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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子紋]候補新郎[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9 00:42:10     標題: [子紋]候補新郎[全文完]

候補新郎 子紋

她是富家千金,但為了逃婚只好離家出走,
卻意外的被粗曠的他所收留,
隱藏自己的身份的偷偷喜歡這男子,
在兩人的墾丁之遊中對他吐露心裡的愛意,
然而之後他居然『蹦』出一個未婚妻,
傷心之餘獻身給他並決定接受婚姻的安排,
但意外的,婚禮上的新郎竟是他!真是痛心啊,
原來他當初不和她在一起就是為了另取『門當戶對』的女孩……
自小在育幼院長大的他習慣一個人,
但碰巧收留這翹家的小女孩後,
她柔弱的感覺讓他冰冷的心開始軟化,
她的愛讓他擔心自己的『過去』配不上她
而這時『冒出來』的父母要他代弟娶妻,
不料竟發現新娘就是這小女孩,
心裡正高興時──
她竟以為他是『攀權富貴』的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9 00:42:25

【楔子】

  身後的人已經跟了他三天!

  刑于軍忍不住在心中嘆了口氣。他怎麼也猜不透為什麼這個人要跟著他,他已經給了這個人多次逃開的機會,但顯然身後的人並不懂得把握。

  他在黑暗中的臉孔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一向是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但﹐有時卻是事與願違。

  高壯的身影霎時閃近暗巷中。曼谷有許多黑暗的街頭﹐而在東南亞幾個國家住了十幾年,他熟悉這是常人不輕易踏入的區域。

  「不要動!」刑于軍掏出懷中的手槍,冷酷的聲音刮破寧靜。

  「你──」

  「你到底是誰?」不給對方有任何說話的機會﹐刑于軍先發制人,「為什麼要跟著我?」

  「我……先生,你誤會了。」帶著顫抖的聲音,對方否認,似乎也在驚訝自己竟然會失風被抓,「我沒有跟著你。」

  刑于軍冷哼了一聲﹐「挺有勇氣的。」嘲諷的聲音出自他的口中,手微微用了下力,扳機的聲音在黑暗中更顯清脆。他可以敏感的察覺對方因緊張而僵硬的身軀。等了半晌﹐對方半聲未吭。他又問:「不說嗎?」

  「我真的沒有跟著你,」對方依然堅持,「先生,真的是你誤會了!」

  「是嗎?」刑于軍口氣中有著輕鬆,玩這種遊戲他很熟悉,「難道沒人告訴過你,有勇氣的人通常是身先士卒的嗎?」

  「我真的不是在跟蹤你。」

  「說實話。」刑于軍覺得自己已經沒什麼耐性,「我已經很多年沒有殺人,但是我想,我不介意練一下身手。」

  「不要──」感到後背的槍桿更用力的壓著他,對方的口氣果然放軟,「我也只不過是受人之託。」

  受人之託?!刑于軍再次皺起眉頭。「誰?」他問。

  「薛雨同。」

  「薛雨同?!」刑于軍喃喃重複了一次,他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但他卻與這個名字從沒有過交集。

  「就是台灣流通事業……」

  「我知道他是誰,」刑于軍不耐的打斷對方進一步要解釋的話,他太清楚薛雨同是幹什麼的,「他找我做什麼?」

  「我不知道,」像是要證明些什麼,對方重複了一次,「我真的不知道﹐薛先生只是要我找到你。」

  「找我……然後呢?!」刑于軍的手熟練的將對方的錶給脫下來。

  「這是我的錶……」

  刑于軍給了他嘲弄的一瞥,「你當我是三歲孩子嗎?!」這種小兒科的相機,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裏。

  對方緊張的吞嚥了口口水,「我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我了解,」刑于軍放掉扣著扳機的手,玩世不恭的輕聳了下肩,「不過你不該跟我那麼多天;我討厭被人盯著的感覺。」

  「我……」

  「你走吧!」刑于軍把手一揮,不正經的外表下,眼神閃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不過不要讓我再發現到你跟蹤我,錢很重要,但沒有你的命重要。你懂我的意思嗎?」

  對方毋需更多的暗示,轉過頭連看都不敢看刑于軍一眼,在黑暗中急忙的離去。

  看著慌張離去的人,刑于軍忍不住呼了口氣。

  薛雨同找他──在這麼多年之後,這實在令人費疑猜。

  他摸了摸自己已經需要修一修的落腮鬍,他還以為自己與薛家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卻沒想到……似乎得回台灣一趟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9 00:42:37

【第一章】

  「火?!」似乎早已習慣于軍無聲無息的出現方式,看到後照鏡所顯現的影像,律爵眼中沒有驚嚇,只是有點吃驚,「你怎麼會在這裏?」

  「說來話長。」就連自己都不知如何解釋起,所以于軍只好以簡短的四個字帶過一切。

  律爵又看了于軍一眼,似乎也看出了好友不願多提,於是說道:「跟我一起回去吧!毓慈前一陣子才說,她好久沒有看到你。」

  于軍想想也無妨,便點了點頭。「最近他們還好吧?」車內靜了一會,于軍的聲音刮過了寧靜。

  于軍口中所言的他們,指的是楊頤關、辛凱文;若再加上律爵和他,四個人結交於慘綠的年代的好兄弟。四個人都有個人的背後故事,也有一段幾乎都不願提及的過去。

  荒唐過、墮落過,最後則在少年監獄中一同度過一段不算短的歲月。多年來,他幾乎沒有朋友,有的只有他們。于軍突然不能克制自己的思緒飛奔。

  楊頤關、辛凱文、律爵──在那段朝夕相處的日子裏,四個年輕人替彼此取了個各自代表彼此的代號——風、林、火、山。

  這是取於孫子兵法軍事篇裏的四句話──急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這也是律爵為何稱他為火的原因。

  在少年監獄寂寞的歲月中,四個少年互相扶持。直至長成,依然擁有那份對待彼此的不減熱情。對他而言,他們是家人──惟一不會遺棄他的家人。

  在他倦時,總會出現。找到他們其中一個人,不管是誰,他們都會陪他,就是聊到大白天都無所謂。他的精神一恢復,他們便離開。這幾乎已經成了一套不變的模式。

  他的體內似乎有著流浪的血液,這麼多年以來,他的足跡幾乎踏遍整個世界,而近幾年來,他都待在東南亞一帶。

  林──辛凱文就說他就如同浮萍一般──無根、無牽掛、四處漂流。就某一方面而言,或許他真是如此。

  他轉頭看向窗外,窗外的景色對他而言並不陌生,畢竟這是他成長的地方。雖有不堪,但也有難忘的事物。

  「現在已經快七月了。」于軍喃喃自語的說道。

  「對啊!」看著路況,律爵頭也不回的回答,「最近天氣熱得不像話,不過聽說有個颱風要來了。」

  「是嗎?」于軍淡淡一笑。

  十八歲那一年,是他一生的轉捩點。

  他依然記得出少年監獄那一天,他將滿十八歲,風很大。那時也據說有個颱風直撲台灣而來。

  走出少年監獄,在新竹街上,縱使臉上沒有表現,但他的心早就升起一片茫然。對於未來,他並不知何去何從?

  他心中比誰都清楚不會有任何人來接他,他就這麼一個人;至懂事以來便是如此。成長於育幼院,撫養他長大的神父,也在他服刑期間過世。

  出獄時已經十八歲,但是沒有學歷、沒有任何的謀生能力,有的或許就只有一身的傻膽!然後,他看見一個老者,有著已經花白的頭髮和長長的鬍子,他不認識這老者,但這老者就如同故事中慈善的老公公;而老者眼神中傳達的嚴肅,令他心中不由一悚。

  「你爸爸知道你不會跟他回去,」在老者經過他身邊的時候,突然開口,聲音有著不可一世的權威,「你跟我走。」

  十八歲叛逆的血液正在他的血管中奔騰,他站在風中許久,新竹的風總是很大,今天更甚。天空開始飄雨,沾上他的髮、他的衣服。

  「我沒有爸爸!」于軍以充滿傲氣的聲音表示。

  「隨便你要怎麼說,」老者將手一揮,不在乎的開口說道,「總之,你跟我走就是了。」

  看著站的如同他一般筆直的老者,于軍點了點頭,跟著老者上了等候在一旁的朋馳車。

  于軍跟著老者到了印尼,他是李金房,印尼鼎鼎有名的橡膠大王──李格雲的父親。他──原本該是于軍的外公,但于軍從不願承認。一直到今天,于軍也未叫過李金房一聲外公。

  李金房也從不逼他承認些什麼,或許李金房比薛雨同更加的了解他,李金房只是以一個師長的身份教導他。

  二十五歲,他在李金房的調教下,吞併了美國一家著名的財團,他證明了自己的能力。至此,他四處遊蕩,李金房也縱容他的為所欲為。或許在其他人眼中,他顯得有些玩世不恭;但真實的他,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點可以從他在短短三年之內,幫李金房收購國際四、五家著名的公司中得到印證。他只管收購,後續的一切拍賣他從未插手。

  他冷血──Chilly(寒冷的),許多人總是這麼說他。他總將之當成讚美的留在心中。

  李金房過世之後,令眾人吃驚的,他將絕大部份的財產捐給慈善機構。但也留了各地為數不少的不動產給于軍,有人因此猜臆于軍是李金房的私生子。很可笑,但于軍從未解釋,因為沒有必要。

  他一人飽就代表全家飽。沒有任何責任在肩上。對於錢財,他看得很淡。他只是喜歡玩金錢遊戲,他希望從中奪取些許的東西,換得成就感。而外人不知的是,他有著赤子之心,對於他的生死之交,他爽朗、大方,與外人心目中的生硬截然不同。

  「毓慈還好吧?」手輕撫上後座一隻巨大的絨毛雄獅。他不用問,也知道是律爵的寶貝──律庭的玩具。

  「很好!」聽他提及自己的妻子,律爵忍不住朗朗一笑,「不過我們都快被我們那隻小獅子整狂了。」

  手觸著絨毛獅子上柔軟的毛髮,于軍淡然一笑,不發一言。

  律爵的婚姻路走得並不是很順利。而今的幸福,落在于軍的眼裏,他羨慕;更替他開心。

  「他滿週歲沒多久,」于軍打破沉默,「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買這麼大隻的玩具給他,未免買得太早了。」他將獅子拿在手上把玩。

  「那不是我買的。」律爵看了後照鏡一眼回答。

  「不是你?!」于軍想了一會兒,「那該不會是林送的吧?」

  「你很了解他。」律爵點了點頭。

  于軍的嘴角扯出一個笑容,林──辛凱文在他們的眼中就像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一般。縱使結婚數年,這個小子還是帶著老婆四處遊山玩水。而他的美麗希臘籍妻子也是這樣跟著自己的丈夫瘋,這當真是相配的一對。

  不過,這幾個好友彼此心知肚明,林在總是笑容滿面的背後,並沒有這麼簡單。他知道他想追求的是什麼,單就這點而言,他似乎就比自己強上許多,畢竟活到這個年紀,他還是沒什麼目標的在度日。

  「前一陣子林在台灣開畫展,你不能來,他還失望了好一陣子。」律爵的口氣中沒有對于軍的指責,有的只有好奇。「究竟什麼事能讓你忙得抽不出身來看看好朋友?」

  「反正不是什麼殺人放火的事。」于軍左右轉動著自己感覺有點痠痛的頸項,不願多提的用著四兩撥千金的口氣回答。

  「神神秘秘的,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律爵最大的好處就是對別人不想多談的事,絕不會硬是打破砂鍋問到底。

  「都說了,不是壞事!你就不用擔心了。」揮揮手。于軍淡淡的表示,不想與他繼續這個話題,「風最近怎麼樣?我也好一陣子沒見到他了。」

  「我不知道,」律爵老實的回答。「這一陣子,我覺得他有點古怪。」

  「古怪?」于軍沉思了一會兒,「這個詞似乎不應該是用在他的身上。」

  「是不應該,但事實便是如此,」律爵回憶道:「林在台灣開畫展的時候,風跟林的大舅子似乎處得不是很愉快,我到現在還沒機會問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知道嗎?!」律爵問,「你這個萬事通,應該知道吧﹖!」

  于軍聳聳肩,他或許知道是為什麼,但他並不太願意提及有關他人隱私的事。縱使彼此是好友,也得等楊頤關自己想說時再說。

  「這麼說來,林過得似乎很好?」他再一次轉移話題。

  「好﹗何止好,他的日子舒適得不得了!」律爵一笑。「他天天就帶著老婆這邊跑那邊跑的,全世界能過得那麼優閒的;我看,可能就屬他們辛凱文這對夫婦了。」

  「你也可以啊!」于軍嘲弄的說。

  「我當然可以,」接下了于軍的嘲弄,律爵大方的承認,「但是我的個性可能不太願意放棄我的大好江山,我得為我的小獅子打拚幾年。」

  「你是有子萬事足!」

  「不!應該說有妻、有子萬事足!」律爵指正。

  于軍聞言一笑。

  「累嗎?」將車開進車庫裏,熄了火,轉過身,律爵看著于軍說道。

  于軍不置可否的聳聳肩。

  「下車吧!」律爵打開車門,他覺得自己的好友似乎深受某些事情困擾得不能自拔,只希望不要是什麼太嚴重的事。

  點點頭,于軍跟著律爵下車,緩步的走在他的身後。


※     ※     ※
  剛學會走,就想要跑,似乎是律庭最佳的寫照。

  律爵才與于軍進門,律庭小小的身軀便直直的衝向律爵。律爵也很有默契的蹲下身,接住這個衝向他的小肉彈,他高高的將律庭給舉起,惹來童稚的一連串尖叫,這是兩父子常玩的遊戲。

  「我兒子帥吧?」微側過身,律爵讓于軍能更清楚的看著幾乎像是八爪魚一般黏在他身上的律庭。

  孩子出生時,于軍只派人送來一片金鎖片和一個大紅包,人並未出現;因為當時的他正在韓國處理一件併購案。而今律庭都已經滿週歲了,于軍才第一次見到他。

  「跟你很像。」于軍帶笑的目光看著律庭。

  遺傳是很奇妙的東西,總是可以在孩子的身上看到父母親的影子,無怪乎律爵一臉的驕傲。若他也有這麼一個兒子,他可能會比律爵更得意也說不定。

  「于軍!」從起居室追著律庭出來的孔毓慈看到站在玄關虛的人,眼底浮現驚訝,「真是稀客。」

  「好久不見。」于軍一笑,低下頭看著律爵嬌小的太座。

  「庭,過來。」毓慈接過已經超重的兒子,他重的幾乎令她這個做媽的大喊吃不消了。

  「看來,你們的日子過得不錯!」于軍滿意的點點頭,看到好友幸福,他也感同身受。

  孔毓慈對他的話露出個淺笑,「你一定要留下來吃飯。我相信,不單是我,律爵一定也想跟你好好聊聊。」

  「我會的。」于軍點了點頭,「打擾妳了。」

  「這麼久不見,怎麼變得如此見外。」抱著律庭,孔毓慈暗示的看了律爵一眼,便轉身離去。

  離吃飯還有一點時間,她看得出眼前的兩個大男人似乎有事要談,所以她體貼的離去。

  「還是跟以前一樣,那麼善解人意。」看著孔毓慈離去的背影,于軍忍不住有感而發。

  律爵聞言一笑,「我的老婆,當然是最好的。」他的手拍了于軍的肩膀一下,「到書房坐一下吧!聊聊你的近況。」

  「沒什麼值得一提。」于軍讓自己的口氣顯得十分的淡然,「我還不就是這麼四處跑。」

  「是嗎?」律爵回過頭給了于軍懷疑的一瞥,「別把我當三歲小孩,我看得出來有事情困擾你……該不會是薛家的事吧?」

  于軍的腳步因為律爵的話而些微停頓。「我好奇你知道了些什麼事?」他黑色有神的雙眼直視著律爵。

  律爵無辜的聳聳肩,推開書房的門,比了個要于軍先行的手勢。

  于軍無異議的先行進入,但他的表情告訴律爵,他不會那麼簡單放過的。他要知道答案。

  「老實說,我並不清楚太多的事,」律爵繞過書桌,坐在于軍的面前,老實的回答。「我只知道,你可能是薛雨同的孩子。」看著于軍的臉龐因他的話而沉下。律爵立刻指正,「這只我的猜測而已,我並無惡意。」

  于軍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才幽幽的開口,「我知道你並無惡意,我只是驚訝你的猜測。」

  「其實這並不難猜。」律爵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回想道。

  「怎麼說?」于軍 正襟危坐,打算聽聽律爵從何而知,「是他跟你說了些什麼嗎?」他並沒有將自己口中所言的「他」點明,畢竟他知道律爵知道他所指的是誰。

  「我與他並沒有往來,」律爵淡然的說道,「畢竟我們的事業並沒有任何交集,但他知道我與你認識,跟我打聽過你的近況,所以我才懷疑。經過幾次交談,我發現你跟他的關係並不簡單;你又是個孤兒,所以我自然而然得到了這麼一個結論。」

  于軍聞言,幾乎忍不住冷哼了一聲。在他的心目中,薛雨同的關心來得太遲了點。「他不是我父親。」他淡然的表示。

  「他不是你父親?!」律爵思索了會兒,「這是就你的心理層面而言,還是就基因而言。」

  于軍側了下頭,看了律爵一眼,「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不喜歡你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態度。」

  「對不起!我只是想表達我的關心,」律爵聳了聳肩,「你今天……看起來有些不一樣。」

  「不一樣?!」對律爵挑高一邊的眉毛,于軍的眼底寫滿了質疑。

  「太過沉默,不太像你。」

  「是嗎?」于軍伸了個懶腰,「或許是我想,我的舌頭偶爾也需要休息一會兒吧!」

  「不用跟我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律爵說道,「我知道你不想多談,我只希望你不要犯跟我同樣的錯誤。」

  同樣的錯誤?于軍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但他隨即將之隱去,露出一個不解的笑容,「我並不懂你的意思。」

  律爵丟給于軍一個嘲弄的眼神,彼此心知肚明,都懂對方的意思。

  「喝杯酒怎麼樣?」律爵站起身,走向一旁的酒櫃,

  「不是變成新好男人了嗎?」于軍的視線跟隨著律爵的身影。

  律爵聳了下肩,將一杯紅酒放在于軍的面前,「偶爾喝點餐前酒是可以被接受的。」

  于軍微啜了口酒,淡然的說道:「這次,我是為了薛雨同而回來的。」

  律爵倒酒的手微微一停,「你不是說,你跟他沒有任何一點關係嗎?」

  于軍自己也覺得有些諷刺,「我不喜歡被人跟蹤的感覺!他派人找我,所以我只有回台灣找他談談。」

  律爵坐回于軍的對面,心中有許多問號,但他知道自己的問題說出口也不會得到任何回答,所以也不多說些什麼。

  「打算什麼時候去找他?」

  「我也不知道。」于軍一臉不在乎的模樣。

  看著于軍,律爵再也忍不住的大笑出聲。他知道于軍做人一向隨便慣了,但可沒想到于軍會如此的隨性。

  聽到律爵的笑聲,于軍也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他只希望這次主動回台灣,不會讓自己跟薛家有更難解的糾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9 00:42:52

