:“就憑你?”
言畢,在熊橙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背過身,邁開長腿,徑直下樓。
熊橙后知后覺明白他的意思,氣得咬牙:懂不懂尊重女人?再說,我……哪里差了?!
又二十分鐘后,地點醫院。
貝思哲左手固定石膏,右手握著叉子,正狼吞虎咽,小額頭上爬滿了晶瑩的汗珠子。
坐在病房沙發上看書的貝翊寧聽到源源不斷的“吸溜吸溜”,目光從書上挪開,看向貝思哲,漫不經心地說:“有這麼好吃嗎?”
“超好吃的!”貝思哲一張圓臉充盈著滿足,大方地邀請,“你要不要嘗嘗看?”
“我沒有胃口。”
貝思哲吃完最后一口,舔了舔叉子上的醬汁,打了個飽嗝:“好爽啊,要是每天都能吃到她做的東西就好了。”
“她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廚師。”貝翊寧瞟了他一眼,語氣是不以為然的清冷。
“才不是,她很厲害的,做的意大利面,燉飯,奶酪餅干和布丁都超好吃的。”貝思哲吮了吮手指,眼睛一亮,“我們請她到家里來干活好不好?”
“不行。”
“為什麼?”貝思哲瞪圓眼睛。
“首先,她太年輕,不符合我的要求,再者,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工作。”
“那有什麼問題,你出多一點錢不就可以解決了?”
貝翊寧合上書本,拿過手邊的水喝了口,黑眸深不可測,輕啟薄唇:“她只是一個平凡,普通到沒有任何特色的小廚師,我為什麼要花大錢請她為我服務?”
“可是我看她順眼,她做的東西很好吃。”貝思哲情緒强烈,“你再考慮考慮嘛!”
“她不值得多考慮。”貝翊寧后靠在沙發背上,緩緩闔上眼睛,閉目養神,“我現在要休息,你不許發出聲音。記得十五分鐘后把藥水喝了,別被我發現你又倒在窗台的花盆里。”
貝思哲不敢再嚷嚷,悶悶不樂地撅起嘴巴。
相比貝翊寧長手長腳在沙發上將就了一夜,小廚師熊橙這晚在柔軟的床上睡得十分香甜,直到隔天日上三竿,她才起床洗漱,打扮,因為今天值夜班,交班時間是下午三點,她難得擁有一個清閑的早晨。
充分的養精蓄銳后,洗手間明亮的鏡子映照出她一張飽滿瑩潤的臉,她突然有了一點興致,找出棕黑色的眼線筆,從眼尾開始描畫。
整個人的心情隨著眼睛的神采奕奕而越發燦爛。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熊橙在心里淡淡地想。
而晚上重遇“舊人”的事實,充分證明,美好的一天神馬的只是熊橙的錯覺。
當時,餐廳領班曹麗芝親自來到后廚房,詳細地將今晚一位貴賓的特殊要求轉述給熊橙。
“今天是他未婚妻的生日,他需要在她的甜點里制造一個小驚喜,把這個戒指放在香醋巧克力蛋奶凍里,記住別放得太深,在三分之一處。”
“好,沒問題。”戴著手套的熊橙接過了那個寶藍色絲絨的鑽戒盒,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看得見的一個位置,鑽戒盒上那個知名的LOGO躍入她的眼眸,她承認自己心里深處有一點艷羨,當然不是羨慕奢華璀璨的鑽戒,而是羨慕這份浪漫,体貼的心意。
有一句話怎麼說的?哦,不要鄙視男人華而不實的示愛舉動,他願意做那些表面功夫至少證明一點,他在意你的感受,要知道這個世界,還有不少更糟的男人,是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的。
把松子倒進奶凍里,和香醋融合在一起,攪拌均勻后,熊橙把那枚戒指固定在兩顆松子間,蓋上薄膜紙后放于冰箱冷藏,等凝固后,澆上熱騰騰的巧克力醬。
這樣一份酸酸甜甜,帶著驚喜的點心,滿足了所有女孩的幻想。
服務生將甜點端出去,過了十分鐘,曹麗芝又過來后廚房,聲音有些喜悅:“熊橙,那位小公主感動得當場落淚,誇獎你做的甜點好吃,堅持當面和你說一聲謝謝。”
“好啊。”熊橙很樂意。
跟著曹麗芝走出去,一路彎彎繞繞,到了專供情侶進餐的包間,推開原木玻璃門,一股清新淡雅的白葡萄酒味縈繞在鼻尖,頭頂的水晶燈撒下柔和的暗光,餐桌上的燭台插入筆直的白色蠟燭,蠟燭邊圍繞一圈嬌美的粉玫瑰,角落的壁爐正在燃燒。
“這就是今晚為你們提供餐點的廚師。”曹麗芝面帶微笑,聲音不輕不重。
皮椅上的男人正握著未婚妻的手,深情款款地說著情話,聞言緩緩抬頭。
四目相對,熊橙認出這張英俊迷人的臉,正是三年不見的葉聞雋。
葉聞雋看到熊橙的剎那,深邃的眼眸波瀾不驚,整体神色沒有表現出一點異樣,甚至沒有松開未婚妻的手,反而更溫柔地低語:“你不是說要親自謝謝今晚的廚師嗎?現在人已經到了。”
阮羽萱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輕輕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來,很誠懇地向熊橙表達謝意:“謝謝你做的美食,真的非常好吃。”
“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熊橙不動聲色地回以一個微笑,又加了一句,“你能喜歡是我的榮幸。”
阮羽萱轉頭看葉聞雋,輕輕喊他的名字,提醒他給她小費。
葉聞雋點頭,下一秒站起身,儀態完美地拉開椅子,走到熊橙面前,取出皮夾里的三張紙幣,遞給她,溫和地說:“這是你應該得的。”
近在咫尺的距離,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熊橙輕輕皺了皺眉,他向她投來的目光有點意味深長,好似對此刻兩人的境況感到滿意以及有趣,背對未婚妻,他黑眸肆意地流瀉出一點真實的情緒——戲謔。
熊橙頓時想到他曾經說的那句話“呵,我還不至于找個廚子做老婆吧?”,心底熟悉的厭惡感迅速蔓延開來,但她不至于在這個關鍵時刻失控,她不卑不亢地說了句謝謝,伸手接過他的小費。
他溫熱的指端似不經意地滑過她的掌心,唇角微微漾開漣漪,輕輕做了個口型,准確地說出她的名字。
熊橙笑得很自然,裝作沒看見:“如果沒有其他的吩咐,我先退下了。”
葉聞雋輕輕挑了挑眉。
熊橙和曹麗芝退出包間,葉聞雋回到座位,拿起玻璃杯輕晃,然后優雅地抿了一口酒。
阮羽萱突然笑著提議:“改天我在家給你煮意大利面吃,怎麼樣?”
葉聞雋放下酒杯,伸手握住她柔軟的手,打趣地說:“我記得上一次你做菜給我吃,整個廚房都要起火了,你確定還要嘗試一次?”
阮羽萱有些不好意思:“一次失敗不代表次次失敗,我可以從簡單做起。”
葉聞雋抬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貼了貼,認真地說:“不必,我的女人不需要為我洗手作羹湯,她的手是用來握玫瑰花的。”
阮羽萱低下了頭,燭光下她的容顏嬌美不可方物,聲音也盡顯小女人的細膩柔意:“我只是看到剛才那個廚師突然覺得很汗顏,沒想到她和我年紀差不多,就可以動手做一桌子的大餐,而我連番茄炒蛋都不會。”
“傻瓜,人家本來就是學這行的,你和她比這個做什麼?相反,你會的那些,她一定不會。”葉聞雋腦海掠過熊橙那張完全沒有變化的臉,口吻很自然,“說到底,她只是一個廚師而已。”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5:16
5、
巧遇葉聞雋讓熊橙的心情宕到了谷底,夜班結束,乘坐地鐵回去的路上,竟然還接到這廝的電話。
“橙橙,我們有三年沒見面了,真沒想到你在艾朵當廚師了,挺不錯的。對了,剛才在包廂里不太方便和你多聊,其實很想問你,現在生活的還好嗎?”葉聞雋在電話里的聲音和春日的夜色一樣溫柔。
“我很好。”熊橙斬釘截鐵。
“那我就放心了。” 葉聞雋一字字地說,“分手的時候我就說過,我們不是仇人,可以繼續做朋友,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不會推卻,現在也是一樣。”
“葉聞雋,收回你那套假模假樣,我沒有任何需要你幫忙的,也不想再和你有聯系。”
“橙橙,你是不是對我有所誤會?當年你提出分手也讓我莫名其妙,現在的話更搞得我一頭霧水。”葉聞雋輕笑。
熊橙這頭微微一頓,接著模仿他當年用輕蔑的口吻說出的那句真心話:“呵,我還不至于找個廚子做老婆吧。”
葉聞雋的聲音瞬間沉默。
“祝你前途似錦,鵬程万里。”熊橙冷冷地嘲諷他,然后掐斷電話。
一分鐘后,手機音樂響起,又是葉聞雋?熊橙忽略之。
音樂循環了兩遍,熊橙按下接聽鍵,正准備罵他,卻聽到一個耳熟的清脆童聲:
“你為什麼這麼久才接我的電話?!”
竟然是貝思哲那個小屁孩。
“這都几點了,你還沒睡覺?”
“我睡不著,手上的石膏好重,又熱又悶,難受死了!”
想起小屁孩手臂骨折住院的凄慘事實,熊橙的語氣不由地放柔了一點:“你爸爸呢?”
“他剛才接了個電話就拋下我走了,我問他要了你的電話號碼哦。”貝思哲有些得意。
“你手上的傷還好嗎?有沒有乖乖地打針吃藥?”
“有啦。”貝思哲拖長尾音,口吻頗為無奈,“爸爸威脅我再不聽護士的話,以后就不給我零花錢了。”
“你這個小鬼頭,都生病了還惦記著錢。”
“對了,你明明知道我生病了,為什麼不來我看?”貝思哲的聲音漫不經心中夾雜著一點小委屈。
熊橙一愣,她還真沒想過這點,手指擦了擦鼻尖,輕輕道:“我最近很忙,沒時間啊。”
“沒事,醫生說我還要住好多天呢,我可以等你。”
“……”我有義務來看你嗎?沒熟到那個程度吧?
“醫院真的是太黑暗了。”貝思哲開始嘟囔,“馬桶好臭,床硬邦邦的,根本睡不著,重要的是飯菜難吃死了,護士不漂亮也不溫柔,我一天都不想再呆了……”
“又不是住五星級酒店,要求那麼多?”熊橙安撫道,“你乖一點,聽醫生和護士的話,好好吃藥打針,這樣病好得快,就能出院了。”
“那你真的不來看我嗎?”
似乎有什麼尖尖的東西戳中了熊橙心頭的柔軟處,她隨便地蹦出一句和自己意願完全相反的話:“好啦,你乖乖的,這個周末如果沒事的話我就過來看你。”
“一言為定!”貝思哲的聲音几乎要飛起來。
“……那個,我的提前是如果沒事,但這個概率很小……”
“不管,你剛才說了要來看我的,說到就要做到!一言為定!”
“……好吧。”
掛下電話,熊橙嘆了口氣,自己怎麼就一個心軟答應了那個小屁孩呢?周末到底要不要去看他?如果對一個小學生爽約,會不會加深他“大人都是愛撒謊的騙子,成人的世界很肮髒”這一觀念……甚至對他幼小的心靈造成陰影?
熊橙皺起眉毛,一臉糾結。
這一糾結持續到了周末,最終,她抵不過內心深處某個微弱卻正義凜然的聲音,前往醫院。
貝思哲正躺在床上,右手玩著手掌游戲機,熊橙連扣了几次門,他才抬起頭,一雙黑葡萄般亮晶晶的眼睛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咧嘴笑:“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熊橙拎著東西,表情坦然自若:“既然答應了你,我就會做到,大人都是說話算話的。”
貝思哲丟開游戲機,趕緊爬起來坐好,開門見山地問:“你手里拿著的是吃的嗎?”
“嗯,給你燉了湯品,還做了几個點心。”
貝思哲歡呼起來。
熊橙打開袋子,取出燉好的排骨湯,盛了一碗后遞給貝思哲,貝思哲的表情失望:“我不喜歡喝湯。”
“這個湯和你平常喝的不一樣,不信你嘗嘗看,保證好喝。”
貝思哲似信非信地嘗了一小口,客觀地評價:“嗯,是不難喝。”
“多喝一點,對你傷口的復原有好處。”
出乎意料的是貝思哲很聽她的話,一口一口慢慢地全部喝完了。
“對了,你爸爸呢?”熊橙環顧了一圈這個寬敞,清冷的專屬病房。
“他去工作了。”
熊橙若有所思,孩子都生病住院了,做爸爸的竟然忍心丟下他一個人。
貝思哲似乎沒有因為爸爸不在身邊而表現出半點傷心,相反,他很開心地吃著熊橙做的蜜糖香蕉吐司和什錦雞蛋卷,時不時地吮吮手指頭,似乎能吃到好吃的東西才是大事情,其他都可以忽略不計。
護士端著托盤進來的時候,貝思哲立刻擺起了小臉孔。
“貝思哲小朋友,我們昨天說好了,今天要抽血,你也答應爸爸要好好配合我的,現在把你的右手伸出來。”
貝思哲不情不願地伸出右手,護士給他的小手臂綁好橡皮管,用酒精棉球擦了擦,快而准地將針刺進去。
熊橙分明看見他的臉皺成了苦瓜樣,心想,原來他那麼怕扎針。
結束后,護士想伸手摸摸他的小腦袋,被他敏捷地躲開,再狠狠地瞪了一眼,頓時很尷尬,干笑了兩聲,利落地收拾好東西,轉身走出房間。
“你這個小朋友怎麼這麼沒禮貌?” 坐在沙發上的熊橙悠哉地拿起隨身杯子,喝了口水。
“我討厭這里的護士。”
“嗯?”
“她們都想勾引我爸爸。”
熊橙一口水險些噴出來,勉强咽下去后,手指輕輕擦了擦嘴角,認真地問:“你從哪里學來‘勾引’這個詞語?”
貝思哲聳了聳肩膀:“電視上教的啊,咦?你都不看電視劇的嗎?”
“……”熊橙再次疑惑現在的小孩子都吃了什麼飼料,早熟成這個樣子。
提到電視劇,貝思哲興致十足地和她聊起來,當說到某個女主角從現代穿越到了古代,又穿了回去的時候,他忍不住瞌睡開始打哈欠,不由地揉了揉眼睛:“我好困,先睡一會,等睡醒再告訴你大結局,你等我哦,不能趁我睡覺的時候走開。”
熊橙走過去,幫他蓋好被子,摸了摸他的腦袋。
貝思哲很快就睡著了,熊橙輕手輕腳地走進洗手間,方便了一下,等擰開水龍頭洗手的時候,聽到很輕的一聲動靜,她低頭一看,一顆細小的珠子掉到地上,咕嚕嚕地滾了很遠。
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果然是耳朵上的那顆珍珠綴飾。
她蹲下去,一點點地找,終于在靠近門口的一塊馬賽克瓷磚的邊線上找到了小珍珠,撿起來吹了吹,握在掌心,正准備起身的時候,眼前晃過一雙長腿,她嚇了一跳,猝不及防地抬起臉,卻撞到了一個硬邦邦,頗具力量的沉物,鼻尖一陣酸楚。
等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撞到的是何物,血液急速上衝到耳膜,腦子和宕機一樣,出現絲絲縷縷的白線。
瞬間,全部的聲音靜止,氣氛僵冷到了極致。
面前的男人,俊然如神祇,微微蜷縮手指,清銳的黑眸綻現一道想滅口的暗光。
她不想承認自己的鼻子撞到的是屬于一個男人最要命的部位。
她趕緊站起身,掩著鼻子,瞪了一眼貝翊寧:“這不管我的事情,是你自己不打一聲招呼,貿然走進來的。”
貝翊寧冷厲地看著她:“你怎麼會在這里?”
“探病。”言簡意賅。
貝翊寧抬起手臂看了看時間,口吻略有不善:“時間不早了,他已經睡下了,你可以走了。”
熊橙皮笑肉不笑:“我正打算走呢。”並且再也不會來了!
她說完,擦著他的肩膀走出狹小的洗手間,來到沙發前,拎起包,准備直接走人。
“等等。”
她的動作一滯,立刻轉過身,語氣不自覺地帶上警覺:“還有什麼事?”
“這是你的酬勞。”貝翊寧遞過來一疊薄薄的紙幣,語氣波瀾不驚。
“酬勞?”
“作為你陪聊的酬勞。”
“……”
“不要嗎?”潛台詞似乎是,你需要的不就是這個。
“不需要!”熊橙澄清,“我來看他只是覺得他太可憐,生了病連爸爸都不陪在他身邊,一個人孤零零的,餓了都沒有人給他吃的。”
貝翊寧收回手,微微點頭:“原來熊橙是來做慈善的,那的確沒有這個必要。”
言畢,他走到沙發前,坐下后安靜地拿出手機查看未讀短信,無聲地提醒熊橙:現在你真的可以走了。
熊橙從沒有見過這樣不知人情世故,不懂得尊重女人的男人,一時間連自己都愣怔了一下,沒有時間考慮“這個星球怎麼會有這種生物存在?”這個難解的問題,她慣性地轉身,迅疾走出病房,一路上,連連深呼吸,提醒自己克制情緒,不要為這樣的人動怒。
路過護士台,聽到兩個護士在議論:
“哦,VIP房小孩的單親爸爸來了。”
“待會要不要將賬單拿去給他看,順便和他聊几句?”
“你打什麼主意啊,認真做事啊……嘻嘻。”
竟然還有人覬覦那個貝翊寧?熊橙無語了,使勁搖了搖頭,將腦海里那張臉撇開。
貝思哲醒來后不見熊橙,又發了一頓脾氣,到了晚上又拒絕進食,貝翊寧不再哄他,一個人在沙發上處理公事,罔顧他的死活,直到后來,貝思哲餓得不行,開口求饒:“我好餓,剛才那個炒飯……”
“炒飯我扔了。”貝翊寧眼皮也不抬,冷冷地說,“是誰說的,這樣的東西扔給狗它都不要吃?”
“那還有別的嗎?”小心翼翼地試探。
“只有餅干和牛奶,你愛吃不吃。”
貝思哲沉默了。
過了一會,貝翊寧似乎聽到很輕的吸鼻子聲,抬眸望過去一看,貝思哲正用手背偷偷擦眼睛。
畢竟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嘴巴再硬,脾氣再倔,生病了沒得到悉心照顧總是一件讓人難受的事情,加上餓肚子,爸爸的冷諷熱嘲……他的頭頂頓時積攢了厚厚的烏云,終于忍不住掉了眼淚。
貝翊寧放下手中的筆,推開干淨整潔的圖紙,起身走到微波爐邊,取出藏在后頭的一盤炒飯,開始加熱。
加熱完畢,貝翊寧親手把盤子放在貝思哲的餐板上:“你要的炒飯在這里,現在可以吃了。”
貝思哲扭過臉:“我才不要吃這個。”
貝翊寧用沉默嚴肅的眼神看著他。
“我要吃小熊做的東西,她做的肉醬面,千層酥,奶油湯,薄荷烤魚……”貝思哲喃喃的同時,眼睛又紅了,索性又開始無理取鬧,“除了她親手做的東西,我什麼都不要吃。”
“你要任性到底?”
貝思哲大膽地轉過頭,對上貝翊寧那雙黑眸。
“反正我是沒有媽媽的孩子,本來就沒有人會真正愛我。”
“……”
“沒有人給我做吃的,沒有人給我洗澡,沒有人陪我睡覺。”
“……”
“就讓我自生自滅好了。”
“夠了。”貝翊寧打斷了他的自怨自艾,停頓了一瞬,反問,“你真的很想吃那個小廚師做的東西?”
貝思哲淚汪汪地點頭。
“好,我答應你。”貝翊寧松口,“不過有個前提,在醫院的這段時間不許再胡鬧,尤其是別捉弄護士。”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5:30
6、
接到貝翊寧的電話,熊橙很意外,更意外的是貝翊寧電話的來意,他直接提出自己的想法,聘請她為貝思哲的私人廚師,在貝思哲住院的這段時間,提供三餐,湯品和甜點。
熊橙毅然拒絕:“我有本職工作,沒時間伺來候你家小公子。”
“酬薪方面不是問題。”貝翊寧淡淡的聲音透著一點倨傲。
“和酬薪無關,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
“你不願意?”涼涼的聲音夾著一點犀利的質疑。
熊橙暗吸氣,是誰給這個男人如此龐大的自信?
“當然,我是一名有職業資格證的西廚,對現下的工作很滿意,沒有想過跳槽,更不會選擇當有錢人的私廚。”
“即使我出的錢是你現有薪水的十倍,你也不願意?”
十倍?熊橙克制住微微動搖的心念,義正言辭地拒絕:“對,我不願意。”
貝翊寧那頭沒有了聲音,電波只剩下屬于男人特有的,微沉的氣流,貼在熊橙的耳朵上,存在感格外明顯,給她一種錯覺,這一刻會永無止境地蔓延下去。片刻后,那頭清冽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到此為止,我從不强人所難。”
熊橙剛張了張唇,通話已經被對方結束。
什麼人?!
腦海不禁浮現那天在病房的洗手間,她和他“碰觸”的那一下,回家后她狠狠地洗了三遍臉,尤其是反復清洗鼻子,洗得鼻頭都發紅了。只不過,越抗拒越適得其反,這兩天,她做事的時候,那個碰觸的畫面總是飄過她的腦海,簡直和中邪沒有兩樣。
晚上,熊橙又接到貝思哲的電話,小鬼頭又不幸地感冒了,聲音啞啞的。
“小熊,你說話不算數,明明說好等我醒來講大結局的,我才多睡了一下,你就走了,哼。”
“那個,因為我突然有急事,所以先走了,沒等你醒來是我的不對,我向你道歉。”
貝思哲又“哼哼哼”了几下,轉了話題:“對了,我想吃芝士海鮮燉飯和提拉米蘇!”
熊橙敷衍道:“你爸爸呢?讓他給你去買。”
“他才不會搭理我呢,他只會給我錢,我想吃什麼要自己去買,但是我現在溜不出去,他派了兩個護士盯著我,我怎麼罵她們都不肯走,臉皮真厚,好討厭。”
熊橙好氣又好笑:“你又要我給你做?”
“不行嗎?”貝思哲立刻換了一副可憐巴巴的腔調,“我果然是沒有人要的孩子,媽媽去了火星,爸爸不疼我,老師討厭我,同學都不和我玩……”
小屁孩一字一句像電鑽一樣攪著熊橙的心,當他期期艾艾地說到“以后我只有自己照顧自己了”的時候,熊橙忍不住喊停:“行了,你剛才說想吃什麼來著?”
“芝士海鮮燉飯和提拉米蘇!”
“明天下班后我給你帶來,你乖一點,別再給醫生和護士添麻煩了,知道嗎?”
“好,那一言為定,你明天要來!”
“……一言為定。”
就這樣,隔天下班前的三十分鐘,熊橙在艾朵的廚房假公濟私,給貝思哲做了海鮮燉飯和提拉米蘇,偷偷打包好,等下班了,帶著出門,坐地鐵去第一人民醫院。
擠在被壓得和沙丁魚罐頭無異的車廂里,熊橙垂眸,面無表情,心想:自己上一輩子一定是欠了那個小鬼頭,否則怎麼會被他几句話就耍得團團轉?
不過,話說回來,她很能理解小鬼頭的心情,父母意外過世的時候她十四歲,當時覺得天都塌下來了,縱使還有弟弟熊暉在身邊,也掩不住那絕望的孤獨,更何況小鬼頭只有九歲,雖然還有爸爸,但那麼冷酷薄情,有也等于沒有。
“叮”一聲,車廂門一開,熊橙抱著同情心快步走出去。
貝思哲的病房依舊只有他一個人,不過每隔二十分鐘,就會有一個護士走進來看看他的情況。
此刻,貝思哲大口大口地吃著芝士海鮮燉飯,熊橙就坐在他床前的椅子上,一手撐額,眯著眼睛昏昏欲睡。
貝思哲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又吮了吮圓圓的指頭,突然起了惡趣味,右手飛快地抓住枕頭下的一支黑色水彩筆,在熊橙的臉頰上畫了一個豬鼻子,畫好后忍不住掩嘴無聲地笑。
“嗯……嗯?”熊橙突然抬頭,朦朦朧朧地看著貝思哲,脫口而出,“你在干嘛?”
貝思哲已經將手藏在背后,悄悄丟下水彩筆,平靜地搖頭:“沒干嘛,你睡著了,我叫醒你啊。”
熊橙伸了個懶腰,搖了搖昏沉的腦袋:“欸,我真是命苦,白天工作,晚上還要過來伺候你。”
“那你就不要工作了嘛,專門伺候我不就行了?我爸爸一定會給你很多錢的。”
提到貝翊寧,熊橙的腦海又浮現那日在這里的洗手間的“碰觸”,頓感不自在,再看看貝思哲白白圓圓的一張臉,不免有些疑惑,這父子倆怎麼長得不太像?難道貝思哲隨媽媽比較多?
貝思哲打了個飽嗝,亮晶晶的眼睛盯著熊橙臉頰上的豬鼻子,一眨又一眨:“小熊,你考慮考慮嘛。”
熊橙擺正臉孔,嚴肅道:“想都不要想,就算給人打工,我也是要挑老板的,你爸爸那樣難搞的人,肯定避而遠之。”
貝思哲一聽來了精神:“好多人都說他難搞,你也這麼覺得啊?”
“當然,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
“可是也有好多女人喜歡他,她們都想當我的后媽,這又是為什麼?”
熊橙自言自語:“那些都是膚淺的女人,只看重男人的皮囊和口袋,不看內在。你信不信,如果你爸沒有外表又沒有錢,就憑他這樣的性格……呵,可真難辦了,母青蛙都不會看上他。”
言畢,感覺周圍有一股寒氣逼近。
貝思哲舉起手,對著門口的貝翊寧,十分天真爛漫地說:“爸爸,小熊說連母青蛙都不會看上你。”
熊橙“呃”了一聲,本能地轉頭,玉樹臨風的貝翊寧提著一個袋子站在門口,冷峻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當看見熊橙的臉,貝翊寧輕輕折了折眉,投以貝思哲一個警告的眼神,轉而看熊橙,口吻非常淡薄:“熊小姐,你來這里做什麼?”
言下之意,你不是已經拒絕了我的邀請,還來干嗎。
“我下班路過,順便看看貝思哲。”熊橙趕緊起身,找了個借口,“突然想起還有個急事,我先走了。”
不知為何,看見他那張英俊優雅的上等皮相,就想起那天在洗手間的意外,實在太別扭。
貝翊寧不動聲色地看著她臉上的豬鼻子,片刻后,口吻越發敷衍:“不送。”
熊橙逃似的離開了病房,一路上屢屢遭受側目,但沒多想。
等回到家,在衛浴間洗漱的時候才瞪大了眼睛,自己的臉上什麼時候多了一只碩大的豬鼻子?重點是怎麼沒有人提醒她?
她趕緊打了潔面皂的泡沫,狠狠地擦洗掉。
人善被人欺,一時心軟上了那個小鬼頭的套,忘記了他惡劣的本質,還有他的爸爸,竟然選擇眼睜睜看她出丑,簡直是極品父子。
她暗暗發誓,以后再不會和他們有聯系了。
不過,誓言通常是被打破的,沒几天,貝思哲一通期期艾艾的電話再次讓熊橙心軟,她又一次做了紅酒牛肉燴飯和芝士煎餅給他送去,幸好這一次沒有遇到貝翊寧。
一次,兩次,三次……貝思哲住院的期間,熊橙隔三差五地送飯菜過去,菜色豐富,中西貫通,煎炒烹炸煮燉燜,腌鹵醬拌生烤蒸,無一不缺,就連貝思哲討厭喝的湯,她都有法子做得好喝,讓他一滴不剩地喝完,更別說他愛吃的甜食,多芒小丸子,薯泥鮮蝦蛋撻,南瓜蛋奶布丁,蜜汁核桃酥,焦糖蘋果乳酪派等等,他每次都是一邊歡呼一邊吃得滿臉都是。
來的次數多了,連貝思哲的兩個責任護士都認識她了,看她的目光帶著深深的探究,趁熊橙走了,她們也陸續問過貝思哲:“貝思哲小朋友,方便告訴姐姐剛才那個阿姨是你的誰嗎?”
“她是誰和你有什麼關系?”貝思哲睥睨了護士一眼,“警告你,少來打我爸爸的主意,他才不會看上你。”
……
陰差陽錯,熊橙來醫院的數次都沒碰上貝翊寧,貝思哲對此解釋:“我爸爸他最近可忙了,接了一個大項目,設計一個超級豪華的博物館,是只有富豪才能進去看一眼的博物館,里面連地板都鋪著金子。”
熊橙不解,地板上鋪著金子?那也太俗氣了吧。
“不過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以后我帶你進去玩,不用門票。”
熊橙笑了,算了,孩子說的話,隨便聽聽就得了,別當真。
說曹操曹操到,貝翊寧進來的時候,完全沒有發出聲音,若不是貝思哲甜甜的喊了一聲“爸爸”,熊橙根本沒意識到貝翊寧已經站在她背后了,她轉過頭,又一次迎上他那雙冷得和雪湖地寒石一般的黑眸
出了社會的熊橙也見過形形色色的男人,但從沒碰到過貝翊寧這樣的,即使不開口說半個字,只用這樣冷冷的眼神看著你,就好像要把你看到塵埃里去。
“熊小姐,你又是路過?”
“……”
熊橙坦然自若地起身,抓起自己的包,和貝思哲說了聲再見,徑直走出病房,沿著走廊到電梯口,她突然想起自己的門鑰匙忘在病房里了,剛才貝思哲看上了她鑰匙上掛的小熊貓,拿過去玩了很久,最后也沒要回來。
她只能折身,快步走回去,接近貝思哲的病房,正好撞見貝翊寧走出來,反手關上病房的門,站在原地,白衣黑褲,身姿清雋逼人,立刻給人强烈的距離感。
熊橙頭發麻,勉强來到他面前,還未開口,他抬了抬手臂,手里拿著的正是她的門鑰匙。
“這是我的鑰匙,忘拿了。”熊橙說。
貝翊寧冷不丁地松開手,熊橙短促的一聲“啊”,迅疾地伸手接住,然后皺眉看了他一眼,這個男人什麼態度?
“熊小姐,你好像我開出的薪酬不滿意?”他突然開口問,聲音頗為風輕云淡。
“什麼意思?”熊橙狐疑的同時已經存了几分戒備
“你想要多少錢可以直說,如果在合理的范圍內,我都可以滿足你。” 貝翊寧語速減緩,强調了一個事實,“你不需要欲擒故縱。”
“欲擒故縱?你說我?”
“這段時間下來,貝思哲的口味越來越挑剔,連五星級酒店行政主廚的煲湯都嫌難喝,心心念念都是你親手做的東西,吃不到就發脾氣,甚至學會了摔東西。換言之,他對你做的東西上癮了,連換別家的可能都沒有。”貝翊寧神色冷然,語氣卻越來越平靜,“我承認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目的?”熊橙心驚,她的目的是什麼?
“你的目的就是哄得貝思哲非你不可,越來越會折騰,讓我不得不意識到事情的急迫性,不是嗎?你所做的這一切只為了——” 貝翊寧的眼眸輕輕掠過她的臉,直接點破她的心機,不留半點情面,“自抬身價。”
“……”
貝翊寧又看了她一眼,淡淡地接了一句:“如果沒猜錯,這應該是你慣用的伎倆。”
“你……”
“直接開個價吧。”他硬聲截斷她的解釋,再無耐心看這個俗氣的女人頻頻演戲。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5:42
7、
熊橙回去的路上都在思考一個問題:這個世界怎麼會允許讓貝翊寧這樣自我感覺爆棚的男人存在?
當他提出“你直接開個價吧”,她故意報出了一個天價,得到一個冷意逼人,又帶著輕蔑的眼神,與此同時,還有一句很淺淡的回復:“你覺得你值這個價?”
結果自然是,熊橙一副“高貴冷艷”貌地甩臉走人,貝翊寧毫無挽留。
不過,此時此刻,熊橙沒出息地后悔了。說到底,她一直都缺錢,生活費,日常開銷,水費,電費,煤氣費,電話費,還有弟弟熊暉的學費,這每一項算計起來能讓她瞬間死一堆腦細胞。
如果能有更好的出路,或者是賺點外快也挺好的。
不,熊橙一陣搖頭,使勁打消突如其來的可怕想法,她再窮也不屑給狂妄自大的有錢人打工。
熊橙回到家,正好熊暉洗完澡,換好衣服從自己房間出來,一臉神清氣爽。
“姐,這大周末的,一大早就不見你人影,打你電話你也不接,要是沒看見冰箱上的紙條留言,我就要報警了,你到底去哪儿了?”
“哦,我去探望一個病人。”熊橙一邊回答,一邊翻出包里的手機,果然有兩通未接來電,估計是昨晚睡覺前將鈴聲調成震動后忘調回來了。
“誰啊?”
“一個認識不久的朋友,說了你也不知道。”
熊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轉而提起一件事:“姐,你能給我一些錢嗎?曉笙的生日快到了,我想送她一份禮物。”
“你要多少?”
熊暉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
熊橙猶豫了一下,取出隨身的皮夾, 一張紅色紙鈔遞給他:“你們還是高中生,用不著送很好的,一百塊錢足夠了。”
熊暉沒有討價還價,收下了一百塊錢,憨笑地說,讓她先記在賬上,等以后他賺錢了,再還給她,利息按銀行標准利率5.6計算。
合上皮夾,熊橙隨意地問:“你真的很喜歡這個曉笙?”
“當然了,不喜歡她的話我就不答應做她男朋友了。”
“不會吧,還是她追你的?”
熊暉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也不是,其實我們挺水到渠成的,只是她先開的口,我沒有考慮就答應了。”
熊橙狐疑地看著自家弟弟,突然發現他的確有這個被追的資本,身高一米七八,身材健碩,濃眉大眼,皮膚很白,笑起來靦腆得讓人覺得可愛,說話聲音低低慢慢的,是可以打動女生的那種男音。
“姐,那個,曉笙的家境比我想象的要好非常多。”熊暉突然想起一事,慢悠悠地說出來,“就是這周二,他爸爸開轎車來學校,還是我們校長親自出來接待的,我一問她才知道原來他爸爸是我們學校的投資方之一。”
“哦,是這樣。”熊橙若有所悟,她心知肚明早熟的熊暉在考慮什麼問題,不過沒去點破,原因很簡單:她從不認為高中生的戀情可以開花結果,有很大概率是兩人上了大學就順理成章地分了,所以很多問題真沒必要提前操心。
“如果我要和曉笙在一起,我必須很努力才行,至少在將來,我要給她不亞于現在的生活。”
熊橙微微一怔,然后笑了:“沒想到我弟弟還挺男人的。”
“你會不會覺得我的想法有點天真?”
熊橙輕輕搖了搖,認真地說:“不會啊,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好,但你現在有這個動力和目標是值得肯定的。再說了,你一直很優秀,在任何方面都不輸給別人,成功的几率很大。”
熊暉的眉眼頃刻覆蓋一層耀眼的光輝,他又靦腆地一笑,露出兩側的小酒窩,一切看上去青春極了。
熊橙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他對愛情的真心。
她又猶豫了一下,再次從皮夾里 一張紅色遞給他:“這樣吧,我多贊助你一點,你給她買一份好一點的禮物。”
*
晚上,貝思哲來電話的時候,熊橙正躺在床上,臉上貼著小黃瓜,雙臂舉著一本家庭相冊,一頁頁地翻看。
當慢吞吞地接起貝思哲的電話,立刻聽到他可憐巴巴的聲音:
“小熊,爸爸虐待我,他一定要我吃討厭的青菜和蘑菇,我趁他沒看見,都倒在床下面了,什麼都沒吃,現在肚子好餓啊……”
熊橙嘆氣:“你怎麼那麼不聽話呢?我在你這個年紀,大人給我什麼我就吃什麼,根本沒權利挑食。”
“可是我真的不喜歡吃青菜和蘑菇,不喜歡吃醫院的飯菜,爸爸買來的東西我也沒興趣,我就想吃你做的嘛。”
“我又不是你們家的廚子,不可能每天都伺候你,你別不乖了……”
話還沒說完,熊橙聽到電話那頭傳來貝翊寧的聲音,他似乎剛走進來,冷聲問貝思哲在和誰打電話。
貝思哲迅速地回答了一聲“是小熊”,又轉回來和熊橙說話。
“你爸爸來了?”熊橙問。
“對啊,自從我發現醫院晚上有鬼來敲門后就不敢一個人睡,他再忙都會在晚上趕過來。”
哦?聽起來貝翊寧也不是那麼不負責任的父親。
“小熊,明天你再做那個包著大蝦的蛋卷吃好不好?”
熊橙安靜地垂下眼睛,思慮了兩秒,溫和地說:“你現在把手機交給你爸爸,我有事和他說。”
貝思哲說沒問題,然后叫貝翊寧過來接電話。
當貝翊寧冷靜沉著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熊橙又有點后悔了。
“熊小姐,有事直說。”
“那個,我想了一個下午,我不可能辭掉工作專門伺候你家小公子的,不過在他住院的這段時間,我倒可以有時間幫他准備點他喜歡吃的,當然也不是全為了錢,我也同情他……”
“你理想中的時薪是多少?”貝翊寧看破她的伎倆,沒耐心聽她絮絮叨叨,直達主題。
熊橙報了一個數目,當然不是之前一氣之下報出的天價。
那頭聲音沉默了好一會,熊橙納悶他是不是沒聽見,正准備再說一次,貝翊寧的聲音傳來,帶著公式化的警示口吻:“可以,我給你這個價格,不過前提是你必須做得完美,沒有一點差池,否則,我隨時有權利立刻辭退你,並且你要不到一分錢。”
“……”
“明天你過來,和我簽一份合同。”貝翊寧說完掛下了電話。
熊橙深呼吸,下巴上的兩片黃瓜啪啪掉下來,她告訴自己這回就忍了,別顧及自尊心那種不值錢的東西,既然他願意開高價,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她必須面對現實,生活拮據,肩膀上的膽子很沉重,有好的機會她必須抓住。
*
就這樣,熊橙開始了這份兼職工作,她每天提前准備好食材,在艾朵的后廚假公濟私,幫貝小子烹飪美食,踩點下班后親自送去第一人民醫院,如果時間來不及,她就叫快遞來取。
短短一周,貝小公子的臉圓了一圈,站在体重秤上一測,重了三斤。
對此,貝翊寧向熊橙提出了嚴苛的要求:“從明天起,你必須將青菜,蘑菇,胡蘿卜,菠菜,苦瓜,萵苣和土豆一起添加入飯菜中,保證他吃了不吐出來。”
“這些都是他最討厭的東西,你讓我一起加進去?他怎麼可能吃下去?”
“這是你應該考慮的問題,不是嗎?”貝資本家的聲音如冬日結冰的冷湖水,“如果你連這個簡單的要求都做不到,就沒有資格來拿我的錢。”
言畢,掛下了電話。
整晚,熊橙投身在廚房,熬夜鑽研菜譜。
怎麼將青菜,蘑菇,胡蘿卜,菠菜,苦瓜,萵苣和土豆……做在一塊,貝思哲還愛吃呢?
她撓頭,拔下了几根頭發。
隔天傍晚,她提著准備好的食物到了第一人民醫院,走近貝思哲的病房,正要叩門,眼睛瞟見虛掩的門縫里一道挺拔清頎的身影。
正是貝翊寧。
他好像在說電話,語氣態度都不太友善。
“我從沒有為任何客戶妥協過,包括那些所謂的第一富豪,只要是我的方案,沒有會說一個不字。”貝翊寧的聲音很平淡,卻在無形中透出壓迫感,“最后,我從不為庸俗的客戶做設計,你現在去告訴他,這個項目給我多少錢我都不做,包括他跪著來求我,都沒有商量的余地。”
門口的熊橙心髒咯噔一下,感覺今天太倒霉,估計要撞到貝翊寧的槍口上。
正猶豫的時候,貝翊寧掛下電話,轉過身來,透過狹窄的門縫,清黑無溫度的眼眸看向熊橙。
熊橙硬著頭皮,推開門,簡單地打了一聲招呼,走向對她揮舞手臂的貝思哲。
貝翊寧收了手機,直接問她:“你做好了?”
“嗯。”
“打開。”聲音越發淡薄。
熊橙將袋子放在貝思哲的餐盤上,在貝思哲飽含希冀的目光下,有條不紊地打開。
“這是什麼?”貝思哲嗅到了濃郁的香味,忍不住流口水。
“這是雜糧飛餅,你吃的時候要蘸這個調料。”熊橙指了指旁邊一碗色澤濃郁的咖喱素菜醬,正是用貝翊寧交代的那些蔬菜材特制而成。
貝思哲撈起一塊飛餅,蘸了蘸醬汁,咬了大口,一邊咀嚼一邊說超好吃。
熊橙偷偷轉頭看了看貝翊寧,沒想到他也在看她,眼神格外冷肅,她有點意外,既然順利完成他交代的任務,他怎麼還一副凶巴巴的樣子?
“爸爸,你也嘗一塊嘛。”
“我沒有興趣。”
“小熊做得真的很好吃,你嘗一口,就嘗一口嘛。”
貝翊寧垂眸看著盤子里層層疊疊,外表金燦燦,柔亮光滑,香味濃郁的飛餅,隨意地伸手拿起一塊,捏了捏薄厚,頃刻又丟回盤子。
“我看不出有任何特別,不過是和早餐店賣的燒餅沒有區別的東西。”他說著沉沉上前一步,站在熊橙背后,距離有些近,語聲低得令人寒顫,“熊小姐,沒想到你這麼有能耐。”
……
當天,貝思哲吃得很滿足,吃完后還拉著熊橙的手說了好久的話才肯放她回去。
熊橙離開之前,看了一眼穩坐沙發,正在處理工作的“大金主”貝翊寧,他微微低頭,修長的手握著一支碳素筆,正在一張白紙上隨性涂寫,只是稍稍一會,就行云流水地勾勒出一個清晰,明確又龐大的構架。
熊橙簡直看呆了,等回過神來,輕輕地拉開門,几乎沒有聲音地走出去,再帶上門。
時針轉到十點,貝翊寧放下手里的東西,抬眸看了看病床上的貝思哲,小家伙已經閉上眼睛,打起了呼嚕,被子卻被胡亂地踢到一邊。貝翊寧站起身,走過去,拿下他右手握著的手掌游戲機,放在床頭,再幫他蓋好被子。
轉過身的時候,余光看見微波爐上的袋子。
他走過去,取下袋子,打開一看,是貝思哲吃剩的兩塊雜糧飛餅。
照例說,這種餅冷了根本沒法入口,應該直接丟進垃圾桶。
但,他拿起一片,貼近唇,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餅的溫度已經冷卻,但酥度和韌勁還在,餅層有蛋片,洋蔥和土豆,層次分明,口感竟然偏清爽。
和某個人曾經做的味道有點像,不過要好吃很多。
他又咬了一口。
腦海浮現那張俗氣的小臉,以及那天在洗手間,她蹲在地上找東西,猛不丁地抬頭,柔軟的鼻頭直接往自己的那個部位撞上來。
他眉心一折,垂在褲側的手指輕輕蜷縮,眼眸深邃莫測,再沒有半點胃口,將手里的半塊餅丟進袋子,連同袋子一起扔到垃圾桶。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5:56
8、
貝思哲住院的這段時間,熊橙為伺候這位小公子忙得精疲力竭,隨著貝思哲体重噌噌上漲,熊橙干干脆脆地瘦了三點五斤。
此外,貝思哲越來越粘她了,有事沒事打她電話,說自己想吃什麼,催她快過來。
有一回,熊橙在后廚忙著烹飪香栗泡芙,耳朵和肩膀夾著手機,耐心地哄貝思哲:“我現在上班呢,等五點鐘下班了再過來,你乖一點,要聽話……”
掛下電話,站在背后偷聽的小凱突然挪到她面前,笑得意味深長:“熊橙,你什麼時候當媽了?”
熊橙無奈地澄清:“是貝思哲那個小鬼頭。”
“啊?”小凱很驚訝,“怎麼回事?”
熊橙將事實大致和小凱說了,小凱聽了后恍然大悟:“難怪小祖宗這麼久沒來了,原來是骨折住院了,還順便挖走了我們的熊大廚。”
熊橙挑眉一笑:“只是在他住院這段時間給他准備好吃的啦,等他出院了就終止合同,時間不長。”
“對了,那你最近常有機會看到他的爸爸,那個大設計師貝翊寧?”
腦海浮現貝翊寧那張得天獨厚的皮相,熊橙不屑地“嗯”了一聲。
“那,”小凱靠近了點,壓低了聲音,八卦地問,“他真的是單親爸爸?是未婚有子還是離異后帶著孩子?”
“這個我真不知道,也沒打聽過。”熊橙也壓低聲音,跟著八卦,“但我覺得有點怪怪的,他們父子長得一點也不像,爸爸對儿子還挺苛刻的。”
“也許是孩子長得像媽媽呢?”
“這個,好像也很有可能。”
“據說搞設計的男人都奉行自由主義,外表正經,骨子里很 不羈,我估計那個小祖宗是貝翊寧年輕時犯下的一個錯誤。”
……
晚上,熊橙陪貝思哲用餐,貝思哲悶了一整天,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可以說話的,立刻滔滔不絕,當然說得最多是這里的護士太討厭,總想方設法地和他爸爸搭訕,企圖當他后媽。
熊橙停下筷子,狀似不經意地問:“你媽媽真的去了火星?”
貝思哲噗地將排骨的骨頭吐出來,回答得很干脆:“是啊。”
“你……從來就沒有見過她?”
貝思哲轉了轉眼睛,語氣有些遲疑:“嗯,我沒有見過她。”
“你也不想她嗎?”
“只有小孩子才會想媽媽吧,到我這個年紀就不會想媽媽了。”
熊橙無語,心想說得好像你多大了一樣。
“反正我有爸爸,我和爸爸生活得自由自在,媽媽在不在我都無所謂。”貝思哲聳了聳肩膀,握著勺子又舀起一勺濃濃的咖喱醬。
熊橙一下子分辨不清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不過被他虛虛實實的模樣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多嘴:“那如果有一天,你媽媽回來找你了,你一定會很開心吧?”
貝思哲正要說話,眼睛越過熊橙的肩膀,看到了門口的貝翊寧,朗聲叫了一聲爸爸。
熊橙的心咯噔一下,轉頭一看,身著暗色豎紋襯衣的貝翊寧站在門口,臂彎上搭著一件同色系的西服,略微不同于往常的態度,這回他的目光很平靜地投過來,落在熊橙臉上,像是看一片落葉,一根枯枝,或者是一件再無所謂的微生物一般,連敷衍的禮節都沒有,連輕蔑的情緒都不屑給她。
從沒見過他這樣的目光,真是可怕……
熊橙心虛了,不免挪開目光低下頭,她的確不該存有窺人隱私的惡趣,現在被他逮住,感覺像是讀書時候,考試的小抄被老師當場沒收一般。
貝翊寧不再看她,徑直走向貝思哲,熊橙及時起身,退后一步,堪堪避開他。
這一舉動更彰顯她的心虛。
“那個。”熊橙撥了撥頭發,笑著看貝思哲,“我還有事情,先走了,你乖乖地吃完,里面的蔬菜別剩著。”
“嗯!”貝思哲點頭,揮了揮手,“小熊,再見!”
“再見!”熊橙轉身,落荒而逃。
這一回,貝翊寧連平常那冷冷的“不送”兩字都沒有了。
門被帶上,貝翊寧取過一張紙巾,俯身擦了擦貝思哲的嘴角。
“就算媽媽回來了,我也不會很開心,因為我和她根本不熟。”貝思哲突然說了一句,然后攤了攤手,無所謂道,“當然我知道她永遠不會從火星回地球了。”
貝翊寧收回手,將紙巾丟在一邊,坐在床沿,看著他平靜地問:“你聽見我和你奶奶說的話了?”
貝思哲點頭:“我是聽見了,但不是偷聽,是你們沒關緊門,我就站在門口,光明正大地聽。”
貝翊寧抬起手臂,按了按他的肩膀:“下個月的生日想要什麼禮物?”
“很多很多,那個,我可以列個清單嗎?”
貝翊寧聲音低緩,卻很清晰,帶著安撫的力量:“可以,你想要什麼就寫什麼。”
*
慶幸的是接下來的几天,熊橙來醫院都沒有碰上貝翊寧,貝思哲似乎也忘記那天說過什麼,看到熊橙依舊沒心沒肺地喊她“小熊”。熊橙暗松一口氣,她發誓從此刻起,徹底打消可恥的窺視欲。
只是,這天坐電梯到一樓,“叮”的一聲,電梯門分開,熊橙提包,一腳跨出門,就撞上貝翊寧,他絲毫沒有避讓的趨勢,她及時剎車,收回差點踩上他皮鞋上的鞋尖。
抬頭就對上他那雙如千年冰封雪山的眼眸,熊橙的心再一次發虛,她自問此時此刻做不到問心無愧地和他打招呼,于是移動身体,准備當沒看見他一般繞開而前行。
貝翊寧輕輕挪了挪長腿,封住她的去路,垂眸觀察她的臉色。
熊橙愣怔,他干嘛堵住她的路?
“記住,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千万別多管閑事。”他淡聲,字字卻帶著如千鈞的警示。
言畢,他一側身,繞開她,目光不屑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眼,伸手一按上行鍵,依舊停在一樓的電梯門頃刻打開,他清冷頎長的身影消失在熊橙周圍。
良久,熊橙輕輕搖了搖頭,用手按了按太陽穴,只覺得頭疼。
外面的夜色濃濃,近五月的天氣已經比前段時間悶熱很多,熊橙脫下上身的小外套,隨意地掛在手臂上,她沒有走向地鐵站,而是沿著附近的商圈閑逛。反正不是周末,熊暉寄宿在學校,回到家只有一個人,也怪寂寞的,還不如置身在人潮人海中,沾點鬧意。
她一邊一邊閑逛,思考一個問題,什麼時候開始,她習慣了受委屈,習慣了這個划分等級的社會,習慣那些站在金字塔上的人物彰顯自身的優越,俯瞰在底層營營役役的蟻。
她以前並不是這樣的,依稀記得,初中時候她是班上的文藝委員,在一次年級文藝彙演上因為質疑評委偏袒隔壁班的表演給出特別高的分數,她當眾站出來表示不滿,義正言辭地請評委老師指出兩個班的表演差距具体在哪些地方。
看,她也做過那樣的蠢事。
現在,她的棱角完全被現實磨得渾圓,即使心里有再多的不滿和鄙薄,面上絕不會表現出來。
她變得和大多數生活不富裕的人一樣,學會克制,壓抑私人情緒,不會選擇和錢過不去。
熊橙漫無目的地閑逛了很久,喝完了一大杯冰鎮橘汁,將塑料空杯捏扁,投進不遠處的垃圾箱。
再看一看周圍的溶溶燈火,剛才的壞心情似乎褪去了不少。
月底,貝思哲出院,出院前一晚,熊橙發了一條短信給貝翊寧,提醒他記得給她結算這段時間的薪水。
貝翊寧的回復依舊言簡意賅:“明天下午三點你來醫院,我給你算錢。”
熊橙丟開手機,咬了一口自己做的蘋果塔,揚了揚眉,她終于可以拿到錢,然后徹底擺脫這對極品父子,此生和他們再無糾葛。
當天,熊暉一早就出去找女朋友曉笙玩了,熊橙睡了一個懶覺,起來后做了一頓美美的滑子菇雞肉炒飯,吃完后賴在沙發上看雜志,等差不多到了約定的時間,她換了衣服,拎上包出門。
下了地鐵,步行前往醫院的路上天色驟變,熊橙的眉心突然跳了跳,她放緩腳步,抬頭看天,嘟囔:“別下雨啊。”
到了醫院,貝思哲病房的門是敞開的,熊橙進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幕:貝翊寧正抱著貝思哲從洗手間出來。
“小熊!”貝思哲的腦袋趴在爸爸肩膀上,對熊橙眨了眨眼睛。
熊橙笑了笑,片刻后直接說明來意:“貝先生,我是來領錢的。”
貝翊寧把貝思哲放在床上,彎下腰,提起他的球鞋,親自幫他穿上,聞言淡淡地說:“等我辦好出院手續,再給你算錢。”
熊橙郁悶地“嗯”了一下,無奈地等在一邊,看著貝翊寧有條不紊地忙碌,而坐在床上的貝思哲晃著腿,嘴里啃著一只蘋果,時不時地和熊橙說話,熊橙今天沒有閑聊的心思,只想拿了錢直接走人,因此情緒不高,大多時候,貝思哲說十句話,她才答一句。
貝思哲察覺熊橙對他的冷落,皺起了小眉頭,扁了扁嘴巴。
貝翊寧去護士台結賬的時候,熊橙坐在沙發上無聊地翻閱手機網頁,貝思哲吃完了蘋果,又剝開一根香蕉,悶悶不樂地咬一口。
突然間,熊橙聽到高跟鞋的清脆聲逼近,循聲轉頭一看,一位穿著珍珠白西裝,盤著高高發髻,手里拎著香奈儿包包,膚白瑩潤的大美女站在門口,有點疑惑地和她對望。
“你是?”
熊橙和大美女同時開口。
貝思哲秒速丟開手里的香蕉,規規矩矩地喊了一聲:“奶奶。”
奶奶?熊橙驚訝,她是貝思哲的奶奶……?這保養得也太好了吧,乍眼看就四十來歲。
“思哲,怎麼就你一個人?你爸爸呢?”大美女的聲音也很溫柔,看著貝思哲的眼神帶著憐惜。
“爸爸去辦出院了,要等一會才能回來。”貝思哲突然變得格外乖巧,聲音甜甜的,“奶奶,今天外面很熱吧,你先坐下,我給你倒一杯水。”
熊橙:“……”
大美女笑了笑,走過去優雅地往床沿一坐,伸手摸了摸貝思哲的臉蛋:“住院反倒胖了嘛。”
“是小熊的功勞,她做的東西太好吃了,我每天都很有胃口。”貝思哲說著伸手點了點沙發上的熊橙,示意道,“奶奶,她就是小熊。”
大美女轉過頭,美眸正視熊橙,皮膚在日光燈的照射下,和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光潔,嘴角的笑意不減:“哦,前几天聽翊寧說過,他專門請了一個很會做菜的私廚給哲哲,原來就是你啊,真是幸會。”
熊橙微笑,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大美女沒有再和熊橙寒暄,轉回頭,好好打量自己的孫子,繼續順他烏黑油亮的頭發,溫柔地絮叨:“你呀,什麼都好就是太調皮,總不聽老師的話,竟然一個人偷偷跑去操場玩單杠,膽子這麼大,不怕整個人都摔壞了?以后可不許這樣了啊。”
貝思哲點頭如搗蒜。
熊橙在心里暗笑一聲,這小鬼頭還挺會看人下菜碟的。
“這次住院吃的苦要記在心里,以后心癢癢的時候就好好想一想,如果再闖禍,傷及自身,又要再吃一次這樣的苦了,那值不值,懂嗎?”
貝思哲依舊點頭如搗蒜。
說話間,貝翊寧拿著藥回到病房,看見母親素馨正坐在床上對貝思哲說教,而貝思哲耐著性子,裝作很受教的模樣。
“媽,不是讓您別過來了嗎?”
素馨聞言抬頭,慈愛一笑:“前段時間太忙了,一直在陪你阮叔出國談項目,知道哲哲住院了也沒時間過來看看,挺失責的,正好今天有空就過來看看,順便帶他回家玩一玩。”
貝翊寧思慮了几秒,直接問貝思哲:“你等會想不想去奶奶家?”
貝思哲不得不點頭,依舊乖巧万分:“嗯,我想去。”
“那好,你在奶奶家乖一點,別調皮。”貝翊寧簡單地叮囑。
素馨包里的手機適時響起來,她拿出來接起一聽,笑著說了几句后掛下,然后對貝思哲說:“哲哲,現在跟奶奶回家吧,車子就在樓下等著呢。”
“好。”
于是,素馨拉著貝思哲的手,一同離開。
當病房里只剩下貝翊寧和熊橙,熊橙突然有些不自在,提聲:“那個,你能不能快點給我算錢,我還有其他事情。”
貝翊寧正抓起床几上的一盒煙,修長的手取出一根放在指縫,垂眸找打火機,聽到熊橙的催促,才轉過身來,清冷的俊臉對著她,不咸不淡地說:“差點忘了,你還在這里。”
“……”熊橙咬牙,心想我忍,反正這是最后一次。
貝翊寧放下手里的煙,看著熊橙的眼睛:“一共是多少錢?”
熊橙從包里取出一個本子,翻到三十二頁,遞給貝翊寧:“一共是二十五天,這是總數目,你核對一下有沒有問題。”
貝翊寧掃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數目明細,並沒有伸手去接,直接說:“那你要現金,還是打款?”
“我要現金。”
“跟我去一趟對面的銀行。”貝翊寧說完,快步走向門口。
熊橙立刻起身,跟在他后面。
他們一前一后,中間的距離大得可以塞下五六個人,就像是完全不認識的兩個人。
一起進電梯后,熊橙主動站到角落,盡量做到能離他多遠是多遠,但顯然,貝翊寧沒在意她表現出來的排斥,他雙手垂在身側,微微低著頭,安靜地看著淡金色印花的地毯,全程沒有多和熊橙說一句話。
轎廂突然“轟”一聲,熊橙“啊?!”了一聲,以為出事了,警惕地看著電梯門,幸好,只是短暫的怪聲,電梯運行沒有障礙。
貝翊寧在熊橙“啊”的時候,輕抬眼眸,正好看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微微蹙了蹙眉峰。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6:08
9、
熊橙跟著貝翊寧走出醫院發現天色已經很暗,是下雨的預兆,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正好五點,等跟他到對面的銀行取了錢立刻趕回家做飯剛好來得及,不過,她也不確定熊暉晚上回不回家吃飯。
正在思考這個重要問題,手機鈴聲歡快地響起,熊橙目光一掃,是一串陌生號碼,接起一聽,也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是熊暉的姐姐嗎?我是戴曉笙,熊暉他在溜冰場和几個人快打起來了!”
熊橙的太陽穴一陣跳動,趕緊反問:“你們在哪個溜冰場?”
對方立刻報出地址。
掛下電話,熊橙突地邁開大步,追上貝翊寧:“那個,我現在有急事要處理,打款的事情之后再說!”
貝翊寧停步,等轉過身的時候,他看見熊橙急急地奔至路口,伸出手胡亂地招車,在他看來,她的肢体動作委實誇張了點。
不過一會,這個女人又掉了個方向,誇張的動作似乎暫停了一秒,而后飛速地跑回來……直到他面前。
“貝先生,我能不能搭一下你的車?”熊橙的語氣有些緊張,帶著一點懇求,“這個時間點出租車交班,根本打不到車,但我有急事,必須趕去觀景大道,你能幫個忙嗎?我先謝謝你了。”
“我想我們並不順路。”貝翊寧淡淡地說。
熊橙無語了。也是,他怎麼可能會幫忙?她早該清楚他的為人,只不過一時心急忘了這點。
于是,她果斷放棄請他幫忙的念頭,正要和他擦肩而過,耳畔傳來一道不真實的聲音:
“等一等。”
熊橙剎車,不可置信地抬眸看著面前這張冷血無情的臉。
“走吧。”他言簡意賅。
直到熊橙跟著貝翊寧回到醫院停車場取了車,她身坐在副駕駛座上,感覺依舊微妙,只不過當下她沒時間細想他為什麼突然願意幫忙了,她擔心的只有熊暉。
這里離觀景大道不遠,開車過去不到二十分鐘的行程,半路上几個悶雷陸續響起,熊橙心里更忐忑,不免一再請求:“如果可以的話,請開得快一點,謝謝。”
晦暗,沉悶的天氣中,熊橙看著窗外急速退后的模糊樹影,坐在位置上如芒刺在背。
意外就在這樣的狀況下猝不及防地發生。
沿著這條路向南行駛的途中,前面一輛車到了某公館的位置突莫名地減速,貝翊寧沒有及時剎車,直接撞了上去,當時熊橙感覺像是發生地震一樣,身体頃刻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片刻后又被重重地彈回來。
眼前驟然一黑。
下一秒,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原地,貝翊寧用力推開車門,下了車。
她的腦海有短暫的迷茫,幸而被手機鈴聲拉回了現實中,緊張地低頭一看,是熊暉的來電,第一時間接起。
“姐,我沒事了……嗯,剛才是和他們吵架了,不過我忍住了。放心,沒動手,我沒受傷,現在和曉笙出來了,在外面隨便吃點東西,吃完就回家。”
……
掛下電話,熊橙松了一口氣,不過很快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細雨中,身穿反光背心的老交警正在記錄兩車相撞的情況,貝翊寧微微低頭,和對方車主說話。
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熊橙解開安全帶,下了車,走到貝翊寧身后,正聽到對方車主在滔滔不絕地“控訴”他的罪行,他沒有一句辯解,只是直截了當地打斷對方:“你到底要多少錢?”
熊橙不由地心里升起內疚,要不是她一路請求貝翊寧開得快一點,以他的車技,也不至于發生追尾事故。
老交警表示需要扣車和罰款,貝翊寧沉默地接過罰單,簽了字。
幸好對方車主沒有不依不饒,事情似乎暫告一個段落,只是當熊橙回頭的時候,立刻傻眼了,貝翊寧的車頭撞了一個大凹陷……
“現在怎麼辦?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熊橙不想逃避責任,主動向貝翊寧提出自己可以承擔部分責任的想法。
細雨中,貝翊寧長身玉立,寬肩上綴滿了密密的水珠,聽到她的聲音,才側過頭,垂下眼眸輕輕地看了她一眼。
一顆雨珠從他眉心處滑落,直到他優雅迷人的下頦。他的眼眸比這場風雨還凜然,對上熊橙眼睛的剎那,她竟然有點膽戰心驚。
“除了承擔賠款費和修復費,沒有需要你做的。”
熊橙被噎住了,她清楚他開的是什麼車,這個修復費用可能是天價,不過處于基本的道德責任,她還是鼓足勇氣點了點頭,“可以,那大概需要我出多少?”
“光計算修復費,最低也要二十万。”
“……”
貝翊寧轉回頭,伸手從口袋里取出煙盒,掏出一根后點燃,放在唇上,那姿態怎麼看怎麼都帶著一種無關事事的感覺,聲音低啞:“你賠得起嗎?”
熊橙閉上眼睛,咬了咬牙,真沒想到自己那麼倒霉,沒問他要到錢,反而還要賠償巨額費用給他,這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說到底,她今天就不該出門的!
貝翊寧話音落下,站在原地安靜地抽煙,似乎在等她給他一個說法。
“那個,貝先生,我的經濟狀況你也清楚,我賠不起太多,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那麼多錢,你看這樣行不行,我賠三分之一,然后分月還清。”熊橙一邊說話,一邊眨了眨眼睛,撇去眼皮上的一顆水珠,水珠突然破了,打濕了她的眼睛,癢癢的有些難受。
貝翊寧夾著煙的手垂在身側,似乎在考慮這個方案的可行性。
熊橙輕輕嘆了口氣,認真地說:“我知道如果不是為了送我,你不會發生這個事故,對此我很抱歉,也絕對不會逃避責任,不過話說回來,我能承擔的很有限,畢竟我只是一個廚子而已。”
必要的時候,她也懂得示弱,雖然不妄想博取他的同情心,但至少希望他不要再咄咄逼人。
“你不會是在求我吧。”他突然開口。
“……”
“對了。”他輕輕轉了轉手里的煙,語氣平靜地提議,“如果你賠不起錢,可以賠我點別的東西。”
“啊?”熊橙愣了,她總覺得這句話在暗示什麼,不動聲色地退后一步,雙手甚至慣性地要護胸。
“以后貝思哲需要你的時候,你必須第一時間出現在他面前。”
“這個……”
貝翊寧轉過身,目光挪到熊橙猶豫遲疑的臉上:“他在學校沒有朋友,你是第一個他看得上眼的人,這點實在出于我意料。不過,既然他喜歡你,我允許你留在他身邊。以后他想吃什麼,你就做給他吃,他想和你聊天,你就陪他聊天,不能推卻。如果你接受這個賠償方式,我不需要你付一分錢,而你這段時間的薪水,我一分不差地給你,你覺得怎麼樣?”
熊橙依舊在猶豫,聽他的意思,她有很長一段時間要成為貝思哲的女保姆或者老媽子,再加上面前這個性格陰晴不定的男人,更是雪上加霜。如果可以的話,她真不願意再和他們父子保持聯系,不過事到如今,她好像別無選擇。
“當然你要選擇賠錢也可以。”他的態度像是完全置身事外。
“……我還是選擇和貝思哲交朋友吧,我也挺喜歡他的。”熊橙假笑了一下。
“那好,以后他需要你做什麼你不能推卻,也不能找任何理由拖延。”他的眼眸在夜色中格外明銳,語氣越發的疏淡,“記住我說的話。”
*
熊橙回到家問了熊暉才知道在溜冰場發生的事情,原來是兩個高校的女生撞倒了曉笙不肯道歉,熊暉為曉笙出頭和她們理論,吵了几句之后,她們的几個護花使者趕來了,一過來就准備和熊暉動手,雙方劍拔弩張,好在最后曉笙死死地拉住熊暉,一再聲明算了,熊暉才平息了怒火。
“曉笙后來和我說她偷偷給你打了電話。”
熊橙一口氣喝完了一杯溫水,將瓶子重重擱在玻璃几上,無奈地瞪了一眼熊暉:“我當時心都要跳出來了,真害怕你鬧出事情!”
不能怪她小題大做,父母意外過世后,熊暉是她唯一的依靠,她對他的感情比一般姐姐對弟弟的要强烈很多。
“我承認當時很激動,她們撞了曉笙,曉笙的膝蓋都腫得不能看了,她們呢?非但不肯道歉還出言挑釁,說是曉笙自己不長眼睛,我聽了連打人的衝動都有。”
“就算你動手了,出氣了,結果呢?那個爛攤子不是還要你去收拾的嗎?”熊橙情緒有些不好,語氣也重了點,“熊暉,你什麼都好就是太較真了,凡事都要分出一個是非對錯,一點也不肯讓步,總是這樣以后你會吃大虧的,信不信?”
熊暉低下眼,手指圈著一個易拉罐的拉環,悶悶地說:“我只是說說,她們是女孩子我不會動手的,只是她們做錯事就應該道歉,這個要求很過分嗎?再說,曉笙受傷了,我不可能就此算了。”
你只考慮曉笙,完全沒考慮過你親姐嗎?熊橙瞪了他一眼,將快吐出口的話咽了下去,深深呼了一口氣,她直接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回房后,熊橙扑到在床上,用手狠狠地捶枕頭,心想今天怎麼那麼倒霉,那麼倒霉,那麼倒霉!
捶了近五分鐘,心里憋著的一股鳥氣,她翻過身,取過床几上“叮叮”響個不停的的手機,打開一看,跳出几條新短信,發信人都是“貝思哲”。
“小熊,爸爸打電話和我說了哦,以后我想吃什麼都可以直接告訴你,你會立刻做給我吃的,連我寂寞了你也會陪我聊天,我還可以約你去游樂場玩,這簡直是太棒了!麼麼噠!”
“太棒了”三個字在屏幕上顯得很惹眼,熊橙頭痛欲裂,沒想到到了今天,她非但沒有擺脫這對極品父子,還要心甘情願地當小鬼頭的貼身女佣。
貝思哲正嘻嘻地看著手機屏幕,房門被推開,素馨親自拿著一杯溫牛奶進來,微笑地說:“你這孩子,看著手機傻樂什麼呢?”
“我在和小熊聊天。”貝思哲放下手機坐起身來,接過牛奶后一飲而盡,乖乖地說謝謝奶奶。
“小熊?就是你爸爸為你請的私廚?”素馨坐下,好奇地問,“你和她感情很好?”
“因為她很可愛,會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重點是她不會想別的女人一樣對爸爸有企圖。”
素馨若有所思,伸手慢慢摸了摸貝思哲的腦袋,語氣放得很溫柔:“哲哲,你願不願意爸爸為你找個媽媽呢?”
貝思哲沉默地看著奶奶,沒有立刻答復,因為小腦袋里不由地浮現出那天在書房門口,聽見奶奶對爸爸說的話:
“翊寧,你總不能一輩子養別人的孩子吧?就算是我們欠她的,那現在哲哲已經九歲了,該還的也早還清了,你是時候安排自己的人生了。”
“哲哲是個可憐的孩子,我也很疼他,但要真正當他是我的親孫子,我做不到。”
“沒有血緣的感情是維系不了多久的,別看他現在一直黏著你,等他長大了,完全清楚你和他的關系后他就不會再當你是他爸爸。”
“我之前就說了,把他送給別人去養,但你就是不答應!欸,我當時拗不過你,勉强同意的前提是什麼你不會忘記吧?你答應我以后會給我一個親生的孫子的,但現在呢,你根本沒有這方面的打算,連女朋友都不去找一個,你不會還在想著那個女人吧……”
……
“嗯?奶奶在問你話呢。”素馨輕聲著貝思哲的頭發,精致的眉眼流露最自然的慈愛,“你願不願意爸爸為你找個媽媽呢?”
貝思哲被奶奶溫柔的聲音拉了回來,想了想說:“如果爸爸願意的話我也願意,我都聽爸爸的。”
“你能這麼想奶奶真的很開心。”素馨將貝思哲摟進懷里,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哲哲,隨著時間,你一天比一天長大,長大后呢,就不可能時刻陪在爸爸身邊了,現在爸爸還年輕力壯,但總有一天他也會老的,奶奶想你和我一樣都不希望爸爸老了后一個人孤零零的。”
貝思哲垂下眼眸,小聲地“嗯”了一聲。
“放心,如果爸爸找了新媽媽,她一定會和我們一樣愛你,疼你,用心照顧你的,這點奶奶對你保證。”
“好。”貝思哲又乖乖地答了一聲。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6:20
10、
熊橙的生活開啟了悲催模式,只要貝思哲那個小祖宗發來一條“小熊,我肚子好餓,好想吃你做的意大利餃子”,她就得咬牙干活,烹飪出色香味鮮的食物,想方設法地送到他面前。
別無選擇,誰讓她間接造成貝翊寧的愛車被撞了一個大凹槽,又賠不起錢,無奈之下接受了貝翊寧的提議——賠手藝,賠時間,賠聊天。
貝思哲那個小祖宗完全不知道自己爸爸和熊橙之間的交易,天真爛漫地認定熊橙很喜歡自己。
“小熊,明天是周六,早上我要睡懶覺,下午請你到我家來玩,你可不能不來哦。”
熊橙在電話這頭皺眉,立刻思索借口:“明天下午?正不巧,我已經有安排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而后響起的童聲無比哀怨:“可是我都准備好了。爸爸明天要出門,家里只有我一個人,我很寂寞,爸爸說可以找你來陪我一起玩。”
“……”熊橙語塞,那個貝翊寧還能再無恥一點嗎?
“算了,我現在去和爸爸說,你來不了了。”
貝思哲沮喪地掛下電話后不一會,熊橙就收到貝翊寧發來的短信,言簡意賅的一行字:
“熊小姐,你好像忘了自己答應的事情,你有義務履行我們口頭協議的內容。”
熊橙盯著手機屏幕上的這行字,完全可以想象如果他當面說這句話時語氣是多麼的風淡云輕,她的心情頓時忿忿。
隔天,熊橙准時抵達欣品一號,貝思哲親自來開門,看到她的時候眼睛亮亮的和小星星似的:“小熊,你來了!”
熊橙進來后換了鞋子,將帶來的東西放在客廳的桌子上。
“小熊,你看我家是不是很大啊?”
熊橙環顧了寬敞的客廳,白色的牆面,除了與吊頂之間的石膏線,再沒有別的修飾,簡約到了極致,原木色的地板,鴿子灰的槅門,銜接得天衣無縫的落地玻璃窗,明亮的空間,雅致的家居擺設,讓置身其中的她頃刻感受到舒適愜意。
她點了點頭:“你家的確很大。”
貝思哲得意地聳了聳肩膀,然后伸手去拉熊橙的手:“你快跟我到我的房間看看。”
熊橙被貝思哲拖著來到他的房間。
淺綠色的基調,軟木地板,藏藍色的地毯,星空穹頂,大片的手繪牆,美式實木書桌,可移動的衣架,巨型的玩具收納箱,折疊的健身器材,櫥窗里排列一排螺旋槳飛機模型……不得不承認,貝思哲的儿童房很豪華。
“怎麼樣,很不錯吧?”
“你這個小朋友,房間竟然比我的還大一倍,住著不浪費嗎?”熊橙小聲嘟囔。
貝思哲沒聽見她說什麼,自顧自地開始介紹房間里的各種東西,從頭到尾興致不減:
“這個足球是世界杯限量版的,爸爸去南非給我帶來的!”
“這個紅色的電動車是在爸爸在美國給我買的,全世界就只有三輛哦!”
“這個草帽是爸爸帶我去迪士尼的時候買的,還有我們拍的照片,小熊給你看!”
……
貝思哲源源不斷地拿出心愛的寶貝塞給熊橙,熊橙還來不及好好看左手這個,他又塞給她右手一個,讓她應接不暇。
直到貝思哲說到口渴了,起身跑出去拿果汁,熊橙才有幸得到一分鐘的空隙,她呼了口氣,將手里的寶貝放回原處,轉過身的時候看見床頭上方的牆面上貼著的一張紙,上面羅列了十條生活規則:
1:晚上九點后禁食會
2:每天練字半小時
3:晨起朗誦語文課本十五分鐘
4:每周六必須運動健身一小時
5:每周允許玩兩小時的游戲
6:每個月一號問我要零花錢,數目由我定,犯錯一次扣十分之一
7:節假日可以得到一份禮物 ……
這顯然是貝翊寧給儿子做出的規矩,看起來賞罰分明。
“小熊,給你果汁。”貝思哲拿著兩瓶果汁進來,大方地將其中一瓶遞給熊橙。
熊橙轉過身,接過后說了聲謝謝。
貝思哲一屁股坐在地毯上,還堅持要熊橙一起坐下聊天,慶幸的是,熊橙今天穿了一條休閑牛仔褲,不怕走光,就跟著他盤腿坐下。
“你是第一個我請來家里做客的人哦,平常爸爸不在的時候,我都是一個人在家,自己和自己玩。”貝思哲咬著吸管,輕輕歪了歪腦袋。
熊橙放下果汁,雙手隨意地擱在膝頭,漫不經心地說:“你家這麼大,玩具又這麼多,如果你願意,完全可以請班上的小伙伴一起來玩啊。”
“切,我和他們又不熟。”貝思哲扭過頭,小聲哼了哼,“他們還總在背后說我壞話。”
“既然是背后,你怎麼知道?”
“有几次不小心聽到的啊。”
“那他們在背后都說你什麼呢?”
貝思哲轉了轉眼睛,略作思考后,決定當熊橙是自己人,一字不差地和她說:“他們叫我死胖子和矮冬瓜,說我除了錢什麼都沒有,但明明我就很聰明,上課只聽一半,考試分數都比他們好,玩游戲打通關也比他們快。”
他說著停頓了一下,總結道:“我知道他們說我壞話是因為嫉妒。”
熊橙:“那你在學校里一直獨來獨往,連說話的小伙伴都沒有?”
貝思哲點頭:“對啊,勞動課上分組,他們都不要我,我就一個人完成任務,做了一只超大的風箏,飛得可高了,其他組四五個人一起做的都不如我做的好,笨死了。”
熊橙看出他眼睛里的落寞,試探地說:“其實你很想和他們一起玩吧?”
“哪有?”貝思哲立刻否認,神情很倔强,“我根本就無所謂他們和不和我一起玩。”
熊橙無奈地笑了,點了點頭后說:“既然你當我是你朋友,那我給你個建議。嗯,你真不想和他們玩那就算了,但如果,我說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想加入他們的游戲,那就大膽地走過去,主動說讓我和你們一起吧。”
“哼,他們一定會說不的。”
“你沒試過怎麼知道?主動說一句又不會怎麼樣,被拒絕一次也不丟臉,而且我就不信他們每回都拒絕你。”
貝思哲垂下眼睛,似乎在考慮熊橙說的可行性,一時間沉默不語。
熊橙低下頭去找他的眼睛,口吻有些戲謔:“你的表情也太糾結了吧,只不過是主動示好而已,又不是要你去上斷頭台。”
“你和爸爸說的不一樣。”貝思哲輕聲。
“嗯?”
“爸爸說不被人拒絕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先拒絕別人。”
“……”這的確很像是貝翊寧那種人會說出的話。
貝思哲突然抬頭,黑葡萄一樣大的眼睛看著熊橙:“被拒絕真的不丟臉嗎?”
“真的不丟臉。”熊橙認真地回答。
“那……看我心情吧,如果我心情好,突然想和他們玩了,我就去和他們說,但是只會說一次,他們不肯就算了。”
“好。”
又聊了一會天,貝思哲提出今天的重點項目:他要和熊橙PK游戲。
熊橙欣然地接受挑戰,兩人就坐在地毯上,對著房間的大熒幕,戴著耳機,一人一個手柄,在轟隆隆的游戲聲中進行廝殺。
這一玩就玩了快兩個小時,結果是打成了平手,貝思哲摘下耳機,有些驚訝地說:“沒想到你不賴嘛。”
“我玩游戲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熊橙嘴上很囂張,心里明白其實是險勝,如果這小鬼頭堅持再玩一局她一定輸得很慘,原因很簡單,她精力沒他旺盛,盯著雜亂的戰斗畫面超過一段時間,整個人就會暈乎乎的。
貝思哲揉了揉眼睛,連連打哈欠:“我好困,先去睡一會,睡完再繼續和你玩。小熊,你可不能像上次那樣在我睡覺的時候逃跑。”
熊橙:“那你好好睡一會,睡醒了我給你做吃的。”
貝思哲果真是累了,一會就睡著了,熊橙貼近他的臉,還可以聽到他低低的鼾聲。
近距離看貝思哲的睡顏,熊橙不由地搖頭,要光看他睡覺的模樣,會誤以為他是個很乖很老實的孩子。
熊橙輕輕退出房間,心想等貝思哲醒了后給他做點吃的,今天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依照和貝翊寧的協議,她依舊按時薪算錢。
沿著走廊走到客廳,落地玻璃窗外的陽光沒有之前那麼熾盛,溫淡的陽光投在身上,好心情一點點升騰起來。熊橙站在原地望過去,隱約望見遠處郁郁蔥蔥,連綿起伏的茶山被鍍上一層薄薄的彩光,像一幅雅致,靜謐的油畫。
對她而言,貝翊寧的豪宅最令人覬覦的就是窗外的這幅無敵山景。
熊橙這麼想著,迎著陽光一步步走上去,來到窗前。
至少此刻,她可以正大光明地享受一番。
她一邊遠眺山景,一邊輕輕地哼起了歌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右側的一扇門打開,玻璃窗上隱隱綽綽划過一個修長雋然的身影。
“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森林它一叢叢……”她的歌聲突然戛然而止,本能地轉過頭,發現不是自己的幻覺,高個子的貝翊寧真人就站在她面前,俊臉直直地映入她的瞳孔。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回來多久了?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
貝翊寧從書房走出來,反手輕輕一拉門,也沒多看熊橙,光著腳徑直走向廚房。
熊橙楞了好一會,才挪了挪目光,透過那道門縫,看見里面的情景——滿地的圖紙,以及他的手機正躺在地毯上,震動個不停。
當貝翊寧拿著玻璃杯從廚房走回來時,熊橙目不斜視地繼續看窗外的山景,此時此刻,為化解尷尬只能當他不存在。
貝翊寧走到沙發上,喝了口水,將玻璃杯放在長几上,手掌扣住瓶口,似乎在思考什麼問題,但下一秒卻像是和空氣說話一樣:“你去幫我做點吃的,我付錢給你。”
熊橙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正要確定他說話的對象是不是自己,他補充了一句:“簡單的炒飯就可以。”
熊橙轉頭看他。
他也看著她,目光竟如初雪般清凜,片刻后松開手,放在身側,口吻很淡薄:“你不會嗎?”
*
當熊橙端著炒飯出來的時候,貝翊寧已經不在客廳的沙發上了,長几上只剩一個空的玻璃杯,一根未點燃的煙和一個打火機。
她聽到右邊的房間傳出的聲音,立刻知道他在里面,走過去,正要叩門,卻不巧聽到他在說電話。他聲音很低啞,似乎是感冒了,聽起來有點疲憊。
“那就讓他拿著他的錢滾回香港,去找他欣賞的Dr.Mart做,別再來求我。”
……
“我做不好的東西,你覺得國內還有人能做得出來?”
……
“你覺得我還缺錢嗎?如果是讓我有半點不高興的東西,我為什麼要去做?”
……
到后來,她聽到他似乎輕不可聞地笑了一下,聲音逐漸回復淡漠,透著一點無謂的懶散:“可以,我會拭目以待,那幢寫字樓矗立在中心CBD時會是一個多麼浮華而脆弱的符號。”
……
熊橙等了一會,里面完全沒有聲音,像是陷入了無限的黑暗中,她猶豫了一下,正要開口,門被從里面拉開,貝翊寧走了出來,低頭看了眼她手里的盤子,伸手接過,說了句“這個炒飯的錢你可以記著”,就走到沙發前,坐下,准備簡單地解決晚飯。
“不需要錢,只不過是一碗炒飯而已。”熊橙說。
貝翊寧連眼皮都未抬一下:“這是你自己說的,以后別后悔。”
“對,是我自己說的。”熊橙好氣又好笑,“我沒有你那麼斤斤計較,每件事都要用錢算清楚,那樣也太累了吧。”
“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錢的嗎?”
“我是缺錢,但不到餓死的程度,一碗炒飯,我還是請得起的。”熊橙說,“何況米飯和食材都是你的,我只不過是加工了一下。”
貝翊寧不再和她糾纏這個問題,持勺挖了一口,隨意地一嘗,然后問:“你加了糖?”
“一點點。”
他向來討厭吃甜食,甚至到了觸及甜味就會皺眉的地步,因此對甜味很敏感。
只不過這盤其貌不揚的炒飯,加了點糖,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糟糕,他想了想,竟然破天荒地忍了。
“味道應該不差吧。”熊橙嘀咕了一聲,聲音輕到只有自己聽見。
貝翊寧接了一句:“也談不上好吃,充其量可以稱作果腹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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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大貝其實很愛吃小熊的食物,只是不屑承認自己愛吃這碗炒飯。
他的高冷傲嬌估計要有個人來刺激刺激他才能清醒。
你們說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大貝回復:no try no high 並高傲表示:這是男主的權利。
后面要加多大貝和小熊的戲碼,小貝麼,暫時不要風頭太盛。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6:33
11、
等貝思哲醒來后,熊橙為他做了點吃的,陪他吃完,總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務。臨走之前,熊橙收到了貝思哲的一份禮物:一只仿古金屬的螺旋槳飛機模型。貝思哲得意地說這是他爸爸特地去意大利買回來給他的,是他收藏的寶貝中最喜歡的一個。
“那你怎麼舍得送我?”熊橙打量了一下手里的小飛機,欲還回去,“還是放在你櫥窗里吧。”
貝思哲雙手放在背后,一個勁地搖頭:“我送出的東西是不會收回的,你如果不要就扔掉好了。”
他認真執著的眼神讓熊橙感動,她想了想點頭:“好吧,我收下。謝謝你今天的招待。”
“小熊。”貝思哲仰起頭,一臉期待,又怕被拒絕的復雜神色,“你以后再來我家做客,我們再PK游戲好不好?”
看來他是真當她是朋友了,不僅僅是覬覦她做的美食。意識到這點,熊橙的心開始軟化,她溫柔地笑了笑:“如果有時間的話沒問題。”
“真的?”
“嗯。”
“你不會說話不算數吧?”
“不會。”熊橙說著低,伸出小指頭,“要不要拉鉤鉤?”
“切,那都是小孩子的把戲啦,我才不要做呢。”
……
如果說剛開始的時候對貝思哲還有點小小的反感,現在完全煙消云散了,她看出他毒舌,倔强,傲慢的表殼下藏著一顆柔軟,友善,又時刻都在害怕孤獨的心。
真是可憐又可愛。
*
隔天是周日,熊暉安分在家復習功課,熊橙利用難得的閑暇時光,去了一趟天鵝廣場Shopping Mall的進口超市。
這里是素來省吃儉用的熊橙唯一會揮霍的地方。她可以一個月不買衣服,不買首飾,不買化妝品,但不能不來這里買各種進口的生鮮,熟食,蔬菜瓜果以及琳琅滿目的調味料。
進入超市后,她對著事先准備好的購物清單,先后來到不同的區域,從找到貨架上找到自己需要的東西,一件件地丟進購物車里。
她效率很高,花了三十分鐘就把大部分該買的東西買齊了,用筆將購物清單上一個又一個項目划掉,突然想起還需要買熊暉喜歡吃的某類夾心餅干,轉而推車去零食區。
途中,她沒有發現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以及對方那略帶探究性的目光。
正是葉聞雋。今天是周日,未婚妻阮羽萱心血來潮,提出親手做菜給他吃,讓他陪她來這里挑選需要的食材和烹飪工具。此刻,阮羽萱在導購員的解說下,認真對比眼前兩個無煙鍋的性能,生產地分別是德國和美國,到底哪一個比較適合做鳳梨蝦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阮羽萱還在就細節問題咨詢導購員,葉聞雋已經有些不耐了,目光逐漸散漫,一個不經意就看見了推車而過的熊橙。她穿著再簡單不過,彩虹條紋的寬松T恤和七分牛仔褲,扎了一個松松的馬尾,路過的時候讓他眼睛一亮。
她好像根本沒有改變,連穿衣風格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樣,那麼簡單隨意,和阮羽萱截然相反,后者只要出門,無論遠近,都會認真上妝,根據場合挑選衣服,搭配首飾,從發頂到腳趾頭都沒有一點含糊。
“聞雋。”阮羽萱側過頭,溫柔地出聲,“你在看什麼呢?”
葉聞雋收回目光,神情坦然:“沒什麼,隨便看看。”
“你是不是覺得很無聊?”阮羽萱微笑,“這樣吧,你先別處逛逛,或者到隔壁的咖啡廳點杯東西喝。”
“好,那我去幫你帶一杯焦糖瑪奇朵。”葉聞雋貼心道。
“嗯。”
離開阮羽萱的視線,葉聞雋沒有直接前往超市隔壁的咖啡廳,而是悄悄拐了彎,往里面的區域找了找,很快看見熊橙站在一排零食貨架后,挑挑揀揀。
“橙橙。”
熊橙轉過頭,就看見西裝革履的葉聞雋站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正巧,在這里都能遇見你。”葉聞雋不動聲色地掃了熊橙的上上下下,以及她右側的購物車,閑聊似的口吻,“你買了這麼多東西?”
熊橙覺得他挺無聊的,不作聲地轉回去,繼續找熊暉愛吃的那個餅干,完全當葉聞雋是透明人。
葉聞雋走上前,和熊橙並排並,裝作挑選貨架上的東西,實則壓低聲音和熊橙說話:“那天你在電話里說的我都聽清楚了,對此能否容許我解釋一下?”沒有得到熊橙的回應,他側過頭,目光落在她精致可愛的側臉輪廓上,態度沒有一點尷尬,顯得優雅從容,“說真的,我從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那句話只是酒后的玩笑話,沒想到被你聽見了,你竟然還當真,為此和我分手。我現在該說什麼呢?橙橙,我挺遺憾的,原來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孩子氣,那麼天真爛漫,會介意一句玩笑話。”
熊橙頭也不抬,聲音無溫度:“你應該感謝我天真爛漫又愛較真,沒有了我,你前途似錦,步步高升,還找到了那麼美麗有錢的未婚妻,稱得上是愛情事業雙豐收。”
“如果是真心恭維的話,我大方地收下了。”葉聞雋微笑,緩緩地點了點頭,補充了一句,“對了,我不是那種分手后希望對方過得不好的人,還是那句老話,有幫忙的地方可以找我,我們又不是仇人,沒必要老死不相往來。”
他說完,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熊橙,而后風度翩翩地離開。
熊橙在心里暗罵,哪里和哪里啊,即使有一天我不幸落魄街頭,也不會找你幫忙的。
當葉聞雋和阮羽萱走出超市,坐電梯到地下停車場。葉聞雋將大包小包放在車后座,回到駕駛座上,看見阮羽萱正笑著看手機,不禁好奇地問:“你笑什麼呢?”
“我在看照片呢。”
“什麼照片?”
阮羽萱把手機遞給葉聞雋,戲言:“是三千佳麗。”
葉聞雋翻了翻手機上的几十張照片,一點興致都沒有,甚至嚴肅地說:“我怎麼覺得,看了你的照片后連別的女人的藝术照都無法入眼了,張張化著大濃妝,又假又俗。”
“胡說什麼呢。”阮羽萱將手機拿回來,自信的口吻,“她們都是我精挑細選過的。”
“告訴我,你在幫誰做媒?”葉聞雋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
“素阿姨啊,她拜托我介紹優秀的女孩子給貝大哥,但你也知道,貝大哥他比較挑剔,要入的了他的眼很難,我為此愁了好几天了。”
“哦,原來如此。”葉聞雋松開了手,坐正身体,心下了然。
在追求阮羽萱之前,葉聞雋已經不動聲色地將她的家庭背景,社會關系調查得一清二楚。阮羽萱的母親早逝,她父親再娶了一個賢惠,能干的大美人,那個大美人本來就有個儿子,家庭重組后他成了阮羽萱名義上的大哥。阮羽萱性格單純,心底善良,很快接納了繼母,隨著時間,她和繼母相處融洽,感情越來越好,現在完全將繼母當成親生母親,因而對那個名義上的大哥也很敬重。
和阮羽萱確立關系后的三個月,葉聞雋有幸登門拜訪,剛好她的那個大哥也在……印象中,那是個很難相與的人物,那天從頭到尾,對方都沒拿正眼瞧過他,更別說交流了。
事后,阮羽萱有些歉疚地為她大哥解釋:“貝大哥的性格就是那樣,和誰也不熱絡,並不是單單針對你。”
話雖如此,葉聞雋對她那個大哥沒有半點好感,甚至聽到對方的名字都會有點警惕。
“還是她吧。”阮羽萱突然提聲,“這個女孩子的眉眼和又宜姐很神似,如果貝大哥還沒感覺,我就真沒轍了。”
葉聞雋揶揄了一句:“沒想到你對你這位大哥挺上心的。”
阮羽萱放下手機,淡然一笑:“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但我很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素阿姨對我來說就是真正的母親,他呢就是我的大哥,我當然希望他能過得好。”
葉聞雋聞言貼過去親了親阮羽萱的頭發:“嗯,我知道你一直很善良。”
*
熊橙下班的時候接到貝思哲的電話,小鬼頭的聲音楚楚可憐:“小熊,楊老師不讓我回家,她非要找爸爸過來,但爸爸不接電話,我肚子好餓,想回家……”
熊橙一邊解開廚師服的扣子,一邊問:“你犯什麼錯被楊老師扣留了?”