【第二章】

        于軍抱著律庭隨意的在店內走了走,這店裏有許多可愛的小衣服,他抬起頭看著孔毓慈與童裝部的小姐交談。
  今天是星期六,但是律爵卻因為公事不能陪毓慈來幫律庭這個小寶貝買夏裝,而他竟然沒事,所以就義務陪伴。

  只不過,他實在對逛街這檔子事沒什麼興趣。雖然只進這間百貨公司十分鐘,但他已經覺得不耐煩了。

  他的頭左右轉了轉,看到百貨公司手扶梯旁,體貼的設計了讓逛累的顧客休息的座位;他對孔毓慈示意了下,便抱著律庭坐到椅子上。逗弄著懷中的小人兒,還覺得挺有趣的。

  家庭與孩子,他們原本以為離他們四個情同手足的好友很遠。但現在,律爵有了個溫柔婉約的妻子;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而年紀最小的手凱文也已經結婚三年了。只有他和楊頤關,依舊孤家寡人一個。

  「這位小姐,妳──」

  不知從何處蹦出來的人,硬是擠進于軍與牆壁之間的小小縫隙,打斷了于軍的沉思。

  「噓!求求你讓我躲一下。」

  于軍的目光疑惑的看著眼前的嬌小身影,他一向不多管閒事的。縱使覺得莫名奇妙,他依然神色自若的轉過身,假裝身後沒躲著這麼一個人。

  不到一分鐘,便有三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站在不遠處東張西望。于軍好奇的望著三人。

  「喂,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女人?」

  對方不敬的口氣與話語,令于軍感到刺耳。不過他依然逗弄著自己懷中的律庭,逗得律庭咯咯笑。

  「我沒有看到。」他頭也不抬的回答。

  「是真的嗎?」三個人裏的其中一人無禮的推了于軍的肩膀一把,要于軍抬起頭來說話。

  于軍緩緩的放下自己逗弄律庭臉頰的手,緩緩的抬起頭,「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你們快點滾,不要吵我。」

  「你──」

  「還有事嗎?」于軍冷酷的眼神,一一掃過站在他面前的三個男人,他的耐心已漸漸流失。

  「沒有!」為首的男人開口,「我們只是想問問,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大概這麼高,」他比了個肩膀的高度,「眼睛大大的,長得很可愛的女孩子從這裏跑過﹖」

  「我已經說了──沒有!」于軍簡短的回答。說完,他便低下頭,繼續逗弄律庭,一點都沒有把眼前的人給看在眼裏。

  「我們分頭去找。」站在中間的男人作了個手勢,三個人便分別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于軍等到確定三個人都已經走遠,便開口說道:「小姐,妳現在可以放心的出來了。」

  段雲的眼睛不是很放心的四處轉了磚。

  「他們已經走了。」于軍的口氣中有著戲謔,「妳不會是打算躲在我身後一輩子吧?」

  段雲聞言立刻怯生生的站出來,低垂著頭,「謝謝你的幫忙。」

  于軍的手隨意一揮,要她不要在意,「妳快走,以免他們又回過頭來,到時我就算想幫也幫不上忙了。」

  「謝謝!」再一次道謝,段雲腳步輕快的轉身離去。最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停下腳步,再次面對于軍,「我請你吃飯,就當是道……」

  「我沒有習慣跟陌生人吃飯。」于軍打斷段雲軟軟的聲音表示,「而且若我讓妳請,我會覺得好像是我在欺負妳。」

  段雲在腦海中分析著于軍的話,不解這跟欺不欺負人有什麼關係?

  她帥氣的將背包甩到肩後,無所謂的說道:「既然這樣,我也不好勉強,再次謝謝你的幫忙。」

  「拜拜!」于軍淡淡的道再見。

  過了好一陣子,于軍的視線從律庭的臉上移開,抬起頭看著段雲。奇怪,這個女人怎麼還不走?

  「還有事嗎?」他好奇的問。

  段雲聳了聳肩,「沒事。」

  「那為什麼妳還不走?」

  她猶豫了一會,不發一言,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不走,或許是對這麼一個大男人逗弄懷中的小人兒感到新鮮吧!

  「他們為什麼要追妳?」話未經過大腦就脫口而出,令于軍感到難以置信,不過他的表情沒有露出心中吃驚的表情。

  「因為……」段雲摸了摸頭,一臉的為難。「說來話長。你的兒子很可愛﹗」

  她白皙的手輕觸了下律庭胖嘟嘟的臉頰,律庭笑了,她也跟著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

  于軍原本想解釋懷中的孩子不是他的,但想想似乎並沒有什麼必要,於是只是說道:「優良基因的影響吧!」

  她聞言一愣,最後臉上的笑容擴大,看得出這個「爸爸」是個有子萬事足的好父親。

  「我好了!」孔毓慈的身影緩緩的走近交談的兩人,遠遠的她便注意到了站在于軍面前的可愛小姐。「這位是?」

  「我幫了她一個小忙。」于軍站起身,體貼的扶著孔毓慈。

  「是嗎?」孔毓慈聞言,看著段雲。「妳好!」

  「妳好!」看著孔毓慈一臉的和善,段雲對她點了下頭。

  「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家吧!」于軍一瞥手上的錶,表示道,「若回去晚了,律爵可要哇哇叫了。」

  「好!可是這位小姐……」

  「我還有事,不打擾你們了。」段雲連忙說道,她的目光帶了點不自在的瞄了于軍一眼,「再次謝謝你。」

  于軍點點頭。「妳快點走吧!要不然待會兒,可沒人幫妳了。」

  「再見!」段雲一笑,對這對夫妻留下深刻的印象。

  于軍一手抱著律庭,一手扶著孔毓慈緩緩離去。

  段雲看著于軍的身影不由出神,當于軍坐著的時候,只覺得他體型壯碩,可沒想到他一站起來就像個巨人一般。

  他的太太站在他身旁,好像個小娃娃一樣。不過更令她吃驚的是,那個有著和善聲音、美麗容貌的女人,竟然是個跛子。

  不過最奇特的一點是──她竟覺得這女人有些面善,但卻想不起來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

  突然,假日出來逛街的行人不小心撞到了她,把她的思緒給撞回現實。

  現在她似乎不該想著離去的這對奇特夫妻,先將她爹地的人給甩開才是首要解決的事。


※     ※     ※
  這間人聲鼎沸的餐廳,在周六晚上達到了最高點。

  這裏常聚集許多來自各國的外國人,也不知道是怎麼開始的,總之從多年以前,這裏總是聚集著外國人,鮮少有台灣人而來。

  偶然的機會,他被風帶來這裏。此後只要有機會來台灣,他便會來這裏走走,享受一下被熱鬧聲音包圍的感覺。

  「嗨!」

  于軍聽到身後響起的聲音,連轉頭去看的衝動都沒有。在這個地方往往可以交到朋友,但他獨來獨往慣了,並不需要在這個地方交友。

  「喂!你忘了我嗎?」段雲興匆匆的站在于軍的身旁,「今天下午的時候,在百貨公司,你幫了我。」

  于軍抬起頭,認出了她,他的目光好奇的打量著段雲一身火紅的制服。

  「妳在這裏工作?」他感到有些吃驚的問。

  他看得出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女孩,應該來自不錯的人家。但,竟然在這種聲色場所工作,實在令人不解。

  段雲點點頭。「對啊!我在打工。」她瞄了眼手上的錶。「不過我快下班了,等等我再過來。」

  「可是我要……」于軍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段雲便翩然離去。「奇怪的女人,都不等人把話說完。」搖搖頭,他站起身,拿起帳單到櫃台付了錢便離去。

  「喂!你怎麼走了?」

  才付了錢正準備離去,于軍的手臂便被拉住。

  于軍很驚訝的看向手的主人,「小姐,我想我要走似乎不需要跟妳報備些什麼吧?」

  「我只是想請你喝杯茶。」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太過唐突,段雲怯生生的將拉著他的手給放下。「因為你這麼好心。要不是因為你,我一定被捉回去。你或許不知道這對我是多麼重要。」

  于軍看著段雲一臉柔弱的表情,竟發現自己感到心軟,他聳聳肩。「這裏頭空氣有點糟,我在外頭等妳。」

  段雲聞言,臉上的表情霎時一亮,「好!」

  真像個孩子一樣,于軍忍不住微揚起嘴角,緩步走到街上等她。

  時間剛過午夜,空氣間已經飄浮了些許的涼意。

  他這種吃軟不吃硬的個性,偶爾還真令自己感到無力。面對強悍,他可以比對方更強悍;但若是面對嬌弱,他似乎只有舉手投降的份了,就如同薛雨同與李格雪……


※     ※     ※
  「對不起!」段雲換下一身的制服,穿上屬於自己的T恤、牛仔褲急忙的走向他,「讓你久等了。」

  「還好!」于軍將自己已經抽了一半的煙給按熄。

  段雲黑白分明的雙眸看著于軍的動作。等了好一會兒,她就這個樣子的站在他的面前,不發一言。

  于軍覺得好笑的側著頭,「小姐,不是說要請我喝茶的嗎?現在怎麼一動也不動,妳打算這麼與我站一夜嗎?」

  「當然不是。」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得體,段雲覺得有點尷尬。「對不起!讓你笑話了。」

  「這麼開不起玩笑,這樣就害羞了。」于軍覺得不可思議,「妳臉皮未免也太薄了。」

  她聞言,向天一翻白眼,看來眼前這個男人肯定說話直來直往慣了。

  「走吧!」于軍說道,「我可不想跟妳在這裏站一整夜!我們要去哪裏喝茶呢?我任妳差遣。」

  段雲這才想起……「可是這麼晚了,我們該去哪喝呢?」她現在覺得自己的邀約似乎來得太過魯莽了。

  于軍強忍住自己嘆息的衝動,看來這個女孩不僅害羞,還有點遲鈍。

  「喂!妳要去哪裏?」于軍看著段雲往馬路的方向而去,不由好奇的開口叫住她。

  轉過頭,她理所當然的回答,「攔計程車。」

  「我有車。」于軍無奈的表示,「而且妳不認為妳應該先想好要去哪裏,再攔車會好點嗎?」

  「我們可以先上車再想待會兒要去哪裏。」她回答的理所當然。

  「妳該不會做事總是那麼沒有邏輯的吧?」

  「我……」她的嘴巴張了又關,「我不認為我這樣就是沒有邏輯。」

  于軍識趣的不反駁她的話,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上車吧!要去哪,我載妳去。」

  「可是我要請你,又怎麼好意思麻煩你?」段雲有些遲疑。

  于軍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這不麻煩!上車吧!」

  「要不要找你太太一起去?」坐定在于軍的車上,段雲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開口詢問。

  她差點忘了他還有老婆,不過現在這麼晚了。他竟然會丟下太太、孩子。這可跟今天下午會陪太太、孩子逛百貨公司的好男人形象有點出入。

  「太太?!」于軍不甚熱中的表示,「這可有點困難。」

  「為什麼?」段雲一臉的好奇,「她睡了嗎?所以你才能出來鬼──玩!」她連忙換個詞。

  聽出她未說出口的「鬼混」,于軍笑了笑。

  「你怎麼只是笑,不說話?」她對他的態度感到不解。

  「因為我覺得妳的問題挺難回答的。」

  「難回答?我也不過是問你太太是不是睡了,這麼簡單的問題,為什麼難回答?」

  于軍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想妳似乎是弄錯了一些事。」

  「什麼?」段雲愣愣的問。

  「我還沒結婚。」于軍將自己毫無戒飾的左手在段雲的面前晃了晃,「看到了嗎?我沒有戴戒指。」

  「可是今天下午那個女人和小孩……」

  「她是毓慈,」于軍用著帶笑的聲音解釋,「是我好友的太太,因為今天他要上班,司機又有事請假,所以他不放心讓自己的太太一個人帶著小孩出來。剛好我沒事,所以才要我陪伴的。」

  段雲露出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心底深處的某一部份不由自主的感到雀躍。「對不起!是我誤會了。」

  「我沒那麼好福氣,娶到那麼好的女人。」一邊注意著路況,于軍一邊分心的說。

  對於他的話,段雲不知該怎麼回答,所以她將目光給調到窗外。「你要帶我去哪裏?」她目光看著周遭的影像,好奇的問。

  「妳不覺得妳的問題很有趣嗎?」于軍丟給她好笑的一瞥,「不是說要去喝茶嗎?我正在等著妳告訴我,我們要去哪裏?」

  「我……」她低下頭,努力思索。

  「別想了!」他打斷她的思索,看得出就算她想破頭,也想不到地方。「我帶妳去一個地方。」

  「哪裏?」

  「到了就知道,」瞥了眼電子鐘已經顯示現在時間是十二點半,「只希望他們還沒睡。」

  「誰?」

  「妳也見過面的。」

  「毓慈家?」段雲飛快的截取到重點。

  「對!」于軍手握方向盤飛快的往律家的方向而去,「我好像還不知道妳叫什麼名字?」

  「你叫我雲雲就好了。」段雲刻意隱瞞自己的性,她不想冒被人發現她身份的機會。

  「雲雲?挺可愛的名字,」于軍也沒有追究她的刻意隱瞞,「我叫刑于軍,隨便妳想怎麼叫我。」

  「很高興認識你。」段雲面對著于軍興奮的表示。

  對她的話,于軍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朋友的家境不錯。」車一停在律爵位在陽明山的大宅,段雲忍不住開口說道。

  于軍點點頭。

  「毓慈的老公叫什麼名字?」段雲下意識的排斥進入這間大宅,因為她害怕這宅子的主人認識她。

  于軍有些疑惑段雲的表現,不過依舊老實的回答,「律爵!」

  「律爵?!」段雲想逃,但又不知道該逃往何處?

  這下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覺得遇到毓慈的時候會覺得她面善,因為她參加過律爵夫妻的婚禮。雖然她懷疑律爵還會認得她,但是她並不想冒險。長到今年二十四歲,她終於有了勇氣脫離一切,若被她爹地抓回家,她的一生就完了。

  「進去吧!」看著房間裏燈光燦爛。如他所料,律爵夫妻還未就寢,于軍打了個手勢,要段雲進門。

  「我想……我還是……」

  「我聽到車聲,還以為是誰呢?」段雲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就推了開來。

  「不會太晚吧?」于軍將投射在段雲身上的目光移到律爵的身上,露出一個笑容問。

  「不會!你明知道我星期六沒那麼早睡。」律爵打開前門,「沒想到你還要我來幫你開門你才要進來。」

  「你明知道不是這樣的。」于軍微側過身,讓律爵看到他身後的人,「我帶了個朋友來。」

  這個女人……律爵的眼眸打量了她一會兒。覺得她有些熟悉,最後靈光一閃。

  「雲雲。」于軍介紹,「他就是律爵﹗」

  段雲怯生生的抬起頭,看了律爵一眼。

  律爵露出一個歡迎的笑容,「請進!難得火會帶女友來我家。」

  他沒有認出她!段雲放下心中的大石,也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對不起!那麼晚了還來打擾你。」

  「沒關係,星期六晚上我和我太太本來就比較晚上床,」律爵將門打得更開,「請進!」

  段雲輕快的腳步率先進門,于軍跟在她的身後。

  「你認識她?」于軍詢問圭在他身邊的律爵。

  律爵沉默了一會兒,「或許!我不肯定。」

  于軍不相信他的話,「她是誰?」于軍進一步的問。

  律爵聳聳肩,沒有給他回答。有時候上天的安排是很耐人尋味的,他似乎沒有必要道破,反正等時間到了,于軍自然會知道身旁女人的身份。

  于軍對律爵不願明白的表示段雲的身份沒有生氣只有疑惑,他一臉狐疑的跟在律爵的身後。

  不過他知道現在不是追問的好時機,他可不想讓自己在煩惱眾多瑣事之際,又增添煩惱。


※     ※     ※
  于軍揮別律爵夫婦後,才轉過頭看著段雲,「妳似乎喝多了!」

  他實在覺得奇怪,本來大夥兒喝茶喝得好好的,最後卻變成喝酒。而才幾杯下肚,段雲便雙頰酡紅。

  段雲雙手捧著臉,露出淡淡的笑容,「沒有!只是覺得全身都好輕鬆,你跟你的朋友都是好人,我已經很久沒有那麼開心了。」

  「很高興能帶給妳快樂。」于軍問道:「妳住哪?」

  聽到他的問話,段雲的笑容隱去。這個時候回家無疑是自投羅網,回了家,可就別再想出門了。她可不會笨得去讓人抓個正著。

  「妳住在哪裏?」等不到段雲的回答,于軍不厭其煩的又問了一次,「妳不要跟我說妳忘了。」

  「我當然沒忘。」段雲覺得于軍的話實在帶了點侮辱。

  「既然沒忘,總可以告訴我,好讓我送妳回去吧!」于軍覺得有些疲累,「現在已經三點多了。」

  「我不知道。」

  「什麼?」于軍懷疑自己聽錯了,「妳說什麼?」

  「沒有!」段雲搖搖頭,今天他已經幫她太多,她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他,「你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放我下車。」

  「前面的十字路口?!」于軍有些懷疑的瞥了她一眼,「妳確定嗎?」

  「當然。」段雲的口氣很肯定,但心可一點都不知道今夜她要何去何從,畢竟她的離家來得太突然,她連衣物都沒帶,或許找家旅館,先待一夜再說。她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于軍的手一轉,將車停了下來。

  「謝謝你。」段雲推開車門,轉過身對于軍一笑,「還是要再說一次,今晚我過得很快樂!」

  于軍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

  段雲還想說些什麼的嘴巴張張關關,最後她放棄似的搖搖頭,「再見!」她將車門給關上。

  這個女人直覺令他感到不對勁!于軍看著她走遠,一副無精打彩的模樣,這可不像是一個有家的人踏上歸途的感覺。雖然自知她想如何並不關他的事,但他的腳卻不聽使喚的下了車,跟在她的身後。

  或許是體內還殘留著少許的紳士風度吧!他在心中自嘲的心想,沒想到當年的小混混,竟然會有紳士風度。這幾年來,果然在不知不覺之中使自己變了許多而不自知。

  「妳還要走多久?」遠遠跟在段雲的身後走了好一陣子,于軍終於忍不住的開口詢問。他可不想跟在她身後走到天大白,已經那麼晚了,他腦袋中想的只有他溫暖的床。

  段雲聽到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大跳,轉過身看著于軍,「你怎麼會……」

  「妳到底要去哪裏?」于軍似乎沒把段雲驚嚇的表情給看在眼裏,依然自顧自的問。

  「我要回家!」段雲愣愣的回答。

  「我當然知道妳要回家。」于軍也不點破她的謊言,幾個大步走到她的身旁,習慣使然的令他微側了下頭,「妳家在哪裏?我送妳回去。」

  「我……我想,應該不需要吧!」

  「妳該不會是蹺家少女吧?」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于軍自顧自的找到了結論。

  段雲微笑的搖搖頭,「我想,以我的年齡,就算我想當蹺家少女,似乎也挺難的吧!」

  于軍聞言,皺起了眉頭,「妳到底有什麼困難?」

  「只是一點小麻煩罷了!」段雲故做不在乎的聳聳肩,「今天晚上我暫時不能回家。」

  「不能回家?!」于軍將她的話思索了會兒,「這個時間,妳一個女孩子在街上遊蕩,妳不怕出事?」

  「怕又怎麼樣?」段雲抬起頭看了眼四周,除了偶爾呼嘯而過的車輛,這裏安靜的連根針掉下來都能聽見。

  真不知道自己是被什麼迷去了心竅,于軍打從心底對自己感到厭惡。

  「走吧!」于軍說道,「若妳信得過我的話,我住的地方可能還有點地方可以收留妳。」

  段雲聞言,眼睛立刻一亮,「你願意讓我住你家?」

  「不然怎麼辦?」于軍感到莫可奈何,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有菩薩心腸,不過今天他知道了,「總不能讓妳在這裏晃。」