“哼,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花錢找高年級的同學幫我寫作業而已。”
熊橙扶額。
“楊老師不讓我回家,我肚子好餓。”貝思哲小聲道,“小熊,你快來接我。”
“我?”熊橙覺得自己真沒立場參與這個事情,但可憐他餓肚子,幫忙出了一個主意,“你爸爸電話真的打不通?要不你先向楊老師認個錯,和她說改一天找家長,試試看行不行。”
“肯定不行,楊老師她不會輕易放過我的,今天等不到爸爸,她不會死心的,再這樣下去我會餓暈的。你快過來冒充我的家長啦,是朋友的話就不能見死不救,嗯嗯嗯,就這樣決定了,我等你來。”貝思哲沒給熊橙拒絕的機會,直接按下了電話。
熊橙愣怔,反應過來后立刻撥電話給貝翊寧,他的電話是忙音。
貝思哲的學校就離艾朵一條街的距離,走過去也就五六分鐘……該不該去呢?
掙扎片刻,熊橙有了答案。
外國語小學,二年級六班,明天的大教室只剩下班主任楊雪晴和學生貝思哲。
楊雪晴正嚴厲地對貝思哲說:“等你爸爸來了,我得好好和他說一說你在學校的表現,就這一周,你已經犯了三個錯誤……”
“貝思哲。”站在熊橙及時地扣了扣門。
正一臉不屑,耐著性子聽教的貝思哲聽到熟悉親切的聲音,立刻轉過頭,黯淡的眼眸一下子亮得和小燈泡一樣:“你來了!”
楊雪晴疑惑地看著門口的年輕女人,禮貌地問:“請問你是?”
“她是我的家長。”貝思哲飛快地替熊橙回答,“楊老師,你有什麼事情可以找她說。”
楊雪晴不理會貝思哲,凝眸向熊橙,非常認真地確認:“你真的是貝思哲的家長?”
貝思哲故意響亮地咳了咳。
熊橙硬著頭皮走進來,面帶微笑,避重就輕地說:“他爸爸今天有事來不了,親自打電話給我讓我代替他來和班主任談談,你就是班主任楊老師吧?貝思哲出了什麼問題嗎?”
楊雪晴心生不悅,眼眸划過一抹失望,但很快調整好情緒,點了點頭,直入正題:“貝思哲最近一周在學校表現很不好,主要有這几個方面,一是和同學關系不好,時常吵架,二是偷偷帶游戲機來學校,在數學課上拿出來玩,三是最嚴重的一點,他用錢賄賂高年級的同學,請他們幫忙寫作業。鑒于他屢次犯規,我想有必要請他家長過來談談。”
熊橙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他爸爸好像一直很忙,很難約一次面談,我覺得這樣是非常不好的。”楊雪晴白皙漂亮的手慢慢轉著一支圓珠筆,看著熊橙,態度有些冷淡,“無論有多少事情要忙,孩子的教育是不可忽視的,作為一個父親,他需要配合我們教師對孩子在學校的學習,生活,交友狀況進行監督和管理,並不是說把孩子送到學校來了,就可以不聞不問了。”
楊雪晴停頓了一下,美眸掃了一眼貝思哲,加重了語氣:“我說句實話,我來外國語小學三年了,第一次見到貝思哲這麼愛耍個性的孩子,他平日就愛和同學,甚至是老師斗嘴,嘴巴里總會蹦出一些非常不恰當的話,人又懶惰,孤僻不合群,喜歡炫富,總体而言算是個問題儿童。我早知道他情況特殊,是班上唯一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平時也會給予比較多的照顧,不過他似乎不領情,錯照樣犯,壞習慣照樣保持,為此我聯系他爸爸無數次,他爸爸卻多次敷衍我。我不知道他爸爸是怎麼想的,到底打不打算不管他了,如果不打算管了,提前和我說一聲,我也有心理准備。”
熊橙認真聽完楊雪情的“控訴”,不急不躁地說:“也許貝思哲有很多毛病,但我不認為他是問題儿童。”
楊雪晴瞟了一眼熊橙,似笑非笑:“算我用錯詞了,總之就是那個意思,貝思哲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他行徑獨特,想法也很古怪,我們做老師的都猜不透他。”
“我回去后會將這些轉述給他爸爸的。”熊橙試探道,“但今天他爸爸真的來不了,時間也晚了,小孩子容易肚子餓,我可以先帶他回去嗎?”
楊雪晴看了看手表,時間的確晚了,淡漠地總結道:“既然他爸爸不願意來,我也沒法子,今天只能這樣了,回家后寫一份五百字的保證書,簽名后明天交給我。”
“好的,楊老師你費心了。”熊橙說著伸手去拉貝思哲的手,溫柔地說,“走吧。”
楊雪晴輕不可聞地哼了聲,拿起保溫杯,打開蓋子輕輕吹了吹,自言自語地喃喃:“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身份,莫名其妙地就來了。”
貝思哲耳朵很尖,聽到后突然抬頭,十分認真地說:“楊老師,她其實是我爸爸的甜心哈尼。”
剛一口水含在嘴里的楊雪晴差點把水噴在眼前的講義上,熊橙也無語了。
“走吧,我快餓扁了。”貝思哲心情很不錯地拉過熊橙的手,直接往門口走。
走出教室,下了階梯,熊橙義正言辭地對貝思哲說:“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會幫你撒謊。還有一個重點是你千不該,万不該說我是你爸爸的女朋友。”
這太惡寒了。
貝思哲無所謂地聳肩。
走出校門口,貝思哲竟然看見貝翊寧的車停在門口,立刻大喊爸爸。
熊橙看過去,發現從車上下來的的確是貝翊寧,只不過他換了一輛新車。
貝思哲走近后,第一時間想開口撒嬌,無奈貝翊寧冷冷的一句話下來:“你又在學校闖禍了?”
貝思哲委屈道:“你看見我發的救援短信了?那為什麼還這麼晚來,如果不是小熊,我一定會被楊老師虐死的。”
他說著,肚子咕嚕嚕地叫出來。
“那個,你先帶他去吃點東西吧,我走了。”不知為什麼,熊橙覺得只要和貝翊寧面對面,她就有點不自在,只想避開。
貝思哲立刻伸手拉住她,眼睛水汪汪地看著她:“小熊,我們一起去吃羊魚鮮吧。”
“你跟爸爸去吃吧,我真的要走了。”熊橙狠心去甩貝思哲的手,無奈他攥得很緊,又回頭對貝翊寧響亮地說,“爸爸,今天多虧了小熊冒充你的女朋友,否則楊老師一定不會罷休的,你應該謝謝她。”
熊橙:“……”
她不敢去看貝翊寧的眼神,但完全可以想象,清高孤冷,自命不凡,不可褻瀆的他應該會露出那麼鄙夷的眼神。
誰知,他沒多說什麼,轉過身,修長的手按在門把上,似乎沒聽見貝思哲說什麼。
“爸爸!”貝思哲急得跺腳。
“上車吧,你們坐后面,我現在帶你們去吃飯。”貝翊寧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清冷的臉和夜色融合在一起,看不出真實情緒。
熊橙頓時有不真實的感覺。
他說的是“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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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呀呀呀,小貝總是夾在中間,兩人得快有獨處的機會,大貝的魔爪才能伸向小熊。
至于上一章說,誰來刺激一下大貝,葉聞雋從天而降,愉快表示:這個任務就交給我,順便可以揩油小熊。
大貝:……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6:46
12、
羊魚鮮是一家火鍋店,隱藏在一條偏僻的小巷盡頭,貝翊寧的車子只能停在巷口,三人下車后步行進去。貝翊寧走在前頭,熊橙拉著貝思哲的手跟在后頭。
途中,貝思哲喋喋不休地說著羊魚鮮火鍋有多好吃,熊橙有些意外:“我一直以為你只會選擇高級餐廳。”
貝思哲攤了攤手:“偶爾我也會嘗嘗平價美食的嘛。”
走進人聲鼎沸的火鍋店,只剩下靠門口的一桌,三人坐下后,貝思哲舉起角落里一本老舊的菜單,熟稔地喊來服務生朗聲點單:“我要2.5斤的鯰魚,500克的羊肉,魔芋,豆腐,撒尿牛丸,牛百葉,豬腦,串串蝦……”
熊橙心想這也點太多了吧,三個人吃得完嗎?偷看一眼貝翊寧,他正低頭研究似地看手邊的一只白瓷水杯,沒有出言制止貝思哲的意思。
熊橙有瞬間的恍惚,她很久沒有下館子了,今天竟然和一對認識不久的父子圍坐在一張桌子前吃火鍋,印象中,火鍋店這樣的地方只有親密的友人才會一同前來。
“再來一壺鐵觀音,我爸爸喜歡喝。”貝思哲合上菜單,小手指扣了扣桌子,“嗯,暫時就這些。”
等待上菜的時候,貝思哲拿出手機,給熊橙看他從網上下載的圖片,有車模,有搞笑,有女明星,熊橙一一翻閱,其中翻到一張穿比基尼,扎著麻花辮的小狗照時她扑哧笑出來,對面的貝翊寧聞聲,眼皮輕輕地搐了一下。
其實熊橙的真實心情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輕松,畢竟再想熟視無睹,也忽視不了面前的一座大冰山,未免尷尬,她只好熱衷于貝思哲手機上的圖片和小故事。
慶幸的是這里的服務生效率很高,很快就有一個高個子的走過來幫他們的鍋加水,開火,附贈上爽口的小菜。又過了一會,魚,羊肉,其他生鮮和蔬菜都上桌了。
貝思哲一陣歡呼,立刻拿起筷子,丟了一片肥美的羊肉到鍋里。
熊橙夾了一撮海帶絲入口。
貝翊寧似乎沒有食欲,只是安靜喝茶。
似乎感覺到冷場,貝思哲轉過頭,對貝翊寧老話重提:“爸爸,今天多虧了小熊幫忙,否則我一定會慘遭楊老師的毒手。”
“胡說八道。”
貝思哲笑嘻嘻地轉頭,對熊橙眨了眨眼睛:“小熊,下次楊老師再扣留我,你就再來接我回家,反正我已經告訴她你是爸爸的甜心哈尼了。”
“……”
一時間誰也沒有聲音,只剩下鍋里一個個蟹眼泡發出噗噗噗的聲音。
熊橙感覺一陣惡寒,很不自在地放下筷子,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桌子下的腳也趁機伸展了一下,卻不小心碰到了貝翊寧的長腿,她意識到這點后立刻挪開,和沒事人一樣。
貝思哲看看熊橙,再看看爸爸,立刻心領神會,爸爸這是默許了。
熊橙放棄了掙扎,多說多錯,她還是埋頭吃東西為好。
等吃了一半,貝翊寧起身,摸起煙盒,轉身走向門口。
“爸爸去抽煙了。”
犯煙癮了?
“他只有心情復雜的時候才會抽煙。”
“好好地吃飯,心情復雜什麼?”
貝思哲老成地嘆了口:“他最近有點煩,是奶奶要幫他找女朋友的緣故。”
熊橙想了想問:“你爸爸現在是單身嗎?”
“當然啊,他一直是單身,從不帶女孩子回家,也從不出去約會,我之前還聽爸爸的朋友小馬哥哥說爸爸對女孩子特別摳門,連一口水都不給她們喝。”
“真的?”
“對啊,所以我擔心他根本搞不定女孩子。”貝思哲聳肩。
“你還挺關心你爸爸的感情生活的嘛。”
“因為奶奶說爸爸年紀不小了,再不找女朋友以后會孤獨一生的,我也不想他老了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嗯,你奶奶的擔憂不無道理,其實這對你來說也是好事,你爸爸找女朋友也等于是幫你找媽媽。”
貝思哲搖頭:“我才不在意有沒有媽媽呢,我只是……不希望爸爸以后是一個人。”
說話間,貝翊寧走回來,落座后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又用筷子地涮了兩片羊肉,但嘗了一口就放下了。
經熊橙的觀察,她懷疑貝翊寧除了忌口甜食,也不碰任何腥膻的東西。
在這點上,貝思哲完全不像他爸爸。
這一晚,貝翊寧開車送熊橙回去的路上,肚子吃得像一個球的貝思哲靠在熊橙的身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等紅燈的時候,貝翊寧伸手調整了一下后視鏡,慢慢地問了一句:“他在學校犯了什麼錯?”
熊橙意識到他問話的對象是自己,將楊老師的話轉述給他。
“其實老師說的也有道理,孩子的教育問題很重要,你應該抽時間去一趟學校,和老師面對面地談一談。”
“你是在教我該怎麼做嗎?”
“我沒有資格教你,只是給你點建議。你如果一直敷衍了事,不願意去見老師,老師會覺得連你這個做家長的都不管孩子了,我們為什麼還要管呢?久而久之,貝思哲不僅沒有小伙伴,還會被老師輕視。”
貝翊寧安靜地聽完,這一回,他難得的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直到紅燈轉綠燈,貝翊寧啟動車子,才繼續說:“如果下一次他因為聯系不到我轉而向你求助的話,請你不要拒絕。當然我不會讓你白忙的。”
熊橙皺眉,想也不想地就准備撇清:“這不妥當吧,說到底我也不是他的誰,不可能一次次地代替你去見老師。”
貝翊寧的語氣平靜無波瀾:“他不是已經和老師說了你是我的女朋友嗎?”
“……”
靠在熊橙身上的貝思哲突然晃了晃腦袋,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就醒來了,微微眯著眼睛看窗外,嘀咕:“天好黑啊。”再轉回頭看熊橙,“咦?小熊,你的臉比天還要黑。”
……
熊橙達到目的地,跳下車的時候依舊頂著一張黑臉,貝思哲則歡快地和她揮手告別。
車子掉頭開出小區,貝翊寧接到母親素馨的電話,沒說几句,他就以正在開車為由結束了通話。
耳朵很尖的貝思哲在爸爸掛下電話的剎那立刻出聲:“是奶奶喊你回家見你未來的女朋友嗎?”
貝翊寧不置可否。
“雖然是你未來的女朋友,但也很有可能是我的后媽,所以我應該有發言權。”
“你想說什麼?”
“嗯,她會和小熊那樣會做很多美食嗎?”
“不知道。”
“那她會和小熊一樣可愛,笑起來臉頰上有兩個小酒窩嗎?”
“不知道。”
貝思哲蹙起小眉頭,陷入了沉思。
“你就那麼喜歡她?”貝翊寧從后視鏡中瞟了一眼糾結著眉毛的貝思哲。
“嗯,我好喜歡小熊。”
窗外的霓虹飛速地投影在貝翊寧的黑眸里,他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虎口上的一道淺淺的疤,沉吟一會后說:“周末我帶你一起去奶奶家,你可以有發言權。”
周末,貝翊寧帶貝思哲回阮宅。
他們到的時候,那位姓程的小姐已經坐端坐在沙發上,姿態優雅地品著一杯加了糖的奶茶,偶爾抬眸不動聲色地打量這富麗堂皇的客廳。
素馨親自端水果盤過來,剛彎腰,耳畔傳來一聲甜甜的童聲“奶奶”,她轉過頭一看,貝翊寧竟然帶了貝思哲一同過來,心里頓時有些失望,但沒在明面上表現出來。
“翊寧,來了?”素馨放下水果盤,笑容和藹,“程小姐不僅守時,還早到了二十分鐘,剛才我們已經小聊了一會呢,感覺就像是老朋友一樣親切。這樣,我先去廚房看看點心做得怎麼樣了,你們處得隨意一點。”
說完,她拉了拉裙擺,翩翩離開,將空間留給他們。
貝翊寧直接坐在程小姐對面,貝思哲也跟著坐下,緊挨在爸爸身邊。
“你好。”程小姐主動打招呼,舉止落落大方,她早清楚貝翊寧的情況,知道他有個名義上的孩子,這回見到他帶了孩子一同赴約也沒有太大的意外。
貝翊寧說:“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現在就開始直接聊吧。”
程小姐沒想到他如此直接,有點意識到他的確如介紹人所說那樣,是個性格有些另類,不太好相與的男人,但眼神依舊鎮定,完全沒有流露出半點不適,見招拆招:“好,你想聊什麼?”
貝翊寧抬臂按了按貝思哲的肩膀,提醒道:“你想問什麼現在可以問了。”
在程小姐驚愕的眼神下,貝思哲舉起手臂,眼睛亮晶晶的,字字清晰地問:“請問你會做菜嗎?”
程小姐說:“一點點。”
“你會做西餐嗎?海鮮燉飯,奶油火腿意大利面,南瓜芝士焗銀鱈魚,蘋果檸香烤雞腿,這些你會嗎?”
程小姐優雅地撥了撥耳后整齊得一絲不苟的秀發,誠實作答:“這些我都不會。”
“那點心呢?手指餅干,提拉米蘇,戚風蛋糕,紫薯栗子卷和玫瑰松露巧克力,你會不會?”
“……這些我也不會。”
“啊,你都不會。”貝思哲亮晶晶的眼睛一點點暗下去。
程小姐克制心底竄上來的煩躁,嘴角維持名媛的微笑:“我個人對烹飪沒什麼興趣,不過我挺喜歡去外面的餐廳品嘗美食的。小朋友,你說的這些,在外面都可以吃到啊,何必要自己親手做呢?”
貝思哲輕輕晃了晃腿,很快轉移了話題:“那你會打游戲嗎?”
“呵呵,我從不玩游戲。”
貝思哲扁了扁嘴巴,悶聲道:“那你平時有什麼興趣愛好?”
“我喜歡音樂,書籍,練字,瑜伽,插花,煮茶,還很喜歡旅游。”
貝思哲垂下眼眸,徹底沒有了興致,拖了一個長長,足夠余音繚繞的“哦”后噤聲。
程小姐將目光挪到貝翊寧那張英俊默然,紋絲不動的臉上,主動地問:“你呢?你喜歡旅游嗎?”
貝翊寧口袋里的手機鈴聲及時打斷了程小姐好不容易抓到的機會,他接起后低聲說了兩句就掛下,而后對程小姐說:“我有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去處理,今天到此為止。”
程小姐完全愣怔。
貝翊寧轉過來,摸了摸貝思哲的腦袋:“你乖乖在這里,替我陪程小姐好好聊聊。”
“嗯。”貝思哲點頭。
“貝……”程小姐欲開口,但貝翊寧已經起身,沒有任何留戀地離開。
從頭到尾,連五分鐘的時間都沒有。
程小姐感覺有一口氣想提卻怎麼提不上來,活活得卡在一個關鍵的位置,連呼吸都不順暢了,平生第一次被男人冷落到此地步,她整張臉不自主地僵硬如石膏,而坐在對面的小鬼頭還不知好歹,震驚似地盯著自己,張了張嘴巴后問:“阿姨,我還有個問題,你每天都會往臉上抹這麼厚的粉嗎?”
……
貝翊寧從墨方建筑事務所出來,上車后看了看時間,還不到三點,那位程小姐也許還沒走,他索性漫無目的地開車兜圈,直到又一個紅燈,他剎車,安靜地看著前方,右手按著方向盤,左手臂輕輕擱在車窗上,陽光沿著他清晰,凜冽的臉部線條而下,直到他優雅迷人的喉結,輕輕一折。
下一秒,目光不經意地滑過斜對面的艾朵餐廳,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那個瘦瘦小小的小廚師。
她拎著包往前走,后頭有個西裝革履的高個男人快步上前,伸出手拽住她的手臂。
他黑眸沉靜似海,表情淡得若無其事,對這一幕沒有半點窺視的興趣,慢慢收回目光,繼續等紅燈。
只不過,當紅燈轉綠燈,他開車過了路口,余光本能地輕掠過那對挨得很近,似乎有些肢体糾葛的男女。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輕微地加了一點力道,光斑停留在他突出的掌指關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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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葉聞雋童鞋不負眾望地登場了。
大貝你真的不能再死撐了,后果很糟,你現在還是離餡三千米(一口咬下去,肉餡在三千米以外)
劇透兩點:
1:小貝的親生母親是個好女人,但這個文里她不會以女配的形式出現,沒有她出場的戲份。
2:大貝沒有深愛過任何女人,在小熊之前。
看在劇透的份上,請撒花,昨天賣萌還不錯吧,叉腰笑,不過= = 好像沒有啥效果。
欸,一臉灰土。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6:59
13、
今天是周末,正好輪到熊橙上白班,兩個實習生學徒都請假沒來,熊橙一個人在后廚房忙到下午兩點多,另一位西廚陳師傅提早十五分鐘來換班,熊橙換了衣服,拎包穿過大堂,而大堂里唯一的客人葉聞雋正買完單,看見熊橙的那一刻,他第一時間站起身,邁著優雅的步伐朝門口走去。
熊橙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一個略帶輕佻的聲音。
“橙橙。”
葉聞雋走上前,來到熊橙身邊,語帶笑意:“剛才那份酒香牛扒味道很不錯,我就猜是你親手做的。”
既然出了餐廳,熊橙沒必要再伺候這位貴客,冷冷地看他一眼,連寒暄都直接省了。
“好久沒吃你親手做的東西了,我記得你以前常常煲湯給我喝,那個味道很令人懷念。”
“你特地來和我敘舊,你未婚妻知道嗎?”
葉聞雋笑意不褪,眉眼流露出一點風流愜意:“她和朋友去外邊玩了,這几天都不在這里。”
聽出他話里的暗示,熊橙胃里泛起一陣陣的不舒服,立刻低聲斥了一個“滾開”。
葉聞雋的笑意凝結在唇邊,淺淺的一條笑紋在陽光的映照下如工筆畫勾勒地一般凝重、生澀。
熊橙徑直往前走,沒前進几步,右手臂就被葉聞雋拽住。
“橙橙,看來你對我的誤會很深。”葉聞雋壓低了聲音,拽著熊橙的手使勁了一下,“我不是已經向你認真解釋過,那句話只是開玩笑的,你還真當我是那種有職業歧視,趨炎附勢的人?”
“你不是嗎?”熊橙干脆地反問,眼眸已經帶上明確的鄙夷。
“你聽信外面的流言蜚語?”葉聞雋的眼眸涼了几分,語氣鄭重,“我告訴你,我有今天憑的是真本實力,即使沒有阮羽萱,我照樣可以走到那個位置。”
“你和我說這些干嘛?我和你半毛關系都沒有,你松開手!”熊橙越想越覺得無聊,自己怎麼和他在餐廳門口拉拉扯扯起來。
葉聞雋非但不松開,反而得寸進尺地挨近了她一些,態度優越中夾雜著一點惡劣,聲音很輕:“我就不放開,你能怎麼樣?”
他話音落下的一瞬,敏銳地感覺有一道視線往自己這邊投過來,他抬起眼眸,看向石階下停著的一輛車,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正伸手慢條斯理地調整車外后視鏡,陽光在鏡面上折射一道灼熱、刺眼的光。
待葉聞雋看清楚這是誰的車子,頃刻松開了熊橙的手,退開了一步,略猶豫后,他徑直朝那輛車走去。
他相信阮羽萱的大哥已經撞見了剛才那一幕,現下躲開更顯得他和熊橙有什麼,不如光明磊落地走上前去打個招呼,順便澄清自己和熊橙的關系,甚至連理由他都第一時間在腦海里編好了。
不過,未等葉聞雋走近,貝翊寧已經下了車,朝熊橙招了招手。
熊橙正意外貝翊寧此時此刻出現在這里,站在原地的貝翊寧平靜開口:“熊小姐,我有事情和你說。”
葉聞雋停下腳步,他壓根沒料到貝翊寧會認識熊橙,本來打算用“她是艾朵的服務生,我懷疑她順手牽羊,拿走了我的私人物品,特地追出來扣住她”的理由敷衍貝翊寧,現在看來不行了。
熊橙思量了一下,在葉聞雋和貝翊寧兩者間做出選擇,她快步走向貝翊寧的車。
她寧願面對莫名其妙的貝翊寧,也不願意再和葉聞雋有片刻的糾葛。
“上車吧。”貝翊寧簡單地說。
熊橙上了車,葉聞雋一臉陰沉地看著貝翊寧載她而去,心里只有一個想法:他們到底是什麼關系?熊橙會對阮羽萱的大哥說什麼?
葉聞雋想起自己和阮羽萱訂婚的那天,場面盛大,賓客盈門,唯獨她大哥沒有出席,事后從阮羽萱的含糊其辭中他領悟到一點,自己從頭到尾都不被對方待見,至于真實原因是什麼,他不得而知。
這樣想著,他伸手按了按隱隱跳動的太陽穴,在心里低咒了一句,自己怎麼會鬼使神差地挑了這個日子來艾朵用餐?
熊橙很郁悶,她上了車后問了三遍“你有什麼事情和我說?”,貝翊寧都沉默以對。
又過了一分鐘,芒刺在背的熊橙再次開口:“你到底有什麼事情和我說?”
“你和剛才那個男人是什麼關系?”貝翊寧淡聲開口,眼睛直視前方,態度令人琢磨不清。
“……你讓我上車就是為了問這個?”
“你認識他?和他關系很深入?”
“天,你別胡亂猜測行不行,我和他壓根就沒有關系。”熊橙的腦袋往后一仰,閉了閉眼睛又睜開,決定實話實說,“准確來說,他是我以前交往過的一個對象,不過時間很短,分手后就沒關系了。”
“你確定自己不是他在外面的女人?”
熊橙一怔,飛快地轉過頭狠狠瞪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貝翊寧,沒好氣地回擊:“你有毛病吧?滿腦子的齷齪想法。”
貝翊寧緩緩打了方向盤,拐入另一條安靜的馬路,沉吟一會后叮囑她:“既然不是,以后別再和他拉拉扯扯的,太難看。”
“……”
熊橙的確不會再和葉聞雋有任何糾葛,這是事實,她不會否決,但關鍵是,貝翊寧是站在什麼立場管教她?語氣和態度還如此不容置喙,難道是那個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貝翊寧的余光瞟了一眼熊橙,見她一臉瞠目結舌,反問:“有什麼問題嗎?”
“你,不會是,不會是……”熊橙索性豁出去,猛地眨了眨眼睛,質問道,“不會對我有那方面的意思吧?”
問出的話如潑出去的冷水,狹小,逼仄的車內溫度驟降至零下。
“那方面的意思?”他低聲重復。
“……”
他轉過頭,目光隨意地掃過她的眉心,眼眸,鼻梁,粉唇,下頦,暫停后沒有半點興致往下,風輕云淡地下了結論:“你未免想太多了。”
熊橙暗松一口氣的同時也感覺憋屈,他從打量到否決只用了兩三秒的時間,給她一種錯覺,自己像是剛跨進初賽現場就被面試官直接淘汰了……她有這麼差?突然好想拿出鏡子照一照。
她暗自琢磨的時候,某人又從容,鎮定地補充了一句雪上加霜的:
“你根本不是我會多看一眼的類型。”
“……”熊橙氣結,本能地轉過身,躍躍欲試地拉車門,“我要立刻下車,立刻!”
“這里怎麼能停車?等到下一個路口,有個百貨商場,我會放你下去。”貝翊寧的情緒完全沒有被這個女人的惱羞成怒影響。
熊橙無奈坐直,急躁地等待下一個路口。
“不過。”貝翊寧繼續說,“我意外的是貝思哲他很喜歡你,也許是你會做菜的緣故,比較容易討好小孩子。”
熊橙冷哼:“你儿子比你可愛一百倍。”
貝翊寧沉默。
熊橙的手煩躁地扣動包帶,聽到他沉著的反問:“我為什麼要和儿子比可愛?”
熊橙回過神,認真反駁:“你完全錯了,無論大人還是孩子,可愛是一種美好的特質,很討人喜歡。具体表現在說話的方式,內容,儀表,舉止和風度上。而你,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在學校里最不受歡迎的類型。”
“是嗎?”貝翊寧面無表情。
“至少我在學校里不會和你交朋友。”
“為什麼一定要在學校里交朋友,一個人獨立自主不行嗎?”
“你看,正因為你錯誤觀念的灌輸,導致貝思哲在學校里不合群,沒有一個朋友。你就從不為他擔心嗎?他還是個小孩子,成長的路上需要小伙伴一起說說笑笑,玩游戲,分享小秘密,而顯然他都沒有享受過這些快樂。你可以耍性格,一個人獨來獨往,不可一世,甚至獨孤求敗,但他才九歲,情況怎麼能和你比?你如果一直不去教他如何融入集体,贏得小伙伴的喜歡,不怕他長大后成為愛無能的人?”
熊橙一口氣說完的剎那,貝翊寧突然半踩油門,加速向前,窗外的一陣熱風拂過熊橙的耳畔,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際,貝翊寧已經剎車,打開門鎖。
“你可以下車了。”
熊橙的身体本能地往前傾,瞬間后又被彈回來,她解開安全帶,隨意撥了撥頭發,拿起包准備下車。
“其實你沒必要惱羞成怒。”
熊橙按著門把的手一滯,不由地豎起耳朵,難道他意識到自己那句“你根本不會是我多看一眼的類型”很過分,准備勉强道一下歉……
貝翊寧自顧自地伸手到收納格里,取了一塊干淨的絨布,擦了擦車玻璃上的一點灰,再放回原處,干淨的指腹輕輕摩挲著玻璃,眼睛凝視明亮清晰的前方風景,緩緩起音:“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沒有故意給你難堪。”
……
熊橙忿忿地下了車。
貝翊寧重新啟動車子出發,腦海縈繞她剛才說的那句話:“不怕他長大后成為愛無能的人?”
類似這句話的意思,也曾有人和他說過。
她說:“貝翊寧,我放棄你了。如果你以前沒有愛過我,以后愛我的概率也很低,也許我不是你注定的那一半,也不願意和你湊合在一起一輩子。”
她說人人都有另一半,但她不是他的那一半。
她又說你從沒有心動嗎?在某個瞬間,你會感覺整個天地都因為某個人的存在變得很明亮。
像是一直行走在黑乎乎的隧道里,突然到了出口,天光乍現。
……
他安靜地抬眸,望向遠處廣場東側的一幢豪華寫字樓,几何造型的建筑主体,個性鮮明的斜坡屋面,極具光影表現力的鱗片狀玻璃幕,猶如一塊冰晶矗立在城市中軸線的門戶,高雅,冷漠。
那是他初出茅廬的作品,業內人士贊口不絕,而后被很多人爭相抄襲,借鑒。
他從沒真正引以為傲,那不過是他信手拈來的玩意,呈現出來的實体更不過是一個冰冷無溫度的鋼筋水泥罷了。
他曾在夜晚坐觀光電梯到樓頂,遠眺夜景,夜幕宛若鑲嵌了千万顆寶石一樣璀璨万丈,但他心里沒有一點動容。
在他看來,那些燈火是無趣的綴飾,何必一定要把黑夜呈現出那麼媚俗的一面。再如何偽裝,夜就是黑的,不會改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7:11
14、
晚上吃飯的時候,熊暉猛不丁地問熊橙:“姐,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沒有啊,你怎麼這麼問?”熊橙很驚訝。
熊暉舀了一口湯汁澆在米飯上,慢悠悠地攪拌了一下,目光含笑地打量熊橙:“我只是覺得你突然變漂亮了。”
熊橙摸了摸自己的臉,狐疑地反問:“真的假的?”
腦海卻竄出某人的臉孔,以及他的那句充滿惡意的台詞“你根本不是我會多看一眼的類型”。
“真的。”熊暉點頭,補充道,“姐,你早到了該找對象的年紀了,如果遇見合適的男人可要好好把握住。
“我需要你來提醒我?”熊橙嘀咕,“我心里有數。”
熊暉繼續拌著湯飯,漫不經心地說:“其實我也挺想有個姐夫的,他可以好好照顧你,体貼你,讓你過得更好一點。”
“如果我找不到呢?”
“那只能由我來照顧你一輩子了。”
“什麼叫‘只能’,回答得那麼勉强?”
“因為我還要照顧女朋友……”
“難道在你心里,老姐我不是最重要的女人?”熊橙硬聲截斷熊暉未說完的話,佯作發怒。
“當然不是……好了好了,我保證你真的嫁不出去我負責你一輩子。”
“那還差不多。”
吃完飯,熊暉回房復習,熊橙收拾完桌子,洗完碗碟后懶懶地窩在沙發上發呆。
看,連熊暉都催她找對象了,她好像還沒有一點談戀愛的欲望。
准確來說,這和她過去兩場無疾而終的戀愛不無關系。
她二十四年的情感生涯只記錄了兩段戀愛。
第一段是在讀初中的時候,對方是同班同學,長得有點小帥,性格是好到沒有脾氣的那種,他們當時是班上半公開的一對,有時候也敢在校園里手拉手,被路過的同學揶揄几句心里的小鹿立刻砰砰地撞起來。
中考后的那個暑假,她的父母意外過世,她變得沉默不語,郁郁寡歡,性格的驟變讓對方不能接受,他小心翼翼地提出分手:“我們還是暫時分開吧,畢竟我想你現在也沒有心思談戀愛,你看你連話都不怎麼說了,我呢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你,現在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壓力很大……真的很抱歉……如果他們問起來你就說是你甩我的好了。”
第二段是畢業后剛剛參加工作,遇到了正在事業拼搏期的葉聞雋,他的聰慧,上進,溫柔風趣打動了她,她陷入了久違的蜜戀,感覺很幸福。尤其是葉聞雋很擅長說甜言蜜語,常常握著她的手, 低喃:“橙橙,長輩們都說做得一手好菜的女孩子通常有一顆溫柔美好的心,以前我不信,現在遇到你我才信了。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要吃到你做的東西。”
……
現下回想起那兩段模模糊糊的戀愛過程,已經全然沒有感覺,似乎連當時的心動都只是一種錯覺。所謂愛情小說里描述的那種刻骨銘心,念念不忘,她從沒有体會過,偶爾也會好奇那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但不會因為沒有經歷過而有太大的遺憾。
這也許和她的性格有關。她是腳踏實地的人,她期待的愛情也是腳踏實地,完全在意料中的,可以預見結局,重點是沒有風險。
耳邊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熊橙轉頭一看,下雨了。
*
雨斷斷續續地下了一周。
放晴的那天,熊橙難得在家休息,正在陽台曬被子的時候,接到了貝思哲的電話。
“小熊,爸爸好像要死了!”貝思哲的小聲音第一次聽起來讓人覺得驚悚。
“啊?”貝翊寧要死了?
“我怎麼搖他他都不醒來,和小花死之前一模一樣。”貝思哲的聲音出現了哭腔。
熊橙來不及問小花是何方神聖,貝思哲已經崩潰地哭出來:“小熊,你快過來!來救救爸爸!”
……
熊橙趕到貝宅的時候,貝思哲跑著出來開門,見到她的第一眼,万分慶幸地喊了一聲:“小熊!”
熊橙連鞋子都沒換,就被貝思哲拉進去,一路快跑,走近一扇黑色的靜音木門,推開。
室內沒有一道光,充盈著淡淡的剃胡水的涼意,沾在皮膚上讓人發寒。穿著睡衣的貝翊寧側躺在床上,薄被只掩在小腹的位置。
他安靜地躺著,沒有一點聲息,連周遭的空氣都凝結了。
熊橙的心咯噔一下,呼吸一窒,背對著他,完全看不出他是睡著了還是……往生了。
貝思哲使勁拉了拉熊橙的手臂。
“你等一等,我去看一看。”熊橙壓低了聲音,快步走上前,繞過大床,來到另一邊。
映入熊橙眼眸的是一張英俊逼人的睡顏,皮膚和平常比起來顯得蒼白許多。
熊橙伸出一根手指試探他的鼻息,幸好,呼吸雖然輕淺,但沒有暫停。再戳一戳他的臉頰,順便叫他的名字,沒有得到回應,連連戳了十几下,都是一樣的結果。
站在一邊的貝思哲急紅了眼睛:“我剛才打了他好几下,他都沒有反應!”
熊橙皺眉,猶豫了一秒鐘,用大拇指掐住他的人中,慢慢使力,直到最大力度,他還是沒有反應,她心里嘀咕:糟了。
松開手,熊橙即刻在包里亂翻一陣,找出手機准備叫救護車。
貝思哲站在一邊惶恐地哭出來。
手指剛按下1,熊橙的耳畔傳來一道比冰霜還冷几分的聲音:
“是誰在吵吵嚷嚷,打擾我睡覺?”
熊橙的手一頓,立刻抬眸看床上的人。
貝翊寧挪動了身体,輕輕睜著眼睛,黑冷的眼眸掠過熊橙的臉。
“你……醒了?沒事吧?!”
站在窗邊的貝思哲立刻跳起來,一個飛扑,鑽到爸爸懷里,等看清楚爸爸醒著的俊臉,扁了扁嘴巴,哭嚷道:“爸爸,我以為你要死了!”
貝翊寧蹙眉,垂眸看著趴在自己胸膛的小腦袋,低啞道:“誰說我要死了,有你這樣咒你老子的?我只是累了在睡覺。”
貝思哲擦了擦眼睛,破涕為笑,一雙眼睛和水洗過的黑葡萄一樣:“只有爸爸會這樣說話,嗯,爸爸沒事了!”
熊橙尷尬地將手機塞回包里,打量貝翊寧的臉色,猜測了一個可能,他應該生病了,剛才她的手指觸碰到他的臉頰,察覺溫度很高。
貝翊寧輕輕推開胸膛上的小腦袋,說道:“我還要睡覺,你該做什麼繼續去做,給我一個清靜的空間。”說著,他又看了一眼熊橙,聲音沒有半點憐香惜玉,“你也一樣。”
熊橙和貝思哲退出房間,她輕輕帶上門,彎下腰對貝思哲說:“你爸爸之前有沒有說自己不舒服?”
“沒有啊。” 貝思哲搖頭。
熊橙垂下眼眸思考了一會,拉著貝思哲的手沿著走廊走回客廳,將他安置在沙發上,找到沙發角落塞著的一本書遞給他:“你自己看一會書,我去廚房看看。”
打開冰箱,除了角落里僅有的兩袋蔬菜外,空空如也。
熊橙嘆了口氣,勉强拿過那兩個袋子,打開一看,幸好有可以做成粥的食材,還算新鮮干淨。
過了很久。
安靜看書的貝思哲突然嗅到一股香味,立刻丟開書,跳下沙發,跑去廚房一看,他的小熊正手持勺子在舀鍋子里的東西。
“小熊,你在做什麼好吃的?”
“蔬菜粥。”
“沒有肉嗎?”
“生病的人應該吃得清淡點。”
“生病?”貝思哲很驚訝。
“我說的是你爸爸,你爸爸很可能發燒了。”熊橙繼續舀粥。
“爸爸生病?怎麼可能呢!他是鐵人,從來不生病的。”
“是人就一定會生病,你爸爸再强壯也一樣,而生病的時候是非常孤獨的,如果這時候有一碗熱乎乎的粥,那他的感覺會好很多。”熊橙慢條斯理地說。
貝思哲點了點頭,又走近几步,踮著腳尖,深深吸了口氣:“這個粥好香,我想吃一口。”
熊橙換了一個小勺子,輕輕地舀了些許,吹了吹,遞到他唇邊:“當心燙。”
貝思哲很認真地嘗了口,很認真地咀嚼,很認真地回答:“味道好淡。”
“偶爾嘗嘗淡的也不錯,小朋友,你別餐餐都是重口味。”
貝思哲有些不好意思。
“對了,我問你,小花是誰啊?”
“小花是我養過的一只倉鼠,它死之前和剛才爸爸的樣子好像。”
“……你爸爸聽到這樣的話應該會發飆吧。”
“爸爸也很喜歡小花啊。”
“真的?”熊橙意外,貝翊寧那樣的冷血動物會喜歡倉鼠?
“小花死了后,爸爸抱著它和我一起去花園的小坡把它埋掉了,我說要為小花建一塊墓碑,爸爸也同意,所以我知道爸爸雖然嘴上嫌小花又髒又臭又會吃,其實心里也舍不得小花。”
熊橙笑了,轉念一想,貝思哲說的有几分道理,也許貝翊寧心里的想法和表現出來的完全不一樣,他本來就是一個難以琢磨的男人。
等粥起鍋了,熊橙對貝思哲說:“你爸爸病了一直悶頭睡覺也不好,至少得吃點東西,我們現在把粥端過去給他。”
貝思哲點頭。
又走近貝翊寧那扇靜音木門,貝思哲推開門走進去,爬 叫爸爸起床。無奈,貝翊寧是資深熟睡協會的成員,非地震叫不醒他的耳朵,任貝思哲在一旁叫他,撓他癢癢,整個人趴在他身上,他都紋絲不動。
熊橙放下手里的碗,走到窗邊,安靜地看眼前這個厚重的窗幔,一秒后,她作出決定,動手拉開。
嘩的一下,室外的陽光直直地流瀉進來,映照在貝翊寧的臉上,從眉心到下頦,一路鋒楞畢現的線條,頃刻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淡金色。
惹眼的陽光在他的眼皮上不停地跳躍,他不得不睜開眼睛,而第一瞬間,映入眼眸的是站在窗口的女人的背影。
米黃色的緊身T恤,水藍色的牛仔七分褲,后腦勺有一顆松松的髮。
俗氣至極的打扮,沒有半點美感可言。他不禁皺眉,深刻的不悅從心底升騰。
而她似乎松了口氣,轉過身來,看見他睜開了眼睛,拍了拍手,笑容鑲嵌入溶溶陽光:“你的房間烏漆墨黑的太像鬼屋了,你又不是吸血鬼,還害怕見陽光啊?來,坐起來吃點東西。”
他的黑眸微微一折,自己都沒察覺,片刻后漠然地挪開目光,聲音沉啞:“誰允許你進入我的房間?”
(如果說多年之后貝先生出個人傳,他一定免不了要交代一下自己的情史,譬如和貝太太的相遇相知相識,譬如他何時對貝太太動心?那麼他會不由地浮現這一幕,金色的陽光,飛舞的塵埃,清粥的香味,還有這個女人的笑靨。
有時候,一秒鐘可以迎接一道光,迎接一個微笑,以及人生第一個愛的人。
他很久以后才意識到,那一秒,他冰封千年的心為她輕輕地動了一下。
當然,關于這點,貝太太不得而知,因此至始至終,他沒有承認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7:27
15、
熊橙秉著不和生病的人計較的原則,語氣很平和:“你再不爬起來吃點東西,不睡死也要餓死,到時候誰來照顧貝思哲?”
站在一邊的貝思哲配合地點了點腦袋,表示贊同:“爸爸,你肚子一定餓了,因為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你都沒吃過東西。”
貝翊寧蹙了蹙眉,正想說話,鼻尖縈繞一陣淡淡的,十分清爽的糯米香,他側了側頭,看見香味的來源——一碗東西。
“爸爸,這個香噴噴的粥是小熊做的,吃了病就會好的。”
貝翊寧緩緩地撇過頭,一手垂在身側,一手枕在腦后:“誰說我生病了?”
“你的身体明明就很燙啊。”貝思哲立刻駁了爸爸的面子。
貝翊寧沒有接話。
熊橙從陽光下邁開腳步,款款走到貝思哲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一本正經地說:“肚子餓了要吃飯,生病了要吃東西,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
貝思哲點頭。
貝翊寧抬眸看了一眼熊橙,目光依舊沒有溫度。
“我煮了點粥,就擱在這里,你愛喝不喝。”熊橙說著加了一句,“對了,你別自作多情,我只是出于人道主義的關懷,不忍心眼睜睜看見有人餓死在一間烏漆墨黑類似鬼屋的房間里。”
說完,她拉起貝思哲的手,溫和地說:“我們先出去吧。”
房門被輕輕帶上,房間里只剩下貝翊寧一個人,他安靜地閉上眼睛,欲繼續補眠,只是扎眼的陽光不停地跳躍在他眼皮上,讓他不得好眠,而床櫃上那碗粥散發的淡香一直干擾他的嗅覺,讓他不悅。
他低咳了一聲,轉過身,伸出手碰了碰白瓷碗的碗壁,指腹感到一陣微燙。
他想也沒想地就將碗拿過來看了看,白白稠稠的一碗粥,上面飄零著一些綠綠的油菜,切得細碎的香菇丁和淡黃色的姜末,除此之外,沒有放別的任何東西。
裊裊熱氣氤氳在他清雋的臉部輪廓上,他垂眸看著這碗蔬菜粥,許久后拿起勺子隨意地舀起一口品嘗。
米粒飽滿,粒粒酥稠,入口鮮滑,油菜脆亮,香菇丁被處理得很干淨,沒有絲毫生澀味,些許的生姜添味更有暖胃的效果。
貝翊寧不得不承認,這碗粥味道還湊合,比他想象的要好一點,他慢慢地喝了几口。
同一時間,熊橙陪貝思哲盤腿坐在客廳的地毯上玩耍,貝思哲一邊手指靈活地按著游戲鍵盤,一邊嘟囔:“爸爸這個鐵人也會生病,真是奇怪。”
熊橙說:“你以為你爸爸是神仙,既不會生病也不會變老?”
貝思哲放下游戲機,很認真地為貝翊寧護航:“爸爸變老后也是很帥的。”
“都老了,誰還管他帥不帥。”熊橙轉了轉手里的蘋果,脆脆地咬了一口,“平安,健康才重要。”
“那如果爸爸再不找女朋友,以后老了就會很孤獨嗎?”貝思哲始終記得奶奶對他說的話。
熊橙實話實說:“大概吧。”
瞬間,她的腦海浮現英國老電影里的一個畫面,一個滿臉滄桑的老紳士,身著平整的西服,梳著一絲不苟的頭發,握著懷表,面目嚴肅,一個人坐在黑暗的房子里,悄無聲息的,連壁爐的火焰都熄滅了,他還是睜著眼睛,執著地目視前方。他至始至終就是那樣,不說話,不出門,不微笑,不哭泣,安靜地守著這個老屋子,和活死人一樣。
她覺得貝翊寧的晚年很可能就是那樣一派光景。
貝思哲的臉皺成了一個苦瓜:“那爸爸該怎麼辦呢?”
熊橙將啃得干干淨淨,沒有一點果肉殘留的果核丟進垃圾筐,干脆利落地說:“什麼怎麼辦,想老來有人陪伴,現在就積極地去找女朋友唄,不過話說回來,你爸爸的性格這麼怪異,估計挺難有女孩子會真心喜歡他。”
貝思哲慢慢抬起臉,盯著熊橙,突地蹦出一句:“小熊,你能不能真心喜歡爸爸?”
熊橙面露平靜的震驚,反問:“小朋友,你是從哪里看出來我會喜歡你爸爸?還真心喜歡?”
“你不是剛剛才做吃的給他嗎?這不是代表女人的心意嗎?電視劇上都是這樣演的哦,一個人生病了,另一個人就給他做飯,等他病好了,他們的關系就會和以前不一樣了,連看對方的眼神都很奇怪。”
“……你好像看了不少愛情電視劇的樣子。”
貝思哲點了點頭,兩只手飛快地按在熊橙的大腿上,仰起身体,姿態如同一只熱情的犬類,水葡萄的眼睛滿是亮光:“小熊,如果我們能天天在一起就好了,還有爸爸……”
“暫停。”熊橙打斷他的憧憬,澄清道,“我對你爸爸完全沒有感覺,更談不上喜歡。”
貝思哲的眼睛頓時黯了下去,心不甘情不願地撇了撇嘴巴:“那……那算了。”
其實這不能怪貝思哲小小年紀說話沒分寸,准確來說,他最近一直有些迷茫。
那天在奶奶家,他說了讓程小姐很不高興的話,程小姐黑臉走人后,奶奶第一次用很嚴厲的口吻教育了他,他除了委屈,還很沮喪。雖然明白奶奶說的話有道理,但他真的不喜歡那個錐子臉的程小姐,更不願意程小姐做他的后媽,搬過來和他一起住。
如果爸爸非要找一個女朋友做他的后媽,他覺得沒有人會比小熊更合適,原因很簡單,小熊是他唯一的朋友,又正好是個女的。
熊橙扶正貝思哲的身体,把游戲機重新塞回他手里:“不許再說這個了,換個話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很快一個小時又過去了。
熊橙伸手戳了戳貝思哲的手臂:“你去你爸爸的房間看一看,檢查他有沒有乖乖地把東西吃完。”
貝思哲不答應:“我在玩游戲呢,正是最關鍵的時候不能停的。”
熊橙無奈地搖頭,直接起身,朝貝翊寧的房間走去。
貝思哲立刻轉過身,轉了轉眼睛。
熊橙來到貝翊寧的房門口,先扣了扣門,里面沒有人答應,再輕輕貼近,試圖聽見里面的動靜,但一點點聲息都沒有。
她挺直背脊,手本能地按在門把上,卻很快收回。
都這麼久了,他也不起床,房間里一點動靜也沒有,不會有什麼問題吧?剛才他熟睡的樣子還真夠嚇人的,她差點以為他暈死過去了。貝思哲說他從來不生病,而往往就是這樣的牛人會病來如山倒,有很多出人意料的狀況。
她很自然地想起報紙上曾經刊登過一則新聞,某個中年婦女扁桃体發炎后睡了整整十八個小時,最后竟然“睡死”了,事后究其原因是她在睡眠中暫停了呼吸。
貝翊寧不會也……
她這麼一想,又伸手按在門把上,旋即開門走進去。
房間里一切照常。
厚重的窗幔阻隔了外面的一切光線,周遭溫度很低,黑暗中沒有一點屬于人的聲息。
和深海底的黑暗一樣,帶著不可名狀的恐懼。
熊橙凝眸看床上側躺的男人,他睡姿沉靜,如同一座堅硬的山岩,她頓時不好的預兆。
“貝先生?貝翊寧?”她連喊了几聲,沒有回應,她立刻繞到床的另一邊,彎下腰觀察他的生命狀態。
貝翊寧身上的薄被依舊只及小腹,一手隨意地放著,另一手輕輕掩住了自己的臉。
熊橙看不清他的臉,伸手將他的左手撥下來。
沒有光線,他清雋的輪廓淹沒在暗色里。
熊橙再次伸手去試探他的鼻息。
“你做什麼?”他閉著眼睛,突然出聲。
她嚇了一跳,手指像是被燙了一下,立刻縮回來。
他緩緩睜開眼睛,專注地看著她,聲音很沉:“你又想趁機掐我几下?”
“我是怕你睡得太熟,熟到醒不過來了。”她見狀得知他一切正常,迅疾地起身,幅度有些大地退開,卻聽到“咣當”一聲,腳不小心碰翻了角落里的一個接線板,又不幸地順勢勾到某條連接加濕器的電線,整個人搖搖晃晃,往前傾。
插頭哢嚓地滑脫,綻放一個微小的火花,連同圓形的加濕器也倒在地上。
一時間兵荒馬亂,她的雙手欲本能地抓住什麼東西,卻沒有任何支撐點。
一秒后,熊橙直直地往貝翊寧的床上倒去。
再一秒后,熊橙和貝翊寧的身体來了個近距離的接觸。
又一秒,熊橙耳畔聽到屬于男人冰冷,危險的低沉警號:“你在做什麼?”
熊橙反應過來才意識到自己雙手正抵著貝翊寧結實,微微有濕意的胸膛,立刻抬起頭,撞上他那雙喜怒難測的黑眸。
近在咫尺,近到他呼出的氣可以竄入她的鼻孔,近到她可以看清他干淨光滑,毫無毛孔的皮膚,近到她可以數清楚他的長睫毛究竟有几根,近到她可以看見他眼眸里那個屬于自己的小小縮影。
“把你的手從我的胸上拿開。”他垂下眼眸,看清楚抵在自己胸膛上的那雙白皙,柔軟的手,直接下了命令。
熊橙趕緊松開手,想撐著什麼東西起身,卻發現什麼都不合適。
“你還不站起來?”他的聲音沉厲了兩分,那屬于女人的馨軟香味源源不斷地縈繞在鼻尖,他優雅迷人的喉結輕微地動了一下,閉上眼睛,莫名的躁動泛開,隨即,他的聲音冷到了極致,字字緊繃如弦,“立、刻、離、我、遠、一、點。”
熊橙終于費力撐起身。
貝翊寧睜開眼睛的同時,見她一個踉蹌,又直直地朝自己倒下來。
眼見這一回,她試圖往自己臉上貼來,風馳電掣間,他伸出手擋她。
熊橙眼見他的俊臉越放越大,那菲薄優雅的唇似乎就在自己唇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幸好下一秒,她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果斷地定格。
她松了口氣,卻發現有些不對勁,不對,是非常不對勁……
她低頭一看,一只修長,溫厚的手掌正按住她的……一個 ,且是完整地,不留縫隙地掌握住。
貝翊寧面無表情。
熊橙像是被電觸了兩下,整個人都要彈起來,僵直地站好后,連退兩步,雙手護胸,用看“禽獸”的目光看貝翊寧:“你,你怎麼擋我這里啊,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故意的?”貝翊寧看著熊橙驚慌失措的模樣,表情很淡薄,聲音亦是,“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熊橙本能地轉過身,耳畔傳來他很低,卻不容略過的淡漠補充:
“僅僅是75B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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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大貝終于有了福利,小熊也是,彼此揩油對方。
小劇場:
某天傲嬌聯盟在聚餐,聊著聊著話題到了重點上。
慕大師非常風輕云淡地說:一周是七次,她少一次都不行,作為丈夫,有讓她開心的責任。
寧教授的眼神深藏功與名:這樣不科學,也不健康,我一般是一周三次,每次兩到三個回合,維持她的幸福。
大貝:我是一周一次,固定在周日。
慕大師和寧教授立刻投以淡淡的鄙夷。
大貝淡然補充:但總數量和你們差不多。
……!!!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7:38
16、
熊橙顧不上計較貝翊寧的言語侮辱,當下只有落荒而逃的衝動,她轉身快步走向門口的途中,余光不經意地瞟見床櫃上的那碗粥,似乎已經被動過了。
隨著“砰”的關門聲,貝翊寧收回追隨熊橙背影的目光,表情更清冷了一點,手背探了探額,沒有之前那麼燙了,空空的胃也舒服了很多,他又閉上眼睛。
熊橙走到客廳,無目的地在原地轉了一個圈,納悶:“我的包呢?”
貝思哲放下手里的游戲機,仰著腦袋直直地盯著她看。
熊橙終于在沙發的靠墊下找到了自己的拎包,拿好就要告辭,低頭的時候發現貝思哲一雙眼睛睜得圓鼓鼓的。
“怎麼了?”
“小熊,你的臉好像一塊豬肝。”
熊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熱臉:“可能太熱的緣故。”
“不會啊,家里明明就很涼快。”
熊橙干咳一聲,裝作沒事人一樣:“我還有事先回去了,你乖乖地在家,別淘氣。”
說完,她匆匆走向玄關,貝思哲立刻站起來,跟在她屁股后頭,開門告別的時候,他依舊仰著腦袋,看著她的小眼神滿是鄭重其事的探究。
熊橙坦然自若地說了聲再見,立刻離開。
接下來的時間,熊橙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具体哪里怪她也說不上來,也許是她的潛意正在躲避某個事實。直到晚上在衛浴間洗澡的時候,她觀察自己身体的某個部位,腦子里一陣靜音,嘶的一下,閃現一根白線,她終于清晰意識到一點:她被占便宜了。
第一次有異性觸碰她的那個部位,還不是輕輕一擦,而是牢牢地附著在其上超過五秒。
……
更可怕的是,她的腦海不停地閃現貝翊寧的臉,揮之不去,還有他的那句刻薄的台詞:僅僅是75B罷了。
等等,75B還好吧?雖然從小到大沒有人贊她大,也絕沒有人說她小,重點是,貝翊寧有什麼資格對她的胸部做出評價?明明被揩油的是她,他竟然擺出一副嫌棄的姿態。
熊橙絞著手里的熱毛巾,心里忿忿地詛咒:貝翊寧這樣不懂得尊重女性的傲慢男人一定會獨孤終生的!
入睡前,她刷完手機網頁,打開收件箱翻閱未讀短信,其中兩條都是貝思哲發來的,一條寫著“小熊,爸爸乖乖地把你做的東西全部吃完了呢!”,另一條是“我問爸爸你的臉為什麼那麼紅,爸爸回答說人在沒自信,特別是自卑的時候臉就會發紅。”
沒自信?自卑?熊橙風中凌亂,貝翊寧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她有必要為了他的區區一句評價而耿耿于懷?
她不會承認自己剛才花了十五分鐘在手機百度上搜索一個問題:“為什麼男人都喜歡大胸的女人?”
答案五花八門,其中按科學家的研究結果是:男人身上水分最少的地方是雙手,而女人身上水分最多的地方是胸部,當女人的胸部弧度和男人伸展開的手掌弧度吻合,可以帶來不可思議的美妙……
熊橙立刻點叉,停止一晚上詭異的聯想。
幸而后面的半個月,貝家父子都沒有和熊橙聯系,熊橙意外地得到了一段清靜時光。
這天午休時分,領班曹麗芝過來和熊橙打招呼:“12號桌的尚先生想見一見你。”
尚先生?那位近來最會燒錢的貴賓?據說他第一天來就開了一瓶天價的艾美拜耳白葡萄酒,總消費破三年之最,當即升級成為艾朵最高級的VIP會員。
熊橙不知所以地跟著曹麗芝出去,徑直走到整個大堂靠著窗,視野最明亮、最開闊的座位。
穿著鐵灰色西服,打著淡紫色條紋領帶的尚先生四十余歲,五官端正,黑發一絲不苟,氣質儒雅,正握著刀叉安靜地用餐。
在曹麗芝介紹完熊橙的身份后,尚先生對著熊橙很溫柔地一笑:“謝謝你提供的食物,每一樣我都很喜歡,尤其是白酒熏鮭魚面,讓我想起了已故的妻子,因為我很喜歡吃,以前在家的時候她常常親手做給我吃,你做的味道和她做的很像。”
熊橙立刻客氣了几句,表示不敢當。
尚先生只是簡單地說了几句,遞給熊橙恰當的小費表示感謝。
熊橙轉身離開的時候,尚先生充滿善意,溫和的視線還停留在她身上。
回到后廚房,熊橙逮到正在偷吃奶油布丁的小凱,她不輕不重地拎起小凱的耳朵,低聲喝斥:“你吃一個就夠了,別像上次那樣貪心連吃三個,你要知道我做這個很費功夫的!”
小凱笑呵呵地求饒,將最后一口松軟滑溜的布丁送進嘴里,舔了舔手指后轉了話題:“剛才你被曹姐叫出去做什麼了?”
熊橙摸出口袋里的小費,說明了情況。
“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尚至如啊,聽說他是個情聖,妻子病逝八年,他沒有續娶,也沒有交女朋友。”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是你什麼都不知道吧,尚至如是互聯網大亨,熱心做慈善,電視上隔三差五宣揚他的美好品德,市井百姓都知道他。”
熊橙若有所思:“是這樣,難怪他看起來很面善,待人又和氣。”
“對了,他說你做的東西和他妻子做的味道很像?還為此把你叫出去,和你聊了几句,再給你小費?”
“嗯。”
小凱突然明了地一笑,自言自語道:“我覺得吧,他以后會常來。”
事實被小凱料准,后面的几天,尚至如連續來艾朵吃午餐,他吃的算簡單,通常就是一盤沙拉,一份主食和一碗湯,其中的主食他欽點熊橙做的白酒熏鮭魚面,從不換樣。
熊橙原本很開心得到尚先生的賞識,能為這樣氣質優雅,心地善良的名人提供服務她也很自豪,但當周五的那天,尚先生提出邀請她一起用餐,她感覺有了負擔,畢竟餐廳從沒有這樣的先例。
不過,很顯然,曹領班和總經理都會無條件滿足尚先生一切天馬行空的要求,何況是和小廚師面對面用餐這樣的小事。
盛情難卻,熊橙換下了工作服,穿上了自己的便服,慢慢走到大堂,來到尚至如面前,認真地說了聲謝謝便坐下了,順便快速打量了一下尚至如,察覺他今天穿著並不正式,身上是一件深藍色格子的襯衣,胸口打開了兩顆扣子,顯得輕松隨意,也比平常感覺年輕很多。
“原來你頭發這麼長。”尚至如微微后仰身体,看了一眼摘下廚師帽的熊橙,微笑如春風,“挺好看的。”
感受到多金熟男悄無聲息的“放電”,熊橙有些尷尬,照例說了句謝謝。
“你不需要感覺不自在,我們只是坐在一起吃一頓飯而已。”尚至如聲音很沉穩,表情也帶著長輩的和藹友善,“謝謝你這段時間為我提供如此豐美的食物。”
“這是我職責,您不需要特意道謝。”
尚至如微微一點頭,沉吟了片刻后說:“其實我很久沒有吃得這麼舒心,這里的環境不錯,音樂也好聽,可以讓我真正放松下來,度過一段悠閑的時光。”
熊橙安靜地聽。
尚至如唇角的微笑一點點加深,聲音平緩,娓娓道來:“當然最幸運的還是品嘗到了你親手烹飪的食物,怎麼說呢,味道是其次,重要的是感覺,你給我了一種回到過去的感覺。”
“我做的東西讓你想起了你的太太?”熊橙確認。
提到已故的妻子,尚至如的眼眸閃現一點遺憾,他也沒有刻意遮掩,很坦然地承認:“是的,你做的白酒熏鮭魚面,雜菜湯和蒜蓉面包都有她的味道。”
略微停頓后,他看著熊橙,直接說:“也許你會覺得不可思議,其實我也這麼覺得,你和她的模樣也有几分像。”
熊橙心想,完了,這樣俗氣的台詞從尚至如嘴里蹦出來了,她突地失望,本以為他真的是一個情聖。
想歸想,她回答的態度更客氣疏離:“尊夫人一定容貌非凡,怎麼是我能夠比的?”
尚至如的眼神突然變得柔情似水,像是沉浸在美好的舊年華里,低聲說:“她倒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女,但所有見過她的人都會誇她可愛。”
說著,他拿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酒,兀自地說起關于已故妻子的事情。
熊橙開始耐心地做一個聽眾,不得不說,尚至如有一種吸引力,他說話的時候語速,節奏都控制得很好,聲音不低不高,卻給你一種“這個秘密我只和你說”的錯覺,讓你全心投入他說的內容,全然忘了周遭的其他事情。
因此,當貝翊寧帶貝思哲進餐廳的時候,熊橙也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貝思哲一進來,環顧四周,就發現了坐在窗口的熊橙,立刻拉了拉貝翊寧的手臂,鄭欲大聲說“小熊坐在那里”,卻被貝翊寧伸過來的手按住了嘴巴。
貝思哲抬起臉,轉了轉眼睛,不明所以。
“公共場所,禁止大聲喧嘩。”貝翊寧垂眸看著他,眉眼鄭重。
等服務生引領貝翊寧和貝思哲到了一處安靜的座位,貝翊寧坐下后,發現自己只需輕輕抬一抬眼皮,就能看見穿著長裙的熊橙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椅上,一頭黑軟的頭發披散在后背,姿態是安靜的傾聽狀。
他的目光微冷,略略看了看就收回,表示毫無興趣,低頭研究手上的菜單。
貝思哲雙手托著臉頰,嘀咕:“小熊怎麼坐在那邊,那是不是表示等會是別的廚師做菜給我們吃呢?可是我只要吃她做的東西。”
貝翊寧放下菜單,推到一邊,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淡淡道:“她並不是唯一會做菜的廚師。”
貝思哲很死忠地搖頭,一字字地說:“她做的是最好吃的。”
貝翊寧沉默,放下水杯的同時,目光又一次不經意地掠過左前方的熊橙。
尚至如正說到動情處,聲音停滯,唇角的微笑一點點變澀,目光聚焦在白色桌巾上的一點。
熊橙驚訝地發現他的眼眸有淚光,不動聲色地遞過紙巾。
尚至如的掌心覆蓋在她手背上。
熊橙一驚。
不遠處的貝翊寧表情漠然,握著玻璃杯的手掌卻沒有及時松開,黑眸凝固。
“小熊和那個大叔是什麼關系?他不會是小熊的爸爸吧?”貝思哲很天真地琢磨,又看了一眼身邊的爸爸,發現爸爸的神色有點奇怪,很難看出是喜是怒,立刻小聲叫了兩聲爸爸,但都沒被理睬。
貝思哲有些不高興,他覺得從剛進來餐廳爸爸就怪怪的,既不讓他和小熊打招呼,還對他愛理不理的,又想起這段時間爸爸不准他聯系小熊,逼他寫作業,上家教班,沒收了游戲機和零食,他的不高興越來越多。
一不高興就沒胃口吃飯,貝思哲索性來了一個驚人之舉,他靈活地從沙發椅上跳下來,和一陣風似地朝熊橙跑過去,一邊跑一邊喊她的名字。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7:49
17、
尚至如的掌心在熊橙的手背上不經意地停留了一下,而后從容地挪開,接過她遞來的紙巾,卻沒有擦拭嘴角,只是輕輕地握著,說:“謝謝。”
熊橙收回自己的手,無所事事地開始摩挲一只銀勺,耳朵邊傳來一個非常不真實的童聲:“小熊!”
轉頭一看,貝思哲正朝自己的方向飛奔過來。
熊橙愣怔的時候,貝思哲已經衝到她面前緊急剎車,雙手按在她的腿上,姿態親昵,眼睛亮亮的:“小熊,你在這里做什麼呢?”
未等熊橙回答,貝思哲小腦袋一轉,直直地看著尚至如,蹦出一句話:“你不會是小熊的爸爸吧?”
尚至如訝然,反應過來后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小朋友和藹一笑:“小朋友,我看上去年紀很大?”
熊橙尷尬,貝思哲則誠實地點頭。
尚至如完全不介意,笑容不褪,溫和地說:“我今年四十二歲。”
“四十二歲,那……”貝思哲正要繼續發表可怕的意見。
熊橙立刻堵住他的嘴巴:“他是我的朋友,我正在和朋友用餐。”
貝思哲又轉過腦袋,認真地看著熊橙,說道:“小熊,好久沒有見到你了,都是爸爸不好,他最近心情很差,不讓我吃零食,還沒收了我的游戲機和手機,所以我沒給你打電話。”
“你爸爸……”
話還沒說完,熊橙察覺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容地靠近。
貝翊寧走上前,伸手按住貝思哲的肩膀,眼眸輕掃面對面坐著,猶如情侶的男女,不咸不淡地說了三個字:“打擾了。”
然后秒速地提起貝思哲離開。
直到他們回到座位,熊橙才轉回頭,對上尚至如那雙平靜中帶著一點茫然的眼眸。
“尚先生?”
“你認識貝翊寧?”
“算是,怎麼?您也認識他?”
“見過一次面,不算熟悉。”尚至如很客觀地評價,“他非常有才華,作風低調,又有性格,很多人簇擁他,通過各種渠道邀請他設計項目,不過成功者寥寥,據說他是第一個會挑客戶的設計師,篩選的標准還很嚴苛。”
熊橙一時間聽不出這是褒是貶,也不方便發表意見。
“剛才那個小朋友是他的親戚?”尚至如又問。
“我也不太清楚。”熊橙不想曝人隱私,敷衍地說,“他常來這里用餐,所以就認識了,但也不算不上熟識。”
尚至如微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剛才我們說到哪里了?”
“您和太太結婚第五年的夏天,一起去台灣花蓮度假,您水土不服上吐下瀉,您太太放棄了攝影和購物,整整六天都待在賓館里照顧您。”
尚至如頓了頓,沒有選擇繼續說下去,他看著熊橙,安靜了一會,輕輕一嘆:“謝謝你聽我說了這麼多,你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應該是我謝謝您,讓我有幸聽到了這麼美好的愛情故事。”熊橙態度真摯,“你們從相識到結婚,十年的相濡以沫讓我覺得很羨慕。”
“羨慕?”
“嗯,我也希望找到一個好男人,和我從零點開始,相守相伴,無論陽光還是風雨,不離不棄,彼此除了對方沒有其他人,干淨,簡單又美好。”
尚至如聽出了她的暗示,沒有接話,只是淡淡地品酒。
這一餐結束平平靜靜地結束,熊橙回到后廚房,小凱趁空溜進來揶揄她:“那個尚先生對你說什麼了,有沒有提出非分的要求?”
“沒有,他全程在說他和太太的情史。”
小凱笑得很有內容:“那你感動了嗎?對他的好感是不是更多了?”
熊橙搖頭:“我又不是未經世事的小姑娘,別人的愛情故事再美也是別人的,和我有什麼關系?我向來對有豐富過去的男人敬而遠之。”
“你真的對尚先生沒有感覺?”
“完全沒有。”這點熊橙很確定。
小凱面露一個“真是遺憾”的表情,然后突然想起什麼,靠近了一點:“剛才貝小祖宗和他爸爸一起來吃飯,你看見沒有?”
提及那一大一小,熊橙有些無語,心想何止是看到了。
“我給他們上菜的時候聽見他爸爸在低聲批評他,他扭著腦袋,一臉不爽,后來收盤子的時候發現他竟然一口沒動,簡直不敢相信。”
“是嗎?”
“估計是又闖禍了,挨爸爸的罵了。”
……
熊橙走出餐廳后直接往地鐵的方向走,身后突地傳來很短促的鳴笛聲,她仿佛聽錯了,向來清靜的地方怎麼會有這麼突兀的聲音?她好奇地轉過身一看,竟然是貝翊寧的車,而那個探出腦袋,使勁揮舞著手臂的不是貝思哲又是誰?
熊橙太陽穴一跳,硬著頭皮走過去,來到車前。
“小熊。”貝思哲探出身子,很執著地看著她。
熊橙發現他的眼睛腫得和核桃一樣,一看就是剛才哭過,心里有些不忍,柔聲問:“怎麼了?”
“沒什麼。”貝思哲悶聲,“明天周六你來我家玩吧。”
熊橙瞅一眼駕駛座上的貝翊寧,晚霞的余暉正投在他側臉,他的輪廓沉沒在光影中,看不太清楚他此刻的真實情緒。
想到那天發生的意外,熊橙又有些不自在,找了個理由:“明天我要和朋友出去,沒時間呢。”
貝思哲的雙手木木地按在窗框上,眼眸最后一點光芒消失,他遲遲沒有說話。
直到貝翊寧把手伸過來,把他的身体掰過來,低頭教育他:“坐好。還有,以后不許亂按車喇叭。”
話畢,貝翊寧干淨利落地搖上窗,熊橙的鼻尖差點擦在車窗上,有一瞬間,她几乎忘記自己和貝翊寧的約定:只要貝思哲這個小祖宗有所求,她必須滿足。
只不過,這一回,貝翊寧自己好像也忘了,他的車子很快絕塵而去。
熊橙沒有多想。
只不過這個小插曲沒有結束,周日的時候,熊橙意外接到貝翊寧的電話,得知一個不幸的事實:貝思哲上完家教班后自己搞失蹤。
貝思哲失蹤和貝思哲自己搞失蹤,這兩者是有本質區別的,熊橙第一時間聽明白了,反問:“你怎麼知道是他自己搞失蹤?”
“以我對他的了解,沒有人能騙得了他。”
“……”熊橙無語,懶得挑他話里的錯,繼續,“他沒有和我聯系。”
電話那頭短暫的沉默后,聲音慎重了一些:“我以為他一定會和你聯系,你是他在這座城市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几個字觸動了熊橙的心弦。
“如果你不親自出現在他面前,我想他不會願意回家。”
……
二十五分鐘后,貝翊寧的車停在熊橙的樓下。
熊橙上車后就感覺到貝翊寧的“無視”,他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自顧自地啟動車子。
“你覺得他會去哪儿呢?公園?游戲屋?書店?球場?冰激凌店?”熊橙問。
貝翊寧:“不知道。”
“你是他爸爸,怎麼什麼都不知道,他平常喜歡去的地方你不會也不知道吧?”熊橙的笑意有點冷。
貝翊寧依舊沒有看她,慢慢地說:“你是在質問我?”
“對,就質問你了怎麼樣?你真的太不負責任了,我從沒有見過你這樣做爸爸的,對儿子的一切了解甚少。”熊橙不知是對貝思哲搞失蹤有情緒,還是對貝翊寧本人有情緒,第一次把心底存在的不滿吐露出來,“不管你再忙,性格再難搞,他是你的親生孩子,你怎麼能不多用點心思?你已經將他制造出來了,不管當時你是不是願意的,慎重還是草率,現在已成了事實,你無法后悔,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用心地愛護他,別將他當成一只小貓或者小狗,心情好的時候就逗逗,心情不好就置之不理。”
貝翊寧的黑眸無波無瀾:“你好像沒有任何立場對我說這番話。”
“那你把我叫出來干嘛?你不是說我是貝思哲唯一的朋友嗎?那我就是站在他朋友的立場上發表對你這個做爸爸的不滿,也挺合情合理。”
貝翊寧沒有說話。
熊橙繼續:“其實我多少清楚你們這些客觀條件算不錯,年紀輕輕就生孩子的男人根本沒有准備好怎麼當一個爸爸,你們自我感覺優越,缺乏責任心,凡事都以自己為中心,把孩子當成一個額外的,不得不應對的責任,勉勉强强供他吃飽穿暖就覺得自己做得很不錯了,至于他心里在想什麼,他精神上需要什麼,你們根本懶得去關注,說到底,就是自私。”
隨著“吱”的一聲,貝翊寧突地剎車,轉過頭來看熊橙。
熊橙的身体慣性地前傾,又被彈回來。
明明是初夏時分,車玻璃卻像是結了一層冰霜,熊橙直直地和貝翊寧對望,兩人似乎無聲無息,只用眼神較勁,只不過熊橙瞪得眼睛都酸了,貝翊寧技高一籌,他根本沒有怎麼用力,就傳達出了高冷的情緒。
“利用職務之便,試圖攀附有錢人,對自己都不負責的人,有什麼資格和我談責任心三個字。”
熊橙用了十秒鐘才消化這句話,貝翊寧指的是那天在艾朵撞見她陪尚至如吃飯的事情。
“你思想太齷齪,價值觀太偏差,難道廚師就不能坐下來陪有錢的客人吃一頓飯,聊聊天,交個朋友?”
“是這樣?”他口吻越發淡薄,神情沒有什麼變化,卻是一副了然在胸的姿態,“不過據我了解,你是個很缺錢的女人,面對一個知名的喪妻富豪,你另有想法和打算也不一定。”
“……”
熊橙怒了,克制住跳車的衝動,一字字地說:“你必須收回這句話,這是對我人格的侮辱!”
見貝翊寧沒有反應,她轉過身,伸手欲按門把。
下一秒,他的長臂一伸,修長的手先一步按在門把上,低聲在她臉頰旁:“如果你沒有那麼想,就無需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就如同我不會真的在意你剛才那番言論。現在坐好,我要繼續開車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8:01
18、
沒有給熊橙猶豫的時間,貝翊寧收回手,扶上方向盤,啟動車子。
之后,他們沒有再說一句話。
貝翊寧很有耐心地開車找了這座城市大大小小的游戲廳和網吧,直到近傍晚,終于在城西一條小巷盡頭,一家無證營業的游戲廳找到了貝思哲。
貝思哲就坐在門口第一台游戲機前,雙手握著手柄,安靜又認真地玩,旁邊的一張小桌上攤滿一堆垃圾——喝了一半的奶昔,吃光了的冰激凌紙盒,漢堡包裝紙,啃得干干淨淨的雞骨頭……
貝翊寧站在貝思哲的身后,遲遲沒有出聲,用一種熊橙看來十分微妙的眼神盯著貝思哲的背影。
熊橙不理會莫名其妙的貝翊寧,朗聲叫了貝思哲的名字。
貝思哲正流暢地操控手柄,猛不丁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背脊一僵,轉過頭看清楚來者何人后,垮下臉來,冷哼一聲。
熊橙見狀走過去,關切地說:“你上完家教班怎麼不立刻回家呢?就算要出來玩也要和爸爸說一聲,就算不吱聲也要開著手機啊。”
貝思哲第二聲冷哼。
“玩的夠久了,該盡興了吧?現在快跟爸爸回家吧。”熊橙拍了拍他的背。
貝思哲第三聲冷哼。
一直保持沉默的貝翊寧終于開口:“你在不高興什麼?”
貝思哲正欲冷哼第四聲,貝翊寧提前他一步,平靜地警告:“你再發出這樣的怪聲音試試看。”
貝思哲噤聲,當即轉過身,繼續操控手柄,陶醉在游戲世界里。
貝翊寧上前一步,利落地按掉了那台游戲機的總開關。
“你干什麼啊!”貝思哲終于大聲抗議,“我已經很久沒有玩游戲了,今天才玩了四個小時不到!”
“游戲在家也可以玩,為什麼要來這個地方?”貝翊寧說,“你不會不清楚自己正處身于一個很危險的地方。這里偏僻,肮髒,非法營業,來來往往的都是善惡難辨的人,他們如果要對你圖謀不軌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而你根本沒能力自救。”
“你說得好聽,家里的游戲機被你鎖起來了,你都不讓我玩,我就只能到這里玩了。”貝思哲一臉毫不在意,“我覺得這里挺好的,剛才有個胖乎乎的大哥還請我喝可樂呢。”
貝翊寧一把將貝思哲提起來,貝思哲憋紅了臉,晃著腿叫嚷:“放我下來,我就喜歡在這里玩,我不回家,永遠不回家!”
“你先放他下來,他看起來很難受,你這樣會適得其反的。”熊橙立刻抗議貝翊寧的粗暴行徑。
貝翊寧似乎遲疑了片刻,將貝思哲放下。
貝思哲立刻繞開他們,走到小桌子前,死死地抱起自己的書包,不上前也不后退,就背對他們,一聲不吭地站著。
熊橙走過去,想摸摸他的腦袋,被他敏銳地躲開,她干笑了一記,很耐心地哄:“怎麼了?你和爸爸鬧別扭,還要連坐我啊?剛才來的路上我已經替你向爸爸抗議過了,這事一定是他的錯。”
貝思哲又冷哼一聲,稚嫩的聲音帶著倔强:“你也當我是個包袱罷了。”
熊橙一愣,立刻問:“你從哪里得出這個結論的?”
“我有眼睛,就看得出誰是真心對我好,誰是在敷衍我。”
熊橙:“……”
“其實我無所謂,一個人自由自在最好了,沒有人管我,沒有人罵我,我可以一直玩游戲不寫作業,不去讀書,不去上家教班,太開心了。”貝思哲說著聳了聳肩膀,好似很瀟灑。
“你已經很自由自在了。”貝翊寧慢慢地說,“我從沒有對你在學校的表現和考試分數做出要求,也沒有逼你學那些你不喜歡的東西,你吃穿無憂,想要什麼基本都能得到,還有什麼不夠滿足?”
貝思哲沉默了。
“很多孩子剛出生就有先天性缺陷,他們看不見,聽不見,不能說話,還有很多孩子到你這個年齡連冰激凌都沒有嘗過,和他們比一比,你覺得怎麼樣?”
“我為什麼要和他們比,我又不認識他們。”貝思哲眼睛陡然紅紅的。
“所以你覺得擁有現在的一切是理所當然,你本就該有健康,財富,漂亮的衣服,高級的玩具,求學的資格,而那些你不認識的同齡人,他們有災有難也是很正常的。”貝翊寧看著他的背影說,語氣微冷,“不過我要問一句,這是憑什麼?”
貝思哲依舊死死地抱住書包,不放棄愛辯駁的本性:“憑他們投胎不好,這是上帝的安排,又不是我害的!”
貝翊寧走上前,伸手按在貝思哲的肩膀上,平靜地說:“你說的沒錯,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公平,沒有人能擁有一切,有得必有失,但對于擁有的,就應該好好珍惜。”
貝思哲悶哼一聲。
“回家吧,下周開始,如果你不願意上家教班,我不再勉强,你的游戲機我會還給你,還有——”貝翊寧說著輕輕地看了一眼身邊的熊橙,“你想找她玩,我不會阻止。”
“小熊她很忙,沒時間理我。”貝思哲嘀咕一聲。
沒等熊橙回答,貝翊寧說:“她會找時間來的。”
熊橙看了貝翊寧一眼,后者一臉坦然自若,似乎她的時間是由他全權掌控的。
兩人帶著貝思哲出了游戲廳,天色已晚,貝思哲是不能餓的主,三人在游戲廳附近的一家面館解決晚餐,期間貝翊寧出去接電話,熊橙立刻對貝思哲擺臉孔:“小沒良心的,我對你這麼好,你竟然說我是敷衍你?”
貝思哲的臉從盛牛肉面的大碗中抬起來,將嘴里一根長面條溜溜地吸進去,睜著眼睛說:“那你為什麼總是拒絕我?”
“我不是拒絕你,因為我也有工作,有自己的一堆事情,忙起來的時候不能陪你玩。”
“真的是這個?不是因為其他的?”
其他的?熊橙盡力忽略另一個難纏的人物,點了點頭:“對。”
貝思哲放下筷子,手背擦了擦嘴巴,直說:“這段時間我超級郁悶的,爸爸都不准我聯系你,我想來想去還是不知道為什麼,難道是上次他生病,被你看見了窩囊的樣子,他覺得不好意思?”
“很有可能,你爸爸一看就是死要面子的人。”
貝思哲頓了頓,突然開始為爸爸護航:“小熊,其實爸爸還不錯的,他長得很帥。”
“長得帥的人很多。”
“大家都誇他有才華。”
“有才華的人也很多。”
“他還很有錢。”
“有錢人也很多。”
貝思哲沉思了几秒,跳脫地問:“你真的不會喜歡他?也不考慮做他的女朋友?如果那樣的話,我們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這個問題我上次已經回答過你了。”
“你是第一個不喜歡爸爸的女人,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我喜歡簡單一點的男人”熊橙半認真半敷衍道,“有時候並不是條件越好就會越喜歡,欸,我忘了,你這個年紀還不能理解成人的感情世界。”
“我懂。”
“啊哈?”
貝思哲站起身,招了招手,讓熊橙湊過去,熊橙照做,耳朵沾上一股熱乎乎的濕氣,隨即她聽到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告訴你一個秘密,不要說出去,我不是爸爸生的。”
他說完就立刻彈回座位,看了看周圍的人,像是很怕泄露了秘密。
熊橙斥責:“就算你對爸爸有意見,也不能說這樣的話。”
“是真的。”貝思哲低了低腦袋,實話實說,“我是聽奶奶親口說的,媽媽已經不在了,永遠不會回來了,爸爸是冤大頭,幫別人養孩子,奶奶還說明明是他們先做了不好的事情,還要讓爸爸收拾爛攤子。”
熊橙震驚,反問:“你說的是電視劇上的台詞吧,或者,其實你是在夢里聽到這些?”
貝思哲搖頭:“是奶奶說的,而且我有眼睛,一看就知道奶奶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我。”
說話間,貝翊寧結束通話,走了回來,貝思哲立刻暫停了話題,低頭喝湯。
貝翊寧坐下,拿起筷子攪了攪碗里的蔬菜面,還是沒動一口。
熊橙仍處于震驚中,直到貝翊寧的手肘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臂,她轉過頭一看,看見他面前那碗面,問了一句:“你怎麼一口都沒吃?”
“因為難吃,青菜葉發黃,湯汁油膩,面條不夠筋斗,香菇丁切得不夠規則整齊。”
“十塊錢不到的東西,你竟然這麼挑剔。”
貝思哲趁機舉手:“我要揭秘,其實爸爸比我還挑嘴,他愛吃的東西很少,但小熊你上次做的粥,他全部吃完了!”
“那只是飢不擇食。”某人從容地接了一句。
熊橙看了眼他淡定又無恥的俊臉,飛快地用力頂了頂他的手肘,示意他拿開。
“才不是,小熊做的東西最好吃了。”
貝翊寧繼續用筷子攪拌面條,建議儿子:“你應該多出去見見世面。”
熊橙正要發作,他又加了一句:“不過,她做的東西不算太差。”
這是肯定?第一次從貝翊寧口中得到一個差强人意的評價,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出了面館,貝思哲提出一起去附近逛一圈,他很清楚走出這條小巷,再往前几百米,穿過紅綠燈,一個左拐就是城西最大的噴泉廣場。
貝翊寧很難得地應允了,熊橙顧慮貝思哲剛受過傷的幼小心靈,也沒有找借口離開。
三人漫步到了噴泉廣場,人潮人海中一片霓虹閃耀,噴泉邊正播放著輕松的藍調音樂,貝思哲歡快地跑了一圈,回來的時候手里多了兩串糖葫蘆,並把其中一串遞給熊橙。
熊橙接過后,正准備咬一口,聽到貝翊寧冷不丁地對貝思哲說:“你以為她和你一樣只有九歲嗎?”
熊橙立刻拿開糖葫蘆,握在手里悠悠地轉了一圈,心里在掙扎,該吃還是不該吃?
算了……管他呢,何必在意貝翊寧的有色眼光?
她這樣想著,果斷地咬下一顆在嘴里咀嚼,抬起眼皮看了看貝翊寧,他的眼神果然帶著淡淡的鄙夷。
熊橙不怕死地將沾著自己口水的糖葫蘆串遞到他面前:“你要不要嘗一個?”
貝翊寧用冷若冰霜的眼神告訴她答案,她“嗤”地一笑,收回了手:“忘記你不喜歡吃甜的了。”
貝思哲像是找到了同類,滿足地依偎在熊橙身邊啃糖葫蘆。
其實今晚溫度挺高的,吹到臉上的風都是熱的,熊橙吃了几口甜的就覺得嘴巴發膩,將剩下的糖葫蘆遞給貝思哲。
貝思哲反問:“你不吃了嗎?”
“天氣太熱了,剛吃完牛肉面再吃這個太膩了,其實應該來一碗李子糖水的,酸酸甜甜又涼爽,喝下去就很舒服。”
“李子糖水?”小吃貨的眼睛一亮。
“用新鮮的李子做的糖水,顏色很漂亮。”
“我也想喝。”
熊橙溫柔一笑:“沒問題,有機會我做給你喝。”
“你還會做別的嗎?”
“當然,冰糖水果羹,糖水小番茄,椰糖銀耳糖水,腐竹鶉蛋糖水,芋頭冬瓜糖水,這些我都會做。”
貝思哲的口水已經滴下來了,熊橙從包里取出紙巾盒,拿一張幫他擦了擦,又報了几個糖水名稱。
貝翊寧對這些完全不感興趣,全程冷場。
當提及“南北雙杏會雪梨”,貝思哲仰著腦袋說:“爸爸肯定喜歡吃這個,因為他很喜歡吃梨。”
熊橙看了貝翊寧一眼,后者連回視都沒有,她揚了揚眉,和貝思哲扯開話題。
等貝思哲把一顆顆的糖葫蘆吞進肚子,整條舌頭都紅了,熊橙再次幫他擦了擦嘴巴,三人才慢慢地離開原地
走了几步,熊橙“啊”了一聲,低頭一看,是誰那麼缺德?將碎了的玻璃片丟在人行道中央。
她今天穿了一雙涼鞋,玻璃片扎進大腳趾的肉里,血漬浸潤了整片指甲。
“爸爸,小熊流血了!你快幫她!”貝思哲誇張地要跳起來。
熊橙想說這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她自己來就好了,但意外的是貝翊寧已經上前一步,彎下腰認真地研究她的大腳趾,熊橙本能地想往后縮,他低斥一句“別亂動”,她停住。
后面的一幕在熊橙看來完全匪夷所思,貝翊寧屈尊蹲下,取出口袋的一條帕巾在她的傷點上壓了壓,几秒鐘后松開,雙指在她的大腳趾頭上一按,然后彎了彎修長的指關節,將那片扎進肉里的小玻璃片取出來,丟開,再用帕巾包住她的傷點。
熊橙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面前,表現出紳士風度的男人是貝翊寧。
貝思哲在旁邊不停地說話:“爸爸不愧是万能爸爸,以前我也這樣流血過,他很快就處理好了。”
熊橙終于向貝翊寧投以一個“刮目相看”的眼神。
等貝翊寧松開手里的帕巾,視線還停留在她的大腳趾上,好似研究一個活標本。
“怎麼了?”熊橙有些緊張。
“你的大腳趾一直是這樣往□□斜超過十五度?”貝翊寧的口吻很淡,目光無關事事。
“……對,我就喜歡這樣斜著,很舒服。”
“腳趾外翻,這是先天性畸形。”
“……”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8:13
19、
貝翊寧抬頭的時候,黑眸在耀眼的夜景 光四溢,熊橙對視他,片刻后說了謝謝。
當然貝翊寧不會還她一句不客氣,他站起身,順手將沾了血漬的帕巾丟到后頭的一只公共垃圾箱,再兀自地往前了一段路,找到廣場角落的某個感應水龍頭,衝洗被弄髒的手。
貝思哲對熊橙說:“爸爸一直都有嚴重的潔癖。”
“看得出。”
“不過爸爸還是很帥的。”話鋒陡然一轉。
熊橙低頭瞟了一眼貝思哲:“這是今晚的第几遍了?”
貝思哲豎起兩個手指:“第二十二遍?”
熊橙嘆氣:“你再向我推銷你爸,我就不和你玩了。”
貝思哲閉上了嘴巴。
熊橙看著夜色下他一張白白淨淨和饅頭一樣的臉,感悟一個事實,這孩子的長相和貝翊寧是兩種風格,從眼睛,鼻子,嘴唇到下巴……沒有一點神似的。
難道他說的那些話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他的身世算很凄楚,親生父母不在身邊,在學校沒有朋友,還有一個貝翊寧這樣奇葩另類的監護人,當真令人同情。
她的心軟得和棉花糖一樣,正欲伸手摸摸他的臉,他卻鄭重地亮聲:“其實你不需要自卑,我覺得你不錯,勉强的話可以配上爸爸。”
“……”
貝翊寧回來的時候一身風光月霽,尤其是那雙修長,干淨的手在夜光的映照下似乎會發亮。
熊橙和他對看一眼,默默無言。
“玩的夠久了,現在回家了。”貝翊寧對貝思哲下了命令。
貝思哲意猶未盡地看著熊橙,熊橙贊同地點了點頭。
貝翊寧開車送熊橙回去,一路上,貝思哲又和熊橙竊竊私語了很久,透過后視鏡,貝翊寧看見他們親密的姿態,貝思哲仰著腦袋在熊橙耳朵邊說話,熊橙低下頭,很耐心地聽他說話,時不時地一笑。
“爸爸在偷看你。”貝思哲在熊橙的耳畔嘟囔了一句。
“嗯?”熊橙看了一眼貝翊寧,他正襟危坐,雙手輕輕按在方向盤上,目不斜視,安靜專注地等紅燈,何來偷看?
“就是剛才,一共偷看了七次。”貝思哲小聲說。
熊橙看著神神叨叨的小鬼頭,想了想問:“我臉上有東西嗎?”
貝思哲用手摸了摸熊橙光溜溜的臉,誠實地搖頭:“沒有啊。”
熊橙無奈一笑:“那就行了。”
車子到了熊橙的小區門口,熊橙跳下車,隔著車窗和貝思哲拜拜,轉身往回走的時候正好撞見下樓倒垃圾的熊暉。
熊暉一臉驚訝:“姐,那個胖胖的小朋友是誰?”
熊橙和他解釋了一下情況。
“這麼說來他是你的忘年交?還有他那個爸爸,你這段時間常和他們來往?”
熊橙沒有否認。
熊暉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家老姐:“姐,我的確很希望你盡快找個對象,但你千万別找有孩子的男人,多吃力不討好啊,以后有你累的。”
“誰說我要和他爸爸處對象?完全沒有的事。對了,你年紀不大,怎麼擺出一副居委會大媽的姿態?”
“是嗎?”熊暉的兩只眼睛猶如一對探照燈,試圖尋找出蛛絲馬跡,慢慢地說,“三年以來,這可是頭一回,有男人開車送你回來,你下車的時候還笑得特別開心。”
“笑得開心就是戀愛了?我平時也常笑啊,你別多想了。”熊橙無意和熊暉繼續這個話題,邁著輕快的腳步往前走。
熊暉愣在原地,過了一會再慢慢跟上去。
上樓回屋后,熊暉還有些不依不饒的,反復詢問,熊橙的耳朵燙燙的,不耐煩地說:“我說了沒有的事,你怎麼就不相信?”
熊暉氣定神閑地坐在沙發上喝冰可樂,咽下一口后說:“那你敢不敢發誓,以后不會找有孩子的男人?”
熊橙思考了一下,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蹦出一個自信十足的“敢”。
“果然是這樣。”熊暉十分失望地看著她,“你肯定和那個小朋友的爸爸有什麼,你們已經手拉手了嗎?”
電光火石間,熊橙的腦海竄過一幕,那天她重心不穩地倒向貝翊寧,而他及時伸手牢牢地擋住她某部位。
這似乎比手拉手更嚴重。
當然,關于這點絕不能告訴第三人。
熊橙長時間的沉默足以讓人浮想聯翩,熊暉突地將可樂罐重重地放在玻璃几上,一臉怒容:“下次再讓我看見那個男人,我一定要上去警告他,少打我姐的注意,這也不照照鏡子,自己多大年紀了,還帶著一個孩子,怎麼好意思和黃花閨女處對象?”
……
后面的几天,熊橙的心情有點復雜,具体因為什麼變得復雜她也不知道。
其實生活還是老樣子,她安安分分,規規矩矩地工作,按照顧客的吩咐,在艾朵的后廚房烹飪一道又一道精致可口的菜肴,准點上班,准點下班。
貝家父子那邊暫時沒有動靜。
貴客尚至如倒是又來了艾朵兩次,其中一次,他提出和熊橙見面,等熊橙來到他面前,他似笑非笑:“熊小姐,其實你和貝大設計師關系挺好的吧?”
“啊?”
尚至如很嫻熟地晃了晃手里握的一支郁金香型玻璃杯,從容地說:“前天晚上的酒會,我有幸和他碰上了,簡單地聊了几句,還提及了你。”
“我?”熊橙不覺得自己可以成為他們之間的談資。
尚至如的神情依舊和藹友善,眼眸卻讓人有點難以揣測,淡淡地品了一口酒后笑道:“也沒說什麼。”
熊橙識相地不再多問。
尚至如沒有告訴熊橙在前天酒會上發生的小插曲。當晚他依舊單身赴約,趕到現場就看見了几位熟悉的朋友,走過去熱絡,發現貝翊寧在其中,他主動打招呼,貝翊寧只是冷漠地點了點頭。之后他和那几個熟悉的朋友相談甚歡,朋友們不免又老話重提,要給他物色一個德貌雙全的伴侶,他正要婉拒,站在一邊,全程冷場的貝翊寧突然開口,說了一句:“我聽說尚先生是難得的深情人,至今對發妻戀戀不忘。”
尚至如有些意外貝翊寧會主動提及這個,微笑地點了點頭,直接承認:“自從內人去世后,我對這方面看淡了,也習慣一個人的生活,暫時沒有打算重覓人生伴侶。”
貝翊寧舉起酒杯和他碰了碰,評價道:“真是令人感動。”
說完,就和眾人擦肩而過,徑直走向別處。
而后,尚至如用目光搜尋到靠窗獨自欣賞夜色的貝翊寧,快步走近那道清冷孤傲的身影,主動和他說話,自然免不了提及那天在艾朵的巧遇:“貝大師,你是不是認識艾朵的廚師,那個熊小姐?”
貝翊寧側過身,輕輕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尚至如笑了:“熊小姐她做菜精致可口,人也很可愛。”
貝翊寧用手指緩緩地摩挲玻璃杯,淡淡道:“我以為尚先生除了已故的發妻,不會認為別的女人有可愛之處。”
尚至如從他的話里嗅出了挑釁兩字,應對自如:“說實話,我挺欣賞她的,她總給我一種親切的感覺。”
貝翊寧面無表情,風淡云輕地說:“你不覺得和她比,你的年齡大的有些多?”
堂堂互聯網大亨,素來清貴儒雅,談笑間牆櫓灰飛煙滅的尚至如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有人來踢館了。
“尚先生?”熊橙輕輕地喊了他一聲,他已經握著酒杯,維持發呆的模樣几分鐘了。
尚至如點了點頭,反問:“什麼?”
“沒什麼,我想問您還需要什麼服務嗎?”
“不需要了,你去忙你的好了。”
熊橙點了點頭,正要退下。
“對了,還要說一句,很高興認識你,也很榮幸能和你分享我和太太的故事。”
“這也是我的榮幸。”
尚至如停頓了一下,語氣依舊很溫柔:“我太太是我今生唯一的摯愛,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以后也一樣。”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外面的陽光投映在他略帶滄桑的臉上,清晰地描繪出他眼角和額頭的細紋,帶著時光流逝感覺的鏡頭讓人惆悵万分。
熊橙不由地動容了。
“最后,我也祝福你和貝大設計師可以水到渠成,有好的結果。”
“啊哈?”熊橙楞了,趕緊解釋,“我和他……”
尚至如擺了擺手:“你不用多說,我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不是,真的不……”
“難道你覺得我是個多嘴的人,會到處去說?”尚至如的笑容很寬厚,如同一個長輩,“放心,我不會的。”
熊橙百口莫辯,張了張嘴,乖乖地閉住了,現在說什麼都是欲蓋彌彰,越描越黑。
沉默是金,時間會證明她和那個高冷的貝大設計師完全沒有關系。(真的?)
這天坐地鐵回去的途中,熊橙接到貝思哲的電話。
“小熊,你那天說做糖水給我喝的,到底是什麼時候啊?”
“后天吧,我會去一趟超市,買飴糖和新鮮的李子。”
“那我等著,最喜歡吃甜的了!麼麼噠!”
掛下電話之前,熊橙突然聽到貝翊寧的聲音,他似乎剛開門進來,悠悠地問了一句“你在和誰打電話?”
熊橙果斷地掛電話,心跳竟然不自主地加快。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點不敢聽到他的聲音。
几分鐘后,貝思哲的電話又響起。
熊橙接起,然后那個她剛才試圖躲避的聲音,很直接地貼在耳畔,像是一股熱風慢條斯理地貼著耳朵,她呼吸不由地一窒。
“少放點糖,他這几天長了一顆蛀牙。”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聲音有點啞。
一陣靜默。
“你還在嗎?”
“嗯,我在。”熊橙故作鎮定。
“沒事了。”他說完掛了電話。
熊橙耳畔的那股流動的熱風靜止了。
貝翊寧掛了電話,貝思哲跳下沙發,走到他旁邊,抬頭問:“爸爸,你喜歡小熊嗎?”
“你想問什麼?”
“我覺得小熊比奶奶給你找的那几個女朋友可愛多了。”
貝翊寧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
“我不喜歡她們當我后媽,搬過來和我一起住。”貝思哲抱住了貝翊寧的長腿,“如果你一定要找女朋友,就去追小熊,我喜歡她。”
貝翊寧冷冷地看著貝思哲,沒有說一個字。
貝思哲被這樣的眼神“注視”久了,有點發怵,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會真的要和奶奶介紹的那几個女的其中一個在一起吧?”
“不會。”言簡意賅。
貝思哲松了口氣,又吞吞吐吐地繼續問:“那……那……你到底喜歡誰啊?”
“你的功課做完了?”貝翊寧突地反問。
“你還沒給我做吃的,我好餓,沒力氣做功課。”貝思哲松開了爸爸的大腿。
“等著。”貝翊寧丟下兩個字,走向廚房。
他簡單地給貝思哲下了一碗速凍水餃,然后自己沒吃任何東西,徑直回到書房,關上門。
他沒有開燈,手在桌面上摸了摸,在一堆圖紙下方摸到了一個煙盒,倒了倒,是空的。
他在暗色中許久地沉默,如同一座冷峻的雕塑。
……
“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喜歡一個人不是這個樣子的,你竟然整整二十天不聯系我?!你就完全不想我?”
“你連我生日都記不得,你根本覺得無關緊要是不是?”
“你的生活除了設計,還有沒有別的?你不覺得這樣的日子很枯燥嗎?人生有很多樂趣,你都沒有体驗過。”
“欸,喜歡你這樣的男人真是自討苦吃,我有點后悔了。”
“對,二月十四日我和郗明哲去看電影了,就我和他兩個人,怎麼?你覺得很奇怪?奇怪的是你好不,你眼里究竟有沒有情人節這個概念?!你之前答應我會趕回來,但日子到了,人在哪呢?打給你電話沒有人接,最后還是從你導師那里知道你去參加國際比賽了,這麼大的事情你都不和我說一聲?我靠,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早明白了,你對我只有同情,我不需要這些,也不想當你感情的試驗品,我們分手吧。”
“我在他出事后的一天就知道自己懷孕了,我選擇生下孩子是因為這是他唯一留給我的,有一天我老了,什麼都記不清了,還有小思哲,那就很滿足了,你看思哲和他爸長得多像。”
“我恨過你,曾恨到想殺了你,但后來想通了,我祝你幸福。”
“試著去喜歡一個人,我指的是真正的喜歡,也許你會感覺很不錯哦。”
……
試著去喜歡一個人。
許久后,他沉沉地咳了咳,拿起手邊的水喝了一口,打開台燈,投入工作。
熊橙入睡前收到貝翊寧的一條短信,內容是一句話:
“順便幫我做一份杏仁燉雪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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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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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3-21 00:48:28
20、
當貝思哲美滋滋地喝完一整碗熊橙親手做的冰鎮李子糖水,打了個響亮的飽嗝,目光投向正坐在沙發上,左手端著一碗杏仁燉雪梨,右手持勺慢慢攪拌的爸爸。
貝思哲轉了轉眼睛,跳下凳子,跑到貝翊寧面前,提出要求:“我也要嘗嘗這個。”
貝翊寧喂了他一勺,他吃了后搖了搖頭:“沒有放糖,我不喜歡。”
“本來就不是給你吃的。”貝翊寧淡淡道。
“爸爸,你說小熊是不是很可愛?”
貝翊寧連眼皮都不抬:“這是今晚的第几遍了?”
貝思哲豎起兩個手指:“第二十二遍。”
“如果有第二十三遍,你這個月的零花錢歸零。”
貝思哲只能作罷。
過了一會,客廳的座機電話響起,貝思哲拔腿跑過去接起電話,聽出對方的聲音后乖乖地叫了聲奶奶,又乖乖地應了兩聲后轉過頭:“爸爸,快來接奶奶的電話。”
貝翊寧放下白瓷碗,拿起紙巾擦了擦手指后,起身走去接電話。
他說電話的時候貝思哲就黏在他大腿旁偷聽,等掛下了,貝思哲一陣見血道:“奶奶又讓你回家去挑選妃子嗎?”
“不是。奶奶說她想你了,讓我周末送你過去住兩天。”
“能不去嗎?”貝思哲委屈地試探。
“你不想去?”
“也不是。”貝思哲有些吞吞吐吐,考慮了一會后妥協,“好啦好啦,我去。”
貝翊寧彎下腰,和儿子的眼睛對視,認真地說:“不管怎麼樣,你要記住,她就是你的奶奶,她對你的關心和愛護是真的。”
貝思哲慢慢地點頭。
周五下午學校放假,貝翊寧早早地接貝思哲去奶奶家,到了那發現妹妹阮羽萱也在,她穿了一件寬松的素色長衫,微卷的長發及背,神態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練習插花。
“阮姑姑。”貝思哲很有禮貌地叫人。
阮羽萱放下手里的馬蹄蓮,笑盈盈地看著貝思哲,打趣道:“喲,這是誰來了啊。”
“是貝思哲來了。”
“快過來讓阮姑姑好好看看你。”阮羽萱向來很喜歡這個可愛的小侄子,每次看見他都忍不住逗他。
貝思哲快步走過去,站在阮羽萱面前,任她伸手在自己臉上摸來摸去。
素馨從二樓款款走下來,看見貝翊寧人到了,忍不住給他一個“恨其不爭”的眼神,而顯然,貝翊寧沒有成功接收這個信號,他依舊漫不經心地低頭翻閱工作上的短信。
阮羽萱看出了素馨的意思,一邊順著貝思哲油亮的頭發,一邊微笑地問貝翊寧:“哥,我費心給你物色的几個女孩子,你對她們一個都不來電?”
“嗯。”貝翊寧低聲。
“那個程小瀾,你也不喜歡?”這些女孩子中,阮羽萱對程小瀾最有信心,因為她長得和過世的左又宜有几分相像。
貝翊寧抬起頭,反問:“程小瀾是誰?”
“就是那個錐子臉,粉涂很厚的女人。”貝思哲立刻提醒爸爸。
阮羽萱哭笑不得:“你那天就是當著她的面說的吧,難怪把她氣走了。”
“哦,是她。”貝翊寧口吻淡淡的,“我怎麼不太記得了?”
一邊沉默的素馨終于開口,直接詰問儿子:“你根本沒有這心思是吧?之前答應我要好好找一個女朋友,原來都是糊弄我的!”
“我依照你的尊旨見了好几個,沒覺得有特別好的。”
素馨氣得說不出話來,提了提漂亮的裙擺,優雅地轉身離開客廳,走向后花園。
“去陪奶奶說會話。”阮羽萱拍了拍貝思哲的背,貝思哲得令后,立刻跟了上去。
只剩下貝翊寧和阮羽萱面對面地坐著,阮羽萱看著這位名義上的大哥,不禁搖了搖頭,輕聲問:“哥,你遲遲不肯找對象不會是因為還惦記著又宜姐吧?”
“和她沒有關系。”
“那是其他的原因?”
貝翊寧沒有回答。
“你應該積極起來,就算不為了素阿姨和哲哲,為了自己也該去找一個心儀的女孩談戀愛,別總埋頭工作,錢是賺不完的,再說,我們家也不缺錢啊。”阮羽萱說,“過得開心,快樂,圓圓滿滿才是最重要的。”
“你呢,最近過得還好嗎?”
阮羽萱意外這位大哥突然關心起自己的生活,有些受寵若驚,摸了摸鼻子:“我老樣子啊,挺好的。”
“還是那個葉聞雋?”
阮羽萱笑了:“當然,除了他還有誰?哥,我和你說過,聞雋他是個好男人,對待感情很認真,待我非常好。他選擇我不是為了其他的,你千万不要聽信外面那些流言蜚語,對他存有偏見。”
“我不聽外面人怎麼說,我只認定自己看到的。”
“你指的還是那次你在酒吧看見他和一個女孩舉止親密的事情?”阮羽萱神情坦然,口吻流露出對男友全然的信任,“你告訴我后,我對他旁敲側擊過,問他那天晚上在哪里,和誰在一起,他都和我說了實話,那只是他一個朋友的女友,他只不過和對方跳了一支舞,下來的時候對方腳崴了一下,他扶她回座,別的什麼都沒有。”
“也許他不止和一個女人拉拉扯扯。”貝翊寧反問,“你確定自己喜歡他?”
阮羽萱點頭,語帶懇求:“哥,他已經是我的未婚夫了,在訂婚之前我就很確定自己對他的感情。哥,我不期待你會和我一樣欣賞,喜歡他,但至少不要對他表現出敵意可以嗎?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后碰到他多少和他打個招呼,聊几句。”
“我答應不了你,因為我從沒有看他順眼過。”
阮羽萱面露失望,在心里嘆了嘆氣,轉移話題:“剛才我和哲哲在聊天,他小聲告訴我想找一個會做菜的媽媽,我說這小吃貨真夠可愛的,看來以后幫你物色對象,第一條必須是擅長烹飪了。”
貝翊寧安靜地思考了一會,說道:“你不需要再幫我介紹對象了。”
*
這天貝思哲在奶奶家過夜,貝翊寧獨自開車回去。
窗外是璀璨的夜色,跳躍的明珠映在車窗上,影影綽綽的一片。車子開過十字路口的時候,他看見前方紅綠燈旁那黑壓壓的人群,似乎可以近距離感受到那股流動的熱浪。
這個**,永沒有停歇的一刻。
熊橙剛洗完澡,拿過干毛巾絞頭發,門鈴竟然響了,她嚇了一小跳,熊暉這周選擇呆在學校復習不回家,那還會有誰?重點是,樓下有電子安全門,剛才也沒聽到電子對講器的鈴聲,莫非是鄰居又跑來告狀,說她晾衣杆上的衣服濕水滴到他們窗台的植物上了?
帶著困惑打開門,當看見來者何人后熊橙有一種如遭雷劈的錯覺。
貝翊寧站在她的門口,一手垂在身側,一手插袋,神情沒有驚喜和哀慟,或者也可以稱作是完全的面無表情。
“你……來干嘛?”
貝翊寧從口袋里取出一張白紙,遞過去,淡聲:“這上面記錄了你這段時間的酬勞,用來抵消你欠我的債務,你核對一下。”
“等等,你是怎麼進來的?”
“剛好有人開門,我就進來了,有什麼問題嗎?”
“……”熊橙接過貝翊寧遞過來的白紙,低頭掃了一眼,發現他記得還挺清楚的,包括她做過什麼好吃的,陪貝小公子聊天N小時。
她簡單地看完后說:“基本沒有問題。”
貝翊寧:“你確定沒有問題就好。”
“你大晚上來我這里就是為了這件事?”
“否則呢,我來找你還能為了什麼?”
熊橙正無語的時候,耳朵傳來“吃吃吃”的三記,然后屋子里的光線完全滅了。
“停電了?”熊橙脫口而出的同時,探出腦袋望了望對面的那幢居民樓,很顯然,那里一片燈火輝煌,唯獨她一家沒有光源,了解情況后,她對貝翊寧說了聲等等,轉身去檢查玄關牆上的總電閘。
摸黑找了一張小板凳,取了桌子上的小電筒,她爬上小板凳,借著小電筒的光看電閘的情況。
好像也沒有跳閘,是怎麼回事?
正在琢磨的時候,身后有人無聲無息地靠近,聲音沉沉在黑暗中尤為突兀:
“你下來。”
熊橙轉過去一看,貝翊寧堂而皇之地走進來,還用命令的口吻讓她下來,正想問“你干什麼”,他又補充了一句:“我來。”
“……”
熊橙狐疑地下來,貝翊寧拿過她手里的小電筒,走上前。
他根本不需要小板凳,直接上手,片刻后說:“有手套和螺絲刀嗎?”
“你等一等。”熊橙轉身,摸黑到廚房,在櫥櫃下方的收納櫃里找到了工具箱,里面有螺絲刀,也有一副絕緣手套。
一分鐘后,貝翊寧戴上了手套,關閉電閘后用螺絲刀拆開,檢查了里頭的一堆電線,找到出故障的一條,這過程中,熊橙一直站在他身邊,手拿小電筒幫他照明。
“有膠布嗎?”他低聲問。
“等等。”熊橙立刻轉身去找膠布。
黑暗中,貝翊寧轉頭看了一眼匆匆跑去廚房的熊橙,她披頭散發,讓他突然想起某部恐怖電影里頭的一個女鬼。
熊橙回來后大呼一口氣:“幸好,還剩最后一點了。”
貝翊寧淡定接過,淡定地看她一眼,淡定地收回目光,吩咐她舉好小電筒,保持亮光,然后繼續動手處理那條出故障的線。
熊橙只見他兩只白皙如玉石的手在一堆錯綜復雜的電線和保險絲里活動,十指嫻熟,連貫地穿梭,將其中一條燒了膠皮的電線用膠布包裹好,再將壓在底部的一條 來,接到另一處。
十分鐘后,貝翊寧動手重新蓋上電閘,按了按總開關,客廳的燈立刻亮了。
重獲光明的熊橙仰頭看天花板,忍不住笑了:“你挺能干的啊。”
貝翊寧無謂她的恭維。
熊橙放下脖子,看著貝翊寧:“謝謝你。”
貝翊寧摘下手套,遞還給熊橙,順便問:“洗手的地方在哪里?”
熊橙想起他是嚴重潔癖,立刻帶他去廚房。
貝翊寧擰開水龍頭,洗了手,接過熊橙遞來的干毛巾,擦拭干淨。
他擦手指的時候,熊橙腦海浮現一個問題:為什麼他的手指比女人的還要漂亮?他平時常做護理?
她想起哪本雜志上寫過一段話,如果一個男人有一雙干淨好看的手,那麼他身上被衣服遮住的細節也一定經得起考量。
“你在看什麼?”他問。
“哦,你的手,挺有藝术感的。”
“什麼意思?”
“就是書上描寫的,適合彈鋼琴的手。”
“我不會彈鋼琴。”
“只是一個比喻,用來說明你的手很漂亮,你不用較真。”
貝翊寧沒有再和她糾纏這個無聊的問題,擦干淨手后往外走。
熊橙跟在他身后,准備送他出門。
下一秒,他突然停步,她沒有來得及剎車,差點撞上他。
“你這里有吃的嗎?”
“你想吃什麼?”該不會,他大晚上來她家的真實目的是“吃”?
“隨便給我做點吃的,除了甜食。”他從容地下了命令。
“那你坐一會,我去看看冰箱里還有什麼東西。”
熊橙快步走到冰箱面前,打開一看,幸好還有餅皮和鹵牛肉,可以做個牛肉卷餅。
她將自制的鹵汁倒進小鍋里加熱,用小火煮了十分鐘后把牛肉和蔬菜葉倒進去,再煮了一會熄火,取出后把牛肉放在盤子里待涼,把蔬菜葉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最后放在如荷葉大的餅皮上,淋上香油,醋和鮮醬汁,慢慢卷成一個長筒。
她端著牛肉卷餅出去,呈上桌。
貝翊寧打量了一下盤子里的牛肉卷餅,不作聲地拿了筷子夾起,嘗了一口。
“好吃嗎?”雖然給無數人做過吃的,但對于這位“特殊貴賓”,她還是很在意他的評價。
“不算難吃。”
她聽到這四個字,瞬間釋然了,能從他口中得到這個評價已屬難得。
貝翊寧吃了半個,放下筷子,吩咐熊橙:“剩下半個幫我打包。”
“……好。”
兩分鐘后,貝翊寧接過打包好的袋子,平靜地提醒一句:“別忘記,我還是你的債主。”
熊橙無語,這個大債主大晚上跑過來,打著確認還債進度的名號,實則是來要吃的,真的有點無恥。
不過看在他幫她修理電閘的份上,不和他多作計較。
“嗯,那個,需要我送你下樓嗎?”
“不需要。”貝翊寧冷聲,隨即轉身出了門。
“欸,這人……”熊橙不由地嘀咕。
“什麼?”貝翊寧逮捕到她對自己的不滿,再一次停步,卻沒有回頭,“你想說什麼?”
熊橙的唇角不知不覺地流露出無奈的笑意:“其實我早就想說了,你這人怎麼總這樣自說自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好像從不把別人放在眼里,永遠高人一等的。”
貝翊寧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眼眸陷入了另一種陌生的情緒。
這句話很耳熟,曾經有個女人跟在他身后,一邊追一邊這樣說,她責怪他不顧慮別人的感受,從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還狂妄自大。
“嗯?”熊橙見他駐步許久,整個人几乎要凝固成一座雕塑,忍不住發出聲音,“你不會因為我說的話生氣了吧?”
貝翊寧沒有理會她,提了提手里的袋子,邁開腳步,很自然地下了樓。
熊橙松了一口氣,關上門,眼睛掠過玄關牆上的電閘,腦海浮現剛才那一幕,他站在這里,動手幫她檢查停電的原因,修理出故障的線路,偶爾回頭不經意地和她目光對視,那雙眼眸又冷又亮,像是深海三万里唯一的一道光源。
她感覺很不可思議……
比這都不可思議的是,熊橙這晚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一雙修長,漂亮的男人手正在彈鋼琴,彈了一會畫面一轉,那雙手輕輕如霧地靠近她,很溫柔地從她頭頂摸到她發梢。
畫面還出現一個比這雙手的 更溫柔的熟悉聲音:“橙橙,其實你做的牛肉卷餅味道很好,我很喜歡。”
她抬起頭,如期看見一張可惡的俊臉。
熊橙醒來后,木然地伸手擦了擦額頭,全部是冷汗。
她覺得有必要去醫院檢查一下自己的心理狀態是否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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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熊做了不宜身心健康的夢,YY了大貝,來猜猜大貝這晚做了什麼夢。
答案是:比小熊這個夢重口十倍,不忍直視,不忍說,不忍描寫。
寫出來會被大貝暗殺。
不得不說夢是最能反映潛意識想什麼的,有時候和你意識層面截然相反,但是夢是最真是的。
~\(≧▽≦)/~啦啦啦 其實熊貝組合,突破心理障礙后,抱在一起那可是電光火石的速度啊。
飲食男女麼,就這樣簡單,利落。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8:40
21、
熊橙沒空閑的時間去分析為何自己會夢到貝翊寧,因為隔天一大早,她就接到了熊暉班主任的電話,班主任告知她,熊暉闖禍了,他涉嫌藏帶“違禁藥”被治安拘留五天。
就在昨晚近凌晨的時候,熊暉和戴曉笙偷偷溜到學校不遠處的某個小酒吧玩,遇到了鄰校的几個男女,雙方發生口角后動手,有旁觀者報了警,警察來后制止了鬧事的雙方,而后在熊暉隨身包里搜出了一小包黃色晶狀体的藥粉。
熊暉對打架供認不諱,但拒不承認那包藥粉是自己的。
熊橙趕到派出所,正好戴曉笙也在,她認出熊橙后主動叫了一聲熊暉姐姐。
這個時候,熊橙沒有心情和她閑聊,認真地問了她昨晚的情況。
“昨晚在酒吧,我們遇到了上次在溜冰館的那幫人,他們過來挑釁,熊暉一急就和他們動手了,我攔不住他,也上去幫忙了……有人報了警,警察來了后我們誰都不敢動了。后來警察要檢查我們的學生證,熊暉在包里翻找的時候,掉出來一個東西,撿起來一看竟然是包藥粉。”
戴曉笙有些緊張,說話的時候,握著礦泉水瓶的手一直在發抖。
“那肯定有人趁亂塞進熊暉包里的,我估計就是其中那個穿短裙,黃頭發的女的,但沒有證據。”她說著低下了頭,聲音很歉疚,“熊暉姐姐,這次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一直提出想去那個酒吧看看,熊暉也不會陪我溜出來,你罵我打我都行。”
熊橙無語,看了一眼這個高高瘦瘦的女孩,慢慢撇過頭去。
酒吧當晚的監視器壞了,無法追究事實真相,到底是誰把那包違禁藥粉塞進熊暉的包里。
熊暉徹底倒霉了,他因為早戀,打架,喝酒,藏帶違禁藥等几宗罪被勒令開除。
五天后的下午,熊暉從派出所出來,熊橙一臉平靜地站在門口等他。
熊暉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過去,熊橙遞給他一罐冰可樂,沒有多說一句話。
姐弟並排走在那條炎熱的街道上,聽著嘈雜的知了聲,漫步目的地走了十多分鐘。
“姐,我錯了,你怎麼罰我都行。”熊暉終于開口,聲音沙啞。
熊橙:“學校都要開除你了,我還罰你什麼呢?”
“我去求班主任,年級主任和校長,我會寫檢討書,跪下來求他們都行。”
“你覺得他們會同情你?”
“我想試試看。”
熊橙慢慢停下來,側過身對熊暉說:“戴曉笙的爸爸已經為這事找過你們校長了。”
“曉笙的爸爸。”熊橙神色恍惚,自言自語,“難道曉笙為了我去求她爸了?”
“她爸爸向校長鄭重表態,他從頭到尾都强烈反對你和他女儿早戀,他女儿就是被你帶壞的,去酒吧也是你慫恿的,要求學校嚴懲你。”
一滴飽滿的汗珠從熊暉的鬢角流下來,亮晶晶地折射一道一閃即逝的光,熊暉看著姐姐鎮定又悲哀的臉,握著可樂瓶罐的掌心濕漉漉,强有力的心跳一記高過一記,似乎就貼在耳畔,很久后他點了點頭:“哦,他爸爸也許對我有誤會,但曉笙她不一樣。”
“她是千金大小姐,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確定要為了這樣虛幻又短暫的愛情放棄自己的前途?”
“姐,你之前是同意的。”熊暉的聲音變得很澀。
“那是之前,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熊橙簡單地說完,轉過身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走,她不想看熊暉此時此刻的表情,看了一定會可憐他,忍不住去擁抱他,但這一次,她不能那麼做,他必須從這件事中得到一個教訓。
熊暉站在原地很久,終于累了,坐在地上,臀貼著地面,手輕輕地開啟可樂罐的拉環,頃刻,泡沫咕嚕嚕地扑出來,他眼睛又酸又澀,表情麻木到僵硬。
*
熊橙的狠心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周一她請了一天假,趕到熊暉的學校,親自找校領導求情。
年級主任完全不通情理,反復說:“這是馬校長的決定,我們沒權干涉,你要說情就去找馬校長。”
熊橙轉去校長辦公室,門上了鎖,敲了敲沒有人應答。
“你找誰?”
聽見身后的聲音,熊橙轉過去,帶上笑臉:“請問老師,馬校長今天在學校嗎?”
“我不是老師,我是圖書館的管理員,到隔壁領取材料的。”矮矮胖胖的中年女人說,“你找馬校長啊?他今天陪貴賓團參觀圖書館,現在應該在那邊。”
熊橙說了聲謝謝,立刻跑去圖書館。
一中是省重點高中,校區很大,熊橙繞了一圈才找到校圖書館。
巧的是,馬校長正和五六個貴賓從圖書館大門走出來,談笑風生,一步步地走向階梯。
熊橙不敢貿然上前,找了一處有樹蔭遮日的陰涼處站在,靜等馬校長的空閑時間。
時間又過去二十分鐘,馬校長和貴賓們站在階梯上談了很久,頗有點要談到天荒地老的架勢,熊橙心里著急,又不得不耐心等待,外面的陽光熾熱,頭頂的知了聲很吵,她今天穿了短袖T恤和七分褲,露出的手臂和腿肚被蚊蟲連咬了好几口,整個人又煩又沮喪,似乎再多一分鐘都撐不下去了。
她探出腦袋,再次看向圖書館門口,這一看才發現其中有張面孔很眼熟,她怕是自己頭暈眼花看錯了,還伸手揉了揉眼睛,使勁眨了眨,凝眸再看,站在人群中央那個頎長清雋的身影,分明就是貝翊寧。
她剛才的注意力都放在馬校長身上,竟然沒發現那五六個貴賓中的其中一個是貝翊寧。
貝翊寧很安靜地站在那里,聽馬校長不停地說話,而后他轉身,抬頭往圖書館的頂層看了一眼。
事實證明,熊橙干等了半小時完全是白費功夫,因為當他們輕松,愜意地談完后,立刻有穿著短袖旗袍的禮儀小姐引領他們去學校食堂用餐。
熊橙根本插不進去,她也不能突然跑上前拽住馬校長的衣擺,當著貴賓們的面向馬校長求情,那馬校長豈不得恨死她了?
只不過,等他們一群人離開后,熊橙的心倒比剛才要平靜了許多,她擰開礦泉水的瓶蓋,一直喝到沒有一滴水。
她坐了近一個多小時,直到余光瞟見几輛車緩緩而過,她抬了抬眼皮,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眸。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猶豫,思慮,掙扎,她終于拿出手機撥了貝翊寧的號碼。
片刻后,那頭傳來清涼如水的男音。
“我想問你一個事情,你認識一中的馬校長嗎?”
那頭短暫的靜默,然后直接反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熊橙把熊暉的事情告訴貝翊寧,說的時候心情很忐忑,腦子也時不時地出現空白,但語速很快,因為不知道貝翊寧會在何時硬聲截斷她的話,冷冷拋來一句
“這些和我有什麼關系?”,所以必須一鼓作氣地說完。
不過,直到她說完最后一個字,對方也沒有出聲音,她的耳畔只有源源不斷的知了聲,她輕輕挪開手機一看,的確還在通話中,于是又“喂”了一聲。
像是過了半個世紀,貝翊寧的聲音再度響起,沒有任何情緒:“你找錯人了,我和一中的校長連朋友也算不上。”
熊橙懸著的心咯噔地落下,强笑了一聲,說了句不好意思就掛下了電話。
等冷靜下來,她懷疑自己剛才腦子搭錯線了,怎麼會衝動地去找貝翊寧幫忙?她和他算什麼關系,他憑什麼會幫她?簡直是病急亂投醫。
她還是決定自己去求馬校長。
等到下午四點,馬校長才姍姍回到辦公室,走近看到站在門口的熊橙,眼神帶上慣有的警惕和威嚴:“你是哪位,怎麼站在這里?”
“馬校長,我是熊暉的姐姐,我來找您是……”
“國有國法,校有校規,學校對熊暉的處理是嚴格依照校規執行的,沒有任何問題。”馬校長口吻冷靜,目光犀利,“如果你是來求情的,現在就可以走了,原則性問題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我知道,但是……”熊橙費力想了想,還是打出最老套的同情牌,“能不能看在熊暉平時表現不錯的份上給予點寬容呢?我請求您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父母早逝,我工作很忙,他常常就是一個人……”
馬校長呵呵笑了一下,打斷了熊橙的述說。他拿出鑰匙慢慢對准鎖孔,說道:“熊暉平時的表現不錯?你是蒙我的吧,他和戴曉笙談對象的事情誰不知道?老師們只是通情達理,睜一眼閉一眼罷了,但你不會以為早戀在一中是被允許的吧?至于他的父母,你的工作,這些和他犯的錯誤有什麼關系?錯誤是他犯的,又不是別人逼他犯的,他這麼大的人了,自己犯錯,不勇敢承擔后果,還找家長來求情?有沒有出息!”
他說完,開了門閃身進去,重重地關上。
熊橙站在原地,一分鐘后掉頭離開。
外面的陽光依舊很熾熱,地面冒著熱氣,這是入夏來最熱的一天,也是熊橙感到絕望的一天。
雖然早知道沒有人會同情弱者,更沒有人會拿她和熊暉的那些不幸當回事,但真正對視那冷漠的眼睛,聽到那無情的聲音,她還是覺得全身發涼。
*
熊暉不接受學校的開除,依舊每天按時進教室聽課,擺明一副“你怎麼攆我也不走”的姿態,几個老師輪流勸他,他只是微笑,一句話也不說。
熊橙心里清楚他的抗議非常微弱,一旦被開除學籍,喪失高考的資格,傻坐在教室里還有什麼意義?
就在她為這件事做最壞打算之際,意外地接到了馬校長的電話。
馬校長在電話里的態度有些微妙,雖然依舊嚴肅,但沒有了上回在辦公室門口的冷硬。
“我們校領導剛開了一個會,針對熊暉的問題展開討論,最終決定給予他留校察看的處分。”
熊橙簡直不敢相信,本以為事情毫無轉圜余地,沒想到絕處逢生,電光火石間,她的腦海冒出一個念頭,脫口而出:“馬校長,是不是有人和您說了什麼?”
馬校長聞言竟然笑了一聲,慢悠悠地揶揄道:“這個你心里肯定比我清楚,還反過來問我?”
掛下電話的第一時間,熊橙發短信給貝翊寧,簡單的兩個字試探:“是你?”
過了很久,貝翊寧回復:“什麼?”
熊橙突地笑出了眼淚,發過去:“一定是你。”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他回復。
熊橙想了想,撥了他的電話。
“你不是說和馬校長不熟嗎?”她聲音柔柔的。
“我和馬校長確實不熟。”
“那你去替我向他求情了?”
“我只是隨意地提了提,沒考慮事情能不能成。”
“但你……怎麼會願意幫我?”
“你可以當做是我無聊了,想找點事做。”某人聲音頃刻冷淡了几分。
“……謝謝,真的,謝謝你。”
“別說沒有意義的話。”
“什麼?”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頓了頓,掛下了電話。
熊橙懷著匪夷所思的心情,坐在電腦桌后發呆了很久,直到手機鈴聲響起,她剛接起電話,貝思哲歡脫的聲音就如一陣清風襲來,瞬間掃去了她多日的陰霾:“小熊,馬上到六一儿童節了,你要陪我一起過!”
“六月一日?我看看有沒有時間,有時間的話就帶你出去玩。”
“還有爸爸,他剛才答應陪我一起過儿童節,真是太難得了,他一直嫌我年紀大,沒資格過儿童節,這次竟然同意了,麼麼噠!”
“你爸爸?”熊橙輕聲問。
“對啊。”
熊橙輕笑了一下,聲音變得格外溫柔,慢慢地說:“你爸爸真的那麼說你?他……還真可愛啊。”
貝思哲震驚得一抖:“小熊,你吃錯藥了嗎?爸爸怎麼會是可愛的呢,他一直都是高貴冷艷的呀。”
“這個,我收回剛才的話。”熊橙蜷起食指,輕輕地摸了摸鼻子,感受到心底淌過一道小溪流,起起伏伏的,難以言喻。
即使她不想承認,也不能否認有一種久違的情緒從那條小溪流邊冒芽。
在中二的少女期,她也有過這樣的經歷,几分不安,几分欣喜,几分向往,几分難以啟齒,調配成一種世間最大眾俗氣的体驗,名曰心動。
通常它不會來得無緣無故,但絕對是猝不及防,不可預期;它可以很短暫,也可以很長久,但從這一刻開始,它開始主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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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幕后時間:
英俊無敵的大貝站在一片黑色大麗花中冷笑。
肥札:大貝貝,為什麼一開始拒絕幫忙小熊,后來又答應了呢?
大貝露出一個“一切盡在我掌控中”的表情,不屑道:先把她打入地獄,再拉她一把,她就會特別感激,從而對我產生依賴,投歡送抱的渴望,這麼簡單的道理還需要問?
好吧,肥札默默遁走。
2冷不丁瞅了眼后台,肥肥餛飩攤這段時間收到了好多地雷!
至此,肥肥餛飩攤表示很感謝捧場,你們均可以得到肥札的一個飛扑,不怕腰折的話。
3:下一章要有突破了,沒有意外的話是這樣的。(大貝冷聲:意外?)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8:52
22、
最終,熊暉得到一個留校察看的處分。他本人因為這件事沉默了很多,雖然沒有和熊橙保證他會和戴曉笙分手,但不再提起戴曉笙三個字。
事情似乎告了一個段落。
眨眼間,六一儿童節到了,正好那天是熊橙的休息日,她要履行和貝思哲的約定,陪他過節,而貝翊寧這個男人顯然沒有把承諾當回事,一大早接到建筑事務所的電話就出門了,無情地將貝思哲丟在家里。
熊橙趕到后,貝思哲扁著嘴巴,雙手抱胸坐在沙發上冷哼:“爸爸真的太過分了,明明說好要陪我過節的,現在又去工作了,難道工作永遠比我重要?”
“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沒有——”貝思哲拖長了音,大眼睛突然一亮,看著熊橙的眼神很訝異,“小熊,你今天比平常要漂亮很多。”
“我只不過是穿了裙子,是不是在你眼里,穿裙子的女人都比較漂亮?”
貝思哲點頭,很認真地說:“女人穿著白色的長裙子,大風嘩啦啦吹過來,她用雙手去遮是最具風情的。”
“你懂得挺多的嘛。”
貝思哲攤手:“多看几部電影就全懂了。”
熊橙陪貝思哲玩了兩個鐘頭的游戲,到了十一點,貝思哲喊餓,她起身去廚房幫他做吃的。
門的鎖孔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突然停下腳步,耳朵后的一撮頭發柔軟地 臉頰,心卻微微一提,連氣流都有些微妙的變化,她用不快不慢的速度轉過頭去,看見開門進來的貝翊寧。
“嗨。”熊橙先打了招呼。
“嗯。”貝翊寧換了鞋子,非常自然地走進來。
“爸爸?”貝思哲聽到聲音,趕緊小跑過來,一臉驚喜,“我以為你會和去年儿童節那樣,到晚上十一點多才會回來呢。”
“我不是答應了今天會陪你過節的嗎?”
貝思哲在原地跳了跳,歡呼道:“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吧,外面天氣好好,我不要呆在家里。”
貝翊寧點頭應允。
熊橙站在貝思哲身后,微笑地看著這對父子,心里帶點難以描繪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從看到貝翊寧的剎那開始明顯起來,尤其是當他和她對視的時候,她的眼眸竟然微微地閃爍了一下。
因為貝思哲想吃洛洛花園的三層奶油冰激凌,貝翊寧開車載他和熊橙一塊去。一路上,熊橙看見街上不少大人帶著孩子出來玩,孩子手里都拿著各色氣球,飄在半空中成了一個色彩繽紛的海洋。
后知后覺地感受到節日的氣氛,熊橙的唇角流露出愜意的笑容,貝思哲探出整顆腦袋,好奇地張望大千世界,她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坐回來一點,當心小腦袋。”
洛洛花園是一個休閑餐廳,以玻璃房為特色,外面一片郁郁蔥蔥,兼有白色秋千架和復古的木馬擺設,還有兩顆仿真的桃花樹。里面的餐飲區很安靜,頭頂的玻璃覆蓋上一層朦朧的薄紗,浮動其上的天光隱隱約約。
三人坐下后,貝思哲飛快地點了儿童套餐和三層奶油冰激凌,熊橙點了一個披薩,貝翊寧隨便翻了翻餐單,點了一個便飯和一杯薄荷汽水。
熊橙低頭問貝思哲:“你和爸爸常來這里吧。”
“不是經常,只來過兩次,兩次都是我求他很久他才肯的,他說他不喜歡來這里,因為很幼稚。”
難怪,貝翊寧一臉不太愉悅的表情。
貝思哲吃了一半就跳下椅子,跑去外面玩秋千了。
熊橙和貝翊寧面對面用餐,默默無語。
窗外的陽光明媚燦爛,投射在雪白干淨的餐巾上,耀眼得想讓人眯起眼睛,她對安靜用餐的貝翊寧說:“我弟弟的那個事情,真的很謝謝你。”
貝翊寧聞言看了她一眼:“你忘記我在電話里說的話了?”
“你覺得說謝謝沒有意義,但我還是堅持當面向你道謝。如果不是你幫忙,我弟他現在已經被學校開除,待在家里,前途未卜,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貝翊寧放下筷子,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汽水,打量著熊橙的臉:“你覺得我是特地為了你去找校長幫忙的?”
“也許只是你舉手之勞,不過真的解決了我們家的一個大問題。”
貝翊寧只是看著她,沒有說話。
熊橙被他“注視”的時間長了,有點不自在,臉上也燙燙的,裝作不經意地撇開目光,看了一會窗外的貝思哲,小鬼頭正蹲在草坪上,小手臂一擺一擺,好像在拔草,等她轉過頭來,再次和貝翊寧的視線碰在一起。
這一下,她掩飾不住臉上的尷尬,只好問他:“我臉上有東西?”
“左邊,有一顆米粒。”
她立刻伸手去摸左臉頰,指尖剛觸碰到皮膚,就想起自己吃的是披薩而非米飯的事實,尷尬地收回手,低聲:“你干嘛騙我?”
“想試試看你反應是不是很遲鈍。”他看到了她的動作,口吻沒有揶揄,像是陳述一個答案,“果然很遲鈍。”
換做平常,也許熊橙會回一句“你才遲鈍,你們家都遲鈍”,不過此時此刻,她垂下眼眸,不知如何應對,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也許是對他的感覺有了改變,現在和他相處總有點別扭,即使再試圖掩蓋真實情緒,竭力表現得和以前一模一樣,但憑他那麼聰明,一定看得出端倪。
“你……”貝翊寧開口。
熊橙心想,果然,被他看出了,他不會就這樣點破吧?
“你是不是想去一趟洗手間?”他平靜地問。
“嗯?”
“你看上去一臉便秘的樣子。”
“……”
熊橙暗自咬牙,自己怎麼會對這樣一個男人有了感覺?真是作死,她這麼想著,人已經站起來,不咸不淡地說:“對,我要去一趟洗手間,不過只是想洗雙手。”
熊橙剛離開一會,有個穿著休閑,身材槍手的男人走近貝翊寧,禮貌地低聲詢問:“如果沒有認錯的話,你應該是貝先生吧?”
貝翊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應該不記得我了,很多年以前,我剛高中畢業,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餐廳做實習服務生,當天是你女朋友的生日,我上菜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你們桌子上的蛋糕,你們不僅沒有投訴我,在結束的時候,你還給了我一筆小費。你們走后,我發現你女朋友落在沙發上的一本小冊子,里面有几幅草稿圖,左下方還署名你的名字,當時沒有你們的聯系方式,無法歸還,我等了你們一個月,你們沒有人來取,我就保留了那本小冊子。后來過了几年,我無意間在電視上看見你領獎的畫面,才知道你是個年輕,有名氣的設計師,之后也一直追蹤你的相關消息,在網上瀏覽你的作品。”
男人繼續笑說:“沒想到今天這麼巧,會在這里遇上你,就冒昧上前和你問一聲好,感謝你當年給我人生中第一筆小費,我用那筆錢買了一只小相機,從而喜歡上了攝影,現在成一名專業的攝影師。”
“對了,你那本小冊子我保留至今,如果你還需要,我會盡快還你。”
貝翊寧靜靜地聽完他的絮叨,表情沒有任何波瀾,連投射在眉眼,臉頰處的陽光也驟然失去了溫度似的,他拿起一張紙巾擦了擦手指,聲音很冷:“你認錯人了。”
男人有點愣怔,隨即識相地說:“也許是我認錯人了,很抱歉,打擾你了。”
男人悻悻回座,繼續和老婆孩子用餐,他老婆直率道:“我怎麼說的,他對你有印象就怪了。”
男人只是搖頭。
“我說你不會是認錯人了吧?”
“怎麼可能呢?”男人無奈地笑了一下,“絕對是他。”
熊橙在洗手間呆了很長時間,等確定妝容沒有問題,她收起粉餅和口紅,快步走回去。
貝翊寧正在說電話,熊橙在他對面坐下,不刻意去聽他說了什麼,轉頭找了找窗外的貝思哲,發現小鬼頭竟然還蹲在原地拔草,她無語了。
下一秒,貝思哲轉過身來,手里舉著一跟樹杈,看見熊橙后小臉蛋綻放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
熊橙朝他招了招手。
貝思哲站起來拔腿跑回來,等他回座,熊橙問他蹲在外面在做什麼,他回答說有一只毛毛蟲差點蟄了他一口,幸好他反應快躲開了,毛毛蟲狡猾地鑽進洞里,他就拿了樹杈挖洞把毛毛蟲揪出來。
熊橙笑了,拆開一包濕紙巾,擦了擦他的雙手。
貝翊寧掛下了電話,貝思哲又把毛毛蟲的事情重復給他聽,他聽后直接說無聊。
熊橙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和剛才不太一樣,雖然他一進來就表現出興致缺缺,但現下更心不在焉。
他們又坐了一會,貝翊寧買單,女服務員遞上三張獎券,微笑地對貝思哲說:“小朋友,今天是六一儿童節,你和爸爸媽媽來我們這里玩,三個人都可以抽獎哦。”
熊橙沒有機會澄清“我和他們不是一家人”,因為貝思哲已經朗聲在問服務員具体的獎品是什麼。
“你拿一個硬幣刮開這個地方,上面會告訴你有沒有中獎,獎品是什麼。”服務員指點貝思哲。
結果,三人都刮開獎券,皆有獎品,熊橙得到一張餐廳二十元的折扣券,貝翊寧得到一盒水彩筆,貝思哲撿到了一塊肥皂。
當聽見后面一桌的孩子在歡呼“我中了一只學習機”,貝思哲果斷垮臉:“為什麼我的獎品是一塊肥皂?”
“你又不喜歡學習,要學習機做什麼?還不如一塊肥皂,回家好好洗個澡。”貝翊寧的目光落在他玩得髒兮兮的胳膊上,無情地說。
“爸爸真的是太討厭了。”貝思哲嘀咕。
走出門口的時候,正好一群學生模樣的人嘻嘻哈哈地走進來,熊橙往邊上退開一步,撞到了貝翊寧的肩膀,她轉頭看了他一眼,他卻沒有看她,她說了句不好意思,他也當沒聽見似的,沒有理會。
他怎麼了?熊橙在心里琢磨這個對她而言困難度不亞于“世紀十大難以破解的迷”的問題。
離開洛洛花園,貝思哲提出去海洋館玩,但不巧的時,熊橙接到了曹領班的電話,得知一個不幸的消息,十五分鐘前,方師傅在后廚房犯心髒病暈過去了,人已經送往醫院,她必須立刻趕回艾朵頂方師傅的班。
貝思哲依依不舍地拉住熊橙的衣擺:“小熊,你真的要回去上班?”
熊橙無奈地點頭。
貝思哲依舊拉著熊橙的衣擺不肯松手。
貝翊寧拉回貝思哲的手,低頭叮囑他乖一點。
就這樣,這個晴朗的休息日被打斷,兩人分道揚鑣,熊橙回去艾朵上班,貝翊寧開車帶貝思哲去海洋博物館。
熊橙在后廚房有條不紊地處理食材,心里直罵自己傻氣又衝動,一大早就起來翻箱倒櫃,找到了那條壓箱底的淺綠色過膝長裙,配了一雙高跟鞋,還化了妝,用卷發棒做了個下垂自然卷的造型,所作所為簡直和第一次約會的無知少女無異。
結果當然是她一個熱的獨角戲,雖然一切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但還是不免失落。
夏天天氣變得很快,傍晚時分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熊橙等到另一位師傅來交班,她才換下廚師服,離開艾朵。
天色已晚,熊橙撐了一把傘,慢慢地走在路上。
走著走著,高跟鞋的鞋跟別了一下,她站穩后低頭一看,淺綠色的裙擺不知什麼時候沾上了一團污漬,她用手隨意撣了撣,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早就走過了地鐵站,正身處市中心的商圈。
而雨勢越來越大,啪嗒啪嗒地打在傘面上,她加快腳步,往離這里一站路遠的公車站前行。
風雨飄搖中,斜落的水珠沿著她的脖頸滑落至衣服內,又黏又濕,小腿酸得很,高跟鞋里了水,傘被突如其來的一陣狂風吹得左搖右擺,令她差點握不住……情況糟透了。
終于,“扑扑”兩下,大風把整個傘吹反了,她只能停下來,伸手去折傘面,腦袋離開遮蔽物,雨水澆注在頭頂。
不遠處的一輛車停在十字路口等紅燈。
貝翊寧的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悠悠地看著這個女人在街邊的狼狽模樣,順手打開了音樂調頻。
紅燈非常漫長,他想到中午在洛洛花園遇到的那個攝影師,卻無法把攝影師的臉和當年打翻生日蛋糕的服務生的臉重疊在一起。
他記性很好,但不屑去記無關緊要的事情,他有記憶點的人和事都和他人生歷程的標志有關。
譬如此時此刻,他看見街邊的熊橙彎腰去撿傘,這一幕很鮮明地重播在他腦海里。
那年,他高考結束,是三年來H城最大的一次暴雨,也有個女的一邊啊啊地叫,一邊追著被吹遠的雨傘,而那一次,他站在原地,沒有追上去。
其實她們完全不像,從頭到尾沒有重合點,卻屢次有這樣的巧合。
熊橙撿起傘的同時,整個人被淋得濕漉漉的,她索性也不急了,慢慢地把傘面翻正。
驀地,有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嚇了一跳,脫口一個“誰?”的同時,傘再次掉在地上。
貝翊寧就站在她身后,近在咫尺的距離,她完全傻了,入眼的是他眉心的一顆水珠,停留了些許就沉沉下墜,此外,他額角,鬢發,寬肩上都綴著細細密密的晶瑩。
下一秒,按在她肩膀上的手下滑,攬住了她的后背,雨中他的聲音又近又遠,有些不真實,卻不至于令她聽錯。
他說的是:“現在跟我上車。”
“你說什麼?”她的聲音被雨水掩蓋。
他的手掌隔著她薄薄的布料,溫熱地熨帖在她的后背,冷靜重復了一句:“跟我上車。”
她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一時間徹底失去了反應,因為無法辨認他眼眸中完全陌生的情緒。
“你不願意?”他側了側身,手依舊按在她后背,對視她一臉不可置信,又抬起另一只手臂,輕撥她濕漉漉的頭發,垂下的眼眸綻現一片清明的洞察,聲音和這場雨一樣又沉又冷,“你今天打扮得和平時很不一樣,難道不是為了我?”
雨水徹底模糊了她的視野,她只能感受到他按在自己背脊上的手掌力道越來越大,她的鼻息離他的輪廓鋒棱的下頦越來越近,他的鞋抵上她的鞋尖,撫在她發間的手下滑,輕落至她的腰上,驟然一收。
她落入了那個夢中的懷抱。
抬眸,一片迷茫中,勉强看到一條水流從他修長的脖頸往下,消融在他的寬肩上。
“你是不是在喜歡我?”他的聲音就在她的頭頂,狀似平靜的確認。
得到她的默認后,他將懷里的人按得更緊了一點,片刻的沉默后,雨水從他的長睫毛上滑落,落在她的臉頰上,他突然騰出一只手,擦了擦她的臉,當手指擦到她柔軟的唇,指腹立刻印上了屬于她的唇色,他微微停頓后用力一擦,好似在修正她的唇色。
在大雨中做完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稍稍用力,就抱起她轉了個身,單手開車門,把她放進副駕駛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9:04
23、
熊橙被貝翊寧安放在副駕駛座上,他上車后,抽了几張紙巾遞給她:“擦一擦。”
熊橙接過紙巾擦了擦臉和手臂,一顆心還是咯噔咯噔的,從剛才被他抱上車到現在,短短的几分鐘,她就有點記憶斷層,剛才似乎發生了什麼,似乎又什麼也沒發生。
貝翊寧安靜地開車,一言不發。
“貝思哲呢?”熊橙問。
“送去他奶奶家了。”
簡單的兩句交流后,一切恢復靜默。
雨越下越大,使勁衝刷玻璃窗,卻衝刷不去熊橙越來越鮮明的記憶點——在雨中和貝翊寧的那個擁抱。
那一刻,她感受到何謂冰火兩重天,一面是冷雨的澆灌,一面是他胸膛的熱度,他箍得她很緊,把她整個人車子才松開手,關上車門,繞到另一邊上車,整個過程動作連貫老練,和抱貝思哲上車是一模一樣的。
如果她和他不熟,那可以把他的行為解讀為紳士的風度,但和他打過交道后就知道這個男人完全沒有紳士風度可言,他這麼做的唯一理由只會是……她最不敢相信的那個。
“你。”她再一次主動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想問什麼?”
“你剛才,腦子被雨淋壞了?”她蹦出口這麼一句話。
他立刻轉過頭看,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黑眸隱隱閃過危險的暗光,聲音微沉:“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是問,你為什麼突然下車追上我,還抱我上車?”她索性直接問出來,看他怎麼回答。
貝翊寧沒有就這個問題進行回答,他減緩車速,更安靜、專注地開車。
熊橙不知道他是不屑回答,還是不知道怎麼回答,總之這個問題石沉大海。
兩人一路沉默,直到熊橙的樓下。
“我不知道為什麼剛才會抱你。”
正在解安全帶的熊橙動作一滯,緩緩抬起了頭,等著他說完整句話。
車內開著一盞小燈,暖色光束映照貝翊寧的臉,清晰地描摹出他線條雋然的側臉輪廓,他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俊臉寸寸映入熊橙的眼眸,有點模糊又真實的復雜。
片刻后,他轉過頭,看了一眼熊橙:“如果你覺得不舒服,就忘了它。”
熊橙怔然,好一會后才反應過來,慢慢轉過身,手按在車門把上,用力往下,打開車門,跳下車。
剛冒雨走了几步,她又折回身,疾走回來,伸手拍車窗。
貝翊寧搖下車窗,看見她一張被雨水打濕的臉,唯獨眼睛黑亮得和寶石一般。
“我今天穿裙子,弄頭發,化妝,這一切和你完全沒關系。”熊橙字字鏘然,瞪了他一眼,“你少自作多情了。”
“是嗎?”他目光淡淡的,“那再好不過了。”
……
熊橙上樓后立刻洗了個熱水澡,將身上的污水和某人留下的記憶點洗干淨,用浴巾擦干的那一刻,她誓言忘記發生在雨中的一切。既然他都承認是自己一時衝動,她就沒必要再浪費時間去解讀“一個男人一時衝動下對一個女人動手動腳”有何意義。
壓根就沒有意義。
熊橙昏昏欲睡到凌晨,頭痛腦脹地睜開眼睛,伸手摸到床櫃上的紙巾盒,抽了一張擤鼻涕,直到鼻子被擦得紅紅的,她用手背探了探額頭,發現溫度不低。
后面兩天,熊橙工作狀態很差,在第三次把黃油錯當橄欖油淋在蔬菜沙拉上,總經理終于“趕”她回去休息了。
熊橙去了一趟社區醫院,耐心地花了三個半小時掛了兩瓶水,回家后蒙著被子呼呼大睡,一覺醒來已經過了晚上七點。
肚子咕嚕嚕地叫起來,她俯趴在床上,喃喃自語:“有沒有人幫我做點東西吃?”
答案是沒有,她費力把自己撐起來,下了床,認命地走去廚房。
她垂著腦袋,神色疲憊地為自己煮蔬菜面,窗外突然刮起大風,她放下筷子去拉窗,卻瞟見了樓下的一輛車。
她再頭暈眼花也認得出那是誰的車。
那輛車安安靜靜地停在那里,和一個巨大的擺設無異,熊橙探著腦袋看了好一會,它還是沒有動靜,她都懷疑自己看錯了,那輛車根本不是貝翊寧的。
鍋子里的水快熬干了,她才反應過來,站直身体,拿起涼水壺往鍋里加了一半的水。
既然他的車都停在她樓下了,他人在不在車里?她疑惑歸疑惑,卻也沒有選擇打電話給他,問他為什麼停車在她樓下。
就當他是開車來她樓下睡覺的好了,她這麼想著,整個人釋然了一點。
只不過,五分鐘后,玄關處的電話鈴響了,她一愣,調整好心情走去接電話。
是二樓二零四的老大爺,他運動歸來發現忘帶電子門的鑰匙,老伴正在洗澡,沒法給他開門,他就按了熊橙的門鈴,請她幫忙開一下門。
熊橙為他開了門,心情失望,慢慢走回餐桌,坐下繼續吃面。
等吃完面,她收拾了碗筷,端回廚房,又順便瞟了一眼樓下的那輛車,依舊紋絲不動地停在那里。
這一回,她真的有衝動拿起電話打給他,問他在她樓下搞什麼名堂,正欲行動,他的車突地啟動,然后直接開走了。
……
貝翊寧的車在夜色中緩緩前行,等紅燈的時候,他打開調頻,一男一女嘻嘻哈哈的聲音竄出來,他正要轉台,聽到男主持人洪亮的聲音:“下一個問題,手機末尾號是6447的朋友發來問題,請教如何攻陷他一直愛慕的女神的芳心?”
女主持人笑說:“首先你要確定她對你有感覺,否則就算你死纏爛打到末日,也是白費功夫。”
男主持人:“那有感覺的話,該如何逐步攻陷?”
女主持人:“女神也是女人,攻陷女人最佳時機不外乎三個,失業時淪落街頭,失戀時寂寞無助,失去健康時奄奄一息——前兩者概率很小,小弟你不如等她生病的時候趁虛而入,指不定就成了。”
貝翊寧皺眉,手指輕輕一按,結束了這檔無營養,無內涵,聒噪的口水節目。
紅燈轉綠燈,他繼續開車,目光直視前方的蒼茫夜色,完全的無動于衷。
……
熊橙刷牙的時候,聽到玄關處的電話鈴又響了,大晚上的,那猝不及防的鈴聲和鬼來電無異,她有些慌張,放下杯子和牙刷,匆匆拿毛巾擦了擦嘴巴上的泡沫,快步走到玄關處,接起電話,語帶警惕:“是誰?”
沒有聲音。
她正要掛掉,一個冷靜的男音貼在耳朵旁:“是我。”
“你這麼晚來干嘛?”
“問你要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你上次給貝思哲做意大利面搭配的肉醬調料包。沒記錯的話,你說那是你自調的,外面買不到。”
“……”
“他從晚飯開始鬧到現在,堅持要吃你做的意大利面。”某人的口吻云淡風輕,沒有一點異樣,“既然你生病了,我不要求你動手,你把醬料給我,我帶回去幫他做。”
“你怎麼知道我生病了?”
“我帶他去艾朵吃飯,你們總經理親口說的。”
“……”
大晚上的趕過來只為了要她自調的肉醬調料包?那剛才他的車停在她樓下那麼久,也是在研究這個問題?
熊橙無語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9:16
24、
當貝翊寧從熊橙手里接過那一小包調料醬,悠悠地放進口袋,既沒有說謝謝也沒有立刻掉頭走人,而是冷冷靜靜地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熊橙匪夷所思。
“你生病是因為那天淋雨了?”他問。
突如其來的關心讓熊橙感到意外,她探究性地看著他的臉,然后點了點頭。
“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
熊橙更加愣怔,料她怎麼猜也猜不到貝翊寧會主動開口幫忙,他向來是一個冷漠,孤僻,自視甚高,沒有愛心、同情心的男人,怎麼會冷不丁地說出這樣一句話?
貝翊寧靜水無瀾的黑眸一如既往的從容鎮定,似乎對周遭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只不過接下來,好像怕她沒聽見似的,他又清晰地重復了一次:“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
“沒有。”熊橙說,“只是感冒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
“是嗎?”他說,“那你好好休息。”
熊橙緩緩關上門,和石膏像一樣駐在原地很久,過了一會才走向臥室,只不過背脊尾椎處突然竄上一股涼意,她的腳步和情緒同時一滯,意識到什麼后立刻轉過身,回去打開門。
貝翊寧還沒走,就站在她的門口,慢慢地掏著口袋里的煙。走廊的感應燈沒有打開,唯獨陽台外的夜光投射進來,微微照亮他頎長,清雋的剪影,他很安靜,安靜到連呼吸聲音都淹沒在夜色中。
瞥見她的身影,他把口袋的煙盒推回去,輕抬眼皮,聲音是慣有的清冷:“你怎麼又開門了?”
“你呢?為什麼還站在這里不走?”
“抽一根煙再走。”他解釋。
“趕緊回去吧,貝思哲不是一個人在家餓肚子嗎?”
“他不餓。”
“嗯?”那你大晚上趕來問我討要做意大利面的調料包?
他側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解答她的疑惑:“那只是一個借口,事實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突然趕過來和你見一面。”
熊橙沉默了一秒,鎮定了心緒:“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麼?”
良久,他才開口:“我想問你,你有沒有喜歡過別人?除了那個葉聞雋。”
“有,讀初中的時候喜歡同班的男生。”
“喜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你問我?你又不是沒有戀愛過。”
他不置可否,又回答原來的問題上:“我問的是,你的喜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和大部分人沒有區別,憂喜摻半,有快樂也有煩惱,不過回想起來,應該是快樂多過煩惱。”
“快樂多過煩惱。”他低聲重復了一遍,“原來如此。”
“你大晚上過來的真實目的不會是向我討教感情經驗吧?”
“不用討教,我想直接和你試試看,如果你願意的話。”
熊橙再一次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總有一種遠甚于旁人的功力,他可以用最輕淡的口吻告訴你一個最驚悚的事實,譬如此刻,她在心里默默咀嚼了兩邊他說出口的台詞,終于確認他是何意思。他的意思和那些堵在女生宿舍門口的捧花男生,羞澀忐忑地開口“你能做我女朋友嗎”是同一個。
當然,他那麼高冷又奇葩,絕對不會有羞澀忐忑等那種正常人的情緒。
“和我試試什麼叫做喜歡?”
他默認。
“你在裝純情吧?”熊橙試探,“儿子都九歲了,你還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我不相信。”
“貝思哲應該已經和你說過,我和他的關系不是表面上這樣。”
熊橙聞言,心咯噔一下,原來小鬼頭沒有撒謊,他真的不是貝翊寧的親生儿子。
“那他怎麼會留在你身邊?他是你親戚的孩子?”
走廊外的光暗了下去,一瞬間,熊橙完全看不清貝翊寧的神情,只聽到他藏在黑暗中的聲音:“不是親戚,是我兩個過世的朋友。”
熊橙的心又一沉,雖然她也暗自猜測過貝思哲的身世,也許是很凄涼,但沒想到比想象的凄涼還要凄涼,真難得他能無憂無慮地長大到現在這個模樣。
“你願意嗎?”
就在她沉浸在略微傷感的情緒中時他又將話題繞了回去。
“你現在向我開口,是為了替貝思哲找一個可以照顧他的女人?”她邏輯清晰地進行確認。
“照顧他我一個人足夠了,不需要別人幫忙。”他看著她的眼睛,直切重點,“我現在只是問你,願不願意和我試試看。”
一個晚上,熊橙的心情三番五次地被他搞得七上八下,鑒于他行徑詭異,口吻隨意,態度完全不誠懇,她沒法判斷這是不是他的一個惡作劇,仿佛下一秒他就會冷冷一笑,輕蔑又惡劣地說:“逗你玩的,你不會當真了吧?”
很多時候,面對貝翊寧這樣不按理出牌的男人,要保持几分警惕心,熊橙了悟這一點,看著他不說話。
貝翊寧也一言不發地看著她,腦海浮現那檔口水節目中女主持人給廣大男同胞的金玉良言“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想要她就必須耐心等待”,他微微沉思,然后說:“我可以給你考慮的時間,你考慮好后再回答願意還是不願意。”
說完,他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離開了。
熊橙木然地用手探了探自己的額頭,有點燙,剛才不會是她的幻覺吧?那個高冷,傲慢無禮的貝翊寧提出和她試試看的要求,並給她一周的時間考慮是否接受他?
好像不是幻覺,因為她隱約聽到樓下車子啟動的聲音,和一陣微風似的,轉眼消失了。
她回到屋子,安靜地思考了一會,自己是什麼時候認識貝翊寧的,兩人是怎麼從陌生人發展到現在這樣既不是熟人,也不算陌生的程度?
如果對他有感覺,好像也不是特別强烈;如果對他沒有感覺,為什麼在雨中擁抱的那一刻,她心動得很厲害?
她深深地困惑了,原本以為這晚一定會胡思亂想至睡不著,不料一躺下,腦袋沾到枕頭就有了困意,很快就睡過去了。
夢里的那雙堪比鋼琴家漂亮,優雅的手又如輕霧似地靠過來,溫柔地 她的頭頂,臉頰,最后手指停留在她的唇上,指腹一點點地擦掉她的唇色。
……
她不知道總夢見某個男人是什麼寓意,低調地查了百度,答案是:夢境會揭曉你壓抑很久的欲望,夢到男人的意思是你有這方面的渴求,簡單來說你想戀愛了。
話說回來,她一共就談過兩回戀愛,其中一回還遇到了一個渣男,以至于有段時間對男女之情看得很淡,如果沒有這個夢的提示,她根本不會想到自己有壓抑的欲望。
午休的時候,小凱悄無聲息地接近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熊橙,猛地伸手拍她肩膀,想嚇嚇她,誰知她反應十分平淡,緩緩轉過臉:“你干什麼?”
“你沒睡著啊?”
“不困。”
“好像有點心不在焉,病還沒好?”
熊橙看著眼前這位貌美如花,年僅二十一歲的艾朵頭牌,認真地問:“男人在空虛寂寞的時候會不會突然放棄以往的擇偶標准,隨便找一個女人戀愛?”
小凱認真地想了想:“我再無聊都不會找曹領班談戀愛。”
“曹經理的女儿都三歲了,你拿她舉例?”
小凱笑了:“我的意思是我不會找曹領班那種短頭發,長眼睛,顴骨凸出,聲音又尖又細的女人,怎麼都沒可能。換言之,就算我空虛寂寞發如雪,想打發時間談個戀愛,也只會去找一個自己看得順眼的女人,這是底線。”
“是只有你這樣想,還是所有男人都這樣想?”
“我應該可以代表絕大部身心健康,風華正茂的男人吧。”
“那你實話告訴我,我是你們這些身心健康,風華正茂的男人願意追求的類型嗎?”
小凱湊近熊橙,仔細的一番觀察后得出結論:“其實我早就想說,你長得挺好看的,尤其是眼睛和鼻子,生的很標致,只不過你不會化妝,鮮少穿高跟鞋,從來不噴香水,身上隱隱有股蔥花炒蛋的味道,完全缺少男人最看重的東西——女人味。”
“給我一個痛快,我是不是你們會追求的類型?”
“這個也沒有太絕對的答案,我個人覺得你被吃貨看上的几率比較大。”
熊橙默默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怎麼了?真有吃貨對你展開了追求?”小凱追問。
“沒呢……他不是吃貨。”
只不過,他有個吃貨儿子。
下午,小吃貨貝思哲背著書包來艾朵吃晚餐,順便等熊橙下班,向她透露一個事實:“爸爸這几天很像中邪,每天晚上都面無表情地聽一檔很沒有營養的口水節目,里面有一男一女不停地說廢話,嘰嘰喳喳得吵死人了,而且他每次聽完后臉色就變得和冬天湖里結冰的水一樣。”
“真的?”
“嗯,還有,他這兩天比平時吃得還要少,在書房里的時間比平常還要多,根本不願意和我說話。”貝思哲委屈道。
熊橙揉了揉他的腦袋以作安撫。
把貝思哲送上出租車,熊橙和他揮了揮手,坐地鐵回家。
洗完澡后,她盤腿坐在沙發上吃水果,吃了一半想起什麼,起身找出埋在角落里的一只舊舊的隨身聽,打開后一個個頻道調過來,很快找到貝思哲說的那檔一男一女嬉笑怒罵的節目,這期的主題是“失戀后最適合獨自旅行的城市?”,他們從麗江,陽朔,鳳凰說到廈門,期間還回答各種短信疑問。
“呵,這里有個手機末尾號是8867的男士,他的感情困惑是這樣的。”男主持人的口吻很揶揄,“他在對某個女人說出‘你願不願意和我試試看’后,對方沒有及時給出答復,他也十分善解人意,寬宏大量地表示願意給對方時間考慮,但問題是這個考慮的時間究竟是多長?”
女主持人懶懶地說:“關于這樣的問題我已經懶得回答了,反復告訴你們這些男同胞,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真的喜歡多等几天又怎麼了?在這几天里好好反省一下為什麼她沒有及時給你答復,自己究竟哪里讓對方看不上眼。”
熊橙正在吃葡萄,慢慢吐出葡萄皮,聽完這個耳熟的問題,突然捕捉到一個關鍵的信息:手機末尾號8867?
她迅速丟掉手里的葡萄皮,用紙巾擦了擦手心,拿起玻璃几上的手機,翻閱通訊錄。
貝翊寧的手機末尾是8868
不是他。
想來也是,他怎麼可能發短信詢問這麼無聊的問題?
不過,她當下又一次確認一個事實:貝翊寧那晚的一通話讓她心情復雜到了現在,這兩天,她几乎做任何事情,思緒都會在中途慢悠悠地飄到他那張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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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幕后小時間:我們善解人意,寬宏大量的貝先生有兩個手機,8867和8868 。
至此,給貝先生的忠告是:心急啃不到熊掌╮(╯▽╰)╭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9:29
25、
熊橙准備下班的時候接到貝思哲的電話,他在電話里說自己被体育老師打了,要討回一個公道,但聯系不上爸爸,現在正孤立無援地留在教室里。
貝思哲說到這里就沒有繼續了,呈現罕見的沉默。
熊橙很嚴肅:“你被体育老師打了?”
“對,他打我耳光。”小聲音終于有了點破綻,流露出憤怒和委屈。
“你等我來。”
熊橙趕到的時候,看見貝思哲正安靜地坐在角落里,腦袋倔强地扭向一邊,他的班主任楊雪晴站在他座位邊,輕聲和他說著什麼。
“貝思哲。”熊橙出聲。
“小熊。”貝思哲轉過頭,眼睛落在門口的熊橙身上,迫不及待地告狀,“高老師他打了我,我要跑去告訴校長,但楊老師一直攔著我不讓我去。”
楊雪晴尷尬地咳了咳,轉而地對熊橙解釋:“這件事情是這樣的,下午的体育課上,貝思哲和体育老師發了矛盾,他說体育老師動手打了他,但体育老師堅決否認他說的,在場的同學也都表示沒看見,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也說不好。”
“他就打我耳光了!我沒有撒謊。”貝思哲瞪大眼睛怒道,“同學們不說是因為不敢得罪他。”
“可是,大家都說是你先上前扒高老師的褲子,讓他摔了一跤。”楊雪晴皺眉。
“是他先整我,我就不可以以其人之還治其人之身嗎?”貝思哲一聲冷哼,眼睛突地有些紅。
楊雪晴正要說話,熊橙搶先一步問貝思哲:“他怎麼先整你的?”
貝思哲飛快地把体育課上受欺負的事情說出來。
下午体育課上,高老師教大家新一套的廣播体操,其中有個下肢運動,貝思哲做得總比慢別人一拍,在隊伍里顯得很不和諧,反復几次后,高老師把他單獨拎出來,命令他去角落好好練習。因為太陽很大,貝思哲練了一會就連連打哈欠,沒了耐心,索性轉過身蹲下來拔草,拔著拔著,屁股被輕輕踢了一下,他警覺地轉過臉,看見高老師一臉鐵青地站在面前,問他在做什麼,因為被踢了一下,他很不高興,頂撞了高老師几句,高老師罰他站在原地,不到放學時間不許離開。等高老師轉身走回去,貝思哲突然跑上去,衝到他背后,伸手用力一扒他的沙灘褲,高老師嚇了一跳,重心不穩,左腳絆了右腳一下,整個人摔在地上,而褲子也滑落至膝蓋的位置,他爬起來后惱羞成怒,想也沒想地扇了貝思哲一個耳光。
熊橙聽完整個過程,對面露不安的楊雪晴表明態度:“我相信貝思哲說的,雖然他平時很調皮,但不會在這事上撒謊。”
楊雪晴慢悠悠地說:“我也沒說他撒謊,只是覺得他有點誇大其詞了,也許高老師只是輕輕地碰了他一下,他硬說是打耳光。不管怎麼說,他自己也承認先上前扒老師褲子的。”
“但是他先踢我的!”貝思哲聞言又怒了,“楊老師你真的太不公平了,你和高老師根本就是一伙的。”
楊雪晴聞言表面無動于衷,心里卻咯噔一下,很早的時候,她和高遠有過一段曖昧,有一次在樹林里親熱,被貝思哲偷看去了,之后貝思哲就四處傳播這事,讓她極為惱火,但因為心虛,不敢把他叫到面前批評,糾正,現在聽他說“你和高老師是一伙的”,免不了又心虛了一下。
她咳了咳,語氣有些嚴肅:“貝思哲,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對我有意見,但在這件事上我是公事公辦,不偏不倚的,你說高老師打你,但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你作證,我怎麼能聽信你一面之詞?如果你平時就是一個認真,乖巧,守規矩的學生,我現在不會質疑你說話的真實性,偏偏你平時表現欠佳,和同學老師斗嘴是常事,還屢屢違犯校規校紀,品行操守沒得過一次優,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我肯定不能全信你說的。”
“哼,我知道你為什麼不信我去信高老師,因為你們是一對,還躲在樹林里擁抱親嘴。”貝思哲突然大聲地把話挑明了。
楊雪晴倒吸一口氣,羞惱地胸脯一上一下,語氣變得十分嚴苛:“你胡說八道什麼?家里人就是這樣教你說話的?就算你沒有媽媽,難道連爸爸都不教你什麼是尊重,禮貌和規矩嗎,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孩子,年紀小小口無遮攔,撒謊成性,渾身上下就沒有一點討人喜歡的地……”
熊橙硬聲打斷她:“楊老師,你現在說的話就是一個老師兼班主任應該說的嗎?你就懂得怎麼尊重,禮貌地對待自己的學生?”
“我怎麼樣對待學生不需要對你交代吧,說到底,我都搞不清楚你究竟是誰,一次兩次跑來學校幫他解圍,次次縱容他犯錯,讓他越來越肆無忌憚。現在你又以什麼身份對我的教育方式提出質疑?” 楊雪晴的笑意有些冷,眼眸露出被挑釁后的憤怒,“麻煩你搞清楚這點后再開口質問我。”
“爸爸!”坐在座位上的貝思哲眼尖地看到門口閃現的貝翊寧,站起身來,和熊橙示意,“小熊,爸爸終于來了。”
話畢,貝思哲從楊雪晴的眼皮底下“溜”地跑了出去,到貝翊寧面前,伸手抱住爸爸,悶聲:“高老師打我耳光,大家明明看見了都裝沒看見,楊老師還冤枉我撒謊。”
貝翊寧立刻舉起貝思哲的臉,垂眸認真地檢查,並問:“你說他打你哪里?”
貝思哲吸了吸鼻子:“右臉。”
貝翊寧用手輕輕撫摸他的右臉,而后抬眸看向熊橙身后的楊雪晴,語氣淡薄到了極致:“楊老師,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楊雪晴換了一副柔軟,好商量的腔調,避重就輕地解釋了下午体育課上發生的事情。
“大致就是這樣,我之所以不讓他跑去校長那是因為事情沒有到那個嚴重的程度,而作為班主任我完全有處理這事的能力,在沒有徹底搞清楚事實之前,大張旗鼓地把事情擴散出去不利于問題的解決。”
“那現在解決得如何了?”貝翊寧反問。
“現在体育老師他否認自己對貝思哲動過手,貝思哲堅稱老師打了他,他們各執一詞,我也不好完全聽信一方。”楊雪晴語速很慢,神情也有點遲疑,“不過,既然貝思哲現在好好的,沒有什麼問題,我看事情要不就……”
“我只相信貝思哲說的話,既然他說被打了,那就是事實。”貝翊寧截斷她的辯解,黑眸覆蓋上一層冰霜,“我的孩子在學校被老師扇了一個耳光,在校方無法給出合理解釋,又無力解決問題的情況下,我只能選擇報警。”
楊雪晴的臉刷地白了,急道:“貝先生,你不要這麼衝動,任何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
“我給你兩天的時間,如果兩天后還不能給我一個交代,我會報警。”
楊雪晴在貝翊寧那雙冰封千里的黑眸注視下,不敢再說一句,暗自咬了咬唇。
“我們先走。”貝翊寧拉過貝思哲,又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動的熊橙,“你還愣著干嘛?跟我回去。”
熊橙聞言點了點頭,立刻跟了上去
楊雪晴又是一楞,本能地脫口而問:“請問她,她是?”
貝翊寧腳步一停,回過頭來說:“對了,她完全可以代表我和老師進行談話,也有資格對你的教育方式提出質疑。”
片刻后,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剛才已經聽到你對貝思哲的批評,但不接受你說的任何一個字,相反,如果你無法做到公平,公正地對待貝思哲,我會向校方申請給他調班,換一個合格的班主任。”
站著的楊雪晴臉色糟糕到了極點,整個人僵硬如石,小腿肚卻不受控地發起顫來。
走出校門口,直到上車,貝思哲一言不發,貝翊寧難得地問他想吃什麼,可以帶他去吃,他也難得地回答:“我沒有胃口。”
熊橙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我給你做吃的好不好?”
貝思哲還是搖頭:“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吃。”
“那趕緊回家好好休息。”熊橙說。
“我也不想回家。”貝思哲想了想對他們開口,“你們可以陪我去噴泉廣場散散心嗎?”
貝翊寧應允,熊橙表示沒問題。
到了噴泉廣場,貝思哲提出要一個人靜一靜,獨自走到一張桔色的休閑椅前坐下,老成地嘆了一口氣后,慢悠悠地托起兩腮,思考人生。
熊橙和貝翊寧就站在離他不到十米的地方。
噴泉廣場很熱鬧,水柱音響正在播放一首爛大街的網絡神曲,東邊的一角有老太太在跳廣場舞,西邊的一塊區域,滑板少年們正在展現驚人的速度和完美的技巧,南邊的一排銀杏樹下,熱戀的情侶正在擁吻,自成一派風景。
“你肚子餓嗎?”身邊靜默的男人突然問道。
熊橙抬頭看了看貝翊寧,老實地回答:“有點。”
“你等著,我去買點東西回來。”
過了十多分鐘,貝翊寧提著一袋子回來了,他買的是漢堡和汽水,對熊橙說:“附近只有一家漢堡店,沒有其他選擇。”
“謝謝。”熊橙接過袋子,打開后發現除了漢堡和汽水,還有兩串用紙袋包裝好的糖葫蘆,便問,“你特地給貝思哲買了糖葫蘆?”
“一串給他,一串是你的。”
熊橙眼神疑惑。
“你上次不是和他吃得很開心嗎?”貝翊寧淡淡地說,“考慮到你的心理年齡和他差不了几歲,我也給你買了一串,當餐后甜點。”
“……”
兩人找了個位置坐下,安靜地吃漢堡和汽水,很顯然,貝翊寧對這類快餐沒有興趣,敷衍地吃了一半就放下了。
熊橙正在喝汽水的時候,聽到他用一種漫不經心地語氣問道:“已經過了六天半了,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熊橙咬了咬吸管,含糊地問:“其實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他壓低聲音,一秒的思考后反問,“什麼不懂?”
“你說的試試看,是想找一個女人談戀愛?”
“對。”
“因為空虛寂寞?”
“空虛、寂寞?我的人生不至于出現這兩個詞。”
“那到底是為什麼?你不會真的只是突然想談一場戀愛吧?恰好看我順眼,又擅長做菜,可以哄貝思哲開心?”
他沒有回答,直視前方:“你可以直說願意還是不願意,沒有人會逼你。”
熊橙安靜不語,把喝完的飲料杯放在手邊,又看了看遠方,似做最后的思考,然后鄭重其事地說:“我不願意。”
他連表情都沒換:“不願意的理由是什麼?”
“我不知道你的真實意圖,換句話說,你到底是真心的還是逗我玩的?前者的概率太低,后者倒比較有可能,不過你為什麼要逗我玩呢?”她似乎很實誠地分析這個問題,並陷入了思考中,“我實在搞不清楚。”
“我為什麼要浪費時間逗你玩?”他開口,黑眸直視夜色中浮起的盞盞燈火,“況且,你有什麼好玩的?”
“那你為什麼會選擇我呢?”
良久,他說出了答案:“也許,你身上有我感覺熟悉的東西。”
“什麼意思?”熊橙不明白。
他轉過頭,沒有解釋何為熟悉的東西,卻切入了另一個重點:“你一直習慣刨根究底?如果真的不願意直接說對我沒有感覺,或者是討厭我不就行了,何必這麼多廢話。”
“事實是……”她一邊斟酌,一邊思考,作為女人,要確定“追求者”的態度是否真誠的,這點無可厚非吧?何況這個追求者如此另類,從不走尋常路。
他未給她辯駁的機會,靠近了一點,黑眸的晶狀体如同漂亮的鑽石,對准她微微一縮的瞳孔,清晰道:“事實是,你心里已經有了答案,你願意、甚至是渴求和我試試看,只是嘴上還不想承認。”
“是誰給你這個自信的?”她不可置信的同時,想到了這几天做的那個夢,夢里那張優越,清貴又傲嬌的俊臉和現在面前的這張完全重疊。
他的晶狀体像是一個漩渦,無限地吞噬她的魂魄,聲音依舊沉穩好聽:“那天我抱你上車,你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來一樣。那一刻,我或多或少明白了你對我有點心思。”
熊橙完全說不出話來,不搖頭也不點頭。
他又靠近了一點,眼睫和她的睫几乎擦在一起,聲音清涼如泉:“我說的不對嗎?那這樣吧,我們對看一會,讓我認真地觀察你一下,看看是我的判斷出了錯,還是你在撒謊。”
他溫熱的呼吸沾染她的臉頰,弄得她癢癢的,心又一次扑通扑通地加速。
彼此安靜對視,安靜到了徹底。
“你的心跳好像又快起來了。”不到十秒,他平靜地點破。
“……”
“耳根怎麼出現了一抹和糖葫蘆一樣的顏色?”他微微蹙眉反問。
“……”
“呼吸加快,瞳孔放大,耳朵的紅色蔓延到了臉上。”
“……”
“到此為止,你給我的身体反饋和我的判斷吻合度高達99%。”他悠悠地總結道。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9:43
26、
熊橙被他的一番言論堵得說不出話來,她不否認對他的心動,但此刻腦海涌上的問題是:她哪根腦筋搭錯了,竟然對這樣一個男人心動?
貝翊寧收回目光,轉而欣賞遠處的熱鬧夜景,說道:“你不願意我無所謂,這個世界不只有你一個女人。”
“……”
“爸爸,小熊,我肚子好餓。”不遠處的貝思哲已經盯著他們看了很久,無奈一直沒得到渴求的關注,忍不住出聲。
“餓了就自己過來吃東西。”貝翊寧無情地對他說。
貝思哲閉上嘴巴,一聲不吭地坐著看他們。
熊橙看不得他委屈的小模樣,立刻拿起吃的,走過去親自遞到他手里,並坐在他邊上,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貝思哲悶悶不樂地啃著漢堡。
“你在想什麼呢?”
“高老師打我的時候,大家明明都看見了,但他們沒有一個敢說真話。”貝思哲目露鄙夷,又嘟囔了一句,“一群膽小鬼。”
熊橙試探道:“他們都不說實話,你是生氣多一點呢還是難過多一點呢?”
貝思哲沉默。
“你以為總有人會站出來作證老師打了你,結果一個也沒有,楊老師又懷疑你在撒謊,你因此難過了。”
“才沒有。”貝思哲倔强地撇過小腦袋。
“這沒什麼丟臉的,我們任何一個人在需要幫忙的時候得不到援助,一個人孤軍奮戰都會感覺不好受。”熊橙的聲音很溫柔,“拿這件事來說,如果你平時有几個要好的小伙伴,老師打你的時候,他們就會站出來幫你說話。”
貝思哲的小腦袋一直沒有轉回來。
“老師打你一定是錯的,必須受到懲處,但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問題呢?你為什麼不討老師喜歡呢?”
歪著腦袋的貝思哲聞言小背脊一僵。
“你這麼聰明,如果想討得老師喜歡,和小伙伴們打成一片這都不是難事,你現在做不到只是因為你沒有真正地去嘗試,對嗎?”熊橙語重心長地開導他,“有一句話一向不好聽,但很有道理,叫做死要面子活受罪。對你來說,面子和快樂哪一個比較重要?”
貝思哲終于轉過腦袋,兩顆大眼睛紅紅的,粗聲道:“我不知道怎麼和他們交朋友。”
“其實很簡單,早晨見面的時候和他們打一聲招呼,在他們有困難的時候主動上前幫忙,臉上多多帶著微笑,這樣就差不多了。”
“可為什麼不是他們主動和我打招呼?”
“你看你又繞回去了,我剛才就問過你了,面子和快樂哪一個更重要,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貝思哲悶哼一聲,垂下眼睛,糾結地思考。
這天,貝翊寧的車開到熊橙樓下,貝思哲已經腦袋枕在她腿上睡得很熟了,她輕輕搖了搖他的肩膀,他沒有反應,小聲叫他名字他也沒聽見,后來是貝翊寧親自開門,直接扒開了貝思哲,熊橙才順利下車。
熊橙下了車,和貝翊寧面對面地看了一眼,此刻,他的眼里早沒了剛才近距離觀察她時帶著的“勾人魂魄”,全然恢復平素的沉靜,像是看陌生人一樣。
他主動讓了讓,她沉默地往自己的那扇電子門走去。
等熊橙進了樓,貝翊寧坐回駕駛座,亂著頭發的貝思哲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說:“我剛才都看見了,你靠的她很近,還不停對她放電。”
貝翊寧索性反問:“你想問什麼?”