  「謝謝你。」段雲幾乎快飛上天了。

  「沒什麼好謝的,」于軍無奈的嘆了口氣,「不過我可要先提醒妳,我可能不會是個好室友。」

  「沒關係。我會盡量把自己當成隱形人,不會影響你的。」

  這算什麼保證?于軍覺得好笑,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車,「走吧!」

  段雲開心的跟在他的身旁,今天因為遇見了他,使她的問題解決了一大半,自己當真是遇到貴人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9 00:43:04

【第三章】

        「妳以為妳在做什麼?」一早便被搖滾樂給吵醒,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于軍瞇著眼睛,看著站在陽光中的段雲很想生氣,但是看到她的樣子,他的不悅並沒有發作。

  段雲轉頭看著于軍,很吃驚他的出現。生長在商業世家的她,察言觀色這一套,她可學得很徹底。所以,她不多做解釋,一開口便是道歉,「對不起,我只是看今天天氣那麼好,所以我就……」

  「天氣好並不需要把音樂開得那麼大聲吧!」于軍毫不留情的打斷段雲的話,「妳知不知道現在幾點啊?更不要提今天好像是星期天。」

  「對不起!」段雲囁嚅的說道。

  看她一副小媳婦的模樣,他縱使有一大堆指責的話想說,最後也都莫名的硬是吞下了喉嚨,「我想,我們需要達到一些共識。」于軍放柔自己的口氣,強迫自己忘卻在清晨六點被吵醒的不悅,「我答應讓妳無條件的居住在這裏,直到妳找到適合的房子再搬家,可以嗎?」

  「當然可以。」無異議的點點頭,段雲說道。

  「很好!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

  「很簡單。」于軍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妳、我,各過各的生活,誰也不要打擾誰,可以嗎?」

  「沒問題!」段雲肯定的點點頭,「這很合理,不過,我不會那麼過份,我付你房租,然後幫你做家事。」雖然連她都對自己做家事的能力充滿無力感,但她依然口氣很大的對于軍打包票。

  「隨便妳。」于軍也懶得跟她爭辯這種無謂的事,所以揮揮手,「不過,現在第一件事……」他走到音響旁,按下Stop鍵,「請妳讓我安靜的睡一個好覺,行嗎?」

  段雲連忙點點頭,「對不起!」她再一次內疚的表示。

  感覺她就如同李格雪一般像容易受驚嚇的小白免,于軍忍不住將長手一伸,揉了揉她的頭,「算了!我不是在罵妳,只不過妳下次要記得把音樂關小聲點。」

  段雲表示聽到的點點頭。開心的目送于軍進房。她打從心裏對這個粗獷的男人產生一股崇拜,因為他的正義感,令她不至於居無定所,所以她真的感激他。

  而今天她又發現,沒想到他是個好脾氣的男人。昨晚在律爵的住處,他又很有幽默感……這種男人若能嫁他,肯定好的。一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段雲立刻打了打自己的頭,沒想到自己竟然大白天的在作夢,她不由得在心底罵自己神經。

  為了報答于軍,她得要找份工作,好支付自己的房租。晚上的工作只是打工性質,根本賺不了什麼錢。到時候付不起房租,縱使于軍不說她白吃白住,她也沒臉住下去。


※     ※     ※
  段雲匆匆忙忙的衝向電話,將響個不停的電話給接起,讓吵鬧的電話鈴聲停止。

  這幾天與于軍的相處讓她了解,平時,這個大男人的脾氣很好,但只要有人吵到他睡覺,他可是會抓狂的。所以她很盡責的不讓任何人、事、物去干擾她的「恩人」。

  「喂?」段雲精神奕奕的接起電話,但等了半天都得不到對方的回應,「喂?請問你找哪位?」

  「阿誠在不在?」

  「阿誠?!對不起,妳打錯了!」說完,段雲便要掛斷電話。

  「等一等!」對方的話,讓她的動作打住,「我說錯了,我想要找于軍,他在嗎?」

  聽到對方怯生生的話,段雲心中的疑惑升起,「他現在還沒起床,請問妳哪裏找?」

  「我是……我是他媽媽。」李格雪在彼端有些遲疑的回答,她沒有想到接電話的會是個女人。對於于軍的交友情況,她壓根不了解,所以到現在,她並不知道自己的兒子身邊已經有了一個女人在照顧他。

  「是伯母啊!」段雲開朗的打了聲招呼,她壓根不覺李格雪遲疑的聲調有何不對之處,「我去叫他來聽。」

  「不──不用了!」李格雪連忙出聲制止段雲,「妳是……」

  「伯母,叫我雲雲就行了。」

  「雲雲。」李格雪喃喃唸了一次,「妳跟阿……于軍認識很久了嗎?」

  「沒有很久。」段雲表示,「他人很好,幫了我一些忙。」

  「是這樣啊!」

  「伯母,妳有什麼事嗎?」段雲問,「我可以幫妳轉達給他。」

  「沒什麼事,只是請妳叫他回家一趟,」李格雪考慮了一會兒,「他爸說有事要找他。」

  「好!我會告訴他的。」段雲保證,「伯母再見。」

  掛上電話之後,段雲才想到于軍似乎從未提過自己家中的種種。不過,她隨即想到,其實自己不也是隱瞞著自己的一切?她露出一個淺笑,想起了自己在瓦斯爐上的清粥,連忙衝進廚房裏。


※     ※     ※
  「早安!」看到于軍,段雲爽朗的打著招呼。

  「早!」抬頭看了段雲一眼,于軍又將頭給低下,繼續盯著眼前的電腦;一旁的傳真機也不休息的不停運轉。

  段雲將做好的早點放在于軍的面前,她很疑惑于軍到底是做什麼生意的。他總是很忙,但是她不懂他在忙什麼?

  「你……」

  「我現在很忙,有事等晚一點再談好嗎?」段雲才一開口,就被于軍給打斷了話。他站起身,將傳真來的資料快速的看了一次,又走回電腦旁,快速的打了幾個鍵。

  段雲就這樣站在書桌前,看著他手忙腳亂。

  直到于軍掛上電話,他才注意到站在面前的段雲,他驚訝的問:「妳怎麼還沒出去?」

  「我有事要告訴你。」

  「我不是說了,有事等晚點再說嗎?」于軍摸了摸自己的鬍子,輕鬆的靠在椅背上看著她。

  「好吧!」聳了聳肩,她轉身離去。

  「等等。」他考慮了一會兒,叫住了她,「妳是個快言快語的人,妳有事要跟我說,若現在不讓妳說,妳肯定會一天坐立不安,所以妳說吧!不過我只能給妳幾分鐘的時間。」

  「其實不是我的事。」段雲開心的坐在他面前,「是你媽媽今天早上打電話來,說你爸爸有事找你,要你回家……一趟。」看到他以然沉下的臉,她怯生生的將話給說完。

  語畢,段雲等了許久,但都不見于軍有任何的反應,「我說錯了什麼嗎?」她猶豫的問。

  「沒有。」低下自己的頭,于軍揮了揮手,「妳出去吧!」

  段雲看著于軍。有一大堆的疑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不管什麼事,都不關妳的事。」于軍的手指著門口,他知道自己的模樣太過拒人千里,但他就是忍不住,「出去。」

  她一臉的莫名奇妙,「你沒事吧?」

  「出去!」于軍的口氣已經顯得有些不悅。

  她聞言,心不甘情不願的往門口退去。

  「等一等!」

  聽到身後的叫喚,段雲一臉天真的轉過身。

  「以後只要是自稱我媽媽或是我爸爸的人,妳都不要理他們,知道嗎?」他口氣嚴厲的說道。

  她的笑容退去,站在他的面前,交疊著雙手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對不起!」晃動著手中的筆,于軍心情有些雜亂,「我的口氣太差了,但是我希望妳盡可能的諒解。」

  「我不能諒解。」段雲看著他,縱使心知不妥還是有感而發的說道:「我得說,你有點不可理喻!」

  「或許。」于軍一臉的不在乎,「不過,若妳真的想待在這裏,妳就不要管我的事。」

  「可是你媽媽說……」

  「我沒有媽媽!」于軍冷淡的打斷段雲的話,一臉的平靜與漠然,「妳聽到了嗎?」

  「可是……」

  「沒有可是。」再次打斷她的話,于軍低下頭,看著電腦上的顯示馬克下跌,他忍不住發出詛咒。難道,所有的事情都挑在同一個時候給他製造麻煩嗎?這一跌,可令他賠了近十萬美金。

  這樣的他可不是她所熟悉的,這麼一副拒人於千里的陌生感。

  「你不應該這樣。」段雲忍不住的開口,「我自認沒有說錯話,你心情不好,但也不可以當著我的面說髒話。」

  于軍驚訝的抬起頭看著段雲,他可從沒想過在他眼中一直認為幼稚的小女人,竟然會有反彈。

  「我剛才的話不是針對妳。不過,Anyway,對不起!」微點了下頭,于軍說道。

  「我接受你的道歉。」段雲抬起手,順了順自己的頭髮,「不過我一定得告訴你一些話,就算是不中聽我還是要講。不管你跟你的家人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他們畢竟是你的家人,你應該學會對他們寬容。」

  深吸了一口氣,于軍一剎那間想發脾氣,他不能理解為什麼段雲要口口聲聲的跟他提些家人、家人的。他一直認為自己的脾氣很好,但遇上了她,他的脾氣似乎很輕易的就被她的三言兩語所挑起。

  「說我,那妳自己呢?」于軍壓下自己的怒火,嘲弄的丟給她一瞥,「超齡的逃家少女,妳不是不回家而待在我這裏嗎?」

  「我……」段雲被他搶白的一時語塞,「我……不同。」

  「或許不同。」于軍的表情不變,「但本質卻是一樣的。所以,我不管妳的事,妳不管我的事,我們肯定可以相安無事。」

  段雲雙手抱胸,仔細的看著他,她可以肯定自己在他心目中一點份量都沒有。她呼了口氣,「好,彼此不管彼此。行!」她彎下腰,將地上的抱枕給撿起來,丟回一旁的沙發上,「下次不要把東西亂丟。」

  于軍看到她的轉變,微愣了一下,他一直以為自己從街上撿來的是隻溫馴的小貓。卻沒想到,這世界果然有許多「扮豬吃老虎」的人。

  「好!」于軍露出一個笑容,「還有什麼我該注意的嗎?」

  段雲搖搖頭,「我知道你沒把我的話當真,我不喜歡人家敷衍了事,但你幫過我,所以算了。我要出去了,再見。」

  「去哪?」于軍未經思索便脫口而出。

  段雲露出嘲弄的笑容,「若我沒記錯,我們已經約定了彼此不管彼此。所以,你似乎無權過問我的一舉一動不是嗎?」

  很懂得時時刻刻使自己處於一個勝利地步的女人,于軍的眼底露出讚賞,事實證明她算是有點大腦。

  「對不起。」他再次重申。

  段雲深深看了他一眼,她對他有一股說不出的好感。但他對她……她搖搖頭,不願多想,自己還有一大堆的煩惱事,兒女私情還是丟在腦後吧!


※     ※     ※
  段雲在報紙上又畫上一個叉叉時,心中嘆了口氣。有大學學歷又怎麼樣?在高失業率的今天,要找到一份自己喜歡而又能養得起自己的工作,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對未來一片茫然,這種感覺實在不是很好受。活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想在這個社會上競爭不是件容易的事,這應該也算是一種成長吧!不得已,只好在自己的心裏自我安慰一番。

  喝了口放在面前的熱紅茶,她將視線投射在窗外川流不停的車潮上,坐在麥當勞裏,不知不覺耗了一個小時,時間還真是不留情啊!

  她呼了口氣,整理了一下桌面,連忙站起身,收回自己的心神。時間不早了,她可得繼續努力。

  「雲雲?!」

  段雲疑惑的轉過頭,雙眼因認出來人而吃驚的大睜,「律太太!」

  「果然是妳。」孔毓慈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我剛才還在想,很怕認錯人。」

  「律太太,妳怎麼在這裏?」段雲好奇的問。

  「我跟個朋友有約,妳別叫我律太太,叫我毓慈就好了。」孔毓慈和善的說道,「妳怎麼在這裏?于軍沒有陪妳嗎?」

  「他沒有義務要陪我。」段雲覺得好笑,「他有他的事要忙,而我有我的事要做,妳坐。」她指了指對面的空位,順便一揮手上的報紙,「我今天出來找工作,走了一上午覺得有點累,所以才在這裏休息一下。」

  「找工作?」孔毓慈疑惑的側了下頭。

  段雲肯定的點點頭,「對啊!找工作,我得要學會自立更生。」

  對段雲的用字遣辭,孔毓慈感到有趣,「看妳的樣子,事情似乎並不順利。」她以一貫輕輕柔柔的口氣說道。

  段雲無奈的將手一翻,「很明顯不是嗎?今天我才知道,找工作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容易。」

  「慢慢來,這種事是急不得的。」孔毓慈安撫道,突然,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若妳不介意,妳可以到律爵的公司去試試看。」

  段雲聞言,露出遲疑的表情,「這樣好嗎?」

  「我並不認為有什麼不好,」孔毓慈表示,「我只是給妳建議,若我沒記錯,前幾天我去公司的時候,好像聽說公司有徵人的打算,只不過工作的地點可能不是在台北。」

  「工作的地點並不是問題,」段雲的腦子飛快的轉了一圈,「畢竟我是一人家庭,我搬家等於全家搬。只是,我並不希望自己是『走後門』,我不想承受別人的閒言閒語。」

  孔毓慈沉默了一會兒,段雲的顧慮她能理解,畢竟一個自尊心強的人是挺反對經人介紹安排的職位。

  「那個女人好漂亮。」

  「什麼?」孔毓慈收回自己的心神,眨了眨眼睛,疑惑的看著段雲,沒聽清楚她的話。

  「我是說,剛進門的那個外國女人很漂亮。」段雲重複了一次。

  順著她的目光,孔毓慈好奇的轉過頭,看到段雲所指的人之後,忍不住搖頭失笑,「她叫季絲琪。」

  「妳認識她?!」段雲有點吃驚。

  「嗯!」孔毓慈點了點頭,「不過或許該叫她辛季絲琪,因為她的丈夫姓辛。」她抬起手,對季絲琪揮了揮手,吸引到她的注意之後,才將頭給轉回來,開口說道。

  「辛季絲琪?」

  孔毓慈點點頭,「她丈夫的國籍是挪威,不過她本人是希臘人。而事實上,跟我有約的人就是她。」

  她可以理解段雲的吃驚,也可以理解眾人將目光集中在季絲琪身上的原因;季絲琪就像是個發光體,輕易的吸引眾人的目光。

  她很美──正如她的丈夫──辛凱文所言,一個美得像個天使一般的女人。

  蜜色的長髮,同樣色系的眼眸;西方人特有的白皙無瑕肌膚上,有著精緻、完美的五官。

  「妳有朋友?」季絲琪近幾年來努力學習中文,雖然腔調仍很重,但一般的會話倒是不成問題。

  孔毓慈點點頭,「她叫雲雲,是于軍的朋友。」

  季絲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段雲一會兒,「妳是大鬍子的女朋友?」

  季絲琪直截了當的問話讓段雲微愣了下,她知道眼前這個美女口中所言的大鬍子,指的便是于軍,畢竟她所認識的人之中只有刑于軍一人留著大鬍了。女朋友?于軍的女朋友!?她連忙搖頭。

  「不是?」季絲琪看到段雲搖頭,壓根就不相信,「妳確定嗎?」

  「這種事還能不確定嗎?」段雲覺得好笑的反問。

  「當然,」季絲琪聳聳肩,「我可沒聽凱文──就是我的丈夫說過,大鬍子有個紅粉知己,妳說,對不對?」她看了孔毓慈一眼問。

  孔毓慈聞言笑而不語。雖然看出了于軍與段雲之間的微妙關係,但她從未點破。倒是絲琪這個性情中人,有什麼說什麼,直截了當的當著當事人的面,提出心中的疑惑。

  段雲覺得自己有必要澄清,「我沒有地方住。所以他讓我住在他家裏,他……人很好,但不是我男朋友。」

  「我可不認為大鬍子會那麼好心的收留個女人,」季絲琪一臉諷刺的回答,「現在的男人已經愈來愈少具有騎士精神了。」

  「我可不認為。」段雲覺得不認同,截至目前為止,于軍待她可真算得上是紳士中的紳士。

  「妳可不要不認為,」季絲琪嘆道,「男人平白無故收留女人,通常只有一個目的。」

  「好了,絲琪。」毓慈可不想看到情況愈來愈脫離主題,於是開口打斷兩人的對話,「我想,不管于軍或雲雲心裏怎麼想,反正我們也管不著。」她拍了拍季絲琪的手,「我們就少說幾句吧!」

  季絲琪聳聳肩,表示接受孔毓慈的話,「待會兒一塊去買東西。」她對段雲邀約,「今天我要幫凱文買生日禮物,幫我出點意見,怎麼樣?」

  段雲聞言,露出遺憾的表情,「不行,我還得要找工作。」

  「找工作?」季絲琪聞言,皺起了眉頭,「找什麼工作?」

  「我剛才就是在跟她談這個問題。」孔毓慈接口道,「我原本建議她去律爵的公司試試,但她擔心會被人說閒話。」

  「說閒話?」季絲琪想了一會兒,「不然妳去找哥哥的公司試試看看好了,這一陣子他常待在亞洲,只不過他最近都在忙著結婚的事,我不知道到他公司找不找得到他人?」

  段雲聞言一笑,「不管是律爵的公司或是妳哥哥的公司,我都一樣是靠關係進入,我不想這樣。」

  「我真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種人。」季絲琪丟給段雲一個賞識的眼神,「不過,人何必要跟自己的前途過不去,反正靠關係進公司,並不代表妳犯錯就不會丟飯碗。只要妳有能力,還怕別人說閒話嗎?」