貝思哲緩緩地轉了轉眼睛,吞了吞口水,小聲問:“你說實話,當時是不是很想親她一口?”
時間過了很久,久到貝思哲有點發毛,貝翊寧冷聲:“沒有。”
“上次我問你媽媽是不是已經不在地球上了,你也是和現在一樣過了好久才說沒有,但事實證明你當時撒謊了。”貝思哲不怕死地頂了一句。
……
兩天后的下午,熊橙收到貝思哲的短信,短短的一句話洋溢著成功的喜悅。
“爸爸堅持要報警,把楊老師和高老師嚇得屁滾尿流,高老師已經承認他打我的事了,還寫了一張道歉書給我。”
熊橙對這個結果有點意外,以她原本的猜測,高老師會打死不認,這件事要僵持很久,卻沒想到在兩天內順利解決了,安心之余又覺得是貝翊寧在背后做了什麼。
貝思哲雖然看起來不好惹,但並不是一個睚眥必報的孩子,高老師對他道歉了,他也不再嚷著要跑去校長那里告狀,獲得心理平衡后,他又有心情做別的閑事了。
這不,禮拜六熊橙接到貝思哲的電話。
他是躲在奶奶家的洗手間里偷偷打給熊橙的,聲音很輕:“小熊,爸爸現在坐在客廳和那個叫豬肉丸的阿姨聊天。”
“豬肉丸?”
貝思哲鄭重點頭:“嗯,她和錐子臉的程阿姨相反,她的臉圓得和一個燒餅一樣。”
熊橙一頭霧水,想問他到底在說什麼,他已經緊張道:“門外有腳步聲,我先掛了哦。”
“喂……”
貝思哲已經掛下了電話。
阮羽萱推開洗手間的門,找到站在馬桶邊的小侄子,微笑:“你在這里呀,快洗洗手,到我房間里來,我有禮物送給你。”
“好的。”貝思哲乖乖地轉過身,洗了一雙手,擦干淨后跟著阮姑姑走出去。
同時,一樓的客廳里,貝翊寧垂眸喝著清茶,坐在對面的朱柔婉正興致勃勃地講述她在歐洲度假的趣聞。
只是她已經滔滔不絕地講了大半個小時,對面這個男人無動于衷,似乎對她說的內容完全沒有興趣,她不免沮喪地停了停,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笑盈盈地問:“你是不是覺得我講的東西很無聊?”
貝翊寧放下茶杯,抬頭正視朱柔婉。
朱柔婉感覺一陣强烈的“滋滋”電流,心狠狠地顫動了一下,享受著他的“欣賞”,等待他說話。
貝翊寧專注地看著她的眼睛,雙手交疊在膝頭,認真地問她:“你會做菜嗎?”
朱柔婉心頭一喜,點頭:“會啊,我常常下廚招待來我家做客的朋友,她們都誇我做得好吃。”
“哦,是嗎?”
“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做給你吃。”
腦海閃現某個女人的影子,貝翊寧的語氣淡了下去:“不用費心了,我只是隨便問問。”
朱柔婉一個愣怔,沒聽清楚似的“啊”了一聲,素馨適時從廚房端了一盤水果出來,愉悅地說:“你們聊了那麼久,一定口渴了,來吃一個水果拼盤。”
獨角戲唱了那麼久,朱柔婉的確挺口渴的,不客氣地拿起叉子戳了一塊香梨吃。
素馨眉開眼笑地看著朱顏玉潤的朱柔婉,越看越喜歡,更難得的是這次儿子沒有找借口溜走,老老實實地待在這里和她談了那麼久,應該是看對眼的緣故,想到這里,她很舒心。
朱柔婉連吃了八塊香梨,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轉頭笑著對素馨說:“素阿姨,我平日里就喜歡下廚做菜,您喜歡吃什麼盡管告訴我,我回頭做給您吃。”
素馨目露贊許:“現在會做菜的女孩子可不多了,真難得你如此賢惠。”
朱柔婉笑著接受了贊美,目光又軟綿綿地落在貝翊寧身上:“貝大哥,你剛才說你喜歡吃什麼?”
“我很挑食,大部分東西都不喜歡吃。”
朱柔婉被他清清冷冷的態度搞得有些下不了台。
素馨立刻打圓場:“我這個儿子從小就挑食,甜的不吃,油膩的不吃,炸的烤的不吃,太咸的不吃,太淡的也不吃,到現在也沒改善多少。對了,小時候我都不敢帶他去別人家做客,因為在飯桌上他從頭到尾一口都不動,完全不給人家面子。”
“哦,是這樣。”朱柔婉干笑了一聲。
貝翊寧淡著一張臉,又拿起茶杯,專注地喝清茶,仿佛清茶長得都比對面的朱小姐要好看。
素馨見氛圍不對勁,有重蹈覆轍的預兆,生硬地挽救:“對了,剛才羽萱說最近有一部新上的文藝電影挺好看的,你們吃完飯一起去看看吧。”
“文藝電影?我還挺喜歡看的。”朱柔婉委婉地表示期待,目光又一次黏在貝翊寧的俊顏上。
“我不喜歡看文藝電影,不巧,晚上也沒有時間。”貝翊寧這回連眼皮都沒抬。
……
朱柔婉走后,素馨第一次真正動怒,對貝翊寧大發脾氣。
阮羽萱帶著貝思哲下樓,聽見素馨的指責聲,不免面面相覷。
“真的是氣死我了,再這樣下去我沒有兩年可活了。”素馨扶了扶額,貼坐在沙發上,無奈地長嘆。
貝思哲松開阮姑姑的手,小跑過去,坐到奶奶身邊,張嘴甜甜地說:“奶奶你一定可以長命百歲的。”
素馨聽了敷衍一笑,伸手摸了摸貝思哲的腦袋:“哲哲你告訴奶奶,你喜歡不喜歡剛才那個朱阿姨?”
貝思哲眨了眨眼睛,回道:“還行吧,如果她的臉不像燒餅那樣大就好了。”
站在旁邊的阮羽萱聞言扑哧一笑。
素馨皺眉,輕聲道:“哲哲,你小小年紀怎麼也懂得以貌取人。”
貝思哲在心里嘀咕我沒有撒謊。
坐在對面一言不發的貝翊寧平靜地跟了一句:“她的臉確實不小。”
其余人:“……”
貝翊寧說完起身,雙手插袋,對貝思哲說:“讓奶奶好好午睡,我們回去吧。”
他們走后,素馨在房間里生悶氣,阮羽萱端著溫水和藥片進來,喂她用下,想了想說:“素阿姨,您不用擔心,依我看,貝大哥八成是有喜歡的人了。”
“你從哪里看出來的?”
“我也不知道,但是這樣的感覺很强烈。”阮羽萱說,“上一回他和我說不用再幫他介紹對象了,我就隱隱有感覺了。”
“怎麼能由著他胡來?他那麼說一定是嫌談戀愛麻煩。”素馨輕笑,目光卻一點點深刻起來,“或者還是因為那個左又宜。”
“我覺得不是,如果當年他愛又宜姐,以他的性格,又怎麼會拱手讓人呢?而且那天他親口對我承認,這事和又宜姐沒關系。”
“那他也不能總和哲哲兩個人過一輩子,先不提哲哲不是他親生的,等哪一天哲哲知道親生父親的意外死亡和他脫不了干系……哲哲會恨他的。”
阮羽萱:“哲哲不會知道的,再說了是他們先不要哲哲的,如果沒有貝大哥,哲哲就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
提及郗家二老,素馨一肚子的氣,冷哼一聲:“那個郗家不是好東西,左又宜也不是好東西,我一直就不喜歡她,女孩子沒有女孩子的模樣,野丫頭一個,心還特別狠,拿那麼尖銳的東西往翊寧的手上戳,現在那個疤還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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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的重點是:
1:大貝被拒絕,一下子沒有梯子,只能說世界沒有小熊一個女人。
2:大貝相親的時候想到了小熊。
3:大貝又要回家好好想辦法,布陷阱,收網,逮捕小熊。
幕后時間:
肥札:大貝貝,你竟然被拒絕了。
大貝面無表情:只不過是女人的欲迎還拒,我會上當?
看出他其實很捉急的肥札:那你有本事就不要再倒貼。
大貝聲音冷徹骨頭:你說什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49:59
27、
雖然貝思哲話說到一半就掛了電話,熊橙已經猜到貝翊寧在相親,想起那天他淡漠,驕傲的一句“世界不只有你一個女人”,不由地覺得他的行動挺快,效率甚高。
說起來那天最后不了了之,她也沒有多大的糾結。的確,她對他有心動,尤其是那個雨天,他抱她上車的那一刻,她很明確地有了那種戀愛感覺,只不過后續糟透了,他的態度,說出口的話讓她沒法接受。
她早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女孩,你挑釁一句“你敢和我試試看嗎”,就立刻回嘴“試就試試,誰怕誰啊”,她二十四歲了,開始一段戀情之前,至少要搞清楚對方心里的真實想法。
貝翊寧那個男人……她至今沒有琢磨透過。
……
隔天,熊橙上半天班,下午的時間完全屬于自己,熊暉在學校准備月考,她回家也是一個人無聊,不如偷得浮生半日閑,出去逛逛。
熊橙轉到了綠茵路,一家一家小鋪子逛過去,左挑右選,只看中了一對創意調味罐和一雙黑色的檀木筷,除此之外,別無收獲。
到了綠茵路盡頭,轉個彎就是桃山路,這一片是湖景區,首先入眼的是H市知名的美术館。
熊橙突然想起小凱說過,這個美术館的設計師是貝翊寧,情不自禁地駐步細看了一會。
眼前這座四層的暗灰色美术館不太高,甚至對比其他四層建筑顯得有些矮,矮到遠遠望去和湖景區完全融合在一塊;外觀上,方錐和水平塊互相 ,在周圍茂林修竹的掩映下,好似一座粉牆黛瓦的江南民居,頭頂的全玻璃設計極卻具現代感,看上去既矛盾又和諧。
熊橙走近美术館的側門,看見那不大不小的銘牌右下角題了貝翊寧三個字。
她暗暗詫異,雖然早知道貝翊寧是知名設計師,但總把他的名字和鋼筋水泥,霸氣囂張的摩天大樓聯系在一塊,沒想到這座平日路過掃一眼頃刻感覺心曠神怡的建筑是出自他手。
那麼低調,謙和,柔軟的風格,和他的性格很違和。
又也許,這是他性格的另一面?只是她無緣窺見?
此刻,她置身于竹林清風,在間隙投射下來的淡煦陽光下,安靜思考,悠閑回憶。
也想到了另一件几乎要被遺忘的事情,很小的時候,媽媽問她長大后想嫁什麼樣的男人,她當時回答是建筑師,媽媽問為什麼,她天真爛漫地回答,因為很拉風。
高三的時候,課間同學們談起以后要從事什麼行業,有人堅持說學建筑,當時的班主任聽了誠心實意地勸誡:“學建筑很苦逼,一千個里出名的也就一兩個,大部分人只能設計公共廁所。”
當時她覺得班主任說的很有道理,學建筑很不切實際,建筑師和她也不是一個世界的。
誰會料到,多年以后,她會認識一個姓貝的設計師。
離開美术館,熊橙在桃山路的一家甜品小棧吃了點心,讀了一份周刊,十分悠閑地待到了太陽下山的一刻才離開。
回家的公車突然拋錨,熊橙下車后悶熱口渴,衝過馬路到對面的飲品店買喝的。
因為附近有一家電影院,來這里排隊買飲品的情侶特別多,熊橙邊排隊邊想,自己好像有三年沒去過電影院了。
上一次看電影是和葉聞雋一起去的,看的是一部無聊的商業片,中途葉聞雋借口去方便溜了,熊橙坐著等了他很久,怕他掉進廁所,起身出去找他,卻看見他站在走廊上和一位穿超短裙的女孩貼得很近,她立刻喊他的名字,他坦然自若地轉過頭,目露笑意,語氣輕松地為她們介紹彼此,稱對方是他一個兄弟的女朋友。
直到他們分手后的某天,熊橙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發來的短信:“聽說你和葉聞雋分手了,正巧,我最近也打算和他分了,說實在他除了器大活好技术深之外,也沒什麼可留戀的。”
熊橙震驚地反問你是誰,對方回復:“我們見過,上回在電影院,你出來的時候我和他已經在洗手間親熱了一回。”
那件事讓熊橙對電影院有了陰影,后面的三年她一次也沒有跨進電影院一步。
但今天,熊橙突然來了興致,想一個人去看一場電影。
周末的電影院人山人海,熱門電影的票已經一張不剩,幸好有一部冷門的文藝電影,上座率不高,熊橙成功地買到了一張票。
坐在十七號放映廳倒數第二排的中間,熊橙一邊喝飲料一邊看大屏幕。
電影劇情果真如評論所說的一樣,極其沉悶,前二十分鐘基本都是長鏡頭,台詞甚少,熊橙打了個哈欠。
黑暗中,有人走出去,也有人走進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沒有停過。
當劇情進展到深夜,整個放映廳沒有了一絲光線,熊橙耳畔聽到一聲低咳,下一秒,屏幕上天亮了,小鎮的河面霧氣騰騰,一只水鳥划過,叫聲划破靜謐,她轉過頭,驚訝地看見貝翊寧就坐在她后排的位置上。
她愣住的同時,他垂下眼眸,不帶情緒起伏地打了個招呼:“真巧。”
“你怎麼一個人來看電影?”熊橙問。
他松開交疊在雙膝上的手,反問:“我為什麼不能一個人來看電影?”
“我的意思是……你也喜歡看文藝片?”
“不怎麼喜歡。”他撣了撣膝頭上不存在的灰,補充了一句,“我是來打發時間的。”
“哦。”熊橙默默轉過身,目光繼續投向屏幕,卻感覺芒背在刺。
片刻后,余光看見一個黑壓壓的身影逼近,然后貝翊寧就落座她身邊的空位。
“你怎麼坐到我邊上來了?”熊橙意外。
“你這里的視線比較好。”
“……”
兩人繼續看電影,一個面色冷淡,一個面色不安。
熊橙沒心思再關注劇情發展了,側頭問他:“你真的是一個人來電影院看文藝片的?”
“有什麼問題嗎?”
“你看起來不像是那麼閑的人。”
貝翊寧不置可否,一會后轉移了話題:“那你怎麼一個人來看電影了?”
“我回家是一個人,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到這里自娛自樂。”
他又不說話了,十分安靜地專注在屏幕上的劇情上,待她誤以為他非常痴迷這部電影,轉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已經閉上眼睛……睡著了。
她輕輕靠近了他,手指迅速地在他眼前一晃,他沒有反應,她立刻想起他好像是某類睡著了就叫不醒星人,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他不會睡死在電影院里吧?
“貝翊寧。”她試探性地叫了他一聲,“你睡著了?”
他果真沒有反應。
她又靠近了他一點,手在他鼻尖不停地晃,擔憂道:“真的睡過去了?”
頃刻,她的手腕被攥住,他睜開眼睛,淡淡地掃了一眼:“我還以為是一只蒼蠅。”
“……”
“你好像很喜歡打擾我睡覺。”
“誰讓你上次睡得那麼死,連地震都叫不醒,我怕等會電影結束了,你還醒不來。”
“睡眠有深有淺,個人習慣不同。”
“那你繼續睡吧,我不大驚小怪了。”
“遲了,已經被你吵醒了。”
“好吧,是我打擾你了。”熊橙有點內疚,轉而想起什麼,后知后覺地問,“你怎麼還不松開我的手?”
他攥著她的手腕,順勢把她的手壓在自己的大腿上,已經超過二十秒了。
暗光中,他垂眸看著被自己扣住的柔軟,沒有選擇立刻松開。
熊橙有點陌生怪異的感覺,又一次提醒:“你還沒松開我的手。”
“我知道。”他聲音很低,低得讓她有些聽不清楚,“你急什麼。”
“嗯?”
他修長的手指摩挲她的手背,指腹一寸寸地在她皮膚上滑行,似乎把玩得正在興頭上。
當他的指尖輕扣她的無名指,她的心隨著那個節奏又加快起來。
氣氛很詭異。
一分鐘后,他停止了摸索,但依舊沒有松開她的手,還是按在自己大腿上,想了想說:“你的手很柔軟。”
她正想說什麼,他及時開口:“我再睡一會,你不用叫醒我,時間到了我自己會醒的。”
說完,他閉上眼睛,握著她的手,面色自若地睡了。
她瞠目結舌,也沒有其他法子,任由他握著了。
屏幕上的一道光映照過來,打亮他長長的睫毛,俊挺的鼻和削薄的唇,整張勾人魂魄的臉映入她的瞳孔。一瞬間,她有點摸不透他是真的睡著了還是在裝睡。
同一時間,朱柔婉打電話給素馨,聲音十分委屈:“素阿姨,我都等了一個小時了,貝大哥怎麼還沒出現?我打他電話他關機,快急死了,只好冒昧來打擾您了。”
素馨驚訝:“他沒出現?不會吧,我親手把兩張電影票給他了,是七點整的那場,他答應去的。”
“是啊,我從六點半就在國光電影院門口等了……”
“國光?怎麼會是國光電影院?應該是新光電影院。”
“……”
*
電影結束,熊橙悄悄地湊過去,盯著他的臉看,他突地睜開眼睛,專注地回視她。
“幸好醒了。”熊橙松了口氣。
剛想說現在可以松開我的手了吧?
貝翊寧拉起她的手:“走吧。”
熊橙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他拉起來了,只好飛快地抓起自己包,跟著他出去。
他們走出去放映廳,新的一群觀眾走進來,其中一男一女撞見貝翊寧,齊齊喊了一聲:“貝老師,您好。”
貝翊寧朝他們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那一男一女的視線很敏銳地落在貝翊寧拉著熊橙的手上,頓悟了什麼,尷尬地笑了笑:“周末愉快。”
熊橙聽出了這四個字的別有內容,而身邊的貝翊寧完全沒察覺似的,反而很坦然地提醒了他們一句:“別玩得太晚。記住,周一遲到的人要打掃廁所半個月,禁止戴口罩。”
“呵呵,貝老師,您晚上也別玩得太累了,否則明天講課會打瞌睡的。”兩個勇敢,無畏學生巧妙地回擊。
熊橙頓時石化。
貝翊寧又看了他們一眼,風輕云淡地說:“不用你們操心,就算玩到天亮也累不著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0:12
28、
走出電影院,熊橙立刻問貝翊寧:“你為什麼要和他們說那些會引起誤會的話?”
貝翊寧有些好奇:“我說什麼了?”
熊橙皺眉,知道他開始裝蒜了。
“應該是你自己在不停地遐想。”
“……”顯然,他比她想象的還要無恥一點。
“你直接回家?”他突然問。
熊橙點頭:“對,時間已經不早了。”
“還不到九點,也不算晚。”
熊橙琢磨著他的神情,猜不出他下一句會說什麼。
沒想到這一回他沒有故弄玄虛,直截了當地說:“陪我走走,等會我可以送你回去。”
提出散步的是貝翊寧,但走著走著,熊橙就跟不上他了,直到他駐步,回過頭來:“你怎麼走得這麼慢?”
“是你走得太快了。”熊橙嘟囔,“又沒有人和你競走。”
貝翊寧想了想,放緩了腳步,等著熊橙跟上,並排和她走在一起,無奈她走得太慢,不一會又落在了后頭,他只好又一次放慢腳步,和她並肩。
熊橙看他頗為詭異地走走停停,一時間沒了想法,剛想嘆氣,肚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貝翊寧轉過頭來:“很響亮的聲音,是你肚子餓了?”
熊橙忽略了前半句話,認可他的后半句,點了點頭。
幸好這一帶很熱鬧,到處都是明亮的小店鋪,這不,前面五十米處有一家賣台式飯團的店鋪。
他們走到店鋪前,熊橙點了一個芝士鮪魚飯團,還特地要了一勺辣醬,澆在飯團尖上,正准備要,臉頰感受到一道執著而詭異的視線,貝翊寧正安靜地看她。
“你想吃嗎?”她一時錯覺,以為自己面前的是小吃貨貝思哲。
“你自己吧。”貝翊寧淡淡地挪開了目光。
下一秒,他鼻尖嗅到了一股濃濃的蒜蓉辣椒醬味,垂眸一看,她竟然把飯團拿的離他這麼近。
“你吃一口看看,這個飯團我在別的地方吃過,味道很不錯。”
在她的邀請下,他勉為其難地嘗了一口,不覺得好吃,但也不到難吃的程度,充其量是果腹的東西。
“這個給你吧,我再買一個。”熊橙把飯團塞到他手里,轉頭又問老板娘要了一個。
貝翊寧的眼眸瞬間冷了下去。
熊橙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行徑透露出一點嫌棄他口水的意思,輕輕松松地等老板娘新烤的飯團出爐,接過一個后轉過身,撞上貝翊寧的一張冷臉。
“你怎麼了?”她問。
“沒什麼,只是覺得這個東西太難吃。”他言簡意賅,利落地把手里的飯團扔到腳邊的塑料垃圾桶。
“……”
后面的時間,兩人走了長長的一段路,雙方都沒有主動說話。
熊橙有點郁悶,提出到這里走走的是貝翊寧,結果他全程冷場,還越走越快,她根本跟不上,索性不跟了,閑逛似地這里看看,那里看看,最后停在一個小攤位面前不走了,眼睛被眼前用古法琉璃燒制而成的香薰瓶黏住了,在賣家的介紹下這個摸摸,那個玩玩。
她曾在一檔旅游節目上看到意大利某個小島上有純手工的琉璃精油瓶,非常心儀,和眼前這些迷你的小香薰瓶長得很像。
問了問價格,二十五塊一個。
熊橙在一堆漂亮的香薰瓶中挑來挑去,自言自語:“哪個顏色好看呢?”
“你在看什麼?”身邊冷不丁冒出一個疑惑的聲音。
熊橙側頭一看,竟是貝翊寧掉頭來找她了,于是把掌心里的四五個香薰瓶一起舉到他面前:“你覺得哪個顏色比較好看?”
“有什麼區別嗎?看起來差不多。”
“怎麼會沒有區別?這個是藍紫色的,這個是粉紫,這個是粉藍,這個是西柚粉,這個是葡萄紫……我想買一個,你覺得哪個好看?”
貝翊寧目光敷衍地一掃,直接問賣家:“多少錢一個?”
賣家鄭重出聲:“二十五塊一個,不還價不抹零,今天就是虧本甩賣,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還價?這二十五塊錢的東西?”貝翊寧的目光由從容轉向淡淡的倨傲,“麻煩你把她手里的几個東西都打包。”
賣家立刻換了一張面孔,笑嘻嘻地點頭。
“我又不需要這麼多。”熊橙提醒他。
貝翊寧沒有理會她,取出皮夾,掏錢買下了五個,一眨眼,就把包裝好的小袋子遞給熊橙:“送給你。”
熊橙遲疑几秒鐘才接過,說了聲謝謝。
“這個到底是做什麼的?”他問。
“把香水灌到小瓶子里,再把小瓶子串在項鏈上,可以掛脖子上。”熊橙說,“其實我只要一個就夠了,你買太多了。”
“你可以一天換一個掛在脖子上,這樣不是更高興嗎?”貝翊寧說完邁開腳步往前走。
熊橙在原地困惑了一會,隨即跟上去。
長街走到了盡頭,兩人又折身而回,因為貝翊寧的車停在影院附近,走了一半,天下起了毛毛細雨。幸好熊橙包里有一把折傘,她立刻拿出來撐開,遞給貝翊寧:“你個頭高,你來撐。”
貝翊寧接過傘,看了一眼傘面上的碎花,悠悠地轉了轉傘柄,撐在兩人頭上。
過了一會。
“你的肩膀不冷嗎?”某人淡聲。
熊橙瞧了瞧,果然右肩膀被雨水打濕了。
“你好像越走越遠了。”某人的聲音更淡了一分。
熊橙悄悄走近了一點。
貝翊寧把傘往她的方向斜了一斜。
……
雨勢沒有加大,但也沒有小下去,一直淅淅瀝瀝,夜幕中,濕漉漉的路燈暈開一圈圈金色光環,從半空俯視,朵朵傘花起起伏伏,彙成了好看俗氣的花海。
貝翊寧放緩腳步,完全和熊橙一致。熊橙低頭的時候,發現當自己邁開左腳,他也是,她邁開右腳,他亦然,不會快一步也不會慢一步。
直到他突然一停,她立刻剎車看他:“嗯?”
傘下的他眉眼如畫,黑眸沉靜,冷瞳映照出她的臉,緩緩地說:“你是真的不願意和我試試看?”
熊橙的心咯噔一聲,快速鎮定了自己,又問了一次:“那你呢,你究竟為什麼要選擇和我試試看?”
“你想要什麼答案。”
他倒直接。
熊橙無奈地一笑:“好吧,我承認你上次說的沒錯,我對你有感覺,但是不算很强烈,我也不確定這是不是錯覺,但我不會僅憑短暫的心動就和你開始,還有……”
她還沒說完,嘴唇沾上和雨一樣的涼意,垂下眼睫,入眼的是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按在她的唇上,阻止了她說下去。
他無師自通一般,手指沿著她的唇廓描摹,然后緩緩分開她的兩瓣唇,在她欲退縮的時候,直接俯 來,她嚇了一跳,張口就咬住了他的手指,他蹙眉,卻沒有動彈,任由她咬著。
等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很奇怪,趕緊松開他的手指,他猶豫了0.1秒,臉繼續靠近她,在她要躲的時候,突然覆蓋上她的唇,同時垂下眼眸把她臉上一切的細微變化收入眼底。
他的初衷並非逗弄她,就算要逗弄也不是這個時候,于是,等要到答案后就撤了攻勢。
很輕很涼的一個吻,是他的試探,是他的挑釁,也是他的最后確認。
只不過,熊橙的臉頰立刻成了火燒云。
說起來,和葉聞雋談戀愛的那會,他每每施展高超,精湛又持久的吻技,她最多也只是紅一紅耳朵,總的來說也能從容應對,不至于像現在這樣,被一個 弄得潰不成軍,整個人像是被電流擊中一般,一動不能動。
她激烈的生理反應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但他顯然對此表示滿意,繼續注視她,冷聲:“這就是你所謂的對我沒有强烈的感覺?還是你一貫喜歡口是心非?”
“……”
“對你而言,和我試試看是那麼可怕的事情?”
“……”
“你要的答案,我上次說了,你讓我感覺很熟悉。”他微微沉思,坦然地說,“就像是一個故人。”
這一刻,熊橙的心弦被眼前男人的這句話打動了,以前讀書的時候,在一本詩集上讀到那首詩“白首如新,傾蓋如故”,她覺得很心動,謄抄在小本子上,每每翻看都會覺得這句話美好又實在。
很多人相交已久,還是和初識一樣,但又有一些人,剛剛見面就像是認識了很久一樣。
她沒有想到有生之年,有一個男人會在雨天,親了她之后說出這句令她歡喜的話。
他站直,挪了挪手里的傘,遮住她整個人,不讓雨水淋到她半點,聲線低而緩:“既然你不排斥我的親近,表示你願意和我試試看,我這樣理解有問題嗎?”
熊橙長久地沉默。
“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他說,“這樣吧,我給你半分鐘,你如果一直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願意的了,相反的,這半分鐘內,你隨意發出一個音節,我就算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第三十秒,熊橙還是保持沉默。
他很嫻熟老練地握住她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走了,我送你回去。”
“我……”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我……”
“我沒有和人討價還價的習慣,男女都一樣。”他的手掌不經意地摩挲她的手背,黑眸如一個深淵,口吻很平靜,“熊橙,我剛才給過你逃跑的機會,你沒有抓住。”
“……”她終于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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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大貝在黑色的荊棘林中面無表情地收網,逮到了肥美的小熊,為小熊默哀一分鐘。
白首如新,傾蓋如故,真的是這樣,很多人見一次面就覺得是他了。
開始戀愛了。
戀愛中的大貝不知道會是怎麼樣子的,表現必須要好,否則以后會得到懲罰。
撒花慶祝逮到小熊回家的大貝,開鍋生火~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0:28
29、
很多時候,我們清楚自己的想法,但搞不清楚自己的行為。譬如熊橙,在貝翊寧提出試試看后,她考慮過也糾結過,心中的天平慢慢向“不願意”那邊傾斜,原因很簡單,她琢磨不透他的真實想法,以及,他還帶著一個貝思哲。
這些都是實實在在,擺在眼前的問題。
但現實是,她沒有在這半分鐘里說“不”,鬼使神差地任由時間一秒一秒過去,貝翊寧拉過她的手,帶她回家。
這個夜晚,路燈一直泛著濕漉漉的光暈,飄浮在空中的傘花一朵朵地浮浮沉沉,在半清明半迷惘的狀態下,熊橙默認了和貝翊寧的關系。
很久以后,她回憶起當年怎麼會栽在貝翊寧手里,那就是從“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開始的。在這個男人面前,她總會出現一些不太合理的行徑。
……
貝翊寧工作很忙,到了下一個周末才聯系熊橙,他在電話里言簡意賅:“我今天有時間可以帶你出去,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熊橙正准備出門去天鵝廣場Shopping Mall的進口超市,恰好接到貝翊寧的電話,邀她出去,冷不丁地想起答應和他試試看的事情,說:“我正打算去超市買東西。”
貝翊寧很快開車來接熊橙,當熊橙問起貝思哲,他說丟在奶奶家了。
她還想問,貝思哲知道我們現在的關系嗎?不過看了看貝翊寧無風無浪的表情,她摸了摸鼻子,把問題藏在心里。
對于把第一次正式約會的地點選在超市,熊橙表示她沒有想到,在她的印象中,超市這種太食人間煙火的地方不適合貝翊寧,還有,依照傳統慣例,不是只有深入交往一段時間的男女才會攜手來超市嗎?
此刻,熊橙看貝翊寧站在冷凍蔬菜區前,手握一個卷心菜,面露似研究似摸索的神情,熊橙覺得匪夷所思。
不消片刻,貝翊寧做出了決定,把手里的卷心菜丟進購物車,又看了看牛蒡,蘆筍,甜椒和朝鮮薊,紛紛拿起丟進購物車。
熊橙低頭掃了掃滿車的綠色蔬菜,好奇:“你就沒有想吃的葷菜?”
“多吃蔬菜有益身体健康。”貝翊寧沉吟后說,“葷菜的話蒸魚和排骨湯不錯。”
兩人轉而去買魚和排骨。
在超市買東西對貝翊寧來說是一件不含娛樂性的事情,他鎖定目標后邁開長腿前去鮮肉區,迅疾利落地拿了需要的東西丟進購物車,全程面無表情,更別說看閑雜人等一眼。
待他回過頭看,看到熊橙目光略有茫然地盯著自己,淡淡地問:“你有什麼問題嗎?”
熊橙無語,周圍的夫妻和情侶都是邊聊邊逛,挑來挑去,十足的悠閑,只有眼前這位大人急著要去投胎。
“你還需要買什麼?”他問得很直接。
“給我弟弟買點零食。”熊橙推車走向零食區。
到了零食區,熊橙從貨架上拿下熊暉喜歡吃的餅干和巧克力,回頭丟進購物車,卻意外發現購物車里有五袋棒棒糖,仔細一研究,全部都是山楂味的,她很疑惑,抬頭問貝翊寧:“這個都是你放進去的?”
玉樹臨風的貝翊寧看了她一眼:“嗯,你不是喜歡吃糖嗎?”
熊橙反應過來,難不成是上次她和貝思哲一人一串糖葫蘆吃得很開心,他認定了她喜歡吃糖果?
“難道不喜歡?”
“……是喜歡,不過要換換口味吧,別全是山楂啊,有蘋果,芒果和荔枝的嗎?”
“我看看。”貝翊寧又凝眸在貨架上,修長的手撈起一袋,“鳳梨的喜歡嗎?”
“嗯,鳳梨也喜歡。”
貝翊寧又拿了五袋鳳梨口味的棒棒糖。
熊橙這下忍不住笑了,這人的思維是多麼直線。
“還需要買什麼?”他問。
熊橙聳肩:“不需要買什麼,我們隨便逛逛。”
“隨便逛逛?”他反問,似乎覺得這是浪費時間。
“隨便逛逛怎麼了?我們又不趕時間。”熊橙用眼神示意不遠處,“應該像他們一樣。”
貝翊寧抬眸望過去,一男一女正在各色馬克杯中進行挑選,還時不時地耳語,看起來無聊又愚蠢。
她喜歡那樣?他若有所思。
五分鐘后,熊橙指著掛起來的兩條圍裙,問貝翊寧:“哪個比較好看?”
貝翊寧沒有什麼興趣:“有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一個有荷葉邊,一個沒有荷葉邊。”
“我問的是,它們的功能性有沒有差異?”
“沒有。”
“那有什麼值得挑選的?隨便拿一個就是。”
“有荷葉邊的代表田園風,沒有荷葉邊的偏向簡約風,當然值得挑一挑。”
貝翊寧沉默,目光露出五分不解,五分不屑,淡淡地敷衍:“選簡約風。”
“啊,但是我比較喜歡有荷葉邊的。”熊橙失望,他怎麼沒和她的答案保持一致。
貝翊寧黑眸無波瀾,語氣微冷:“你既然早有了答案,為什麼還要讓我選?”
“……”熊橙和他對視十秒鐘,沒好氣地回答,“因為女人都是這樣的。”
“無聊,浪費時間,毫無意義。”
“……”
下一秒,貝翊寧直接拿下兩條圍裙,丟進購物車,推著走了。
熊橙待在原地,頓悟一個事實,如果說女人來自火星,男人來自金星,那麼她和貝翊寧就是火星的南端和金星北段的距離。
結了賬,兩人走出超市,當路過一樓的某家發飾專櫃,熊橙立刻說我要看看這個,便走過去挑漂亮的發圈。
早到了夏天,她一直想買一個發圈扎頭發,此刻剛才路過這里,當然要好好看一看。
當服務員把一個網紗刺繡的粉色花朵發圈拿出來給她,她剛要試戴,一直在旁邊安靜等待的貝翊寧突然出聲:“等等。”
“嗯?”熊橙停頓了一下,微笑地看他,“干嘛?”
“我來幫你戴。”貝翊寧拿過她手上的發圈,低聲,“你把頭發放下來。”
熊橙解開了馬尾上的頭繩,束縛的黑發頃刻釋放,披散在肩膀,如同一匹上好的綢緞,在燈光下泛著動人的柔亮,仿佛被晨露沐浴過。
貝翊寧的黑眸注視著熊橙的長發,很本能地伸出手輕輕地攏了攏,享受那蓬松如云的柔軟。
“你會嗎?”
“這有什麼難度?”他說著,把她的所有頭發,包括耳朵邊碎發一絲不苟地順過來,一點點地攏在掌心,再箍上發圈,輕松地扎了兩圈就成功了。
“好看嗎?”熊橙照著鏡子,心情愉悅地問。
貝翊寧認真地欣賞,然后評價:“顏色花哨,款式太俗。”
“……”
“換一個。”貝翊寧吩咐專櫃服務員,“拿那個紫色的。”
當熊橙戴上紫色的發圈,貝翊寧看了后淡淡地說:“不適合,再換一個。”
于是,一連換了九個,貝翊寧一次次地幫熊橙梳理頭發,手在她的頭發上摸來摸去,最后她的頭皮都出汗了,他終于對她頭上那個黑色鑲鑽的絲絨發圈表示滿意:“就這個。”
“你比我還挑剔。”熊橙嘟囔,“早說你喜歡這個黑色的不就好了?”
貝翊寧聽清了她的抱怨,但沒加理睬,一手從容地整理著她的發尾。
“哥?”
身后傳來一個訝異的聲音。
熊橙回頭,錯覺一般地看見葉聞雋和他的未婚妻,如偶像劇的男女主角一般手挽手地站在離自己和貝翊寧不到十米的地方,重點是,葉聞雋的未婚妻開口喊的對象似乎是……她身邊的男人。
阮羽萱早想不起和熊橙在艾朵的一面之緣,此刻她驚愕多于驚喜,貝大哥竟然帶一個女孩來這里,還在大庭廣眾之下,旁若無人地摸她的頭發,姿態親昵甚至有些輕佻。
果然,女人的直覺是很准的,她之前就隱隱猜到貝大哥有心上人了,現在看來完全沒錯。
相比阮羽萱面上的驚訝兼驚喜,葉聞雋的臉色就簡單多了——難看之極。
阮羽萱松開葉聞雋的手,快步上前,主動問貝翊寧:“哥,她是你新交的女朋友?”
貝翊寧承認得很直接:“對。”
阮羽萱心頭一喜,轉而微笑地打量熊橙,有禮貌地打招呼:“你好,我叫羽萱,是他的妹妹,很高興認識你。”
熊橙强笑了一下:“我姓熊,單名一個橙字,我也高興認識你。”
“你看起來年紀好小,還很可愛。”阮羽萱嘴巴很甜,“和我哥認識多長時間了?”
“我們認識沒多久。”熊橙實話實說。
“那就是一見鐘情了。”阮羽萱說著朝貝翊寧眨了眨眼睛,“哥,沒想到你挺有效率的,准備什麼時候帶回家給素阿姨看看?”
身后的葉聞雋面色已經鐵青,目光錚錚地看著熊橙。
貝翊寧的手臂很自然地落在熊橙的肩膀上,對此簡單地表態:“我不會給她壓力。”
“那我先不多嘴告訴素阿姨了,等你的好消息。”阮羽萱語調俏皮,表現卻很識相,“不打擾你們了,我和聞雋上樓買衣服去了。”
當阮羽萱挽著葉聞雋的手臂離開后,熊橙終于明白為何那日在艾朵門口,貝翊寧會為她解圍,還警告她離葉聞雋遠一點,原來他們之間有這一層關系。
傳聞中,葉聞雋的未婚妻,身價几十億的百貨大亨的千金,竟然是貝翊寧的妹妹。
“她是你的親生妹妹?”熊橙問。
“不是,她是我繼父的女儿。”
“那葉聞雋是她的未婚夫,也就是你的准妹夫?”
貝翊寧看了她一眼,口吻十分淡漠:“誰告訴你我會和他有這一層親戚關系?”
熊橙默默點頭。
“你在意他?”貝翊寧突地反問,語氣更淡一分。
“沒有,我在意他干嘛?”熊橙看著他有些意思的眼眸,輕聲戳破,“好像是你比較在意他。”
*
同一時間,阮羽萱挽著葉聞雋,一邊逛一邊不停地說:“真沒想到貝大哥會交一個這麼可愛的女朋友,我一直以為他會喜歡御姐型的,沒想到我竟然猜錯了,他原來喜歡這樣的。對了,你看見他剛才摸她頭發了嗎?他會做那些,真的太意外了……”
葉聞雋耐心地聽著,等她全部說完了,微笑地回應:“那個女孩很可愛嗎?我看很普通的,根本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阮羽萱瞪了他一眼:“你這話哄哄我就可以了,千万別在貝大哥面前說。”
葉聞雋懶懶地“嗯”了一聲,又道:“你不覺得她有些面熟?”
“面熟?”
“好像在哪里見過。”葉聞雋試探。
阮羽萱認真地想了想,還是搖頭:“沒有啊,難道你見過她?”
“沒有,可能她太大眾臉,我把她和某個客戶的助理搞混淆了。”
“你怎麼對女孩子那麼刻薄?”阮羽萱伸手捶了他一下。
葉聞雋扣住她的手,挪到唇邊輕輕一吻,眉目流露倜儻之意,笑容越發迷人:“我對別的女孩子刻薄,只對你一個人溫柔,你不喜歡嗎?”
阮羽萱垂下眼眸,臉有些熱熱的,也是,葉聞雋在處理異性關系這方面做得非常好,他從不和女下屬,女客戶有任何糾葛,甚至連她們發過來的曖昧短信,他都會第一時間拿給她看,以證清白,更嚴肅拒絕,划清界線,這也是他當初打動她的一個原因。
“羽萱。”葉聞雋突然提議,“我們盡快完婚,怎麼樣?”
“我們不是說好訂婚后至少三年才考慮完婚的嗎?”阮羽萱斟酌道,“至少要等我研究生畢業。”
葉聞雋的手掌摟住她的纖腰,低頭在她的額頭上印上一吻:“可是我已經等不及了,怎麼辦?你要不要答應我,現在開始考慮正式成為葉太太?”
阮羽萱看著他熾熱執著的眼神,心中一動,點了點頭。
之后,阮羽萱在試衣間里換衣服,葉聞雋坐在外頭的沙發上一邊等她一邊以手支頤思考某個問題,直到“叮”的一聲,手機跳出一條新短信。
葉聞雋摸出來一看。
“尊貴的葉總,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再不彙款到我賬上,我會把那晚我們倆的禁照全部發給你的寶貝未婚妻,讓她欣賞一下你的好身材。”
葉聞雋勾唇一笑,片刻后回復:“我沒忘記,你別胡鬧。”
“說著玩的,給我十個膽子都不敢那麼做,大人您行行好,快快彙錢給我,快快快。”
“知道了。”
而后,修長的食指一按,冷峻的容顏無一點慌張和忐忑,果斷地刪除了這條短信。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0:47
30、
和一個知名建筑師“談戀愛”是一件不太爽快的事情,原因很簡單,他很忙。
這不,兩人走出天鵝廣場,貝翊寧接到事務所的電話,要趕回去和一位剛飛來的加拿大客戶洽談新項目合作的事宜。
一邊是工作,一邊是首次約會,孰輕孰重?
不用考慮,貝大設計師的選擇自然是前者。
于是,熊橙看著貝翊寧的車子消失在視野內,拎著兩袋東西轉身上樓。
失望麼?好像有一點,但也不太强烈。
她推開門,放下手里的東西,脫了高跟鞋發現小腳趾的右邊有兩個晶瑩剔透的泡泡,她想自己果真是不適合穿這樣尖頭高跟的鞋子,還有身上這件掐腰的牛仔連衣裙,穿得時間長了,胸口有些氣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誰刻意把自己打扮成十八歲的少女模樣,結果呢,某人對他的衣著打扮沒有一句好壞評價,好似她穿漂亮的連衣裙和穿白色的廚師服對他而言根本沒有區別。
這一些她在出門之前就隱隱料到了,她沒有天真到認為貝翊寧會突然變成体貼,細心,浪漫嘴甜的談情高手。
熊橙盤腿坐在沙發上,用酒精棉花球擦過的銀針小心翼翼地把腳上的泡泡挑掉,耳邊聽到手機鈴聲,隨手拿起一聽,竟然是葉聞雋。
“你竟然和貝翊寧好上了。”葉聞雋開門見山,“那他知道你和我以前有一段嗎?”
“我干嘛告訴你?真無聊,沒要緊事我掛了。”
“熊橙,我給你一個忠告。”葉聞雋不急不緩道,“如果你想和他順順利利的,就不要和他提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熊橙冷笑:“謝謝你為我操心,不過沒猜錯的話,你更擔心的是他妹妹會清楚你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葉聞雋輕不可聞地笑了一下:“關于這點,我還真的不擔心,我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羽萱在認識我的第一天就清清楚楚了,我們的感情一直很好,不會受一些流言蜚語的影響,反倒是你,我和你直說,我和羽萱她哥,你現任的男朋友一直不太對盤,如果被他知道我們曾經熱戀過,你覺得他還會像現在這樣對你好?”
“我不屑去說你的那些事,怕髒了我的嘴,至于我的感情更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熊橙掛了電話。
過了一會,熊橙又收到葉聞雋的一條短信:“如果你還有點腦子,應該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別總想記恨我,最后把自己拖下水,親愛的橙橙,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我再警告你一句,貝翊寧那種眼高于頂的男人怎麼可能真的看上你,你不小了,少做灰姑娘的夢。”
熊橙干脆地回了一句:“你去死吧。”
丟開手機,熊橙懶懶地閉上眼睛,打起盹來,出去了一趟讓她很疲憊,很快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她睡到了傍晚,醒來后神清氣爽地去廚房做了一個打鹵式涼拌面,吃完后回房看下載的泰劇,直到七點多,聽到門鈴響了。
“是我。”
當電子對講器傳來貝翊寧低而清晰的聲音,熊橙意外:“你?”
“剛才事務所回來,還沒有吃晚飯。”他語氣十分從容。
“……”每每大晚上出現在她家門口,都是為了蹭飯。
貝翊寧進門口,聞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問:“這是什麼味?”
“什麼味?”熊橙吸吸鼻子,恍然大悟,“我吃了打鹵面,盤子還沒洗。”
“打鹵面?還有嗎?”
“沒面條了。”
貝翊寧看著她,英雋的眉間無聲地透露一個疑問“那你打算做什麼喂飽我?”
“我們在超市不是買了魚和排骨嗎?我可以做給你吃,不過需要等一個多小時,你等得了嗎?”
貝翊寧拉開一張椅子,淡定地坐下,淡定地說:“我有什麼等不了的。”
說完,他坦然自若地低頭看了看腕上的時間,漫不經心地說:“現在是七點十六分。”
熊橙立刻鑽進廚房。
一個小時后,熊橙上菜,清蒸檸檬魚,陳皮排骨,調味肉醬卷心菜,蛋黃蘆筍,翡翠蝦羹。
坐等伺候的貝翊寧氣定神閑地掃了一眼滿桌的菜,低聲說:“一個小時十一分鐘,效率還可以。”
熊橙瞪了他一眼,遞給他碗筷。
清蒸檸檬魚拌以魚露和些許白葡萄汁,配上切好的檸檬片,撒上的香料,色香俱全,一筷子戳下去,魚肉如白雪,嘗一口,鮮嫩飽滿,沒有一點腥味。
陳香排骨外酥里嫩,甜味不重,咸味剛好,中和陳皮的酸澀,很易入口。
調味肉醬卷心菜,把卷心菜掰片,簡單地炒熱后把自調的肉醬澆在其上,看起來非常有食欲。
蛋黃蘆筍,把蘆筍攔腰截斷,只取最嫩的部分,切整齊后下鍋煮熟,再剝開煮熟的雞蛋,取出蛋黃,與之拌在一起。
翡翠蝦羹,把菠菜用沸水燙過后榨汁,和調過味的蛋液攪拌在一起,蒸六分鐘再加入早腌制好的有胡椒味的蝦仁,繼續蒸十分鐘,成品色澤如翡翠,口吻清爽,很適合夏天。
……
“好吃嗎?”熊橙托腮看著貝翊寧不緊不慢的優雅吃相,他淡著一張臉,根本無法琢磨這些菜合不合他胃口。
他停了停筷子,評價:“就一個小時十一分鐘來說,你做的算不錯。”
“你的誇獎一定要留有余地嗎?什麼叫做就一個小時十一分鐘來說,我做的算不錯?”
貝翊寧反問:“那你還想要什麼評價?”
“……”算了,不指望他會說出什麼好聽的。
貝翊寧這回放下筷子,認真地看她:“如果每個人都和貝思哲一樣,對你做的菜贊不絕口,誇張地吹捧,時間長了,你不會有任何進步。”
熊橙佯怒:“你大晚上來蹭飯,我大晚上犧牲休息的時間伺候你吃的,你竟然一句好話都沒有?!”
“原來想聽好話。”貝翊寧收回目光,極為不誠心,敷衍地誇了一句,“你做的菜味道不錯。”
怎麼一點被誇獎的喜悅都沒有呢?好像是自己硬討來的一句誇獎。
“不過,你本職是廚師,會做菜是理所當然的。”他補充完整。
“……”
為了讓自己保持心情舒爽,熊橙拒絕和貝翊寧交流。
貝翊寧吃完后,熊橙把盤子和碗端到盥洗盆,正對著唉聲嘆氣,身后的男人已經走進來了,問道:“手套在哪里?”
“手套?”
“我來洗碗。”
“……”熊橙震驚,她沒聽錯吧?這位大人要屈尊洗碗。
貝翊寧對此的解釋:“有什麼可驚訝的?之前你做菜,我都付錢,沒有欠你半點。”
熊橙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以他們現在的關系,不適合再有金錢交易,而他又有一副風光月霽,不喜歡虧欠人的品性,因此他用刷碗來抵錢。
“問題是你洗得干淨嗎?”熊橙擔憂。
貝翊寧仿佛沒聽到她的質疑,又問:“手套在哪里?”
熊橙只好從抽屜里幫他找出了一雙手套,他戴上后,側頭看她,簡潔地下了命令:“出去。”
熊橙更納悶,又不是洗澡,為什麼怕她窺視?不過既然他已經准備洗碗了,她應該見好就收,走出了廚房,悠閑地坐在沙發上啃蘋果。
等貝翊寧洗好了碗,熊橙才走進去,檢查他洗的情況,不檢查不知道,一檢查嚇一跳,他洗碗的功力很强,每一只碗都锃亮發光,在燈光的照耀下,如初雪一樣清澈干淨。
“你好像洗得比我還要干淨。”熊橙驚嘆。
貝翊寧:“洗碗向來不是什麼難事。”
熊橙把碗盤碟放進消毒櫃,而后削了水果,泡了茶招待貝翊寧,貝翊寧象征性地吃了一口梨,目光順著熊橙穿居家衣的上身蔓延到她的腿,最后落在她的腳趾上。
“你的腳趾怎麼了?”
“穿高跟鞋時間長了,多了兩個泡。”
“既然不會穿高跟鞋,為什麼要逞强?”
熊橙無言地看著這不解風情,不憐香惜玉的男人,片刻后用很自然的口吻解釋:“穿高跟鞋比較有女人味。”
貝翊寧一手擱在膝頭輕扣,另一手放在沙發背上,黑眸專注地凝視熊橙,直到她感覺臉頰要被他的眼神戳出一個洞,他才開口:“你穿了高跟鞋也沒有增添女人味,以后別自找麻煩。”
熊橙暗暗一驚:“你覺得我沒有女人味?”
貝翊寧有意無意地掃了掃她身上那件寬松到他都能穿的居家T恤,左胸口還印著一只滑稽可笑的黑熊,目光淡了兩分,語氣稀松平常:“不然?你不會以為自己是吧?”
“……”
貝翊寧放在沙發背上的手輕輕挪了挪,在燈光的照耀下,俊顏如玉,聲音是慣有的低沉動人,說出的話卻反之:“你沒有必要刻意追求那些,因為你本來就和那些不搭界,勉强為之不倫不類,不如維持自己原來的風格。”
熊橙一口氣就憋在胸口,提不上來,原來他早注意到她初次約會的穿著打扮,沒評價只是覺得她東施效顰,最后搞得不倫不類,滑稽可笑。
就算她沒指望他深情款款地看著自己,說一句“寶貝,你今天非常美麗,讓我心動”,也沒料到他會全然否定她的一切。
“既然你覺得我沒有女人味,為什麼還要選擇我?”
貝翊寧蹙眉,不解狀:“你覺得我選擇你,是為了要那些?如果是那樣,我找誰都不會找你。”
“……”
貝翊寧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1:02
31、
鑒于他身体力行地洗了碗,熊橙表示不和他計較。
“痛嗎?”貝翊寧又看了一眼她的腳趾。
“用針戳破的時候有點痛。”
貝翊寧想了想說:“如果你一定要穿高跟鞋,就在磨腳的地方涂點白酒,會有軟皮的效果。”
熊橙有點意外,她當然也知道這個小貼士,意外的是貝翊寧怎麼清楚這個。
“你怎麼知道?”她問的同時,心想八成是他以前的女朋友教他的。
“我媽告訴我的,她每次買新鞋都會這麼做。”
“騙人吧,是不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告訴你的?”
貝翊寧把目光挪到清茶上,否認:“不是。”
“對了,我還沒問過你,你交過几個女朋友?”
貝翊寧連眼皮都沒抬:“你問這個干什麼?”
“互相交代情史啊,那我先說好了,我交過兩個男朋友,一個是初中時候的同伴同學,還有一個是你知道的。”熊橙目光灼灼地看著他,“該你說了。”
他的手掌按在杯口,安靜地看著熱氣裊裊上升,微微的濕氣熏熱了他的指端。
“你怎麼不說話了?你是不是交過一打女朋友?”
“交過一個。”
“貝思哲的媽媽?”
貝翊寧抬眸,清黑的眼眸凝視在熊橙的臉上,淡聲:“你怎麼知道?”
“你上次說貝思哲是你已故朋友的孩子,我就隱隱猜到了,你和那個朋友的關系一定不一般,否則怎麼會把貝思哲留在身邊?”熊橙有條理地分析,“小說都是這麼寫的。”
他蹙眉:“什麼小說?”
“你沒看過的愛情小說。”
他保持安靜。
“我猜對了?”
“你猜對了。”他倒承認的直接。
熊橙還有一堆疑問,但看出貝翊寧神情安靜得有些詭異,覺得不該在今晚刨根究底,于是轉移了話題:“你平時喜歡做什麼?”
“在家看書,去圖書館查資料,爬山和釣魚。”
“除了這些就沒有了?”
“差不多就是這些。”
“你的愛好和樓下的薛大伯一模一樣。”
他沒什麼情緒地看了她一眼,反問:“那你又有什麼高雅的興趣愛好?”
“我喜歡逛街,尤其是去夜市淘小東西。”
“真是不錯。”他略帶諷刺地誇了一句。
熊橙瞪了他一眼:“你一定沒去過夜市,所以不懂領略其中的趣味。”
“我不覺得那里會有什麼趣味。”
“你又沒去過,憑什麼下定義?”
“那改天你帶我去。”
熊橙一楞,確認道:“你真的要去?我提醒你,那里人很多,你可能會不習慣。”
“不是你建議我去領略一下那里的趣味嗎?”他反問。
“好,那要不要帶上貝思哲,那里有好多小吃,他一定會喜歡。”
“再吃他体重就要超標了。”他立刻否決了帶上貝思哲,思考過后說,“到了那天,我把他丟去奶奶家。”
“可以讓他少吃點,多玩玩啊。”
“我們的約會,為什麼要帶上他?”
“……”好吧。
這晚,貝翊寧走之前,熊橙多嘴問了他一句:“你真的確定了?”
“什麼?”
“我問你說的和我試試,有沒有經過深思熟慮?”
“你覺得我是那種喜歡浪費時間的人?”
“也不是,我就是覺得怪怪的,說不出的感覺。”
他聞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和摸一直小貓似的:“你為什麼總是喜歡想那麼多?跟著自己的感覺走不行嗎?”
“……嗯。”
“對了,忘了提醒你一件事,少吃一點糖,貝思哲最近吃了太多生了兩顆蛀牙。”
“你真當我是九歲的孩子?我都二十四了。”
他專注地看著她,淡淡糾正:“我指的是心智。”
“……”
送走貝翊寧,熊橙從廚房找出一瓶白酒,在高跟鞋的磨腳處涂了點,她一邊涂一邊看這雙鞋,心想這雙鞋子她還是會穿的,不為了討好任何人,是她突然想穿了。
就穿著高跟鞋和他戀愛一回。
即使她和他有太多不合適,即使她清楚自己和他不一定會有結果,但至少此時此刻,她就想當他的女朋友,那就聽從內心做快樂的事情,不去問是緣是劫。
*
貝翊寧本打算把貝思哲丟到他奶奶家,誰知前一天和熊橙打電話的時候被他偷聽去了。
他轉過身來的時候,貝思哲已經叉腰站在面前,仰著腦袋質問:“你太狡猾了,明天晚上要約小熊出去玩的事情為什麼沒有和我說?是不是不打算帶我去?!”
“本來就沒打算帶你,因為你要去的是奶奶家。”
“我不要去奶奶家,我要跟你們一塊。”
“你必須去奶奶家。”
“我不要去奶奶家,我要跟你們一塊。”
“你只有去奶奶家一個選擇。”聲音冷了几分。
“我不要去奶奶家,我要跟你們一塊。”
“你還想不想要這個月的零花錢了?”
“我不要去奶奶家,我要跟你們一塊。”
……
貝思哲磨了很久,直到貝翊寧的耳朵都起繭,最后才勉强同意帶上貝思哲,但事先說好不會給他買吃的,他委委屈屈地答應了。
隔天晚上,貝翊寧開車來接熊橙,她下樓的時候就瞧見貝思哲探出小腦袋,對她揮手,童聲清甜:“小熊!”
熊橙上了車,摸了摸貝思哲的腦袋:“好久不見了,最近在學校表現好不好?”
“很好啊,最近都沒有人敢找我茬,連楊老師都不敢說我一句。”
坐在駕駛座上的貝翊寧聞言冷聲:“你不去找別人的茬已經万幸了。”
被拆台的貝思哲變了臉,嚴肅道:“爸爸,你忘記奶奶批評過你什麼了,你說話總是戳人心窩子,這是不對的。”
“哦?奶奶真的這樣批評過他?”熊橙好奇地問。
貝思哲點頭:“對啊,因為爸爸和豬肉丸說不要她的原因是他喜歡小臉的女人,豬肉丸就和奶奶告狀,奶奶批評了爸爸。”
“豬肉丸是一個女人?”熊橙隱隱覺得這三個字很耳熟。
“是爸爸的相親對象啦。”
“哦。”熊橙拉長了尾音,目光若有若無地投向貝翊寧。
貝翊寧雙手按在方向盤傻瓜,從車前鏡里看了一眼熊橙,不屑解釋一句。
“不過,豬肉丸已經被爸爸PASS了。”貝思哲再次强調重點,“因為她的臉大。”
熊橙捏了捏貝思哲的臉,而后前傾身体,悄悄地湊近貝翊寧:“你不會真的以臉大為由拒絕人家吧,這麼毒舌?”
貝翊寧側過頭,不咸不淡地說:“既然要拒絕,何必再留有余地?”
“……”
逛夜市最開心的莫過于貝思哲,几乎每路過一個攤位,他都要停下來,掏出小錢包買一個東西,沒一會功夫,懷里就兜了小山堆的東西,貝翊寧幫他把東西一件又一件地放進小包里,讓他自己拎著。
“太重了,我拿不動。”貝思哲提了提自己的包。
“誰讓你要買這麼多東西,自己拿著。”貝翊寧冷眼旁觀,絲毫沒有幫忙的意思。
熊橙看貝思哲提得有點費力,主動分擔:“我們一人拎一條帶子。”
貝思哲眼睛一亮:“還是小熊好。”
站在一邊安靜看著他們的貝翊寧終于開口:“算了,都給我。”
在熊橙和貝思哲疑惑不解的目光下,貝翊寧一只手提過那只滿得快溢出來的小包,徑直往前走。
來到小吃區,貝思哲就只有流口水,干瞪眼的份了,因為事先被爸爸警告過,來這里什麼都可以買,除了吃的。
他眼睛又特別亮,環顧了一圈,就搜到了各式好吃的,魷魚羹,烤冷面,胡椒餅,香煎蛋餅,生滾魚片粥,蚵仔煎,香蔥牛肉面,鴨肉滾米線,地瓜球,香芋酥……他站在原地,吞了吞口水,想了想仰起臉對熊橙:“小熊,你看起來好像有點餓。”
貝翊寧正在入口處打電話,熊橙俯身,拍了拍貝思哲的肩膀:“我看是你餓了吧。”
貝思哲無奈又痛苦:“爸爸他不准我買吃的。”
“趁他在說電話,我帶你偷偷去買一點,你想吃什麼?”
“我想來一碗香蔥牛肉面,加一個荷包蛋,再來兩串烤雞翅,一個蚵仔煎,一份地瓜球加一杯冬瓜奶茶。”
“沒那麼多,我們只有一會功夫,你只能吃一個。”
“那就湊合來一份地瓜球好了。”
“好,趕緊的。”熊橙拉著貝思哲的手就往賣地瓜球的方向走。
沒走几步,身后傳來貝翊寧的聲音:“你們去那里干什麼?”
貝思哲失望地嘆了口氣,和熊橙一起轉過身,面對貝翊寧。
“貝思哲,你忘了自己來之前已經吃過晚飯了?”
貝思哲一本正經地搖頭:“不是我要吃,是小熊想吃地瓜球,爸爸你不會那麼小氣,連地瓜球都不肯請她吃吧?”
熊橙立刻配合:“嗯,我突然想吃點甜的。”
貝翊寧:“……”
“我能買嗎?”熊橙朝他眨了眨眼睛。
結果是貝翊寧掏出錢買了一份地瓜球親自交給熊橙,一份里有八個,熊橙吃不完,趁貝翊寧不注意的時候,喂了貝思哲兩個。
貝翊寧睜一眼閉一眼,但想到貝思哲近來的体重超標的問題,很是頭疼。
肩膀驀地被一拍。
轉過頭,看見熊橙用竹簽遞過來一顆地瓜球,笑盈盈:“這個味道不是很甜,你也嘗一個。”
“我沒興趣,你自己吃吧。”
熊橙也不勉强他,自己慢慢地吃完了,只是她吃的時候,貝翊寧一直盯著她的臉看,讓她有些尷尬,忍不住問:“你是不是又想吃了?不好意思,剛才是最后一個。”
貝翊寧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輕輕地在她唇角一擦,然后把她垂在耳朵邊的頭發撥到耳后。
熊橙說了聲謝謝,從包里拿出小鏡子和紙巾細致地擦了擦唇角,又整了整頭發。
拿下鏡子的剎那,熊橙仿佛錯覺一般,好像看到貝翊寧微微地扯了扯唇角,于是問他:“咦,你在笑什麼?”
“我哪里笑了?”
“剛才有一秒鐘,你好像在對我笑。”
“你看錯了。”他已然恢復了冷峻的容顏。
熊橙也搞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他到底有沒有笑,不過既然他否認,她就算了。
被沒收小錢包的貝思哲在小吃區溜達了一圈,又跑回來,抱住熊橙的大腿,聲音軟綿綿的:“小熊,你剛才說你超級,超級想吃加了香菜和胡椒粉的魷魚羹。”
又故技重施了,熊橙哭笑不得,只好配合地抬頭對貝翊寧說:“我還想吃魷魚羹,你能不能請我吃?”
貝翊寧不想再陪他們演這出幼稚無聊的戲碼,直接把貝思哲的錢包丟還給他:“我管不了你這麼多了,你想吃自己去買吧。”
貝思哲簡直要歡呼,立刻拉著熊橙的手鑽進了熱火朝天的小吃區,熊橙轉頭笑著對貝翊寧說:“我會看著他的,你放心,在那里等我們。”
貝翊寧安靜地站在入口,把貝思哲的小包放在地上,微微低頭,從口袋里掏出煙盒,取出一根,正欲點上火。
有人叫了他一聲。
“貝大設計師。”
他抬起頭。
眼前一個穿著朴素,盤著發髻,挎著一只小牛皮包的小個頭女人微笑地看著他。
“沒想到你也會來這種地方,真是稀奇,說起來我們好多年沒見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你了,誰讓你總那麼帥呢。”女人的語氣很自來熟,“如果剛才我沒看錯的話,那個孩子是思哲吧?時光飛逝,思哲都這麼大了,還長得壯壯的,如果又宜地下有知,也算是唯一的欣慰了。”
貝思哲收回煙和打火機,目光冷然,口吻平淡:“你想和我說什麼不妨直說。”
女人笑了,笑聲破有些誇張:“你這麼緊張干嘛啊,我只是路過這里,無意中看見了你和思哲,哦,還有一個女孩子,就走過來和你打個招呼。”
“現在打完了沒有?”
女人裝作沒聽出他的意思,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挺想念思哲的,剛才離得有點遠,沒看清楚他現在長什麼樣了,要不我在這里等一會,等他回來了,好好看一看?畢竟是又宜留下的孩子,我對他也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又宜生前沒什麼朋友,大家都不要看她,就屬我和她感情最好了,當年她生思哲的時候差點出事,坐月子的時候都沒人伺候,還是我去看她的……”
貝翊寧只是看著她,任由她說下去,黑眸一點情緒也沒有。
女人知趣地住嘴,朝貝翊寧笑了笑,然后轉了話鋒:“那個,我老公這個月開始讀夜校了,就在這附近,再過半小時課就結束了,他人特別好强,下崗后就報了夜校,打算學點知識補充自己,以免被社會淘汰,我開始是反對的,你說讀一個學期多貴啊,我攢了几個月的工資都不夠他几周課,再說我的工資還要用來生活開銷……”
話沒說完,眼眸看見几張紅色的現鈔靠近自己。
女人一點也不尷尬,行云流水地收下,迅疾地放進自己的挎包里,小聲說:“這錢我替又宜收下了,改日我得買點水果去又宜的墳頭看看她,告訴她思哲現在挺好的……”
“收了錢立刻給我滾。”貝翊寧突地截斷了她的絮叨。
女人笑意不減,立刻閉嘴離開。
貝思哲吃飽喝足后,熊橙牽著他的手回來了,貝翊寧說了句“回去了”,掉頭就走。
開車到了熊橙的公寓樓下,貝思哲已經打呼了。
貝翊寧親自下車,幫熊橙開門,熊橙下了車,他走近了她一點,伸手拉過她的手臂,在她“呃?”的時候,他貼過來親了一下她的唇。
依舊是蜻蜓點水的一下,頃刻后放開她,低聲:“趕緊上去吧。”
熊橙愣在原地,壓根沒有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
他已經回到車上,搖下車窗,又提醒了一句:“還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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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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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3-21 00:51:15
32、
等熊橙反應過來,她意識到這個吻算是Goodbye Kiss?
幸好車里的貝思哲睡著了,否則以后有何顏面對他?
……
不過,相較害羞,尷尬這些情緒,更多的是心頭浮上的,那絲絲縷縷如麥芽糖一般的甜蜜。
她想起初中戀愛那會,晚上溜出去約會,雖然只有一兩個小時的時光,但總是很滿足,睡覺的時候還會反復回味約會中的小細節。
沒想到十年過去了,那樣的感覺竟在今晚復現。
戀愛總會讓人找回過去的東西,也容易把人變得幼稚。
熊橙摸了摸自己越來越燙的臉頰,不禁莞爾。
當然,戀愛中的人也是掩藏不住的,周末熊暉回家,發現了一些端倪,直接問熊橙她是不是真的談戀愛了,這一回熊橙沒有否認,悶悶地說了個“嗯”。
都說女人的直覺是最准的,但熊暉這個大男生也不例外,他接下來的一句話:“是上次那個開車送你回家的人?”
熊橙向來不會對弟弟撒謊,又悶悶地回了個“嗯”。
熊暉皺了皺眉,把吃完的西瓜皮整理到盤子里,又拿紙巾擦了擦手上沾著的黑籽,聲音很不高興:“他帶了一個孩子?”
“嗯。”
“那你和他處對象,是因為他很有錢?”
“你是這麼想我的?”
“否則呢,我找不到別的理由,一個帶著孩子,離異過的男人,你找他干嘛?”
“他沒有結過婚,那個孩子也不是他親生的。”
“真的?”熊暉眼神充滿了質疑,“你確定你了解他,搞清楚他的情況了?”
熊橙沒說話。
熊暉站起身來,眼神有點倔强:“他是干什麼的?是不是本地人?到底有沒有過婚姻關系,如果沒有怎麼會帶著一個孩子,他家里人又是做什麼的,這些你總要搞清楚吧。”
熊橙敷衍一笑:“老實說,這些我還真不太清楚。”
“那你就敢和他好了?你不怕他是騙騙你的?”熊暉一臉不可置信,“姐,你一直是很謹慎的人,怎麼在談戀愛這方面如此草率?”
“你也說了是談戀愛,我是和他談,又不是和他家里人談。”
“你又不是十八歲了,現在談戀愛當然是要以結婚為前提的,這個你不會不懂。”
熊橙默了默后直說:“你說的這些道理我當然懂得,只不過這次我不准備考慮那麼多。熊暉你知道嗎?爸媽走后,我一直過著循規蹈矩的生活,甚至連几點鐘該做什麼事情都給自己安排好了,時間長了感覺透不過氣來,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會問自己,是不是一輩子就這樣了……如果他沒有出現,也許這輩子就是這樣了,但他出現了,我突然覺得未必是這樣,也許重點不是他這個人多麼得特別,而是他在我需要的時候剛好出現了,你明白我說的嗎?”
熊暉想說什麼,又被自己壓了下去,他有點明白了,姐姐遇到那個人就如同他遇到戴曉笙,在戴曉笙出現之前,他也是一個循規蹈矩,恪守本分的好學生,很能適應沉悶的學習生活,朝著一個唯一的,絕不會動搖的目標前進,但有了戴曉笙,一切都變了,有變好的也有變不好的,對于那些不好的,他不會完全沒有料到,但還是義無反顧。
他自己都如此肆意任性,又有什麼資格去說姐姐呢?何況,他也明白姐姐很久沒有真正快樂過。
熊暉坐下,語氣比剛才輕松了一點:“那你會把他帶來家里,介紹給我認識嗎?”
“嗯,如果有機會的話。”
熊暉安靜地點了點,一會儿后又問:“那如果最后你們沒有在一起,你會不會很難過?”
“這個我不知道。”
熊橙說不知道是真的,她現在沒法想象以后的事情,如果最后沒有結局,那就當失戀了一次,既然她選擇開始那多少會有所准備。
*
另一邊,阮羽萱撞見貝翊寧和熊橙在大庭廣眾之下的親昵行徑,回去后一個沒注意,對她素阿姨說漏了嘴。
素馨忍了很久,直到這一天終于忍不住了,打電話給貝翊寧讓他趕緊回家里一趟,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問他。
貝翊寧趕到的時候,阮羽萱正坐在沙發上捧著一本書看,他來了,她抬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貝翊寧當即明白何謂重要的事情。
果不其然,素馨開門見山地問他是不是交了女朋友,貝翊寧沒有否認,但拒絕詳說熊橙的情況。
素馨忍不住抱怨了几句,阮羽萱勸她:“素阿姨,就讓貝大哥自己去搞定,您樂得輕松啊。”
素馨想了想也是,現在儿子肯談戀愛已經算是一個大進步了,她再刨根究底,指不定惹他煩了,他就和對方散了,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于是,她淺淺地試探:“聽羽萱說那個女孩子挺可愛的。”
貝翊寧:“如果她不可愛,我干嘛找她?”
阮羽萱忍不住笑了,挽起素馨的手臂:“看來貝大哥這次是非常認真的呢。”
素馨欣慰地點了點頭,然后對貝翊寧提及阮羽萱和葉聞雋准備年底完婚一事。
“他們訂婚的時候你沒露面,正式婚禮的那天你可不能再甩臉子不出現。”素馨叮囑。
貝翊寧看了看阮羽萱,問她:“你真的要嫁給他?”
阮羽萱大方地承認:“對,他已經向我正式求婚了,我也接受了。”
“你想過沒有,他急著娶你也許是別的原因。”
“什麼?”
“譬如和阮式集團明年進軍電商的計划有關。電商這一塊利潤豐厚,集團的大小股東都覬覦這塊肥肉,他不可能例外。也許,他希望自己的婚事和出任電商事業部總經理的消息同時刊登在報紙上,那樣愛情名譽雙豐收,風光無限,羨煞旁人。”
貝翊寧的一番話不冷不熱,好像只是一個與己無關的閑談,說完還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轉了轉杯子。
但誰都知道他暗指的是,葉聞雋的婚事是他最大的籌碼,有助于他在集團內數十個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最終出任電商事業部總經理一職。
阮羽萱的目光有些錯愕,隨即搖了搖頭:“不會的,哥你多慮了,他不是那種人。”
“我很好奇,他究竟憑什麼博得了你百分之百的信任?”
阮羽萱强笑了一下:“我也不明白你為什麼總是對他有偏見?你沒有真正和他相處過,又怎麼清楚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說到底,也許是外面的流言蜚語太多了,不止你,很多人都對他有誤解,但是我不會。”
她說完起身,徑直上了樓,只是腳步有些不穩。
片刻后,素馨對儿子皺眉:“你這個人啊,說話總是戳人心窩子,他們的婚事早就定了,你阮叔在電話里也同意了,板上釘釘的事情,你改變不了的,何不說些好聽的話呢?”
貝翊寧十指相疊,擱在膝頭,目光淺淡。
“別總對聞雋抱有那麼强的敵意,說到底,他也沒有得罪過你,你別一味憑著自己的感覺去判定一個人。”
“我相信自己的感覺,它從來沒有騙過我。”他說。
素馨忍不住追問:“你現在交往的女孩子,也是憑感覺的?”
“當然。”
*
顯然,貝翊寧的一番話讓阮羽萱心里起了一點微妙的變化,她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聽了一下午的歌,到了晚飯時間也沒多大胃口,讓阿姨做了個涼拌面,勉强嘗了几口就放下了。
她無所事事地翻著手機,腦子里某根神經越繃越緊,像是隨時要斷裂一樣。
預感什麼要發生。
一條短信突然跳了出來。
“知道你未婚夫此刻在做什麼嗎?去潤拓1902房間看看就知道了。”
阮羽萱的心一提。
這樣莫名其妙的匿名短信一個月會發來几次,她每次都直接刪除,順便把號碼拉進黑名單。
不過,此時此刻,她目光幽幽地看著這條內容,嘴里念了兩遍:“潤拓,1902。”
二十五分鐘后,阮羽萱開車到了潤拓門口,下了車她快步進了酒店,問了前台,得知1902房間的確在一個小時前有人入住,她木然了一會,反問那隔壁的房間有空的嗎?
“有的。”
阮羽萱拿著房卡刷了電梯,順利抵達樓層。
腳踩柔軟的印花波斯地毯,沿著長長的走廊,一步步地來到1902房門口,阮羽萱深呼了一口氣,還沒叩門,已經聽見里面傳來的笑聲。
正是葉聞雋的聲音。
頃刻,她反倒冷靜下來,蜷起指關節,直接敲了敲門。
十几秒秒的等待如同半個世紀,當門緩緩地打開,葉聞雋站在她的面前,身穿那件她所熟悉的煙灰色豎紋襯衣,領口豁開一點,熟悉的氣息扑鼻而來。
“羽萱?”葉聞雋目光訝異,但聲音很溫和,“你怎麼在這里?”
還沒等阮羽萱開口,里面一個爽朗的男聲響起:“Stephen,是誰來了?”
阮羽萱的目光往里面一看,沙發上坐著一個商務精英打扮的男人,疑惑道:“他是?”
“新加坡來的文先生,我們剛才一直在談公事。”葉聞雋說,“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怎麼在這里?”
阮羽萱一顆心瞬間落回遠處,整個人輕松下來,呼出一口氣,有些心虛地支支吾吾:“那個,我等會和我解釋,你先去談事吧。”
葉聞雋摸了摸她的臉頰,笑道:“已經談得差不多了,我正要送文先生,你先進來吧。”
文先生已經起身,很有紳士風度地和阮羽萱握手,寒暄了几句后就告辭了。
房間里只剩下葉聞雋和阮羽萱,他為她煮了一壺熱奶茶,安靜地等待她的解釋。
當他把煮好的奶茶遞到她面前時,碰到了她的手背,蹙眉:“怎麼這麼冷?我把溫度調高一點。”
“聞雋。”阮羽萱突地緊握他的手,眼睛濕潤,整個人都在 ,“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的。”
“什麼?”葉聞雋狀似不知,放下杯子,安撫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別緊張,慢慢告訴我。”
阮羽萱滿心的歉疚,把那條短信內容告知葉聞雋。
葉聞雋輕嘆:“羽萱,我以為我們之間足夠信任,不會受任何人挑撥。”
“對不起。”她主動靠過去,小鳥依人般貼在他的胸膛,垂下眼眸,“你怎麼罵我都好。”
葉聞雋把她摟進懷里,聲音低而寵溺:“我怎麼舍得罵你?但說實在的,我有些失望。”
“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會再那麼傻,去輕信別人的話,我只信你。”
葉聞雋低頭,和她以額抵額:“那一言為定?”
“嗯。”
他笑了一下,隨即低頭精准地攫住那柔軟甜蜜的唇,溫柔地碾轉,她配合地伸出手,緊緊地纏住他的脖子。
當葉聞雋把阮羽萱安置在床上,溫柔地哄她入睡,他才緩緩收回枕在她脖子下的手臂,又摸了摸她白淨如瓷的臉頰,嗅了嗅她發間的清香,站起身來到吧台前,愜意地為自己調了一杯酒,取了三個冰塊丟進去,晃了晃,一飲而盡。
清冽的酒意充塞喉頭,他黑眸鎮定如常,手指輕扣台面。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吧台上的手機輕輕震動,跳出一條短信,內容俏皮又促狹:“葉總,您老交代我的任務已經順利完成,有沒有什麼獎勵啊?”
葉聞雋從容回復:“別急,我會給你一個大獎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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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1:28
33、
貝翊寧開車到熊橙樓下的時候,熊橙正在洗手間刷牙。
他只在電話里說了一句“還沒睡?下來陪我去兜兜風。”
熊橙下來的時候連正式的衣服都沒換,穿的是家里的那套印有小熊圖案的居家服,腳上是一雙黑色的球鞋,頭發隨便扎了扎,恰好有一縷從耳邊滑落,貼在臉頰上。
貝翊寧聞到了她臉上的牙膏沫子味道:“你剛剛刷了牙?”
“對啊。”
難怪有一股淡淡的白茶味。
“貝思哲呢?”她問。
“他睡覺了。”
“你就把他一個人丟在家里?”
“沒事,他很小就習慣一個人在家。”
“因為你工作很忙,沒什麼時間陪他,是吧?”
“對。”貝翊寧想起什麼,又說道,“我工作的確很忙,估計也沒有多少時間陪你。”
熊橙順便照了照車外鏡里的自己,聞言點頭:“我早知道了,你這不是好几天沒打電話給我了嘛。”
似乎聽出她話里的指責,他側頭看了她一眼,直問:“你會介意這個?”
“還行,我也不是那種很粘人的,彼此留有一定的自由空間挺好。”她慢悠悠地說,聲音不經意地輕了一點,“不過,沒時間見面的話多聊聊電話也不錯。”
轉了個彎,她還是透露了自己所期待的。
“五天沒見,你想我了。”他的聲音從容篤定。
“……”
一般男人都會在這個時候說“五天沒見,我想你了”,他竟是反著來的,熊橙無語,承認想吧,他會更嘚瑟,承認不想吧,是在撒謊,折中后保持沉默。
貝翊寧心下明了,她這麼快就默認了。
……
所謂兜風,大多數男人都是載著女友開往欣賞夜景的絕佳之處,譬如江邊和小河,不過貝翊寧顯然不是那大多數之一,他漫無目的地開車,車速越來越慢,眼前的街景屢屢重復無新意,熊橙終于打了個哈欠,在等紅燈的時候問他:“我們究竟要去哪里?”
貝翊寧一手按在方向盤上,一手支頤,聲音很淡:“我也不知道。”
熊橙又一次無語,撇頭看了看窗外,一眼就看見一幢几何造型的建筑樓,在夜色中閃著優雅的亮光,提議:“我們去那幢樓頂層看夜景好了,很多人去過,說非常漂亮。”
宛若一塊冰晶矗立在城市中軸線的門戶,高雅又冷漠的建筑樓此刻在霓虹的點綴下熠熠生輝,那正是貝翊寧早期的一個作品,不過熊橙並不知道。
“你真的想去那?”他確認。
“對啊,我還沒去過呢。”她說,“反正你也沒有目的地,轉來轉去我都快暈了。”
貝翊寧開車過去,直達那幢建筑門口。
兩人坐觀光電梯到了頂層,熊橙是第一次站在這麼高的位置俯瞰城市夜景,難免興奮,雙手貼著窗玻璃,低頭睜大眼睛看得很認真,但在貝翊寧看來有點孩子氣,他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麼樂趣。
“你看那個電視塔,站在平底的時候還要仰脖子看,現在往下看只有這麼一點。”熊橙開心地張開手,“我一手就能把它按住了。”
“有這麼好看嗎?”
“你不覺得夜色很美嗎?重點是我們站在這麼高的地方,地上的車子都很螞蟻爬似的,多好玩。”
“不覺得。”
她抬起頭,眼神無奈:“你怎麼那麼掃興啊?”
貝翊寧走近熊橙,和她並排並,遠眺夜景,一邊回憶一邊說:“這座寫字樓剛完工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我來到這里,那時候還沒有一盞LED燈,望下去只能看見一些模模糊糊的線條和物体輪廓,到八點后除了黯淡的星空,什麼都看不見,天地安靜,讓人舒服。”
“那麼黑,不會可怕嗎?”
“晚上本來就是黑的。”他說,“城市和建筑也需要睡覺,和人一樣。”
“那睡不著的時候怎麼辦?現在有很多失眠患者啊,考慮過他們的感受嗎?開了燈,他們可以來這里看夜景打發時間,如果一走出去全是烏漆墨黑的,和鬼城一樣,嚇死人了。”
他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她雙手按在玻璃上,低頭看著万盞燈火,兀自說下去,“我小時候看過一部動畫片,里面有一個長得很可愛的小男孩,每晚等大人睡著了,就展開翅膀從窗口飛出去,四處溜達,夜晚的空中漂浮著大大小小的水晶球,他就摘下一顆,飛到喜歡的小女孩的屋頂,放在上面,但早上就會消失不見,所以從頭到尾小女孩都沒有親眼看見那顆水晶球。”
她說著停頓了一下,又繼續:“我覺得夜晚就應該是亮晶晶的。”
她說話的時候,慢慢眨著眼睛,瞳孔的色彩斑斕變化莫測,像是從罐頭里灑出來的水果糖。
他一直看著她,沒有挪開目光,然后把手掌覆蓋在她貼著玻璃的手背上。
她楞了一下,食指在他溫熱的掌心下屈了屈。
“貝翊寧?!”
身后有聲音脫口而出。
熊橙轉過頭,看見一對男女站在那里,其中的女孩神色激動:“您是貝翊寧,我沒認錯吧?我們是N市建筑學院大三的學生,來H市旅游的,沒想到能在這里碰上您,您一直是我的偶像,給我簽個名吧!”
貝翊寧口吻冷淡:“你們認錯人了。”
一句話澆滅了一男一女的熱情。
說完,他隨手拉過她的手,掉頭就走。
熊橙莫名其妙地跟著他的步伐,耳朵隱約聽到背后兩個議論的聲音:
“不可能認錯的啊,我在電視上見過他。”
“也許現在是他的私人時間,不高興被人打擾。”
女孩嘆氣:“他……態度不太友善。”
“他大牌嘛,總有點個性的,哪會隨便答應我們的要求。”
……
熊橙停下腳步,壓低聲音對貝翊寧說:“你為什麼不承認自己的身份?我看他們挺喜歡你的,算是小粉絲了吧,問你要一個簽名真的不行嗎?”
“我為什麼要給陌生人簽名?”他說,“還是打擾我約會的人。”
“你這人……”她嗔怪,拉了拉他的手,“給他們簽一個吧,也不浪費你多少時間。”
貝翊寧側頭看她,眼眸冷沉,一臉“我憑什麼要聽你的命令”的表情。
“行嗎?”
他還是不說話。
她拉著他的手晃了晃,他任由他擺布。似乎得到了他的默許,她笑了笑,然后拉著他走了回去,那兩個學生還留在原地,小聲議論,見貝翊寧又回來了,立刻噤聲,有點敬畏地看著這位冷漠,尊貴的大人物。
貝翊寧冷峻的容顏沒有一點緩和,直接伸出手:“筆和紙呢?”
一瞬間,兩個學生的情緒從驚愕轉為驚喜,立刻點頭,從包里拿出筆和本子,小心翼翼地遞給貝翊寧。
貝翊寧接過,面無表情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站在一邊的熊橙不怕死地飄來一句:“記得畫兩個愛心。”
他皺眉,隨便地畫了個潦草的愛心。
兩位學生收下親筆簽名后激動不已,滔滔不絕地對貝翊寧表達愛慕之情,當說到自己來這里就是為了瞻仰他設計的建筑樓,熊橙驚訝,這才知道這幢以觀賞夜景出名的寫字樓是貝翊寧設計的。
“還有別的事嗎?”貝翊寧淡聲截斷了他們無止盡的表達。
兩個學生面面相覷,然后干笑:“沒別的事了,不好意思占了您的私人時間。”
貝翊寧很自然地拉過熊橙的手下去了。
上了電梯,熊橙揶揄貝翊寧:“原來這幢樓是你設計的,你低調得過分了,都不告訴我一聲。”
“很早的設計了,現在看看很多地方自己都不太滿意。”
原來是這樣,所以他不想提。
“但我覺得這樓很漂亮,你設計得很棒。”她真心地給予肯定。
“是嗎?”
她很鄭重地點了點頭,他轉過身來,和她面對面。
下一刻,她感覺他的寸寸靠近。
他俯身,伸手輕按她的下巴,黑眸壓下來,薄唇覆蓋在她的唇上,開始親她。
她心一提,呼吸急促,一時間雙手不知該往哪里擺,胡亂地按在他的腰上,還用指甲掐了一下,他感受到那柔軟的手勁,立刻給出回應,用舌尖抵開了她的唇,一點點地侵略進去。
她很久沒有這樣的親吻,倍感不適,一個沒注意,牙齒一合,咬了一口他的舌尖,他沒有因為她的抗拒而退縮,另一手扶上她的臉頰,大拇指固定在她的下頦,把她的頭往后仰,舌頭又順勢深進了兩分。
這一回吞沒了她所有的抗議,也淹沒了她所有的知覺,她只覺得口腔很熱,味道從起初那淡淡的辛辣到一點點地變甜。
他的膝頭抵住她的腿,把她壓在轎廂壁上,慢慢地。
電梯門開了又合上。
過來很久,他們還是沒有出來。
……
直到密閉的空間傳出聲音。
“唔。”聲音很低沉,“你又咬我?”
“我快透不過氣了……讓我喘口氣。”
……
“喘夠了嗎?”
“什麼?”
“可以繼續了。”
“……”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1:42
34、
出了樓,兩人漫步到對面的花園,擇了一張水磨石凳坐下。
剛才在電梯里吻的時間有點長,熊橙的嘴唇至今還麻麻的,忍不住抿了抿,轉過頭的時候發現貝翊寧正用一種微妙的眼神看著自己。
“你干嘛?”這眼神和剛才要吻之前一模一樣,他該不會是想再來一次?
果不其然,他又貼了過來,在她剛准備躲的時候,伸出一根手指壓在她的唇上,輕輕地揉了揉。
僅此而已。
熊橙在心里松了口氣,和他接吻也是力氣活,她真的沒体力再應付一次。
“你的技术一直這麼差?”他突然開口。
“……你也不怎麼樣。”她反駁。
“不怎麼樣?”他沒有露出被挑釁的惱怒,神情很平和,“那就再練練,練到你滿意為止。”
“別別,我開玩笑的,你技术挺好。”
“那你很喜歡?”
“……”這讓她怎麼回答。
他看著她尷尬羞澀的表情,心知肚明,她默認了。
默認就好,他不再追究。
夏日的暖風熏人醉,周圍還有一圈梔子花,抬頭望天空,也能找到几顆稀疏的星子,平心而論,這是一個適合戀愛的夜晚。
熊橙摸了摸上衣口袋,發現正好有兩顆巧克力,拿出來遞給貝翊寧一顆:“請你吃巧克力。”
“我不喜歡吃甜的。”
“這個不怎麼甜,你嘗嘗看。”她親手剝了一顆,放到他唇邊,“張嘴。”
他勉為其難地吃了,舌尖嘗到甜味的時候輕輕皺了皺眉,不過看她好像吃得挺樂的,表情和偷吃了糖果的貝思哲一模一樣。
她一邊吃還一邊拿巧克力的錫箔紙折了一只紙鶴,折好后送給他。
他接過,垂眸看了看正反面。
“這個玩意,你不會吧?”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動手了,拿過另一張錫箔紙,把右頂角對折到左邊,展開后留下一個折痕,再折成一個三角形,把三角形的底角向頂點折疊……不一會儿功夫就折好了一顆精致小巧的愛心,平放在掌心,遞給她。
錫箔紙在夜色閃動著金色的光,有棱角的小愛心顯得很可愛。
熊橙驚喜地收下:“你竟然也會折這個。”
“這有何難度?”
“那紙玫瑰呢?你會折嗎?”她在網上看過一個帖子,有個大男生折了九十九朵紙玫瑰送給心儀的女生,那些用紙折的玫瑰花看起來逼真又浪漫。
“我沒有折過,不過一聽就是沒有難度的東西。”
“你的手真這麼巧?”熊橙好奇了,拉過他的手好好看了看。
他的手背皮膚偏白,手指修長筆直,指關節有點硬,指甲圓潤干淨,掌心溫熱,還有點軟,讓她想到那句老話“有些人天生就是靠手吃飯的”,指的就是他這樣的一雙手。
她還在研究,他已經反手覆蓋住了她的手,慢慢握住,低聲:“別撓我癢。”
她一愣,隨即不動了,乖乖地被他握住手。
背后的隱蔽草叢傳來特有的交戰聲,且動靜越來越明顯,口水粘著皮膚的聲音越來越響亮,讓旁聽的人尷尬不已。
貝翊寧蹙了蹙眉,拉起熊橙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車上,熊橙問:“對了,貝思哲知道我們的事情了嗎?”
“我還沒告訴他,不過他早就把你當成我女朋友了。”他實話實說。
熊橙莞爾。
貝翊寧想起一件事,又說:“上次你教他的那些道理,他都記住了,現在學會主動和別的同學打招呼,上周還和几個同學打賭玩游戲,賭輸了后請他們吃了燒烤。”
“真的?”她驚訝。
“但燒烤的東西不干淨,吃了拉了兩天的肚子,那几個同學的家長都打電話質問我。”
“……”
“不過,也許你說得對,他是應該在學校多交几個朋友。”
“本來啊,小孩子和成人不一樣,總需要几個玩伴的。”她笑了,“你小時候也一定有小伙伴吧。”
“不,我在他這個年紀沒有朋友。”
“一個也沒有?”
“沒有。”
“是他們不和你玩,還是你不想和他們玩?”
“他們不想和我玩,我也不想和他們玩。”
“你不喜歡熱鬧?”
“大部分時候,我更喜歡一個待著。”
“貝思哲隨你?”
“他和我不一樣,他是因為調皮搗蛋愛炫富,同學們才不想理他,但骨子里是渴望和他們親近。”
熊橙默了默,明白貝翊寧話里的意思,他和貝思哲確實不同,他不愛和人打交道好像是天生的,從她第一眼看見他就有點清楚了,當時他那雙眼睛冷得像是結了一層冰渣子。
就算是此時此刻,她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和他相處得很愉快,卻也很清楚自己始終和他的內心世界隔了一面牆。
這晚,熊橙睡覺之前把貝翊寧折的那顆愛心夾在一本自己喜歡的書的九十九頁,正好那頁的第三行有一句很文藝的話:“快樂是禁地,生死之后,找不到進去的鑰匙。”
她把書放回原處,閉上眼睛入睡。
*
隔天,熊橙下班走出餐廳,貝翊寧的車停在艾朵門口,副駕駛座上的貝思哲古靈精怪地探出腦袋,響亮地對她喊話:“小熊,你現在是爸爸的女朋友了嗎?”
熊橙趕緊走上前,對他“噓”了一聲:“你要不要這麼大聲呀?”
貝思哲的眼睛瞪得又圓又亮:“所以,是真的?”
熊橙點了點頭。
貝思哲以拳擊掌:“這才几天的功夫,爸爸出手果然手到擒來。”
“……”
駕駛座上的貝翊寧把貝思哲拉回來,對熊橙說:“本來想帶他進去吃飯的,沒想到你已經下班了。”
貝思哲可憐地眨了眨眼睛:“小熊,我很久沒有吃你親手做的美食了,好想吃。”
“我請你去我家吃。”
貝思哲立刻歡呼。
車子到了熊橙的樓下,貝翊寧剛下車就接到事務所的電話,掛下后和熊橙解釋他有事要去處理,讓她帶貝思哲先上去,他忙完后過來接貝思哲,說完就回到車上。
車子走了后,貝思哲在原地攤手:“爸爸總是這麼掃興。”
熊橙拍了拍他的腦袋:“我們上去吧。”
貝思哲笑嘻嘻地牽起她的手。
熊橙用南瓜,雞肉和奶酪給貝思哲做了一個奶香南瓜雞肉焗飯,貝思哲一邊吃一邊天真爛漫的口吻:“小熊,你和爸爸進展到哪一步了?”
熊橙簡直要噴飯。
“你們手拉手了嗎?”
熊橙沒說話,變相默認。
“你們親親嘴了嗎?”
熊橙繼續默認。
“那你們什麼時候生小寶寶啊?”
“……你太跳躍了,親嘴后就是生小寶寶?”
“難道不是這樣嗎?婚禮上的新郎和新娘都會親嘴,然后大家就讓他們趕緊生小寶寶,那就是說親嘴后就差不多要有小寶寶了。”貝思哲有些困惑,他其實也不太清楚寶寶是怎麼出來了的,學校六年級才會開生理課,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熊橙突然發現貝思哲這小家伙也有天真可愛的一面,强忍住笑意。
貝思哲卻放下勺子,雙手托腮,認真地回憶:“不對,我突然想起來,以前幼儿園一個女孩子告訴過我,親嘴和生小寶寶中間還有步驟,好像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小熊,難道我遺漏了什麼?”
“你沒有遺漏什麼,趕緊把飯吃完。”熊橙正色。
貝思哲的注意力又回到雞肉飯上,一口又一口地吃,很快吃得滿嘴的米粒,熊橙見狀,抽了一張紙巾幫他擦嘴巴。
飯后,貝思哲拿出手機給熊橙看他最近收集的圖片和好玩的笑話,無意中按到通訊錄,熊橙看見兩個稱呼,一個是“爸爸”,一個是“小爸爸”,好奇地問他“小爸爸”是誰,貝思哲回答:“小爸爸是爸爸的小號啊,不過他不常用。”
電光火石間,熊橙想起了什麼,立刻追問:“這兩個號碼的末尾不會只差一個數字吧?”
“這個,我看一看。”貝思哲低頭認真地看了看,然后點頭,“是的!”
熊橙恍然大悟,原來那天發短信咨詢電台節目的男士果真是貝翊寧。
得知真相的她感覺很微妙,一想到他表面傲嬌自滿,不可一世,其實暗地里偷偷發短信咨詢情感問題,怎麼想都覺得不符合常理。
貝思哲沒有察覺熊橙的神情變化,滔滔不絕地和她說著學校里的事情,他最近終于有了兩個小伙伴,雖然知道他們是看中自己鼓鼓的錢包,為了騙吃騙喝才和自己交朋友的,但是自己不介意……
“小熊,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貝思哲有點生氣,伸出手捏了捏熊橙的臉,“你在傻笑什麼啊?”
熊橙回過神來,聲音更溫柔了:“啊?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
過了八點,貝翊寧才從墨方建筑事務所出來,正要去取車,身側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
“貝大設計師。”
他轉頭一看,又是這個女人,這些天她總是在這附近打轉,他已經看見她好几次了。
女人十分自來熟地上前,咧嘴一笑:“我上周末去又宜的墳頭看她,給她帶了喜歡吃的水果和點心,陪她聊了很久,告訴她你把思哲養得很好,你好像還交了新的女朋友,過得挺好……”
“你找我有什麼事?”貝翊寧沒耐心聽她兜圈子,直截了當。
“我不是特地來找你的,剛好路過這里,看見你了就過來告訴你一聲,你上次給我的几百塊錢,我都拿去給又宜買水果和點心了。”
“你這次想要多少?”
“也不能說要,我是想問你借點錢,我可以打欠條的。”
“多少?”
女人從小挎包里拿出早准備好的一張紙,遞給貝翊寧。
貝翊寧接過一看,上面寫著她需要的數目和她的銀行卡號。
他把紙片放進口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拾階而下。
女人很識相地留在原地,沒有跟上去,等貝翊寧開車離開,她才慢悠悠地走到對面的公車站,跳上車坐了兩站抵達老公就讀的夜校,在正大門等了一會,直到夜校鈴聲打響,一群人魚貫而出,她一眼看到了自己的男人,上前挽過他的手臂,親昵地說:“走,我們去吃骨頭王火鍋。”
“麻辣燙就行了,火鍋多費錢。”
“不怕,我快要有一筆錢入賬了。”
“你買的彩票中獎了?”
“不是,是有人白送我的。”
“神經錯亂說胡話吧你?”
“等會坐下再和你詳說。”
二十分鐘后,骨頭王火鍋店,兩口子面對面地大啖肉骨湯,男人喝了口啤酒,回到正題:“郝玫啊,到底是誰要白送你錢?”
郝玫放下筒儿骨,津津有味地 吮手指:“你還記得我有個叫左又宜的小姐妹嗎?”
“就是那個命特別苦,后來得病早逝的?”
“就是她沒錯,我不是和你說過,她剛懷孕沒多久未婚夫就出意外身亡了嗎,而造成這個意外的就是她原先的一個男朋友,他們三個的關系一直挺復雜的,這等會再和你說,重點是她一個人生下孩子后整日發神經,不肯打針也不肯吃藥,身体越來越糟,孩子不到一歲,她就去了,她的養父母不肯要那個孩子,她未婚夫家里人恨死她了,當她是個掃把星,也不肯要那個可憐的孩子,后來不知怎麼回事,那個孩子就被她原先的男朋友帶去養了,我也沒機會再見那個孩子了,但巧了,前段時間被我遇上他們了,那孩子白白胖胖的,長得特別好,我想了想就直接上去和他打了招呼,拐彎抹角地提起了左又宜,果然如我所料,他一聽左又宜三個字就心虛了,急著拿錢打發我,我琢磨著他其實挺怕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被孩子知道的,我就拿住他這點,問他要錢。”
“這不好吧?這是變相勒索啊。”男人蹙眉,不以為然。
“什麼變相勒索?我又沒有逼他給我錢,是他自願給的,為了求一個良心安穩。”郝枚冷笑,“再說了,這點錢對他而言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哪里值得一提,他給了也不肉痛。”
“我總覺得你這麼做不合適。”
“你懂什麼,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善人,別忘了是他害死左又宜未婚夫的,難道這不要償還?就讓他一直無風無浪,開開心心地過日子,沒有一點報應?換作是你,你看得過去嗎?說句實在的,我現在向他討債就是為了給左又宜出口氣。”
“你少說冠冕堂皇的話了,就算他欠左又宜,但也不欠你的,他干嘛要還你?再說,他不是已經把左又宜的孩子養得這麼大了嗎?”
“你忘記我對你說的了?當年左又宜生完孩子,身邊沒有一個人陪,是我風雨無阻,每天送雞湯到醫院喂她,她才撿了一條命的,就憑這點,他就要還我。”郝玫又冷笑,“至于養那個孩子本來就是他該的,那個孩子也怪可憐的,還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爸爸就是被他害死的,這叫什麼,老戲文上唱的認賊作父。
男人不敢苟同,卻也知道老婆的性子素來如此,認定了的理誰也勸不了,只好小聲囑咐她:“你別太出格了,小心惹毛了人家。”
“我自有分寸。”郝玫說著瞪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想貪這個便宜啊?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你看你下崗了,還要花錢讀夜校,儿子九月就要上小學了,你媽生了一場病花光了我們所有的積蓄,再下去都揭不開鍋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男人噤聲。
*
貝翊寧開車回來接貝思哲,貝思哲走之前還在熊橙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經地提醒旁邊的男人:“爸爸,你要不要也和小熊來一個Goodbye Kiss?”
貝翊寧往他的小腦袋上打了一下,和熊橙說了聲再見就帶他回去了。
“你小心開車。”熊橙囑咐。
他回過頭,看見她唇角漾著溫柔的笑,不由地凝眸,慢慢地點了點頭。
回去的車上,貝思哲雙手枕著后腦勺,閑閑地晃著腿,很好奇地提問:“爸爸,親嘴和生寶寶中間是不是還有步驟,要做一件痛苦的事情?”
貝翊寧:“……”
“那個到底是什麼事情,真的會很痛苦嗎?”
貝翊寧淡淡地糾正這句話:“准確的說,那應該是一個快樂多過痛苦的事情。”
“我聽不懂,你說的詳細一點嘛。”
貝翊寧不准備和他多說,敷衍道:“你現在不需要知道得那麼清楚,對你的身心成長沒有好處。”
“到底是什……”
“我說了你現在不需要知道答案,可以閉嘴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1:58
35、
一大早熊橙來到艾朵,小凱就跑過來問明真相:“你和小祖宗他爹談情說愛了?”
“你怎麼知道的?”
“昨天小祖宗他爹的車就停在餐廳門口,小祖宗對你喊的話我們几個都聽見了。”
“……你們几個?”
“是啊,我,阿花,蟲蟲,小豬還有曹領班,大家都聽到了。”
熊橙無語,她也清楚昨天貝思哲喊出那句話的聲音有多響亮,想讓人裝作聽不見也難。
“我說熊橙你真的准備好了?現在這個時代,最難做的就是后媽,吃力不討好。”
“這個,我暫時還沒有想那麼遠。”
小凱笑了:“不過話說回來,小祖宗挺喜歡你的,你們相處問題不大。”
想到貝思哲那張吃貨臉,熊橙笑了。
“只是沒想到小祖宗他爹也是一個吃貨,真的太意外了。”
“咦?”熊橙回過神來,聽到小凱把貝翊寧形容成吃貨,愣怔了一下。
“難道不是嗎?”小凱笑得很有內容,“我們昨天開了個小會,討論了很久,還是找不出貝翊寧會喜歡你的其他原因。”
“……”
“沒想到你用一把勺子勾住了一個小吃貨,還連帶勾住了他爹。”
“……”
一個上午,陸續有人溜進后廚,對熊橙似笑非笑,欲言又止,時間長了,熊橙有點別扭。
並不是她習慣以最大的惡意揣度別人,而是他們的眼神著實有點……善惡難辨。
果不其然,在洗手間的時候,隔著門,熊橙聽到了花花和曉豬的對話。
“你覺得熊橙運氣好啊?我覺得沒結婚之前一切都難說,你想啊,那個男的有身份有地位,為什麼要找個廚子?”
“不是有句話是說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也許他真的就是這樣被熊橙抓住的。”
“騙騙小女孩的一句話,你還真的相信啊?真要如此,男人找的壓根不是老婆,而是老媽子了。”
“那你說他為什麼看上熊橙?”
“熊橙倒追的唄,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有錢人,可不得使勁,想方設法找機會啊?你忘了莉莉姐那個先例了?”
……
她們走后,熊橙才從里面出來,擰開水龍頭洗手的時候,自然而然地想起已經退隱江湖的莉莉姐。
莉莉姐是艾朵的前任副總廚,和一位知名台商展開了一段美食情緣,兩人異地戀不到一年就修成正果,莉莉姐很輝煌地嫁到了台北,住進帝寶,為台商生了一個白胖胖的儿子后不再拋頭露面,安心做家庭主婦,閑暇之余出了一系列以幸福人生為主題的菜譜,賣的很好。
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西廚升級為富商的闊太太,莉莉姐在很多人眼里可謂人生贏家。
論樣貌,莉莉姐中上之資,論教育背景,莉莉姐也不是法國藍帶廚藝學院畢業的,論家庭環境,莉莉姐只有一個修皮帶的爸爸,因此很多人想不通莉莉姐有什麼特別之處讓台商為之傾倒。既然想不出,那只能歸咎于莉莉姐的“心機”。
據說,那位台商第一次和客戶一起來艾朵用餐,莫名其妙地提出要吃鹵肉飯,明明是意大利餐廳,哪有什麼鹵肉飯?服務員明確地告知台商,我們這里沒有鹵肉飯,台商脾氣有點倔,反問你們廚房有五花肉嗎,服務員說有,他接著說那米飯,醬油,桂皮,八角,蔥姜蒜有嗎,服務員說這些好像也有,台商冷冷道,那不就可以做了嗎?
那碗鹵肉飯正是莉莉姐做的,被台商一掃而光后還邀請出來見了一面,這一面就是別人求也求不得的緣分,接下來的兩周,台商每天准點來艾朵,點一碗莉莉姐親手做的鹵肉飯,慢慢地,開始邀請莉莉姐看電影,送她玫瑰花和珠寶,兩人水到渠成地走到一起了。
明明是緣分,為什麼每當大家提起這段情緣,都會有意無意地暗示莉莉姐是一個有心機的女人呢?這是什麼道理呢?也許不需要任何道理,他們一早就這樣認定了。
熊橙曾買過一本莉莉姐的菜譜,其中有一篇文章是台商親手執筆寫的,文字質朴無華,真情流露。他說在H市工作的那几個月,找不到一家靠譜的台式餐廳,到最后他連在夢里都對家鄉的鹵肉飯流口水,沒想到某一天,他竟然在一家意大利餐廳吃到了一碗正宗的鹵肉飯,他永遠忘不了那碗鹵肉飯的滋味,鹵肉肥美而不油膩,米飯又香又有韌勁,是他此生吃過的最好吃的美食,而這份美食正是他的愛人賜予他的,很久以后他回憶起這段經歷,依舊覺得那是命中注定。
所以別人說什麼都不是絕對的真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事人的感覺。
熊橙對同事的非議一笑了之。
當貝翊寧載著貝思哲再次出現在艾朵門口,熊橙大大方方地上了車,沒有再掩飾什麼。
“小熊,我們去吃手工米粉和白糖糕好不好,我知道有一家特別好吃。”車里的貝思哲非常認真地建議。
貝翊寧反對:“你好像忘了自己長了兩顆蛀牙,醫生叮囑過你不能吃甜食。”
貝思哲皺眉,然后拉了拉熊橙的手臂,理直氣壯:“是小熊想吃。”
熊橙配合地點頭:“嗯,我想吃白糖糕。”
貝翊寧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這一眼足夠讓她心虛。
不過幸好,他沒有多說什麼,載他們到了吃手工米粉和白糖糕的小店鋪。
等待上菜的時候,貝思哲忍不住對熊橙抱怨:“小熊,爸爸給我報了四個夏令營,我真的要死了。”
“四個?”
“嗯,其中還有數學和英語夏令營,這和上學沒有區別啊,好不容易等到放暑假,不能在家打游戲,還要去讀書。”
熊橙摸了摸他的腦袋,轉頭看正拿紙巾擦竹筷子的貝翊寧,幫貝思哲說話:“暑假報名四個夏令營會不會太多了?”
“不多,一個三到四天,四個也就半個月的時間。”
“半個月很久很久啊,夏令營不允許帶游戲機,我該怎麼活?”貝思哲說著要淚奔。
“夏令營可以讓你長點見識,學習生活常識,有益你的身心健康。”貝翊寧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熊橙。
不知是不是錯覺,熊橙從他的眼睛里得到了一個信號:他幫貝思哲報名夏令營的目的不純。
“小熊。”貝思哲轉過頭,緊急求援,“我不要去。”
熊橙咳了咳:“其實你爸爸說的也有道理,你去參加夏令營還可以交到新朋友。”
“我才不要交什麼新朋友。”貝思哲扁嘴。
貝翊寧:“我已經交了報名費,這事已定,沒有可商量的余地。”
貝思哲低下頭,想到有大半個月要離開自己心愛的游戲機,去那種連吃都吃不好的山溝溝過夏令營,神情絕望。
熊橙勸了他很久,他才悶悶地“嗯”了一聲。
這晚,熊橙回到家,洗漱完后躺在床上,發了一條短信給貝翊寧:“說實話,你到底為什麼幫貝思哲報了四個夏令營?”
一分鐘后,貝翊寧回復三個字:“你說呢?”
“你不會是為了打發走他,一個人樂得清靜吧?”
“你確定是我一個人樂得清靜?”
“……”
好吧……她突然明白了。
貝思哲放暑假的第一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小行李箱,趕赴山溝溝過夏令營,臨走之前,貝翊寧還無情地沒收了他偷偷藏帶的糖果和魷魚條。
送走貝思哲后,貝翊寧打了個電話給熊橙,對她說:“這個月我有一個短暫的假期,大概一周左右,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我好像也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你不想出遠門?”
“不想,天氣太熱了,我也請不了兩天以上的假。”她思考了一下,“你等到我周末,陪我逛逛這座城市就行啦。”
“可以。”
因為熊暉也放暑假了,熊橙周末出去約會的事情逃不過他的眼皮,對此他只說了一句約會愉快,轉身回房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熊橙下了樓,貝翊寧的車已經停在門口了,她上車后對他很自然地笑了笑,他凝眸在她的笑靨上,一會后視線才緩緩挪到她帶的一只鼓鼓的包上,不露聲色地問:“你包里放了什麼東西?”
“這是個秘密。”
貝翊寧沒有追問,直入正題:“你想去哪里?”
熊橙從牛仔褲的口袋里掏出一張折好的紙,打開看了看:“首先,我想去坐摩天輪。”
“摩天輪?”他的聲音頓時冷了一份。
“對。”
“給我看看你那張紙。”他突然命令。
“這是我定制的約會行程,和你沒關系啦。”她立刻疊起來,塞回口袋。
“你約會的對象是我,怎麼會和我沒關系?”
“那也不准你看,是你自己說的,今天由我來安排,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不會是說話不算話吧?”
“我說的由你安排並不包括要陪你一起做很幼稚的事情。”
“可是我就是想坐摩天輪。”她卸下肩膀上的包,抱在懷里,態度有點倔强,“這是我今天的第一個安排,如果你不願意,那就別開始了。”
兩人僵持了半分鐘,貝翊寧啟動車子,熊橙緊緊地抱著包,偷偷地瞟了他一眼:“你答應了?”
他不說話。
她試探性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既然答應了,就不要一臉勉强嘛。”
“你看錯了,我根本沒有答應,何來勉强?”
“我剛才說了我今天就要坐摩天輪,你不肯帶去我現在就要跳車了?”她威脅。
“我帶你去。”他從容不迫,慢悠悠地補充,“不過,是你一個人上去玩,我在下面看著你,這樣各得其所。”
“……”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2:13
36、
城東商業核心圈的廣場中央矗立著一個摩天輪,每逢周末就有很多人結伴前來,當然大部分都是情侶。
貝翊寧載熊橙開車到了這里,他下車后直接拎過熊橙的包,說道:“你自己上去玩,我在這里等你。”
熊橙無語地看著他。
“你不會是真的想讓我陪你玩這麼幼稚的東西吧?”
“很幼稚嗎?你看看那邊一對男女,年紀比我們大多了,人家也不是大大方方地去買票了嗎?”
“他們自願,他們喜歡,但我不喜歡。”
“……”熊橙沉默了几秒,開始生悶氣。
“你這是什麼表情?”
“你說話不算數,說好了今天由我安排,我想做什麼都可以,現在又不肯陪我上去坐摩天輪。”
“我以為你會安排一點正經的項目。”
“坐摩天輪哪里不正經了?”
熊橙正在辯解,不遠處傳來一個脆脆的童聲,轉頭一看,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正拽著爸爸的衣袖,嚷著:“我們去坐摩天輪,快一點!”,那位爸爸好像有點糾結,但過了一會就拍拍他的腦袋,帶他去了。
熊橙轉過頭,響亮地說:“我們去坐摩天輪,快一點。”
貝翊寧:“……”
“既然是約會就要兩個人一起啊,為什麼讓我一個人上去,你留在原地啊?你要不答應陪我上去,我也不去了。”熊橙索性和一個五六歲的孩子一樣耍無賴。
貝翊寧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兩人僵持了近一分鐘,他突然拉過她的手:“去買票吧。”
熊橙的眼睛立刻綻露喜悅,跟著他的腳步,不禁輕聲:“你這樣才識相嘛。”
“什麼?”他的聲音暗帶危險。
“我說你這樣才可愛嘛。”立刻改口。
……
兩人買了票,排了一會的隊,終于坐上摩天輪,相比熊橙的興奮,貝翊寧表情始終淡淡的。
熊橙拿出手機對著窗外的風景連拍了几張,然后讓貝翊寧靠過來一點,他們合影一張。
貝翊寧起初不肯配合,但為避免熊橙在他耳邊不停地嘮叨,勉强合作前傾了一体,靠了過去,熊橙一手持著手機,一手按著他的肩膀:“再過來一點。”
貝翊寧又靠近了一點,抬眸就看見她白淨如瓷的側臉和近在咫尺的,一眨一眨的睫毛,和某種昆蟲的小翅膀很像,唇角的笑容猶如夏日湖面的漣漪,很輕很小,仿佛用手一擦就沒有了。
熊橙按了鍵,她和他就被固定在手機里。
她低頭看了看,發現這張照得很不錯,她笑得很自然,他雖然還是英俊冷漠貌,但眉眼平和,沒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真是難得。
她決定把這張照片當成手機屏幕背景。
“要傳給你嗎?”她問他。
他掃了一眼照片,拿出自己的手機:“傳給我。”
熊橙把照片傳給他,又抬眼看看遠處,不由地笑道:“你看,那麼多年紀和我們差不多的人都來玩了,你又什麼不好意思的?”
貝翊寧看了她一眼,轉而問:“接下來的行程是什麼?”
“不能提前告訴你啊,否則你不是沒有驚喜的感覺了嗎?”
驚喜?貝翊寧蹙眉。
熊橙忽略了他的神情,遠眺風景,當摩天輪抵達最高點,視野開闊,她俯瞰貫穿城東區的那條運河,阡陌河面舟楫往來,果樹魚塘成林成片,風光無限。
見她看得如此出神,貝翊寧也轉過頭,閑閑地看了一下,在他眼里,這些景致談不上美麗,城東的空氣不怎麼樣,陽光下還有霧霾,絲毫沒有可欣賞之處。
過了頂點后摩天輪的盒子慢慢下降,貝翊寧看見對面的一對男女在光天化日之下抱在一起,蹭來蹭去,若有所思,便側過頭看她,她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下面,似乎這片談不上美麗的景致比他本人更好看。
下一秒,他伸出手,按在她的左肩。
熊橙“嗯?”了一聲,發現是他的手落在自己肩膀上,又坦然自若地繼續觀賞景致。
“你覺得很好看?”他問。
“對啊。”
“比我更好看?”
如果現在嘴里有口水她一定會直接噴出來,她囧了囧,回過頭認真地看他,故作思考后回答:“差不多吧。”
“差不多。”他的口吻很淡,眼眸卻有些不善。
“重點是,你為什麼要和這些高樓大廈,房子,運河,魚塘比好看?”
貝翊寧:“……”
“我懂了,你是希望我轉移注意力看你是吧?”熊橙側了側身体,靠近他,開始凝視他的臉,“早說不就行了。”
兩人對視許久,直到她眼睛被陽光刺得有點酸,輕輕搖了搖頭,下巴就被他握住了,她回過神來以為他要親她,也准備好配合,誰知他只是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印了一下,一本正經地說:“別再使勁看我了,我們一起看看風景。”
“……”熊橙失笑,他竟然也有不自在的時候。
從摩天輪的盒子里俯瞰下方,大千世界盡在眼底,遼闊的一切變得渺小,似乎什麼都不重要,人們也不需要刻意趕赴遠方追求幸福,因為幸福就在身邊;更不需要把握其他的,只需要把握身邊陪你一起坐摩天輪的人就夠了。
“對了,你聽說過一個傳言嗎,一起坐過摩天輪的情侶都會以分手告終?”
“那你還要求和我一起來坐?”他反問。
“因為我不信這個。”她說,“在不在一起和坐沒坐過摩天輪有什麼關系,我也不信所有坐過摩天輪的情侶都會以失敗告終,但如果真的是這樣,我認了。”
“你認了?”
她點頭:“對啊,因為這樣分手只能說明根本就不合適在一起,你說呢?”
他垂眸,把她摟得離自己近了一點,低聲說:“你說的很有道理。”
……
坐完摩天輪,差不多到了中飯的時間,按熊橙的約會行程,下一站是去鴛水路的小巷吃蝦爆鱔面。
當貝翊寧開車到了鴛水路,下車后兩人步行至小巷的盡頭,眼前的景象頗為壯觀,隊伍從店鋪里頭的收營台前一直蔓延到門外一百米處。
“沒想到今天人這麼多。”熊橙說,“看來我們需要等很久。”
從沒有排隊買吃經驗的貝翊寧:“難道我們要在太陽下傻站著一直等,就為了吃一碗到處都能吃到的面?”
“這才不是到處都能吃到的面,這家面館有七十五年的歷史,現在是第三代在經營,他們的面是有傳家秘籍的,尤其是蝦爆鱔面,只此一家,沒有分店。”
未給貝翊寧開口反對的機會,熊橙拉過他的手,溫和地說了一句:“陪我等一等。”
他本來准備掉頭走的,被她及時握住手,又軟軟的類似撒嬌的一句話弄得沒轍,勉强忍了。
這一忍就忍了近一個小時二十分鐘,等輪到他們的時候,熊橙還說了一句“咦,比我想象的快嘛。”,就拉著他的手趕緊走進去了。
進去之前,貝翊寧無意間看到門口那塊招牌上的“年”字已經模糊掉了。
這家面館以蝦爆鱔面聞名,蝦仁鮮活,潔白如玉,鱔片金黃爽脆,面條柔韌透鮮,湯汁濃郁。
兩人面對面吃的時候,熊橙低頭把面里的几個大鱔片揀出來,丟進貝翊寧的碗里:“我這碗太多了,吃不完。”
禮尚往來,貝翊寧把碗里的几片豬肝丟還給她。
“嗯?”
“你需要多補血。”
“嗯?!”
“因為你一個月要流一次血。”
“……”
熊橙瞟了一眼碗面上疊起來的豬肝,嘴上沒說,心里有些無語,她其實不太吃豬肝,小時候有段時間她貧血,媽媽總是炒豬肝給她吃,她嫌有股味道,口感澀澀的,總是當著大人的面吃几片,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扔掉。
現在貝翊寧就坐在面前監督她吃,她有點壓力。
“你怎麼還不吃?”他問。
“嗯。”她夾起一片咬了一口,口感滑溜還不錯,咽下去沒有困難。
“全部吃完,一片也別剩下。”
“……”她反詰,“那你也不許剩著。”
兩人吃完后都有些熱,出了面館,在對面的飲品店買了一杯冷水和一杯冰鎮酸梅湯。
貝翊寧把酸梅湯遞給她,順便問:“你接下來准備帶我去哪里?”
“本來安排一起去打網球的,現在天氣這麼熱,沒勁了,我們找一處安靜的地方看看書怎麼樣?”
說出口的瞬間,熊橙也意識到找地方看書好像有點無聊,不過貝翊寧的反應出乎意料,他几乎想也沒有想就說:“那我們快出發吧。”
直到兩人坐在“非書店”二樓里頭靠空調的卡座上,熊橙隨性地翻著一本英文漫畫,偶爾抬頭看貝翊寧,他微微低頭,很認真地閱讀放在膝頭的一本創意設計書,姿態輕松愜意,她才頓悟:原來他喜歡的約會方式是這樣的。
找一處安靜,有冷氣的地方,有一杯咖啡,一份能填飽肚子的小吃,一本書,然后兩人各看各的,互不打擾。
熊橙輕嘆。
“為什麼嘆氣?”他問,眼皮都沒抬。
“原來你還是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看書,我真是多余。”
“誰說你是多余的?你不是正陪著我看書嗎?”
原來她的功能突出在這個“陪”字上。
貝翊寧調整了坐姿,又微微陷進沙發一點,修長的手指翻了一頁書,神情更放松,隨意地說:“我喜歡女人陪著我看書。”
她有些愣怔,反應過來后覺得他的癖好實在有些沉悶,不過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你以前和女朋友也是這樣?兩人什麼也不做,面對面地看書?”
貝翊寧抬頭,略略思考:“印象中只有兩次,因為她坐不住,喜歡跑去外面玩。”
“那她想去外頭玩的時候,你會陪她嗎?”
“不會,我當時還不懂得遷就人。”
“聽起來你現在懂得遷就人了。”她的語氣略帶嘲諷。
貝翊寧又低頭專注在書上,語氣平平,卻帶著理所當然:“如果不是遷就,我今天會陪你做那些幼稚無趣又沒意義的事嗎?”
“……”好吧。
他修長的手指又翻了一頁書,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麼總是讓你來問我,你自己呢?你以前的男朋友會陪你做什麼?”
“他們啊,我想想,嗯,基本上我提出的任何要求他們都會無條件滿足。”
“是嗎?”他手指略略停頓了一下。
“我說實話,絕對沒撒謊。”
貝翊寧合上手里的書,起身走到書架前,放回去后又挑了另外一本,回座后繼續安靜地閱讀,再也沒有說一個字。
熊橙明顯地感到氣氛一點點地冷了下去,瞅瞅他的神情,不似剛才的輕松愜意,變得難以琢磨。
她喝了口抹茶雪芙,悠悠地補充了一句:“不過,他們后來一個主動說厭倦了,另一個呢一直在騙我,我從中得出了經驗,在熱戀中對你百依百順的男人不一定是靠譜的。”
貝翊寧再一次合上書,抬頭看她,眉目舒展,略帶愉悅,而后投以肯定的目光:“前車之鑒,后事之師,你總結得非常好。”
熊橙無奈一笑,在座位上伸了一個懶腰:“我昨晚沒睡好,現在有點困了,先補個覺,你繼續看書,不用理我。”
說完,她雙手枕著腦袋,趴在桌子上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睡得很酣甜,朦朧中,她感覺有暖暖的掌心覆蓋在自己的頭頂,很輕柔,孜孜不倦地 ,就像是主人在摸自己心愛的小貓一樣,后來還沿著她的頭發往下,掌心貼在她的臉頰上,許久沒有離開。
等她睜開眼睛,發現肩膀上多了一件東西,仔細一看,是一條柔軟的毛毯,哪里來的?她不知所以地問貝翊寧。
貝翊寧的注意力還集中在書上,聽到她的問題,簡單地回答:“我問服務員拿的,這里冷氣太强,對著風口一直吹會得偏頭痛。”
她摸了摸肩膀上的毛毯,心里暖暖的,想到剛才做的夢,又問:“對了,我睡覺的時候你是不是對我做了什麼?”
“我對你做了什麼?”他很淡定。
“你是不是一直不停地摸我腦袋,額頭還有臉頰?”她說話的同時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竟然有些熱。
“沒有。”
“難道是我做夢了?”
他又翻了一頁書,表情無波無瀾,整個風光月霽,與此事划清界限:“准確地說,還是個白日夢。”
恰好,端著托盤上樓的服務生微笑地走過來,幫他們桌子上的茶壺蓄熱水,熊橙說了聲謝謝,她輕聲說不客氣。
又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貝翊寧,腦海浮現的是剛才自己上樓的時候,看到他一手摸著女朋友的臉頰,一邊低下頭研究似地盯著女朋友的睡顏,神情頗為冷肅,正誤以為他要殺人滅口的時候,他竟然直接貼過去親女朋友的額頭,那畫面真是有點詭異。
親完后發現有人在偷看,他完全沒有被窺視的不好意思,反而從容地吩咐:“請幫我拿一條毛毯給她蓋上。”
然后又低頭注視他女朋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2:25
37、
他們在“非書店”待了很久,等吃完簡餐后才離開,出門暮色正濃。
按熊橙的約會行程,晚上這一站是藍之船酒吧。
藍之船作為本市環境最好的慢搖吧,既不同于迪斯科的喧雜,也不同于靜吧的清悶,里面有柔和浪漫的藍紫光線,也有溫柔沙啞的爵士女伶,重點是有專為女士特調的各色果酒,果香濃郁,絢麗多姿,酒精度很低,喝多了也不會醉。
熊橙很向往。
當兩人坐在吧台前的座位挑選酒單,熊橙問貝翊寧要不要嘗一款含少許酒精的果酒,貝翊寧拒絕:“我不喜歡喝酒,喝了會不舒服。”
“酒精過敏?”
“和過敏無關,不喜歡喝而已。”
于是,熊橙椰子力嬌酒,貝翊寧點了一杯檸檬汽水。
椰子力嬌酒端上來的時候有一股淡淡的面包烘培味,上面浮著一個草莓味的冰激凌球,很討女孩子喜歡,熊橙先喝了一口,品了品:“嗯,味道不衝,甜甜的,和飲料差不多。”
“肯定有酒味,你比較遲鈍。”
果不其然,貝翊寧的話落下,熊橙的舌根就竄上一陣淡淡澀澀的酒精,她張嘴吸了口氣又呼出,果然有點酒味。
貝翊寧悠閑地喝了口汽水。
不遠處的小舞台上有穿著清涼的女人慢舞,姿態撩人,熊橙都看得目不轉睛,貝翊寧全程都沒有多瞄一眼。
“你怎麼都不往台上看看,這麼難得又精彩的表演?”
“精彩?”他淡聲,“我看非常普通。”
“難不成你看過更‘精彩’的?”
他平靜地反問:“在你看來,我的品味如此低俗不堪?”
熊橙自討沒趣,又轉過頭看了。
因為喝完了大半杯椰子力嬌酒,熊橙的臉覆上了一層薄紅,有點“林花著雨胭脂濕”的感覺,她一手托著臉頰,看著舞台上的表演,貝翊寧悠悠地轉著玻璃杯,目光從頭到尾沒有挪開她的臉。
直到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伸手拍了拍熊橙的肩膀,示意這里太吵,要去外面說話,熊橙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
熊橙一個人坐在原位,一邊吃著魷魚干,一邊看向台上。
正好一曲結束,台上的女人款款走下去,曼妙的身姿最終隱沒在暗下去的光線里。
熊橙剛打了一個哈欠,背后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她轉頭一看,竟然是葉聞雋。
葉聞雋近日春風得意,親自出馬為阮氏拿下了一個大項目,博得了几個老股東的青睞,加上和阮雨萱的婚事已定,公司上下的人對他尊敬有加,連以前愛給他使絆子的几個小人也開始對他忌憚几分,他日子過得不能再舒坦了。
今天他結束會議,一個人愜意地用了晚餐,獨自來這里放松,剛從洗手間出來,回座的途中看見了吧台前的熊橙,她是一個人。
“沒想到你會一個人來這里,怎麼,心情不好還是單純地寂寞了?”葉聞雋眉眼含笑,聲音有些溫柔。
熊橙覺得這廝太無聊,轉回頭不理會。
葉聞雋無所謂她的態度,語氣很親切:“你最近還和貝翊寧在一起?”
熊橙用手指彈了彈玻璃杯的杯壁。
“作為你的‘老朋友’,有些話我知道你不愛聽但還是得說,你覺得貝翊寧他看上你什麼了?橙橙,雖然你不差,但也沒有特別的過人之處,他看上你,我總覺得沒那麼單純。”葉聞雋語氣慢條斯理,“你說呢?”
熊橙還是沒說話。
葉聞雋一手撐著吧台,一手扶在熊橙的椅背上,低頭靠近她:“算了,我不多說掃興的話了,最后提醒你一句,真的想攀上他,你應該懂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尤其是,”他說到這里有意地停頓,而后語氣曖昧了几分,引人遐思,“尤其是我們以前的那段情。”
熊橙抬頭:“你少再來提醒我就可以了,以前的那些破事我忘得差不多了。”
淡雅的燈光下她的臉緋紅一片,一向清澈的眼眸添了几分醉意,吐氣間有股淡淡的奶油味,葉聞雋看著有些心生漣漪,黑眸出現細微的破綻,忍不住想用語言逗她:“寶貝儿,原來你比我還薄情,連我都會在晚上回憶我們之間的那段情,你全部不記得了?需要我來提醒你一下?呵呵,你以前總是親自下廚給我做吃的,我帶你騎車環湖,我們去煙瀧山上野營,你生日我帶你去綠茵路買小禮物,這些你現在想起來了嗎?”
他說話的同時身体越貼越近,緩緩松開扶在她椅背上的手,探向她的頭發。
只是還來不及觸碰到她,他的肩膀被身后的人按住。
葉聞雋回頭,看見是貝翊寧,眼眸划過驚訝,鎮定微笑:“好巧。”
“巧”字落下的瞬間,他的臉猝不及防地被挨了一拳,吃痛得很,顴骨處像是要裂開一樣,緊接著整個人連帶身側的高腳椅滑落下去,若不是他及時用一手撐地,就會徹底倒在地上。
貝翊寧上前一步,黑眸覆蓋上一層冰霜,輕聲警告:“不想死的話就離她遠一點。”
葉聞雋嘗到嘴角的咸味,擦了擦血漬,慢慢地站起身,撣了撣自己襯衣和袖口,對貝翊寧說:“你誤會了,我和她根本沒什麼,既然你這麼介意,以后我會離她遠一點。”
葉聞雋故作輕松地走人,背過貝翊寧和熊橙,神色陰郁如夜色。
熊橙瞠目結舌,立刻走到貝翊寧身邊,質問的語氣:“你干嘛打他?”
貝翊寧平靜地看她,眼眸卻不剩一點溫度,真正冷如地獄。
而熊橙下一句是:“他那麼厚臉皮,你打他,要是打疼手怎麼辦?”
說著就拉起他那只完美的手,寶貝似地看了一會,嘟囔:“幸好沒受傷。”
他慢慢握住了她的手,越來越緊,然后把她拉到自己懷里,另一手環住了她的腰,側臉貼在她的黑發上,垂下眼眸,微沉的氣息縈繞在她的耳畔,卻讓她感覺有點溫柔。
熊橙被他箍得動彈不得,只好任由他抱著,沒有再說話。
周圍的八卦黨都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們。
……
走出藍之船。
“你剛才為什麼讓他靠近你?”他終于開口,聲音清冷。
“……那我應該怎麼辦?在他過來的時候一腳踹過去?”
“不應該嗎?”
“那我下次試試。”
“嗯。”
“對了,你剛才是不是在吃醋?”
“我為什麼要吃醋?”
“因為葉聞雋想對我動手動腳。”
“我從沒把他放在眼里,何來吃醋?剛才打他是看他不順眼。”他坦然地補充,“我已經看他不順眼很久了。”
她側頭看他,心里一個大疑惑:你剛才那麼可怕,真的僅僅是因為“不順眼”?那如果真正得罪你的人,你不是要將他碎屍万段?
*
一天的約會結束,貝翊寧送熊橙回家,停車后,他打開小燈,發覺她的臉還是紅紅的,看起來像是某一種被染紅的水果,說道:“你不勝酒力,以后還是別沾酒了。”
“也許我不是因為喝酒而臉紅的呢?”她輕聲。
“什麼?”他沒聽清楚。
“沒什麼。”她心跳如雷,趕緊拉門,“我下車了,再見。”
剛拉開車門,就發現有人拿著手電筒矗在面前,嚇了一跳,等聽到一聲“姐”,才知道來者是熊暉。
熊暉對熊橙一笑,然后走近貝翊寧的車,彎下腰和駕駛座上的人對視:“你好,我是熊橙的弟弟熊暉。”
貝翊寧看清楚這張和熊橙相似的臉,口吻淡漠:“你好。”
“你有名片嗎?”熊暉突然問。
貝翊寧打開車內抽屜,拿出名片盒,取了一張遞給他。
熊暉友善地一笑,說了聲再見。
貝翊寧開車走后,熊橙立刻問熊暉為什麼大晚上地堵在大門口。
“我就想看看他長什麼樣子,為什麼你會喜歡他。”
“現在看了之后呢?”
“他長得很帥,但一看就不靠譜。”
“哪里不靠譜?”
“眼神那麼冷,連笑都不會笑,一看就不是一個熱心的人。”
“笑眯眯的人也許更壞。”
“他還有個儿子。”
“都說了那不是他親生的。”
“你都不了解他的家庭!”
“這個……你怎麼管那麼多?”
“因為我是你弟弟,我們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你的婚姻大事我當然要管。”
“你先管好自己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根本沒和戴曉笙分手。”
“我和曉笙知根知底,我們是認真的!”
“我只知道你上次為了她差點被開除,自毀前途,你不會好了傷疤忘了疼吧?”
兩人一路爭執到樓下。
“總之,我提醒你,我真的提醒你啊。”熊暉急了,臉還紅了,“你不要一時頭昏腦熱就答應他的非分要求,小心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立刻把你甩了,到時候你哭都沒地方。”
熊橙正色:“你覺得以他的姿色和條件,如果要的是這個,他會找我嗎?”
熊暉想了想說:“這難說,因為我一直覺得你長得挺好看的。”
熊橙頓時沒氣了,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別多慮,我有判斷力,他不是……不是你想象的色^欲熏心的人,他其實很善良的。”
熊暉狐疑地看她:“我怎麼覺得他有點衣冠禽獸的感覺?”
熊橙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腦勺:“別亂用成語,趕緊上樓,我給你做宵夜吃。”
熊橙在煮湯圓的時候,熊暉坐在客廳里研究手里的名片,上面有貝翊寧的工作地址和聯系方式,他看了很久,捏在了手心。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2:39
38、
貝思哲從夏令營回來,不但黑了一圈,還瘦了四斤,他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熊橙哭訴:“太狠了,他們太狠了,每天都要奴役我,早晨六點多要起來跑步,中飯和晚飯只能吃一碗米飯,肉是有味道的,青菜的葉子是黃的,飯后甜點只有蘋果,我快餓死了,還有超多超多的毒蚊子,我的血都被吸干了!”
“這麼艱苦?那你能撐下來真的太堅强了,值得表揚。”
“小熊,還是你好,爸爸他就太過分了,我回家他立刻掐我的臉說你怎麼一點也沒瘦,魂淡,我明明瘦了四斤啊。”
“他真的這麼說?那太令人發指了!”
貝思哲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對了,小熊,我這兩個禮拜做夢都想吃你做的菜,一想起就流口水,你能不能過來做給我吃?”
“好,我明天抽空去一趟超市買東西,后天到你家給你做大餐。”
貝思哲:“嗯!”
后天傍晚,貝家。
茄汁彩蔬魚卷,蒜蓉絲瓜鮮蝦盅,花菜蒸肉丸,橙子排骨,小雞面包披薩,牛油果蘆筍意面,蜜豆歐芹煎牛扒,紫薯烤冰激凌……滿滿一桌子的美食。
貝思哲吞埋頭苦吃。
熊橙叮囑他慢點吃,時不時地拿紙巾幫他擦擦嘴角:“你在夏令營交到朋友了嗎?”
“找到了兩個跟班。”
“跟班?你當他們的老大?”
貝思哲抬起一張沾著米粒的圓臉,鼓著腮幫子:“是啊,他們聽我的命令,我會帶他們去吃香喝辣。”
“電視劇看多了吧?還吃香喝辣呢。”熊橙笑了,“不過沒想到你進步這麼大,挺過了艱苦的夏令營,還交到了朋友。”
“小熊你呢?這段時間和爸爸進展如何?”
“呃,你怎麼對這個這麼關心?”
貝思哲歡樂地咀嚼肉瓦子,很有遠見地說:“因為這關系到我以后晚上的伙食怎麼樣,如果你們進展得快,你很快會搬過來和爸爸同居,那就可以天天做飯給我吃了。”
熊橙被“同居”兩個字囧到了,想了想說:“我不會和你爸爸未婚同居的。”
“那結婚呢?”貝思哲疑惑,“結婚總要住在一起的吧。”
“這個你也想得太遠了。”熊橙拿起筷子幫他加了一塊排骨,放進他的碗里,“還是乖乖吃你的吧。”
等貝思哲吃完飯后甜品,跳下椅子,玄關的門被打開,貝翊寧走了進來。
貝思哲想到什麼,立刻走過去仰起腦袋,響亮地說:“爸爸,小熊說了她不會和你未婚同居的。
貝翊寧面無表情:“是嗎?”
熊橙:“……”
貝思哲沒察覺自己說錯了話,見爸爸面色不虞,低下頭打了個嗝,轉身溜了。
貝翊寧把鑰匙丟在桌上,掃了一眼滿桌的狼藉:“你怎麼給他做了這麼多菜?”
“犒賞他挺過了艱苦的夏令營啊。”
“夏令營有什麼艱苦的?別聽他的,作為男孩子,他一直比較嬌氣。”
“但他真的瘦了四斤。”
“四斤而已,離我預期的目標還有距離。”
“……你太狠了吧?”
“對了,還有飯菜嗎?”他突然問。
“你還沒吃過晚飯?”
“剛才吃了一點,不過現在有點餓了。”
熊橙收拾了一下桌子,把飯菜熱了熱,盛了一碗白米飯給貝翊寧,他安靜地吃,然后竟然把貝思哲吃剩下的吃干淨了。
“你看起來真的很餓。”
“今天工作很多,中午沒來得及吃,下班之前吃了一包餅干,其他就沒了。”
“怎麼能這樣?再忙也要定時吃三餐,否則會弄壞身体的。”
他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簡單地說了一個好。
也許是暖黃的燈光映照,他的黑眸被灑上了一層璀璨,表情依舊安靜,但眉眼平和還帶著一點暖意。
就這樣看著她,看得她耳廓一點點熱起來。
她挪開目光,一會后低下頭,看著碗盤升起的裊裊熱氣,很自然地想到了一個場景,爸媽在世的時候,一家人圍著圓桌吃飯,她急著寫作業,熊暉急著看動畫片,兩人匆匆吃完就走了,飯桌上只剩下他們夫妻兩人,慢慢地吃。通常,爸爸會喝一點葡萄酒,媽媽很溫柔地給他夾菜,聽他叨叨地說單位里的瑣事,兩人可以面對面地吃上一個多小時。
不記得哪本書說的,兩個人中間隔著一碗飯,就是家的感覺。
此時此刻,就是這樣。
“同居的事情。”他突然開口。
“嗯?”她回過神來。
“你放心,我從沒有想過。”
她誠實回答:“我也是。”
“你喜歡我們現在相處的模式嗎?”他又問。
“嗯,喜歡。”
“你願不願意一直和我這樣下去,沒有改變?”
她看著他的眼睛,突然有些不了解他話里的意思。
他放下碗和筷子,拿紙巾擦了擦手背:“你可以慢慢想。”
吃完后,熊橙正要起身,貝翊寧把她按住:“我去洗碗,你坐著休息。”
熊橙乖乖地坐下,等貝翊寧洗好碗走出來,叫她去客廳的沙發:“陪我看一會片子,等到八點我准時送你回去。”
她坐下后,他找出了放在櫃子頂的糖罐(以防長蛀牙的貝思哲偷吃),打開后取了几顆水果糖,走過來遞給她:“你愛吃的糖。”
熊橙笑著接過,剝開一顆 嘴里。
他播放了一部很老的片子,片名是《去年夏天在馬里昂巴德》。
講述的是一個男子在一座巴洛克式建筑風格的城市里回憶一段愛情故事,經典的黑白電影,沉肅清冷的調調,優雅緩慢的台詞。
熊橙看得很認真,當手伸向玻璃几拿水杯的時候,手肘碰到了貝翊寧的身体,他低聲說了句“小心點”。
影片播放到四十分鐘,熊暉的來電打斷了專注的氛圍。
“姐,你現在在哪里?怎麼還沒有回家?”
“哦,我再過一會就回來了。”
“快一點,天色已經暗了。”
熊橙這才轉頭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經暗下去了,夏天本來就是白日長,夜晚短,此刻天色暗下去表示真的不早了。
掛下電話,貝翊寧拿遙控按了暫停,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下樓的時候,他問了一句:“剛才的片子好看嗎?”
“很文藝,很懷舊,我喜歡。”
“文藝,懷舊?”他略略疑惑,“原來你不覺得這是愛情片?”
她頓悟,原來他特地找了一本愛情片給她看,她還一直在想,究竟要從電影里看出什麼宏偉又深刻的主題……看來是她多慮了。
下一秒,他拉過她的手,挪到自己的下頦,很輕地擦了一下,有些親促狹的親昵,然后拿下來,卻一直沒有松開,一點點地摩挲她的手指。
他們就這樣手拉手地走出去,手拉手地上了車。
車子抵達熊橙的小區,還沒到大門,熊橙就看見拿著手電筒的熊暉徘徊在門口。
顯然,貝翊寧也看見了熊暉,若有所思:“你弟弟管你管得很緊?”
“其實還好,我們平常不太干涉對方的交友狀況。”
“你的意思是,因為對象是我,他才特別不放心?”
“……”沒錯,是這個意思,不過她不能承認。
貝翊寧看了她一眼,知道她默認了。
車子到了大門口,熊橙跳下床,熊暉依舊彎腰,微笑地對貝翊寧說話:“謝謝你送她回來。”
貝翊寧:“這是我應該做的,你不用對我說謝謝。”
“不過,下一次可以盡量早一點讓她回來嗎?”熊暉的語氣還是客客氣氣的。
貝翊寧對視熊暉,輕描淡寫:“現在不晚,才八點二十七分。”
“是嗎?可能是我搞錯了,我總覺得已經很晚了。”
熊橙趕緊拉了拉熊暉的胳膊,把他拖過來,笑著對貝翊寧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可以開車走了。
貝翊寧的車子離開后,熊橙對熊暉皺眉:“你干嘛和他說那些話?”
“我得提醒他,你不是一個人,家里還有一個男人,別以為你好唬弄。”
“誰唬弄我了?”
“如果不是我打電話提醒你,你是不是打算更晚回家?”
“熊暉,我今年二十四歲,不是十四歲,你是我弟弟,又不是爸爸。”
“正因為爸爸不在了,我才代替他監督你的感情生活。”
“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熊橙不領情,加快腳步往前走。
熊暉在她身后提聲:“是誰之前說我交了女朋友忘了姐姐,現在又是誰交了男朋友忘了弟弟?”
熊橙止步,轉過身來,看著越來越高的熊暉,路燈把他的身影拖得很長,長得有點憂傷,她有點五味雜陳。
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間都安靜下來了。
過了一會,熊橙才聽到一個輕而壓抑的聲音:“如果他對你是認真的,他願意娶你,那我什麼話都沒有,不過,你覺得這現實嗎?”
*
等待紅燈的時間總是很漫長。
貝翊寧的手機響起,他接起。
“貝大設計師,是我。”郝玫的笑聲從電話那頭傳來,“你最近有時間嗎,我可以和你見一面嗎?”
“你有什麼事?”
“是有一件事,不過需要當面和你說,電話里頭說不方便。”
“那算了,你不用告訴我。”他欲掛下電話。
“等等。”郝玫加快了語速,“那我就直說了,給我一分鐘的時間就好。其實呢,對你來說也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我婆婆又住院了,你上次彙來的錢已經用得差不多了,我現在手頭很緊,你能不能慷慨解囊,再借我一些,當然我可以打欠條……”
“我記得上一次和你說清楚了,那是最后一次。”貝翊寧打斷了她的絮叨。
“這不是突發狀況嘛,我也沒料到啊,老人家說發病就發病了,一住院就花錢如流水,欸,老話說得好,窮人生不起病,我也是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才來向你開口的。”
“你山窮水盡和我有什麼關系?”他冷聲。
電話那頭短暫的沉吟后,郝玫又笑了:“行了,當我沒說過,我以后也不提借錢的事了,不過呢,我挺想念貝思哲的,作為他的干媽總有權利看一看自己的干儿子吧。”
貝翊寧沒急著說話。
“他剛剛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他呢,想那時候他才那麼小一點,現在已經那麼大了,日子過得真快,如果又宜地下有知,你把他養大成人,將功贖罪,她也一定會感到欣慰的。話說回來,你可害的她不輕啊,如果不是你,郗明哲不會死得那麼慘,她也不會生完孩子還郁郁寡歡,最后跟著郗明哲去了,對吧?她給孩子取名思哲,代表什麼意思你不會不知道,你到今天為止還欠著她呢,不會不清楚吧?”
“我欠誰不欠誰和你無關,但我沒欠過你的,你沒資格對我說教,更別拿貝思哲來威脅我,這很無聊。”貝翊寧的黑眸凝視前方的霓虹,聲音很低,卻給人一種切實的扼喉感,“你想做什麼可以試試看,但記住后果自負。”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2:53
39、
“你願不願意一直和我這樣下去,沒有改變?”
這是貝翊寧親口說的,也是熊橙親耳聽見的,他說出口的瞬間她有些恍惚,但過后想起這句話,不會不清楚他的意思就是,他願意和她保持目前的關系,但不會進一步去維持、穩固這個關系。
這段關系的最初,用他的話說是“我想和你試試看,什麼叫做喜歡”,她答應了,也知道他們的開始不以結婚為前提,因此面對熊暉的詰問,她保持了沉默。
她心知肚明,自己和他一樣享受目前的狀態,沒有考慮未來。
這是放縱嗎?也許是的,她很久沒有隨心所欲地去做一件事,在此之前,她甚至打算在三十歲的時候,規規矩矩地找一個其貌不揚,有一份穩定的工作,能理解她,陪伴她的男人結婚,不需要鮮花和鑽戒,也不奢求浪漫華美,只要能陪她過平實、溫暖的日子就夠了。
但貝翊寧的出現打亂了她的計划和心緒,她承認自己被他蠱惑了,主動去掩飾一些內心深處的東西。
一輩子的現世安穩和當下的快樂,哪個更重要?其實也沒有一個標准的答案。
至少,她現在對他有感覺,和他在一起很開心,這種感情不到愛的程度,卻又不僅僅是喜歡。
熊暉的話說得沒錯,他沒想過娶她,她也沒敢想過有嫁給他的那一天。
*
后面的日子熊橙忙起來了,或許是因為暑假的關系,來艾朵的小情侶多了不少,有几天甚至午休的時候她都在后廚忙碌。
相反,貝翊寧的工作似乎清閑了許多,有時間會帶貝思哲來艾朵用餐,吃完后順便接熊橙回家。當然貝思哲總會提出去哪里逛逛,等約會結束,貝翊寧開車送熊橙回家,小家伙依依不舍地和她揮手告別:“小熊,明天見。”
她越來越感覺和他們在一起很快樂,這樣的快樂很久違。
某個下午,熊橙結束夜班,躺在床上打盹,突然接到了貝翊寧的電話。
“你一個人在家?”
“嗯,熊暉和朋友去游泳了,晚上也不回來吃飯。”
“我等會來你家。”
她有一瞬間的愣怔,隨即撓了撓頭發,輕聲:“你要來我這里?貝思哲呢?”
“我送他去奶奶家了。”言下之意,已經撇清了小吃貨。
“哦,那你過來吧,我現在爬起來梳個頭發。”睡了那麼久,頭發都壓壞了。
“不用特地打扮取悅我,我不介意。”他淡淡地說完就掛下了電話。
等等,誰要為他打扮?她不過是起床梳個頭發而已。
熊橙洗了個臉,扎了一把頭發,喝了一杯水的功夫,門鈴就響了。
貝翊寧左右手都提了東西,左手是一個禮品袋,右手是一個塑料袋,熊橙問各是什麼,他表示右手的塑料袋是在超市買的東西,右手是送她的禮物。
“禮物?” 熊橙驚喜后的兩秒內立刻警惕,貝翊寧的禮物,好像會是一件很詭異的東西。
“自己打開就知道了。”
熊橙打開禮品袋,取出一個深咖啡色的盒子,上面印著一個對她而言陌生的LOGO,掀開盒子的瞬間,聞到一股皮革的淡雅香味,低頭一看,竟然是一雙女鞋。
黑色緞面,水鑽方扣的坡跟女鞋。
“這個……是我的尺碼嗎?”
“36.5,是你的尺碼。”
“你怎麼知道的?”
“目測。”
熊橙壓根料不到貝翊寧會送她一雙女鞋,記得他以前還特地强調她穿了高跟鞋也沒有女人味,讓她受了一點小小的打擊,現在這個情況是怎麼回事?
“你不試穿一下?”他提醒。
她回過神,拿著鞋子坐下,彎下腰,從拖鞋里抽出腳,伸進新鞋里,涼涼軟軟的緞面緊貼腳上的皮膚,腳尖很快抵達鞋頭,腳后跟一落,發現大小剛剛好。
穿好后她站起來走了兩步,轉過身到他面前:“好看嗎?”
他沒回答好看還是不好看,反而問:“你穿得累嗎?”
“不累,很舒服,重點是這個跟也不高。”
因為太高的跟不適合你,我就選了一雙跟比較矮的。”
“你親自選的?”
“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問題……只是我太意外了,你以前不是說我不適合穿高跟鞋,穿了也沒有女人味?”
“的確是那樣。”他緩緩地說,“不過后來我發現你穿球鞋的感覺更糟糕,有必要提高一下你的品味。鑒于你穿著保守,我沒有買風格太鮮明的款式,選的這雙中規中矩,你平日里就可以穿。”
熊橙無語,雖然他是一番情意,但為何說出來的話讓她又受了一下打擊?
“不喜歡?”
“不是,我挺喜歡的。”她想起什麼,“你等等,我回房換一條裙子,看看鞋子的效果怎麼樣。”
等熊橙換了自己新買的一條寶藍色,修身束腰的連衣裙出來,站在貝翊寧面前,雙手叉腰:“現在你可以直接說了,好看嗎?”
她個頭不算高,但身材比例很好,小腿筆直修長,穿上高跟鞋后更顯得拔高了一點,腰肢很細,頸部和手臂的線條都很漂亮,加上皮膚一直很好,特別水潤,寶藍色更打亮了她的膚色,此刻的她看起來漂亮得有點耀眼。
“談不上讓人驚艷,但比你穿球鞋和帽T要好太多。”他漫不經心地評價。
她一聽就樂了:“真的那麼好看?”
“我從來沒用‘那麼好看’四個字。”他風輕云淡地糾正。
“我了解啊,你那麼毒舌,怎麼可能直接表揚我?說到這份上,我就懂了。”
貝翊寧不置可否。
熊橙坐回椅子,伸直長腿,又臭美地看了一會自己腳上的鞋子,越看越喜歡。
直到貝翊寧走過來,慢慢蹲下,一手握住她的腳踝,一手幫她脫下鞋子。
“我還想多穿一會呢。”
“急什麼,現在在家穿著不方便做事。”
“做事?”
“你還要進廚房做菜。”
“……”原來是這樣,他花錢買了一雙鞋子,不是單純地討好她,而是為了她投桃報李,乖乖進廚房掌勺,給他烹飪大餐。
他幫她脫了鞋,手還扣著她的腳踝,慢慢地往下,攤平掌心,貼住了她的腳心,注視手里這只漂亮的腳,白淨無瑕疵,輪廓纖細,腳背線條流暢,趾頭圓潤,在燈光下如同玉石一樣,他就這樣看了一會。
“你又在檢查我的腳趾有沒有畸形?”熊橙覺得他認真專研的眼神很奇怪。
“沒有,隨便看看。”他否認,輕輕放下了她的腳。
熊橙站起來,撣了撣裙擺,回過身看桌子上的塑料袋:“你餓了是吧?我去做飯了。”
說著走向廚房。
“等等。”貝翊寧說,“我和你一起。”
于是,他們一起走進廚房,熊橙掌勺,他給她打下手。
這也似乎是她唯一可以指揮他的機會。
“排骨要洗干淨。”
“牛肉切丁要斜切。”
“芥菜皮要在熱水里過一遍。”
“秘制醬料等會放,不是現在……”
…
貝翊寧轉頭,聲音有些冷:“你好像一直不停地‘質疑’我所做的一切?”
熊橙不敢作聲,她實在不忍直視他把牛肉切得亂七八糟,含蓄地表示不用他幫忙,他卻沒聽懂似的,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慢條斯理地一刀又一刀。她總不能說“你做得都不對,放手,一邊歇著去”,只能旁敲側擊。
“你不會認為我連做一頓飯菜的能力都沒有吧?”
“當然不是,我只是提醒你一下。”熊橙干笑,“不過你怎麼會想到和我一塊進廚房?”
貝翊寧忽的想起昨晚的電台節目,那檔一男一女一唱一和,嘈雜無比的口水節目上說,會下廚的男人最有魅力,和情人一起下廚是最浪漫的事情。
當然他不會直說,轉移了話題,說道:“做這個對我來說沒有難度。”
熊橙看了砧板上被切得面目全非的牛肉叮,善良地保持沉默。
一個多小時后,完成了五菜一湯,彩椒牛肉粒,芥菜皮炒肉絲,南瓜山藥盞,鮮蔬肉醬卷和薏苡仁冬瓜排骨湯。
“你多久沒下廚了?”熊橙忍不住問他。
“水餃,方便面和速食湯算嗎?”
“不算。”
“那很久了,讀書的時候常常下廚,做飯給自己和媽媽吃。”
“那是你十多歲的時候吧?”
“嗯。”
“你爸爸呢?我問的是你親生爸爸。”
“我八歲的時候,他和我媽離婚,之后去了美國,沒有再聯系過。”
熊橙點了點頭,以為他會反問她的父母,她也做好了告訴他的准備,不過意外的是他沒有問。
她暗自松了一口氣,如果沒有必要,她也不希望一次次地回憶父母出事的細節,那對她來說過于沉重,也許情緒上也難控制,幸好,他沒有問。
吃完飯,照例是他洗碗,她在一邊洗水果,順便偷看他安靜,傲岸的刷碗英姿,她突然有衝動從他身后抱住他,幸好克制力好,勉强忍住。
把葡萄放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碗里,均勻地撒上些許鹽,打開水龍頭加水,浸泡十分鐘后再用水衝洗干淨。
貝翊寧正在擦碗,熊橙遞過來一顆葡萄:“嘗嘗看甜不甜?”
他看了一眼,高高在上,若有所指:“我不吃帶皮的。”
“……”好吧,是讓她剝皮是吧。
她剝了皮,再遞到他唇邊,他咬下嘗了嘗:“過甜。”
熊橙不信,自己嘗了一顆,咀嚼后點頭:“好甜。”
因為他不喜歡吃甜的,她沒勉强他再嘗一顆,沒想到他意外地開口:“再給我一個,剝了皮的。”
她又剝了一顆,遞到他唇邊喂他吃,笑得說:“你和孩子似的,還要人喂。”
他看著唇邊的葡萄,又看看她的眼睛,覺得很像,一樣的圓,一樣的黑,還亮晶晶得泛著一層光澤,心里微微的一動。
他吃完的同時,碗也洗干淨,脫下手套,擱在一邊,非常自然地把她拉到自己懷里,低頭親了一下她的唇,她稍微配合了他一下,回應了這個親吻,舌尖不小心碰到他的齒,這下子引火自燃,逃不掉了,他一手按住她的后腰,一手按住她的后腦勺,慢條斯理,徹徹底底地品嘗她的味道。
她的圍裙還沒摘下,他的身上還有點洗潔精的味道,嚴格來說,此時此刻不是接吻的好時機,只不過她不明白簡單的蜻蜓點水怎麼會變成這麼冗長,有力?
慢慢地,她的手攀上他的后背,任由他把她抱起來,放在流理台上,一手撐在她的身側。
他松開她的唇,目光執著地往下研究,入眼的是她白皙如雪的脖頸,他貼過去輕啄,她頓時像是被通電一樣,整個人往后縮了縮,他順勢前傾,繼續認真地輕吮她的脖頸,很快,在她的脖頸上留下無數的專屬印記。
“姐,你在干嘛?”
像是平地一聲驚雷,熊橙回頭神來,嚇了一跳。
熊暉什麼時候進門,還站在廚房門口……?
顯然,熊暉也傻了,沒想到他們會在廚房就迫不及待地親熱,一時間和個木頭似地矗在原地。
貝翊寧松開了熊橙,對她說:“碗已經洗好了,你自己放進消毒櫃,我先走了。”
“哦,好的。”熊橙耳朵很熱,又很尷尬,聞言立刻點了點頭。
趕緊送走貝翊寧,熊橙回來一看,熊暉還傻傻地矗在原地,不禁說:“你怎麼了?”
“姐,你讓他登門入室,還讓他對你動手動腳?”熊暉回頭神來立刻怒了,“你完全不懂得保護自己?”
“他又不是陌生人,他現在是我男朋友,動手動腳什麼的也還好吧。”
“你們才好了多久,他就亟不可待地在廚房里對你做這樣的事情,人品可見一斑,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他很可能提出更過分的要求,你也答應?”
“說來說去你就是對他有偏見。”熊橙正色,“熊暉,我不喜歡你這樣。”
熊暉固執地盯著她,一會后沉默地離開,回到自己房間,重重關上門。
熊橙被他突如其來的情緒嚇了一跳,悶悶不解。
她把碗放進消毒櫃,走去洗手間的時候對著鏡子一看,自己脖子上滿是狼藉,像是被吸血鬼啃了一遍,不忍直視,難怪熊暉反應那麼大。
細想一下,熊暉對貝翊寧的偏見會不會只是因為他在吃醋?就和當初她得知他和戴曉笙戀愛后的感覺有點類似?一時間的別扭,隨著時間就會好轉。
熊橙搖頭失笑。
只不過,熊暉這次氣得很大,隔天早晨就出門了,到熊橙下班回家還沒回來。
她打電話給他,他說和朋友在外面,要晚一點回來,她囑咐了几句掛了。
另一邊,夜色下,貝翊寧走出建筑事務所,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大男生。
熊暉和他面對面,表情嚴肅,開門見山地說:“你有時間嗎?我有很重要的話和你說,當然是關于熊橙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3:06
40、
夜色下,眼前的大男生面容嚴肅,略顯青澀的眉眼透出一股鄭重其事,貝翊寧一眼看清了他眼里的警告。
“你想和我說什麼?”
“我是熊橙的弟弟,也是她唯一的親人,有些話必須事先和你說清楚,如果你是真心喜歡她,可以對她的未來負責任,我一定支持,不過如果你只是玩玩的,那我請你放過她,她玩不起,而我也不會允許你這麼做。”
“這是我和熊橙兩個人的事情,和你沒關系。”貝翊寧的眼睛冷了下去,聲音疏淡,“我為什麼要聽你的?換句話,你憑什麼來干涉我的事?”
熊暉的臉上隱隱浮現怒意,勉强鎮定自己:“我就知道是這樣,你根本不是真心對她,你也沒有想過和她結婚,雖然我不知道你的意圖是什麼,但現在你已經快達成目的了,我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一味地相信你,你下一步准備做什麼?”
“我說過了,我和她的事情無關第三人,你沒資格來過問。”貝翊寧收回了目光,和他擦身而過。
“如果你還有一點良知就不要害她,她不是你以前遇過的那種女人,骨子里很保守,她玩不起。”
熊暉一字字地擦過貝翊寧的耳朵,他的腳步一滯。
“她也沒有父母撐腰,她只有我一個弟弟,如果你要欺負她,我會和你拼命。”
“她的父母。”貝翊寧低聲。
“很早就不在了,有一年他們結伴去旅游,在汽車站被兩個歹徒砍死了,當時新聞鬧得很大。”熊暉狀似冷靜,垂在身側的手卻在發顫,“她當時讀初中,還不到十八歲,承受的壓力外人根本不能想象,親戚里只有一個姑姑幫過我們,但也很有限,為了能早點賺錢解決生活,她讀了技校,本來以她的成績肯定可以考上最好的大學……她沒有享受過一個女孩子應該有的快樂,但一直很樂觀,我從沒見她哭過,也沒聽她抱怨過一句。”
貝翊寧安靜地聽著。
熊暉輕輕吸了口氣,意識到自己剛才情緒差點失控,短暫的靜默后冷冷地說:“你有錢有身份,如果想玩就去找別人,不要害她。”
貝翊寧沒有回頭,片刻的止步后徑直走向自己的車,在夜色的籠罩下,他的背影格外的清雋沉郁。
熊暉回到家,熊橙問他去哪里了,這麼晚才回來,他坦言自己去找了貝翊寧。
“你去找他做什麼?”熊橙震驚。
“我問他對你是不是認真的,他沒說話,明顯就在回避問題,我和他直說了,要玩找別人去,不要來害你。”
熊橙像是看一個陌生人一般看著熊暉:“你真的和他這麼說?”
“對。”熊暉走向冰箱,拉開門取了一罐可樂,利落地拉開,“難道我說錯了?”
熊橙沉默,轉過身回自己的房間。
“姐,你想一想,自己和他有未來嗎?如果沒有為什麼還要繼續,就為了圖一時間的快樂?那等快樂過去了,你怎麼面對結果?”
熊橙的手按在門把上,輕輕地收了收,聲音冷靜:“熊暉,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不過這件事我早和你說過。既然我敢做出這個選擇就不會后悔,以后你不許再背著我去找他。”
她回房間后關上門,坐在電腦桌前,拿過一張紙,一支筆信手涂鴉,這是她慣用的解壓方式,每當要胡思亂想,她就安靜地畫點什麼,過一會就好了。
正畫了一朵玫瑰,手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一看是貝翊寧的短信。
“睡了?”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發短信過來問如此無聊的事情。
“還沒有,我剛才在發呆。”
“時間不早了,上床休息。”
“嗯,你也是。”
發完短信,熊橙心情舒暢了一點,她向來就是不太會在心里壓很多事的人,也不是事事都要算計清楚的人,事無完事,她明白自己現在需要什麼,那就夠了。
隔天下班的時候,貝翊寧撇開貝思哲一個人來接熊橙,熊橙已經穿上了新鞋,裊裊婷婷地站在他的面前。
他平靜而溫和地看著她,輕聲說了句“不錯”。
熊橙上了車,貝翊寧問她想去哪里吃飯,她提議去“老地方”吃水煮魚,他說好。
水煮魚鮮美,魚片如紙薄,湯里的佐料豐富,豆腐很嫩,金針菇爽脆易入口。
熊橙低頭吃的時候,貝翊寧一勺子過來,放在她的碗里,她一看,里面是滿滿的豆腐和金針菇。
“你不是喜歡嗎?都給你。”
“……”她望了望滿是魚片和辣椒的湯,有些不適應。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茶,看著她的吃相。
“你怎麼不吃?沒有胃口?”
“來之前吃了一點,現在不太餓。”
熊橙點頭,不勉强他多吃,自己開心地吃起來。
吃完買單,熊橙正要起身,貝翊寧走上前伸手拉了她一把。
“地有點滑,小心點。”他清聲囑咐。
熊橙低頭一看,果然地面油亮油亮的,她穿了一雙新鞋,比較容易滑倒。
他突然松開她的手,改成扶腰,很自然地把她攬進自己懷里,慢慢走出去。
對于他突如其來的溫柔,她感覺有點莫名其妙,准確地來說,今晚他在很多細節上表現得很溫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上了車,貝翊寧還親自幫她系好了安全帶。
她更是瞪大了眼睛,他卻很從容地坐正,然后開車。
開了一小段路,就遇到了一個紅燈。
等候的時候,他很平靜地開口:“你弟弟昨天晚過來找我。”
熊橙側頭看他。
“他問我對你是不是認真的,如果不是就早點放過你。”
熊橙聽他繼續說。
“他說的內容有點讓人反感,不過都是為你著想。”
……
“有一點他說錯了,我沒有玩弄你。”
……
“但是我到目前為止沒有想過和你結婚,這點必須清楚地告訴你。”
……
“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們到此為止。”
他的側臉融在夜色中,看不清他眼睛,只能看清一個俊挺的輪廓,很奇怪,雖然他就在她身邊,但距離很遠。
他停頓了一下,補充了一句:“熊橙,你可以選擇離開。”
許久,熊橙才開口:“你要對我說的就是這些?你不會和我結婚,但也沒有玩弄我,如果我不接受,可以離開你,是這樣嗎?”
他沉思了一會,認真道:“是這樣。”
“那如果我選擇離開,我現在就跳下了車,你會追上來嗎?你會后悔嗎?”
“我不知道。”
熊橙歪了歪頭,靠在車窗上,看著這個始終清冷有距離的男人,無奈一笑:“你為什麼要這麼誠實呢?騙騙我不行嗎?其實我也知道你不會娶我,我也沒想過要嫁給你,真的,如果不是你來招惹我,你這樣的男人,我一輩子都不會主動去碰。”
“算是我招惹了你,但是我現在給你機會擺脫我,只要你不願意,隨時可以離開。”
熊橙挪了挪身体,坐好了:“讓我想一想。”
紅燈轉綠燈,他繼續開車,車廂很安靜,旖旎嫵媚的流光夜色投映在他臉上,好像一個電影的特寫鏡頭,反反復復地描摹他精湛的眉眼,鼻梁和唇,卻始終看不明白他的全部。
熊橙攤開擱在膝頭的掌心,又輕輕握住,等徹底安靜下來,他的味道無處不在,縈繞在她鼻尖。
沒想到他會這麼快把話說開,讓她連自欺欺人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現在答應了他,就是真正表示明知道和他沒有未來,她一意孤行,將來好聚好散,也不需要他負責任,但不答應他,她願意嗎?
他為何要把話說得直截了當,不留余地,逼她做出一個選擇,是不是因為清楚她會怎麼選?
也許,他看出她的用情,知道她離不開他,至少是目前離不開。
她突然懷疑這個男人不如想象中的低情商,他很早就看透了她,否則不會在那個雨天走上前,直言“你是不是喜歡我?”,說是他招惹她也不全對,在之前她就在他面前泄露了自己對他的心動,他是趨勢而上。
開車直達熊橙的樓下,她下車的那一刻也沒有答復,其實她的心也有些亂了,離開還是繼續,答案在這一刻好像沒有意義了。
甚至沒有說再見,她直接地上了樓。
貝翊寧搖上了車窗,在密閉的空間里靜待了好一會才開車而去。
一路上,他有點想抽煙,找了一條小馬路停車熄火,拿出抽屜里的煙盒,點了一根。
細想為什麼要選擇打破平衡,和她坦白自己的想法?也許是覺得她太可憐,她的父母,她的那些遭遇,會讓她骨子里比平常人更在意得失,而他現在不能確定能給她什麼,一直這樣下去,他覺得好,但她未必是這樣,那天他問的“你願不願意和我一直這樣下去,沒有改變?”,她沒有回答,他捕捉到她眼睛里一閃而逝的驚慌失措。
“你有錢有身份,如果想玩就去找別人,不要害她。”
她弟弟只說對了一半,對她,他不是玩,但現在也給不出一個有用的承諾。
想去嘗試喜歡一個人,卻只想和她嘗試,是什麼原因自己也未深入思考過。
最初感覺她身上有自己熟悉的東西,逐漸地,反而是陌生的東西越來越多,不少体會從未經歷過,有好奇,有喜悅,也有難以言喻。
但這樣的感覺能持續多久。
他一直獨來獨往,想過一個人過一輩子,還從未想過會和一個女人一生一世。
如果她不願意,他亦不會去勉强她,那就此結束,他會回到一個人。
把最后一口煙熄滅,丟進了煙灰缸里。
*
熊橙沒有再聯系貝翊寧。
有些事情一旦揭穿了,當事人都無法偽裝下去,如同被顯微鏡放大數倍,一點點瑕疵就占據瞳孔的全世界。
熊暉有一句話說的沒錯,短暫的快樂之后,還是要面對結果。
只是沒想到結果會這麼快來臨,他們相處還不到兩個月。
兩個月里她真實地快樂過,和他雨中漫步,坐過摩天輪,排隊吃路邊小店,在非書店安靜地看書,在睡醒的時候發現肩膀上多了一張毛毯;看過一部黑白的文藝片,一起在廚房做過一頓飯;他還送了她一雙鞋子,漂亮得令人心動,穿上的那一刻,仿佛腳后跟生了一雙小翅膀,可以翩翩起舞。
這些都不是假的。
久違的快樂,難得一見,她此時此刻也沒有后悔,只是沒有勇氣再選擇繼續下去。
午休的時候,小凱過來,八卦地問熊橙和貝翊寧的進展。
“哦,我和他一周沒有聯系了。”
小凱驚訝:“什麼意思?”
熊橙接了一句:“大概就是分手的意思吧。”
“你在開玩笑?”
“沒有開玩笑。”
“那是為什麼要分手?”
“也許是當初太衝動了。”
小凱噤聲,不再多問,末了信誓旦旦:“放心,我這次不會多嘴的。”
“沒事,我無所謂大家說什麼。”
這些日子,艾朵的流言蜚語不少,有些人把熊橙“吹捧”得很高,什麼第二個莉莉姐,對方連鑽戒和豪宅都准備好了,就差她點頭了,快辭職了,快要嫁過去了,真是好命……這些把她“捧”得越高的人,等她掉入谷底,會變本加厲地奚落她。
幸好,她從不理會他們說什麼,那實在太無聊。
和貝翊寧在一起的那一刻,她沒抱過炫耀的荒謬念頭,現在分手了,她也沒有覺得自己是輸家,誠惶誠恐,害怕人家知道。
下班后熊橙沒有直接回家,沿著長街散心。
夏天白日長,此刻太陽都沒有下山,陽光還灑在路面上,一切都很溫暖。
她過了一個紅綠燈,在路口的報亭買了一份雜志和一瓶礦泉水,然后擰開瓶蓋,在太陽底下喝水。
回過身就看見了他的車子。
陽光刺過她的眼眸,微眯眼睛,看清楚坐在車里的的的確確是他,很干淨英雋的輪廓。
她不聲不響地停在原地,耳邊是車水馬龍的模糊聲音。
過了一會,定了定心緒,她當做沒有看見他,往前行。
只是很快,他的車子就趕到了她身邊,他叫住了她的名字,聲音很清晰。
她沒有轉頭,腳步也沒有放緩,但整顆心跳得飛快,甚至當他的聲音是錯覺。
“等一等。”
她腳步一停,不是她想停下,而是手臂被他拽住了。
終于轉過頭:“嗯?”
“我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不用了。”
他拽得更緊了一點,一字字:“我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了。”
僵持中,她心里有些酸澀,見到他的這一刻,才意識到這一周一直在想他,他好像比想象的還要重要一點。
喜歡他什麼呢?他也沒有多好,怎麼總惦記著?
他上前了一步,另一只手臂環上了她的后背,輕輕貼住她:“早就看見你了,一路跟上來。”
“你為什麼要跟上來?”她不解。
他懷抱著她,下巴抵了抵她的頭發,安靜地看著前方的落日余暉,一直沒有說話。
像是定格的寧靜畫面,只有微風輕微地擦過鬢發。
“大概是我突然不想讓你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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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大貝這樣的高冷奇葩男,不可能在和小熊在交往2個月就想結婚的,他說的“我目前為止沒有和你結婚的打算”是一句大實話,他不喜歡曖昧,也不欺騙小熊,雖然他倒是一直在打破自己說過的話太0-0(大貝不要醬紫)
沒有真正,好好地戀愛過的男人,一直獨來獨往的男人,突然生命中多了一個女人,相處了僅僅一段時間,摸索何謂喜歡,還沒到結婚的一步,很正常。
我是這樣覺得,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相處的第一天就說:我和你是以結婚為前提的。
這句話說的當下,真正和對方結婚的强烈衝動是0,只是一個決心,一句好聽的話,一個說服自己也說服對方的承諾,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開始了,貼上一個“認真,負責”的標簽。但是不是真的,努力往這個目標前進,反倒是其次了。
不過,男人好不好,不是憑這句話,兩人能不能走到最后,大多時候也不是靠這句話,真正的決心是在某個瞬間,在內心默默下的。
至于大貝,他不說假話,做不到他就不會輕易承諾,目前他是真的沒有和小熊結婚的念頭,也符合他的性格,小熊也明白的。只是大部分男人不會像他這麼赤果果說出來,說出來的確會讓人失落,桑心,這點大家說的很對。
↖(^ω^)↗,加油,熊貝。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3:18
41、
車子開了很久,直到一家便利商店的門口,貝翊寧停下車,對熊橙說了聲等等,然后下了車。
太陽正下山,窗外余暉溶溶,看起來很溫暖,熊橙輾轉手掌,眼看陽光將白皙的皮膚映成了淡淡的粉色。
慌亂的心緒已經平靜下來,此刻,外面的景色如此慵懶,她好像也懶得再去思考了。
不一會,貝翊寧上了車,塞給熊橙一個袋子,她打開一看,有茶葉蛋,奶黃包,栗子粽和一杯熱的紅茶。
咦?他怎麼知道她肚子餓了,還沒吃過東西?
熊橙沒多思考,挑了一只茶葉蛋,剝開后狠狠咬了一口。
貝翊寧幫她把紅茶的蓋子打開,按上吸管,遞到她手邊。
熊橙接過,喝了一口,發現很甜,不止加了一勺糖。
“慢慢吃,吃完再走。”貝翊寧說。
“你呢?肚子不餓嗎?”
“不餓。”
然后就沒有話可說了,車廂內只剩下食物的味道,還有彼此沉靜的呼吸。
她側頭看了看他,他眉眼安然,神色沉定,依舊是以前的模樣,卻是她真正熟悉的模樣。
真的只是一周未見?她迷茫了,怎麼有種好久沒見的錯覺?一周之前,她感覺他們之間已經談不下去了,時光而去,他會成為她人生中的一個過客,很快被淹沒。
表面裝作無所謂,但內心卻不是這樣。
此刻,心底升騰上一種很真實的情緒,看到他的欣喜和惆悵,都是真真實實的。
“吃完了?”他見她停下了動作,似乎在發呆。
她回過神來:“嗯,飽了。”
他也沒多說,慢慢啟動車子,送她回去。
到了離小區大門還有几百米的位置,熊橙喊停,她私心怕熊暉又在大門口轉悠,撞見貝翊寧。
貝翊寧停下車,然后說:“你想要的,我現在給不了。”
熊橙聽到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心又咯噔一下。
“不過,我可以試試看。”他輕聲說完,伸手覆蓋在她的手背上,“如果你願意等我。”
他最后几個字說得特別慢,最后像是一滴露水落在她的心坎上,漾開了一圈的漣漪。
她慢慢抽走自己的手,有些別扭的說了一句:“我先回去了。”
熊暉正坐在圓桌前,一邊聽音樂,一邊寫作業,熊橙進來后,他抬頭叫姐,她應了一聲,走回自己的房間。
側身躺在床上,伸手拉開抽屜,取出收音機,調到那檔無聊的口水節目,一男一女戲謔的聲音立刻跳入耳朵。
男主持人:“今天的主題是,‘剩女必知,為什麼男人不想娶你’……嗯,這是為什麼呢,請我們美麗又聰明的女王崇崇解答一下。”
女主持人:“這不是關于男人的問題嗎?為什麼要由我來回答呢?”
男主持人:“呃,因為我沒有多少戀愛經驗,不能替廣大男同胞回答這個深邃的問題,崇崇,你研究男女問題多年,應該早看穿了男人的一切心理,還請你親自指導。”
女主持人:“這個嘛,不外乎以下七個原因,一是恐懼婚姻,二是沒有做好思想准備,三是害怕承諾,四是害怕改變自己的生活模式,五是不想放棄整座森林,六是沒有錢,七是不愛你。”
男主持人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女主持人:“大家可以對症下藥,但切忌不要逼婚,婚姻這個東西靠逼是逼不來的,水到渠成才是真理。”
男主持人:“順便替蟲迷們八卦一下,崇崇,你什麼時候和男朋友水到渠成啊?”
女主持人:“這個不好說,也許我明天就和他扯證了,又也許我會拖到八十歲生日那天走入婚姻,我覺得這個問題不值一提,今晚的宵夜吃什麼更重要。”
……
熊橙關閉了收音機。
為什麼要結婚呢?其實她也不知道。
熊暉扣了扣門。
熊橙坐起來,理了理頭發:“進來。”
“姐,他又來找你了?”
熊橙默認。
熊暉低頭,想了想說:“對了,我那天和他說了爸媽的事情。”
“啊?”熊橙愣怔,“什麼爸媽的事情?”
“就是他們發生意外的事情,我和他說了。”
熊橙突然有點無措,關于父母的事情,她沒想過隱瞞貝翊寧,但一直沒有主動提及,一方面是談及細節,自己情緒會控制不住,另一方面是,她不希望他因此憐憫她。
沒想到熊暉把一切都和他說了,難怪他會突然和她坦白內心的想法,讓她猝不及防。
“我只是不想你受傷害,我不想看他欺負你。”
熊橙輕嘆:“他沒有欺負我,他一直對我坦誠相待,我知道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你以后別再拿這事試探他了,沒有這個必要。”
熊暉沉默很久,問:“你是不是很喜歡他?”
“喜歡嗎?對,我很喜歡他。”熊橙說,“坦白說,我從沒有想過會喜歡他這樣的人。”
這句話是實話,她從沒有想過會喜歡貝翊寧這樣的男人,甚至在第一次見面,他給她留下了惡劣的印象。
但什麼時候變成了喜歡這種情感?哪一分哪一秒?這真是一個很玄妙的問題。
*
臨睡前,熊橙收到貝思哲的短信:
“小熊,請不要再生爸爸的氣。”
熊橙:“你爸爸拿什麼收買了你?”
貝思哲:“我絕不會告訴你他提前給了我下個月的零花錢。”
熊橙:一個鄙夷的表情。
貝思哲:一個無賴的熊貓臉。
熊橙的唇角不自主地彎了彎,一字字地敲打過去:“你去告訴他,我沒有生氣。”
貝思哲:“真的?”
熊橙:“是真的,他沒有錯,不過我也沒有錯。”
喜歡有什麼錯,他們在一起本來就沒有簽合同,定下了一個永生永世在一起的結局。
不是嗎?
隔天早晨,熊橙走出小區大門,步行三百米就看見了貝翊寧的車停在那里,她轉了轉眼睛,周圍只有一個清掃馬路的環衛工人。
她快步走過去,對著他的車窗:“你停車在這里干嘛?”
“怕被你弟弟看見,不敢開車進去。”
“你怕我弟弟?我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她笑他。
“不敢當。”他淡淡地說,看著她,“我來接你上班。”
她在原地考慮了一秒后跳上了他的車。
“貝思哲呢?”
“還在睡覺,放心,我留了早餐給他。”
“還算你有責任心。”
夏日的早晨很清爽,碧草連片的小道時不時綻現一朵桃粉色的野花,輕松地躍入眼眸。
她安靜地看著窗外的景致,以至于很長時間都忽略了身邊的人。
直到紅燈的時候,他伸手把擱在她膝頭快掉下去的包扶正,她才轉過腦袋,和他對視。
他的眼睛特別干淨,和洗過一樣,眼神直接,一點婉轉都沒有,和他說的話一樣,不給人留有余地。
她突然意識到好他相處,自己也應該直接一點。
“你想說什麼?”他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我想說的是,不管你信不信,和你在一起我沒有想到那麼遠,你說目前沒有和我結婚的打算,其實我也一樣,我也沒有這個念頭。”熊橙正色,“你完全不需要憐憫我。”
“你沒有生氣?”
熊橙搖頭,實話實說:“沒有生氣,只是有點糾結。”
“你願意等我?”
“現在願意等你,也許明天就不願意了,誰知道呢?”她笑了,伸了伸手臂,慢慢按住后腦勺,“所以,趁我還願意的時候,表現好一點。”
貝翊寧微微皺眉。
“嗯?”
“……好。”
“不過,我有個困惑。”熊橙放下手臂,擦了擦自己的鼻子,“你之前把話說得那麼滿,什麼如果我不願意,可以離開你,終止這段關系,但為什麼短短一周就出現在我面前?你是不是覺得沒有我不太適應,后悔了自己說的……”
話還沒有說完,他不動聲色地踩了油門,加快車速,外頭的風急速而過,吹亂了她的頭發,模糊了她的聲音,也遮掩了真相。
……
“你想要的,我現在給不了。”
“不過,我可以試試看,如果你願意等我。”
……
與其說她是相信他,不如相信自己篤定的感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3:30
42、
九月開學前,熊橙帶貝思哲外出玩了一個上午,中午吃完披薩餅,又陪他去市中心的文化寶貝買文具。
過了一個暑假,貝思哲的個頭躥高了一截,人也黑了,整体壯了一點,穿了一件海風藍的T恤和黑色的小短褲,十分的健康活潑。
“小熊,爸爸最近變了很多。”
“是嗎?”
“以前他吃到甜的東西都會吐出來,但那天晚上我看見他在廚房找東西吃,最后把我的戚風蛋糕吃掉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確!”貝思哲說,“還有,他以前和別人講電話都凶巴巴的,還老喜歡掛人家的電話,但是現在和別人講電話會主動說再見和謝謝。”
熊橙笑了:“這是好事,說明他進步不小。”
貝思哲晃了晃她的胳膊:“是不是你在□□他啊?”
“嗯,這個嘛,有一句話叫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懂不懂?”
貝思哲搖頭,認真地糾正:“我覺得這是愛情的力量,愛情會讓人變得溫柔。”
“……你從哪里學到這句話?”