  「這──」

  「絲琪說得有道理。」孔毓慈立刻在一旁附和,「反正,妳就去律爵的公司試試,妳可要知道機會可是不等人的。」

  「可是……」雖然心裏還有些許的遲疑,但看著眼前兩張熱切的臉龐,段雲義無反顧的點點頭,「好吧!我就去試試看。」

  「那就祝妳好運。」季絲琪的嘴角露出一個淺笑,對她揮了揮手,「希望妳一切順利。」

  「謝謝。」段雲將報紙給折好收進自己的背包之中,拿著孔毓慈給她的住址後,站起身,「我不打擾你們了,再見。」

  「再見。」孔毓慈對她微點了下頭,目送著她離去。

  「她真的不是大鬍子的女朋友嗎?」季絲琪一直等到孔毓慈打過電話,知會過律爵段雲要去應徵之後,才開口問道。

  「我不知道。」孔毓慈聳肩,看到季絲琪不信的表情,肯定的表示,「我真不知道,我只能說。這兩個人應該挺有可能的。」

  「我看是非常有可能。」季絲琪喃喃自語道。

  「不過若是可能,可得在最近就成為好事才行。」

  「為什麼?」

  「律爵應徵的是人事部方面的人。」孔毓慈解釋,「聽說受完三個月的訓之後,就得被外派台中了。」

  「聽妳這麼說,似乎不太妙。」

  「是不太妙,走吧!時間不早了。」孔毓慈站起身說道,「我可得趕在律爵下班回家前接回孩子。」

  「真搞不懂妳,」季絲琪站起身,忍不住的發著牢騷,「那個大冰庫回家,憑什麼妳也要在家裏等他?」

  關於這點,孔毓慈也不知道怎麼跟季絲琪解釋。畢竟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所以她也只是笑而不語。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9 00:43:23

【第四章】

        「妳很缺錢嗎?」

  摸黑進門後,從黑暗中傳來的聲音讓段雲忍不住一悚。

  「你幹麼?」沒有直接回答于軍的問題,段雲打開電燈,吃驚的看著他問,「有事嗎?」

  于軍聳聳肩,或許是因為他認為自己有必要教會她一些事,所以他才神經錯亂的坐在黑暗中,等著她回家。

  「日以繼夜的工作,對妳沒有好處。」于軍口氣顯得太過一板一眼的,他自己知道,但就是不能克制,「妳還年輕,所以妳或許不了解太過操勞,妳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段雲將外套掛起來,才轉過身,臉上浮上一抹笑意。

  「我知道。」于軍將雙手微微高舉,「我沒有權力管妳,更不應該像個老爸爸管女兒一般,但是我……」

  「我沒有取笑你的意思。」段雲連忙打斷于軍的話,「我只是……很少有人像你一樣關心我,你讓我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于軍對段雲的話抱著懷疑的態度,「妳應該是朵溫室的小花,不應該說很少有人關心妳。」

  「或許在物質……但在心裏……」段雲心中升起一股落寞,她呼了口氣,將自己的心情給平復,「我或許是任性過了頭,所以總看不出他人對我的關心吧!」

  「妳不想談妳以前的生活,我也不問。」于軍懂得察言觀色,「我只是好奇妳為什麼要那麼努力的工作?我觀察了妳好幾天,妳白天在律爵的公司工作,怎麼晚上還要去PUB工作?」

  「因為我想自食其力。」段雲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你絕對不能理解,這對我而言有多重要。」

  「就算要自食其力也不用這麼拚命工作吧?」于軍不能理解她的作法。

  「我要,我想向全世界證明,我也可以養活我自己,而且我可以過得很好,不需要靠任何人。」

  于軍聞言,眼底浮現一股深思,「誰傷害了妳?」他的口氣驀然一變,變得有些陰冷。

  段雲吃驚於他的猜測,「沒人傷害過我,你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

  「不然妳怎麼會這麼偏激?」

  「偏激?!」段雲覺得于軍的話有待商確,「我並不認為這會偏激啊!」

  「不會嗎?」于軍反問。

  「當然不會。」段雲說道,「許多女人也已經可以在商場上與男人一較長短,我只是想變成那種女人而已。」

  「女強人?」于軍強迫自己不要露出調侃的表情,不過這並不容易,眼前這麼一個嬌嬌小小的女人想要轉變成女強人,實在是不太可能的一件事。外觀上,她實在太容易給人欺負的感覺了。

  「不是。」聽到于軍的形容,段雲想也不想的搖搖頭,「我可不會將可以跟男人一較長短的女人稱之為女強人。我只認為她們是認真的女人,在她所擅長的領域裏,發揮自己的所長。」

  于軍聽到她的話後一陣沉默,最後才搖頭失笑,「理論不錯!」

  看到于軍的模樣,段雲忍不住皺起眉頭,「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有著大男人主義。」

  「我沒有大男人主義,我只相信女人是需要男人保護的,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你……」段雲搖頭,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已經有許多女人不需要男人,但還是有絕大部份的男人相信女人沒有了他會死似的。我的天啊!」

  她應該是在罵他吧?看著段雲的背影,于軍覺得荒謬的心想。

  「好吧!或許我的話有錯。」于軍站起身,擋在段雲的面前,他摸著自己的鬍子,「但是我還是要妳將晚上的兼差給辭了。到餐廳當服務生,我想應該不能讓妳學到什麼東西吧!」

  段雲抬起頭看著他,跟他站得那麼近,才發覺他的高大。他有一股令她忘記怎麼說話的氣勢,但這可不代表他可以左右她的想法與舉動。

  「我想是否能學到東西,這是見人見智的問題。」段雲雙手扠腰,要自己抬頭挺胸,「我認為我這份兼差可以讓我學到許多。」

  「我並不認為……」

  「我也不需要你的認為。」段雲並不想使自己的口氣太過咄咄逼人,但她就是忍不住,「你不會了解我為什麼要這個樣子,我只想去做我想做的事。我不像你,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一直到現在,二十四歲,我才開始真正的要去過屬於我的生活,你比我幸福太多了。」

  「幸福?!」她的話幾乎要令于軍大笑出聲了。

  幸福?從小在育幼院長大,只有國中畢業的學歷,自懂事開始便得為了生活奔走,未成年就進了少年監獄,而她竟說他比她幸福?

  「或許我是比妳幸福吧!」于軍也不多說些什麼,「我只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妳,我並不贊成妳那麼拚命工作的態度。賺錢很重要,活出自己也很重要;但一旦妳失去了健康,我相信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嘆了口氣,段雲低下自己的頭,心中滑過一種溫暖的感覺,「我還是要說,謝謝你的關心。」她抬起頭,直視于軍的臉龐。

  他的落腮鬍幾乎遮去了他一半的臉龐,她很好奇他清淨的一張臉是什麼模樣。但當然,她是沒有勇氣去要求他將鬍子剃掉的,畢竟她並沒有任何權利去要求些什麼。

  「我不是要妳的謝謝。」嘆了口氣,于軍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只能在心中承認自己關心眼前這個小女人。

  「我知道,但我更知道我自己的身體。」段雲柔聲的開口,「我會在自己的能力許可下工作,反正現在在律爵的公司裏,我只是受訓;又只是個小小的助理,並不忙……」

  「別以為我是第一天認識律爵。」于軍打斷段雲的話,對她的反駁沒由來得感到洩氣,「他絕對不會花錢請個沒用的人去他的公司上班,所以別用這個理由來搪塞我。」

  知道他不是那麼好打發的,段雲抬起雙手,拍了拍于軍的胸膛,「不管我是不是在搪塞你,總之一句話,謝謝你的關心。你對我做的已經夠多了,要不是因為你,我可能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就算是謝謝你吧!」她一笑,想了一會兒,「我將晚上的工作辭掉就是了,其實說實話——」她側著頭,對他俏皮的眨了眨眼,「其實白天工作,晚上又工作,我也已經快吃不消了。你的話,只不過是讓我早了幾天辭掉工作罷了!」

  看著她,于軍忍不住笑了出來。

  雖然知道很不合宜,但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畢竟正如他所說,工作了一天,她真的已經很累了。

  「妳快去睡吧!」看到她的模樣,于軍連忙趕她上床,「明天一早,妳還得上班。」

  她對他比了個OK的手勢,縱使還有一大堆話想講,但話一到嘴邊,卻又硬生生的吞下。她是個女人,雖然講話可以很大聲,說起道理來有條不紊,但她就是沒有辦法開口說些太涉及隱私的事,更別說向他示愛了。

  「晚安!」她的手一撩頭髮,拖著不甚情願的步伐走進房裏。

  看著她進房,于軍才放心的回房。至少,今晚他已經達到了目的,要段雲辭掉晚上的兼差;至於其它,他可壓根沒有細思過。


※     ※     ※
  「我跟她不是一對!」看到辛凱文一臉賊兮兮的表情,不用他開口于軍也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不是?」辛凱文才不相信他,「那你帶她來幹麼?不是帶來給我們評分一下的嗎?」

  「山,麻煩你跟他解釋一下。」于軍沒好氣的看了在一旁泡茶的律爵一眼,「別不說話。」

  「解釋什麼?」律爵一臉的不解。

  于軍呼了口氣,「怎麼?連你也跟我裝傻?」

  律爵一笑,將熱水注入壺裏,對于軍的話沒有絲毫的反應。

  連下了幾天的雨,今天一早難得的放晴,于軍覺得待在家裏沒什麼意思,又加上是星期假日,便帶著段雲造訪律爵夫婦。沒想到卻巧遇了正好前來道別的辛凱文夫婦。

  現在男女兵分兩路,男人在庭園的中國涼亭泡茶,附庸風雅一番;而女人們則在廚房準備午餐。

  「你看吧,連山都不說話,那個段雲果然是你的女朋友。」辛凱文自己得到了結論。

  于軍搖搖頭懶得解釋,反正有許多事是愈描愈黑,所以沉默為妙。

  「哇!好燙。」杯子才就口,辛凱文立刻哇哇大叫,飛快的將手中的茶杯給放下。

  「報應!」于軍有些壞心的說道。

  「你──」辛凱文嘟著嘴,看著律爵,「你怎麼把茶給弄得那麼燙?」

  「不燙怎麼泡茶?」看到他的樣子,律爵忍不住皺起眉頭,「更何況,誰教你喝茶跟灌水一樣?」

  律爵實在不懂為什麼結婚三年的時間,林依然毛毛躁躁,虧他現在在畫壇還算小有名聲,但還像個孩子一樣。

  辛凱文沒空對律爵的話提出任何反駁,只是不停的吐著舌頭,希望自己的疼痛能有所減輕。

  于軍看到辛凱文的模樣,再也忍不住朗聲而笑,「你真的是惡有惡報,大快人心啊!」

  「你不要欺負我是個外國人。」辛凱文不悅的反駁,「我還知道『惡有惡報、大快人心』是什麼意思,我可沒做什麼惡事,怎麼會有惡報?」

  「亂點鴛鴦,你說算不算惡事?」

  「你──」辛凱文一時語結,雖然心中早已肯定于軍對那個段雲一定有個什麼,但卻不知怎麼反駁?

  律爵若有所思的看了于軍一眼,「你……跟她,真的沒有什麼嗎?」

  于軍聞言一驚,「怎麼連你也這麼說?」

  律爵啜了口熱茶,聳了聳肩,「所謂旁觀者清,就算你對段雲沒什麼,但我可以肯定,她對你應該有點感情。」

  「別胡扯了,她只是個孩子。」

  「二十四歲了!」律爵嘲弄的指正,「毓慈也不過大她個兩、三歲,而毓慈跟我結婚時,也不過二十三歲,比段雲還小。」

  「就是說嘛!」辛凱文在一旁附和。

  「你喝茶。」于軍沒好氣的丟給辛凱文一瞥,「總之我跟她是不可能。」

  「不可能?」辛凱文忍不住拉高自己的嗓門,「為什麼不可能?」

  「這世上豈能盡如人意!」于軍喃喃自語道。

  「你說什麼?」辛凱文耳尖的問道。

  于軍搖搖頭,用著四兩撥千金的口氣說道:「沒什麼!」

  律爵很希望能問出個所以然,但看到于軍的模樣,識趣的沉默。畢竟了解自己好友的個性,若他不想講,逼他也是沒用。

  「你老大不小了,也該找個人談段認真的感情。」辛凱文勸道。

  于軍將手一揮,「結婚不過是一場鬧劇。」

  「怎麼會?」辛凱文不認同,「如果你真的抱持著結婚是場鬧劇的態度,你最好不要結婚。」他一副過來人的口氣說道,「不然你不會幸福的。」

  于軍聞言,忍不住諷刺的看著辛凱文,「不曉得是誰說過,自己的婚姻是場鬧劇。但最後,自己卻跟鬧劇中的女主角去環遊世界兩、三年,現在天天把幸福掛在嘴邊?」

  「是誰?」辛凱文裝傻的問。

  「我們彼此心知肚明。」對辛凱文眨了眨眼,于軍說道。

  辛凱文是聰明人,當然聽出了于軍的諷刺,「我跟絲琪是個例外。」他只好替自己脫罪。

  「是嗎?」喝了口茶,于軍的口氣不甚熱中,「那你為什麼不會說,我也有可能是個例外呢?」

  「你以為這種事每個人都能遇到啊!算了,反正我只想跟你說,若要娶,你就得娶你所愛的女人,而且千萬不要將神聖的婚姻想成是鬧劇,就是這樣。」辛凱文閉上嘴,就當宣佈自己說完了。

  「我贊成林的說法。」律爵從眼前的茶壺中轉移自己的目標到于軍的臉上,「若你真的喜歡段雲,你就應該好好把握。」

  「我覺得話題愈扯愈遠了。」于軍要自己不要流露出不自在的表情,他可不習慣跟好友談及自己的感情生活。更何況他跟段雲……這根本就是無中生有的事,但卻被他們說得似乎煞有其事似的。

  「或許吧!」律爵給了于軍若有所思的一瞥。

  于軍沉默以對,他現在不知道自己帶著段雲來與自己的好友見面是否錯了?這似乎真的意謂著這個女人已經愈來愈介入自己的生活。

  「出去走走吧!」看著于軍一臉的沉思,律爵提議。

  「什麼?」

  「放下一切出去玩幾天,順便讓自己的思緒沉澱一下。」律爵進一步解釋。

  「對啊!」辛凱文一聽,也在一旁附議,「出去走走,一定會使自己的心情變得好點。」

  于軍考慮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不了。」

  「為什麼?」律爵問,「反正你在台灣也沒什麼事要忙,不如去玩一玩……帶著段雲一起去,我不介意放她三、五天假。」

  于軍覺得眼前的情況顯得有趣,自己的好友竟然一臉的熱切,臉上的表情就如同要替他找到一個老婆似的。

  「我懷疑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在做什麼?」于軍丟給兩個好友嘲弄的一瞥。

  「當然知道!」辛凱文對他眨了眨眼,「替你製造機會,或許該說給那個段雲製造機會。」

  「你……」于軍閉上嘴,不想跟辛凱文爭辯。

  律爵婉轉的說道:「你一向自由慣了,這一陣子卻乖乖的待在台灣。我想,一定有什麼你不願跟我們提及的事發生。我不想逼你,不過這次你就當讓自己輕鬆一下,帶段雲出去走走。」

  「你們把事情看得太嚴肅了。」于軍恥笑的看著眼前的兩個人,「我又沒什麼事。」

  「我們也不認為你有事,我只是想,你最近可能被某些事情困擾。」律爵雙手抱胸,靠著椅背,狀似輕鬆的看著于軍,「而且又恰好我有兩張機票和墾丁的度假券。我跟毓慈沒時間去,林又要帶著絲琪回挪威,所以才想到讓你和段雲去。」

  于軍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露出一個笑容,「這麼說來,我若拒絕,似乎是辜負了你的美意,太不知好歹了點。」

  律爵點點頭,「可以這麼說。」

  「好吧!」于軍呼了口氣,他確實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出去玩了,「若段雲想去的話,我就去好了。」

  「她絕對會想去的。」辛凱文意有所指的表示,「她那麼喜歡你!」

  對於他的話,于軍不予置評。反正,就正如律爵所言,他就當出去散散心,順便將自己的思緒理清。

  回到台灣這一陣子,他一直沒去薛家找薛雨同。雖然這是他回台灣的目的,但是卻一直逃避著與薛雨同見面,他說不出自己的感覺,但或許他是有意的去拖延一切的到來吧!


※     ※     ※
  「這裏很漂亮!」

  看著段雲一臉讚嘆的側臉,于軍不由得一笑,「妳可別告訴我,妳長那麼大,還沒來過墾丁。」

  「我是沒來過。」將被風吹散的頭髮撥到耳際,段雲一點也不以為意的回答,「以前是有過幾次機會來,但最後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能成行。所以長那麼大,我還沒機會來這裏玩。這次還真算是託你的福方可以來這,我現在應該可以說是一償宿願吧!」

  將已抽盡的煙給捻熄,于軍側著頭看了她一眼,「這麼說來,我帶妳來,是來對了地方。」

  「我喜歡有海的地方。」段雲將自己原本投在海上的視線收回,看著于軍點點頭,「有大海的地方,是個可以忘卻一切煩惱的好地方。」

  「是嗎?」雙手抱胸,于軍緩緩的蹲在岩石上眺望遠方,四周充斥著熱鬧的聲音。

  有人站在陽光底下,不停的找尋美麗的景象留下自己到墾丁一遊的證明;海面上也有為數不少的遊客在嬉戲,嘈雜、熱鬧,但似乎影響不到他們兩人。

  「聽你的口氣,你似乎不認同?」段雲好奇。

  他幾乎不令人察覺的搖搖頭。

  「為什麼?」她不解,她所認識的人鮮少有不喜歡大海的。

  深吸了口氣,他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最後才淡然的說道:「或許是因為我是個現實的人,我從不認為望著大海能使我忘記些什麼。在我心目中,煩惱解決了,才能忘卻煩惱。看著大海忘卻煩惱的人,我只認為他們是在自我安慰。」

  「有時候真認為你是個可悲的人。」在岩石與岩石之間跳躍著,有種幾乎要跌倒的危險,但她竟發現自己喜歡這種帶有一點冒險的感覺。

  「小心點!」看到她的舉動,于軍忍不住的開口勸阻,「在這裏跌倒了可不好玩。」

  「跌倒是不好玩。」她沒有聽他的話停下自己的腳步,只是開朗的回答,「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冒險,我喜歡這有一點危險的感覺。」

  「喜歡冒險的感覺?!」于軍露出嘲弄的表情,「我看妳這一輩子是沒遇到真正『冒險』的事。」

  「這麼不認同的口氣。」安全站定在最靠海的巨大岩石上,她才微側過身。她不能反駁他的話,畢竟她長那麼大,惟一做過稱得上「冒險」的就是這一次的離家出走。

  「我是不認同。」說著,他又點燃了一根煙。

  看到他的模樣,她不由得搖頭嘆道:「若我沒記錯,你好像是因為心情不好才提議要出來走走。但我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覺得不管你去到哪裏,你的心情也不會好。」

  于軍抬起手,從不記得自己有告訴過她自己心情不好這種事。難道,這一陣子,只有他自己不知道自己變得古怪嗎?