“電視劇啊,暑假黃金檔每晚連播三集,可以學到很多。”
熊橙轉頭,默默地扶了扶額。
“小熊,我們去那邊!快,已經好多人了,東西就要被他們搶光了!”貝思哲拉著熊橙的手,飛快地衝過去。
等把新學期需要的東西都買齊了,熊橙推著購物車去結賬通道排隊,貝思哲一邊玩著手掌游戲機,一邊跟在她后頭。
隊伍很長,都是家長帶著孩子來買文具的,童聲四起,嘰嘰喳喳的,聽起來很歡快。
“啊,沒電了!”貝思哲忽地對黑屏的游戲機哀嚎了一聲。
“帶電池了嗎?”熊橙問。
“沒有。”貝思哲沮喪著臉,又看了一眼前面密密麻麻的人,不禁嘟囔,“怎麼還有這麼多人?這個隊伍到底有沒有動過?”
熊橙也很無奈,這不,已經排了二十多分鐘了,站得腳都有點酸了。
貝思哲把游戲機塞進自己包里,對熊橙說:“我去那邊逛一圈,等會來這里找你。”
熊橙點頭,又叮囑:“就在這個樓層啊,不許走遠。”
“知道了。”
等輪到熊橙,她特地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竟然排了整整一個小時。
付完錢,拿過一袋東西,環顧四周,沒有貝思哲的身影。
熊橙拎著東西,找了一圈,幸好很快找到了貝思哲,他就站在玩具區的入口處,只不過不是一個人,還有個女人彎腰和他聊天。
熊橙在原地叫了一聲貝思哲,貝思哲聽到后轉過頭來,飛快地衝跑過來,那個女人緩緩站直身体,目光落在熊橙的臉上。
不知是不是錯覺,熊橙覺得她的眼神有點怪,隨后的笑容也有點詭異。
總之是讓人不舒服的。
“你認識她嗎?”熊橙低頭問貝思哲。
貝思哲聳了聳肩:“不認識,反正閑著也是無聊,就隨便聊聊。”
“東西都買好了,我們走吧。”熊橙拉過貝思哲的手。
坐電梯下去的途中,貝思哲好像有點累了,一句話都不說。
“怎麼了?”熊橙摸了摸他的腦袋,“是不是想睡覺了?”
貝思哲輕輕點了點頭:“嗯,我想睡覺。”
“那我現在帶你回家。”
“好。”
熊橙和貝思哲打車回去,到了公寓樓下,正好碰上貝翊寧的車。
貝翊寧最近接了一個項目,連續加班了三天,今天周末也不例外,從早忙到了中午,離開事務所的時候近兩點,他連中飯都還沒吃。
貝翊寧停車下來,走到熊橙和貝思哲面前,看了看熊橙手里的一袋東西:“怎麼買了這麼多?”
“今天全場優惠,滿兩百減五十,不知不覺地就買多了。”
貝翊寧點了點,又看看貝思哲昏昏欲睡,眼睛都睜不開的模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上樓再睡,現在站好。”
貝思哲本來賴在熊橙身上,口水都快粘在她裙子上,聽到爸爸的聲音,微微睜開眼睛,勉强站穩,叫了一聲爸爸,然后伸手要抱。
貝翊寧當然沒打算要抱他。
貝思哲只好垂下手臂,轉了個身,迷迷糊糊,東倒西歪地走了几步,差點撞上路燈,貝翊寧看不過去,一把提起他,又拎過熊橙手里的袋子,快步上樓。
跟在后面的熊橙扑哧一笑。
回到家里,貝翊寧把貝思哲扔到床上,蓋上毛毯,拉緊窗簾,輕輕帶上門,走回客廳。
熊橙正坐在沙發上,利落地削一只蘋果。
果皮削落,她放下小刀,右手腕被坐過來的人扣住,隨即,蘋果被他奪走。
他疊腿而坐,十分悠閑地咬了一口。
“你怎麼好意思奪食?這明明是我削的。”她無奈,只好又拿了另一個蘋果。
“因為我還沒有吃過飯。”他淡淡的說。
“不是吧,你又忙暈頭了?”她利落地放下蘋果和小刀,准備去廚房,“我幫你做點吃的。”
“等等。”他及時拉住她,又按她坐下,“先陪我坐一會。”
說起來,他們也有一周沒見面了,她考慮到他的工作性質沒有打電話,發短信打擾他。
“很累吧?”她說。
他丟開蘋果核,伸臂輕輕地攬住她的肩膀,閉上眼睛,聲音有點啞:“嗯。”
她乖乖地依偎在他懷里,抬眸的時候發現他一向干淨的下巴有了一層淡青色,想必是因為忙碌忘了刮胡子,這對一個有重度潔癖的男人而言,實屬難得。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還好,不是很扎人。
慢慢地,他真的睡著了,她連連戳他的臉,他都沒有睜開眼睛,她歪了歪腦袋,輕輕地拿起他擱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站起身走去廚房。
就在她離開的瞬間,他的眼皮動了一動,睜開了。
向來睡著了就不願意醒來的他,第一次這樣被驚醒,在手臂里的溫暖落空之時,頃刻沒有了睡意。
等廚房傳來動靜,他又垂下了眼睫,試圖再次入睡。
熊橙端著飯菜出來的時候,貝翊寧已經睜開眼睛,一手枕著后腦勺,安靜地在沙發上休息,她很意外:“你這麼快就醒了?”
“不太睡得著。”
“那先吃飯吧,吃完了再睡。”
熊橙做了一碗簡單的豆角燜飯,飯上鋪了一個嫩嫩的荷包蛋,正冒著熱氣。
她親自把碗筷遞過去。
貝翊寧接過,一邊吃一邊聽她說最近遇到的各種事情,她說艾朵近日來了一個大胃王,連吃了五份黑胡椒牛扒,簡直嚇死人,她說前天看了一部悲劇電影,哭了整整一個晚上,她說小區門口賣的小西瓜,一個個和碗一樣大,味道可甜了,她說熊暉喝可樂中了個二等獎,是雙人環游歐洲的機票,他轉手賣給網上的一對新婚夫婦,賺了一票……
她突然停下來,伸了個懶腰,總結道:“整体來說,這一周好事比壞事多,我真的太幸運了。”
“聽起來你並沒有發生任何幸運的事情。”他不留情面。
“幸運這東西很主觀,你覺得不幸運是因為你太不知足了吧?”
“是嗎?”
“你看你有穩定的工作,有很好的收入,有一個雖然調皮搗蛋但只要喂飽就不哭不鬧的儿子,還有一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女朋友,這不都是幸運嗎?”熊橙一手拖腮,很認真地看著貝翊寧,“你說呢,貝先生?”
貝翊寧看了她一眼,不屑應和她的論調。
熊橙無聲地笑了,默默感覺他已經承認了。
吃完飯,熊橙幫貝翊寧刮了刮胡子,卻一個不小心,把他弄傷了,刀片的鋒刃在他的左下頦近脖子的脖子留下了一條“血跡”,熊橙安靜地瞪大了眼睛,心虛地停下來手上動作。
貝翊寧睜開眼睛,看清楚她的表情,什麼都知道了,輕描淡寫地直指重點:“你把我弄傷了?”
熊橙趕緊找來藥箱,幫他止血敷衍。
他躺在沙發上,她雙膝跪在他的一側,俯下身,把蘸了藥粉的棉簽反復涂抹在他的傷口處,中途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往后倒,幸好他及時伸手攬住了她的腰。
她穩定了自己,繼續幫他處理傷口。
“你怎麼笨手笨腳的?”
“我是第一次幫男人刮胡子,以前都沒有嘗試過,剛才讓你配合我,你就是不肯抬下巴,現在好了吧,出血了,痛了吧?”
“你的意思是我咎由自取?”
“也不到咎由自取那麼嚴重,就是有點不識相……別瞪我,我手會抖的……啊,已經抖了。”
苦澀,微涼的藥粉不小心撒到了某人的眼睛里。
……
等結束了,熊橙拿鏡子給貝翊寧照了照,他英俊無敵到奪人心魄的容貌不幸略有受損,下巴到脖子的部位貼了一條細細的,歪歪扭扭的白色繃帶。
他漠然開口:“這就是你所謂的幸運?”
熊橙噤聲。
他看了她一眼:“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熊橙繼續噤聲。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唇角綻現了一點似有若無的笑意,很短暫的一瞬,並沒有被她發現,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下一秒,玄關處的鎖孔有窸窸窣窣的動靜,而后門被打開,穿著優雅連身裙,戴著草帽和的素馨走了進來,提聲地叫了一聲“翊寧。”
熊橙真的嚇了一跳,轉過頭就和突然進來的素馨面對面,彼此無言以對。
素馨見過熊橙,不過印象不深,此刻就覺得她面熟,好像是之前貝思哲住院的時候請來的私廚,但又不太確定,見她大大咧咧地和儿子坐在一張沙發上,挨得很近,舉止怎麼看都超出了一般的關系,一時間感覺很復雜。
“媽,你來之前怎麼不通知我一聲?”
“哦,我剛才和几個姐妹在這附近的酒店喝下午茶,就順便過來看看。”素馨强笑,有禮貌的對熊橙點了點頭,並沒有問她是誰。
熊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也對素馨點了點頭,叫了聲阿姨,然后匆匆對貝翊寧告辭:“我先走了。”
她堅持不讓貝翊寧送,直接拿起包,快速離開了屋子。
等熊橙走后,素馨問貝翊寧:“她就是你的女朋友?”
“對。”
“我怎麼看她有點面熟?不會就是之前你請的那個私廚?”
“就是她。”
素馨不免失望了,並非她勢利眼,她總覺得以自己儿子的標准,怎麼說都該找一個條件匹配的女人,就算不是名媛或者中產階級,至少也應該是一個職業不錯的女人,沒想到只是一個女廚師。
她有些五味雜陳,過了一會后才知后覺地發現儿子的臉破相了,驚道:“你的臉怎麼回事?”
“不小心抓傷了。”
“抓傷了?”素馨聯想到別處,不由地對熊橙的感覺又復雜了一些。
“沒事,一點擦傷。”
素馨往沙發上一坐,摘下草帽,連同包放在一邊,思量了一會還是按捺不住心底上涌的別扭情緒,斟酌地說:“你真的考慮清楚了,確定是她?千万別像上一回那麼糊里糊涂的,最后搞成了那樣。”
“我說句實在話,你別不愛聽,上一回我反對那個左又宜,是因為我打第一眼看見她就覺得不喜歡,她壓根就不是討人喜歡的那種女孩子,剛才也是一樣,看到那個女廚師,同樣是一種類似的,說不上來的感覺,直覺她和你也是不搭。你是在這方面沒有多少經驗,還載過跟頭的人,要特別小心謹慎一點,其他的先不提,至少要搞清楚她的為人品性,別是和左又宜一樣的女人,腳踏兩條船,招蜂引蝶,你就是會被這種類型的女人欺騙……”
“你搞錯了。”貝翊寧冷聲打斷了母親的話,“她除了我,沒有別的男朋友。”
“你當年也是這麼維護左又宜的,結果呢,你得到了什麼?一個別人的儿子!”素馨壓低聲音,卻控制不住情緒。
客廳和臥室的一條走廊上,赤著腳,頭發亂蓬蓬的貝思哲愣愣地站在角落里,完全聽到了素馨的話。
他低下了腦袋,木木地看自己的腳丫,腦海浮現今天在文具店遇到的那個女人,她親口告訴他,他的親生母親叫左又宜,他的親生父親姓郗,他根本不姓貝,和貝家完全沒有關系,貝家養他是因為對他的親生父母有所虧欠,並不是對他有感情。
最后,郝玫還强調:“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親生父母才會真正愛你,其他人就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對你好。”
“傻孩子,給你好吃好穿的都是騙騙你的,懂嗎?”
“你一定要記住,你只有一個爸爸,他姓郗,叫郗明哲,是一個消防員。”
“你現在認的這個假爸爸,他壓根就不是好人,如果不是他,你親生爸爸就不會死,你也不至于現在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
“你不信?那你看一看這張照片上的男人,你是不是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
貝思哲握了握拳頭,轉身回房間,輕輕地關上門。
客廳里,素馨沉默地看著儿子,眼里滿是壓抑的情緒。
氣氛已經驟降到了冰點。
許久后,貝翊寧才開口,聲音輕淡。
“我最后說一遍,貝思哲是我養大的,他是我的孩子,除非他不再需要我,我不會放棄他,以后別再拿這個說事,畢竟他才九歲,我不會讓他知道太多,等他長大了,我會告訴他,到時候他怎麼看我,怎麼選擇都是他的權力,我無所謂,也從沒指望他會給我養老。”
“至于熊橙,她是不是一心一意對我,我非常清楚,這一點還不用你質疑。”他略微停頓,繼續,“她和左又宜完全不一樣,包括我對她的感覺。”
素馨震驚,慢慢地收拾好東西站起身,失望地看著他,疲憊地丟下一句:“看來真的是我多管閑事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以后我不會插手你的任何事情。”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3:42
43、
熊橙一回家,熊暉就告訴她一件事情,身在R市的姑姑熊春雯上個月做了腸癌手术,剛剛出院回家休息。
“不會吧?”熊橙有點驚訝,說起來很久沒有和熊春雯姑姑聯絡,沒想到她得了腸癌,已經做完了手术,這真是無常,“那她現在在家有人照顧她嗎?”
“好像沒有。”熊暉說,“我還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她說不需要,就是有點想我們才打電話過來問一問。”
熊橙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半,往椅子上一坐,安靜地擔憂起這事來。
當年父母意外過世后,姑姑熊春雯特地趕來H市照顧了他們姐弟一段時間,還給他們了一筆錢,回去后被姑父打了一頓。
姑父是一個勢力,凶狠的男人,性格軟弱的姑姑嫁給他后一直過得很不好,也沒有生孩子,不幸的生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自身難保的情況下也無暇顧及熊橙和熊暉,時間長了,和他們的聯系越來越少。
一年前,熊橙和姑姑通過一次電話,得知姑姑和姑父分居的事情。
記憶中的姑姑熊春雯是一個文靜,溫婉的女人,相貌平平,但笑起來很美,她的職業是中學的音樂老師,彈得一手好琴,熊橙小的時候熊春雯送了她一只手風琴,她一直保留到現在。
父母過世后的一段時間,熊春雯從R市趕來陪在他們身邊,抱著他們哭,給他們做飯洗衣服。
現在……
熊橙輕嘆。
“姐,我們要不要去看看姑姑?”
熊橙想了想:“我去吧,你就不必了,已經開學了,你不能請假。”
于是,熊橙請了四天的假,坐汽車到R市探望熊春雯。
R市是一個熱熱鬧鬧,有人情味的小城,熊橙來過几次,記得這里的路邊有賣一袋袋的桑葚,袋子是透明的,洗干淨的桑葚擱在里面像是一粒粒寶藍色的珠寶,咬一口非常甘甜。
她對這座城市的印象一直很好。
打車去熊春雯住的地方,途中接到了貝翊寧的電話,突然意識到自己忘記和他說這事了。
“你在R市?”
“嗯,我姑姑生病了,我看看她。”
“為什麼不提前和我說?”
“我忘記了。”
那頭略略停頓了一下,說道:“你什麼時候回來?”
“下周三。”
“注意安全,小心一點。”
“嗯。”
掛下電話,熊橙不由地有了錯覺,貝翊寧好像對她離開H市有些舍不得?
*
到了熊春雯的住處,熊橙拎著東西上樓,按鈴后很快聽到里面傳來的細弱聲音:“是誰啊?”
“姑姑,是我,橙橙。”
熊春雯打開門,見到熊橙的剎那就紅了眼睛,雙唇發顫,一時間百感交集,一個字都不敢說出口。
昔日素衣裙,黑長發,白皮膚的熊春雯被時間和病魔奪去了青春和健康,此刻站在熊橙面前的女人削瘦如骨,面色晦暗,短發夾雜著銀絲。
几分鐘后,兩人面對面坐在沙發上,輕輕地聊天。
“我真沒事,傷口養得很好,這几天逐漸恢復胃口了。”熊春雯强笑,撥了撥自己垂下來的頭發,“早知道你會特地趕來看我,我就不打這個電話了。”
“別這麼說,我們是親人,你生病了應該通知我們的。”
熊春雯搖頭:“我怎麼好意思呢?這麼多來我也沒能力照顧你們姐弟,現在病了更不能麻煩你們。”
“哪里的話,當年爸媽出事后,姑姑你立刻趕過來照顧過我和熊暉,還給我們做飯洗衣服。”
“那是小事。”熊春雯的聲音更輕了,甚至有點哽咽,“不值得再提了。”
熊橙沉默,不敢再說當年,生怕勾起姑姑的其他情緒,轉了話鋒,問起她其他的方面。
“再休息個把月就要回學校上課了,放心,課程任務不重,一周只教四節課,身体吃得消,再說我一個人在家也沒事做,時間長了也會無聊。”熊春雯扯開了一包開心果,放在熊橙面前,兀自說下去,“他早不和住在一起了。”
熊橙知道“他”指的是姑父,問道:“那你們不聯系了?”
“有八個月沒見面了,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和誰在一起,做什麼,我管不了,也懶得管,反正他回來也是和我吵架的,吵著吵著就劈頭蓋臉地打我……”熊春雯停了停,露出一個悲哀的笑,“我沒被他打死算是我的福氣。”
熊橙不知道該說什麼,既然她過得如此不好,卻依舊不選擇離婚,一定是有她的理由,自己再勸說也沒用。
“謝謝你特地過來看我,這几天就住在這里吧,當是陪陪我。”
“好。”
晚餐是熊橙親自下廚做的,熊春雯嘗了后誇她的廚藝越來越棒,以后娶她的男人真有口福。
說到這里,熊春雯順便問了一句:“橙橙,快二十五歲了吧,找對象了沒有?”
“現在有對象了。”
“哦?”熊春雯微笑,“他的性格好不好?”
“嗯,挺好的。”熊橙的腦海浮現某張冷冰冰的臉,頓時覺得自己在撒謊……
“性格好,對你好,有這兩點就足夠了,其他的根本不重要。”熊春雯說,“橙橙,你這麼好的女孩子應該找一個能溫柔對你的男人。”
熊橙“嗯”了一聲,硬著頭皮繼續言不由衷:“他對我很溫柔。”
“那我就放心了。”
飯后,姑姑打開鋼琴,輕輕彈了一首《給母親的信》 ,熊橙坐在一邊手剝石榴。
窗外的余暉投映在梨花木的地板上,一點點地勾勒姑姑纖瘦羸弱的身姿,她雖然病了,但彈琴的背脊很挺,表情認真帶著一點溫柔,和以前一模一樣。
等碗里堆滿了嬌艷可愛的石榴,一曲近尾聲,熊橙忽地傷感,為眼前的姑姑,為逝去的親人,為某些物是人非,總之,心情一點點地低下去。
晚上,姑侄女兩人睡在一張床上,又閑聊了一會,熊春雯再次問及熊橙的對象,熊橙笑著解釋:“他是建筑設計師,性格有點沉悶,不太愛說話,但做事很認真,對我也很好。”
“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這個還沒有決定。”
“也是,畢竟你才二十四歲,沒什麼好急的。以前我和你爸爸聊天,他的意思是讓你嫁的越晚越好,因為舍不得。”
“那時候我很小啊,如果他還在,說不定想法就變了,怕我嫁不出去一個勁地催呢。”
提到已逝的親哥,熊春雯吸了吸鼻子,伸手溫柔地攏了攏熊橙的頭發:“如果他地下有知我這些年對你們姐弟倆不聞不問,一定會罵我的,不過我不會回嘴,這些的確是我的錯,我沒有盡到做姑姑的責任。”
“別提那些了。”熊橙誠實地說,“姑姑,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直過得不算差,而現在是我最開心的日子。”
熊春雯收回手,慢慢側過頭,無聲地掉下了眼淚。
一夜好眠,隔天熊橙起來做早餐的時候,接到了貝翊寧的電話。
“你在R市的哪個地方?”
“我在我姑姑這里,你問這個干嘛?”
“具体位置是哪里?我大概在中午趕到。”
“……你、趕、過、來、干、嘛?”
“你說干嘛?”他淡淡的吐出兩個字,“找你。”
“找我?真的不必了,我周三就回去了。”
“周三我要飛去巴塞羅那,一個月后才能回國。”
熊橙明白他的意思了,錯過這短暫几天,他們也許要一個月后才能碰面,所以他才會選擇特地趕過來,心里頓時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似感動,似驚訝,似歡喜。
掛下電話,熊橙把貝翊寧要過來的事情和熊春雯說了,熊春雯聽了有點不好意思:“你看,我就不該打那個電話,現在你趕過來了,還累著你男朋友。”
“沒事,他開車過來大概一個多小時,還算方便。”
“等會你帶他出去逛逛吧,不用都悶在家里陪我。”熊春雯善解人意道。
中午的時候,熊橙接到了貝翊寧的電話,立刻跑下樓梯去接他,一到樓下,沒有第一時間見到他的人,問電話里頭的人:“我已經下來了,你在哪儿呢?”
“轉一個身。”
一瞬間,電話里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和耳畔更飽滿有力的聲音重疊,熊橙的心差點漏了一拍,轉身就看見了站在面前的他。
“你躲在我背后干什麼?”為掩飾突如其來的緊張,熊橙提聲,目光閃爍。
“大門明明在那個方向,你怎麼看另一邊?分明是你自己搞錯了。”
“你你你,累嗎?”
“嗯?”
“開車這麼長時間,累不累?中飯有沒有吃過?”
“不累,不過有點餓。”
“那跟我上去吧,我姑姑想見一見你。”
“等等。”他上前一步,手按了按她的肩膀,把她的人轉過來,對著自己。
“什麼?”
“熊橙,你好像很緊張。”
“……”
“從剛才到此刻,你都沒有正視我。”他認真地反問,“你是不是不希望我過來?”
“不是,我我是太意外了,沒想到你會趕過來,心里很很開心。”
陽光下的貝翊寧干淨清雋,眉眼如畫,氣息清雅,真真實實地站在她面前,在異鄉的某個小區樓下,就算他從頭到尾沒有承認是因為想她才趕來,但所作所為代表了一切。
“那就好。”他松開她的肩膀,反握住她的手,“我們上去吧,放輕松一點。”
門已經開了,姑姑熊春雯就站在門口,慢慢看見一個高個子的男人牽著熊橙的手上來,唇角不禁浮上了笑意,當近距離看清貝翊寧的長相,她一眼認准這是個帥哥。
熊橙為熊春雯介紹貝翊寧,貝翊寧簡單地問好之后就沒有說話了,熊春雯親手給他泡了茶,拿出點心招待他。
熊橙事先忘記和姑姑說他不吃甜食,現在看姑姑拿出來的都是甜的,有些尷尬。
出乎意料的是,貝翊寧各樣都嘗了一點,還說味道不錯。
“你等一等,我去廚房給你煮一碗面吃。”熊橙起身,拍了拍貝翊寧的后背。
貝翊寧點頭。
只剩下熊春雯和貝翊寧面對面坐著,她微笑地問他:“你來過R市嗎?”
貝翊寧:“以前來過几次。”
“出差嗎?”
“對。”
熊春雯看出他不熱衷聊天,又客氣地一笑,沒有立刻問下去。
就這樣沉默了一會。
“聽說您身体不好,剛動了手术。”
熊春雯微微一怔,隨即溫和地說:“是啊,上個月做的手术。”
“如果您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找我。”貝翊寧從隨身攜帶的包里找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熊春雯趕緊說謝謝,接過后詳細地看了看,上面有他的名字,工作地址,職位和聯系電話。
只是電光火石之間,她仿佛在哪里見過這個名字,再抬頭看他,更后知后覺有些眼熟。
熊春雯有點疑惑。
等熊橙做好了面,貝翊寧吃完后,熊春雯讓熊橙陪他出去逛逛,她也好睡個午覺。
熊橙和貝翊寧出了門,熊春雯走回房間,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思考了許久,腦海里浮現某個名字,是她曾經教過的一個女學生,左又宜。
她突然起身,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里找到一個陳舊的餅干盒,取出里面一疊厚厚的,用牛皮筋捆綁著的舊信封,一封封打開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3:54
44、
R城的九月陽光和煦,空氣中彌漫開成熟的花果香,無疑是外出散心的好時光。
熊橙和貝翊寧在路口挑擔賣水果的大伯這里挑了一袋冬棗,几個柑橘和一個石榴。
吃著清香四溢的水果,漫無目的地走在馬路上也是人生中一件很愜意的事情。
“你發現沒有,這里茶館特別多,像這條街就有三家,對面還有一家,樹下下棋喝茶的大爺也特別多。”熊橙吃了一枚冬棗,把棗核丟進小塑料袋里,“可比我們那邊的生活悠閑多了。”
“你是說幸福指數?”
“對啊,幸福指數很重要,如果賺很多錢,買很多吃的、穿的卻還是郁郁寡歡,心情不爽,那有什麼意義?”
“所以你認為一個既沒有工作也沒有錢,整日躺在太陽底下發呆的人,他是幸福的?”
“我可沒這麼說,你太極端了,我的意思是勞逸結合,放慢生活節奏,把壓力都釋放出來。”她暗指他的工作壓力太大,忙起來連三餐都不准時。
“我從沒覺得自己有壓力。”
“是嗎?”她看了看他的臉,陽光下干淨清雋的輪廓,皮膚略有些白,除了眼底有些青澀,整体精神很好。
她不甘心,拉過他的手仔細一看,皺眉道:“你看看,你指甲上的月牙都不太明顯,你知道嗎,指甲上的月牙弧度越大,光澤越好,說明人的氣血旺盛,反之就是氣血衰弱。”
“這是一個誤解,醫學家對此辟謠過,手指上的月牙大小和健康沒有直接的聯系,之前有一個86歲的心髒病患者,氣血虛弱,但十個手指都有完整的月牙。”
“是嗎?”熊橙不太相信,從小就聽媽媽說,指甲上的月牙大小代表你是否健康,這個觀念根深蒂固,無法動搖。
“男人是不是氣血旺盛應該看眉毛和牙齒。”貝翊寧淡淡道。
熊橙狐疑地看了一眼他的眉,很黑,至于他的牙齒,她早就知道是又白又淨,可以直接拿去代言牙膏廣告。
這麼說,他應該很健康。
“還有手指的長度,食無指的比例。”他補充。
“手指長度代表什麼?食無比又代表什麼?”
他略略一頓,沒有說下去。
“為什麼不說?”
“沒什麼,我隨便說的,沒有科學依據。”
“……”
兩人都有點懶,沿著几條馬路反復走來走去,結果還是沒有兜出老城區,熊橙累了,拉貝翊寧在一顆老樹下的石板登上坐下。
她取出袋子里已經劈開的石榴,用手挖了几顆放進嘴里一嘗,酸酸甜甜,味道很好,只是被太陽曬得有點燙了,不如冰鎮過的味道爽口。
“對了,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吃甜的了?”熊橙好奇地問。
貝思哲說他在廚房里偷吃戚風蛋糕,剛才姑姑拿出甜食,他也大大方方地吃了。
“剛才是為了給你面子才勉强吃一點。”
“……那在家里偷吃儿子的戚風蛋糕呢?”
“那是因為太餓,飢不擇食。”
“所以你還是不喜歡吃甜的?”
他沉吟了一會:“除非沒別的東西吃,我才會試試看。”
“看來你不算太固執。”
他蹙眉:“你覺得我很固執?”
“這個……”她想了想,“我已經習慣了。”
“……”
他雖然固執,但不代表從頭到尾都不退讓,反而在小細節上,他願意容忍,体諒她。相處的時間越長,她越能体會到這點,他這個人也有很溫柔的一面。
人無完人,誰讓她喜歡的是貝翊寧,如果他突然變得溫柔,浪漫,擅長說甜言蜜語,那她也不會適應,甚至也不敢確定會不會為此感到高興。
她不會强求他改變,正如同她也不願意別人强求自己改變。
綠樹婆娑下有一股難得的涼風,她低頭愜意地吃水果,后知后覺身邊的人沒有了聲音,轉頭一看,他坐姿端正,背脊依舊很挺,但閉上了眼睛,她立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別晃來晃去。”
她松了口氣:“我真怕你又醒不過來。”
“有點困,打個盹而已。”
“這樣睡累不累?要不我借你一個肩膀靠靠?”
他沒有再說話,身体也沒有再動,似乎已經認真,專注地開始打盹。
她轉回頭,繼續剝柑橘,忽地,肩膀一沉,她慢慢挪開目光,看了看自己右肩,他已經閉著眼睛靠過來,一點也不客氣,正大光明地把她的肩膀當枕頭靠。
陽光下他的睫毛根根下垂,筆直纖細,隨著微風吹拂,就在她眼皮下掀起細微漣漪,她的心咯噔一下,似乎有點被他的色迷住了,想挪開目光又忍不住繼續看。
怕什麼,看自己的男朋友又不犯法,趁他睡著了看個夠本……
貝翊寧這個盹打了很久,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陽光暗了不少,清聲問:“几點了?”
“快四點了。”熊橙說,“你睡了一個多小時。”
“為什麼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很熟,好像几天沒睡飽的樣子,不忍叫醒你。”其實是她一直窺視他的顏,也忘記了時間。
“肩膀酸嗎?”
“肩膀像是吃了一個檸檬。”
“你的冷笑話好像很沒營養。”
“有營養的還叫冷笑話嗎?”
“這要看是誰的冷笑話,譬如我說的就不一樣。”
“哦?說說看看。”
“穿山甲為什麼每天都要挖洞?”未給熊橙回答的機會,貝翊寧淡淡不失倨傲地公布答案,“因為它要尋找另一半——穿山乙。”
“……”熊橙五味雜陳,表情復雜地看著他好一會,長大嘴巴,“真的很有意思。”
“當然。”貝翊寧點了點頭,然后拉著她起身,“走吧,坐的時間長該走走了。”
他們又在老城區逛了一會,路過一家文藝范十足的小店鋪,熊橙進去買了一對馬克杯,一枚羊毛氈的胸針和一疊明信片,結賬的時候發現吧台角落有個迷你的建筑模型,她問老板娘那是什麼,老板娘說:“去葡萄牙旅游時帶回來的模型,是貝倫塔。”
“這個能賣嗎?”
“你喜歡的話可以賣給你。”
熊橙拎著東西走出店鋪,貝翊寧剛結束了一通電話,收回手機。
“喂!”熊橙突然伸手一拍他的后背,試圖嚇他一跳。
貝翊寧無驚無喜地轉過身:“都買好了?”
“嗯,我們回去吧。”
他握住她的手,突然說:“我們在外面吃飯吧。”
“但是姑姑一個人在家,我想陪陪她。”
“我想多和你呆一會。”
她被他的這句話扣動了心弦,猶豫了几秒就答應了:“那我打電話給她,告訴她我們在外面吃飯,吃完了就回去。”
熊橙打電話給姑姑說明了情況,熊春雯善解人意地說,沒事,你們多玩一會,冰箱里還有很多菜,我熱一熱吃就好。
掛下電話,熊橙有點愧疚,不過立刻被心底的喜悅取代。
她和貝翊寧找到附近的一家小館子,點了几個地方菜,簡單地吃完,吃完后趕去這里有名的桃葉園玩了玩,悠閑地揮霍時光,直到夜色已濃。
“好了,我該回去了,你也應該回酒店好好睡一覺。”熊橙說。
貝翊寧來之前預訂了一個四星級酒店的房間,離熊橙姑姑家不遠,走路也只要十分鐘功夫。
“陪我去酒店坐一會,等到九點我再送你回去。”
熊橙看了看時間,現在是八點十分,還不算晚,可以再陪他一會,于是笑著答應了。
兩人到了酒店的房間,貝翊寧嫌身上有汗,徑直去衛浴室衝涼,熊橙在房間里忙碌,先幫貝翊寧煮了一壺紅茶,又拿出白日買的水果,擱在長几上的果盤里,然后坐在沙發上整理自己的包,拿出偷偷買給他的禮物,走過去放在他的床頭。
貝翊寧出來的時候,熊橙已經泡好了兩杯紅茶,招了招手:“快來喝茶,加糖的一杯是我的,不加糖的一杯是你的。”
他往她身邊一坐,拿起茶杯喝茶,喝了一口覺得不對勁:“你故意的吧,拿加了糖的這杯給我?”
熊橙眨了眨眼睛:“我就加了一勺,你的舌頭要不要這麼靈?”
“一勺?”他聲音微冷,垂眸看著紅茶里漂浮的細微顆粒,有點敏感,“紅糖?”
“嗯。”
他默不作聲地放下杯子,取過她手里的一杯:“換回來。”
“我已經喝過了。”
“我知道。”他完全不介意,對著她喝過的位置抿了一口。
“我發現你吃糖的表情和孩子吃藥的表情一模一樣,太有意思了。”
“下次再敢這樣試試看。”
“誰讓你下午睡了那麼久,我的肩膀都動不了,作為報答,給你一點糖吃不為過。”
他聞言放下杯子,伸手按在她肩膀上,黑眸凝聚在她臉上。
“干嘛?”難道要殺人滅口?
“我給你按摩,不是肩膀酸嗎?”
“你會按摩?”
“試試不就知道了?”他命令,“轉過去。”
熊橙轉過身,背對貝翊寧。
他開始捏她的肩膀,力道很重,疼得她喊出來:“你是在下死手嗎?”
他減輕了力道,問道:“現在呢?”
“再輕一點,輕一點……輕一點。”
“再輕就沒有效果了,淤結打不散,血脈不能通和。”
他幫她按摩了好一會,結束后她感覺肩膀處熱乎乎的,扭一扭胳膊,十分輕松。
“我伺候的舒服了?”他的聲音就貼在她耳朵處,聲音再自然不過。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她的耳朵浮上了紅暈,她在心里想:這是不是調情?
“你以前有沒有幫女人按摩過?”
“從來沒有。”
“難怪勁使那麼大,疼死我了。”
回應她的是他無聲地貼上來,雙手環住了她的腰,下巴輕抵她的肩膀:“下次我會輕一點。”
感覺到氛圍的異樣,她屏氣斂息,笨拙地轉移了話題:“你沒發現床頭上多了一個東西嗎?”
“什麼?”
“你自己過去看看。”
他遲疑了一會,松開她,走到床邊,注意到床頭上的一個小禮品袋,打開后看見是葡萄牙知名的貝倫塔建筑模型:“你什麼時候買來的?”
“就是剛才在店里,你在門口接電話的時候我買的,覺得很適合你,送你當禮物。”
他在手里把玩了一會,認真地翻來覆去地看。
“你喜歡嗎?”
“很喜歡。”
這三個字出乎熊橙意料,她原以為他會說“這麼幼稚的東西,誰會喜歡?”“我房間里這樣的模型多得是,早看厭了”“全世界的知名建筑我都親眼目睹過,你這個小玩意入不了我的眼”等等,沒想到他會說很喜歡。
“需要我回禮嗎?”他抬頭看了坐在沙發上的她一眼。
“不需要了。”不知為何,她覺得他的眼神有點奇怪,低下頭看了看時間,不早了,于是說,“我要回去了,你送我吧。”
“好。”他放下東西,淡淡道,“我送你回去。”
熊橙收拾好包,貝翊寧取了房卡,兩人正跨出門,眼見一對大學生模樣的情侶手拉手地走進對面的房間,門還來不及關,他們嘻嘻哈哈地抱成一團……
熊橙越發尷尬,想著得趕緊離開這里,把包往肩膀上一挎,准備往外走。
卻被他及時拉住了手腕。
她一怔,也沒有轉頭,輕輕的“嗯?”。
“能不能不回去?”
“……”
“我們之后有一個月不能見面。”
“……”
他收緊了手上的力道,慢慢地把她拉回來,貼回自己的胸膛。
她的腳像是生根在柔軟的地毯里,無法動彈,任由他一點點地拉了回去,重新地抱住了她。
她第一次有這麼陌生强烈的意識,明知這件事不可以,卻偏偏不敢,也不想說不。
之后的一個月不能見面,她一定會很想他,此刻他的懷抱溫暖寬厚,讓人眷戀不已,一點也不想走開,甚至有衝動轉過身,狠狠地抱住他的脖子。
她承認,這一刻,身体有些奇妙的變化,她在情動。
后來的一切水到渠成,和無數個第一回歷經此事的男女一樣,彼此試探,摸索,會有障礙,也會有劇痛,直到融合在一起。
他頎長溫熱的身体一直貼著她,雙手也沒有離開過她片刻,那些獨屬于她的,從沒被人看見的地方,他用手,用唇一一,細致瀏覽。
她的身体變得不是自己的,好像一灘水,任由他掬起,變幻形狀。
天光乍現,她被他抱在懷里,鼻尖下是他結實緊繃的胸膛,迷迷糊糊地問:“几點了?”
“四點多了。”
“我好累。”她的聲音弱得和小孩一樣。
“閉上眼睛好好補一覺。”他低頭看了看她微紅的倦容,擱在她腰間的手往上,溫柔地挑了挑她的長發,低聲,“等醒來我叫餐點,我們再一起吃早餐。”
她閉上眼睛,一手抵在他的胸口,一手環住他的腰,十分安心地入睡。
一床薄被如云似地包裹住他們,她輕輕伸了伸腳,就能碰到他的硬邦邦的腿,第一次如此親密無間。
身上是細細密密的汗,額頭的發也是濕的,她很想洗個澡再睡,不過太累了,完全不想再耗費半點力氣,直接把他的胸膛當枕頭,閉上眼睛的瞬間就入睡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的黑眸就在眼前,很認真,專注地看著她,手臂依舊擱在她的腰間,胸膛口有一串她的口水……
兩人平靜地對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沉默中,他用右手握住了她的手,一點點分開她的手指,和她十指緊扣。
她眨了眨眼睛,認真地看著兩人相握的手。
他突然開口,聲音有些沉啞:“你現在知道手指的長度和食無比代表什麼了?”
她看著他修長干淨的手指,愣怔了一會,恍然大悟,在被窩里的腳狠狠地踢了他一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4:11
45、
醒來后,貝翊寧叫了餐車,兩人坐在床邊吃東西。
床上的被子還是亂的,熊橙頭發也沒梳,披頭散發地吃西多士,喝小杯的牛奶紅茶。
貝翊寧放下水杯,拿起煙盒:“你慢慢吃,我去陽台。”
熊橙恍然,他去抽的是……事后煙?昨晚的一切重新浮現,她的臉一點點地熱起來。
原本以為都是第一次的關系,缺乏經驗,一定會成為痛苦又折磨的經歷,沒想到他領悟性很强,孜孜不倦地鑽研,順利切中要害,融會貫通,最后她還不禁地配合了他一番。
熊橙放下刀叉,拿紙巾擦了擦唇角,詳細憶及昨晚的表現,心跳加速。
一會后,貝翊寧走回來,又坐回床沿,熊橙先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味,再鎮定地轉頭看他,裝作若無其事。
他也看著她,表情很自然。
“你干嘛看我?”她問。
“你不是也在看我。”
她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因為從沒有這個經驗,不知道男女雙方發生完這個事情后應該說什麼,顯然互訴衷情,山盟海誓這樣的浪漫橋段不適合他們,但還是忍不住猜他會說什麼呢……?
“過來。”他攬過她的肩膀,看著她的臉,然后伸出手指擦掉她唇邊的果醬,問她,“你后悔嗎?”
“……”
她的無語在他眼里是一種肯定的答案,他淡淡地說:“好像后悔了也沒用。”
她伸手狠狠地掐他的腰,眼眸浮現薄怒:“你會不會說話?哪有人在事后問對方后不后悔,既然你知道后悔沒有用,還問什麼問?”
看來她的情緒完全不低,他剛才的顧慮頃刻消散,一邊撫摸她的長發,一邊觀察她的臉色,低聲:“還痛嗎?”沒記錯的話,昨晚剛開始的時候不小心把她弄痛了。
她搖了搖頭,心底莫名地升起一點委屈,不由地想靠近他的懷抱,整個腦袋順勢埋在他的胸口。
“怎麼了?”
她還是搖頭,悶聲:“沒什麼。”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垂下眼眸,安靜縱容地看她。
片刻后,才聽到她很輕地說了几個字:“我才沒后悔。”
他久久沒有回應,直到她納悶地抬起頭,撞上他一雙清黑耀眼的眸子,且離自己越來越近。他一手捧住她的臉,驟然壓下來,親吻她的唇,帶上了强烈又繾綣的情愫,鋪天蓋地地朝她襲來,讓她再無處可躲。
他們吻了很久,中途,他松開她,輕輕呢喃了她的小名“橙橙”,她還來不及確認自己有沒有聽錯,又被他吻住。
……
熊橙下床之前,發現自己的襪子不見了,低下頭往床底找,也沒有。
“你找什麼?”
“我的襪子去哪里了?”
貝翊寧低頭巡視了一圈,順利在沙發的角落邊找到了她的襪子,彎腰撿起來,熊橙正要去接,他卻直接蹲下來,親自幫她把襪子穿上,認真地撫平襪子上的褶皺,站起來的時候還十分順手地把她頭頂翹起來的一撮頭發壓平。
熊橙有些不自在,多少年了,她都沒有被人像這樣對待孩子一般地對待過了。
等她慢吞吞地站起來,冷不丁地發現左腿有些麻,站不太穩,幸好他及時伸手扶住了她,聲音擦過她的耳朵:“還覺得累?”
她耳朵一紅,瞪了他一眼:“沒有。”
兩人出了酒店,走回姑姑家的途中,熊橙一直想等會該怎麼面對姑姑呢?雖然昨晚決定留下后打了電話找了一個假模假樣的理由逃脫,但姑姑一定知道真實原因是什麼……
“你在想什麼?”貝翊寧問。
“我在想等會見到姑姑該用什麼表情偽裝呢?”熊橙認真地糾結起這個問題。
貝翊寧奇怪看了她一眼,說道:“你姑姑不是小孩子,當然清楚我們昨晚干了些什麼。”
熊橙略囧,他有必要把話說得如此直白?
慶幸的是熊春雯對他們一夜后歸來沒有任何好奇,甚至問都沒問,從頭到尾神情自然,她還去廚房沏了一壺花茶給他們,然后微笑地問:“今天外面天氣熱,你們下午還要出去玩嗎?”
“不出去了。”熊橙偷偷伸了伸桌底的腿,心想精力已經被榨干,哪有力氣去玩?
貝翊寧則十分氣定神閑地喝茶。
中飯過后,醫院的主治醫生來了電話,有一份復檢報告已經出來,讓熊春雯去取一下,掛下電話,熊春雯對熊橙說:“橙橙,你幫我去一趟醫院,取一份報告。”
貝翊寧拿開腿上的雜志,說道:“我去吧。”
“不用了,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呢?讓橙橙替我去拿,醫院很近,過一條馬路就到了。”
熊橙點頭,又對貝翊寧眨了眨眼睛:“我去就行啦,正好中午吃得有點多,出去消化一下,你留在這里陪我姑姑說話,順便幫我把石榴剝好在碗里,我回來要吃的。”
“把手機帶上。”貝翊寧叮囑。
“嗯。”
熊橙把熊春雯的病歷簿放進包里,拎包出門,熊春雯關上門,轉過身對貝翊寧輕聲:“那個,其實我是有話要單獨和你談才特地把她支開的。”
“您有什麼話要和我說?”貝翊寧問。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以前見過你。”熊春雯笑得有點尷尬,“左又宜是我的學生,那年她帶你來三中看我,我當時在音樂教室彈琴,她走進來和我聊天,你就等在門口。”
貝翊寧沉默。
“在那之前的兩年,她陸陸續續地寫信給我,報告她在h市的新生活,也多次提到你的名字。沒想到這麼巧,你現在成了橙橙的男朋友。”
……
熊春雯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后來有了電腦,又宜就不寫信了,改發郵件,我不太會玩電腦,她幫我設置的賬號被我搞丟了,之后也沒有什麼聯系了,我也挺不好意思的,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麼情況,過得怎麼樣。”
貝翊寧沉吟了几秒,淡聲:“我早就和她斷了聯系,對她的事情不清楚。”
“哦,是這樣啊。”熊春雯語氣遺憾。
“您還有其他問題嗎?”
熊春雯有些局促地撥了撥垂下來的頭發,神色遲疑,她想起左又宜在信上說的那些關于貝翊寧的話,她說喜歡上了一個很帥很有才華的男生,一直倒追他,卻一直不被理睬,整整一年多的時間,他才願意和她說話,后來她得償所願和他在一起了,起初很幸福,但很快有了濃濃的憂慮不安,因為他性格太冷淡,不夠在乎她,也不夠關心她,很多時候她質疑自己是不是愛錯了人,為什麼付出的沒有收獲,為此她常常在夜晚哭,意氣用事地提出分手,他也無所謂,更不會挽留。
“您可以直說。”貝翊寧看她陷入了沉思,提醒道。
“我想說的是,請你好好對待橙橙。”熊春雯回過神來一鼓作氣地說下去,“橙橙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人好,心地也好,性格隨她爸爸,對感情很認真,不太會計較自己的得失,被她喜歡的人會很有福氣的。她之前過得很苦,我沒能力幫她,現在我只希望你能多多珍惜她,愛護她。”
熊春雯說著眼睛有點泛紅,飛快地用手指擦了擦眼角,聲音輕了下去:“你別嫌我多事,她父母不在了,外婆外公爺爺奶奶都不在了,沒有其他的親戚,我做姑姑的……”
“我會好好照顧她的。”他突然開口,一句直接,坦然的承諾。
有點出乎熊春雯的意料。
熊春雯噤聲,撇過頭抽泣,好一會后才控制好情緒,轉過來對貝翊寧和藹一笑:“抱歉,我剛才太激動了。”
*
熊橙回來后,檢查了一下貝翊寧手邊的一只碗,他已經把整顆石榴剝完,放滿了整整一只碗,蕊珠如火,心想,難得他這麼乖。
她抓起几顆塞進嘴里,其中一顆從嘴邊滑落,恰好掉在貝翊寧的掌心,他看了看,然后出乎熊橙意料,緩緩舉到唇邊,慢慢把掌心的石榴吃了,吞咽的時候優雅的喉結輕輕一動。
熊橙愣愣地看著他,然后意識到他在故意對她施展“男性誘惑”。
“味道還可以。”他評價。
“你故意的吧?”
“什麼?”他完全不知道的模樣。
“故意這樣舔一舔,扭一扭,再慢慢吃下去。”做出這麼性感的樣子,是要誘惑誰?
他挑了挑眉,正當她以為他會默認,他慢悠悠地開口:“你的腦子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會有這些不健康的東西?”
“……”
周二晚上,貝翊寧和熊橙動身回去,臨走之前,熊橙和熊春雯待在房間里聊了一會,熊春雯說:“姑姑沒有別的東西可以給你,就送一個祝福吧,希望你和他能夠好好的,順順利利地走下去。”
熊橙淡淡一笑,也讓她好好保重自己。
他們走后,熊春雯回臥室的途中瞟見沙發的縫隙露出白色的一角,走過去拿起來一看,竟然是一個信封,打開后是一疊現金。
她突然想起來了,午后貝翊寧出去了一趟,回來后什麼也沒買,當時就有些奇怪他是去哪里了,現在才知道他是去銀行取錢。
很自然地又想起左又宜,那個無父無母,一直被養父養母苛待的可憐女孩,熊春雯不禁唏噓,不知道那孩子現在過得怎麼樣了,但不管如何,左又宜只是一個她很欣賞喜愛的女學生,相比起來,她現在更在意自己侄女的幸福與否。
希望那個貝翊寧可以好好待熊橙,她真心地祈求熊橙可以過得幸福。
回到h市的第二天,貝翊寧收拾好行李,飛往巴塞羅那。
臨走之前,他和熊橙通了一個電話。
背景是候機廳里連續不斷的英文廣播,熊橙偷偷關閉操作台上的攪拌機,到安靜的一隅接聽電話。
他只說了四個字:“等我回來。”
卻剎那讓她心底涌動,像是有一朵花破土而出,很快漫山遍野的一片燦爛。
“好。”
掛下電話的一刻,她開始想念他。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4:28
46、
一日未見,如隔三秋,就是熊橙現在的狀態。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
貝翊寧走后,她整個人變得懶洋洋的,工作也有點心不在焉,甚至小凱來找她聊天,她也沒有興致,敷衍的“嗯,嗯?嗯!”,其實根本沒聽清楚他說的是什麼。
“你男朋友呢?”小凱問。
“出國了,去巴塞羅那。”
小凱恍然大悟:“難怪,難怪。”
“難怪什麼?”
“難怪你一張怨婦臉。”小凱說完偷了一個焦糖布甸,若無其事地飄走。
熊橙愣了一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拿起操作台上的大銀勺當鏡子照。
怨婦臉?
也不至于吧,頂多是有點小埋怨,為什麼他昨晚沒有打電話給她而已……
沒想到她也會有這麼一天,為了小情小愛,做事無法集中精神,思緒飄渺,某人的影子無時無刻不在她的腦海里晃悠。
怪了,以前談戀愛都沒有這麼誇張的經歷,難道是因為她和他已經不那麼“單純”的緣故?
因為昨天是夜班的關系,下午三點,熊橙結束工作,換下廚師服,整理拎包的時候,手機響了,一看是貝思哲那個小祖宗的電話,接起一聽,背景音一片嘈雜,好像有踢球的聲音。
“小熊,下午只有兩節課,等自由活動結束了我去艾朵找你。”
“我已經下班了,這樣吧,我到學校門口來接你。”
艾朵到外國語小學的一段路正在施工,熊橙繞道走,花了點時間來到外國語小學門口,放眼看去,不少背著書包的小學生陸續從大門里頭的一條綠茵道走出來,她等了一會不見貝思哲,拿出手機打電話給他。
“我在后門,在等烤羊肉串啦,中午沒吃飽,都快餓死了。”貝思哲一邊說電話,一邊對著燒烤爐子流口水,“大叔,不要這麼小氣,多給我撒一點孜然粉。”
熊橙把手機塞回包里 ,不禁莞爾,走去后門找貝思哲。
學校后門比較小,路又窄,只有一家文具店和一個烤羊肉串鋪子,顯得僻靜。
熊橙一眼就看見了貝思哲,不過不僅是貝思哲,還有一個女人,正站在他面前說話。
“你不姓貝,你姓郗,你親爸爸叫郗明哲,是一個消防隊員,他死了后,你媽媽因為太想他了才給你取名叫思哲的,你親爸爸的照片我上次給你看過了,你和他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至于你現在認的這個假爸爸,他從來就不是好人,當年他把你親爸爸胸口的骨頭打斷了,當晚你爸爸帶著傷出任務,被一個大火球擊中,當場昏過去,再也沒有爬起來,事后大家都說如果他沒有被打傷,也不會逃不出來。”
郝玫正喋喋不休地和貝思哲說話,熊橙迅速走過來,警惕地叫了一聲貝思哲。
貝思哲釘在原地低著頭,仿佛陷入了恍惚,根本沒有聽見熊橙的聲音。
郝玫第一時間轉過身來,上上下下地打量熊橙。
“你是誰?”熊橙神情嚴厲,“和我的孩子胡說些什麼呢?”
“你的孩子?不可能。”郝玫笑了,“我認識他的父母,兩個人都不在了,他是被人家收養了的,什麼時候變成你的孩子了?”
熊橙的心一驚,鎮定地反問:“你到底是誰?”
“我是他的干媽,他親媽還在的時候就認了的。”郝玫說,“我過來找他只是想告訴他一些真相,不願他一直被人蒙在鼓里,連自己的親爸親媽是誰都不知道。”
“請你走開,不准再來找他,也不准再和他胡說八道。”
“我說的都是實話,沒有一個字是假的,不信你盡管去查,他的爸爸叫郗明哲,是一個消防員,在一次任務中犧牲了,但那不能稱作是一個意外,因為當晚他身帶重傷,就是被貝翊寧打的,胸肋骨都斷了兩根,導致他在火里呼吸窒息至死亡。”
郝玫說著冷冷地笑了一下,目光又落回貝思哲臉上,一字字地說:“貝翊寧害死了你的親爸,還間接害死了你的親媽,他因為良心不安才會收養你的,貝家人也都在騙你,因為你年紀小什麼都不懂,他們就把你蒙在鼓里,眼睜睜看你對他們感恩戴德,認賊作父,轉過身背地里都在嘲笑你。”
上一秒發呆不知想什麼的貝思哲突地抬頭,小臉漲得血紅,奮力衝郝玫撞過去,一邊撞一邊瘋喊:“你才是騙子!我不聽你胡說八道,走開,走開!再不走我就報警!”
郝玫被往后撞了几步,勉强站穩后,又被貝思哲彎腰撿了一顆小石子丟過去,砸中手臂,“誒呦”了一聲。
貝思哲轉過身,回到熊橙面前,眼睛泛紅,眼眸滿是痛楚,鼻子一抽一抽的。
熊橙把他抱進懷里,厲聲對郝玫:“你再不走我立刻報警!以后再過來胡說八道你試試看!”
郝玫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冷哼了一聲,走之前使勁地瞪了熊橙一眼。
……
夕陽下,熊橙和貝思哲手拉手地走在回去的路上,一高一矮兩條身影蔓延在熾熱的地面上。
貝思哲一路沉默不語,熊橙低頭看他的臉,眼角還是紅的,唇抿得很緊,像是還在和誰較勁一樣。
“思哲,你已經長大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判斷,誰對你好你肯定知道。”
貝思哲悶悶地“嗯”了一聲,聲音粗啞。
“也許,你以后還是會聽到很多‘別人的話’,但那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看見的,感受到的。”熊橙另一手點了點自己的胸口,“每個人的這里都會有一個答案,這是最真實的。”
貝思哲吸了吸鼻子:“我知道,爸爸雖然話少又沒趣,但是他對我很好,我想什麼他都會給我,他還去意大利給我買車模呢,我生病的時候他陪著我……我不想離開他。”
“誰說你會離開他了?”熊橙柔聲道,“你是他的儿子,當然會一直和他在一起。”
“可是奶奶她不喜歡我,她知道我不是她的親生孫子。”貝思哲小聲。
熊橙有些心疼他,斟酌了一下說:“我覺得你奶奶不是不喜歡你,只是有些觀念比較根深蒂固,一時間不能扭轉。不管怎麼樣,你要相信,人和人的感情維系不只是靠血緣,還有很多方面,譬如時間。”
貝思哲輕輕地點了點頭,緊緊地握著熊橙的手,又陷入長時間的沉默,直到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發出。
“肚子餓了?”
“……嗯。”
“想吃什麼?”
“茄汁海鮮大蝦面和嫩煎小牛排。”
“咦?胃口不錯嘛,看來心情好點了?”
“哼,我才不會被那個壞女人的胡說八道影響呢,心情一直很好。”他撇過頭,倔强地撐著,握著熊橙的手微微發顫。
熊橙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走,我們先去一趟超市,買好食材后我親手做給你吃。”
當天晚上,熊橙發了一條短信給貝翊寧:“你在做什麼?”
貝翊寧沒有及時回復。
熊橙又發了一條:“忙完后記得回復我短信。”
一分鐘后,她又發第三條:“我想你了。”
直到近凌晨,熊橙迷迷糊糊地睡過,“啪嗒”一聲,握在掌心的手機滑落,掉在地板上,她揉了揉眼睛,趕緊撿起來,正好屏幕一亮,一條短信跳出來,打開一看:
“想我了?有多想?”
熊橙無語,想了想不打算回復他,晾一晾他。
果然,一分鐘后,貝翊寧又發來:“這几天都在開會,手機關機,你的短信沒看見。”
熊橙還是沒有理會他。
“你現在應該睡著了,我先去吃早餐,晚安。”
熊橙立刻回復:“我還沒有睡覺!你有這麼忙嗎?兩天都不發給我一個短信,表現太差了吧?當人家男朋友怎麼能這麼沒自覺?”
顯然,她嗔怪似的語氣讓他有些不適應,他回復了一個“?”
熊橙扶額,又發過去:“好了,不和你說了,我好困,繼續睡了,你去吃早餐吧。”
貝翊寧:“明天,后天,之后的工作日都不會忘記給你發短信,別熬夜等我。”
熊橙頓時有一種被識破的窘迫,簡直想鑽進被窩。
貝翊寧繼續:“作為補償,我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會想你。”
“……”她突然体會到他很有耍流氓的潛質,且是一本正經,循序漸進的。
放下手機,躺進被窩,熊橙沒有睡意,她想起白日里那個女人對貝思哲說的話。
那個女人口口聲聲稱,貝思哲的親生父親是貝翊寧害死的,貝翊寧是處于愧疚才收養貝思哲。
真的是這樣?
不,她不相信。
几乎不用親耳聽他的解釋,她的直覺再說:事實不是這樣。
貝翊寧不會那麼做,他雖然對人冷淡,說話苛刻,但他很正直。
*
貝翊寧回來的那天是周六,熊暉在家寫作業,看見老姐從房間走出來,化了淡妝,長發飄飄,上身是一件淺黃色的波點雪紡娃娃衫,下身是一條深藍色的絲絨短裙,腿上是黑色絲襪,還穿了高跟鞋。
“你去哪里?打扮得這麼隆重?”熊暉疑惑。
“隨便去逛一逛。”熊橙拎著包出門,丟下一句,“你今天自己解決吃的。”
門關上后,熊暉愣了三秒,反應過來,知道她是去找誰了,立刻皺起了眉頭。
熊橙親自接機,因為飛機延誤她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等到了貝翊寧。
他穿著一件款式再簡單不過的白襯衣,一身白衣黑褲,修長清雋,拎著行李箱走過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
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分開的一個月自己有多麼想他,想看見他,聽他的聲音,和他擁抱、親吻。
“等了很久了?”他的情緒掩飾得一向很好,分開一個月,再次見到她,開場白依舊很簡單。
“都快一個小時,我的腿都酸了。”
他看了一眼她的鞋子,她穿得是高跟鞋,再慢慢往上掃,是一條藍色的包臀短裙,貼身的娃娃衫,精致的淡妝,明眸皓齒,膚如凝脂,黑發柔順地披在肩頭。
熊橙被他兩道雷達似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咳了咳:“你干嘛這麼看我?”
“你好像瘦了一點。”他專注地看她,得出結論。
“這個月吃得不多。”
“沒有胃口?是因為我不在你身邊?”
“……當然不是,我是在減肥啦。”
“為了我減肥?”他目光清湛,悠悠道。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自戀,好像我做什麼都是為了你似的。”
他淡笑,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走吧。”
“去哪里?”
“先去吃點東西。”
他們手拉手走出去的時候,她發現旁邊有几個男生偷偷瞄她的腿,正准備和貝翊寧換位置,他卻直接停下來,把她拉到身后,冷冷地看那三個學生模樣的男生,聲音很輕淡:“你們在看什麼?”
三個男生面面相覷,尷尬地一笑,立刻逃開了。
熊橙突然覺得他小氣得很可愛。
兩人走出機場,貝翊寧開車載熊橙到湖景區的一家酒店二樓吃粵菜。
熊橙美滋滋地喝著一碗“薏米蓮子鯽魚湯”,抬頭的時候發現他正一手支下巴,悠閑地看著她。
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流在彼此之間涌動。
他動手幫她夾了一塊甜酒雞在她碗里:“別為我減肥,我不喜歡太瘦的女人。”
她咳了咳,乖乖低頭吃菜。
吃完后,貝翊寧刷卡結賬,然后用很自然的語氣說:“我在樓上訂了一個房間,要不要上去坐一下?”
熊橙恍然大悟,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
她的耳朵一下子紅了起來,遲疑地不說話,這個問題到底讓她怎麼回答。
“放心,只是坐一坐,休息一下,沒有你想象中的事情。”他一臉風光月霽,語氣也十分正直。
熊橙覺得自己想的有點多了。
只是一跨進房間,熊橙的腰上就多了一股力量,轉過身,門已經被某人關上。
他的俊顏已近在咫尺,清雅干淨的氣味就在鼻尖,黑眸的漩渦亮得耀眼。
未給她時間說不,他低下頭,鎖定了她的唇,舌尖輕抵她的唇瓣。
吻了很久,熊橙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才松開她。
“一個月零一天。”他伸手把她垂掛下來的頭發撥到耳朵后,聲音低緩,一字字扣在她的耳膜上,“七小時十六分四十秒。”
牆上的掛鐘無聲地走著,她的心跳比秒針快多了。
他報出了他們分開的准確時間。
……
當他抱著她上床的時候,手掌一點點地摩挲她腿上的絲襪,聲音有些意味:“黑色的?”
“?”
“我很喜歡。”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4:43
47、
室內暖意融融。
熊橙翻了個身,趴在貝翊寧的胸口上,低下頭瞪著眼睛,嗔道:“你真是一個大騙子,以后再也不能相信你說的每一個字。”
他伸手扶住她的腰,凝眸她的面若桃花。
她的長發落在他的胸口,柔軟的發尾一點點地掠過他的肌膚,他凝視她許久,松開她的一側腰,撫上她的臉頰,嗓音有些低啞:“你喜歡我嗎?”
問出口的剎那,不僅是熊橙,貝翊寧自己都有點詫異,貼在她臉頰上的指腹微頓。
她伸手覆蓋上他貼在自己臉頰上的手背,笑著“嗯”了一聲。
“嗯?”他仿佛沒聽懂。
“你知道的。”
“什麼?”看來某人要不到答案不會善罷甘休。
“喜歡。”她認真地說。
……
什麼是喜歡?看見他的臉,聽見他的聲音,依偎在他懷里,心里有種簡單的歡喜,希望這一刻可以永遠地蔓延下去。
就像是喜歡春天的花,夏天的綠植,秋天的桂花釀,冬天的小火爐是一個道理,不,又好像有點不同。對他的喜歡更心動一點,帶著一點能占有的希冀。
他聽到她的答案,按下她的腦袋,貼在自己的胸膛,她的耳朵伏貼在他的胸口心跳處,試圖聽一聽他此時此刻有沒有心跳加速。
“我喜歡你。”隱隱約約,似有若無的四個字,聲音很低。
她的心咯噔一下,隨即加速跳起來,鎮定地反問:“嗯?你說什麼?”
“沒什麼。”他風輕云淡地否認。
“你剛才好像說了我什麼什麼你?”
“你聽錯了。”他撫摸她的長發。
“……說了不肯承認算什麼英雄好漢?”
“我剛才說什麼了?”他試圖誘導。
“我喜歡你啊。
“哦,我知道了。”他垂眸看著她仰起的臉,尤其一雙猶如蘊著湖水的墨瞳,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她的再次告白。
“……”她伸手狠狠在他腰間掐了一下。
*
他們一直在房間里待到了傍晚,一起用了晚餐,才下床穿好衣服,離開酒店。
開車回去的途中,熊橙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仔細照了照自己的臉,察覺唇有點紅,拿出紙巾擦了擦,又瞟見兩臉蛋緋紅如霞,輕輕的壓了壓。
“怎麼了?”貝翊寧問,“一直在照鏡子。”
熊橙拿開鏡子,心虛地說:“我要把自己弄得憔悴一點,否則熊暉會起疑心的。”
“起疑心?你指的是我們有了那層關系?”
“嗯。”
他默了默,又問:“你打算瞞他到什麼時候?”
“當然是永遠,要是讓他知道我們未婚就做了這樣的事情,他會拿刀追殺你的。”
貝翊寧沒有說話。
熊橙后知后覺剛才那句話很不妥,好像委委屈屈之余還有逼婚的嫌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他很明確地和她說過,沒有結婚的打算。
何況,她和他的事情是情到濃處,自然而然發生的,她沒有顧慮其他,也沒有后悔。
熊橙回到家,卻不見熊暉,只看見桌子上的一張紙條:有事出去,晚歸。
她換下衣服,洗了一個臉,躺在床上隨手拿一本雜志翻開,看了一會把雜志蓋在臉上,輕輕地嘆氣。
自己是怎麼了?心情突然亂起來了,一個月后的今天見到他,激動,緊張,甜蜜之余還有些害怕,害怕他的下一次消失。
如果和以前一樣當他是生命中的過客,她不會有現在這樣的感受。
客廳傳來開門的聲音,熊橙回過神來,懶懶地坐起來。
很快,熊暉來敲門:“姐,你回來了?”
“嗯。”
熊暉推門進來,直快地問:“你到底和誰出去了?”
“你又和誰出去了?”
熊暉噤聲。
熊橙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不聊了,都洗洗睡吧。”
熊暉的手依舊擱在門把上,似乎在醞釀情緒,直到熊橙抬眸,奇怪地看著他,他才開口:“如果你非要喜歡他,和他在一起,那要記得保護好自己。”
熊橙楞楞的,點了點頭:“哦。”
門被輕輕關上。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腳趾甲淡薄到透明,看起來很是單調,想到抽屜里還囤著一瓶指甲油,慢慢翻找出來,在燈光下一看,透明的玻璃瓶里流動著淺淺的薰衣草紫,煞是好看,令人歡喜,她打開后,用指甲油刷蘸取液体,細致地為自己指甲涂色。
涂完后,借光認真地欣賞,不由浮現一個問題:他會喜歡嗎?
*
h市的冬天來得早,十一月的天氣已經變得濕冷。
貝翊寧從機場出來,接到了阮雨萱的電話。阮雨萱說貝思哲偷吃了一包糖后晚上牙疼得厲害,早晨帶他去儿童牙科醫院打了針,回家后喝了藥水就睡下了,迷迷糊糊中喊了几聲爸爸。
“我知道了,現在過來接他。”
貝翊寧開車到阮家,母親素馨見他來了,淡著一張臉,一句話沒說就上樓回房了。
阮羽萱為貝翊寧泡了一杯花茶,好奇地問:“你和素阿姨是不是在冷戰?”
貝翊寧:“沒有。”
“那為什麼她現在都不愛說你的事情,連你的名字都不提了,你一來她也不給你好臉色看?”
貝翊寧沉默了一會,直言:“也許她心情不好。”
阮羽萱狐疑地看著他:“老實話,是不是和你談戀愛的事情有關?”
“不是。”
阮羽萱識趣地不再過問,轉而說起貝思哲牙疼的事情,笑道:“昨晚他牙疼得差點要滾地上了,給他喂了一片消炎止痛片,勉强睡了一覺,早晨起來后還是說痛,我就帶他去牙科醫院,醫生給他打了一針,針頭還沒有碰到他皮膚,他就大喊大叫……回家我問他以后還敢不敢偷偷吃糖了,他支支吾吾說不敢了,你都沒看見他當時的模樣,鼻子一抽一抽的,和一只可憐巴巴的小狗似的。”
貝翊寧放下茶杯,無情的兩個字:“活該。”
“你總是這麼嘴硬,其實心里一直把他當親生儿子疼愛。”
貝翊寧無聲地看了一眼阮羽萱。
“不好意思,說錯話了。”阮羽萱有點不好意思,趕緊道歉。
貝翊寧沒有斥責她的失言,卻說起了另一件事:“我有一個東西要給你。”
“什麼?”
貝翊寧從黑色的商務包里拿出一個封口的牛皮紙袋,放在玻璃几上。
“這到底是什麼?”阮羽萱不解。
“你未婚夫的私生活。”
阮羽萱一怔,小心翼翼地拿起來,用手指摸了摸,里面是一張很輕薄的光盤。
她的神色瞬間變得復雜,有隱忍,有彷徨,有掙扎,片刻后搖了搖頭,輕輕道:“我不想知道這些。”
“你是真的不想知道,還是知道了裝作不知道?”
“哥,還有兩個月我就要結婚了,從做出這個決定的一刻起,我就發誓要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不管別人說什麼,甚至不管事實是什麼……我都不會理會。”阮羽萱的聲音堅定中帶著一點輕顫,與其說她在說服別人,不如說她是在說服自己。
貝翊寧看著她逐漸泛白的臉,明確了她心里的答案,不願再干涉她的決定,聲音很平靜:“你不想看就丟掉,我不想再帶回家。”
他說完站起身,上樓去叫醒貝思哲。
貝翊寧接走貝思哲走,阮羽萱獨自回房,失魂落魄地在床沿,目光茫然沒有聚焦,很久后,她肩膀抽搐,無聲地哭出來。
*
貝思哲坐在車上打哈欠,對著車窗很帥地理了理自己凌亂的頭發,問道:“我們是直接回去,還是要去別的地方?”
“去艾朵接她。”貝翊寧言簡意賅。
貝思哲眼睛陡然一亮:“我就知道你在打這個主意,你出差一個禮拜了,現在一定很急著見她,和她說一說話,再抱抱她。”
貝翊寧側頭看了他一眼,一針見血:“你的牙齒不痛了?”
“啊,不要提牙齒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才忘記自己在牙痛,你干嘛提醒我。”貝思哲皺眉,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腮幫子,那隱隱的疼意又竄上來,“被你一說,我又痛了。”
熊橙出來的時候,一大一小都在車里,唇角不由地浮現笑容。
上車后,貝思哲立刻對熊橙訴苦自己的凄慘經歷:“我再也不要去牙科醫院,里面機器都會發出轟轟轟的聲音,醫生還拿著一個和鋸子一樣的武器放進我嘴巴里,超級可怕。”
“誰讓你總是偷吃甜食?”熊橙命令他張開牙齒,立刻看見了里頭兩個黑乎乎的窟窿,嚴肅地說,“你再不克制自己,牙齒會全部變成黑色的,到時候你都不能張嘴和別人說話。”
貝思哲趕緊閉上嘴巴,勉强妥協,悶悶道:“大不了以后少吃點。”
“少,吃,點?”駕駛座上的的貝翊寧慢悠悠地反問。
“好吧,我再也不吃甜的了。”貝思哲咬了咬牙,閉了閉眼,下了決心。
熊橙突地笑了出來,摸了摸貝思哲的腦袋:“說到底,你最怕的還是爸爸。”
貝思哲拼命點頭,湊到熊橙耳邊,悄悄話:“爸爸最凶殘狡詐了,還很腹黑。”
熊橙偷偷瞟了瞟車前鏡,正好對上貝翊寧一雙沉靜中略有琢磨的眼睛,心跳加快。
說起來,他們有一周沒見了,雖然每天都通電話,但還是會暗暗掰手指頭數日子,離他回來的日子近一天,她的情緒就高漲一分。
因為貝思哲牙疼不能吃別的,三人只好去了噴泉廣場附近的一家老字號粥鋪喝營養粥,喝完后閑步到噴泉廣場,貝思哲眼巴巴地看著廣場上買冰糖葫蘆的阿姨笑容熱情,卻不能過去捧場買一串,表情很糾結。
“你去那邊的溜冰場玩一會吧。”貝翊寧指了指廣場西北角落新開的露天溜冰場。
貝思哲放眼一看,不少小朋友在冰面上滑來滑去,玩得很愜意瀟灑,果斷地點了點頭,直奔過去。
支開了貝思哲,貝翊寧問熊橙:“你想吃冰糖葫蘆嗎?”
“嗯,想吃。”說實在,剛才她一看到賣冰糖葫蘆的就有點饞了,但貝思哲不能吃,她一個人買來吃也不厚道。
貝翊寧走過去,幫熊橙要了一串冰糖葫蘆,親自遞到她手里。
熊橙接過后,哢嚓咬了一口,薄脆的糖衣碎了,舌尖觸碰到紅果的味道,十分美妙。
“你要吃一顆嗎?”她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蘆。
本來以為他一定拒絕,她也是隨口一問,誰知他遲疑了一下,伸手按住她的手,挪近自己,從容地咬了一口。
“你不吃完?”她問。
“飽了。”
“……”好吧,她也不嫌棄他,直接往他嘗過的地方咬下去。
吃完冰糖葫蘆,熊橙把竹簽儿扔到角落的垃圾箱,走回來的時候就接到了熊暉的電話。
今天是周五,熊暉回家的日子。
這個時間點打來電話,自然是問她人在哪里,怎麼還不回家等等,熊橙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
“是你弟弟?”貝翊寧問。
熊橙把手機塞回包里,點了點頭。
“他管你管這麼緊,是害怕我占你便宜?”他問。
“……有點。”
“如果他知道我已經占了你便宜,會拿刀追殺我?”他放眼看向遠處的溜冰場,認真地考慮起這個問題。
“……”他倒還記得那天晚上她無意說的那句話。
“那麼為了避免悲劇,我應該想一個完整,周翔,沒有后顧之憂的辦法?”他微微蹙眉。
“呃,什麼辦法?”
他安靜地看她。夜色下,他身姿挺拔,俊顏不變,眉眼間內斂的情緒卻流露出一點和平素不同的細微差異。
許久,他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聲音輕淡:“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4:56
48、
貝思哲跑回來的時候滿身是汗,熊橙問他牙齒還疼不疼,他好似才想起自己在牙疼,搖了搖頭︰“不疼了。”
熊橙拿出紙巾幫他擦汗,他頑皮地吐了吐舌頭,她也跟著吐舌頭。
“小熊,你是不是背著我吃過冰糖葫蘆了?”貝思哲眼尖地發現她的舌頭紅紅的。
“嗯,你爸爸給我買的。”
貝思哲立刻哀怨地轉頭向貝翊寧︰“怎麼可以這樣呢,你們支開我偷偷吃冰糖葫蘆。”
“你忘了自己剛才做出的承諾了?”貝翊寧提醒他。
貝思哲皺了皺眉頭,表情很沮喪。
“走吧,時間不早了,回去后還要吃藥。”
貝思哲撅起嘴巴,釘在原地不肯走,抗議大人無良的偷吃行徑。
“不用管他。”貝翊寧直接拉過熊橙的手離開。
他們走了沒几步,貝思哲就搖頭晃腦地跟上來︰“等我!不許再搞小團隊!”
回去的車上,貝思哲在玩手機,熊橙轉頭看車窗外的霓虹斑斕。
“啊,聖誕節快要到了。”貝思哲突然出聲,“你們誰要送我聖誕禮物?”
貝翊寧沒理他,熊橙轉過頭“嗯?”了一聲。
“下個月二十五號是聖誕節,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是嗎?”熊橙笑了,心想自己上一回過聖誕節好像還在念大學。
貝思哲重重點頭︰“去年聖誕節,爸爸在家泡方便面給我吃,第二天去學校,大家都在炫耀聖誕節吃到了火雞和海龍蝦,還買了聖誕樹和帽子,只有我什麼都沒有,氣死人了。”
熊橙聞言對貝思哲抱以同情,嚴肅道︰“爸爸太過分了。”
貝翊寧調整了一下車內后視鏡,對准了她所在的位置,不知恥地解釋︰“我煮的不是普通的方便面。”
貝思哲更不滿︰“是啊,你還加了一只鄉巴佬雞翅和一只荷包蛋。”
“還不夠豐盛嗎?”
貝思哲簡直要抓狂,熊橙忍住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以作安撫。
“小熊。”貝思哲轉而投懷送抱,依偎著熊橙,“爸爸實在太不解風情了,你確定要和他過一輩子嗎?”
話音剛落,“吱”的車輪摩擦聲響起,駕駛座上的人突然剎車,氣定神閑地看前方的紅燈閃現。
后座上的兩人驚魂甫定,面面相覷,不敢再說一句話。
紅燈變綠燈,車子繼續不緩不慢地行駛,窗外的夜色婉轉,間隔的路燈一個個后退,蘸著灰塵的暈黃影影綽綽地映照在車窗上,帶著俗世的溫暖,熊一手支著下巴,看著夜色越來越濃,心里的疑問越來越大︰他說的想辦法指的是什麼呢?
那麼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她會有那麼一點點期待?
*
很不幸的是,聖誕節那天貝翊寧出差,貝思哲被送去了奶奶家,熊暉在學校准備月考,于是,這麼有代表性的日子,熊橙一個人度過,且是在艾朵悲催地加班。
艾朵的聖誕節之夜推出了1314元/2人的套餐,包括熊橙在內的四位廚師從早晨開始准備,一直忙碌到晚上九點。
熊橙換下廚師服,收拾好包走出去的時候,大堂里正在播放歡樂悠揚的聖誕音樂,壁爐的火搖曳著浪漫的情懷,扮成聖誕老人的工作人員正一桌一桌地派送小禮物,驚喜聲不絕于耳。
走出艾朵,寒風迎面拂來,熊橙很自然地感到了一點落寞。
她趕上了回家的最后一班公交車,投幣完后,老司機師傅笑著說︰“聖誕節快樂。”
她回以一個微笑︰“聖誕節快樂。”
然后坐到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慢慢閉上眼楮打盹。
公交車到站后,熊橙跳下車步行回家。
她剛走進小區大門,身后一輛轎車疾馳而來,兩束車前燈白亮如雪。
車子几乎是擦過她的人驟然停下,隨即從車上下來一個沾著酒氣的男人。
竟然是葉聞雋。
“熊橙,你站住。”
熊橙皺眉,脫口而出︰“你來干嘛?”
葉聞雋上前一步,用力扣住熊橙的手腕,把她拉近自己,面色陰冷︰“是不是你在從中作梗?”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放開我!”
葉聞雋攥得更用力,面色陰冷︰“別想騙我,你是不是對姓貝的說了什麼?否則羽萱為什麼會突然提出延遲婚禮?熊橙,是不是你在背后搞花樣破壞我的好事?”
熊橙大致清楚他的來意,反而冷靜下來︰“我為什麼要在背后說你的是非?我還怕髒了我的嘴。”
“除了你,我想不出別人,羽萱一直很單純,對我百依百順,從不會理會外面的流言蜚語,十有八九是你對貝翊寧說了我們以前的事情,他知道后對我恨之入骨,從而想方設法教唆羽萱離開我。”
“你瘋言瘋語什麼。”
葉聞雋的唇角浮現一抹譏誚,輕輕道︰“我是瘋了,所有人都知道下個月二十一號是我的婚期,現在新娘子不肯見我,不肯聽我解釋甚至不接我電話,擺明著要和我鬧掰,作為男人我還能保持冷靜?”
“那你去外面發瘋,別來騷擾我。”
“騷擾你?”葉聞雋居高臨下地看她,收斂了笑意,聲音更為輕蔑,“你還挺看得起自己的,以我現在的身份,要什麼女人沒有,會看得上你這個廚子?”
因為離得近,他身上的酒氣噴到她臉頰上,舉止顯得輕佻放肆。
“別以為你傍上貝翊寧就万事無憂了,他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告訴你一件事,他以前有個女朋友,感情不錯,后來他去國外讀書,他女朋友劈腿了他兄弟,他知道這件事后把他兄弟打死了。”
“你胡說八道!”熊橙厲聲喝斥。
“是不是我胡說的你去問問不就知道了?哦對了,當時那個女的已經懷孕了,就是他現在養的儿子,這些都是羽萱親口告訴我的。”葉聞雋攥著熊橙的手腕更緊,目光逼近她,“你真的確定自己喜歡的是一個殺人凶手?”
“住嘴,你這個瘋子。”熊橙揮起另一只手往他的俊臉砸去。
葉聞雋眼疾手快,用另一手招架,同樣攥住她的手腕,猛地把她的人往車上壓。
熊橙用力掙扎︰“滾開,你滾開!”
葉聞雋不松手,悠哉地欣賞她在他的鉗制下掙扎的狼狽,呵呵地笑出來︰“我本來不打算招你的,誰讓你在背后搞花樣,破壞我的好事?橙橙,我該不該認為你如此恨我是因為對我念念不忘,愛而不得,所以也不願意讓別的女人得到我?”
熊橙恨不能一拳頭砸在他臉上。
葉聞雋的目光沿著她白皙修長的脖頸曲線往下,一邊瀏覽她美好的景致一邊輕嘆︰“可惜,你只是個廚子,又沒有家世,怎麼和身價几十億的百貨大亨千金相比呢?”
熊橙咬牙切齒︰“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千万別這麼說,我是憑實力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羽萱也是我憑真本事追到手的,何來卑鄙無恥?”葉聞雋低語,“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你也不是一樣嗎?你喜歡貝翊寧什麼,他的長相,才華?呵呵,誰信?你圖的分明就是他的錢,他可以給你好的,滿足你的虛榮心,你為此卑躬屈膝地討好他,不惜做一個九歲 孩子的后媽,不是嗎?”
“既然你和我沒什麼不同,都想過更好的日子,不應該更惺惺相惜?為什麼要在背后搞小手段破壞我的好事?你明明知道羽萱對我來說代表著什麼。”
葉聞雋說話的時候,眼眸覆蓋薄薄的醉意,雙手牢牢地鉗制住熊橙,輕聲在她耳邊字字警告︰“如果我失去了羽萱,我保證你也沒有好日子可以過。”
在她竭力掙扎的時候,他貼過去,狠狠地咬了一口她的耳垂,再驟然松開她。
熊橙喘著氣,目光凜凜地看著他,他撢了撢衣擺,回到車上,用力關上門,松了松領口,搖下車窗︰“記住我說的話。”
*
熊橙上樓后洗了個澡,照鏡子的時候發現右耳垂又紅又腫,伸手捏一捏,一陣吃痛,她在心里罵了几句。
回房后,她慢慢回想郝玫和葉聞雋說的,從他們似真似假的話里隱約知道了一些關于貝翊寧過去的事情。
但不管怎麼樣,她不信他是殺人凶手,也不信他對貝思哲的感情是假的。
如果這些不是由他親口告訴她,無論別人說什麼,她都不信。
她只信他。
正充電的手機跳出一條短信,她回過神,伸手拿過來一看。
是他發來的,一張下雪的曼哈頓街景,從高處俯瞰低處拍的。
她看著漂亮的雪景,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回復︰“聖誕節快樂。”
“想我嗎?”
呃,這麼直接的問題,她遲疑了一秒,發過去︰“想你。”
“我后天下午會回來。”
“不是說要下周回來嗎?”
“你不是想了我了嗎?”他反問。
原來是為了她才提前趕回來的……她欣喜和甜蜜之余有點感動。
“那好,我等你回來,還有一天十几個小時。”她的臉在暖黃色床頭燈下溫柔得一塌糊涂。
他們聊了一會,結束之前,她發過去一句話︰“等你回來,我有一件事要問你。”
有點出乎她的意料,他很快回復︰“可以。”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5:13
49、
周五,貝翊寧提前從曼哈頓回來,去艾朵接了熊橙。
熊橙上車后摘下手套,對著掌心哈了一口白氣:“思哲呢?”
“我提前回來的事情沒有告訴別人。”
言下之意,貝思哲也不知道爸爸偷偷地提前回來,還沒有及時出現在他面前的事實。
熊橙點了點頭,纖細干淨的手指一根根地交疊在一起,溫柔地問:“這是為了和我有更多的獨處時間?”
貝翊寧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不屑多說。
被猜中了不好意思承認?熊橙默默地想,她對他各種無表情的默認已經熟悉。
“對了,想喝咖啡嗎?”她低頭從大包里拿出一個有花朵圖案的保溫瓶,擰開蓋子,緩緩地倒了一杯熱咖啡,遞給他,“我中午泡的,現在還是熱的。”
他接過,喝了一口后成功皺眉:“怎麼這麼酸?”
“因為是速溶的。”
他勉强喝完,把蓋子遞還給她,卻瞟見她左手小指上貼了一個ok繃,問道,“你的小指怎麼回事?”
熊橙蜷了蜷小指關節:“切牛肋排的時候傷到了。”
他拉過她的手,仔細地看了一會,又用食指輕輕摩挲她的ok繃:“痛嗎?”
“不痛,很小一個口子。”
“廚師也會切菜切到手指?”
“我不小心走神了。”
“走神了?”他抬眸看她的眼睛,直指重點,“你當時想什麼了?”
“沒什麼。”熊橙總不能承認自己是因為想他才走神的。
他似乎猜到了一點,目光變得柔和,慢慢放下她的手:“我們現在去超市買點東西,等會去我家。”
等去了超市買好東西,再開車回到貝翊寧的地方,時間已經有些晚了。
熊橙下廚做了三菜一湯,分別是朗姆酒芝士焗大蝦,醬烤鰻干,蘆筍炒鮮貝和蓮藕花生排骨湯,貝翊寧只負責輕松的淘米和蒸飯。
當菜和湯端上桌,隔著熱氣騰騰,看見對面的男人卷起一寸衣袖,安然地坐下,一手端碗,一手持筷進食,熊橙心里有種久違的滿足。
怎麼形容這感覺呢?當廚師久了,她習慣了傾心傾力地為顧客提供食物,把做菜作為一項技能和服務,精益求精,卻少了一份平常心。
像是第一次為熊暉下廚做蛋炒飯,他狼吞虎咽,吃得干干淨淨,一粒米飯都不剩,抬起頭,嘴巴抹油,對她說:“真的好好吃。”
她為此感到幸福,比起最挑剔刁鑽的顧客給出的滿分評價,她更滿足于自己愛的人簡單的一句“好吃”。
原來那句“給心愛的人做飯是最幸福的事情”是真理,當看著他一口口地把她做的飯菜吃完,她心里暖洋洋的。
“你在想什麼?”他優雅地舀了口湯,持勺在碗口,疑惑地看著她莫名地陷入沉思。
“我在想自己好命苦。”熊橙彎了彎小指,嘆氣,“負傷了還要伺候你吃喝。”
“誰讓你在工作的時候胡思亂想,開小差?”他語氣無情又刻薄。
熊橙害怕他會追問她到底在想什麼,低下頭吃東西,不再說話。
貝翊寧喝著排骨湯,吃著鮮貝,姿態從容閑適,完全地放松下來。
吃完飯,貝翊寧坐在沙發上整理行李箱,熊橙在一邊幫忙,翻開一只收納袋,發現里頭有一個包裝精致的禮盒,詫異了一會,默默和貝翊寧對視。
“哦,這是我散步的時候路過一家小店順手買的。”他淡定地解釋。
一副“你愛要不要,我沒那麼幼稚,特地給你准備驚喜”的語氣。
熊橙笑了,盤腿坐在沙發上,慢慢拉開禮盒上的黑色緞帶蝴蝶結,打開盒子,是一個圓乎乎的東西,用好几層磨砂玻璃紙包裹,一層層打開,原來是一只小水晶球,里頭有一只小麋鹿拉著雪橇。
熊橙伸手捻了底座的按鈕,聖誕音樂頃刻響起,麋鹿拉著雪橇快速轉動起來,雪花紛紛旋舞。
“這是聖誕節禮物?”她輕聲問。
“喜歡的話就拿去。”
“我很喜歡。”她對著玻璃球里的景致眨了眨眼睛,“說起來很巧,有一年的聖誕節,我爸爸也送過我一個水晶球,里頭是一座小房子,門口站著聖誕老人,音樂和這個一模一樣,雪花也會轉。”
“你第一次主動說起爸爸。”
“因為他們的死一直是我的陰影,有段時間我整晚做噩夢,夢到他們滿身是血站在我面前,然后慢慢地倒下,我伸手去摸,又是一片空氣,醒來后一身冷汗,就睜著眼睛看天花板到天亮。”她說,“時間長了,我有點神經衰弱了,視力變差,耳朵常常嗡嗡的,同學和我說話我也聽不太清楚,人變得遲鈍,沉默,也不願意和外人說話。”
“那后來呢?”
“后來我看了一本書,書上說死亡是一種平常的狀態,死者的身体消逝,但靈魂還在,我無條件地相信這句話,覺得爸爸和媽媽依舊陪在我身邊,只是我看不見他們的肉身罷了,這樣想著,我才逐漸走了出來。”她說著認真地反問他,“你相信靈魂永存嗎?”
他安靜地看著她,沉吟一會后,首次說出違背自己價值觀的話:“我相信。”
她坦然地笑了:“當然前提是好人,好人才能靈魂永存,壞人死了就立刻灰飛煙滅。”
水晶球里的麋鹿轉了兩圈,慢慢停下來,音樂聲漸消。
“你也和我說說你的事情吧。”
“什麼?”
“譬如思哲的親生媽媽,她是怎麼死的?”
“有人和你說了什麼?”
她沒有撒謊,也沒有回避:“對,我一直沒有和你說,之前你出國的時候,有個女人自稱是思哲的干媽,到學校門口找他,和他說了很多話。”
“是嗎?”他丟開手里的袋子,語氣變得很淡,“她說什麼?”
“她說思哲應該姓郗,他爸爸的死和你有關。”
“她真正說的應該是,我害死了他爸爸。”他拿起玻璃几上的水杯,晃了晃,喝了一口。
熊橙的心咯噔一下,鼓起勇氣繼續:“她的確是那麼說的,但我不才相信。”
他轉過來,目光鎖定她,聲音輕淺無恙:“如果她說是真的呢?你怕不怕?”
熊橙搖頭。
他和她靜默地對峙了一會,才挪開目光:“事實的確如她說的那樣,思哲應該姓郗。如果不是我,他爸爸不會出意外,要說是我害死他爸爸,也沒什麼錯。”
熊橙垂下眼眸,固執地搖頭:“我才不相信。”
“你不相信?那你覺得我為什麼要替別人養孩子?”他補充,“我又不是做慈善的。”
“……”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她如鯁在喉,心髒在低壓下跳得很不舒服,與其說沒有勇氣問下去,不如說她不想再去觸及這個話題,如果這個話題會給他帶來任何一點不舒服,她寧願好奇一輩子,也不去剝絲抽繭。
反正,她相信他,這樣就足夠了。
他站起身,把收拾好的東西拿回房間,過了一會才出來,發現她還傻愣愣地抱膝在沙發上,盯著玻璃几上的水晶球看。
直到他的腳步近了,她抬起頭,看他微微低頭,目光打量似地看著自己。
她伸手抱住他。
他沉默了片刻,無聲地攬住了她的肩膀。
“你下次出差是什麼時候?”她的語氣有些撒嬌。
“再過兩周。”
“這麼頻繁?”
“嗯?”