  「律爵告訴妳些什麼?」他問。

  「他沒有告訴我任何事。」段雲搖著頭否認,「可是我看得出來,自從那一天,你……」自從那天她接了那通自稱是他媽媽打來的電話開始,但一想到那一天,他的激烈的反應,她嚥了口口水,不敢再接下去。但她知道,他知道她想說的是什麼。

  于軍是懂,他微微一笑,順了順自己的頭髮,懶洋洋的開口問道:「妳是在提醒我,我是個差勁的玩伴嗎?」

  「若你真的要我的回答的話,我會說是的!」也不跟他客氣,她十分乾脆的承認。

  「對……」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再次蹦蹦跳跳的站回他的身邊,她打斷他的話說道,「開心點!我想我可以告訴你,律爵雖沒跟我說些什麼,旦他卻在出發前來找過我;他要我好好照顧你,我看得出他很擔心你。」

  「最近我似乎真的變成一個麻煩人物了。」他忍不住嘆了口氣,從不輕易讓太多的事困擾著他,但似乎只有他這麼想而已。

  「願意告訴我嗎?」面對著他,段雲低下頭看著他問,「告訴我,你到底在煩惱些什麼事?是因為……」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是因為那通電話嗎?」

  于軍聞言,抬起頭看著她,太陽已經緩緩下沉,在她的身後投下一圈如夢般的光圈;他瞇起眼,想將她看得更清楚。這種不真實的感覺,讓人有種想逃避一切,永遠留住這一刻的感覺。

  「你的沉默代表著不願意?」其實他的拒絕早就是她可以預期的,只不過,她總是以為與他相識的這些日子以來,她應該可以成為他無話不談的好友。不過現在看來,她是奢望了。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秘密。」于軍淡淡的表示,「有些事我並不想多談。」

  用力的吸了口氣,段雲眨了眨眼,對他的話不予置評。

  「不認為嗎?」于軍帶笑的看著她,「妳不要告訴我,妳沒有秘密。別忘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有三個大男人在追妳,而我也從沒問過妳那些人為什麼要追妳?更沒問過妳為什麼不回家?妳可不要告訴我,妳是個孤兒,我看得出來妳不是。而且,我一直到前幾天才從律爵那邊得知,妳姓段,叫段雲。」

  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對他的話做何反應,「好!」她舉起雙手,「我投降,我不該問你這些問題。」

  「走吧!」于軍嘴角帶笑的將手伸向她,看她蹦蹦跳跳的模樣,他真的擔心她會摔下去,「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飯店準備一下,好吃飯了。」

  她點點頭,將手伸向他與他緊握;巨大的手掌帶給她一種安全的感覺,她真心喜歡這種單純的肌膚碰觸。但看著他一臉平靜,看來有感覺的人,只有她一人罷了!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之長,在兩人四周浮著悶熱的空氣,一個標準的南部黃昏。

  「你人真的很好!」看著兩人親密的影子,緩緩走向飯店的路上,段雲喃喃自語的說道。

  「是嗎?」于軍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他曾經有一度認為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但現在,他是改變了許多,但也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

  「不是嗎?」她對他皺起了眉頭,驚訝他竟會反駁她的話,「至少當初你沒有將我丟在街上讓我自生自滅。」

  聽到她的話,于軍但笑不語。至今,他也想不透自己為什麼會對她伸出援手,或許是因為兩人有緣吧!

  「別把自己講得好像路邊的小貓、小狗!」于軍說道,「我相信,就算當初沒有要妳住到我家去,妳也不會在街上自生自滅的。」

  「或許吧!其實你帶我回家,可能是一件錯事。」段雲像是想起什麼,突然低語道。

  「為什麼?」他有點驚訝她的用辭。

  「因為你可能替你自己惹來了一個麻煩。」呼了口氣,她顯得有些悶悶不樂的回答。

  于軍低下頭,一臉願聞其詳的表情,「妳現在該不會是在告訴我,妳真的是逃家吧?」他問。

  段雲皺起眉頭,想了一會兒,最後才勉為其難的點點頭,「算是吧!畢竟我離開家裏,是為了躲我爹地。」

  不會吧?于軍不讓自己的驚訝流露在臉上,「為什麼?」

  「我想要出來看看社會。」她下意識的去隱瞞真實的情況,「我不想再聽從安排。」她這麼說其實也沒有錯。

  「看來,妳在家裏的日子過得似乎並不怎麼愉快。」

  「其實也不能這麼說。」她思索了會兒,才開口說道:「只能說,我爹地在替我作最好的打算。自從我媽媽在幾年前去世之後,他最關心的人就是我,所以他不停的替我作一些決定,但有時我並不認同。」

  看著她整個人沐浴在西沉陽光底下,于軍對她的話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看來,妳跟妳爹地的感情不錯。」

  「算是吧!」快步的走到他的面前,她轉身面對他,倒著走路,輕快的說道:「我有三個哥哥、一個姊姊,他們都已經結婚了。他惟一放不下的便是我這個還沒出嫁的女兒。這句話他常掛在嘴邊──天下父母心。其實,他也只是希望我的日子過得好。」

  聽到她的話,于軍不由得垂下自己的視線,他看著地上平整的柏油路,靜靜思索著她的話。

  家庭……不對任何人承認,只對自己坦然,她有個令他羨慕的家庭感覺。或許……或許他也可以擁有這樣的一個家庭。

  「想到自己的家人嗎?」看著他,段雲猜道。

  第一次,于軍發現自己可以心平氣和的去思索這個問題。最後,他緩緩的搖搖頭,「我沒有家人。」他淡淡的說道。

  又是這句話!皺起眉頭,段雲覺得他實在難以捉摸,她開口準備要將心中的疑問問個清楚。

  「別問我為什麼這麼說。」她才一開口,他就可以猜到她接下來的問題,所以他先發制人的表示,「我有我的原因理由,我不知道該怎麼對妳說。我並不像妳來自一個正常的家庭,我以前的生活……總之自我懂事以來,我就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我沒有親人,什麼都沒有,只有我自己。妳是這幾年以來,除了我另外三個好友和他們的妻子以外,惟一一個跟我最親近的人。」

  段雲無語的將自己被吹散的及肩長髮給撥到肩後。他似乎是個極端的男人──有時開朗、有時憂鬱。而現在,他周遭有股孤獨的氣氛,她似乎無法進入他的內心,她感到洩氣,但又莫可奈何。

  「不過不可否認,」于軍聳聳肩,「或許我也得去追尋屬於我自己的幸福。」

  「我看你很難!」段雲搖搖頭,潑了他冷水。

  于軍驚訝,「為什麼?」

  「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對他說,他根本就不允許周遭的人提及他的家人,抱持著這種態度,他一輩子也得不到幸福,反而會被此逼進絕境。但她不認為他會認同她的話,「反正我有我的理由。」最後,她說道。

  于軍仔細的看了她好一會兒,知道她不想多提,所以也不勉強,「今天晚上我們到街上逛逛?」他爽朗的開口邀約。

  「好!」她點點頭,「不過我們九點得回飯店。」

  「為什麼?」

  「你忘了嗎?」段雲有點埋怨的看了他一眼,「我要看電視。」

  聽到她的回答,于軍無話可說。這才想到,她不是個電視寶寶,但每天必須看一個小時的電視,就是九點到十點。這段時間,不管誰找她,她都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那個節目真的那麼好看嗎?」他覺得懷疑。

  「好看啊!」段雲眼睛一亮,「是一對雙胞胎的連續劇。」

  呼了口氣,于軍只有點頭同意的份,「好吧!我保證九點準時送妳到電視機前。」

  「你不會跟電視吃醋吧?」看到他的表情,段雲不由得打趣道。

  「胡扯什麼!」輕敲了她的頭一下,他拉大自己的步伐,「我跟妳比賽,看誰先回飯店。」

  「不公平!」看著已經跑在她前面的于軍,她嚷道:「你偷跑!」語畢,她也毫不遲疑的追了上去。

  或許她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女人,但至少他似乎樂於有她陪伴的日子,或許她得要學著讓自己去坦然的面對這個結果。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9 00:43:46

【第五章】

        站在段雲的身旁,于軍側著頭看她在沙地上跳來跳去,他不知道她的精力是從何而來?她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不過不可否認,看著她可比看大海好多了。看到她開心的模樣,竟莫名的使他心情輕鬆了起來。

  昨晚破天荒的陪她看電現,他早已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有看電現。不過看到一半,他便不自覺的倒在她肩上睡著了,或許他不適合這些個談人性倫理的戲劇片吧!

  蹲在沙灘上,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遠處有著一大團黑壓壓的烏雲緩緩飄來,將四周籠罩在一片風雨欲來的感覺中。

  果然,過了不一會兒,天空便緩緩的滴下雨絲。

  「下雨了!」段雲停下自己正在追逐浪潮的腳步,將手掌高舉向天,停了一會兒,感到雨滴落在手上的濕潤感。

  「嗯!」于軍也站起身,眺望遠方飄來的烏雲,「看來這場雨會愈下愈大。」

  「奇怪,昨天天氣不是很好嗎?」段雲的口氣忍不住有些埋怨天公的不作美,「難得來一次墾丁,什麼都沒玩到,現在就下雨了。」

  「好了,要抱怨等回到車上再抱怨。」于軍習慣性的對她伸出手,要牽她走回停車的地方。

  段雲有些不情願的伸出自己的手,走了幾步之後,她卻突然停下來。

  「做什麼?」于軍擔心在他們還沒找到避雨地方之前,雨會下得愈來愈大,他不解她為什麼停下自己的腳步。

  「等一下!」像是下定什麼決定似的,段雲輕甩開他的手,跑回沙灘上。

  「段雲?」于軍的目光疑惑的追尋著她的身影。

  就見她在沙灘上單腳跳過來、跳過去。這時,雨和風也隨之愈來愈大,他瞇起眼仔細的看著她。

  「知道我寫了些什麼嗎?」跑回于軍的身旁,她抬起頭,看著他專注的臉龐問道。

  于軍沉默了好一會兒,對落在身上的雨滴似乎毫無所覺。最後,他微微的搖搖頭。

  「這是……」

  「走吧!」于軍打斷她的話,拉起她的手,「雨愈下愈大了。」

  段雲默然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最後勉強一笑緩緩的離去。

  沙灘上段雲所寫的──ILOVEYOU也因潮來潮往而緩緩消失。


※     ※     ※
  這種沉默對她而言是一種無言的懲罰。

  「其實,你可以老實告訴我,你並不喜歡我。」受夠了一天來的尷尬以對,段雲終於忍不住在飛回台北的飛機上打破沉默,「我可以接受你的答案,反正打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已經知道我不是那種可以吸引你的女人;你一定認為我還只是個小女孩。」

  于軍在腦海中仔細思索著她的話。他知道自己的態度刺傷了她,不過他卻無能為力去改變什麼。

  「其實以妳的年紀,」于軍緩緩的說道,「妳是還小,但也不算是個不解世事的小女孩;不過,我並不適合妳。」

  「說這種話,很婉轉但也有點傷人。」她不太能接受他所說的,「我們根本沒有開始,又何來的適合與否?反正你認為我配不上你就是了。」

  「傻瓜,是我配不上妳!」輕撫了一下她的頭,于軍誠實的表示。

  「何必這麼說呢?」聽到他的話,段雲淡淡一笑,「我一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但我卻從不貶低我自己。」

  「我不是貶低我自己,而是陳述事實。」與她交談這些事,實在不是件自在的事,他竟發現自己焦躁得想抽煙。要不是現在在機上,他敢肯定自己會毫不猶豫的拿出煙來抽。

  「只要是跟我談到家人或是過去,你總是神神秘秘的。」段雲聳聳肩,對於這種結果雖然失望,但她也不想強求,「我看得出你不想多談那些事,但我卻不認為你的家人或者是過去會讓你配不上我。其實你只要說一句你並不喜歡我,我就可以諒解。」

  直視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于軍忍不住輕笑出聲,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可以算是友情也像愛情的吻。

  「你──」她吃驚於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也對他的表態感到無所適從,她不懂他吻她的意義?

  「我只希望妳知道自己選擇了些什麼。」于軍口氣輕柔的說道,手還揉著她的後頸項,「還記得妳那天在海邊對我說的話嗎?」

  她搖搖頭,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麼?

  「我很難去追尋到我的幸福。」

  段雲有些吃驚他會用她所說的話來反駁她,「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當時只是不想你跟你家人的事情成為你追求幸福的絆腳石罷了!」

  「這算是一種冒險吧!」于軍笑道,「妳並不真的了解我是什麼樣的人,我的過去、我的背景、我的一切一切,而妳竟然那麼大膽的想跟我成為一對?」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冒險。」事已至此,她也不在乎自己是否顯得太過不知廉恥,她只知道若不把話說清楚,她以後一定會後悔,「我那天也說過了,我喜歡冒險的感覺。而且,你的過去已經過去,對我已經沒有任何影響。我看到的是你對律爵的好,那種不是兄弟,卻有著比兄弟更親的手足之情,有這種熱心腸的你絕對不會是壞人。」

  聽到她的話,于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底深處也頗渴望與她談場認真的戀情,但是過去……

  「妳會後悔……」

  「那就等我後悔再說!」她直接打斷于軍的話。

  直視著她,她眼神中的坦率令他心驚,他被這種全然信任的目光直視著。

  「我從不輕易讓人介入我的生活。」于軍的手輕觸著她的臉頰,「給我時間好嗎?」

  她點點頭,「至少有點進展。」

  「什麼?」他不解。

  「我不想自己成為一個膽怯的人,所以才向你表白。」她低下頭,露出一個笑容,「雖然結果不盡理想,至少你以後應該會尊重我一點吧!」

  「我一向很尊重妳。」

  「是啊!」段雲點頭認同,「只要不要提到你不想提的事,你是滿尊重我的。」

  于軍聞言,微微一愣。

  「我沒有抱怨的意思。」她連忙澄清。

  「我知道。」于軍口氣輕柔,要她放心,「我自己的脾氣,我當然比別人更加明白。」

  看著他,她忍不住露出釋懷的笑容。雖然他口頭沒說,但她看得出,他已經接受了她的感情。

  不顧現在兩人正在飛機上,她緊緊的擁抱了他一下。兩人的手緊緊相握,直到下飛機時亦然。


※     ※     ※
  「妳又是怎麼回事?」一個晚上就見段雲一臉的心不在焉,于軍放下手中的碗,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段雲聽到他的話吃驚的抬起頭,差點被入喉的飯菜給嗆到,她順了口氣才道:「沒有啊!」

  「說實話。」于軍直視著她,「不要騙我!」

  呼了口氣,她煩躁的皺起眉頭。

  「工作不順利嗎?」于軍猜測。

  段雲搖搖頭。

  「不是工作,難道是我?」

  她聽到他的話,眼睛立刻一亮。

  「真的是我的事?」他不解的望著她,「什麼?」

  她在心中遲疑該不該告訴他,「你今天工作順利嗎?」

  于軍點點頭,「還算不錯。」

  「你到底在做什麼?」她又問,「你好像在做期貨。」

  「算期貨的一種,就是……」

  「好!」段雲抬起手,打斷他的長篇大論,她很怕他提一些她根本就不懂的理財理論,「我知道了。」

  看著她,于軍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出聲,只好抿著嘴看她到底想搞什麼鬼。

  兩人又靜了好一會兒。

  「你會不會覺得律庭很可愛?」段雲問。

  于軍聞言呼了一口氣,他還不知道她要跟他說的事竟然能扯上律爵的寶貝兒子?

  「妳不會是暗示我跟妳求婚吧?」他突然靈光一閃的問道。

  他的話才說完,段雲便漲紅了一張臉,「不是!」

  「不是?那妳到底想說些什麼?」

  「就是……你心情應該算是不錯吧?」

  無奈的對天一翻白眼,于軍說道:「請妳有話直說。」

  「好吧!」深吸了口氣,她一古腦兒的說道:「你爸爸……不是,是一個自稱是你父親的人今天打電話來,要你去他的公司一趟。」一看他的表情沉下,她連忙說道:「我只是轉達……」

  「我沒有怪妳的意思。」于軍打斷她的話,丟給她匆匆的一笑,他不願自己的態度給她任何的壓力。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了好一會兒,最後段雲鼓起勇氣試探的開口,「你打算要怎麼辦?」

  「不要那麼小心翼翼的看著我。」他站起身,將碗放回流理台,走到她身旁輕摸了下她的頭,「妳讓我覺得我是隻大野狼正在欺負小紅帽。」

  聽到他的話,段雲放寬心的露出一個笑容。雖然知道他不願與她多提有關他與他父親的問題,但她看得出他的情緒並未受太大的影響,至少他還能神色自若的跟她開玩笑。

  「明天晚上你有沒有空?」拾起頭,她由下往上看著他問。

  「明天晚上?妳要幹麼?」

  「請你吃飯。」

  「無事獻慇懃!」于軍蹲下來惻著頭問:「有什麼目的?」

  她有些不悅的嘟起嘴巴,「你什麼意思?把我想得那麼不堪,我有那麼小人嗎?」

  「開玩笑而已,妳幹麼那麼認真?」親吻了她的臉頰一下,于軍語帶取笑的說道:「只要是妳開口,我怎麼會說不呢!」

  皺了皺眉頭,段雲對他感到又好氣又好笑。至今,他還是沒有向她表明自己對她的真正心思;畢竟他不是一個會把情愛掛在嘴邊的男人,不過她知道他對她真的很好。

  「你還沒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辦?」

  于軍思索了一會兒,「反正該來的總是會來,我想我明天會去會會他。」

  她已經不用開口問于軍口中的他是誰,她只希望他明天一切順利。


※     ※     ※
  聽到辦公室門口響起的嘈雜聲,薛雨同不悅的皺起眉頭。

  從昨夜開始,他習慣性的遍頭痛便糾纏得他不得安寧,最後不得不借助藥物入眠。但一早醒來頭卻還是依然痛得令他咬牙,但卻不得不來上班。

  一想起最近的一切煩心事,他不由得感到一股心力交瘁。他嘆了口氣,從公文堆中抬起頭。

  他派到泰國的私家偵探竟然被發現!一想到此,他真的又氣又惱,不過唯一的安慰是知道于軍因為此事而回到台灣。他等了又等,滿心以為很快便可以見到這個浪子,卻沒想到等了近兩個月,于軍還是沒有出現。

  好不容易從律爵身上得知于軍的住處電話,叫他的妻子打了電話去,于軍依然當不知道這回事。最後,他也只好拉下老臉,自己打電話過去找于軍。

  雖然沒找到于軍本人,但他想于軍應該不至於又不將他的叫喚當成馬耳東風吧。

  「對不起!董事長。」嬌小的彭秘書漲紅著一張臉,硬是用自己的身體擋著後面留著可怕的落腮鬍,還戴副太陽眼鏡的高壯男人,「我現在馬上就叫警衛來將他給帶出去。」

  薛雨同微瞇起眼睛,仔細的打量著來人。雖然多年未見,但他陸陸續續從各種管道去獲得于軍的消息,所以他一眼就認出了于軍。這一輩子,眼前的人,是他就算到死都不能放下的人。

  「妳出去,不用找警衛。」薛雨同顫抖著自己的聲音指示。

  「可是……」

  「妳的上司要妳出去。」于軍冷淡的打斷彭秘書的話,對自己被阻擋感到不耐。

  彭秘書直視著于軍,不由得緊張的吞了下口水。縱使不甘願,但也只有轉身離去的份。說真的,這個男人粗獷得令人有股緊張的氣息,若不是職責所在,說什麼她也沒有勇氣去阻擋他。

  「你來了!」門一關上,薛雨同就立刻難掩自己的激動,站起身,熱切的看著于軍。

  于軍冷冷的將薛雨同的表情看在眼裏,對於薛家,他茫然的不知道該用何種面貌面對,似乎用什麼態度都不對,所以他永遠面無表情。

  「你讓我別無選擇。」于軍將掛在鼻梁上的太陽眼鏡丟到薛雨同寬大的辦公桌上。

  薛雨同一點也不將于軍的不尊重放在心上,擁有國內十數家量販連鎖店,薛雨同是企業中的名人,但在于軍面前,他總是低聲下氣,一點都沒有一個企業大老所應有的權威。

  「這一陣子。你媽身體不好,還一直說……」

  「你找我做什麼?」于軍揮了揮手,打斷薛雨同的話。臉上浮現不耐煩的神色,「我們明人不做暗事,你直接說吧!不要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我相信,你花在我身上的時間,足夠讓你賺進一大筆錢。所以請你為你也為我,替彼此都省點麻煩,行嗎?」

  于軍的冷漠與薛雨同的熱情形成極為強烈的對比。

  「我──」看著于軍一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薛雨同一時之間,不知該用何言以對。

  薛雨同靜了好一會兒,最後緩緩的嘆了口氣。對于軍,他有一股說不出口的虧欠。但這一切的一切,看在于軍的眼裏似乎並不代表什麼;現在看于軍如此,他的心中並不好過。

  「阿文失蹤了。」薛雨同說道。

  于軍聞言,挑高一邊的眉毛,「你找我,是要我幫你找到他?」

  「不是。」薛雨同搖搖頭。

  「不是?」他點點頭,「我想也是,以你的能耐,我想你可以花大把錢派人在世界各地找他,根本不需要我幫忙。」

  「我根本找不到他,」薛雨同重重的嘆了口氣,「我已經派人找他三個多月了,還是沒他的下落。」

  「看來,你的乖兒子是存心蹺家了。」于軍嘲諷的說。

  「你……」薛雨同無奈的搖搖頭,沉默以對。

  「你到底找我做什麼?」于軍輕靠在沙發椅背上,一臉洗耳恭聽的模樣,「竟然不是要我幫你找人,那是為什麼?」

  看到薛雨同一臉惱怒,但似乎並沒有氣急敗壞的模樣,于軍不由得感到一陣狐疑。

  阿文──薛東文,薛雨同最引以為傲的兒子;一個天之驕子──史丹佛大學土木工程碩士失蹤了,而薛雨同竟然不急著找他?

  「我找你是因為……」薛雨同話到嘴邊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因為什麼?」他等了好一會兒,薛雨同都不開口,于軍只好劃破沉默,不耐煩的問。

  「因為……」雖然從未在一起生活過,但薛雨同知道于軍不是個會聽從他人安排的人。

  又看著薛雨同好一會兒,于軍嘆了口氣,「你不說,那就算了!總之我幫你找到他就是了。」

  「找到他也沒有用。」薛雨同的口氣在不知不覺中激動了起來。

  冷眼旁觀的看了薛雨同好一會兒,于軍還以為只有他才能使薛雨同失去控制,沒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薛東文也有這種能耐。

  「看來,這次事情很嚴重。」于軍以事不關己的模樣看著薛雨同,「他到底闖了什麼禍?」

  薛雨同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才道:「逃婚!」

  于軍聞言一愣。

  「他逃婚!」看到于軍微愣的模樣,薛雨同又重複了一次。

  「我有沒有聽錯啊?」于軍覺得可笑,「他逃婚?!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有這個辭啊?!」

  薛雨同聽出了于軍口氣中的諷刺,但縱使聽到的話刺耳,他還是將怒氣給壓下,堅持的說:「段老的女兒,哪一點會配不上?阿文實在是不知好歹,有多少人……」

  「等等!」于軍語帶諷刺的打斷薛雨同的話,「讓我猜猜,這個什麼段老的女兒該不會是你做主要阿文娶的吧?」

  「沒錯!」薛雨同回答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這有什麼不對嗎?」

  「有什麼不對嗎?」于軍終於受不了的大笑出聲。

  薛雨同看到于軍的模樣,忍不住的皺起眉頭,他不能理解為什麼于軍會是這種反應?

  「你夠了!」薛雨同看于軍的笑聲愈來愈猖狂,惱羞成怒的用力一拍桌子,出聲制止。

  于軍止住了笑意,但目光卻突然變得生硬。

  看到他眼神一變,薛雨同不由得一悚。

  「你這一輩子都在操縱著別人的一生。」于軍口氣冷漠的搖著頭。

  薛雨同聞言,也沉下臉,「你是什麼意思?」

  「你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于軍面無表情,「我只是覺得荒謬,而且難以置信,你竟然試圖去控制自己兒子的一生。結婚代表的是一輩子的幸福,你有替他著想嗎?」

  「我當然有,」薛雨同依然故我的說道,「我是他父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這話有點熟悉……于軍的思緒飄到了雲雲的身上,她也跟他說過類似的話。但當時,他有著羨慕;而現在,他只有憤怒與不滿。

  他不想承認自己羨慕薛東文得到了薛雨同的全力照顧與栽培,這一切都不能改變他與薛家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交集,未來也不會有;現在他有雲雲,他便已經心滿意足。他緊閉雙眼,使自己的心神平靜。

  「你為了他好,但他卻逃婚了。」于軍將雙手一攤,充分的顯示他心中的不以為然,「你可真為他著想。」

  薛雨同的老臉有一瞬間僵住,縱橫商場三十多年,從一家小小的超市到現在擁有大企業,他豈容于軍這般挑釁。

  「每次我都熱切的對待你,」薛雨同激動的站起身,「但是為什麼你要把情況弄得那麼僵,我們難道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嗎?」

  「當然可以。」于軍不在乎的說道,「我現在不是坐在你面前嗎?我已經做到我能做的,你還想我怎麼樣?」

  「你這是對待長輩的態度嗎?」

  「我就是這個調調。」側著頭,于軍幾乎整張臉都被鬍子給覆蓋。但他的眼神卻銳利得令人不敢直視,「你別忘了,在我心目中你什麼都不是。你或許很有錢,或許很多人要跟你攀親帶故,但不包括我。我願意來,已經給足你尊重,若你還想要其它的,那你未免太強人所難。」

  薛雨同忍不住全身顫抖,一張老臉漲紅,雙手摸索的打開抽屜,搜尋他的藥。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因為于軍的言語而急促跳動,令他心痛不已。

  「坐下吧!你別以為你還年輕,有心臟病的人,」于軍見狀將頭給撇到一邊,口氣不冷不熱,「隨便發脾氣對你沒好處的。」

  吞了藥,順了口氣,薛雨同虛弱的坐在椅子上,自己的兒子對待他竟然連個陌生人都不如,他感到難受。

  吸了口氣,于軍將目光放在薛雨同略顯蒼白的臉上,「我想我們言歸正傳,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你竟然不是為了找阿文,那你到底找我來做什麼?」

  桌上未翻開的周刊,封面人物便是眼前這個不可一世的薛雨同。不過現在他的樣子,可沒有相片中那麼的高高在上,于軍心中有點嘲諷的想。

  「我要你去跟段老的女兒見面。」看到于軍的模樣,薛雨同也氣憤的不跟于軍客氣了,他直截了當的說明自己的目的。

  這種感覺就好像有顆炸彈直直的落在自己頭上一般震撼,于軍有一刻的木然。

  「你說什麼?!」

  「我要你去跟段老的女兒見面。」薛雨同不厭其煩的重複了一次。

  「你的意思是要我代替阿文去跟段老的女兒見面?」

  「沒錯!」薛雨同肯定的點點頭。

  「我要去相親?!我為什麼要代替你的兒子去蹚這淌渾水?」于軍一臉的莫名其妙。

  「不是代替阿文。」薛雨同的口氣顯得有些氣急敗壞,「而且也不是要你去相親。」

  「不是?」于軍覺得無辜的聳聳肩,「不知道是我太愚笨了,還是你太過辭不達意,我不懂你的意思。若不是要我代替阿文去相親,那我為什麼要跟陌生的女人見面?」

  于軍這麼事不關己的模樣,薛雨同感到才稍稍平復的心跳又有加快的趨勢。

  「你是薛家的一份子。」氣憤的敲著桌面,薛雨同希望自己的口氣更加的鏗鏘有力,「你是我薛雨同的兒子,段老要將自己最小的女兒嫁進薛家,所以嫁給你或嫁給阿文都一樣。」

  薛雨同的話聲一落,室內的氣溫霎時就降到了冰點以下。

  「三十多年了才提這件事,不會太遲了嗎?」面無表情的,于軍站起身。這麼多年來,提醒他這件事,依然使他下意識的選擇逃避。

  多年前,若有人將他與薛家的種種畫上等號,或許他會拿憤怒以對。但現在的他,早就練就一身泰山崩於前而不改其色的能耐。他一臉的面無表情,不願讓人見到他的脆弱。

  「什麼三十多年了,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了這三十多年,付出了多少的代價,而你卻……」

  「你不要說了。」抬起手,于軍硬是打斷薛雨同的話,口氣含著警告的味道,「我跟你毫無關係,我已經跟你說了無數次,我也一直以為你懂了,你現在又跟我提,你這樣算什麼?自取其辱啊?」

  「你這是什麼話?」薛雨同的雙眼大睜,嚴厲的光芒出現在眼底,「我捫心自問我薛雨同沒有對不起你!」

  于軍沉默的看著薛雨同,感到有股反駁的衝動,但他吸了口氣,「我也從來不認為你有對不起我的地方。」

  「你只是嘴巴這麼說。」薛雨同語帶指責,「實際上,你根本就認為我跟你媽都對不起你。」

  「我不想跟你爭辯這個,我想……」于軍站起身,「我們今天的談話到此為止。」

  「那麼多年,你還是沒長進!」薛雨同看到于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憤怒的指著他的鼻子,「只知道逃避一切,難道你真的想要等我死了,你才會想到平心靜氣的跟我談一談嗎?」

  「隨便你怎麼說。」于軍冷血的表示,「你要死要活都不關我的事,不過我可以肯定一點,幫你帶孝的人,絕對不會有我。」

  「你──」薛雨同一時啞口無言,「我還以為你變了,你還是跟在少年監獄時一樣,衝動、不顧他人感受。」

  「我曾經犯過錯。」于軍不很在乎薛雨同重提他不堪的過去,「我不在乎你怎麼說我,我在監獄裏待了五、六年,我承認自己不是什麼好人。但現在,我不會去做傷天害理的事,這就夠了吧?」

  出獄至今十多年,他依然孑然一身。他在育幼院長大,從小無父無母,偷過東西,過過打殺、荒誕的日子。過去的歲月雖然已經是過去,但從小被人恥笑的陰影卻依然如鬼魅般存在他的心底,怎麼也揮不去。

  他恨,至今依舊,但他知道自己已經算是幸運。畢竟現在,他可以驕傲的走在大街上,周遭不再充斥著異樣的眼光。這幾年來,他強迫自己去放棄仇恨,他做得很成功,所以現在他可以冷靜的站在薛雨同的面前。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關心薛家的一切?或許他真的對家庭溫暖有一些眷戀,他在心中承認自己渴望親情,但這一切的溫暖在他最需要的時候遺棄了他,所以現在也不再去奢求那一些溫暖,他就是他。

  現在,他還有雲雲,想到她,使自己原本憤怒的情緒稍稍獲得了平和。最近他的腦海中竟升起了一股結婚的衝動,不一定這一陣子,他便會挑一個好時機問問她。

  「阿文我會幫你找到。」冷淡的,于軍站起身轉身離去,代表今天的對話真的就此畫下休止符。

  「你──」薛雨同想說些什麼留住他,但卻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些什麼?他無法放下自己的身段,對一個晚輩低聲下氣,這個世界上,豈有老子向小子乞求的道理?

  若他能選擇,他願意拋下一切,只求改變以前的歲月。于軍的不幸、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替他贖罪;所以他內疚更深。但他就是無法對于軍低聲下氣,主動的提及那一段屬於他的「風流帳」。

  于軍沒有等薛雨同思索該向他說些什麼,腳步堅定的走向大門,但在他還未碰到門把之前,門就被由外向內推了開來,他立刻敏銳的退了一步。

  「阿誠!」

  于軍聽到這個聲音,不由得皺起眉頭。這一輩子,只有一個人會如此喚他,他在心中暗自的埋怨自己為何不早一分鐘離開這裏。

  他平靜的臉上閃過一絲惋惜,但隨即將之隱住,冷淡但不失禮貌的對李格雪點了一下頭,便越過她。

  「你不要走啊!」李格雪嬌小的身影緊抱著于軍,激動萬分。多年未見,終於得一償宿願,怎麼不讓她激動。

  「別這樣。」于軍聽到耳際傳來的哀淒乞求聲,不由得放柔自己的口氣,但是依然堅定的將李格雪的手拉開,「薛太太!」

  一句薛太太將李格雲的熱情打碎。這麼多年了,他還是稱她為薛太太,她忍不住的掩面哭泣。

  「她有高血壓。你不知道嗎?」薛雨同氣憤的趕到李格雪身旁,忍不住對于軍破口大罵,「你竟然這麼對你媽!」

  很想衝動的回句我沒有爸、媽,但看著李格雲的模樣,于軍把話硬生生的吞進肚子裏。不可否認,對眼前這個柔弱得幾乎不堪一擊的女人,他心中雖然不滿,但也有不捨。

  李格雪從小出生在富裕的家庭,她是印尼橡膠大王的獨生千金,從小養尊處優;嫁給薛雨同,連生兩個男孩。未出嫁時,深受家人疼惜;婚後,她也深受公婆與丈夫喜愛,她總是脆弱的需要受人保護和照顧。

  她的脆弱就如同第一眼見到的雲雲,怯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柔弱的令他對她伸出了援手。

  「沒關係!」生怕自己的丈夫與兒子起衝突,李格雪帶淚的眼光看向于軍,「你回來就好。」

  看著嬌小的李格雪,于軍幾乎心軟的想要伸出手安慰她,但他只是僵硬的站著,什麼都沒有做。畢竟不管再怎麼做,也不能換回以往的歲月。人縱使萬能,但也無法改變過去所發生的點滴。

  「我會幫妳把阿文找回來。」于軍輕聲的說,除了這個,他便不知他還能說些什麼。

  「我要阿文,但我也要你。」李格雪伸出顫抖的手握住于軍粗壯的臂膀,「你回來,我不會要你認我這個媽,但是你回來,只要讓我看到你就好。」她的口氣已經幾近乞憐,「你外公過世之後,我一直希望你回來,但是我要自己不要逼你,給你時間,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那麼恨我?」

  「妳──」于軍不能招架如此的動之以情,他可以將與薛雨同的關係處理得很好,但是他試過很多次,就是沒有辦法淡然的面對李格雪。

  「人不能太貪心的。」他幽幽的開口,「『薛太太』,妳擁有的已經很多了。」

  李格雪聞言,手緩緩的從于軍的身上滑落,「為什麼?」她喃喃自語的問,「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你……」

  「不是妳的錯。」薛雨同打斷李格雪的話,「妳明知道,一切都是因為我年輕的時候……」

  「你們不要在我的面前吵是誰的過錯行嗎?」于軍感到太陽穴隱隱作痛,這種情況令他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兩老聞言,同時閉上了嘴。

  李格雪吸了吸鼻子,「阿文不見了,而你也要走,我到底要……」

  「我會幫你們會會那個段老的女兒,甚至替阿文娶她。替你們薛家省點麻煩,等阿文回來之後,我們再看著辦。」于軍再也忍受不了的打斷李格雪的話,她的脆弱令所有的人都招架不住。

  這是他所能做的最大讓步,他強迫自己的腦袋一片空白,他不能想到任何人,不然他會反悔自己去承諾了這件事,于軍默然的離去。

  「他還是不原諒我們。」看著于軍離去的背影,李格雪忍不住又嚶嚶哭泣,「我們要怎麼做,他才會接受我們?」

  「會有這麼一天的。」薛雨同拍了拍李格雲的後背,輕聲的安慰,「會有這麼一天的。」

  「真的嗎?」

  「真的!」薛雨同的口氣比他心目中所想的還要堅定。這個時候他得如此,因為他得安撫自己的妻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9 00:44:01

【第六章】

        知道于軍今天抽了點時間去看他的父親,所以段雲很識趣的在一旁不多問些什麼,不過她真的很好奇于軍一臉陰晴不定的表情。
  「這件衣服很漂亮!」隨意拿了件今年最流行的細肩帶背心短裙,段雲口氣輕快的說道。

  于軍只是瞄了一眼,「是不錯。」

  今天的他實在不是個陪伴她逛街的好人選,看著他若有所思的側臉,段雲無奈的將手上的背心裙給掛回原位。

  今天晚上的士林夜市很熱鬧,人來人往。方才她才請他在這裏吃了幾攤有名的小吃,不過他依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我們回家吧?」才走了幾步路,她終於覺得無趣而開口提議。

  于軍無異議的點了點頭,「好。」

  看到他的樣子,段雲莫名的感到一把無名火不停的往上燒,無視他伸出來的手,逕自在他的面前離去。


※     ※     ※
  她並不是存心的,但自士林夜市回來後,段雲就是忍不住將自己的房門用力的甩上。

  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態度刺傷了她,于軍沒有遲疑的跟在她身後,看著她重重的坐在床上,深吸了口氣。

  「雲雲。」他輕聲叫喚。

  吸了口氣,段雲才一臉平靜的面對他。

  「雖然可能無濟於事,但我還是要說對不起!」于軍坐定在她的身旁,誠懇的說道。

  「今天發生了什麼事?」不知道該不該接受他的歉意,她只是問道,「可以告訴我嗎?」

  于軍沉默。

  「還是不行嗎?」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心中的失望。

  「知道了對妳也不會有好處。」于軍將外套脫掉,拿起一旁的遙控器將冷氣打開,「我不喜歡夏天,總是熱得一身汗。」

  「你在搪塞我!」段雲對此嗤之以鼻。

  「雲雲!」于軍皺起眉頭,望著她。

  段雲直視著他,兩人就這樣無語相對,沉默許久。

  「我不知道我還能忍受你這種隱瞞的態度到什麼時候?」呼了口氣,段雲一臉無奈。

  于軍想著今天對薛雨同夫婦所說的話,他認真的看著段雲,心中有了認知,畢竟這件事遲早要讓她知道。

  「你要做什麼?!」看到他正在解釦子的手,段雲吃驚的睜大了眼睛。

  「告訴妳一些事。」于軍的手停頓了一會兒,抬頭看了她一眼,淡然的開口說道:「我不想對妳有所隱瞞,我現在就告訴妳。」

  「告訴我可以,但你也沒必要脫衣服吧!」看到他的樣子,她感到有些坐立不安。

  對她的話,于軍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將自己的上衣脫去,然後讓自己的背呈現在她面前。