“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在的時候,我都是掰著手指頭數日子。”
他沒說話,直接俯下身,在她目光的迎接下,唇壓在她的唇上,溫柔地碾轉,順便低聲提醒她閉上眼睛。
她閉上眼睛,感覺肩膀上的手臂落在腰上,然后有一股力道把她整個人托起來。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穩穩地在他懷里,隱約地聽見他含糊地說了句:“我現在都還給你。”
夜色含霧星辰滿,仙嶠浮空島微嶼。
一切似人間仙境。
……
當最后一點星光消散,身邊的女人迷迷糊糊地踢開了被子,他感受到動靜睜開眼睛,幫她把被子拉好,胳膊放回被窩,然后下了床,慢條斯理地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冷水。
客廳里沒開暖氣,有些冷,他拿著水杯,赤腳走到沙發前,獨自坐下,一手撐額。
他想起當年得知郗明哲發生意外后,那個晚上也如同今晚一樣,冷冷的,空曠的。
左又宜為郗明哲的死詛歇斯底里,她拿剪刀刺傷了他的左手,她泄憤地詛咒他去死,稱他不配擁有美好的一切,他只是活在陰暗中,沒有心的機器人,別說感情,他連對人基本的尊重,平等都沒有,他的世界只有自己,為了自己無止境地傷害別人。
曾有一度,他也是這麼覺得,左又宜說的並沒有錯。
他獨來獨往,早習慣了一個人的清淨生活,一個人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他從不顧及別人的感受,他沒有什麼朋友,甚至對女人也不感興趣。
而此時此刻,他看著眼前黑暗,空曠的客廳,感覺有些不舒服,不想再待下去片刻。
他把冷水一飲而盡,放下水杯,轉身走回臥室。
床上的女人在被窩里輕輕地翻了一個身,還吸了吸鼻子,發出一個類似小動物嗚咽的聲音。
他躺回床,垂下眼眸看她,她小巧的鼻翼輕輕煽動,顯然已經進入了睡夢中,他面無表情地欣賞她的睡顏,突地伸出一根修長的食指輕點她的鼻尖,又撥開她臉上的亂發。
過了很久,才把她攬入懷里。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5:26
50、
相聚的兩周很快過去,貝翊寧又出國,熊橙的狀態自動調到了 “寂寞”這檔,開始掰著手指頭數日子。
十五天,整整十五天……讓她怎麼熬下去。
無聊的周末,熊暉在學校進行期末考試,熊橙一個人去外文書店淘書,她挑了几本特色菜譜,漫不經心地走向b區,突然有個熟悉,活潑的聲音傳來。
“小熊!”
回頭一看,是貝思哲,他身邊還有姑姑阮羽萱。
貝思哲拔腿跑過來,仰著臉:“小熊,你也來買書嗎?”
熊橙笑了:“對啊。”
貝思哲親熱拉過她的手臂晃,眼睛亮亮的:“小熊,是阮姑姑帶我來的。”
熊橙很自然地把目光投向款款走來的阮羽萱身上。
“你好。”阮羽萱微笑地打招呼。
“你好。”熊橙見過她兩次,不過相比那兩次的優雅精致,她今天穿著朴素,也沒有化妝,素顏的模樣顯得很少女。
“阮姑姑,你還不知道她是誰吧?我告訴你哦,她是我的好朋友,也是爸爸的女朋友,我和爸爸都很喜歡她。”
熊橙:“……”
阮羽萱笑意不減,伸手拍拍貝思哲的小腦袋:“我知道了。”
既然碰上了,貝思哲不輕易讓熊橙走,非要拉她一起去書店對面吃冰淇淋班戟餅,阮羽萱見狀也友好地邀請:“今天很難得,熊小姐和我們一塊吧,我請客。”
盛情難卻,熊橙點頭同意了。
三人一同到對面的露菲娜酒店一樓喝下午茶,阮羽萱是這里的常客,落座后,餐廳女經理就殷切地走過來,親自問候:“阮小姐,您有段時間沒有來了,葉先生今天沒有一同嗎?”
阮羽萱點了點頭,很自然地說:“嗯,我今天和朋友一起來的。”
“好的,那這是我們新推出的下午茶套餐,您過目一下。”女經理呈上菜單。
阮羽萱慢悠悠地翻看,貝思哲已經拿起刀叉,一臉等不及,忍不住小聲嘀咕:“阮姑姑,你快一點,我好餓啊。”
“給我一份a款的雙人下午茶和一份儿童套餐。”阮羽萱合上菜單。
女經理剛退下,阮羽萱包里的手機就響了,她拿出看了看,似有點猶豫要不要接聽,抬眸看了熊橙一眼,熊橙正在喝水,和她的目光相撞,很自然地一笑,阮羽萱也笑了,只是稍有尷尬。
她接起電話,轉過頭去,聲音輕不可聞:“我在外面,有什麼事情回去再說吧。”
簡單的敷衍了兩句,她掛下電話,停頓了兩秒后直接按下關機鍵。
不一會,三層的下午茶點心架端上桌,阮羽萱和熊橙邊吃邊聊。
“說實話,我很想難象貝大哥談戀愛的模樣。”
“為什麼?”
“他一向嚴肅,難親近,最早的時候連我都不敢和他說話。”
熊橙對貝翊寧的話題有興趣,好奇地問:“那后來呢?”
“后來我逐漸知道了,他就是那樣的性格,雖然不好親近,但也不會無緣無故地討厭一個人,和他相處順其自然就好。”阮羽萱一邊用刀叉往司康餅上涂抹奶酪,一邊說。
“作為大哥,他表現得還合格嗎?”
阮羽萱笑了:“還好啦,讀書的時候我那些不及格的卷子都是他幫我簽名的,我寫作業遇到不懂的題他也會教我,他在國外讀書的時候,還給我寄過生日禮物。”
熊橙突然有點羨慕,似乎有這樣一個大哥照顧,惦記著挺幸福的。
“總体來說,他除了性格孤僻之外,其他方面都挺好的,像是做事認真,執著堅持,又有才華等等。”
“嗯,阮姑姑說的一點都沒錯。”貝思哲突然從食物中抬起臉,鄭重地應和。
熊橙和阮羽萱都笑了。
差不多吃完了點心,買單的時候,餐廳女經理殷切地呈上了一份精致的小禮物:“阮小姐,預祝您新婚快樂。”
阮羽萱面色微變,遲疑了一小會接過禮物,說了句謝謝。
穿過大堂,走出旋轉門,阮家的私車已經等在門口。
阮羽萱對熊橙說:“我送你回去。”
“好的,謝謝。”相處了几小時,熊橙對阮羽萱這個單純,漂亮的姑娘有了很强烈的好感,不再拒絕她的好意。
正要上車的時候,另一輛轎車急速而來,堪堪擦過阮家的私車停下,開門后,下來的男人是葉聞雋。
“羽萱。”葉聞雋一眼就看見了阮羽萱,立刻下車,走近才意外地發現熊橙竟然也在,他顧不上心底的那絲微妙,直接伸手握住阮羽萱的手腕,“我猜你會來這里,果然如此。”
“你來干什麼。”阮羽萱表情倉促,試圖收回自己的手。
“羽萱,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不肯見我,我打電話給你,你還關機?”
“我和你說過了,我需要冷靜一下。”阮羽萱聲若蚊吶。
葉聞雋皺眉,追問:“到底是因為什麼需要冷靜?我們快大婚了,連請帖都准備好了,你該不會是想臨時后悔吧?”
“你別這麼激動。”阮羽萱看了看旁邊的熊橙和貝思哲,急著提醒,“我的朋友還在呢。”
葉聞雋不松開阮羽萱的手腕,冷冷地瞟了一眼熊橙,聲音硬邦邦的:“她是我未婚妻,我有重要的事情單獨和她說。”
“葉聞雋!”阮羽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你為什麼要這樣咄咄逼人。”
“不是我咄咄逼人,是你的態度太莫名其妙。羽萱,如果我有做錯的地方,你直接告訴我,我會改的,請再給我一個機會。”葉聞雋提聲,“逃避永遠不是辦法。”
阮羽萱猶豫了片刻,轉過頭對熊橙强笑:“我讓師傅先送你們回去,路上麻煩你照顧一下思哲。”
“那你呢?”熊橙反問。
“我和他有些問題需要解決。放心,我沒事。”
熊橙點了點頭,拉著貝思哲的手上了車。
貝思哲上車后就撅起嘴巴:“阮姑姑的男朋友真討厭。”
熊橙:“怎麼?你也討厭他?”
“是啊,他和阮姑姑訂婚的那天我去了,他在台上說了好多假模假樣的話,說的我肚子都餓了,還沒說完。”
“因為他讓你餓了肚子,你就討厭他了?”
“還不止,他第一次見我就伸手捏我的臉,我最討厭這樣自來熟的人了,一點禮貌都沒有。”
*
葉聞雋開車載阮羽萱去了時常約會的運河邊。
停下車,葉聞雋轉過來,伸手輕輕撫摸阮羽萱的臉頰:“羽萱,我承認自己剛才的態度很差,對此向你道歉,不過我是真的急了,我壓根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了,你竟然生這麼大的氣。”
“我不想這麼早結婚。”阮羽萱側了側臉,躲開了葉聞雋的手。
葉聞雋的目光很敏銳,思想也是:“是不想這麼早結婚,還是不想和我結婚?”
阮羽萱不說話。
“我猜一定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麼,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葉聞雋試探道,“是不是那個熊橙?”
“熊橙?”阮羽萱轉過頭,一臉疑惑,“和她有什麼關系?”
“她一定和你說了什麼,好吧,我承認自己以前和她談過戀愛,不過僅僅是很短暫的戀愛,還不到一年,什麼都沒發生就結束了。”
阮羽萱倒吸一口氣,遲鈍几秒后才消化了他完整的話:“你和熊橙戀愛過?”
“她不可能沒告訴你,你不用再試探我了,我光明磊落,做過的會承認,沒做過的絕不會承認。我的確和她戀愛過,后來因為性格問題分手了,她這個人吧,因為職業和家境的問題敏感又自卑,總覺得自己配不上我,害怕我和別人好,對此疑神疑鬼的,時間長了我壓力很大,她也一樣,彼此的關系就開始冷淡了,很快就分手了。”
阮羽萱臉色蒼白:“你和她有過這樣的關系,但那次在商場碰面你竟然裝作不認識她。”
“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你胡思亂想,再說她現在是你大哥的女朋友,有這層關系在,我也不好多說什麼。”
“你一直在騙我。”
“羽萱,我沒有騙你,這事瞞著你是有原因的。”葉聞雋認真地解釋,“我現在告訴你,只是想提醒你,那個熊橙說什麼都別去信,她知道我和你好了,一定對你有點嫉妒,想破壞我們,說到底,她就是那種典型的自己得不到,也不希望別人得到的女人。”
阮羽萱胸口起伏得厲害,好久后開口:“不,除了這件事,你還有其他事情騙我。”
“羽萱,你到底怎麼了,還有誰和你說了什麼,你現在對我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了?”
阮羽萱呼吸輕而急促,緊緊地攥手,使勁搖頭:“我不敢再相信你了,葉聞雋,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沒有對我說實話,就像是現在,你還在騙我。”
“羽萱。”葉聞雋本能地貼過去,欲安撫她的情緒。
“你不要碰我!”阮羽萱突然緊張地出聲,伸手拉開車門把,跳下車。
葉聞雋立刻下車去追。
阮羽萱跑得急,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葉聞雋上前扶她,她警惕地甩開他的手,氣喘吁吁地看著他,顫聲:“我早就該猜到你追我,討好我都只是因為我能夠給你帶來你想要的,在你眼里,我和別的女人唯一的區別就是這個,你一直在騙我,而我像個傻子一樣,被騙了裝作不知道,還以為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如果不是貝大哥……我還會一直騙自己。”
“你說什麼?”葉聞雋的一顆心慢慢下沉。
阮羽萱撇過頭去,聲音失望到極點:“你做過什麼你自己非常清楚,還需要我說嗎?葉聞雋,我對你已經沒有信任了,沒有辦法再和你一起走下去。”
*
一周后,葉聞雋和阮羽萱被傳出婚期無限擱置的小道消息,而后的周五,阮氏集團旗下的電商分公司事業部總經理人選公布,並不是大家之前預料的葉聞雋。
消息公開的那天,熊橙收到了葉聞雋發來的一條信息:“你們現在讓我沒好日子可過,我將來也不會讓你們有好日子可過,小心點。”
熊橙行得直,做得正,不怕他的威脅,直接點了刪除,把這條莫名其妙的信息丟進垃圾箱。
相比這莫須有的罪名指控,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她這個月的例假還沒來。
而貝翊寧明天就要回來了,她第一次陷入了隱隱的恐慌中。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5:37
51、
熊橙從小就老老實實,安安分分一孩子,從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意外懷孕”四個字扯上關系。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按她媽媽的說法是,戀愛,結婚到生子,這三個步驟必須一個一個來,不能有跳躍。
遇到貝翊寧后,全部亂套了。
熊橙在被窩里翻了個身,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顯得有些迷茫。
好像只有一次,他們沒有做措施,不會真的中了吧?如果有了,該怎麼辦?
好像只有兩條路,留和不留。
留,好像不行,不留,好像更不行。
她搖了搖頭,把被子拉至頭頂,屏住呼吸,二十秒后,扯下被子,呼吸通暢了,整張臉漲得有些紅。
算了,先睡,反正靠想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她閉上眼睛,手按在腹部,有種陌生奇怪的感受:如果真的有了他的孩子,好像很不可思議。
他的孩子,有他的基因,繼承他的性格?想一想就奇妙。
頓生了一點淡淡的向往,和他一模一樣的生命,只是更小,更軟,更圓,更柔順,可以抱在懷里,撫摸他的腦袋和小腳丫。
她睜開眼睛,眼眸不由地綻現一道柔軟,慈愛的光芒。
第二天,貝翊寧五點十五分的飛機回來,到艾朵接了熊橙,兩人照例去超市買吃的。
買牛奶的時候,熊橙看見一個高挑靚麗的女孩抱著一個二三歲的孩子,孩子轉過頭,響亮地喊了一聲媽媽,她頓時陷入了思考:現在的媽媽越來越年輕了,從側影看,這個女孩就一學生模樣。
“喂……”熊橙用手肘輕推貝翊寧的手臂。
“嗯?”貝翊寧側頭,看了她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對面那個孩子,剛才轉過頭叫媽媽,嚇了我一跳,我以為在叫我。”
“哦。”貝翊寧轉回頭,繼續挑選貨架上的牛奶,認真地看牛奶紙盒后的廠家和生產日期。
熊橙干咳:“如果突然出現一個孩子喊你爸爸,你不會嚇一跳嗎?”
貝翊寧風輕云淡地回答:“會。”
“是嗎?你是不是不太喜歡小孩子?”
“有誰養過貝思哲后,還會對小孩子三個字有特別的好感?”貝翊寧說完,把牛奶紙盒丟進購物車,推車向前,慢悠悠地補充一句,“真是麻煩。”
熊橙楞在原地,片刻后才反應過來,他說的麻煩指的是什麼。
兩人走到生鮮區,熊橙拿起一顆西紅柿捏了捏,隨口又問:“那你就沒有期待過除了貝思哲外,還有人叫你爸爸?”
貝翊寧似乎沉吟了一會,這几秒的時間足夠使得熊橙一顆心七上八下。
“沒有。”他口吻平靜。
熊橙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盯著手里被揉捏得變形的西紅柿,淡淡地說了個“哦。”
買好了東西,結完賬走出超市,熊橙轉身的瞬間,突然感受到身体某處的異樣,等清晰地確定那是什麼后,她急著對貝翊寧說:“你等我一下,我去一趟洗手間。”
當她快步走進洗手間,關上門,拉下褲子一檢查,果然是延遲了一周的老朋友來了。
幸好包里准備了蘇菲。
幸好。
她處理好突如其來的情況,走到盥洗盆擰開水龍頭,認真地洗手,整個人有些飄乎乎,似真非真,似喜非喜,好像一只泄氣的氣球。
擰上水龍頭,擦干淨手,烘干,涂抹了護手霜,再照了照鏡子,一切都和慢鏡頭似的,花了十多分鐘才完成。
走出超市,熊橙對貝翊寧說:“我有點不舒服,不去你家了。”
“哪里不舒服?”他問。
“就是那個來了,想回家睡覺。”
“那我帶你去附近吃點東西,再送你回去。”他拉過她的手。
熊橙點頭。
他們在超市對面的中式快餐店吃了東西,沒有再做其他安排,他開車送她回家。
熊橙到了家,熊暉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眼皮都沒有抬:“是他送你回來的?”
“啊?”
“我剛才在窗口看到他的車了。”
“嗯。”既然看到了,也沒法否認,何況他們姐弟太了解彼此,不可能刻意隱瞞。
出乎意料的是,熊暉沒有說什麼,只是不停地按著遙控器,調換頻道。
熊橙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你寒假有什麼安排嗎?”
“同學們都去上劉夢老師的補習班了,但我不想去。”
“因為補習費?”
“不是,就是不想去,整日做卷子頭痛。”不斷轉幻的電視光投映在熊暉臉上,他木著一張臉,一點表情也沒有,多少有點詭異。
“如果不想去的話就在家好好休息吧。”熊橙看過他的期末成績單,各科名列前茅,令人欣慰。
熊暉點頭,這才轉過來看熊橙:“姐,你看上去很累。”
“嗯,我等會洗個臉就上床睡覺了。”熊橙懶懶地丟開拎包,整個人貼在沙發背上,看著一閃一閃的電視屏幕。
有一則新聞。
一女子欲殉情,割脈熏煤氣自殺不成后跳樓,千鈞一發,民警拽住腰帶救其一命。
“真傻。”熊暉不屑道,“簡直是神經病。”
熊橙默然,看著畫面上的醫護人員用擔架抬起那名女子,一同上了救護車。
換做平常,她也會罵一句“神經病”,不過,此時此刻,她有點唏噓。
愛情中的女人都是傻的,有人症狀輕,有人症狀重,程度不同罷了。
她很累,洗了一個臉后回房睡覺,躺在床上,覺得很奇怪,明明很累很困,腦子里始終有一根神經緊繃如弦,松懈不了。
她輾轉反側,終于在漫長的困頓中清明了一件事,原來她很介意他的態度,他說對孩子沒有期待的那個當下,她除了基本的失望還有恐懼。
她真的就這樣一直和他過下去?過一天算一天,享受眼下的美好時光,沒有未來,也沒有承諾。
平常無所謂,也不會多想,當有了小意外,潛藏在深淵處的恐懼一點點冒出來。
相比女人的安全感,她好像更介意一件事情,他對她的感情程度。
僅僅是喜歡?會不會比喜歡更多一點?
她開始衡量這個的時候,已經意識到自己對他的感情遠遠超過了單純的喜歡。
她喜歡和他在一起,他不在的時候她度日如年,心情好和不好的時候都想看見他,聽見他的聲音。即使什麼都不做,和他安靜地面對面看書,她也覺得很美好。甚至想到他,都覺得一顆心微微沸騰。
害怕這樣的幸福會流失,害怕現在的時光會戛然而止。
她患得患失,因為她陷入了感情中,她渴求更多,也是因為自己對他的感情不受控地越來越深。
雖然不敢輕易觸及那個字眼,但內心的情感早一步抵達。
于是,自然而然地,想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天長地久。
她閉上眼睛,埋頭在柔軟的枕心,深深地吸了口氣,克制住那突如其來的强烈情緒。
*
貝翊寧回阮家接貝思哲。
素馨正拿著毛巾幫貝思哲擦臉蛋,聽到腳步聲,貝思哲第一時間轉過頭,叫了聲爸爸。
素馨對貝翊寧依舊沒有好臉色,不咸不淡的几個字:“回來了啊。”
“嗯。”貝翊寧點了點頭,往沙發上一坐,認真地看著貝思哲的眼睛,“這段時間在奶奶家有沒有闖禍?”
“沒有。”貝思哲斬釘截鐵,“我一向文質彬彬,怎麼會闖禍?”
“不會用成語就不要亂用。”貝翊寧拿起玻璃几上的報紙,慢慢地翻看。
素馨摸了摸小乖孫的腦袋,依舊是不咸不淡的口吻:“他的確比你懂事。”
貝思哲仰頭,十分規矩的微笑:“謝謝奶奶誇獎。”
貝翊寧看了一會報紙,合上,對貝思哲說:“時間不早了,你自己去收拾一下東西,跟我回家。”
貝思哲點了點頭,跳下沙發,直接往二樓跑。
恰好,阮羽萱面無表情地從二樓走下來,看見貝翊寧,有些恍惚。
“羽萱,你餓了吧,我讓阿姨幫你把飯熱一熱,趕緊吃了。”素馨友善地說。
阮羽萱搖頭:“我沒有胃口。”
“沒有胃口也要吃一點的啊,否則身体會垮的。”素馨有些擔憂,“你今天一整天都沒怎麼進食。”
“沒事,我等會餓了再吃。”阮羽萱對素馨微笑,轉而看貝翊寧,“貝大哥,我有件事情想單獨問你,可以嗎?”
“可以。”
兩人一前一后走到小花園。
阮羽萱輕聲問:“貝大哥,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知道什麼?”
阮羽萱有些吞吞吐吐:“葉聞雋他以前交過哪些女朋友。”
貝翊寧側頭看了她一眼:“你指的是熊橙?”
“……嗯。”
“對,我之前就知道了。”
“所以你后來越來越討厭他了。”阮羽萱澀笑。
“我一直都很討厭他,這和熊橙沒有什麼關系。”
阮羽萱沉默了,長長的眼睫毛垂下,投在眼底是一片憂傷的陰影,許久后才說話:“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心甘情願地被騙,自欺欺人地活到了現在?”
貝翊寧聲音沒有情緒:“有點。”
“但他願意騙我,哄我,甚至為此下了很多功夫,給了我一段很幸福的時光。”阮羽萱的聲音越來越輕,目光幽靜,“我不想再去怪他了。”
貝翊寧不置可否。
阮羽萱走到秋千前,坐下,輕輕地晃繩子:“對了,你和她現在還好嗎?”
“還不錯。”
“如果你是認真的,就應該坐下來和素阿姨好好談談,讓她早日答應你們的事情。”
“什麼事情?”
“當然是結婚啊,你早就到娶妻生子的年紀了,而熱戀中的女孩子又有哪個不期待做新娘的?”阮羽萱說,“不瞞你說,前段日子我帶貝思哲去書店,巧遇到她,我們一起喝了下午茶,還開心地聊了很久,我看得出她很喜歡你,只要談到你的話題,她就聽得特別認真,眼睛亮亮的,一副快樂又滿足的樣子。”
“你也覺得她很好?”他低聲問,聲音柔和了許多。
“對,她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即使我知道她和葉聞雋以前有過那樣的關系,對她的感覺有些復雜……想討厭又討厭不起來。”
夜色籠罩在貝翊寧的俊顏上,他的腦海浮現熊橙某個時刻嬌憨的模樣,淡淡地說:“那本來就不是她的錯,怎麼能遷怒于她。”
阮羽萱驚訝他護短到如此,短暫的錯愕后說:“不會,我不至于那樣。”
“那就好。”
她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氣,繼續說:“說實在,我感覺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我指的是你以前和又宜姐在一起的時候,你對她始終不怎麼上心,冷冰冰得和一塊石頭一樣,說到她的時候你也絕對不可能露出剛才那樣的表情……現在的你讓我有些陌生。”
“是嗎?”貝翊寧慢慢的說,“也許人都會有改變。”
阮羽萱再想說一句,身后傳來貝思哲的聲音:“阮姑姑,你和爸爸在說什麼?”
阮羽萱立刻噤聲,轉過頭對貝思哲抱歉一笑:“沒什麼,我們隨便聊聊,就快結束了,我馬上把爸爸還給你。”
貝翊寧接走貝思哲后,素馨親自熱了飯菜,送到阮羽萱房間。
阮羽萱還是沒有胃口,但不忍拒絕素馨的一片好意,拿起勺子輕輕地舀湯,小口小口地喝。
素馨伸手攏了攏她的頭發:“別再想其他事情了,一切都交給我和你爸爸,我們一定會幫你做主的。”
阮羽萱急道:“不用了,我不需要誰幫我做主,這件事情的錯誤在我,是我看錯了人。”
“不管怎麼樣,他做了那些對不起你的事情,以后阮氏集團不會再留給他一席之地了,他必須給我滾出去。”
阮羽萱放下勺子,拿過紙巾輕輕擦了擦嘴角:“素阿姨,你真的不用為我擔心,也不用想著為我出氣,其實我已經不怪他了,以后也不打算見他,他的事情再和我無關。”
素馨無奈地搖頭,笑得略帶寵溺:“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這孩子從小就心善,以前養的小兔子死了都要哭上整整一周,哭得讓人心疼。翊寧他就不同了,心又冷又硬,我真是越看他越討厭。”
阮羽萱想到了什麼,笑道:“人都會變的,我覺得貝大哥會變得越來越溫柔。”
素馨安靜了一會,反問:“你知道他現在談的女朋友吧?”
阮羽萱想了想點頭。
“欸,不是我嫌貧愛富,只是對方的條件著實差了我想象中的一大截,僅僅是一個小廚師。以前思哲住院的時候她來當私廚,兩人大概就是那會好上的。說實話,我真不放心,總怕那個女的心术不正,是來騙他的。”素馨愁道,“不過,他那天竟然為了她嗆我,我面子都沒有了,放話說不會插手他的事情,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所以現在想管都管不了,只希望他別再上第二次當。”
想起當年,貝翊寧被左又宜騙的事情,素馨又不禁擔心起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5:50
52、
回去的路上,貝思哲睡著了,貝翊寧把車內的溫度調高了一點,讓他睡得比較舒服。
等紅燈的時候,他翻閱手機短信,又收到好几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別忘記,當年你害死了誰。”
“天理昭昭,善惡總有報,你會有報應的。”
已經有段時間了,對方換著手機號碼,不停地發來這些內容,他懶得刪除,完全置之不理。
迅速地一條條往下翻,翻到熊橙的一條短信:“工作之余別忘記休息,不許熬夜,也不許不吃早餐。”
是他出國的時候,她發來的,當時他工作太忙,忽略了這一條,現在才看見。
他動手把這條短信保存下來。
副駕駛座上的貝思哲睡得很舒服,還打起了呼嚕。
貝翊寧側頭看了看他,不由地想起熊橙在超市里問的那句話“那你就沒有期待過除了貝思哲外,還有人叫你爸爸?”
當時她的語氣很輕,有點隨意,卻又不太隨意。
他陷入思考的時候,貝思哲突然“啊”的一聲,猛地睜開眼睛。
“怎麼了?”他回過神,微微蹙眉。
貝思哲打了個哈欠,使勁揉了揉眼睛:“做了一個夢,夢里有一只很大的蜂王,朝我飛過來,還蟄了我一口,真的太討厭了。”
貝翊寧雙手閑閑地擱在方向盤上,聞言說:“誰讓你總吃甜的東西。”
貝思哲楞了几秒,嘟囔:“好冷。”
貝翊寧又說:“對了,如果有陌生人跑來你面前騷擾你,別去理他,他說什麼都別去相信。”
貝思哲撥了撥頭發,慢慢地點頭:“哦。”
不遠處的紅燈轉綠燈,前面的車流前行,貝翊寧低聲補充了一句:“或者,你可以及時打電話給我,我會立刻過來接你。”
“可是你工作很忙,總不接我電話。”貝思哲趁機抱怨。
“以后不會了。”
“咦?”貝思哲驚訝老爸會如此直接地做出承諾,還有點不太適應,想了想后很認真地說,“你和小熊在一起后變了好多。”
“是嗎?”他口吻平靜,“哪里變了?”
“脾氣,態度,還有眼神。”
“那你喜歡嗎?”
“啊哈?”
“我問你喜歡嗎?”貝翊寧面無表情地重復。
“什麼喜歡不喜歡的。”貝思哲轉過頭,有些局促地撓了撓頭發,聲音越來越輕,“我才不會回答這麼幼稚的問題。”
貝翊寧繼續開車,貝思哲偷偷摸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給熊橙:“小熊,爸爸剛才竟然問我喜不喜歡他,真的太別扭了。對了,他有沒有這樣問過你,你是怎麼回答的啊?”
另一頭,熊橙已經睡著了,沒來得及回復這條信息。
她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到遠處的草坪上有一個白皙,圓滾滾的小動物在爬來爬去,卻朦朦朧朧不太看得清楚,走近才知道,那不是一個小動物,是一個小嬰儿,正在自己和自己玩耍。
*
整個寒假,熊暉几乎都在家,熊橙不敢太放肆,尤其是晚上,最晚也在八點之前回家。
這天,貝翊寧加班,熊橙一個人回來,剛走進大門,就聽到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熊暉姐姐。”
熊橙轉頭一看,門口的大樹邊站著一個高挑,清瘦,背著雙肩包的短發女孩子,有點面熟,不過她既然開口叫“熊暉姐姐”,熊橙自然很快想起她是誰。
戴曉笙快步走過來,很禮貌地和熊橙打招呼:“熊暉姐姐,你好,我是戴曉笙。”
“哦,你來找熊暉?”
戴曉笙搖了搖頭,遲疑地說:“我是有話想和你說。”
“哦,你想和我說什麼?”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就是上次熊暉帶我去酒吧后來鬧出了事情,大部分責任在我,但事后我爸爸對校長說了很過分的話,校長就嚴懲了熊暉……”戴曉笙說到這里,嘆了口氣,“真的很抱歉。”
熊橙沒有急著說話。
戴曉笙繼續說:“那件事對熊暉的影響挺大的,之后我和他的關系也不如以前了,雖然偶爾周末還是會出去,但我看得出他對我的態度冷淡了很多,對此,我也很理解他,沒有多說什麼。不過,他放寒假前找我談話,提出了分手,這我真的沒有想到。”
聽到這里,熊橙也驚訝了:“他提出分手?”
“嗯,他給我的理由是今年六月要高考,他不想再分心了。我說那等我們考上大學再在一起,他沉默了一會說不行,我問他為什麼,他說我和他不合適,我問他哪里不合適,他給我六個字,門不當戶不對,我真的是哭笑不得,從來沒想過這麼老套的話會從他嘴里說出來。”戴曉笙說著眼睛紅了,難受地哽咽,“我求他別這樣放棄,但他態度很堅決,我后來哭了,他也不搖頭,我不知道怎麼辦,心里很難受,我不想他討厭我……”
熊橙見不得小女孩當著自己的面哭,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慢慢說,別哭。”
“不是。”戴曉笙的眼淚嘩啦啦地掉下來,肩膀一抽一抽的,“熊暉姐姐,不瞞你說,我很看重這份感情,我很喜歡熊暉,和他在一起很幸福很踏實,我很早就想過要嫁給他的,上次我爸爸和校長說了亂七八糟的話,害了熊暉,為此我再也沒有理他了,我現在是真的很著急……我不知道熊暉怎麼會變了,也不肯接我電話……”
“那這樣吧,你現在跟我上樓,熊暉就在家里。”熊橙給出建議,“你有什麼要說的就當面告訴他。”
戴曉笙搖頭,吸了吸鼻子,哭得更丑了:“不,我現在說什麼他都不會聽的,他對我已經有成見了,所以我來找你,請你原諒我。”
“我原諒你?”
“對,請你原諒我,上次的事情的確是我的錯,是我害了熊暉,但我保證以后不會再出錯,也不會再害他,我真的不會影響他學習,也不會影響他的前途。”
熊橙有些奇怪:“可是我原諒你,熊暉還是堅持自己的,這也沒用啊,你有什麼話應該和他說吧。”
“不是這樣的。”戴曉笙急了,解釋道,“雖然熊暉他沒有直說,但我知道他提出分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想你再為他擔心,他平常就總和我說,你為他付出了很多,甚至放棄了考大學的機會,他以后要買大房子,接你一塊住,他要一直照顧你,所以我知道對他而言,你很重要。”
熊橙沒料到熊暉會對小女友說出這麼感性的話,一時間也有點錯愕。
戴曉笙繼續說,不停地說,看起來是真的很著急,還帶著很多委屈,她說話的時候包里的手機音樂源源不斷地響起,她仿佛沒聽見似的,專注地傾訴自己的的情緒。
到后來,熊橙讓戴曉笙別再說了,這一切她都清楚了,熊暉的決定是他自己作出的,她會去問的,但不會干涉熊暉的決定。
戴曉笙這才停止了傾訴,愣愣地站在路燈下,木然地點了點頭。
熊橙掏出一張紙巾遞給她,她接過后擦了擦眼睛,揉在手心里,又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現在有點晚了,我送你到路口,幫你叫輛車。”
“沒事,我自己可以的。”戴曉笙强笑。
熊橙搖了搖頭:“我陪你出去吧。”
兩人並排並地走在這條長長的小巷里,居民樓下的夜宵攤已經擺出來了,老板娘在炒牛肉面,老板用勺子舀著大鍋的鹵汁,小儿子坐在角落里,借著燈翻看書本。
一切都透著平實的人間煙火味,衝淡了戴曉笙那點小情小愛的悲喜哀愁。
“你好像很喜歡熊暉。”熊橙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一點笑意。
戴曉笙正在思考什麼問題,聞言“啊”了一聲,回過神認真地說:“我是很愛熊暉。”
熊橙又一次被她的話驚訝了,反問:“你確定自己愛他?”
“至少目前很確定,我喜歡和他在一起,一天看不到他就會想他,只要一想到我和他的將來就感覺很興奮,也很幸福。”
“可是你們連二十歲都不到,也許以后會有很多變數。”
“這個我知道,但也說不定啊,我表姐和表姐夫就是在高中戀愛的,他們大學畢業就結婚了,現在孩子都兩歲了,我一直很羨慕他們。”
“那你愛熊暉什麼呢?”
“我覺得他有很多優點,像是他很認真,思想很成熟,他會照顧我,包容我,站在我的角度為我考慮,甚至連我喜歡什麼,他都會試著去了解,從來不對我發脾氣,他對我真的很好。還有,他長得高,打球很帥,聲音很好聽,唱歌很動人。”
熊橙笑了,沒有說話,心里有種描繪不出的奇妙感覺,戴曉笙說的分明是熊暉,卻好像又不是熊暉。
戴曉笙說的是一個陷入愛情中的男人。
是熊橙不了解的熊暉。
送戴曉笙上了車,熊橙回到家,熊暉正一邊聽音樂一邊寫作業。
“熊暉。”熊橙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面,“我有事情問你。”
熊暉摘下耳機,放在一邊:“什麼?”
“你向戴曉笙提出分手了?”
“你怎麼知道的?”熊暉皺眉。
“她剛才在樓下等我,對我說了很多話。”
“她說什麼了?”
“她為上次的事情向我道歉,還告訴我你堅持要和她分手。”
“那她現在回去了?”
“對,我送她上車。”
熊暉安靜了一會,承認了這個事實。
“你為什麼突然決定和她分手?”
“也不是突然決定的,是想了很久,我和她並不合適。姐,你說得對,她是千金大小姐,性格單純,直率,想法有點天真,不切實際,我不可能總是陪她一直沉浸在虛無縹緲中。”
“你真的是因為我說的才和她分手?”
“也不全是,我自己也認真想過這個問題,我現在什麼也沒有,連零花錢都要問你要,我能給她什麼呢?就算等我找到工作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期間指不定會發生什麼呢,既然不能保證以后在一起,不如現在結束。”
“你真的想通了?”熊橙反問,“你不再喜歡她了?”
“我還是喜歡她,但是光有喜歡是不夠的。”
輪到熊橙沒話說了,如果說在這之前,她很希望熊暉和戴曉笙結束關系,但此時此刻聽到這個“好消息”,她的心情沒有一點輕松,腦海浮現戴曉笙哭哭啼啼的淚臉,再看看熊暉現在這副故作老成的模樣,頓時五味雜陳。
“姐,你不是很希望我和她分手嗎?怎麼這個表情?”
熊橙拿過玻璃壺搖了搖,為自己面前的小杯倒滿水,喝了一口,再次確認:“你和她分手不會是因為我吧?”
熊暉懶懶地笑了:“因為你不好嗎?說明我不是見色忘姐的人,在我心中姐姐你還是最重要的女人,別人都不能和你相提並論。”
熊橙“呃”了一下,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別扭地說:“你自己再想想吧,別因為我的話做出衝動的決定。”
熊暉放下手里轉著的筆,前傾身体,鄭重地問:“姐,那你呢?”
“我什麼?”
“你會不會為了我和他分手?”
熊橙說不出話來了。
“在你心里,我比較重要,還是他比較重要?”
“……”
熊暉伸手握住熊橙的手,輕輕晃了晃,半撒嬌半認真:“如果只能選擇一個,你會選擇他還是選擇我?”
熊橙一陣惡寒,抽走自己的手:“熊暉,你几歲了,怎麼還戀姐啊?”
“姐,我是認真的,我很討厭你和他在一起,我覺得他是一個特別冷漠的男人,他不會真心待你的,也不會和你結婚,你如果執意和他繼續下去,以后受傷的會是你自己。”
這一次,熊橙無法反駁熊暉。
“你和他分手吧,反正你們也沒有在一起多久,分手也不會多麼痛苦。”熊暉緊追,“難道在你心里,他真的比我重要?即使我反對到底,你還是選擇和他在一起?”
“你別說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的。”熊橙起身,徑直走回房間,几步后又轉過身,說了最后一句,“熊暉,你也一樣,別為了我做決定,你應該考慮的是你自己。”
熊橙回房后,發了一條短信給貝翊寧:“明天有時間嗎?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几秒鐘后,貝翊寧回復:“明天下班后我來接你。”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6:02
53、
熊橙下班后在艾朵門口等了一會,貝翊寧的車來的時候正好艾朵的几個同事一塊出來,她沒有避嫌,從容地上車,然后搖下車窗,朝他們招手拜拜。
轉過頭對貝翊寧說:“我們去吃牛肉餃子吧。”
二十分鐘后,燈火明亮的手工餃子鋪。
熊橙夾了一只水餃慢悠悠地蘸香醋,反復地蘸,直到整個餃子都泡在醋里,還不准備撈起來。
突地,對面一雙筷尖探過來,搶過她的水餃,丟進自己碗里。
熊橙一個恍惚,抬頭:“你搶我的餃子干嘛?”
貝翊寧:“換一個給你。”
說著,把自己碗里的一只干淨的水餃丟進她的碗里。
熊橙這回輕輕地蘸了點香醋,趁熱咬了一口,滿嘴的芹菜牛肉餡,點頭贊許道:“真好吃。”
“你昨天在電話里說的事情是什麼?”
“哦,等吃完再說。”她又夾了第二只餃子,慢悠悠地蘸著醋。
貝翊寧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一會儿,服務生端上一盤鹵味,熊橙夾了一塊豆干往盛醋的小碟蘸。
貝翊寧:“你最近很愛吃酸的?什麼都要蘸醋?”
熊橙這才發現自己失誤,收回筷子,豆干卻已經掉進了醋碟,醋汁濺在桌自上。
貝翊寧用筷子把豆干撈起來,丟在一邊,拿紙巾擦了擦桌子。
“不好意思。”熊橙尷尬地一笑,收回飄渺的思緒,慢慢地吃餃子。
吃完餃子,兩人在附近漫無目的地散步。
這個時間段,遛狗的人特別多,有小狗特別熱情,看見熊橙就過來嗅她的腳趾,熊橙被弄得癢癢的,不由地笑出來,貝翊寧趁機把她拉近自己一點,叮囑:“當心一個不注意,它扯破你的襪子。”
熊橙今天穿了一條很薄的打底襪,的確有這方面的危險,經貝翊寧提醒,立刻躲了躲那只粘人的小狗。
狗主人對他們抱歉一笑,把自家愛狗拉回來。
小狗離開后,熊橙還回頭看它。
貝翊寧把她的注意力拉回來:“對了,你想和我說什麼?”
熊橙回過頭,食指輕輕擦了擦鼻尖,支支吾吾了一會:“其實也沒什麼。”
“沒什麼?”貝翊寧低聲琢磨這三個字,清晰反問,“那你一個晚上心不在焉?”
“可能是有點困。”
“你最近愛吃酸的,還嗜睡?”
“愛吃酸,嗜睡?還好,我又沒有懷孕。”
話音剛落,熊橙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是什麼,不免尷尬。
他好像說過對孩子沒有任何期待,她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貝翊寧就此問題思考了一會,認真地分析:“我記得我們這几次都是做了防備,你懷孕的可能性非常低。”
熊橙:“……”
“不過,如果真的懷孕了……”
話說了一半,被不遠處傳來的尖叫聲截斷:“起火了,那邊的施工地起火了,燒壞了電纜,一片都沒電了,几個工人都被燒傷了。”
“起火了?”熊橙焦急地抬頭一看,果然是一團又一團的濃霧。
很快又傳來警車和消防車的聲音,貝翊寧握住熊橙的手腕:“別往前走了,我們回去。”
熊橙點頭。
往回走的路上,因為電纜被燒壞了,路燈,周圍一排小店鋪的燈,還有幢撞居民樓的万家燈火都滅了,老百姓們都走出來,彼此打探消息,彼此慰問,笑著聊天,或者點一根煙,悠哉地吸起來。
冬日的街頭,失去光明的街景有點倉皇失措,熊橙的手被貝翊寧緊緊握著,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步地走回去,周圍的景象有點失真,好像只有他的背影,他手掌心傳來的溫度,他靠過來的氣息才是真實的。
唯獨他才是依靠。
到了十字路口,連紅綠燈都不亮了,交警正在動手指揮車行,他們安靜地等著。
熊橙看著來去匆匆的車流,似乎正把她內心的東西一點點帶走。
她緊緊地攥了攥他的手,他側頭,低聲“嗯?”,她抬眸看他的眼睛,有瞬間的失語,但下一秒,涌上喉頭的話已經自然地出來了:“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
“我們會不會分開?像是有首歌里唱的,過了這個紅綠燈,就走散了。”
交警在路中央不停地指揮,車流彙在一塊,然后分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只是一個紅綠燈的時間。
外面熱鬧,忙碌,她心里卻空了起來。
“不會。”他拉著她穿過十字路口,步伐沉穩地走到對面,“我們不會分開。”
“就如同現在這樣一直相處下去,不改變這樣的形式?”
他終于找到了重心,認真地反問:“這樣的形式?你指的是什麼?”
“我指的是,你有沒有想過結婚?”
“……”
“你之前和我說過你不打算結婚,現在也是一樣嗎?”她問,“你只戀愛不結婚?”
“你要和我說的事情是這個?”他反問。
“嗯,因為我們之間從沒有談過這個,我想清楚你的內心想法,換句話說,”熊橙停了停,索性把真實的想法說出口,“你有想過我們以后會怎麼樣嗎?就像是剛才那邊突然起火了,就是生活中的一個意外,正因為有很多意外,我們才會在現在,去想象以后會變成什麼樣,會過怎麼樣的生活,和什麼樣的人在一起。”
“我很少想以后的事情。”
熊橙慢慢拉起他的手,輕輕晃了晃:“那可以為我去想一下嗎?我不要求你現在給我答案,我可以給你時間讓你去想,但是你必須告訴我。”
她在意他願不願意和她結婚,但她更在意他想象中的未來有沒有她。
人生有很多意外,大大小小的,猝不及防,她想那些劫后余生的人最幸福的莫過于第一眼看見自己心愛的人。
剛才他拉著她走回來的那段路,她不止一次有這樣的念頭,她很想就這樣和他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即使會遇到困難,即使不會一帆風順,她都不會害怕,只要他在身邊。
夜色中,貝翊寧看著面前這張直率,坦誠又略帶緊張的臉。
准確的說,這是她第一次向他提要求,在這段戀愛中。
“我答應你,我會認真地去想一想以后的事情,給你一個答案。”他的聲音很低,但非常鄭重。
印象中,他是第一次用這麼認真的口吻對她說這樣的話。
在她愣怔的時候,他自然地拉著她的手,說了句“回去了”,就繼續往前走。
寒風凜冽,他走在她的左邊,替她擋住了風,隨著左手掌心傳來的溫度,她的心也跟著暖起來。
似乎達成了一個默契,她會給他時間,讓他去想一想和她的以后。
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理解他,以他的性格,戀愛經歷和生活習慣,他很少會去思考以后的事情,他一直沒什麼朋友,向來孤僻,也許還未適應那種長久不變的親密關系。
她不會去逼迫他,那樣會讓他感覺不舒服,不是她的初衷。
而且,她應該對他和自己有點信心,也許他需要的只是時間。
時間到了,他會給她一個交代。
貝翊寧開車送熊橙回去,熊橙下車前,他驀地說了一句:“下周我去s市,有個項目要實地勘測,大概需要七八天。”
“好。”
“年初總是比較忙。”他淡淡地補充,“事情很多。”
“好。”
“我回來后,就來找你。”他伸手覆蓋在她手背,聲音低低的,竟讓她感覺有點溫柔。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等他回來,他會告訴她答案。
她下了車,走了几步又停下來,回過頭看著他的車,路燈下的車影有些茫然,透過光,她看見他清雋的輪廓,很安靜地固定在畫面里。
僅僅這几步的距離,她竟然有些不舍,感受到某種淡淡的,別離的哀愁。
直到他側過頭,對她擺手,示意她上樓。
她克制住這突如其來的,陌生又奇怪的情緒。
*
熊橙回家,熊暉正在洗手間低聲說電話,她走過的時候聽到他態度冷淡地說:“除了高考,我現在不想考慮其他的,該說的我都和你說過了。”
不用說也知道他在和戴曉笙打電話。
熊橙回了房間,坐在床沿,腦海浮現戴曉笙一張哭啼啼的臉,她說她愛熊暉。
不到二十歲,沒有多少閱歷,還沒有經歷過人生的女孩,如此輕易地說出了愛這個字。
她呢?她經歷過生離死別,還是不敢說出這個字。
簡直是一個膽小鬼。
但……如果這一次,他回來告訴她,他的未來有她,那麼她會勇敢地告訴他,她愛他。
如果他心里有她,她主動一點又何妨,她計較的是他對她的感情,而不是其他形式化的東西。
正想著,熊暉叩門進來。
“姐,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藕粉?”
“我不餓,你自己吃吧。”熊橙的聲音很溫柔。
“對了,我和曉笙說清楚了,我和她分手和你無關,是我自己的決定。”
“那她也接受了?”
“她同意了。”
熊橙默然,輕輕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放心,我分得清輕重,對我這樣的情況來說,高考是唯一的機會,我必須好好把握,不為別的事情分心。”
“你明白就好,其他事情等高考結束了再說吧。”
熊暉看著熊橙,似乎欲言又止,但還是沒開口,他走出去帶上了門。
熊橙清楚他想說什麼,她也理解他的擔憂和顧慮。父母走后,他們一直相依為命,彼此是對方唯一的親人,說實在的,除了熊暉,誰還會這樣關心她?
只是,熊暉不了解貝翊寧,她了解貝翊寧,她信任他,所以她才會選擇給自己多一次機會。
*
一輛又一輛的車子行駛在s市和h市交界的工業區。
這里是外商投資的基地,白日里喧囂,夜晚平靜寥廓,鮮有的私家車和貨車馳騁在道路上。
貝翊寧提前結束在s市的實地勘測,開車回h市。
從傍晚起一直下小雨,天空一片鴿子灰,他不喜歡這樣的天氣,也不喜歡開夜車,但他駁了主辦方的面子,拒絕了宴會邀請,沒有吃晚飯就匆匆趕回h市。
也許是這几天總惦記著那晚她坦誠,直率又略帶緊張的一張臉。
為此,這几日的工作他不能完全集中精神,偶爾走神,會想起她輕輕地晃著他的手,用撒嬌的口吻說的那句“那可以為我去想一下嗎?”
……
他第一次沉下心去考慮自己的以后,他不再是一個人,而是有另一個人陪伴。
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真正的,唯一的一個女人。
他也是第一次能接受這樣一種長久的親密關系,讓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其實並沒有考慮多長時間,很快就能得出這個結論。
在某個夜晚,他坐在空曠的客廳沙發上,想起房間里的她,不想再面對無盡的黑夜,只想和她待在一起。
那一刻,他必須承認自己明白了什麼。
左又宜說過,他不懂愛情,他沒有愛的能力,他只是一個沒有情感的,冰冷的機器,甚至連簡簡單單的喜歡一個人都做不到。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想去嘗試一下什麼是簡簡單單的喜歡一個人,什麼是愛的能力,為什麼別人可以做到,他不行?
但和熊橙在一起后,他並沒有刻意去改變自己,也沒有去學習那些愛情的技巧。
一切自然而然的,因為太自然,反而覺得少了什麼,似真非真。
但現在他明白了,這樣的事情不用去學,也不用人去教。
他只需要尋找,直到找到自己的某部分缺失。
人人都是天生一半,找到她之后,他才承認自己一直活得封閉而孤獨。
也許,還少了一點樂趣。
如果婚姻是唯一可以留住她的形式,他似乎沒任何理由排斥,反正他就是和她兩個人,不需去理會其他。
這個世界怎麼樣,別人眼中的婚姻是怎麼樣,都和他無關。
對他來說,只要是和她在一起就行了。
她弟弟曾過來找他,告訴他她吃過很多苦,她從沒有享受過一個女孩子應有的快樂,警告他不要去害她,但那些她的過去和他無關,只要從現在起,他把她留在身邊,讓他一個人照顧她保護她就行了。
她有他就夠了。
……
雨下得有些大,天色越來越暗,不幸的是,后面一段路的路燈全滅,黑夜只剩下微弱的車前燈光束,甚至看不清前面車子沾著水珠的車牌。
轉彎的時候,后面一輛車沒了耐心般地突然加速,超車后打滑,車頭直刺過來之際,耀眼如雪的車燈投射過來的光讓貝翊寧微微蹙眉。
他本可以躲開,只不過那一刻,他看清楚了駕駛座上那張滄桑的老人臉。
片刻的遲疑,車子已經飛速,惡意地撞上來。
雨水,轟鳴聲,支離破碎聲,電光火石,猝不及防,然后消匿在陣雨中。
肇事車逃逸,只留下几塊散落的車燈碎片。
……
雨持續地下,貝翊寧動了動手指,雨水從破碎的車窗外飄進來,融著他頭部的血水一起往下,他持續地動手指,費力拿出手機,按了救援的號碼。
發不出聲音,甚至連呼吸都很困難,慢慢地,手指沒了力氣,源源不斷的血水滴滴答答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依舊很冷靜,思維尚且清晰,知道自己出事了,傷口很嚴重,直到劇痛后知后覺地升騰,他垂下眼睛,沒有力氣去思考。
身子像是無止盡地往下墜,墜至一片虛無。
沉睡之前,他輕聲地說了句:“真夠倒霉的。”
然后極其疲憊地閉上眼睛。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6:14
54、
貝翊寧回來的前一天,熊橙加班到晚上八點,下班后在地鐵上,她打開手機瀏覽今日新聞,眼睛漫不經心地在一行字和一行字間跳躍,而后疲倦地眨了眨眼睛,退出網頁,用指關節揉了揉眉心。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
又一站到了,上上下下的人都風塵仆仆,窸窸窣窣的動靜后,車廂轉眼又恢復了平靜,卻多了一點渾濁的氣息。
熊橙的胸口莫名地有些堵,輕輕攥了攥拳頭,攤開掌心,有些微微的汗意。
她突然很想念他,想知道他在做什麼,有沒有吃過晚飯,想聽一聽他的聲音。
他們已經長達十一天沒有聯系。
他說過會好好考慮他們的以后,回來后就立刻找她,給她一個答案。不過,很顯然,她已經有點等不及了,甚至無所謂他給她什麼答案,她只是想盡快看見他,聽一聽他的聲音也好。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又打開手機,給他發短信,很簡單的几個字:“你現在在干嘛?”
發送成功的那一刻,她心情有些忐忑。
等待回復的途中,她看著對面車玻璃上自己的臉,影影綽綽,模模糊糊,看不清真實神情,很快消融在一片暗色中。
隨著一聲“叮”,她低頭,看見了他發過來的新信息,打開一看:
“在忙工作。我會在這里多待几天。”
頃刻,她很失望。
“是嗎?還多待几天?”
如此一來,明天又見不到他了。
片刻后,他又回復:“別等我了。”
周圍有人起身,又有人坐下,帶著一股陌生的酸澀味,她一動不動,看著屏幕上的四個字,確認自己沒有看錯,慢慢地敲了一個字過去:“嗯?”
“你不用再等我,這几天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我不會和你結婚。”
……
熊橙清清楚楚地看著這句話,握著手機的手指僵硬麻木,盡管感受到胸口某處一點點地塌陷下去,她還是費力克制了情緒,讓自己冷靜下來,回復:“等你回來后我們再談。”
“沒那個必要,我的意思就是這樣。以后我們不需要再有聯系。”他的答復很平靜,好似一個最終決定,和他一貫的風格一樣,沒有拖泥帶水。
“你真的確定這是你的答案?你要和我分手?”她按鍵的手指慢慢地發顫,簡單的一句話敲了很久。
“我確定。”
……
車廂里的異味越來越重,坐在熊橙身邊的一個婦女忍不住低頭吐出來,周圍的人立刻嫌惡捏起鼻子散開,恨不能離她越遠越好,唯有熊橙一個人坐在原位,低著頭,對著手機一動不動。
那個婦女依舊在難受地嘔吐,過了一會,熊橙才反應過來,木然地把手機塞回包里,順便找出紙巾,遞給那個婦女:“你沒事吧?”
婦女終于止住了嘔吐,搖了搖頭,聲音虛弱:“沒事。”
然后接過熊橙遞來的紙巾,說了聲謝謝,擦了擦嘴巴,看清楚熊橙的臉后反問:“小姑娘,你沒事吧?”
熊橙輕輕說了句“我沒事”,然后轉回頭,一手撐額,目光聚焦在茫然的一點上,臉色越來越白,表情越來越僵硬,車廂的光很亮,如雪刃切割她的瞳孔,一陣又一陣的刺痛后,她垂下眼眸,清晰而艱難地消化巨大的情緒。
她想起哪本書里寫過的一句話:百分之八十的分手是兵不血刃的,甚至沒有拉鋸,沒有掙扎,沒有彷徨,只是一個人平淡地說“我們到此為止”,另一個人說“好。”
大多時候是通過一通電話或者一個短信。
她一直覺得分手不可能這麼容易,但這一刻切實的体會告訴她,分手的確就這麼簡單。一個人提出,一個人接受。
沒有追問,沒有指責,沒有嘶聲力竭、歇斯底里,一切如同默片一樣,無聲地結束。
她,失戀了。
她后知后覺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掌心很快濕潤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地鐵到站了,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站起身來,裝作沒事人一樣下車,從后上來的人不小心用力踩了一腳,她也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對方說不好意思,她低頭看了看皮鞋尖,一個灰扑扑的腳印。
……
凌晨。
入睡前,熊暉摘下耳罩,關閉電腦,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后發現廚房的燈還開著,熊橙正站在廚房的流理台前。
“姐,你還沒睡?”熊暉看了看客廳的掛鐘,一點二十五分。
“我肚子餓了,煮一碗面吃。”熊橙的聲音很輕很啞。
“哦。”熊暉點了點頭,正要走開,卻感覺有點不對勁。
……
“姐,你還和那個誰在一起嗎?”
熊橙仿佛沒聽到,沒有發出聲音。
熊暉在心里輕輕嘆氣,撓了撓頭,轉身就走。
“熊暉。”熊橙突然叫住了弟弟,心平氣和地說,“我和他分手了,你以后不需要再為我擔心了。”
熊暉腳步一停,聽錯一般,回過頭來反問:“你和他分手了?真的?”
“嗯,他今天發短信和我說清楚了。”
“只是一個短信?真夠沒品,我早知道他就是那種人。”熊暉突地惱怒,問道,“對了,你們前段時間還在一起,怎麼突然就分了?”
熊橙關了火,把掛面撈起來,盛在白瓷碗里,撒了點蔥花和蛋沫,然后靜了靜,說:“因為我向他提出了結婚的想法,他不同意。”
“果然如此。”熊暉不屑道,“這樣不負責任,隨隨便便的男人分了是好事,姐,你完全值得更好的。”
“你去睡覺吧。”熊橙抽出一雙筷子輕輕擱在面碗上,“時間不早了。”
熊暉回房后,熊橙一個人待在廚房里,砧板上的蔥花面慢慢冷卻,漲得一塌糊涂,她用筷子拌了拌,一口未動。
明明剛才是很餓的,現在卻沒有半點胃口。
明明不打算和任何人說自己失戀了,但還是忍不住告訴了唯一的親人。
明明在以前想過有一日會和他分手,但真的到了這一天,發現自己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明明開始的時候只有喜歡,為什麼會到現在這個地步?
……
她思緒雜亂,沒有去梳理,沒有用力傷悲,和以往遇到任何不開心的事情一樣,她選擇最笨的方式:慢慢地接受現實,隨著時間治愈自己。
只是這一次,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恢復。
回房后,關上燈,一片黑暗。
熊橙再次拿出手機,翻到貝翊寧的那條短信,反反復復,逐字逐句地看很久。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他沒有和她結婚的打算,他也不接受她的逼婚,他只是給她一個時間緩衝,然后徹底拒絕了她。
她說過,可以給他時間考慮,但他必須給她一個答案。
現在,他給出了她答案,即使和她內心的期待完全不同,但作為一個成年人,她必須接受。
她必須輸得起。
她刪除了這條短信,把手機放回去,蓋好被子,一手枕著腦袋,安安靜靜地看著天花板,等著睡意襲來。
只是睡神一直沒有臨幸,直到窗外泛起朦朧的亮光,天空一點點地變成淡青色,她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失眠了。
她很久很久沒有徹夜失眠過了,印象中上一次是得知父母的噩耗,那個晚上,她和熊暉一起哭到天亮,而這一次,她一個人睜眼到天亮。
*
二月十四日的情人節,艾朵推出了1314元的情侶套餐,從前菜到餐后甜點,每一道菜肴的名稱都和愛情有關,充分地滿足了小女孩們的夢幻遐想。
穿著整套西服西褲,打著溫莎結的小凱笑容可掬地站在門口贈送玫瑰花。
熊橙從早忙到了中午,間歇休息的時候,小凱溜進來,送了一朵玫瑰給她:
“謝謝。”熊橙接過那朵嬌艷欲滴的玫瑰,在手里轉了轉。
“每年的今天都是我的愛情祭日。”
“為什麼?”熊橙認真地問。
“我的初戀就是在二月十四日向我提出分手的,那年我才十八歲,如花少年,額頭上有痘痘,皮膚嫩得可以掐出水,但她肆無忌憚地傷害我,特地挑那一天提出分手,把我和玫瑰花丟在馬路邊,任由寒風肆虐,當時我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我是硬撐過來的,失戀后瘦了八斤。”小凱嘆氣,“說多了都是淚。”
熊橙失意地一笑,勸慰他:“再去找一個更好的啊。”
“我也想啊,但怪了,整整過了四年我還是沒找到一個喜歡的。”小凱十分惆悵,“你說我是不是一輩子都找不到喜歡的人了?”
“才二十二歲,你有什麼可急的?”
“也是。”小凱轉過頭,沒心沒肺地問,“對了,你還好吧?”
熊橙頓了頓,點頭:“我沒病沒災,挺好。”
“你能這麼想就對了。”小凱斟酌用詞,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其實呢,嫁入豪門也就是表面光鮮亮麗,短暫的榮耀,后媽也不是那麼好當的,你懂我意思嗎?”
“行了我都懂。我現在准備打個小盹,儲存精力,奮戰到晚上。”熊橙拿出隨身攜帶的午睡枕,放在自己脖子后,懶懶道,“所謂中午不睡,下午崩潰。”
這浪漫無限,充滿紀念意義的一天,有一部分人沉浸在玫瑰花,巧克力,奢華禮物,甜言蜜語,你儂我儂中,也有一部分人掙扎在嫉恨,幽怨,詛咒,謾罵,借酒消愁,陰謀詭計,自殘輕生中。
可謂世間百態,盡顯在這一天。
作為一個剛失戀,就逢情人節的悲催女人,理應受到和平常不一樣的特殊待遇。
客人吃得差不多了,情人節套餐活動即將結束,熊橙剛松了一口氣,曹經理很難得地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露出一個友善的笑:“挺晚了,出門估計是打不到車了,這樣吧,等會我老公來接我,順便載你回去。”
“這太麻煩了。”
“不麻煩,反正順路的嘛。”曹經理笑得更用力,“就這樣說好了。”
“那好,謝謝曹經理。”
曹經理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扭著臀出去了。
熊橙發現很詭異的一點,自從艾朵的同事得知她失戀的事實,不少背地對她的遭遇調侃几句,但當著她的面倒比以前客氣很多,准確來說是一種表現刻意的“關心”,讓她有些別扭,但也不好意思拒絕。
*
曹經理拉著熊橙一起走出門,她老公的車就停在門口。
曹經理一上車就和老公來了一個臉貼臉,分開后,她那個胖乎乎的老公遞過來一盒巧克力,實實在在地說:“單位里發的。”
“我就知道你能省一點都是好的。”曹經理看了看手里的巧克力,不滿道,“現在誰還吃德芙啊,最低也得是高迪瓦啊。”
不過說歸說,她還是拆開嘗了一口,還掰了一塊給后座的熊橙。
“謝謝。”熊橙接過,輕輕咬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
“熊橙,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我們三一塊去吃熱乎乎的牛肉米粉?”
“不用了,我不餓,就是很困,想回家睡覺。”熊橙心想自己再沒眼力,也看得出這個邀請只是客氣,再說了,情人節當人家夫妻的大電燈泡是毀人品的。
曹經理的老公把車開到巷子的路口,熊橙跳下車,低下頭對車里的人道謝,然后走進巷子。
天有點冷,熊橙雙臂抱胸,慢慢地走。
走到一盞路燈下,腳步莫名地停了下來。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耳畔好像有一個忽遠忽近,似真非真的低沉聲音:“你是不是在喜歡我?”
她一驚,立刻環顧周圍,確定沒有一個人,只是自己的幻覺。
他怎麼可能在這里?他們早分手了,在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后沒有再碰上。他更不會和上一次那樣突然跑到她面前,拉過她的手,淡定地賴皮:我收回分手的決定。
她不該再抱有任何幻想了,也不該再一次次不經意地想起他的模樣。
事實是,他已經退出她的生活,徹徹底底地和她結束了。
她應該當他是自己生命中的匆匆過客,本來他的出現也只是一個意外,那麼他的離開也是合情合理。他走了她不應該再有留戀。
想到這里,她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抬頭凝視寂寥的夜色,片刻后,把那代表怯弱的液体逼回鼻腔,低頭一拉肩膀上的包帶,輕輕跨過面前一個小小的水窪,徑直走向前。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6:26
55、
悲劇似乎剛剛開始。
情人節后的第三天,艾朵就接到一個投訴。身穿超短裙,踩著十公分高跟鞋,戴著口罩的女孩子趾高氣揚地走進艾朵,聲稱要找總經理投訴,正好餐廳總經理不在,曹經理出來替服務生解圍。
女孩子摘下口罩,露出一張滿是紅疹的臉,理直氣壯道:“那天情人節,我在你們這里吃了情人套餐,當晚就拉肚子,還過敏了,臉上又癢又疼,第二天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我是吃了不熟的海鮮才會這樣的,正好那天你們的套餐里有一條清蒸魚,當時吃的時候我就發現魚鱗沒剝干淨,魚肉半生不熟,吃了有點惡心,你說這是不是你們的責任?!”
未給曹經理解釋的機會,女孩又氣勢逼人道:“我本身也是服務行業的,靠臉吃飯的,因為你們的關系,我已經被公司辭退了,現在男朋友也要和我分手,我事業愛情一夜之間都沒了,這個責任我一定要追究到底!”
曹經理正要說什麼,女孩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從包里掏出自己的醫院檢查報告單丟過去,尖聲:“白底黑字都寫著呢,你們可別想抵賴,那條魚是哪個廚師做的立刻叫她出來給我道歉,否則我就喊記者來,早報,晚報,行報,一周生活,還有電視台的記者我都認識,光腳不穿鞋的,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也不怕把事情鬧大!”
其實那條魚是誰做的一查就知道,因為情人節套餐的餐單上就附有廚師的名字。當天共有四位廚師,負責這位十七號座女顧客的的廚師正是熊橙。
熊橙出來的時候,滿臉紅疹的女孩像是逮到了罪魁禍首,劈頭蓋臉地罵熊橙,熊橙第一次遇到這樣不講理的顧客,僅憑一張醫院檢查報告單就給她定了罪,認定是她沒有處理干淨那條魚,魚肉沒蒸熟,肉里有血絲,還有小的寄生蟲,就是吃了這樣的魚肉才會拉肚子和皮膚過敏。
熊橙想辯解,但對方完全不給她機會,只要熊橙一張嘴,對方就提高聲貝,甚至不合常理地尖叫,到后來,熊橙隱隱感覺到這人目的不純,是來找碴的。
但對方掌握醫院的證明,臉上過敏情況的確嚴重,又一次次揚言要找記者來曝光艾朵的飲食衛生問題,事至此,必須有人出來承擔直接責任。
而這個責任似乎只能由熊橙來承擔了。
服務行業就是這樣,要麼就不出事,出了事一味的辯解只會把事情迅速推向壞的方向。于是,那個當下熊橙選擇道歉,曹經理也提出了用賠償的方式來彌補女孩的生理心理創傷。
誰知,那個女孩子不依不饒,用手指著熊橙,冷冷道:“光是賠償是不夠的,你們必須辭退她,這樣偷工減料,不負責任又技术不精的小廚師你們還敢繼續用下去?事到如今,我也無所謂什麼金錢賠償了,我要的是一個公道,為自己也為別人,你們如果一直留著她這樣的小廚師,將來還會禍害其他顧客的。”
熊橙很平靜地面對她的欲加之罪,然后轉身對曹經理說:“曹經理,我已經道過歉了,賠償方面我也願意承擔,至于其他的,我沒什麼可說的。”
曹經理很清楚熊橙的工作和人品,對她輕輕點了點頭,讓她先退下,而后對女孩子微笑:“是我們的責任我們一定會承擔,但若不是我們的責任,就當別論了,如果您願意接受賠償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很高興,如果您不願意,那我們也無能為力。”
“好,你們等著!”女孩說完狠狠瞪了一眼曹經理,重新戴上口罩,轉身昂首挺胸地走了。
隔天一大早,一周生活的几位記者就聲勢很大地光臨艾朵了。
事情鬧大了,曹經理吃了總經理的批評,原因是“沒有協調,解決問題的能力,沒能處理好公關危機”,被扣了三個月的薪水,而熊橙不得不成了代罪羊,暫時取消進入后廚的資格,扣留工作證,回家等結果。
禍不單行,熊橙在家的第二天就接到r市派出所的電話,得知姑姑熊春雯被姑父暴打的消息,現在姑父逃走了,熊春雯受了傷,一個人生活沒法自理,也沒有別的親戚朋友,民警就聯系了熊橙。
熊橙和熊暉說了一聲,收拾行李趕到了r市,見到了熊春雯,她被打得不輕,臉上,身上滿是淤青,腰和膝蓋都有繃帶,走路一拐一拐的。
見到熊橙,熊春雯什麼都沒說,無聲地落淚。
熊橙嘆了口氣,給了她一個擁抱:“你報警是對的,以后他不敢再打你了。”
后面的几天,熊橙留在熊春雯這里照顧她,幫她做飯,洗衣服,涂藥,閑下來就和她聊天,安撫她的情緒。
“你來這里,告訴你男朋友了嗎?”熊春雯問。
熊橙坦白:“姑姑,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分手了?”熊春雯驚訝地要坐起來,“怎麼回事?”
熊橙趕緊按她躺下:“沒怎麼回事,是和平分手。”
“那到底為什麼要分手?”
“因為在某些問題上產生了分歧,我想結婚,但是他不願意。”
“他不願意和你結婚,你提出了分手?”
“不,是他提出分手。”
熊春雯皺著眉,目光擔憂,一時間好像說什麼都不合適。
“別為我擔心,反正我和他沒在一起多久,分開了也不是很難接受。”
“橙橙,其實我以前見過他。”
“啊?”
“我一直瞞著你,我以前有個學生叫又宜,他那會是又宜的男朋友,陪她來學校找我,我和又宜聊天的時候,他就站在門口,我記得很清楚。后來又宜給我寫信,信里提的最多的名字就是他。”熊春雯說到這里停頓了一會,又說“那些信還在我抽屜里,你想看可以拿出來看看。”
“不用了,我不想看。”熊橙竟然有些慌張,本能地拒絕。
“其實信上寫的是差不多的事情,我看了好几遍,就清楚一個事情,又宜很喜歡他,但是他沒有那麼喜歡又宜,對又宜很冷淡,沒把她放在心上,為此又宜很傷心。”熊春雯說,“所以上回你帶他來家里,我支開你去醫院,和他單獨談了談,我囑咐他好好對你,他答應了,說會好好照顧你的,當時我安心了。”
熊橙一句話也說不出,她沒想到貝翊寧會在姑姑面前做出承諾,如果是那樣,為什麼又拒絕她。
也許他只是說說場面話而已,又也許那一刻他的承諾是真實的,但很短暫。
不管怎麼樣,都和她沒有關系了,他們已經分手了,以后連路人都算不上,她沒必要再去想那些細節問題。
晚上,熊橙幫熊春雯洗了澡,安置她睡下,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翻看雜志,卻發現沙發的夾縫里有一疊信封,她拿出來一看,正是左又宜寫給熊春雯的信。
熊春雯什麼時候把信拿出來了?還放在她唾手可得處?
熊橙微囧,到底要不要看?
畢竟是人家的隱私,她沒資格看,但一想到信里寫的是有關貝翊寧的內容,她又抵制不了這個誘惑。
掙扎了五分鐘,熊橙打開了信封,借著沙發邊那盞橘黃色的小燈,慢慢看起來。
信紙陳舊,泛著淡黃色,文字是用鋼筆寫的,有些地方已經模糊了。
“對了,熊老師,我好像喜歡上班上的一個男生,他長得很帥,個子很高,人偏瘦,穿丑巴巴的校服都很有范。他成績也很好,不用復習都能考第一名,上語文課還趴在桌上睡懶覺,老師從不說他。他在班上就是一個絕緣体,和誰都不說話,不交朋友……”
“我和他打招呼他不理我,我向他請教數學問題,他直接把自己的作業本推過來,讓我去抄,然后低頭睡覺,當我是透明人。”
“但他是全班唯一一個不排斥我的人,其他人都討厭我,欺負我,他們把我的作業本扔在水池里,他們在我的車鏈上涂了五零二膠水,他們在我午睡的時候拿熒光筆涂我的校服,但是他不會,他願意給我抄作業,我沒帶三角尺,他也願意借給我用。”
“我不想和其他人交朋友因為他們很惡心,他不想和其他人交朋友,大概也覺得他們很惡心,本質上我和他是一類人,所以我對他特別有親切感。”
“我每天用不同的方式向他示好,他都不理我,我塞在他抽屜里的巧克力餅干,他好像沒有看見,也沒有拆開。”
“我像是跟屁蟲一樣跟了他十一個月,連寒暑假,他去圖書館,去騎車,打球,我都跟著,他還是不理我,但我還是孜孜不倦地對他好,幫他占位置,買冰可樂,做吃的送給他。”
“那些女生又在說我壞話了,我根本沒有做過那些,她們胡編亂造,把那些最惡心,最齷齪不堪的事情强加在我頭上,我今天和她們打了起來,指甲都被她們折斷了,我很難受,為什麼她們的心可以髒到這樣的地步?我從來就沒有得罪過她們。回家后我和爸媽訴苦,他們說是我沒用,連同學間的關系都處理不好,我聽了后哭了一個晚上。是不是因為我不是他們親生的,所以他們也不會管我死活?”
……
“熊老師,你知道今天對我來說有多特別嗎?他竟然答應和我在一起,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是這樣的,今天我又被欺負了,她們叫了外校的男生助威,一起捉弄我,把我按在學校不遠處的施工水泥地上,她們用尖尖的高跟鞋踢我的腰,還抓我的臉,而他正好路過,她們大聲把他叫住,問他是不是喜歡我,我知道她們是想整我,看我的笑話,讓我痛苦,但是意外的是,他走過來用力推開她們,把我拉起來,然后對她們說他是喜歡我,鄭重警告她們以后不准再碰我。我知道他說喜歡我只是幫我解圍,但我還是高興得不行,后來他騎車送我回家,到了家門口我問他,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嗎?他好像認真思考了好一會,說可以。”
……
“熊老師,您覺得青春期的戀愛是不是注定沒有結果?我總覺得自己和他沒有將來,說實話,他對我一直不太上心,和他在一起總是我在嘰嘰喳喳,他沒什麼話講,有時候我心情很不好,希望他安慰几句,但是他好像壓根沒有察覺,有時候我只是想和他出去散散步,聊聊天,他卻說。我一天見不到他就會很想他,但是他一周見不到我都不會打電話給我。”
“其實我知道他對我不是那種喜歡,他只是同情我,覺得我很可憐才答應我做他女朋友,我一開始就知道,當時無所謂,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想要的越來越多。”
“我覺得很累,現在越來越忍不住對他發脾氣,甚至想罵他打他,我知道這樣的心理不正常,但我克制不了,我想和他分手算了,但是沒有他,我還有什麼呢?”
……
熊橙讀完信,腦海勾勒出一個十七八歲的貝翊寧,那時候的他遠比成年后的他更孤僻,更冷漠,更封閉,永遠帶著對這個世界的抵觸,拒絕融入,拒絕接納,頑固地以自己的意願行事,不屑理會別人的看法。
但他還是有很柔軟的一面,他有同情心,有善心,他不會瞧不起生活在底層的人,他沒有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他甚至會為了保護一個弱者,讓她當他的女朋友。
很多事情,他會去做,但他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別人好的,是別人所需要的。
也許,他盡力了。
這一刻,熊橙釋然了,如果說之前對他還有怨恨,看了近兩個小時的信,她對他的那點負面情緒慢慢消散。
自己沒有錯,他也沒有錯,錯在他們不是一類人,錯在她向往的是俗世的溫暖,花好月圓的結局,而他一直活在一個屬于自己的,無人可以干擾的世界。
他喜歡她,但是不愛她,這是沒法勉强的,他一早就坦承自己沒有結婚的打算,她清楚也接受。
那現在,更應該徹底告別。
她會有新的生活,繼續去找一個適合她的愛人,追求自己真正需要的東西,他也一樣。
熊橙把信都整理好,微微側身,把那盞燈關了。
窗幔的一角輕輕浮動,月光溫柔,淡淡地流溢進來,逶迤在地板上。
*
熊橙在r市的第五天,接到了艾朵總經理的電話,總經理言簡意賅地說,抱歉,你被辭退了,這是總部的命令,請相信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無奈這次事件上了新聞,鬧得太難看了。
這個消息在熊橙的意料之中,她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
只是后面一通電話讓她意外。
一個陌生的號碼,她接起后就聽到葉聞雋的聲音:“親愛的橙橙,最近過得怎麼樣?生活上有沒有困難,有困難的話記得來找我,我這人向來大方慷慨,不計前嫌,能幫上忙的地方一定會幫的。”
熊橙那根纖細的神經頓悟了什麼,壓低聲音狠狠道:“葉聞雋,你這個小人,活該你現在被阮氏集團掃地出門。”
戳中了葉聞雋的痛腳,他悠哉一笑,語氣變得陰險詭譎:“我有本事,東山再起是遲早的事情,而你這個小廚師失去了工作還有活路嗎?熊橙,我早就警告過你,別壞我好事,你不聽勸,今天的一切是你自找的。你想方設法毀了我的婚姻和前途,我也不會讓你好過,別小看我這几年積攢的人脈,你現在有這樣的黑歷史,看看以后h市哪家高級餐廳敢用你。”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6:38
56、
一切被葉聞雋料准,回到h市的熊橙一直沒有找到新工作,投的履歷大部分石沉大海,偶有几家答應她面試的,在看過她的履歷后搖頭表示不行。
有很長一段時間,熊橙心灰意冷。廚藝曾是她最自信的優勢,但如今,她被一次又一次地否定,沒有一家高級餐廳要她,甚至連一些普通的連鎖餐廳也拒絕了她,為此,她在家待業了很久。
直到這一年的五月,熊春雯離婚,熊橙又去r市照顧了姑姑一段時間,正好碰上熊春雯的一個老姐妹回國,得知熊春雯離婚,她特來探望,和熊春雯聊了很久,聊天中,她說起自己回r市開餐館,正缺人手,每天都手忙腳亂的,熊春雯默默記在心里,等她走了后,熊春雯找熊橙問了問,熊橙失業一段時間,現在只要有工作她都願意嘗試。
熊春雯又打電話給老姐妹,向她推薦自家侄女,老姐妹很爽快地說,行啊,讓她明天來我這里,我先看看。
就這樣,沒什麼曲折的,熊橙就被錄用了,開始在這家叫“沐風”的簡餐廳工作。
從h市到r市生活,熊橙倒很適應,她和姑姑熊春雯一塊住,不用在外面租房子,經濟負擔不大。
七月,熊暉收到b市名校的錄取通知書,他到r市玩了几天,熊橙帶他去商場買了衣服和鞋子,還動手做了一只果仁蛋糕為他慶賀,姑姑熊春雯則贈送給侄子一套價值不菲的文房四寶。
熊暉回去的前一天,吃完晚飯,熊橙和他到樓下散步。
“姐,你在這里工作還習慣嗎?”熊暉問。
“很習慣啊,這里離h市不遠,氣候也差不多。”
“b市的空氣會干燥很多吧。”
“那是,你記得每晚睡前涂抹我給你買的保濕霜。”
“我一個男人,涂那個干嗎?”
“男人也要護膚,你別不當臉皮是一回事,我給你買的洗面奶,保濕水和保濕霜都要用啊。”
熊暉無奈地點頭。
“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你就上大學了,如果爸爸媽媽知道這個好消息一定很高興。”
“改天我去墓園,把好消息告訴他們。”
“熊暉,你真棒。”熊橙由衷地說,“我弟弟能考那麼高分,讀那麼好的學校,說出去我都覺得自豪。”
“我只希望以后也能找一份好工作,賺很多錢,讓我姐不那麼辛苦。”
熊橙停下腳步,想了想說:“熊暉,我不覺得辛苦,這份工作是我喜歡的,喜歡的事情做起來就不會辛苦,你別再為我操心了,把自己照顧好就行了。”
“姐,你也一樣,別為我操心,照顧好自己。”
“好。”
淡淡的夜幕下,姐弟倆並肩慢慢地往前走,沒有再多說一句話,但都清楚對方的關心和擔憂。
熊橙心里自然是不舍的,從小到大一直在身邊的弟弟要去遠方讀書,以后見面的次數少了,又也許他會留在那里安家立業,如果是那樣,真的就是見一面少一面。
所謂親人,就是從小就在一起,但最終你要目送他背影遠去的人。
她為熊暉感到高興的同時又有點淡淡的傷感。
九月,熊暉去學校報道,上火車的時候打了個電話給熊橙:“姐,我一定會回來的,你要等我。還有,我沒有反對你談戀愛,相反,我還希望你早點結婚呢,但前提是找一個肯對你負責的好男人。”
熊橙哭笑不得,說了句好。
*
沐風簡餐廳因為選址和定位的錯誤,生意慘淡,不到一年就關門了。
關門前的一周,一個在附近讀書,常常光顧的女學生結賬的時候還和服務生說:“真可惜,再也吃不到你們的牛肉滑蛋飯了,我吃遍了東西區的簡餐廳,就屬你們的牛肉滑蛋飯最好吃。”
正好,熊橙從廚房出來,聽到女學生的評價,又想到自己下一份工作還沒有著落,心里五味雜陳。
晚上,熊橙和姑姑熊春雯說起這事,熊春雯突發奇想:“橙橙,要不你自己做吧。”
“啊?”
“我們把店鋪盤下來,試著自己做,你廚藝那麼好,人又聰明,也許能成功呢?就算失敗了,最多就是虧本,也不可怕。”
“這個太冒風險了吧,再說我也沒多少本錢。”
“錢的方面你別擔心,姑姑借你。”
熊橙疑惑地看著熊春雯,想了想還是搖頭:“我怎麼能拿姑姑你的錢冒險呢?我只是一個廚師,也不懂得經營之道,自己做不了這麼大的。”
“我們小區拐彎的那條街,好几家餐館都是五星級大廚師辭職后自己開的,我這段時間有空沒空就跑去那里看一看,問一問,那几家生意都不錯,口碑也好。他們能成功,為什麼你不能呢?也許你差的就是一個機會,有了機會比誰都干的好。”
“可是……”
“橙橙,錢的事情你別擔心。”熊春雯正色道,“當年你爸媽出事,我沒能好好照顧你和熊暉,后面几年對你們不聞不問,真的失職,如果這一次還不讓我好好補償一下,將來有一天我去了,真沒臉見你爸爸。”
熊春雯說了很久,最后熊橙被她心動了,接受了她的提議。
把沐風盤下不是一件小事,除了錢之外,重新開店的事情非常多,大到裝修,聘人,買設備,起店名,設計店名招牌,小到桌子的擺放,買鍋買碗,買哪個牌子的調料……這一切都由熊橙一個人負責,后面的兩個月,她起早貪黑,忙得腳不沾地。
忙歸忙,心里是充實的,因為有所期待。當然,熊橙不期待賺多少錢,只想能夠把生意做起來。
店名是她自己取的,叫作“熊的食堂”,很朴實可愛的名字。
然后,她做出一個極有風險的決定,“熊的食堂”只賣中餐,且菜單不固定,每日都有變化,具体由她來決定。
這個創意是從一檔美食節目中獲取的,那檔節目介紹了日本一個小地方的一家餐館,他們只賣中餐,食材都是有機健康的,每天最多只招待十五位顧客,過了下午兩點就停止營業,因為供不應求,這家餐館的生意火爆的程度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當然,參考這個模式也是考慮了現實情況。
餐館位于一條僻靜的小路中央,背靠cbd商務中心,出入商務中心的大多是白領和中產階級,他們早有固定的用餐場所,像是高端的日式料理,海鮮小火鍋,粵式小點心,亞洲美食彙,連鎖咖啡廳,誰也不會注意到后面那條破舊的小馬路上的小餐館。
之前,沐風之所以經營慘淡,是因為定位嚴重錯誤。白領和中產階級不會過來吃一份十五塊到二十五塊的牛肉滑蛋飯,或者是價格不到四十元的牛扒,而學生族又覺得價格普遍偏高,也不會特地光顧,于是沐風就卡在一個尷尬的位置,既吸引不了上,又吸引不了下,生意越來越差。
但如果“熊的食堂”主打有機健康,味美又養生的私人料理,會不會打開一個局面呢?
也說不定。
開張的第一天,只有兩位顧客光臨,熊橙親自烹飪了四菜一湯,分別是時蔬拌蛋絲,鹽烤神戶牛肉,迷迭香黑椒炒雜菌和芝士蝦球,湯是蘿卜絲海米湯,還附贈一個自制的飯后甜點:椰漿椰蓉西米布丁。
兩位顧客本來是抱著隨便吃吃的心情進來的,當嘗到第一口就覺得有所驚喜,最后四菜一湯一掃而光,連吃不下的西米布丁都打包回去,臨走之前和服務生笑說:“你們的東西可真好吃,連青菜和蘿卜都是甜的,真不錯啊。”
“是我們老板娘親手做的,我們的蔬菜和肉類都是一大早從有機農場運來的,絕對沒有農藥和化肥,非常干淨,吃了放心。歡迎您下次再來光臨。”
第二天,該位顧客又來光臨,笑著說:“我還要昨天的那個鹽烤神戶牛肉。”
服務生:“不好意思,我們今天菜單沒有鹽烤神戶牛肉,但有松茸黑毛豬肉卷,味道也非常好,您可以嘗試一下。”
“你們的菜單每天都不一樣?”
“是我們老板娘自己寫的菜單,周一到周六都不一樣。”
“好吧,那就按你們的來吧。”顧客也很爽快。
然后,這一道松茸黑毛豬肉卷也讓顧客贊許不已,飯后他得到了一份熊橙現做的,熱騰騰的南瓜糯米糍,他笑稱女儿很愛吃糯米糍,打包回去帶給她。
第三天,該顧客就喊了五六個同事一起光顧“熊的食堂。”
……
口碑似乎是慢慢做起來的,因為沒想過賺大錢,熊橙不急不躁,保證每一天每一道菜都用料新鮮,營養搭配,色香味俱全,又賦有自己的創意,基本上進來的每一位客人吃完她做的飯菜都會心滿意足地離開。
四個月后,熊橙翻了翻賬本。
四月,賠錢,五月,收支平衡,六月,略有盈余,七月,盈余不少。
她松了口氣,唇角泛起一個滿足的笑容。
八月,熊橙推出了儿童套餐,因為正值暑假,6續有家長帶著孩子來用餐。
“你們的米飯是甜的,孩子愛吃,還有花生醬冰激凌,孩子吃了一回就惦記上了,現在一天吃不到就生悶氣。”一個媽媽一邊摸著女儿的腦袋一邊說。
小女儿猛地抬頭,響亮地補充:“還有鳳梨醬冰激凌我也愛吃。”
媽媽笑了:“對對對,只要是小熊阿姨做的你都愛吃,小熊阿姨比媽媽做得好吃多了。”
“是啊,小熊阿姨做的蘿卜一點都不苦,我昨天吃了好多塊。”
媽媽笑意不減,對服務生解釋:“她呢從來不愛吃青菜和蘿卜,但你們家做的,她竟然可以吃完,真是不可思議。”
八月底,熊橙看了看賬本,盈余火爆。
逐漸地,口耳相傳后,工作,居住在這一帶的人都知道cbd商務中心后的小馬路上有一家餐館專做美味午餐,食材都是有機的,葷素營養搭配齊全,而且,這家餐館的老板娘廚藝高超,連簡單的清炒青菜都能做出令人熱淚盈眶的味道,重點是一天只招待十五個顧客,不預定的話去晚了就沒有座位。
那些cbd的白領吃厭了咖啡餐廳,聽說有這麼一家餐館專做私人料理,紛紛抱著獵奇的心態前來,但吃過一次后就念念不忘了,靚湯純正鮮甜,河鮮肥美,米飯彈牙,還有那道飯后甜點,味道真的不輸五星級酒店的小蛋糕,重點是價格適中,物超所值。
又因為每天菜單不同,提前預定座位的顧客到了九十點,就開始猜測今天中午那位姓熊的老板娘會做什麼好吃的呢?甜點會是鳳梨醬冰激凌還是焦糖奶布丁呢?真是令人心癢癢。
年底的時候,r市生活周報的某主編來“熊的食堂”吃飯,嘗了味道后大為驚喜,打算為“熊的食堂”做一個專題,放在飲食版塊上,她為此找熊橙商議。當然,有推廣是好事,熊橙很快答應了。
半個月后,生活周報刊登了“熊的食堂”的專題,大標題是:這家小餐館,吃什麼由老板娘做主。
過年的時候,熊橙為自己放了一周的假,好好休息了一下。
等年后第一天營業,預訂電話就被打爆了,熊橙和六個服務生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一個事實,他們的餐館火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6:50
57、
熊橙的小餐館火爆程度超過了預期,打出口碑后,慕名而來的人越來越多,餐館在露天也擺起了座位,熱鬧歸熱鬧,飯菜的品質沒有下降,依舊是一人一餐制度,四菜一湯盛放在和風式的原木盒里,干淨,清爽,分量剛好。
几乎所有客人吃了都心滿意足,給“熊的食堂”最多的評價是厚道,因為用的食材是有機的,肉類和海鮮非常新鮮,不放味精,原汁原味,自然烹調,讓人吃了放心。
附近cbd的一些白領將這里當成了個人食堂,一周起碼過來四次。
熊橙針對這些白領的喜好,推出了減壓瘦身餐和滋補養顏餐,她們很捧場,尤其喜歡里面的靚湯和精致小巧的點心。
巧的是,某天客滿,熊橙親自端菜出來,室內的客人看到這位老板娘的真容都很驚訝,她看起來年紀挺小的,身材苗條,皮膚又白又亮,素顏就和一個大學生一樣,這些美味的飯菜真的是她的手藝?
于是,有些東西被傳得越來越誇張,譬如“熊的食堂”的老板娘只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丫頭,頭發又黑又長,眼睛很大,皮膚特別水嫩,她的祖上是宮廷御廚,給慈禧太后做菜的,她有一份祖傳的菜譜……
漸漸的,開始有人抱著目睹老板娘芳容的目的過來吃飯,而大多時候熊橙都在后廚忙碌,壓根沒時間出來露一面,那些來獵奇的客人抱憾而歸。
服務生小梓揶揄熊橙:“熊姐,你知道嗎?剛才有個客人結賬的時候偷偷問我店里有沒有你們老板娘的照片,我堅決說沒有,他走之前還對我翻了個白眼,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熊橙舉起勺子,當鏡子照了照:“怎麼越傳越誇張啊,我就一中等姿色,頂多比實際年齡小兩三歲,整日說我是大美女,我都不好意思了出去了,怕讓粉絲幻滅。”
“才不是,熊姐你看你的皮膚多好,又水又嫩,好像一碗嫩豆腐。”
熊橙:“我才不會因為你說了真話給你漲工資的。”
……
不知道是不是r市的水土養人,熊橙來r市之后氣色變得比以前好多了,皮膚白白嫩嫩的,像是一枚剛剝殼的滑溜溜的雞蛋。
當然也和她的心情有關,餐館經營順風順水,她不僅開始賺錢,還有了源源不斷的信心和活力,因為每天的忙碌都有收獲,這樣的日子自然讓她整個人都充盈起來。
她忙著記賬,采購,調整菜譜,經營推廣,想著拓展門面,調整服務內容……忙到回家身体一沾到床就呼呼大睡,任誰都叫不醒。
這個晚上,她夢到了貝翊寧。
她很久沒有做夢了,還是如此清晰的夢,她夢到自己和他一起打了一把傘,走在一條安靜的小路上,沒有手拉手,只是並肩走,走到后來她困了,拉了拉他的袖子,說休息一會,他停下來,讓她枕著自己的肩膀。
醒來后,熊橙一頭霧水,她不清楚這個夢代表什麼,反正她以前也會做各種亂七八糟的夢,從不當一回事。
但她有點沒法否認,夢里的雨,小路,還有他,都讓她覺得很安心,還有點快樂,以至于她不太想醒來。
她坐起來,披頭散發,一手托腮,專注地看著自己的腳丫,心想,干嘛還夢到他呢?如果夢可以屏蔽某些人某些事,她一定把他列入黑名單。誰讓每次一想到他,她就覺得心煩意亂,必須趕緊找點事情做做,忽略腦海里不停跳躍的身影。
譬如現在,她抓了抓頭發,衝進洗手間,開始刷牙洗臉,准備迎接新的一天。
年中的時候,“熊的食堂”改了制度,每天提早營業時間,從十一點開始到中午兩點,不再限制人數,但每天前十位顧客可以得到一份時令水果甜羹。
生意越來越好,熊橙一個人忙不過來,又聘請了一個廚工,手把手地教他怎麼做。在這一方面,她一絲不苟,苛求完美,對她來說,賺錢從不是最重要的,品質才是首位。
因為對品質堅持不懈的追求,“熊的食堂”的名氣越來越大,甚至有些人專門開車從鄰市趕來嘗鮮。
熊橙的干勁越來越足,找了一家本地的創意設計公司,給“熊的食堂”設計了一個風格鮮明的logo,一個系著圍裙,握著大勺,笑容可愛的小熊,此后這只熊就是“熊的食堂”的標志物,印在桌巾,杯墊,紙巾和菜單上,讓進來用餐的人印象深刻。
來餐館的人多了,熊橙雖不是常常露面,但也認識了一些朋友,其中也有對她展開追求的男人。
她試著和其中一個常來吃飯的小學男老師交往過,但最后不了了之。
怎麼說呢?感覺總是不對勁,好像無法投入對方的眼神和語言中,約會的時候,她聽對方說學校里的趣聞,一點點地走神,直到對方溫和地提醒“你在想什麼呢?”,她才回過神來,抱歉地搖了搖頭。
如果要找一個人結婚的話,這個小學男老師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五官端正,身材中等,性格開朗,重點是脾氣特別好,對誰都像是對孩子似的,很有耐心。
嫁給這樣一個溫柔,有耐心的男人,應該會歲月靜好什麼的。
但她還是拒絕了。當對方第三次打來電話,約她去文化博物館逛逛,她說我這個周末沒時間,對方說那下周?她不好意思地說下周也沒有時間。
對方也是聰明人,知道她的態度沒有勉强,依舊是溫和地說了再見,然后掛下電話。
后來在手機qq上,對方又主動找她聊了几句,她也是敷衍地回應,他發來一個笑臉,加一個問題:“一直沒有問你,你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
熊橙遲遲沒有回復。
他又說:“應該不是我這個類型吧。”
熊橙快刀斬亂麻:“嗯,抱歉。”
下了線,她久久沉浸在茫然中,回過神后開始思考:我究竟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為什麼連這樣溫柔,体貼,細心又有耐心的男人都沒感覺?從小到大,我不都是喜歡這一類型的嗎?什麼時候變了?