  原本還想制止他的段雲,看到呈現在眼前的景象,張大了嘴。

  于軍微側過頭,將段雲吃驚的表情看在眼底,「妳覺得怎麼樣?」

  「為什麼?」她像是著了魔似的,緩緩的走到他面前,手指輕輕滑過他平滑的背部。

  他的背上有著一個威武的圖騰,一個似乎是從火焰中誕生的男人──發亮的雙眼,炯炯有神,如同冒火似的;銳利的目光直視著她,令她打從心底升出一股莫名的恐懼感。

  「為什麼?妳是什麼意思?」于軍開口,「妳是問我為什麼要脫衣服還是為什麼要刺青?」

  「為什麼要刺青?」手依然停留在他背上,段雲的目光卻直視著他的眼,「這實在太……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不知道怎麼形容?」于軍對她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若我跟妳說。我進過少年監獄,妳信嗎?」

  她聞言,刻意的倒吸一口氣。

  「若我說我跟律爵、凱文還有一個叫做頤關的好友,是在少年監獄認識的。妳又信嗎?」

  她不能說話。只能緩緩的搖搖頭。

  「我是在育幼院長大的,我無父無母,連高中都沒畢業。」

  「不可能!」段雲喃喃道,「那個打電話來的人……律爵、凱文、你……怎麼有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于軍自嘲,「每個人都有過去。」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他的話令她不知所措。

  「後悔了嗎?我早就告訴過妳,是我配不上妳,」于軍轉過身來面對著她,「知道了這樣的我,很可悲吧?」

  段雲緩緩的搖著頭,「我只是驚訝,不是後悔。你總不能指望我對你所說的話無動於衷吧?」

  「我當然不能。」她的態度令于軍有些說不出的釋然。

  「可是我不懂,」她的眼底流露出沉思的光芒,「為什麼會有人打電話來自稱是你的父母?如果你真的如同你自己所說是在育幼院長大,你怎麼可能會有爸、媽?」

  「他們是很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于軍的腦海中浮現了多年前的畫面,「我在少年監獄的時候,他們突然來看我,自稱是我的爸、媽。從我懂事開始,我根本就不知道爸、媽代表什麼。我跟著一個姓刑的神父,神父給了我這個刑于軍的名字,而我也帶著這個名字過了三十幾年。」

  「他們為什麼要把你丟在育幼院?」段雲怎麼也不能理解怎樣的父母會不要自己的孩子?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于軍聳了聳肩,他感到自己的心隱隱作痛,或許他沒有自己所說的灑脫。

  「你恨他們把你丟在育幼院?」看到他的模樣,段雲輕而易舉的猜出他心中的矛盾,因為也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他為何如此仇視自己的父母。

  「或許。」于軍再一次聳了聳肩,口氣顯得十分的平靜,「過了那麼久,我都是一個人,我早就已經不奢望什麼。他們的出現只是勾起一段我想要遺忘的歲月,或許我真的恨他們,但不管他們做些什麼都改變不了過去的歲月,我無法坦然的面對他們。」

  于軍不願自己在她面前呈現脆弱的一面,但他知道若自己想要跟她坦誠一切,就得要告訴她一切,不管是好還是壞。

  「你不應該這樣對待他們。」想了一會兒,段雲喃喃說道。

  「不要告訴我什麼是應該,什麼不應該!」勾起她的下巴,于軍仔細端詳她的五官,「因為過去的歲月,是我一路走來的。」

  聽他這麼說,段雲也不由得默然。她能理解他心中的苦,但她也為他不能將過去遺忘而感到痛心。而她想痛心的應該也有他的父母吧!

  「你為什麼不跟他們談談呢?」她建議,「聽聽他們的解釋,不一定他們是有苦衷的。」

  于軍沒得商量的搖了搖頭,「我無法平心靜氣的跟他們談,相信我,我試過。但我就是沒有辦法,我現在能夠這樣站在妳面前,口氣平順的跟妳提他們,這已經是我最大的極限。」

  段雲聞言,遲疑的咬著下唇。她想勸他,但又不知從何勸起,現在她的思緒也是一團亂。

  「那你身上的刺青呢?」她要自己不要太急的逼他,轉移自己的話題問道。

  提到刺青,于軍的臉上露出淡淡的一抹笑,「幫我刺青的師父當年想了半天,才找到一個『火』的圖案……」

  「火?!」段雲打斷他的話。

  他點點頭,「妳應該有聽過律爵或是凱文叫我『火』,而我叫律爵『山』,凱文『林』吧?」

  她仔細思索了一會兒,才點點頭。她確實有留意到他好友對他的稱呼,也很想問他,但總是忘了問。

  「孫子兵法軍事篇有寫到──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我和律爵他們在少年監獄時,就好玩的取這四句話的最後一個字,代表著四個人。我就是火。」

  「凱文是林。」段雲接口,因為聽他們聊天時,她有聽到他們彼此之間的稱謂,「律爵是山,那風是……」

  「楊頤關,妳沒見過他,他現在應該在日本。」于軍向她解釋,「在我們四個人陸陸續續出獄之後,相約去找了一位住在南部的刺青師父,請他幫我們個別刺上屬於我們的圖案。雖然我們都曾經荒唐、做過錯事,但我們希望留住在少年監獄那份相知相惜的情誼;而老師父想了半天,就在我背後刻了這個火神──這是中國北方少數民族所供奉的諸神之一。」

  「太剛硬了!」她說道,「我不認為『火神』適合你,感覺有些暴力與……邪惡。」

  于軍一笑,「不可否認,年少的我確實是有一股暴戾之氣,現在還是有,只不過是懂得隱藏罷了!」

  低著頭,段雲不發一語。最後,她伸出手環著他的腰際,將頭給埋在他的胸前。她可以肯定自己的家人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將終身託付給像于軍這樣的人,但她不在乎,畢竟,他的過去屬於過去。

  于軍思索了一會兒,才遲疑的伸出手摟抱著她。

  「我只想告訴你。」她柔柔的開口,「不管你過去怎麼樣,不管你跟你的家人是怎麼一回事,我愛你依舊。」

  「不──」于軍的理智要他將她推開,但他捨不得她身上傳來的柔軟感覺,一種令他平靜下來的感覺。

  段雲抬起頭主動吻他,感受他溫暖的體溫圍繞著她。

  「別這樣!」怕情況會超乎自己的控制,于軍終於下定決心,輕輕的將她給推開。

  段雲看著他,一臉的茫然,「為什麼?」她不解。

  「我……」于軍欲言又止的望著她,最後默默的轉身離開她的房間。

  他知道若自己是個男人,就應該老實的告訴她,他已經承諾了薛雨同娶另一個女人。對她,他是注定得辜負了。

  段雲看著他離去,無法開口喚住他。她沒有勇氣,縱使心中想叫住他,但她還是看著他離去。


※     ※     ※
  于軍沉默的望著正在看電視的段雲,這幾天,兩人的關係疏遠而禮貌,他並非刻意,但卻不由自主的想躲避她。

  他已經是欠她,縱使愛她,他還是得娶別人。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他不願自己的存在再令她更加難受,只好與她的距離漸行漸遠。唯一慶幸的或許是,她至今還不知道他對她的真正心意,這對她或許是最好的一種結果。

  「這幾天我的職前訓練就會結束了。」沒有轉過頭看他,段雲只是淡淡的開口說道,「等訓練結束,我會被派到台中去。」

  于軍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把正在看的雜誌閤上,「是嗎?那很好!希望妳一切順利。」

  段雲轉過頭,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一臉的若無其事,「你只有這句話要說嗎?」

  深吸了口氣,于軍要自己平靜的開口,「妳現在終於可以過妳想要過的日子。我恭喜妳。」

  「你恭喜我?!」段雲聞言,想要大笑出聲。「你竟然恭喜我,我要離開台北、離開這裏,或許更正確一點來說是要離開你,而你卻恭喜我!在你心目中。我到底算什麼?」

  「妳是一個……朋友。」

  「朋友?我看不是吧?!」段雲感到失望的站在他的面前,「我看我只是一個投懷送抱,在沙灘上寫下ILOVEYOU而令你難堪的女人。你從未說過一句愛我,但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心裏有我,我已經丟掉了一切自尊,而你還是不留情的把我踩在腳底下,刑于軍──你夠絕!」

  轉過身,她感到淚水盈眶,她跑回自己的房間。她不願自己在失去一切之後,還在他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她只想保留住最後那一點所剩無幾的尊嚴,諷刺的是,今天她的難堪全是自己惹來的,不能怪任何人。

  「我有未婚妻。」

  段雲的腳步,因為聽到身後所傳來的話而緩緩停住,愣了好一會兒,「你說什麼?」

  「正如妳所聽到的。」于軍要自己心中不要浮現任何的罪惡感,「我有一個未婚妻。」

  段雲轉過身,一臉的不信。「你騙我。」

  「我沒有。」于軍轉過身,面對段雲。

  「可是你一直讓我以為……」她的話聲隱去,他從來沒有令她有任何的遐想,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妄想。

  「妳很特別!」于軍緩緩的走向她,遲疑了好一會兒,他才伸出手摸著她的臉頰,這或許是最後一次,他可以如此肆意的觸摸她,「我知道妳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在哪裏,但我不想告訴妳。我想讓妳釋懷的到台中去展開一段新生活,我不想耽誤妳,妳是個好女孩。值得更好的男人。」

  「說這些話,」撥開他的手,段雲搖了搖頭,「你是希望就算分手也要成為好朋友是嗎?」

  「不要這樣!」于軍深吸了口氣,心中感到沉甸甸。看到她這樣子,使他心中更加難受,「我不曉得該怎麼跟妳解釋,我對人有承諾,縱使我不願意,我也要做到我的承諾。」

  「你把我當成三歲小孩嗎?」段雲對他的話嗤之以鼻,「我對你根本就不具任何意義。」

  「不要硬逼著自己往死胡同裏鑽。」于軍伸出手緊摟著她,看到她的模樣,他心中也不好過,有生以來第一次他對自己充滿了無力感,「事情並不如妳所想的,我可以對妳發誓。」

  「你對我發誓,但你卻要娶別人?!」段雲忍不住嚷道,「我很特別,但你愛著另外一個女人。」

  「妳……」看著天花板,他不知道他能說些什麼,「我不愛她!我甚至連她的面都沒見過,我怎麼可能會愛她?」

  「縱使你不愛她,你也不可能愛我。我恨……我恨我自己!」段雲握緊自己的雙拳,她想甩他一巴掌,但她克制住自己的衝動,不願自己再受他影響。這並不容易,但她強迫自己做到。

  「妳別這樣!」于軍用力的緊閉了下雙眼,坦然的說道,「我愛妳!如果妳想知道的話。」

  想聽他承認愛她,但絕不是在這個情況底下,她難以接受的搖著頭,「你侮辱了愛這個字。」

  「雲雲!」于軍口氣顯得憤怒,「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知道怎麼跟妳解釋?但我從沒騙過妳,這次的婚姻是安排的。我現在不能反悔,妳懂嗎?」

  他的話聲一落,室內一片寂靜,只剩彼此沉重的喘息聲。

  「我不懂。」久久,段雲緩緩的開口,她移開自己的目光不願看他,「若你真的愛我,你就不應該去娶別的女人。正如我愛你,我不會去嫁給除了你以外的男人。」

  「我……」于軍用力的一抹臉,手掌傳來鬍子扎人的感覺,「對不起!」最後他道。

  「我要的不是抱歉。」深吸了口氣,段雲強迫自己面對他,「我要一句話,你真的要去娶別的女人?」

  于軍緩緩的點了點頭,「不過我可以向妳……」

  「我什麼都不要聽!」她用力的將手一揮,手指不經意的劃過他的臉頰,感到他的鬍子刺痛了她的手,「我們完了。」

  看著她跑離開的身影,于軍莫可奈何的看著她離去;反正追去也改變不了任何既定的事實。他有股想吼叫的衝動,但他什麼都沒做,只是緩緩的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房間。

  在經過段雲的房間時,還能隱隱約約的聽到從裏頭傳來的啜泣聲。他站在她的門口遲疑了好一會兒,最後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似的,強迫自己越過她的房間,回到自己的房裏。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9 00:44:15

【第七章】

        今天晚上的烏雲很厚,于軍了無睡意的站在露台上仰望星空。

  夏日的星空原本該是清朗無比,但今晚,天空中卻連顆星星都看不到。似乎就如同他紛亂不已的心一般黑壓壓的一片,怎麼揮也揮不去,他吸了最後一口煙,便將之捻熄。

  聽到身後輕微的腳步聲,他飛快的轉過身。在這個時候,只有一個人可以如此自由的進出他的房間。

  「雲雲?」他望著站在門口的段雲,驚訝這麼晚了她會到他的房間,「妳怎麼了?」

  他緩緩的走向她,但段雲卻毫無預警的撲向他,力道之大幾乎將他給撞倒;他連忙將自己的腳步給穩住。

  「怎麼回事?」于軍被她的舉動震懾住,他的手習慣似的摸著她的頭髮,「作惡夢了嗎?」

  「愛我!」她義無反顧的開口,「就這一個晚上。」

  「妳在說什麼?!」他訝異她會對他提出這個要求。

  「我不在乎你把我想得很不堪,我只要今晚。」

  于軍聞到她身上傳來淡淡的酒味,「妳喝酒了?!」

  「嗯!」段雲點了點頭,「但不至於醉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輕輕推開他,她吻上他的嘴,笨拙的去解他衣服的釦子。

  「雲──」

  「只有今晚!求你!我知道你有未婚妻,我知道一切。但我求你,我只要一個晚上。從今以後,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

  聽到她的話,于軍竟發現自己軟化了,「我希望妳知道妳自己在要求些什麼。」

  「我知道!我已經不是小女孩了。」

  段雲解開自己的睡袍,裏頭空無一物。她不知道等明天太陽出來時,自己會不會後悔?但,她已經想不了那麼多了,她只要他曾經真正的屬於她。


※     ※     ※
  「倦鳥歸巢了。」

  段雲提著行李,一踏進家門就聽到熟悉的諷刺聲響起,這是她大哥段青平的聲音。

  律爵似乎嗅出了些許的不對勁,原本在密集職訓之後,休假一個星期使得赴台中就任,但律爵卻大方的多給了她一個星期的假。

  她感激之餘,卻不得不對他提出辭職的要求。看到律爵,她自然而然的會想到于軍,她想自己需要一點時間從這段感情站起來;所以她只好放棄了這份還來不及有任何表現可以肯定自己的工作。

  律爵的不多問些什麼,給了她一個台階。她感謝他的體貼,她知道這一輩子,縱使她不再提起,他們依然存在她的內心深處。

  管家才看到她出現在家門口,就立刻驚動了她的家人,她大哥、大嫂匆忙的出現在樓梯口看著她進門。

  「你別這樣!」江佳琦不認同的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小妹好不容易肯回家,你別又把她給罵走。」

  「她就這麼不負責任的跑掉,妳還叫我不可以罵她幾句?」段青平感到不悅,「這世上哪有這種道理?」

  嘆了口氣,段雲看著自己的大哥、大嫂,平常她還有心情跟他說上幾句。但今天,她累得不想再多說些什麼。

  「怎麼回事?」看到段雲彷彿視而不見的越過他走向樓梯,段青平直覺感到不對勁,他幾個大步就擋在她的面前。

  「我很累,想睡覺。」繞過段青平,段雲淡淡的回答。

  「若沒跟我說明白,妳不能走!」段青平拉住段雲的手,阻止她的離去,「已經幾歲人了,還學人家離家出走。」

  「我沒有離家出走,我只是出去住一陣子罷了。」段雲動了動自己的手,硬是將自己的手從段青平的手中抽回。

  「雲雲!」

  「拜託!」段雲露出析求的表情,「讓我休息一下,等我睡飽了,我再跟你解釋。我發誓!」她舉起自己的右手,「我一定會給你一個解釋的。不然,我想你和爸也不會放過我的。」

  段青平聽見她這麼說,緩緩的讓開,讓段雲離去。一向精神奕奕的小妹就像是打了敗仗似的垂頭喪氣,他縱使有一大堆問題想問,也知道現在不是好時機。


※     ※     ※
  「爸!」雖然知道該來的總是會來,但一想到要面對父親的怒火,段雲就變得頭皮發麻,心中忐忑不安。

  「終於捨得回來了。」段文安一臉的平靜,對於女兒不告而別,又無預警的返家,似乎沒多大的反應。

  段雲點點頭,「對不起。」

  聽到段雲的道歉,段文安才正眼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妳對我的所作所為不滿,但妳有必要用這種行為來表示嗎?」

  「對不起!」段雲還是這一句話,「我發誓這種情況不會再發生了。」

  「我一直捫心自問到底哪裏做錯了?」段文安嘆了口氣,「我只想要妳有一個好歸宿,才跟妳提一下要你嫁給薛伯伯的兒子,隔天妳就離家出走。如果妳不願意,妳可以告訢我,我像是暴君爸爸嗎?」

  「是我不成熟。」感到一股酸楚湧上了心頭,段雲喃喃道,「讓您擔心了。」

  「薛伯柏的二兒子──薛東文,妳也見過,那麼優秀,他哥哥一定更優秀,我不懂妳為什麼要反對?而且還是用這種態度反對。」

  「反正我現在回來了,什麼都聽你了。」現在,不管父親想怎麼樣,段雲都無所謂了。

  「真的?」段文安有點懷疑的盯著自己的小么女,「若是這樣,我堅持妳得嫁給薛東誠。」

  段雲聞言還是點頭,反正現在嫁誰,對她都不具任何意義了。

  「妳沒有話要說?」段文安的臉已經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她從來不是一個很聽從安排的孩子,今天的她有點反常。

  段雲搖了搖頭。

  段文安緩緩的站起身,雖已年屆耳順之年,但他保養得當,使他擁有慓準的身材,容貌也不見老態。

  膝下三子兩女,除了段雲以外,其餘的都已成家立業。所以現在,他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段雲這個最小的女兒。雖然他不習慣將愛掛在嘴邊,但他以行動表達了對她的關心。

  「妳怎麼回事?」站定在段雲的面前,段文安皺著眉頭問。

  抬起頭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看到他臉上的關懷,段雲心頭一酸,終於忍不住想哭的衝動。

  看到段雲的淚水,段文安的眉頭皺得更深,「到底怎麼回事?」他急切的問,「我早就跟你說過這世界有很多壞胚子,妳偏偏不信,學人家離家出走。現在好了,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是不是在外頭有人欺負妳?」

  段雲低頭啜泣,沒對父親的話做出任何的反應。

  「到底怎麼回事?」在商場上打滾那麼多年,段文安並不習慣無助的感覺。而現在站在自己女兒的面前,他只能手足無措的看著他。

  段雲仍是搖頭,不發一言。早上離開于軍的住處,他的不發一語深深刺傷了她。接著,她又到了律爵的公司,遞出自己的辭呈。

  短短的一天,一個她曾經以為自己可以與于軍過著自在的生活,不再聽從他人安排的美夢就結束了。到頭來,一切都是一場空,還弄得自己一身是傷。

  「雲雲!」

  吸了吸自己的鼻子,段雲強迫自己止住淚水,「我沒事。」

  「沒事?」段文安感到不悅,「妳當妳爸爸我是老胡塗了嗎?妳這個樣子叫沒事,這幾個月是不是在外頭吃苦了?早知道我就該聽妳大哥的,繼續派人去找妳,我本來是想讓妳吃點苦,妳就會……」