她不想去深究原因,即使她潛意識已經清楚是為何而改變。
*
附近cbd的商務中心在改建,每天的施工聲不絕于耳。休息的時候,大家閑聊,:“真是可惜,那幢漂亮的寫字樓被拆掉了,新蓋的那個我在海報上看過,超難看的,比大褲衩還雷。”
另一個服務生小橘一邊咬著橄欖,一邊說:“據說預算嚴重超標,只好請了一個三流的建筑團隊來設計。”
小梓惆悵托腮:“欸,要是請墨方來設計就好了,墨方最牛了,他們有很多王牌建筑師,李朗清啊,徐澄因啊,吳開達啊,還有我的本命貝翊寧,他最帥了。”
熊橙的心咯噔一下,試探地問:“怎麼?小梓,你好像對建筑挺了解的。”
“我哥哥學建筑的,現在讀大四,我從小跟著他看了很多高樓大廈,建筑學的一些基本常識,還有國內有哪些名建筑師我都知道一點。”
熊橙笑了笑,沒多說什麼,幸好其他人對建筑都沒多大興趣,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只是,后面的半天,熊橙都有點心神不寧。
晚上吃飯的時候,姑姑熊春雯問她:“你想不想交男朋友?”
熊橙想也不想地就說:“不想。”
“沒遇到喜歡的?”
“嗯,沒遇到。”
“你喜歡怎麼樣的?”
她隨便開口:“我喜歡話少一點的,性格安靜,有思想有才華的男人。”
熊春雯一愣:“這個不是……”
熊橙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立刻堵住姑姑的嘴:“我胡說的!”
熊春雯嘴巴一張,然后閉緊,善意地點了點頭。
只是當晚,熊橙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聽見熊春雯在電話。
“對啊,我侄女快二十七歲了,還沒有對象,她長得挺漂亮的,性格也好,自己開餐館做老板娘,現在收入很高……嗯,對的對的……那麻煩你幫我留意一下周圍有沒有合適的,她的要求啊?其實也沒有特別的要求,只要人好,有穩定工作就好了,什麼?她喜歡對方是做什麼的?我想想,哦,如果是學建筑的就最好了,她肯定喜歡的。”
熊橙聽了簡直要噴飯。
……
因為忙碌,時間過得很快,八月的時候,熊橙給自己放了四天假,坐汽車去n市參加農博會,順便看了大海。
一個人坐在細白的沙灘上,吃著當地人腌制的嫩五花肉,再配一杯農人釀的米酒,吹著暖暖的夜風,看著海上生明月,真是人生最大的享受。
也在這一刻,她發現煩惱離自己很遠很遠,心里的事還有人,都可以暫時放下。
熊橙多留了几天,玩了蹦極和潛水,還逛街血拼,買了十頂五顏六色的草帽,五條款式不同的連衣裙,材質不同的項鏈和耳環,還嘗遍了當地各種特色美食,滿載而歸,雖然人曬黑了一圈,但氣色更好了。
坐汽車回到r市已經是下午四點了,本來不打算回餐館的,但怕隨身攜帶的食材變質,她還是回去了一趟,把從n市帶回來的食材分門別類地放在各個冰櫃里。
這個時間段餐館空無一人,她走出來后鎖門,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請問這里有沒有一個餐館叫熊的食堂?”
“就是這里。”熊橙鎖好門轉過身來。
面前這個穿著白色菱形格紋連衣裙,戴著草帽的中年女人迅速摘下了墨鏡,短暫的驚訝后說:“熊小姐,我是來找你的。”
熊橙也楞了。
她絕對想不到,會在自家餐館的門口遇到貝翊寧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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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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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3-21 00:57:03
58、
貝翊寧的母親素馨和以前一樣,穿著得体,妝容精致,只是舉手投足間不復以前的優雅自得,摘下墨鏡認出熊橙的一刻,她神情有些急切。
熊橙太意外了,以至于干瞪著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
“熊小姐,我是特地來找你的。”素馨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急,刻意放軟了態度,“為了和你談談翊寧的事情。”
“什麼事情?”熊橙的心咯噔一下,反問。
“你現在有時間嗎?我可以和你坐下談嗎?因為也不是一兩句可以說清楚的。”
在貝翊寧母親開口的當下,熊橙已經有了點不好的預感,右耳朵像是被什麼東西蟄了一口,嗡嗡的,一切似真非真,她伸手擦了擦臉上汗,木然地點了點頭,轉過身,重新拿鑰匙開了門。
關上門,不大不小的餐館里只有素馨和熊橙兩個人,她們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您要喝點什麼嗎?”熊橙客氣地問。
“不需要,我自己帶了喝的。”素馨把自己的包和墨鏡輕輕擱在桌子上,看著熊橙,開門見山地說,“也許你還不知道,翊寧出了非常嚴重的車禍,至今還沒有恢復。”
素馨的一句話就把熊橙拉到了另個空間維度,她花了好一會功夫才消化這句話的意思,脫口而出:“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就是在兩年零六個月前,他從s市連夜趕回h市的途中,因為下了大雨,那段路的路燈出了故障,看不清路況,轉彎的時候被后面一輛車撞了,肇事車逃逸,而他,當救護車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陷入了昏迷,抬出來的時候滿身是血,生命信號都很弱,當場送到就近的醫院,動了手术,术后第十一小時才睜開眼睛,我們都万幸他沒事了,但兩天后他又陷入了昏迷。”素馨回憶起那段可怕的日子,忍不住哽咽,發顫地從包里取出紙巾擦了擦眼睛,“前前后后在鬼門關徘徊了兩個多月才被拉回來。”
熊橙的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撞了一下,難受得喘不過氣來,腦海浮現支離破碎的畫面,全部都是和血有關的,她喉頭很干,連呼吸都艱澀無比:“他現在怎麼樣了?”
素馨丟開手里的紙巾,聲音壓抑:“他左腿的大腿骨斷裂了,打了釘子,在床上躺了一年多,之后才能下地,但右手就不好了,傷了肌腱和神經,沒了知覺,連牙刷都握不住,醫生說因為錯過了最佳急救時間,失血過頭,神經斷裂嚴重,已經治不好了。”
熊橙胸口起伏得厲害,簡直無法想象這一切,震驚的同時,難以承受的痛苦一陣陣地襲上身,她握了握右手,又輕輕攤開,掌心上是一灘冷汗。深深吸了口氣。
素馨低頭哽咽。
“可是他發給我短信,說要分手,他不可能出事的……”熊橙眼神晦暗到了極致,開始自言自語。
她拒絕接受這個事實。
“那是他在手术后清醒的時候發的,當時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情況是多麼嚴重,你知道的,他就是靠右手吃飯的,右手廢了對他來說是致命的打擊,尤其是他那個性格,更難接受自己的殘缺。”
“你的意思是他不願意再面對我了?”熊橙的聲音輕弱。
素馨抬眸看她,突地反問:“如果當時如實告訴你他的狀況,你還願意接受他?你們都沒有認識很久,你會願意無條件地陪他?他躺在那里一年多的時間內,光急性肺炎就發作了四次,每次發作都發高燒,神智昏迷,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時盯著,他那個樣子,你願意面對?他自己都不願意面對,你會願意?”
素馨突如其來的情緒沒有嚇到熊橙,她面色僵硬,目光游離,慢慢說:“那他自以為是地趕我走?終究他還是不信任我。”
話音落下,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熊橙的手握了又松開,松開又握住,再松開,垂眸看掌心的紋理,勉强找到焦點。
素馨的情緒緩緩平復,神態疲憊:“其實告訴你又能怎麼樣呢?只不過是多讓一個痛苦罷了,他那個樣子是不可能和你結婚的,結了婚才是害你,你要在病床前日復一日地照顧他,每天都提心吊膽他會不會有新的感染,其他的並發症,看他一天天消瘦下去,都沒法站起來,連晚上都睡不好,時間長了,你肯定會垮的。”
“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垮,我只知道如果他對我有感情,不會選擇隱瞞和欺騙,他會向我坦白,至少我告訴我事實,讓我有選擇的權力。”熊橙閉了閉眼睛,一瞬間,掌心被濡濕了。
素馨吸了吸鼻子:“他要是懂那個道理也不是他了。他從小到大就是那個性格,孤僻,冷漠,沒有朋友,不懂怎麼表現自己的善意,更不會說出自己的心事,遇到事情自己解決,解決不了也不會找別人幫忙。他從不會把自己的痛處暴露給別人,即使是親人也一樣。”
她說著,目光越來越哀傷:“關于這點,你應該清楚。”
熊橙說不出話來,只見眼前一片模糊,掌心越來越熱。
腦海浮現他清晰的臉。的確,如果他懂得那些,他也不是他了。
“其實他很可憐。有件事很少人知道,他的親生父親,也就是我前夫有中度抑郁,當年我事業心很强,在外做服裝生意,他父親在家照顧他,只要喝了酒就拿他出氣,罵他打他,有一年冬天我出差,他被打得很慘,關在家門外,外面是零下四度,他就待了一整天,如果我不是我提前回來,他很可能就凍死了,那時他才六歲。后來我忍受不了,提出了離婚,帶著他一個人過,但我依舊很忙,常常在外面跑,也不太顧得上他,久久的,他的話越來越少,我也沒重視,直到再婚,重組了家庭,我才發現他的性格有了問題,不但話少,愛靜,還很抵觸和別人交流,對陌生人的警惕性很强,我想糾正但已經晚了。”
“左又宜那個事情你或多或少應該知道點,她和翊寧是高中認識的,她是轉校生,不是本地人,養父養母在h市開了一個洗浴中心,賺點小錢,她性格不合群,有點野,說話帶著濃重的鄉音,成績很差,學校里的同學瞧不起她,老師也不喜歡她,就翊寧一個人覺得她可憐,願意和她做朋友,但她后來還是背叛了他。”
“翊寧在香港讀大學的几年,她和翊寧讀初中時認識的一個同學好上了,后來有一次被撞見了,他才知道她腳踏兩條船的事情,他嘴上沒說什麼,心里怎麼可能高興?那個男同學是他讀書以后唯一一個關系還算不錯的朋友,姓郗,叫郗明哲,也就是思哲的親生父親,家里條件差,高中畢業后就去當兵了,回來后當了消防員,不知怎麼的,就和左又宜在一起了,他們合伙瞞著他,還在他面前裝作沒事人一樣。”
“郗明哲他出事真的是一個意外,不能都怪在翊寧頭上,他們到底為什麼打架我不清楚,但我相信自己的儿子,他不會主動出手的,他在關鍵的時候很冷靜,不會用暴力解決問題。”
“但郗明哲出事了,左又宜,郗家的人都把責任歸咎于他,左又宜激動之下還拿剪刀傷他。”
素馨說到這里頓了頓,又繼續:“當然我們賠了郗家很多錢,后來左又宜懷孕了,養父養母把她趕出家門,她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翊寧也找過她,一直沒找到,等找到了,才得知她產后得了一身病,精神上也有點不對的事情,她好像對郗明哲感情很深,郗明哲死后,她一直挺絕望的,沒有生活下去的意願,不久就病逝了,留下了思哲。”
“郗家人不肯認思哲,說他是掃把星生的,他們不要,也養不起,我當時提出把思哲送去孤儿院,翊寧沒答應。”
“思哲剛離開媽媽的時候才那麼一點大,人又干又瘦,身上都是紅疹和皰,說實在也挺可憐的,我一時心軟答應留下他。事到如今,對郗家人,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了。”
“后來,就是這樣了。”素馨結束了回憶。
熊橙一言不發。
“我來找你其實沒有別的目的,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熊橙遲鈍地開口。
“他從頭到尾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也沒有玩弄你。相反的,你很在意你,因為太在意了,反而不敢對你說實話。”素馨說,“他出事后,我常想如果他沒有提前結束工作,急著趕回來也不會出這檔事,遭那麼多罪,但你知道他為什麼會急著趕回來嗎?因為他做好了准備向你求婚的。”
熊橙的腦子轟的一下,徹底震住了。
素馨拉開包鏈,從里頭拿出一個塑料袋,遞給熊橙:“車禍后,在他車抽屜掉出來的東西,盒子破了,里頭的東西倒沒損壞。”
熊橙用很緩慢的速度接過,隔著塑料袋,指腹輕輕摩挲那個圓圈。
“和你解釋清楚了我的任務就完成了,其他我沒有任何要求。”素馨說,“他的情況就是這樣,身体素質大不如以前了,哪個姑娘和他在一起都會很辛苦的,你完全可以放棄他,誰都不會多說一句的,但是請你不要和別人一樣錯怪他。”
*
素馨走后,熊橙一個人在餐館待到了凌晨。
嘴唇干澀,一口水都沒喝,眼睛直直地看著桌子上的戒指,腦海不停浮現過往的片段。
那個雨天,他和她共撐一把傘,沿著街道,慢悠悠地走;那次在圖書館,她睡著了,他為她蓋上毛毯,她睜開眼睛,看見他坐在對面看書;那天在她家,他和她一起下廚,吃完飯后,他很自覺地捧著碗去廚房洗碗,她就站在廚房門口偷窺他的背影;還有他趕來r市找她,一同在姑姑家,他坐在角落里,安靜地幫她剝好一碗滿滿的石榴。
其實他們之間的感情沒有驚心動魄,波瀾壯闊,一切很平淡也很平常。
但怎麼使勁也忘不掉。
和這樣一個不懂愛是什麼,性格孤僻,說話不好聽的男人在一起,她竟然會覺得幸福。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7:15
59、
“熊的食堂”的廚工小柳最近很悲催,她不明白為什麼這一周來老板娘對她那麼狠,非但在工作時間拼命榨干她,工作之外的私人時間還被勒令留在廚房學習,甚至到了晚上九點,老板娘還在孜孜不倦地指導她該怎麼把魚片切得更薄,豆腐做得更入味,湯汁更鮮甜可口……
九點二十分,小柳忍不住討饒:“熊姐,我困得握不住菜刀了。
熊橙看了看時間,淡淡地說:“還不到十點,你就困了?”
小柳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這已經是第五天了,我有點扛不住了,雖然我知道你是為了讓我進步,但凡事都應該循序漸進,不能拔苗助長吧?”
熊橙想了想說:“好吧,今天就到這里,你回去睡覺吧。”
小柳松了口氣,嘀咕:“其實何必那麼急,就算我做不好,不是還有熊姐你嗎?”
“哦,對了,下周我要回h市一趟,所以廚房的工作都交給你了。”熊橙適時地開口。
小柳沒聽清楚似的,反問:“都交給我?熊姐你要回去几天啊?”
“這個不一定,也許很短,也許很長,總之……”熊橙不放心地瞅了一眼小柳,“我不在的日子,每日菜單不用變化,就這四菜一湯,需要你獨當一面,如果你實在撐不下去就先暫停營業,對外解釋我們需要調整菜單,過段時間再開門。”
小柳瞬間石化,半晌后才意識這件事的嚴重性,斷斷續續地問:“那個,熊姐,你老家出什麼事了?你這麼急地趕回去,還要暫停……暫停營業?”
熊橙抬頭望天花板,聲音有點傷感:“有一件事情需要去處理。”
*
熊橙和姑姑熊春雯交代了情況后趕回了h市。
長途汽車上的說笑聲一直沒有斷過,唯有熊橙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聽著音樂,一言不發。時間長了,耳朵有些疼,她摘下耳塞,轉頭看窗外,荒無人煙的公路兩邊沒有任何風景,心里越發的空曠。
其實她也不清楚回去准備做什麼,但那天素馨的一番話讓她有了衝動的念頭:她想看看他。
她也很想他。
想和他說話,聽他的聲音,和他目光對視,靠一靠他的肩膀……
如果說在這之前,她刻意壓制對他的思念,那現在她好像有點沒法控制自己了。
這樣一個突然闖進她生活的男人,這樣一個她一直“擺脫”的男人,她很想他。
熊橙垂下眼眸,指腹在玻璃窗上一筆一划,描繪他的名字,寫完后還握起拳頭,和蓋章一樣重重壓了下去。
喃喃道:“你為什麼要出事呢?”
回到h市,熊橙稍作休息就撥了電話給素馨。
素馨接到熊橙的電話很意外,得知她回來了更意外。
熊橙也不知道該怎麼和素馨解釋她回來的緣由,含糊地說:“我想見他一面。”
“他大概不會願意見你。”素馨斟酌地說。
熊橙:“我知道,但是我想見他,那個,您有沒有什麼辦法?”
“那我得想一想。”
“好。”熊橙點頭。
掛電話之前,素馨突然很輕地說了聲謝謝,熊橙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
其實她心知肚明,以貝翊寧的性格,是不會願意見她的。
果不其然,晚上素馨打來電話,婉轉的表態,和熊橙預期的一模一樣。
素馨說貝翊寧去年末出院,年初開始每隔三個月會住院進行檢查,治療和康復,他這几天正在醫院,除了必要的療程,一個人待在病房里清淨看書,很是心平氣和。
熊橙默然,過了一會后提出一個可怕的想法:“我想直接去看他。”
*
熊橙從素馨那得知了貝翊寧住的醫院和病房號,隔天早晨就拎著一袋東西前去探病。
一路上,熊橙的一顆心七上八下,思緒沒有一刻是不飄忽的,她甚至不敢細想再和他面對面時的情景。
直到住院部一樓,强烈的冷氣鋪面而來,她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飄忽不定的思緒終于在剎那凝聚:雖然她很緊張,但只要想到快要見到他,她心里是期待的。
輕輕攥了攥手中的袋子,熊橙邁開腳步,走向電梯。
坐電梯到了八層,一步步來到貝翊寧的病房門口,熊橙的心又是“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看自己的鞋子,等好不容易攢起勇氣,抬頭欲叩門,卻發現門壓根沒有關緊……
她本能地推門而入,里頭空無一人。
“呃?”
她隨手放下東西,在病房轉了一圈,轉到了洗手間門口。
目光正專注地鎖定在把門上,心想:該不會是在里頭吧?
門底有一條縫,熊橙蹲下去,目光下移,企圖看到一點里頭的光景。
當然這是痴心妄想,能看到就有鬼了。
熊橙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經搭錯了,就一直保持這個姿勢,執著地盯著那條門縫看。
下一秒,“嘩”的一聲,門被打開了,熊橙的腦海一片空白,眼看一雙筆直修長的腿停駐在眼前,熟悉,清雅的氣味縈繞在鼻腔,她連眼珠都不敢轉。
似乎過了一會,頭頂那道低沉,淡漠的聲音直線一般地響起:“你?怎麼會在這里?”
熊橙有些慌張,匆忙站起身的途中,鼻尖再一次撞到了某人的“關鍵部位”,她嚇了一跳,用手捂住鼻子,站直后一言不發地對著貝翊寧。
兩年半的時間不見,眼前的他顯然清瘦了很多,膚色偏白,眉目清雋,五官挺立,給人更强烈的距離感。
熊橙的眼眶瞬間就泛起一陣熱意,胸口像是被打開了一個口子,他的目光催使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一一涌入。
貝翊寧似乎沒有被她的魯莽行徑冒犯到,連眉頭都沒皺,目光鎮定地逗留在她臉上片刻,轉過身,輕輕丟下一句話:“你是不是找錯房間了?這里是823。”
熊橙放下手,直說:“我沒找錯,我是來找你的。”
“你來找我?”似乎有些疑問。
“你媽媽都告訴我了。”
貝翊寧停下來,轉身看熊橙:“她都告訴你什麼了?”
“她告訴我你出事了。”熊橙克制住自己想掉眼淚的衝動,眼睛直直地看著他,“你還因為這個原因一直躲我。”
熊橙話音落下,呼吸微喘,室內的氣流慢慢地凝滯,她看著他那雙黑到極致的眼眸,完全猜不透此時此刻他心里想的是什麼。
許久后,他才說話。
“我從沒有刻意躲你,也不需要那麼做。”他的語氣極為平靜,語速放緩,“該說的早和你說過了,你不會反應遲鈍到現在還沒有理解吧?”
熊橙震驚,目光掙扎后問道:“你的意思是,你提出分手是認真的?你不想我繼續影響你的生活,你從來就沒有想過你的未來會有我,所以要分手?”
“對。否則呢?”
熊橙走過去,來到他面前,抬眸對著他的眼睛:“短信上就算了,你別以為面對面也能騙過我。”
“你哪里來的自信?”他垂眸看了看她的臉,十分不解。
熊橙伸手抓住他的衣領,一字字地說:“我敢來找你自然就有這份自信,你當我看不出其實你看見我的一刻心里很樂?”
貝翊寧:“……”
十秒鐘后,熊橙被某人單手拎起,丟到了病房門口,然后門正要關上,幸好她反應快,伸出一只手用力去擋:“話都沒說清楚,你就想攆我走?”沒門。
“話我已經和你說的很清楚了,除非你的理解能力低于小學生。”
“你根本就在騙我。”
“你知不知道盲目自信的人會讓人很厭惡?”
“那你知不知道自以為是,擅作主張的人更會讓人厭惡?”熊橙提聲。
“松開門把。”
“我不,我不松開,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熊橙一手死死地攥住門把,不讓他關門。
他伸過左手,冷靜地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掰開,她一只手的力氣抵不過他,眼見就快握不住門把,趕緊又加了一只手。
他轉而扣住她的手腕,微微使力,語氣低而隱忍:“你夠了。”
她咬牙切齒,就是不松開手。
他又使了一分力,她立刻喊痛,他驀地松開,她吸了吸鼻子,抬起頭,看著他的目光明亮又堅定。
“你到底還要說什麼,最后一次說完。”他垂下了手臂,撇開目光。
“我要說的是,”熊橙醞釀了一會,本想耐心又婉轉地和他說話,卻發現自己久違的情緒在他面前根本控制不住,索性把心底的話攤開來說,“貝翊寧,你這個騙子,你騙了我整整兩年的時間!你為什麼不實話告訴我你出事了,動了大手术,一只手不能動了?!你為什麼不承認自己因此變得很自卑,不敢面對我也不敢面對自己,索性躲起來,才發一條不知所以的短信撇開我?!甚至,你根本就是因為怕我嫌棄你,拒絕你才先拒絕我!
“你說完了?”
“我沒有說完!”熊橙繼續指控,“你對我姑姑說會照顧我一輩子的,轉頭就說話不算數了,你說會盡快回來后會給我一個交代,結果拿一條短信就打發我了,你每次都是這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好像我永遠都會在原地等你一樣!”
“你說完了?”
“你最最最無恥的一點就是,明明是你先來招惹我的,為什麼到今天,卻還要我來主動上門找你?你以為沒有你,我真的嫁不出去了?”
“你說完了?”
熊橙一怔,隨即伸手狠狠地往他胸膛來了一記,眼睛變得通紅,哽咽:“你記住,就算是分手,也是我不要你的,你也記住,現在多的是男人喜歡我,老娘我不會再吊死在你這棵樹上。”
“好,我記住了。”
她聞言氣得不行,異常激動地從口袋里摸出一枚東西,丟在他身上:“還有,這個東西我早該丟進馬桶的!”
“叮”的一聲,一枚指環落在地上。
熊橙氣喘吁吁,瞪著眼睛看貝翊寧。
貝翊寧表情波瀾不驚:“你都說完了嗎?”
“……”
熊橙感覺胸口某處像是要爆炸開一樣,疾快地掉頭就走,走了几步突然剎車,低頭看著光可鑒人的瓷磚,視線洶涌地模糊起來,她屈了屈膝蓋,蹲了下去,和一個孩子似得哭了起來。
她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哭,還是為了一個男人。
封藏了兩年多的難受,委屈選擇在此刻爆發,她雙手擱在膝頭,肩膀一聳一聳,死死咬住唇,無聲地哭。
直到耳畔傳來一個似真非真的聲音:“就算你說得都對,我現在這個樣子,你和我在一起也沒有多大的意義。”
熊橙楞楞的。
“你不是開了一個餐館嗎,生意還挺不錯,自己做自己開心的事情,又能賺錢,不是應該很開心嗎,有什麼好哭的?”他的語氣很淡,像是一個旁觀者在陳述事實,“你已經有能力讓自己過得很好,也有機會去認識真正合適自己的人,何必再費心其他不相干的事情?”
熊橙依舊愣愣的:“……不相干的事情?”
他停了停,聲音又近了一點,鎮定清晰:“你回去吧,繼續自己的生活,以后無論我母親找你說什麼都不用當真。熊橙,我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慘,更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聽到“同情”兩字,熊橙后知后覺抬起臉:“你覺得我是因為同情你才來找你的?”
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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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3-21 00:57:31
60、
熊橙起身,一張臉上是狼狽的淚水,她紅著鼻子,粗著嗓子指控:“我干嘛要同情你?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沒少胳膊沒少腿,只不過是走路慢一點,手不能動,人瘦了點,性格還是和以前一樣臭屁拽,誰會吃飽了沒事做來同情你?”
貝翊寧沉默地看著她。
熊橙隨隨便便地抹了一把臉,說的更直接:“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來找你,但我從頭到尾沒有同情過你,因為你沒有哪里值得我同情。”她停頓了一下,狠狠地補充一句,“相反的,我瞧不起你,你是個不折不扣的膽小鬼,你都不敢承認自己心里到底想要什麼。”
……
熊橙離開后,貝翊寧回到病房,看見她帶來的東西還留在桌子角落,他拿過打開一看,是一個不鏽鋼保溫桶,再擰開蓋子,里面是奶白色的魚湯。
貼近聞一聞味,香味四溢。
他取過邊上的瓷勺,舀了一口嘗嘗,鮮香濃郁竄入舌尖,久違而熟悉,顯然是她的手藝。
她廚藝精湛,做菜向來有一套,開的餐館生意火爆完全不出乎他的意料。現在她開始新生活,有能力讓自己過得很好,也有機會認識比他更適合她的人,還來找他做什麼呢?
他記得她弟弟對他說過的那句話,她父母早逝,她放棄上大學的機會,很早出來賺錢,她沒有享受過同齡女孩應該享受的快樂,她的生活承受不起一點不幸。
而他,會成為她的那個不幸。
他的身体素質大不如從前,不僅康復過程不順利,間歇有並發症,右手還不能動,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能帶給她什麼?甚至需要她來照顧他。就算她能堅持下去,他也不能保證自己有勇氣一直面對她,那樣一日復一日,讓她看見他的病痛和弱區。
他可以一個人去面對,再難都無所謂,但在她面前,他非常不願意,只要想一想就不願意。
如果說那天他連夜從s市趕回h市是急著告訴她答案,把買好的戒指送給她,出車禍被困在車里的二十多分鐘,他是靠信念撐到了最后,那麼在术后得知自己傷情的那一刻,他不想,也不敢再面對她。
他從來就不習慣把自己無力的一面展示給別人看,再親近的人都不習慣,何況是她。
她是最特別的。他對她的感情從起初的微妙,復雜到后來的清醒,明確,當他確定自己需要的女人是她,他有自信,有能力照顧,保護她一輩子,那麼他就會去行動,那一次他甚至有點迫不及待。
只不過,一切沒有那麼順遂,意外猝不及防來臨。從术后到現在,整整兩年半的時間,他依舊沒有徹底康復,醫生叮囑他好好休養,禁止劇烈運動,他沒辦法恢復以前的工作力度,甚至連右手都握不住筆,工作因為身体狀況一再擱淺,他無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無法掌控自己的生活,很多時候,他連一個六七歲的孩子都不如。
他都無法適應目前的狀況,何況是她。
如果是要讓她配合他,照顧他,哪怕是增加她一點點的負擔,他都不會接受。
既然今天他已經騙了她,那她不會再來找他,他們以后也不會再有交集。
想到這里,貝翊寧放下勺子,擰好了蓋子,轉身的時候看見病床腳輪邊的戒指。
*
貝翊寧沒想到熊橙還會來醫院,且就在隔天。
熊橙推門進來的時候,貝翊寧剛結束推針,半躺在床上看書,聽到動靜抬頭,看見是她的時候目光一滯。
“我的保溫桶呢?”熊橙的態度很冷靜,好像真的是來要回自己的東西。
貝翊寧沉吟了一會,目光淡淡地看向桌子的角落:“在那邊。”
熊橙走過去,順利找到了自己的不鏽鋼保溫桶,迅速打開一看,見是干干淨淨的空底,回頭質問:“怎麼,你偷喝了我的湯?”
“沒有。”
“那我的湯怎麼沒有了?不是你喝的是誰喝的?”
貝翊寧合上書,雙手交疊:“就算是我喝的,我可以付錢。”
熊橙走過去,伸出手,攤開掌心,理直氣壯:“拿來。”
“在衣服的口袋里,你自己去取。”
熊橙也不客氣,走到沙發邊,拿起他的衣服,翻出他口袋的皮夾:“我的魚湯超貴的,里面放了牛肝菌。”
“無所謂,你說多少就是多少。”他的聲音波瀾不驚。
熊橙取走了他皮夾的全部現金,作勢要走,又故意放緩了腳步,正想著要說什麼,余光瞟見床前燈處的一道閃光,凝眸一看,是她昨天丟掉的戒指,現在用一根細繩串起來,安靜地垂掛在了床前燈上。
她立刻走向前,“嘩啦”地把繩子取下來:“這是我的東西,不是你的,我要帶走。”
“請便。”
她暗暗咬牙,他這樣的態度讓她沒法再演下去。
這樣僵持了一會,直到他再次低頭,修長的手鎮定地翻開一頁書,淡聲:“你還有別的東西沒有帶走嗎?”
“……”
熊橙捏了捏拳頭,輕聲:“只會讓自己的女人掉眼淚,你好意思嗎?”
他聞言,在書頁上輕輕摩挲的食指驟然一頓,神情冷硬,卻沒有再說一句話。
等熊橙惱羞成怒地離開,走出醫院大門,腦海不由地浮現他蒼白的膚色和清瘦的臉,竟有些不爭氣地開始擔憂他的身体狀況。
素馨在電話里說,他最近的胃口很差,對吃的東西史無前例的挑剔,她煲的各種營養湯他都不愛喝,所以一直沒張肉。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保溫桶,心想,這馬鮫魚時蔬湯,他倒是喝得一滴不剩。
不對,不會是他沒有喝,都倒在馬桶里了吧?想到這個可能,她心疼得像是掉了一斤肉一樣,要知道這鍋湯她加了很多好東西,可貴了。
算了,還管他死活干嘛,反正他不領情,還把她的真情當成廉價的同情,對她一直面無表情,冷言冷語的。
她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喜歡上這樣一個男人?
熊橙就這個問題想了很久,始終不得解,直到坐上出租車,司機師傅第二次問“你要去哪儿啊?”,她才回過神來,脫口而出:“我要去農貿市場。”
熊橙在農貿市場買了上等牛骨和新鮮的蘿卜,回家后把牛骨洗淨,浸泡在清水里,每半個小時換一次水,等待的途中,她洗干淨了蔬菜,把蘿卜切成塊,准備好蔥姜油等調料。
整個過程,她慢條斯理,每個步驟都很用心。
做菜給客人吃和做菜給自己的人吃,這兩者是有區別的,后者會在一粥一飯里加入自己的感情,連煮出來的米飯都會變得更柔軟黏糯。
隔天早晨,熊橙煲好了湯,又做好了四個小菜裝在保溫盒里,再次走進醫院卻又心生怯意,她想了好一會,沒勇氣熱臉貼冷屁股,把東西交給服務台的一位面善的護士,讓她轉交給貝翊寧。
她默默地想,如果是當面給貝翊寧,他一定不會接受,但如果是讓別人轉交,也許他會像上次一樣,偷偷地喝完。
坐電梯至一樓,走向大門的途中熊橙巧遇了前來醫院的素馨。
今天的素馨穿著很簡單,素色的棉麻短袖衫加一條同色的休閑褲,平底軟鞋,手上拎著一個袋子。
“熊小姐?”素馨先看見了低頭走路的熊橙。
熊橙抬起頭,見是素馨沒有太多意外,很禮貌地打了招呼:“阿姨。”
“你來看他嗎?”
“哦,我煲了湯,想讓他喝,怕他不肯接受,請護士轉交給他。”
素馨一聽就笑了,笑得客氣也尷尬:“他就是那個脾氣,自小就這樣,真的很抱歉。”
熊橙不說話。
“不過呢,他對你的感情倒是真的。”素馨告訴她,“之前我也是無意在一本生活雜志上看見了你的小餐館介紹,旁邊還有附帶一張你的照片,我立刻把雜志拿給他看了,他默不作聲地把有關你的內容都裁剪下來,放在一本書里,常常地翻出來看。”
“是嗎?”熊橙聲音很輕。
素馨點頭,笑意變澀:“誠然,他有很多缺點,但他人心是很好的。尤其是對自己喜歡的人,他在意的不得了。”
熊橙明白素馨真正想說的,她當然也清楚貝翊寧的為人,或者說,真正親近過他的人都會知道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只是,她不確定自己是否有勇氣再去接近他,她更沮喪他對她沒有了基本信任的事實。
“不管怎麼樣,我應該謝謝你,謝謝你願意回來看他。”素馨說到這里眼睛微微泛紅,“還有,我為以前對你的態度道歉。熊小姐,你真的是個好女人,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我都尊重你。”
熊橙回到家呼呼大睡,醒來后打開手機一看,有一條素馨發來的短信:他把湯都喝完了,再次謝謝你。
熊橙嘟囔:不想見我,有本事別喝我的湯。
想是這麼想,她已經迅速拇指運動:如果他不拒絕,我再煲湯給他。
就這樣,熊橙連煲了一周的湯,由素馨轉交給貝翊寧。
一切無驚無險,貝翊寧似乎默默接受了熊橙的湯,每次都會喝完,還親手把保溫桶洗干淨。
素馨對他說:“既然你那麼喜歡她,為什麼還要固執地不理她呢?你真的覺得這樣做是為她好?也許你會覺得她和你在一起是害了她,但她要是自願呢?”
貝翊寧垂眸,用左手畫圖稿。
“翊寧,你應該對自己有信心一點。”素馨語重心長地說,“她放下那邊的工作回來,這足以證明所有了。”
臨近傍晚,三名警察來到貝翊寧的病房,就兩年半前發生的車禍跟蹤調查。
因為肇事車逃逸,貝翊寧本人對當時的過程記憶模糊,這起車禍至今無法判別是蓄意還是偶然。
“你當時真的沒看清楚對方長什麼樣子?”
貝翊寧狀似思考了很久才否認:“沒有,一切太突然了,當時我完全沒來得及反應,更不可能沒看清楚對方的臉。”
等警察離開,素馨第一次有了疑心,反問儿子:“你是真的沒看清楚對方的臉?”
“我說過很多次了,沒看清楚。”
素馨嘆了一口氣:“要是能記得一點也好,我現在就想著把那個凶手繩之于法。”
她說完,把舊衣服放進臉盆,慢慢走進洗手間,輕輕帶上門。
貝翊寧放下左手的筆,合上草稿簿,捻下床前燈,合上眼睛補眠。
那張在郗明哲靈堂里沉重如石膏,毫無生機的風霜臉,逐漸地和那個風雨夜,支離破碎前的臉重疊起來。
他不會說,也不會再記得。
這樣也好,他不會再有任何負擔,還有愧疚。
手邊的手機短信聲響起,他取過一看,還是她的短信。
“貝翊寧,你有沒有禮貌?天天蹭我的靚湯喝,一聲謝謝都沒有。”
他安靜讀完,然后在事隔兩年半后第一次撥通了她的電話。
“如果你明天有時間,過來一趟醫院。”
熊橙沒好氣:“干嘛?你要付湯錢給我?”
貝翊寧停頓了一會,語速很慢:“湯錢我會付的,還有,我有很重要的話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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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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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3-21 00:57:42
61、
熊橙不知道貝翊寧要找她說什麼,以女人的預感來猜,應該不是什麼特別好的事情。
隔天早晨,熊橙拎著煲湯去醫院,越走近貝翊寧病房越忐忑,腦海莫名地浮現一個想法:也許這是他們最后一次談話。
如果他一直拒絕她,她也沒有勇氣再堅持下去,一個人的感情歸屬,他想要的生活都是不能被勉强的。
這也是最基本的尊重。
熊橙倒吸一口氣,走廊的消毒水味竄入腦門,讓她整個人清醒了不少,無論怎麼樣,她都不想逃避。
推門進去的時候,第一眼落在空空如也的病床上,轉了轉眼睛,往右邊一看,穿著藍白條紋病服的貝翊寧站在窗口,似乎在欣賞樓下的景色。
熊橙正想“咳咳”引起他的注意,他已經敏銳到感受到她,先一步轉過來,直面對她。
今天外面的太陽不大,陽光恬淡,他站在那里,看起來沒有之前的冷硬,有點錯覺似的……他看起來柔和了許多,像是以前很多個溫柔的時刻。
熊橙走進來,把手上的東西放在桌子上,開門見山地問:“你要和我說什麼?”
“不是說要付給你湯錢嗎?”
“……” 熊橙一愣,壓了壓心里的負面情緒,故作平靜,“還有呢,不是說有話要對我說嗎?”
貝翊寧沉默了一會。
這一會的時間讓熊橙覺得安靜,安靜到她隱隱聽到走廊的咳嗽聲,她看著他的眼睛,完全看不出里面藏著的情緒,他會說什麼,用什麼態度,好的還是壞的……
“我要告訴你,你那天說對了。”
“嗯?”熊橙沒反應過來。
“以前到現在,和你在一起,面對你的時候我都會有一種情緒,很陌生但很强烈,我一直不知道那是什麼,也沒有去研究過,但那天你說對了,我在你面前會自卑。”
“……”
“你身上有我沒有的,曾經一度看不起,現在明白重要性的東西。你會無條件地信任一個人,親近一個人,只要你願意,你會有很多朋友,很多人都會喜歡你。”
“……”
“但我不是,我習慣和人保持距離,沒什麼朋友,很多人不喜歡我,甚至討厭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做才會讓自己喜歡的人開心點,包括你。這一點我很失敗。”他說到這里,看向她的目光沒有一點回避,黑眸平和,沉默一會后轉到正題,“現在我連自己的身体狀況和工作都不能保證,又怎麼能照顧你?你已經有了不錯的生活,並且越來越精彩,你終會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人,至少是一個健康、正常,不會增加你負擔的男人,過得輕松快樂。”
“你不會再需要我。”
“所以,別因為一時的感情衝動選擇一條錯的路。”
熊橙僵在原地,胸口像是壓了千斤的東西,完全喘不過氣來,喉嚨很澀,心情從上一秒的復雜到這一秒的空曠。
她想在他說出下一句再見之前,她必須把自己的心里話說出來,就算不能改變結果,至少她要交代清楚。
“貝翊寧,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時衝動。對,和你在一起也許會很辛苦,也許有一天我真的會撐不下去。沒有人會永遠不變,保證現在的每一個選擇以后都不會后悔,我也一樣不能確定將來的事情,但是我能確定現在,此時此刻,那就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只因為想照顧你,也是因為我需要你,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
“也許如你所言,選擇和你在一起,我以后會很累,但現在你拒絕了我,我會很傷心。”
熊橙說著聲音逐漸哽咽:“不過我不打算再勉强你,如果你覺得這是你想要的生活,我會尊重,理解你,以后我不會再死皮賴臉地出現在你面前。”
“至于這個……”她慢慢抬起垂在身側的手,垂下眼睫,苦澀地看了看手指上的戒指,“我不還你了,以后戴著玩吧,還挺好看的。”
貝翊寧的黑眸凝聚在她纖細,白淨的無名指上,出乎意料的,她就這樣戴著他當日在s市出差,抽空去商場買的戒指,不大不小剛剛好。
那麼大方,坦蕩,沒有遮掩。
熊橙抬起頭,眼眸模糊,語氣堅定:“最后,我不會去刻意找一個正常,健康的,適合自己的男人,我會去找一個勇敢的,不會輕言放棄,他愛我比我愛他多的男人,不像愛你這樣費力。再見。”
熊橙轉身走出病房,余留身后沉重的呼吸聲。
她一路走,腳不停歇,越走越快,甩開了走廊的交談聲,推車聲,護士台的呼叫聲……一切聲音越來越遠,耳朵嗡嗡直響,腦海只有一個念頭:要離開這里。
她太了解他,像他這樣的人,以前有多驕傲,現在就有多自卑,如果她的出現會讓他感到不舒服,甚至是半點傷害,那她不會再勉强。
手指上的戒指不還給他,只是因為不舍得。
這是他准備的一個承諾。那天,她牽著他的手,走過十字路口,撒嬌似得向他要一個答案,他答應好好考慮和她的未來,認真地給她一個答案。
她還記得那一刻的心情,豁然開朗的喜悅,真真實實的幸福。
……
有些感情,她自己愛過,擁有過,付出過,也收獲過,那就夠了。她問心無愧,分開了也可以不帶遺憾的,獨自一個人走下去。
直到電梯門敞開几秒后,熊橙才反應過來,默默走進去,輕輕按了一層。
電梯徐徐下行至一層,熊橙抬頭看了看住院部一樓的掛鐘,木然地站在原地好一會,才慢慢走向前。
走出門的一刻,玻璃門上的人影晃動,熊橙沒注意到,直到熟悉的体溫和氣味貼近,她的手腕被及時,有力地扣住。
她驀地抬眸,看清了玻璃門上的人,心里一驚,轉過頭,清雋,堅毅的臉近在咫尺。
“你說愛?”他的聲音和扣住她手腕的力量一樣。
“對。”她木然,補充道,“否則呢?”
“你愛我比我愛你要多?”
“否則呢?”
冷汗沿著他鋒利如裁的鬢角流下來,從八樓的病房急著跑到這里,追上她,腳踝處的劇痛源源不斷地放射開來,背脊的病服浸潤了大片大片的濕意。他呼吸微急,目光有剎那的焦躁,在確定抓住她的瞬間,慢慢地平息下來。
這是第几次了?每一次都舍不得,都在她走后不自覺地反悔,尤其是這次最不該反悔的時候,他又食言。
“你干嘛抓住我?”熊橙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心底涌上最后一絲希望。
他看著她,一瞬后松開她的手,她的那絲希望立刻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大的空曠。
只是——
下一秒,他伸手抱住了她。
她猝不及防地被送入一個溫暖,踏實的懷抱,熟悉的心動,久違的親切被喚起。
他從沒有抱她這麼緊過,胸膛和她的身体沒有一絲縫隙,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聽見他如此快的心跳。
他像是要把她勒進骨血,力道大得讓她喘不過氣來。
接著,他低下頭親吻她的額頭,細細密密的,小心翼翼中帶著急切。
她完全傻了,不知道該做如何反應。
“我要告訴你,你說的是錯的。”他一字字地敲在她耳膜上,是解釋,是蠱惑,也是誓言,“我愛的不會比你少。”
她的腦子因為他這句話慢慢炸開,沒聽清楚似的:“啊?”
他不再說話,抱著她的力道沒有松懈:“我說得很清楚,還是對著你的耳朵說的。”
她埋在他胸膛的腦袋動了動,慢慢抬起臉,一看嚇一跳,他的兩鬢都是汗,呼吸微急。
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你怎麼了?要不要喊醫生?”
他用手把她的腦袋按回胸膛,聲音沉啞:“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
“不需要。”略微停頓,“別說話,讓我抱你一會。”
她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
他們在原地相擁,似乎很久后,他垂眸,再次開口:“你真的願意跟著我?”
其實答案是一定的,他已經很明白。她為了他趕回來,給他煲湯,戴著她的戒指過來見他,鼓起勇氣對他表白。
她說她需要他,她愛他,和他在一起很幸福,被他拒絕她會很傷心。
這是他聽過最好聽的話。
那麼,他有再多的理由都不能堅持下去,如果這樣都舍得推開她,他不會在分開的兩年半里每天想她,每晚閉上眼睛的頃刻,腦海浮現她的模樣。他也不會在再次面對她的時候,故作冷漠,卻一看見她掉眼淚就有摸摸她頭發,哄哄她的衝動。
……
如果說她是一時的衝動,他何嘗又不是。
如果誰都不能保證未來是如何,為什麼不把握現在。
他現在想做的就是狠狠地抱住她,不再放開。
“你為什麼總說廢話。”老老實實在他懷里的她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又急了。
他低頭,聲音依舊貼在她的耳朵上,故作沉穩:“那你先照顧我一段時間,等以后我會補償你。”
“補償?”
他閉上眼睛,聲音低得確保她一個人聽見:“我會照顧你一輩子,我不會讓你過得比現在差。”
……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7:54
62、中秋節番外。
一年一度的中秋節,人月兩團圓的日子,家家戶戶都很熱鬧,只不過,對貝翊寧來說有點吵。
客廳里貝思哲和他新養的小狗歡快地跑來跑去,音響里的音樂是那首俗透了的“但願人長久”,熊橙在廚房做月餅,一陣陣莫名其妙的甜味竄出來……
下一秒,貝翊寧放下筆,合上速寫本,揉了揉額頭,忍無可忍。
還是回房睡覺吧,他這麼決定了。
只不過……沒有太太作陪,一個人回房睡覺好像也沒什麼意思,他意識到這點,側過頭,入眼的是在廚房烤月餅的熊橙,她系著小碎花的圍裙,柔黑的長發及腰,微微仰頭,正很認真地調烤箱溫度。
他一手撐額,漫不經心地看著她,心里想的是:她的頭發長得真快,上一回給她洗頭,頭發還不到腰窩,再以這樣的速度長下去,下一次給她洗頭會很費力。
直到貝思哲抱著小狗跑到他面前,大聲叫爸爸,貝翊寧才回過神,問他干嘛。
“爸爸,你一直盯著廚房看是不是在等小熊的月餅?”提到月餅兩字,貝思哲已經有點要流口水了。
貝翊寧冷冷否認:“我從來就不喜歡吃月餅。”
“哦,差點忘了,爸爸不喜歡吃甜的。”貝思哲轉了轉眼睛,看著這位永不合群的爸爸,提醒道,“可是我聽同學說,月餅節不吃月餅,一家人就不能圓圓滿滿,長長久久哦。”
話音剛落,隨著烤箱“叮”的一聲,濃烈的香甜味竄入客廳。
“月餅好了!”貝思哲亮了亮眼睛,立刻抱著小狗衝進廚房。
廚房里,熊橙耐心地告訴貝思哲這個月餅是什麼餡的,那個又是什麼餡的。
她一共做了五種口味的,分別是奶油蔓越莓,南瓜芝士,焦糖香蕉泥,太妃糖和抹茶冰激凌味道的。
無一例外,全部是甜的。
貝思哲的口水已經快滴到地板上。
“我們把月餅和烤肉都拿到院子里,一邊吃一邊看月亮。”熊橙笑著提議。
“嗯!”貝思哲重重點頭。
兩人興致勃勃地忙碌,路過客廳的時候,熊橙瞟了一眼坐在沙發上,和氛圍格格不入的貝翊寧,問:“你要一起嗎?”
貝翊寧慢條斯理地起身,撣了撣手:“勉强可以。”
……
一家三口外加小狗安安挪到了院子里,吃月餅的吃月餅,逗狗的逗狗,賞月的賞月,賞老婆的賞老婆,各得其所。
熊橙注意到貝翊寧的目光總是落在她這邊,以為他在偷偷覬覦她手邊的一盤月餅,就近拿起遞過去:“要不要吃一口?”
“這是什麼味道的?”
熊橙拿回來嗅了嗅,告訴他:“焦糖香蕉泥。”
貝翊寧猶豫的時候,貝思哲放下小狗,及時跑過來,仰臉說:“爸爸最不喜歡焦糖了,還是給我好了。”
“也是。”熊橙想了想,順勢把月餅遞到貝思哲嘴巴,喂他吃。
貝思哲吃的滿嘴都是,熊橙很細心地拿紙巾幫他擦嘴,還溫柔地提醒他細嚼慢咽。
貝翊寧全程淡定地看著他們的互動,沒有出聲。
喂了貝思哲吃月餅,熊橙又丟了几片烤熟的肉給小狗安安,安安開心地朝熊橙扑過來。
貝思哲也過來抱住熊橙的大腿,熊橙被一人一狗撓得癢癢了,哈哈笑出來。
十分的熱鬧。
至始至終被孤立在外的貝翊寧眉心隱隱一跳。
九點多,貝思哲“誤喝”了素馨送來的桂花釀,醉得不省人事,貝翊寧親自抱他回房睡覺,熊橙把碗盤碟端進廚房,放進水池,准備留給貝翊寧洗。
她打了個哈欠,去了一趟洗手間。
剛好貝翊寧從貝思哲的房間出來,默默走回了院子,四下無人,他掃了掃桌子上剩下的茶酒和點心,發現角落里還有一枚貝思哲吃過一口后吃不下的月餅,他走近,伸手拿起來,咬了一口,是太妃糖餡的,甜膩得讓人完全受不了,他十分勉强地咽下去。
正准備丟掉,身后傳來熊橙的聲音:“咦?你怎麼手里拿了一塊安安啃過的月餅?”
“……”
貝翊寧十分從容地把月餅放下:“看看而已,你做的月餅樣子很不錯。”
熊橙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等明年我給你做兩個咸味的月餅。”
“好。”他轉過身來,看著沐浴在月光下的老婆。
她穿著寬松的米色居家服,頭發松松散散地掛在肩膀上,膚色白皙瑩潤,粉腮微鼓,素顏的時候和一個大學生模樣無差……真是越看越覺得符合他胃口。
熊橙被他灼灼又不善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在他邁開腿走過來的一刻趕緊說:“對了,水池里有一堆碗等著你去洗。”
“哦?”
“嗯,快點啦。”
貝翊寧被推去廚房洗碗,熊橙遞給他手套,幫他戴上:“好了,你可以開始任務了,洗得干淨點。”
貝翊寧洗碗的時候,熊橙打開冰箱,拿出一盒酸奶,一邊優哉悠哉地喝,一邊欣賞他洗碗的英姿。
等貝翊寧關上水龍頭,把碗擦干淨后,熊橙喝完了酸奶,走過來一個個檢查他是否洗干淨。
檢查的途中,夾在耳后的一撮頭發掛下來,站在身后的男人伸手幫她整理,理順后重新放在耳后,指腹只不過是輕輕擦過她的臉頰,就如同點點星火似的,讓她的臉發燙得厲害。
她還沒來得及躲,已經被他從后抱住了。
“你干嘛?”她有點甜蜜,也有點緊張。
“沒干嘛,抱一抱自己的老婆。”
“……那回房間再抱。”
他沉吟了片刻:“我想在廚房里。”
“嗯?!”感覺到了某種不善的信號……
他的氣息和聲音同時貼在她的耳朵邊,優雅又無恥:“對了,我好像還沒有在廚房里做過除了洗碗以外的事情。”
“你不會是想……”最好是她想多了。
“嗯,作為我洗碗的酬勞。”
“……”果然不能高估某人的節操。
——我是人見人愛的分割線——
隔天早晨,貝思哲在廚房洗手,准備吃早餐前,迷迷糊糊地發現水池里有一顆圓圓的東西,他好奇地伸手捏起來,自言自語:“咦?怎麼有一顆扣子掉在這里?”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8:09
63、
貝翊寧康復時期的伙食非常好,每天都有靚湯喝,周一是川穹白芷魚頭湯,周二是湯圓銀絲鯽魚湯,周三是墨魚豬肚湯,周四是烏雞栗子滋補湯,周五是黑豆首烏鱔魚湯……沒有一天是重樣的。
無奈貝翊寧比熊橙小時候養過的蟈蟈還難養胖,大半個月過去了,才重了四斤,反之,總是過來蹭湯喝的貝思哲重了六點五斤。
此時此刻,貝思哲輕巧地放下手里的玻璃碗,打了個嗝,小肚子越發圓溜,心滿意足道:“小熊的湯就是好喝。”
熊橙走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謝謝他的捧場。
貝思哲吸了吸鼻子,立刻伸手抱住她,第一百零三次泫然欲泣:“小熊,你都不知道沒有你的這兩年多我是怎麼撐過來的,我吃不好睡不好,做夢都夢見你做的照燒雞腿飯。”
熊橙不解:“吃不好睡不好?那照例說你應該面黃肌瘦,十分憔悴才對,怎麼比以前健壯了那麼多?”
貝思哲抬了抬腦袋,咳了咳,很自然地轉移了話題:“說起來都是爸爸不好,他不讓我聯系你,說如果我敢偷偷打電話給你,他就和我斷絕父子關系。”
話至此,兩人都把目光默默轉向在病床上安靜看書的貝翊寧,目光飽含惱怒,譴責和控訴。
貝翊寧從容地忽視了他們眼里强烈的情緒,反問:“有嗎?”
貝思哲哼了一聲:“爸爸最狡詐,最陰險,最口是心非了,最最最討厭了。”
熊橙點頭表示贊同。
貝翊寧合上書,對貝思哲說:“我要休息了,你可以回去了。”
“那我和小熊一起回去。”
“恐怕不行,因為她要留下陪我休息。”
貝思哲瞠目結舌。
熊橙也万万沒料到貝翊寧會這麼說,尷尬地釘在原地。
幸好,下一分鐘,素馨微笑地推門進來,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貝思哲喊了聲奶奶就直接跳過去,素馨放下手里的東西,伸手順了順小孫子的頭發。
“我買來了水果,有熊小姐愛吃的柚子。”素馨客客氣氣地對熊橙,“熊小姐,我去洗雙手,然后給你剝一個吃。”
熊橙哪好意思,正要說話,已經被貝翊寧搶先:“媽,你對她不用那麼客氣。”
貝思哲響亮應和:“是啊,奶奶你叫小熊就好了。”
素馨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輕輕點了點頭,卻沒刻意地改口,笑著走去洗手間。
熊橙瞪了貝翊寧一眼,貝翊寧用眼神傳遞不解:“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素馨在病房里只待了一會,對貝翊寧交代了几句話后拉著貝思哲的手走了,出門前很自然地和熊橙告別:“橙橙,我們下次見。”
關上門,熊橙還沉浸在不好意思中,貝翊寧開口了:“你過來。”
“干嘛?”她故作警惕。
“陪我休息一會。”
熊橙撇了撇嘴,走過去,脫下鞋子上了床,和他靠在一起,他伸手把她攬進懷里。
她一手環住他的腰,輕聲抱怨:“你怎麼就養不胖呢?白白浪費了我的好湯。”
“不是胖了四斤了嗎?”
“才四斤,你竟然好意思說,我吃兩個夜宵就有了。”
貝翊寧突然側過頭,十分認真地提議:“要不然你晚上留在我這里,給我做夜宵吃?”
“少打我主意,我之前說了,只負責你的兩餐,不陪夜的。”熊橙嚴肅道。
“那我加錢?”
熊橙立刻打了他一下:“少羞辱我。”
“我是認真的。”
“嗯……?”
“最近,越來越不習慣一個睡。”某人總是可以把無恥的念頭冠冕堂皇地說出來。
“……”熊橙默默撐起身体,撓了撓頭,“對了,要和你商量一個事情,我下周必須回去一趟,小柳每天打電話給我,說她真撐不下去了,再這樣下去,餐館要關門大吉了。”
話音落下,一切變得安靜,安靜地似乎可以聽見窗外樹葉隨風窸窸窣窣的搖擺聲。
片刻后,貝翊寧出聲:“好,你回去忙你的。”
熊橙瞅了瞅他,似乎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情緒,聲音也平常,有點意外,他竟然心平氣和地接受了這個告知,本來以為他會鬧情緒,扒著她不讓她走,果然是她想多了,他一三十歲,有自理能力,性格堅定的大男人,又不是七八歲的孩子……
在她松了口氣之際,他又把她拉回自己懷里,閉上眼睛:“現在讓我好好休息一下。”
她點頭,老老實實地在他懷里,把他的胸膛當枕頭,嗅一嗅他身上的藥水味,安心入睡。
等她睜開眼睛,撞上他那雙清冽如鏡的眼眸,察覺他根本沒睡。
“你要回去几天?”
“呃,你別告訴我你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
“只是問清楚而已。”他的口吻頗為輕淡。
“至少要一周吧。”本來想說一個月的。
“一周?”他沉吟后得出結論,“長了點。”
“一周是最少的了。”她伸手捂住他的唇,狠了狠心,“這個沒得商量。”
他沒再說話,允許了她一周的假期。
當熊橙坐上車,剛打開手機就看見貝翊寧發來的一條新信息:“今天沒有胃口,不想吃東西。”
熊橙囧,耐著性子哄:“你乖乖吃飯,不許挑食,等我回來。”
他發來一個情緒莫測的“嗯”。
她只好又加了一個“麼麼,乖。”
“別想拿哄貝思哲的那套敷衍我,記得回來。”
“……”
放下手機,她轉頭對著窗,看見了一張屬于自己的,無奈又甜蜜的笑顏。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心跳突如其來的快,原來被人眷戀,依賴的感覺是這樣的,而這個人對她的依賴和眷戀和其他人,譬如熊暉完全不同。
因為這個人,他是她愛的人,也是她需要,想得到的人。
*
結果,熊橙忙到無法守約。她一回熊的食堂,小柳和服務生就團團圍住她,對她哭訴這日子沒法過了,僅僅她離開的這段時間,客流量少了一半,還接到了五例投訴,其中一例寫著:“我花錢是為了吃你們老板娘親手做的飯,結果卻被唬弄,差評差評!”
熊橙的回歸讓他們安心,同時他們也想方設法“拖”住熊橙,不讓她回h市。
熊橙忙到焦頭爛額,無法兩頭兼顧,只好和貝翊寧說明情況,申請了一個月的假期,貝翊寧也同意了。
正當熊橙對他的善解人意表示歡喜,覺得他越來越通情達理,越來越可愛之時,冷不丁地在和貝思哲的通話中得到一個信息。
“爸爸最近几天都不愛理我,我說什麼他都當做沒聽見,只會面無表情,反復地說一句話。”
“什麼話?”
“怎麼可能,難道他們比我重要?”
熊橙:“……”
素馨也為此打電話給熊橙,熱心地詢問了她餐館最近的經營情況,讓她多多注意身体,別太忙了,言語卻不時透出“你什麼時候有空回來瞅瞅我儿呢?”的那層意思。
晚上八點是熊橙和貝翊寧約好的通電話時間。
這晚,兩人依舊說了不少話,最后熊橙鼓起勇氣對他實話實說:“你知道嗎?小時候我的志向是當一個女警察,因為電視上的女警察特別帥氣,手持一把槍,懲凶揚善,讓很多人崇拜,后來事與願違,我成了一名小廚師,最開始學切蘿卜的時候心里還挺委屈的,覺得自己這輩子的理想破滅了,只能做這個差事了……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有了自己的餐館,大家都說我做的東西好吃,甚至還為了捧場從鄰市開車過來,我感覺特別自豪,如果早知道當廚師也能如此受歡迎,我小時候的志向就不是警察了。”
貝翊寧安靜地聽她說下去。
“就像是你在住院的時候還不間斷地看書,畫圖紙,靈感源源不斷,我也是一樣,對熊的食堂放不下。”
“雖然他們一定不會比你重要,但是我很開心為他們服務,喜歡我的那些客人,他們都很友善,可愛,在自己的小餐館里為他們做菜我很幸福。”
“你剛才說什麼?”他打斷她。
“我說在自己的小餐館里給他們做菜我很幸福。”
“上一句。”
“他們都很友善,可愛?”
“再上一句,不,再上上上一句。”他算得很精准。
“哦。”她恍然大悟,忍住笑意,“那個啊,你不是聽見了嗎?我沒必要再重復了。”
“我一定比他們重要?”他低聲確認。
“嗯。”
電話那頭似乎沉默了一會,然后說:“那好,我會尊重你的決定,你喜歡做什麼,我不會阻撓。”
她用手指擦了擦鼻尖,有點不可置信:“真的?”
“對,真的。”
“我可以繼續經營熊的食堂?”
“當然。”
“如果越來越不賺錢了呢,如果后來生意越來越慘淡了呢?”
“那就結束,回來做菜給我一個人吃,我付他們三倍以上的價錢,當然,你還可以向我一個人提供其他更高級的服務賺取生活費。”
她停頓了一下:“咦,你怎麼越來越可愛了?快比上思哲了。”
那頭沉默的時間更長,然后淡淡,又篤定地說:“我以為自己一直都比貝思哲可愛。”
說完,掛下電話。
熊橙在持續驚愕中聽到窗外淅淅瀝瀝的聲音,起身走過去一看,秋天的第一場雨來了。
想起和他在雨中漫步的情景,突然好想買一張車票,趕回他的身邊。
她安靜地看窗外的雨,心想,如果剛才他說一句“你回來陪我”,她會猶豫,躊躇,但結果一定是趕回他的身邊,而他沒有,他讓她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他則會等她回去,即使她失敗了,他也會養著她。
好像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了。
*
兩人的跨地域戀愛持續了七個多月,這七個多月里,熊橙攢下了一抽屜的車票,終于明白“跨地域戀愛是為國家的交通事業做貢獻”這句話的真諦。
七個月后,熊的食堂暫停營業,熊橙有了自己的打算,也許她應該在自己的家鄉開一個小餐館,並非是完全為了貝翊寧,也是自己心里的一個願望。
她在哪里失敗過,跌到過,就從哪里做起來。
而且……反正有他撐腰,不是嗎?她已經完全被他洗腦成功,存了無恥的念頭,失敗了就給他一個人做菜賺錢,再不濟也有其他服務嘛。
熊橙回到h市是下午兩點,因為之前沒有和貝翊寧說是今天回來,他還不知道她人已經在醫院門口了。
等她輕輕地來到病房,正要推門進去給他一個驚喜,卻聽到他似乎在和誰說話。
她保持靜止的姿勢,豎起耳朵聽。
原來病房里沒有其他人,只有他一個,他一向寡言的人竟然在自言自語。
說什麼呢?她貼近了門,偷聽得更認真了。
“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
這,原來是在做求婚演習?熊橙驚得頭差點撞在門上。
病房里的某人似乎意識到語氣有點冷硬,盡量放柔后又說了一遍,語速變慢,更為清晰:“那你,願不願意和我結婚?”
“我願意。”熊橙不知怎麼了,條件反射地脫口而出。
她說完后自己都嚇了一跳,趕緊捂住嘴巴。
過了整整十秒鐘,房間里的貝翊寧才平靜地開口:“誰在門口?”
熊橙推門進去,朝他做了一個鬼臉。
貝翊寧面不改色心不跳:“你怎麼提前回來了?也不和我說一聲。”
“這几天比較涼快,下周就很熱了,我不想曬太陽。”
他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那個,”熊橙的心跳如擂,“你剛才在房間里自言自語什麼呢。”
他眉目清雋,表現得風光月霽:“我沒有自言自語。”
“哦。”也是,以他那麼要面子的性子會承認自己在做求婚演習才怪,暫時不去揭穿他了。
他看著她又說:“因為你已經聽見了,還給了我回復,所以不算是我的自言自語。”
“……”熊橙有種落網的錯覺,趕緊裝傻充愣,“我聽見什麼了?我什麼都沒聽見,也沒回復啊,等等,那個,你剛才到底在說什麼啊?”
“我忘了。”
熊橙不免急了:“你怎麼這樣啊,才一分鐘的時間就忘了,你剛才明明在說……”
“在說什麼?”他追問。
“你願不願意和我結婚?”
“我願意。”
好像有哪里不對勁,熊橙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正好護士推車進來,給貝翊寧的右手扎針。
熊橙坐在一邊,隨手拿起蘋果啃,等著貝翊寧做針灸再盤問他,只是她吃完一個蘋果就困了,打了兩個哈欠趴在沙發背上,眯起了眼睛,越想越覺得貝翊寧狡猾,剛才那番對話,讓不知情的人聽見了,豈不是變成她向他求婚了?怪不得那個護士一直用一種“你好倒貼”的眼神看著她……
艾灸的香氣彌漫在病房里,熊橙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一只手輕輕地在摸她的耳朵。
她皺了皺眉,又舒展開來。
貝翊寧緩緩放下自己的右手,也有點意外剛才碰她臉頰的是自己的右手,這是他傷后第一次能把右手抬高這樣的幅度。
仿佛是錯覺。
他又試了一次,這一次輕輕地碰了碰她的唇,她咧嘴笑了一下,像一只夢到了甜食的貓咪。
他為她蓋了一層薄薄的毛毯,轉身走回去,來到床櫃前,想再次用右手拿起昨晚看了一半的書卻沒成功,右手已經失去了剛才的力氣。
他只好用左手拿起書,一張便箋從書里掉下來。
他彎腰撿起來,上面是他某天無意在廣播里聽到的一句話,他漫不經心地寫了下來。
“favor means to choice,but love means to accept。”
喜歡從來都會有選擇的余地,而愛沒有,來了只有接受的余地。
那些命中注定的,來臨的時候你才知道唯有接受,不可能有別的選擇。
譬如她,此生此世,他沒有勇氣去放手。他只能接受她,把她融入自己的生命中。
他合上書,回頭看她,她正睡得酣甜。
他想,等她醒來,他會當面問她一次願不願意。
嗯,反正他也知道答案了,他純粹是想聽她再說一遍那三個字。
因為,那三個字是她說過的最悅耳,動人的情話。
也是屬于他一個人的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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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結束了,熊貝也修得圓滿了,后面還有一個小番外吧,然后就完全結束網絡版了,實体書里會放比較豐富的內容,像是他們甜蜜生活,吃貨小貝的獨白,他們的迷你貝(又稱熊寶寶)等等,熊貝的實体書還是比較精美的,到時候上市喜歡的朋友可以入一本。
小熊和大貝是我很喜歡的男女主角,他們就像是一座冰山和一道陽光。對小熊來說,縱然有比大貝更溫柔,更浪漫的男人,她在他之后也不會動心了,她愛他到他的缺點都覺得可愛,對大貝來說,小熊是第一個真正走進他內心,生命的女人,除了她他絕不會被第二個人融化。
這文沒V,今天寫到結局,我個人很自豪,謝謝大家一路支持,等待,這個,嚴肅說必須要親一下的,不許掩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8:21
64、小劇場
1:
新婚后的兩只搬了新家,熊橙對高級住宅小區非常滿意,和樓下的鄰居相處融洽,還常常帶著貝思哲竄門。
而貝翊寧,卻覺得這一切很糟。
不知道怎麼回事,每次熊橙竄門回來,都會饒有興趣地和他說:“誒呀,樓下的寧醫生人真的很不錯啊,上次安安暈倒在電梯門口,他彎下腰,隨便扭了扭安安的腦袋,安安就醒了,真的好神奇啊。”
安安是貝思哲養的一只狗,八月初中暑了,暈倒在電梯門口,正好樓下的寧醫生從超市買回了寶寶的尿布,順便拯救了安安,博得了熊橙的好感。
“寧醫生還是個居家好男人,他的儿子小毛都是他帶的,喂奶啊,換尿布啊,抱寶寶出去啊……”
“那天我陪媽去醫院領藥,還看到了寧醫生,他穿白大褂很贊,比電視上的醫生好看多了。”
貝翊寧一手撐額,面無表情地聽熊橙絮叨,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熊橙無語地看著他,不滿道:“你呀,真是的,人家寧醫生宅心仁厚,救了安安一條狗命,你都不陪我去親自上門感謝一下,更過分的是和他擦肩而過,你都不打招呼,好沒禮貌你。”
……
受不了熊橙的絮叨,周末,貝翊寧陪熊橙下樓拜訪寧醫生,見面禮自然是熊橙做的香噴噴的點心,坐電梯下去的時候,瞟見熊橙一臉偷樂的模樣,他有些不爽,心想:為什麼要給那個煩人的寧醫生帶她親自做的水果起皮酥,如果記得沒錯,客廳的果盤不是有他一個月前買的兩個蘋果嗎?貝思哲嫌太熟不好吃的那兩個,正愁沒處解決。
當然,他想歸想,話沒有說出口。
拜訪非常順利,貝氏夫婦和寧氏夫婦面對面地吃了飯,吃飯的時候,熊橙不停地恭維寧醫生這和那,貝翊寧則全程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心里想的是:竟然在他面前誇獎另一個男人,熊橙,今晚你別想睡覺了。
飯后熊橙被鄭叮叮拉進房間欣賞她最近新做的手工品。
寧醫生十分安靜,認真地在廚房洗碗。
過了片刻,他感覺到身后一道黏著,審視的視線,轉身一看,這位一直不太禮貌的客人正拿起水池邊的一只他剛洗好的盤子檢查。
“你舉著我的盤子,有什麼事嗎?”寧醫生淡淡反問。
锃亮的燈光下,貝翊寧看著盤子邊緣的一個污點,十分認真的口吻:“你的盤子根本沒洗干淨。”
“所以?”寧醫生不解,俊挺好看的眉輕輕一折。
“沒什麼,我只是想說,我洗好的盤子絕不會留有一點污漬。”貝翊寧輕松聳肩,修長的手放下了盤子,淡定飄走。
寧醫生沒看見他眼眸中“完勝”的光芒。
結束后,貝翊寧帶著熊橙上樓回家,熊橙依舊在絮叨寧家小寶寶有多麼可愛,貝翊寧則沉浸在剛才默默給寧醫生致命打擊的喜悅里……。
2:
自從有了新鄰居,寧為謹覺得一切糟透了。
在貝氏夫妻第一天搬進這棟樓,鄭叮叮發現住在樓上的是自己一直仰慕的偶像——建筑設計師貝翊寧后,她一直在寧為謹耳邊絮叨貝大設計師是多有才華,作風多低調,作品多有特色,本人多麼多麼出類拔萃。
“那天在電梯里看見他,我偷看了他的手,他的手指好長,一看就是設計師的手。”
“是嗎?”寧為謹語氣平靜莫測,默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心想,他已經是第一人民醫院公認的手指最修長,怎麼還有可能比他更修長的手指?
“是啊。”鄭叮叮亮了亮眼睛,用力點頭,“還有,那天我看見他和他太太一起散步,他一邊走路一邊剝桔子喂他太太吃,實在太有愛了。”
“是嗎?”語氣依舊平靜莫測,公然喂食,除了做作沒別的了。
“是啊。”鄭叮叮繼續用力點,“他上個月送了太太一輛車,車牌是她太太的生日,他也太愛她太太了吧。”
矯揉做作,寧為謹在心里下了犀利的結論。
“你怎麼不說話?”鄭叮叮狐疑寧為謹沉默了好久,故意伸手捏了捏他耳朵,逗他,“你看看,作為老公,人家是不是比你用心多啦?”
寧為謹言簡意賅地回復:“我也覺得他太太做的菜味道很好。”
鄭叮叮的笑容頃刻凝結,慢慢扁了扁嘴巴,轉過頭去,十分心灰意冷,哀怨地扯花瓶里的那枝花:“才嫁給你三年,你已經開始嫌棄我不會做飯……”
結果是,寧為謹哄了她很久,直到破例答應在周末陪她上樓登門拜訪,索要一張貝大設計師的簽名浴照,她才罷休。
拜訪非常地順利,寧氏夫婦和貝氏夫婦面對面用了餐,用餐的時候,鄭叮叮滔滔不絕地表達對貝大設計師的仰慕,崇拜,一向傲嬌的貝大設計師勉强答應給她一張自己獨家,限量版的簽名照,並寫上祝福語。寧為謹全程優雅,安靜用餐,心里想的是:寧小毛快三歲了,也應該添一個妹妹了,否則他母親真的太閑了。
飯后,熊橙帶鄭叮叮進廚房,現場烘培藍莓小餅干給她看。
寧為謹和貝翊寧面對面坐著,彼此都沒有看對方。
極低的冷氣壓,猶如北極冰寒地帶的溫度,似乎風一吹就可以在臉上結冰。
貝翊寧覺得有點奇怪,怎麼對面這個不受自己歡迎,不請自來的客人視線總落在自己的某個部位?
某個部位?他低頭往下看。。
坐在對面的寧為謹首度開口,目光沒有挪開對面男人的手背,似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的無名指有多長?”
貝翊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1 00:58:46
65、大貝的求婚
鑒于貝翊寧的求婚過于草率,熊橙遲遲沒有答應他。
也不是她不願意接受他的求婚,只是那句“你想不想一輩子做飯給我吃?”實在是感覺有點Low……難道要她回答:是的,我很想一輩子做飯給你吃?她可說不出那樣二的話,默默選擇了屏蔽他的求婚,當做沒聽見。
幸好他也沒有再次求婚。
她松了一口氣。
說真的,她挺適應現在和他的相處模式,節奏慢慢的,自然也安心。
原本他們認識到相戀的速度很快,分開的時間也有兩年多,真正好好在一塊的日子其實不多,現下像是彌補,他因為身体的關系暫停了忙碌的工作,她結束了R市的餐館,回到H市修養身息,順便和他天天膩在一起。
為他做菜,烘培甜點,陪他做康復,拉他一塊看無聊沒營養的電視劇,翻漫畫,一起在速寫本上涂鴉,日子閑散到了一個境界。
卻是她喜歡的。她一直沒有這麼無憂無慮過,不愁溫飽,不愁明天,只愁今天該和他做什麼。
但如果要結婚,讓她頭疼的就是那些必須走的程序,去民政局啦,去拍婚照啦,去訂酒席啦,去昭告天下啦,想想就覺得煩,還不如躺下睡一會,等到下午烘培一個甜點,泡一壺花茶,和他面對面坐著,一邊看書一邊享受悠閑時光來得妙哉。
所以,她完全沒有催婚的念頭,也不急著嫁給他,直到這一天的傍晚,她陪他出去散步,途中,他突然問起了這事。
“我們是不是有一件事情忘了完成?”
“什麼事情?”
他停下腳步,看著她:“將我們現在的關系用某種形式標准化。”
“……”意思就是結婚吧。
熊橙咳了咳,裝作不知:“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
“嗯。”她等待。
“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我的話,直到懂為止。”
“……”你把話直說出來會死嗎?
欸,不過她也習慣了,和他這樣無趣,面癱,傲嬌的男人在一起注定不會有愛情劇里的那些美好橋段。
這個時候不應該是握住她的手,用浪漫堅定的目光征服她,深情款款地說:“你願意嫁給我,做我太太嗎?”
雖然她不急著結婚,但看他這幅模樣就覺得無奈,怎麼他連這個都不會。
神游間,他已經握住她的手:“我們去一趟便利店。”
便利店。
貝翊寧把礦泉水,蘇打餅干,速泡冷茶等丟進框里,熊橙把薯片,魷魚絲,牛肉干,戚風蛋糕等貝思哲喜歡吃的零食丟進框里,到結賬台一看,貝翊寧的框里竟然有一盒杏仁奶油布丁,疑惑地看他。
“是給貝思哲買的。”他解釋。
“思哲最討厭吃杏仁了。”
“是嗎?”他拿起布丁,裝作研究,“我記得他喜歡吃杏仁。”
熊橙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可能是我記錯了。”
“嗯。”
熊橙在心里腹誹,你自己最近喜歡上甜食了還在晚上偷偷翻冰箱里的巧克力乳酪,當我們不知道?切。
貝翊寧一邊付錢,一邊看見了櫃台上豎著的糖果零食,各種味道都有,他問服務員要了草莓,鳳梨,橙子和抹茶味的,給熊橙解饞。
出門的時候,熊橙剝開一顆,慢慢吃起來:“現在連思哲都不吃這個了,我吃會不會有點不好意思。”
“他在長蛀牙,不能多吃甜的,但你可以吃。”他完全的雙重標准。
“也是。”她沒了負擔,開心地吃起來。
“對了,你和我在一起開心嗎?”他突然問。
“呃,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准確地說,這段時間,他總是會冷不丁地問一些奇怪的問題。
“沒什麼,隨便問問。”
“我很開心。”她有些不好意思,“難道你看不出來?”
“既然你覺得很開心,我也覺得還不錯,不如考慮把現在的關系標准化。”
“關系標准化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很執著地裝作不知道。
他淡定地看了她一眼:“你是真的不理解,還是裝作不理解?”
“真的不理解!”
他不再說話了,安靜地牽著她回家。
一路上,她得出一個結論,好吧,這輩子別指望他會求婚了。
因為昨晚下過雨,地面有些濕,走到一個水窪前,他提醒她:“小心點。”
她無奈地瞪他,最近越來越把她當成小孩子看待,過馬路的時候遇到紅燈,也會拉住她的手:“紅燈了,等一等。”
她出門,他也會盤問清楚:“你去哪里,大概多久回來,為什麼不讓我陪同?記得帶上手機,不許關機,讓我隨時找得到你。”
甚至連她喝湯的時候,他也會叮囑:“慢點喝,小心燙到舌頭。”
看他對思哲的監管都沒有這麼嚴格,偏偏對她,快把她當成弱智。她提出過異議,被他一句話就駁回去:“難道你不希望讓我保護你?”
這和保護不保護沒關系吧,怎麼當她是襁褓里的小嬰儿一樣?
連貝翊寧的妹妹阮羽萱都在私下和她說:“貝大哥好粘你,連一起吃飯,和你隔個位置坐都不行。”
對此,她嘴上抱怨,其實心里挺甜的。
父母離世后,一直沒有人如他一樣耐心,細致地照顧她。
其實這讓她感覺到深深的幸福。
*
回到家,貝思哲從房間里跑出來:“小熊,給我買零食了嗎?”
“給你。”熊橙把袋子遞給他。
貝思哲立刻拆開一包薯片,脆脆地啃起來。
貝翊寧嗅到他身上的汗臭味,皺眉:“你好像四天沒有洗澡了。”
“是三天啦。”
“吃完后立刻去衛浴室。”
貝思哲晃了晃腦袋:“不要,洗澡太麻煩,除非你幫我洗。”
“要不要我提醒你几歲?”
“小熊都二十八歲了,你不是還幫她洗澡嗎?”
“……”
熊橙臉紅,咳了咳:“是你看錯了,你爸爸沒有幫我洗澡。”
“少騙我,我明明看見你們一起去浴室,出來后,爸爸還幫你擦頭發。”
熊橙尷尬,趕緊說:“好啦好啦,今天我幫你洗澡。”
貝思哲正要點頭,貝翊寧單手拎起他走向衛浴室:“還是讓我來吧。”
“我要小熊啦……”貝思哲嚷著。
熊橙站在原地,想起那天,她先去浴室,然后他尾隨進來,很久后才一起出來,他無恥地說:“我們以后都一起洗吧,能省水。”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很燙。
貝翊寧幫貝思哲草率地洗了澡,拿過浴巾幫他擦頭發。
“對了,你到底什麼時候娶小熊啊?她都二十八歲了,奶奶說女人的青春很短暫的。”貝思哲嘰嘰喳喳。
貝翊寧停下手里的動作,看著一臉天真爛漫的貝思哲,慢慢地說:“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你不急?”貝思哲點了點頭,“那告訴你一個事情好了,那天我偷看了小熊的短信,有個人約她去看電影。”
“看電影?”他反問。
“對啊,肯定是她的追求者,說話很斯文,什麼冒昧問一下,熊小姐你周末有沒有時間啊,我有沒有榮幸請你喝一杯咖啡,再欣賞一部最近新上的影片啊,總之就是主動約她。”
貝翊寧不語。
“人家一看就是比你浪漫,紳士,文質彬彬,你小心被撬牆角。”
“撬牆角?我不至于介意一個突然冒出來的追求者,況且,她一定會立刻拒絕他。”
貝思哲撅起嘴巴,攤了攤手,一副沒趣的模樣:“怎麼你都好清楚的樣子,是啊,她立刻回復說,她有男朋友了,不方便和他一起出去,你看看他多麼幸運,小熊都會幫你主動消滅情敵。”
“當然,你覺得除了我,她可能看上別人嗎?”
“這個也說不准哦,其實忘了告訴你,我常常偷看她的手機,類似這樣的短信一個月有好多條,所謂烈女怕纏郎,你再不和她定下關系,也許會發生變故,到時候你后悔莫及。”
貝翊寧陷入了沉思。
貝思哲睡下后,貝翊寧走出房間,熊橙正在廚房煮夜宵,他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的背影許久,每晚都是如此,這樣的日子很不錯,一直過下去也不會厭倦,他和她在一起的事實不想再有改變。
等熊橙端著大碗的湯圓出來,貝翊寧坐在沙發上看書。
“吃宵夜了。”她提醒。
他放下書,接過碗,嘗了一口后隨意地說:“原來你最近有不少追求者。”
“你怎麼知道的?”的確,自從她加入了本城的廚房俱樂部,認識了一些朋友,其中有兩個條件不錯的男人均對她表示好感,方式還很直白,但她早說明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實。
“貝思哲偷看了你的短信。”
“那個小鬼頭,真是的。”
“他們很浪漫,紳士,文質彬彬?”
“也談不上那些,不過態度都很友好。”
“比我好?”
“……”熊橙瞅了他一眼,“我壓根沒有比過。”
“現在可以比一下。”
熊橙默然,腦子里開始比較貝翊寧和其他男人的不同。
貝翊寧適時提醒:“他們會不會和我一樣,在你晚上踢被子的時候幫你蓋好被子,親手幫你做花架,養那些又臭又難看的花花草草,去網上高價換購你喜歡的絕版美食菜譜,陪你去逛人山人海的小商品市場,買下一堆毫無審美價值的工藝品,你懶得洗頭的時候幫你洗頭外加頭皮按摩,看到你一天比一天胖也無所謂。這些你都可以認真比較一下。”
“以及,最重要的一點,他們的長相應該很難超越我。”
“……”自戀到這個程度,也是境界。
“言盡于此,你自己想一想。”他低頭,慢慢持勺舀湯。
“為什麼總讓我去想,你就沒有明確的表態嗎?”熊橙嘟囔。
貝翊寧聽見了,若有所思。
隔天是周六,貝思哲照例去奶奶家了,貝翊寧帶熊橙出去玩,正好天氣不錯,熊橙提出騎車環湖。
“一輛自行車就夠了。”貝翊寧說,“你坐在我后頭。”
“你會不會覺得累?”畢竟他還在康復期。
“不會,帶一個你綽綽有余。”
暖烘烘的陽光投映在身上,舒服到不行,熊橙伸手抱住貝翊寧的腰,臉頰貼上他后背,微微眯起眼睛看眼前的湖光山色。
真的沒有比現在更美好的時刻了,可以隨時打盹,可以隨時睜開眼睛看湖水一色,重要的是抱著愛的人。
“你上次說開餐館的事情考慮得如何了?”他問。
“還在想呢,如果一啟動就要有資金,人力還要時間,會比較累。”她打了個哈欠,“懈怠時間長了人會懶下來,變得沒有衝勁。”
“如果覺得累,你完全可以不去做那些。”
“不去做,讓你養我?我知道你是沒問題,不過時間長了我會很無聊的。”她坐正,想了想說,“我還是想開一個餐館,這一點不會變,只是想再休息一段時間。”她是想等他回建筑事務所,再開始手頭的事情,而在這段空閑的時間,她只想陪在他身邊。
“可以。”他慢悠悠地騎車。
她莞爾,伸手輕輕撓他癢癢,雖然他完全不怕癢,一點反應也沒有,她也覺得很有意思。
“你弟弟什麼時候放假?”他又問。
“一月吧,他考試完就回來。”
“也好,我會找個時間和他談談。”
“談什麼?”
“談你的歸屬問題。”
“……”她心跳有點快。
“他是不是有點討厭我?”
“好像不只一點。”
“沒事,我會想辦法。”
“什麼辦法?”她驚訝又驚喜,他也學會籠絡人心這一套了?
“我還在想。”
“……”
沿著胡騎了一個多小時,停車的時候到了最北邊,兩人把車停在一邊,手牽手沿著石子路走,走了沒多久看見十几個男男女女圍在一起,有起哄聲。
熊橙凝眸一看,其中有個年輕男生在眾人的起哄中單膝下跪,向女友求婚。
女友受寵若驚:“別這樣啦,這麼多人呢,我不喜歡嘩眾取寵。”
不過很快被眾人的口哨聲淹沒。
貝翊寧拉著熊橙很淡定地路過,正好聽見那個男生說:“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跪一輩子也值得。”
熊橙莫名感動,不免停下腳步看一看那個女生的回復。
女生不知是遲疑還是矜持,一直熱淚盈眶,但沒有答應。
貝翊寧跟著停下腳步,和熊橙一起看他們僵持著。
女生久久沒有說話,氣氛一點點冷卻下去,跪地的男生神情也因為尷尬和緊張開始變得僵硬。
熊橙也有點提心吊膽。
“一沒有玫瑰,二沒有鑽戒,還穿得這麼隨便,她為什麼要答應你?”
冷不丁的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熊橙回過神來,確認說話的是貝翊寧,他竟然居高臨下地指點那個跪地求婚的男生。
男生一聽立刻解釋,聲音有點抖:“對對對,我錯了錯了,今天忘記玫瑰了,戒指已經預訂好了,但還沒有拿到手,本來是想穿西服的,但今天有點熱。”
眾人又笑了,氣氛轉暖,女生也扑哧笑出來。
“圓圓,我真的很愛你,早就確定這輩子就是你,別的話我也說不好,你知道我一向不擅長說這些,但我能做的都會做,我會給你一個很隆重的婚禮,一個不大不小,但很溫馨的家,會一直照顧你到老,請你答應我的求婚。”
女生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好啦,你站起來吧,我答應你就是。”
男生站起來,抱起女友轉了兩圈,眾人歡呼,鼓掌。
貝翊寧拉著熊橙走了。
熊橙揶揄他:“分明自己也沒有求婚的經驗,還敢指導別人。”
“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
熊橙悶哼,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他停下來,拉著她的手沒松開,兩人一起看秋日陽光下的美景,山嵐浮繞,煙波湖上。
“我之前向你求過婚,你一直沒有給我明確的答復。”
“這個,因為你不誠懇。”
“哪里不誠懇?”
“你說的話好像只是為了找一個會給你做飯的女人回家。”
“那現在,如果我再次向你求婚,你願意嗎?”
“你都沒求,我不知道願不願意。”
他握著她的手,平靜地說出每一個字:“你願不願意嫁給我,做我的太太?”
她心跳如擂,勉强鎮定自己:“一沒有玫瑰,二沒有鑽戒,還穿得那麼隨便,我為什麼要答應你?”
“玫瑰我是忘記買了,不過戒指有。”
“啊?”
他松開她的手,從褲袋里拿出一個白色天鵝絨的袋子,拿出其中的一枚鑽戒。
熊橙瞬間被那耀眼的光亮瞎了眼:“那個,你不是已經送過我一個戒指了嗎?”
“那個比較小。”他把玩著手里的鑽戒,“女人不是都覺得越沉越好嗎?”
“你不會以為自己是送我了一個比較小的戒指,我才沒有答應你的求婚吧?”以他的情商,很可能有這樣的誤解。
“可能也有點關系。”他看著她。
她無奈澄清:“才不是,我只是覺得你態度不誠懇,你求婚一點求人的姿態都沒有。”
“求人的姿態?”
“對,求婚的重點不就是求嗎?”
“你需要我怎麼求?”
“這……”她撓頭,其實她也說不好,那些單膝下跪,送花,深情款款的承諾她也不是非要不可,即使他做齊了,她也覺得別扭,他們之前應該自然一點。
“嗯?”
“隨便吧。”她尷尬地轉過身,實話實說,“我不知道。”
身后一片安靜,她屏氣斂息,等了很久還是沒聽到他開口,她又轉回去,看見他微微低頭,認真地看著掌心的鑽戒,似乎還在思考。
“你願意嫁給我嗎?”他抬起頭,一雙黑眸如湖水般沉靜攝人,“我會讓你過得很開心,不愁吃穿,不愁明天會發生什麼,即使發生了也有我在,完全不需要你煩惱,所以做我老婆應該很愉快,可以考慮一下。”
“就這樣?結束了?”她耳朵發熱的同時有些驚訝。
“對,就這些。你願意嗎?”
“你都不說愛我。”
“這個你應該很清楚。”
“可是這時候,不是應該說一下嘛?”
“你先把戒指戴上,我再說。”
“哪有順序是這樣的?”
“這是我的求婚順序。”
“……”她默默伸出手指。
他親自給她戴上戒指,套住后,看著她:“你剛才提醒我該說什麼?”
“我愛你。”她再次提醒他,年紀不大,怎麼記性變得那麼差?
“嗯,我也愛你。”他貼過去,親了親她的唇。
“……”
此時此刻,有一種真正落網的感覺。
某人的求婚得逞,十分坦然地在秋陽下親吻他的准新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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