  「爸,你不要這樣,我沒事!」段雲低著頭,啞著聲音回答,「我認識了幾個朋友,他們人都很好,很照顧我。」

  「人家幹麼平白無故照顧妳?」段文安早就不相信這個時代、有這種好人,「妳是不是被騙了?」

  「沒有!」段雲搖著頭,「反正一切都過去了,我已經回來了,而且我會聽你的安排,嫁給你要我嫁的人。」

  「雲雲──」

  「反正我一切都聽你的,這樣還不夠嗎?」打斷自己父親的話,她感到有些煩躁。

  看到段雲突如其來的怒氣,段文安一時不由得啞口,但看到段雲一臉不願多談的模樣,縱使不情願,他也不再置喙。

  「妳應該知道妳的婚禮訂在下個月吧?」段文安問。

  「知道,」段雲一臉不甚熱中的回答,「我會將一切準備好。」

  「明天我會叫妳薛伯伯帶他兒子來……」

  「沒有必要,我最近不想見任何人。」段雲打斷父親的話。

  「可是……」

  「爸,我求你。」

  看著她依然有些紅腫的雙眼,段文安揮了揮手,態度軟化,「妳回房去休息吧!我不叫薛伯伯帶他的兒子來,但我總可以安排人來家裏幫妳試婚紗吧?」

  段雲點點頭。緩緩的退出書房。

  她心中感到沉重,她只希望時間可以慢慢沉澱這一切,或許是基於報復的心理。她也答應下嫁給他人……她感到良心不安,但她逃避的選擇忽略。


※     ※     ※
  「看來,薛家的人對我也不是很滿意,不是嗎?」段雲看著自己映在鏡中的影像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妳在胡說些什麼?」江佳琦將自己小姑的頭飾給扶正,「妳那麼漂亮,薛家的人哪會不滿意。」

  「大嫂,妳別騙我了。」段雲冷哼了一聲,「結婚、訂婚一起來也就算了,就連新郎,我到現在連面都沒見過。」

  「還敢說,那是妳自己不想見人家。」江佳琦不由得講了句公道話。

  「是我不想見嗎?」段雲可不認為,「談什麼婚禮細節時,我可每次都到場。反倒是男方,到的都是新郎的爸、媽。我看,人家薛大少爺根本就不要我這種女人。」

  江佳琦聞言,忍不住皺起眉頭,「什麼這種女人?妳怎麼這麼貶低妳自己?」

  段雲悶悶不樂的低下頭,不發一語。

  江佳琦跟所有段家的人都看出段雲這次離家回來之後,個性整個轉變,以往的精神奕奕取而代之的是眉頭深鎖。每個人都想幫她,但她卻絕口不提這一陣子她在外頭所發生的點點滴滴。

  「好了!」江佳琦口氣輕快的按著段雲的肩膀,「美麗的新娘子,不能這麼愁眉苦臉的,開心點﹗」

  段雲抬起頭,望著鏡中的江佳琦,「謝謝妳!大嫂。」

  江佳琦微點了下頭,「我出去了,等一下再進來迎妳出去。」

  這應該是新郎做的工作吧?很想諷刺的脫口而出,但段雲硬生生的將之忍住,反正她在未來的丈夫心中不具任何意義,正如這個丈夫在她的心目中沒有任何分量是一樣的道理。

  直到今天,此時此刻,當一切都成定局之後,她還是有想逃的衝動,一個她不愛的男人,這場婚姻一開始就注定了以悲劇收場。

  「妳到底把自己推進怎麼樣萬劫不復的境地?」段雲將白紗一撩,心中喃喃自語,她不想對不起別人。縱使她認為薛東誠沒有對她做到基本的尊重,但她的離去或許可以使兩人不去犯同樣的錯誤。

  「雲雲!」

  要不是情況特殊,段雲敢肯定自己一定會拔腿就跑,她的手還未碰到門把,門就被推了開來,站在門外的人就如同是個鬼魅一般揮之不去。

  這個世界果然很小,小的今人幾乎想放聲尖叫,有一剎那之間,段雲懷疑自己瘋了。

  「妳怎麼會在這裏?」于軍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問道。

  「這似乎應該是我的問題才對。」她強迫自己口氣平和的開口,這一刻,她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幻影。

  打從離開于軍的住處,她便對自己發誓這輩子就算再見到他,也要把他當成陌生人看待。她左右的看著四周,找尋可以躲得更遠的空間,但徒勞無功,因為薛家在自家整理出的新娘休息室,只有斗大的空間。

  于軍打量著她的不安好一會兒,「今天我結婚。」

  「今天你結婚?」段雲冷哼了一聽,「那麼巧,今天我也結婚。」

  「妳……」于軍的話聲隱去,「妳姓段?」

  「有什麼不對嗎?」段雲冷冷的表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我當然不是第一天知道,但是我卻不知道……」于軍重重的吸了口氣,感到情況荒謬的可笑,他可不知道薛雨同口口聲聲所說段老的女兒會是段雲?!

  這可以解釋為什麼律爵總是衝著他,不停的對他說恭喜。這個老小子,他露出一個淺笑,知道自己被自己的好友擺了一道。

  于軍將放在梳妝台上剩下的喜帖拿起來,逐字的打量。因為不願承認自己的身份正如喜帖上所印為薛雨同長子薛東誠,所以他沒有看印好送來給他的那一份喜帖;他一收到便將之送進了碎紙機,卻沒想到,他因此而犯了個大錯誤。

  他看完之後,將喜帖給丟棄在一旁的垃圾桶。依然對喜帖上對他的稱呼感到不悅。但現在他不願自己被怒氣左右,他伸出手拉住她。

  「你做什麼?」段雲緊張的想要拉回自己的手,今天她結婚,在房間外頭有著眾多賓客,她不可能跟他在這裏拉拉扯扯。

  「帶妳出去見人了。」于軍側著頭,吻了她的臉頰一下。

  緣份是很美妙的一件事,他的心情因為新娘是她而感到愉悅。

  段雲驚訝於他的舉動,一時之間不知要如何反應,就這樣愣愣的被他緩緩的帶著往外頭走。


※     ※     ※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段雲雙手壓著自己的太陽穴,感到頭痛得幾乎要爆炸,她期望有人來替她解答,但怎麼也想不通現在是什麼局面。

  終於獲得喘息的機會,她才不管這一切,找了個沒有人注意的時候,便悄悄躲在巨大盆栽後,也顧不得什麼形象與否,拉起晚禮服的下襬蹲了下來。

  剛才證婚時,那個證婚人竟然叫于軍──薛東誠先生?!她感到茫然與無措,自己已經幾近發狂。自己就像是一隻讓人參觀的猴子……她忍不住緊閉雙眼,覺得現在是場鬧劇,而自己被迫留在裏面。

  「累了嗎?」

  驚訝的張開眼,她吃驚的看著入目的于軍。

  他方才被拖去敬酒,雖然她看出他滿臉的不悅,尤其是聽到他人稱他為薛先生之際,他臉色愈顯難看,但他依然成功的將自己的怒氣給壓下。

  「你騙我!」段雲忍不住脫口指控。

  于軍不以為意的聳聳肩,跟著蹲了下來,與她的視線平視,「妳不也一樣騙了我!妳可說過,在愛著我的同時,妳不會嫁給別人。」

  「我從沒有刻意騙你些什麼。」將裙襬一甩,她怒不可遏的站起身,「而且我已經決定不愛你了。」

  他飛快的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離去。

  她不悅的低下頭,看著他,「放開我!」

  「今天似乎不是一個好開始!」于軍緩緩的抬起頭來看著她,深邃的黑眸有著認真的神色。

  「我們一輩子也不會有好開始。」硬是甩掉他的手,她忿忿的說。至今還是沒有辦法去擺脫心底深處那股被欺騙的感覺。

  「不要胡鬧。」他硬是不將她的手放掉,「妳這樣只會使自己更難堪。」

  「早在離開你的時候我就已經很難堪了,不在乎再難堪一點,」空著的手顫抖的輕觸著額頭,「我不要嫁給你,我要離婚!」

  「妳冷靜點好不好?」于軍站起身,硬逼著她看他,「妳原本就想嫁給我,現在如妳所願了,妳……」

  「想嫁你,但絕不是在這種情況底下。」段雲轉動著自己的手,「我求你饒了我吧!我已經受夠了。」

  看到她的模樣,于軍忍不住緩緩的鬆開自己的手。

  她抬起頭,仔細的看著他。他沒什麼改變,幾乎……他身上剪裁合宜的西裝,襯托他愈發高大。若是以前的他,他絕對不會讓那麼正式的服裝束縛他。

  或許一切都變了,她抬起頭,看著頭頂華麗的水晶燈飾,這是薛家大宅,而身旁的人,不是她所熟悉的人。

  「雲雲,妳要去哪裏?」段青平眼尖的發現正往門口而去的身影,飛快的擋在她的面前,他怕她演出逃婚記。

  段雲視而不見的越過他。

  「雲雲!」段青平的口氣添加了少許的嚴肅。

  「我不會逃。」冷著一張臉,她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兄長,「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氣而已。」

  段青平愣愣的讓她雖開,她臉上的表情並非他所熟悉的。他低頭想了一會兒,認為不對勁。下意識的尾隨她。

  「我去就行了。」

  段青平吃驚的看著拉住他手的男人,「你──」

  「我去找她。」不等段青平反應,于軍便逕自的越過他離去。

  段青平皺著眉頭看著于軍的背影隨著段雲消失,若照常理判斷,他們倆應該是第一次見面,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9 00:44:29

【第八章】

        「我連喘息的空間都沒有嗎?」空氣間飄著玉蘭花的濃烈香氣,寂靜的夜色裏,段雲清楚的聽到跟在她身後的腳步聲。
  「我想請妳靜下來告訴妳一件事。」他輕輕的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淡淡的請求。

  「我會靜下來,」段雲口氣平靜的說道,「但不是現在,我現在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誰?」

  于軍沉靜了一會兒,「刑于軍。」

  「你還要騙我!」段雲飛快的轉過身瞪著他,「你明明是薛東誠。」

  「我不是!」于軍的表情變得陰鬱,她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觸碰了他的傷口,但他強迫自己維持著表面的平和,「妳已經知道我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被丟到育幼院,薛家的一切對我而言是陌生的。若要我說,我不會承認自己是薛東誠,正如妳所知道的,只是刑于軍。」

  「刑于軍?」

  「沒錯!」于軍肯定的點點頭,「我沒有家、沒有父母,我是個孤兒。而這一切,」他的手指指著人聲鼎沸的大宅,「都不屬於我,我也不屬於這一切,我只是我。」

  「你騙人!」她喃喃的指控,「我懷疑你以前跟我說的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我不可能相信以薛家的財力會將自己的長子給丟進育幼院,也不相信……」

  「妳不相信,但這是事實。」打斷她的話,他要自己心平氣和,看著她,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證明?他可以理解她的不信任,畢竟現在全世界的人都認為他是薛家的長公子,連他自己都在懊惱為何使自己陷入這場鬧劇之中。

  「事實?我懷疑什麼才是事實。你不娶我,只是因為你要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當妻子,或許你真的是孤兒,但是現在你正在努力擠進上流社會,」段雲感到心寒,「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妳的話已經侮辱了我!」他的食指勾起她的下巴,眼底已經燃起了怒火,「我的過去不見得光彩,我也從來不把門當戶對這四個字給放在眼裏,我只不過是答應薛雨同,代替薛東文娶妳罷了!」

  「薛東文?你算了吧!」她對此嗤之以鼻,「用這種下三濫的理由騙我。」

  「妳──」要不是硬強迫自己心平氣和,于軍不敢肯定是否會忍不住的伸手打她。

  「打從一開始,我要嫁的人就是薛東誠,不是什麼薛東文。」她對他冷酷的說道,「阿文早就有個要好的女朋友,而且,她還是我在大學時代的學妹,我跟他們那一對認識了快五年了,他怎麼可能會拋棄小慧來娶我﹖﹗」

  「妳說什麼?」于軍難以置信。

  怨恨的看著他,段雲不再多言的回到熱鬧的大宅裏。她需要周遭有人的聲音,她需要忘記一些事情,惟有這樣,才能讓她繼續平靜的面對他。


※     ※     ※
  「妳到底還想跟我鬧彆扭到什麼時候?」

  原本以為段雲頂多生氣個幾天便可雨過天青,于軍可不知道,她鬧起脾氣來還真讓人吃不消。

  段雲冷淡的看了于軍一眼,將手上的購物袋帥性的甩在肩上,視而不見的越過于軍的身旁離去。

  結婚至今一個星期,他們沒有蜜月旅行、沒有同房,更沒有平心靜氣的好好談一談。

  「雲雲!」

  于軍的口氣讓段雲停下了腳步。

  「我跟妳的婚姻非比尋常。」于軍站定在段雲的面前,口氣顯得有些冷漠,「而且我不喜歡妳跟我玩把戲。」

  「玩把戲?」段雲看向他的目光寫著疑惑,「你是什麼意思?」

  「別試圖去挑戰我的耐心。」

  「我才沒那個心思去挑戰你的鬼耐心。」段雲要自己口氣輕快的回他話,「其實託你的福,我現在可以回律爵的公司上班,下個禮拜就要到台中去就任,恭喜我吧!」

  于軍聞言,皺起眉頭,「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你現在不是知道了嗎?」她不在乎的反問。

  「雲雲,妳……」

  「今天晚上要回你家吃飯!」段雲打斷他的話,「你爸、媽要我們兩個一起回去。」

  于軍握緊雙拳,他疼愛她,但不代表著她可以自作主張決定一切,「妳憑什麼替我答應?」他臉色陰霾的問。

  「憑我是你老婆!」她不是很在乎的回答,「而且,你不是一直跟我堅持你是代替阿文娶我的馬?這個時候,你正好可以在我面前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我說我沒有騙妳就是沒有!」于軍不悅,「我毋需在我的父母面前證明給妳看。」

  將他的表情看在眼底,,段雲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遲疑。但她還是理直氣壯的說道:「你認為不需要,但我認為需要。更何況,我已經知道為什麼當時你會被丟在育幼院裏,你爸、媽根本就沒有錯,這只是陰錯陽差,我現在只希望你能夠對你自己的父母親寬容。」

  瞪了她一眼,于軍退了幾步,「若是以前,我不管妳是否是女人,我一定動手打妳。」他轉過身,不等段雲的反應。逕自走向自己的房間。

  她並非存心如此對他,只是,當她對他全心全意付出之後,所得來的卻是心碎。上天的安排,讓兩人重逢,但卻是在如此難堪的局面之中。

  現在,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不想他後悔。他父母全心全意的等著他回頭認祖歸宗;而她,只為他,想讓他們彼此沒有遺憾,

  「若你今天跟我一起回去,我就原諒你。」看著他的背影,段雲緩緩的開口說道。

  「妳竟然拿這個來當交換條件?!」停下自己的腳步,于軍有點難以置信她竟會拿這個來威脅他。

  「你自己衡量。」她要自己的口氣顯得不在乎,「若你認為我值得你暫時忘掉你對你父母的怨懟,我當然就原諒你。」

  「我從未對不起妳!」轉過身,于軍覺得荒謬。

  「這是見人見智的問題。」直視著他好一會兒,段雲才淡淡的開口,「你的決定是什麼?」

  深吸了口氣,于軍口氣平順的開口,「幾點?」

  「今晚七點到薛家。」

  于軍點點頭,為了她,他只好軟化這一次,「就此一次!」

  段雲聞言,忍不住嘴角勾出了個漂亮弧度。雖然只是吃頓飯,但她衷心希望這對于軍與他的家人而言是個好開始。


※     ※     ※
  餐桌四周的氣氛顯得有些僵持,段雲感到有股如坐針氈的感覺。

  「新婚的這一個禮拜,你們過得還好吧?」終於,李格雪怯生生的聲音打破了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很好!」段雲當然希望氣氛能夠熱絡些,於是開朗的回答。

  「你們好像沒有去度蜜月?」李格雪因為自己的問話得到了反應,而感到欣慰,於是繼續問道。

  「對啊!我們都沒時間,我有工作。」段雲說道。

  「有工作?!」一直沉默的薛雨同聽到段雲的回答,不由得開口,「妳為什麼要工作?」

  這真是個奇怪的問題!段雲一愣的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看了于軍一眼。

  「她想工作,所以就去工作。」于軍不冷不熱的接口。

  「你養不起她嗎?」于軍的態度讓薛雨同看了刺目,「竟然讓自己的老婆出去工作!」

  「時代已經……」因為感到自己在餐桌底下的腳被踢了一下,于軍不情願的閉上嘴,他也不想在段雲面前與薛雨同起衝突。

  「到我公司上班。」薛雨同將于軍的沉默視為妥協,「至少我公司給你的薪水可以不讓你的老婆出去拋頭露面。」

  「我不想讓人說閒話。」薛雨同的話已經激怒了他,但于軍依然一臉平靜,不過他已將手上的碗給放了下來。

  「你說這是什麼話!」薛雨同不悅,「你是我兒子,誰敢說閒話?」

  「在三十多年前將我丟到育幼院那時候開始,我便注定了今天無父無母。我姓刑,是刑神父的孩子,不姓薛,與你薛家一丁點關係都沒有,所以你不要再讓我聽到我的名字跟你們姓薛的扯在一起。」緩緩的抬起頭,于軍有神的目光直視著薛雨同的眼眸。

  「你──」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竟被于軍鏗鏘有力的說著,薛雨同的臉在瞬間刷白。

  他握緊雙拳,花了十多年的時間,終於在少年監獄中,找到了這個已經被社會傷害得遍體鱗傷的兒子。他已經是痛心,而今于軍不願承認與他的骨肉關係,他是生氣,但似乎並沒有責罵于軍的立場。

  「當年並不是你想的那樣。」薛雨同希望能讓于軍了解,但三十多年前的是非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起,「事實上是……」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正如多年前,薛雨同前來少年監獄看他時那一副倔強的模樣,于軍無情的打斷他的話,「我不想聽。」

  「你──」砰的一聲,薛雨同再也忍不住的起身離席,這樣的兒子不要也罷,他憤怒的心想。不過他知道自己只要怒氣一消,又會對于軍妥協,這已經是不變的定律了。

  「雨同!」李格雪不知所措的看著自己的丈夫離去,她不懂為什麼他們兩父子就是不能好好的吃頓飯、說說話。

  「你太過份了!」在一旁看不過去的段雲忍不住開口。

  深吸了口氣,于軍對她的話沒有太大的情緒反應。

  「阿誠!」

  「不要這麼叫我!」于軍一臉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今天我只是來吃頓飯,不會打擾太久。」

  「我……」李格雪欲言又止的閉上了嘴,內心感到有股泫然飲泣的衝動,她落寞的低下頭。

  段雲見狀,忍不住屈起手肘,暗暗的撞了于軍的肚子一下。

  于軍眼明手快的握住段雲的手,「不要管這件事。」說完,他不帶任何感情的鬆開自己的手。

  段雲吃驚的揉了揉自己方才被他緊握而現在有些發疼的手,心中疑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吃飯吧!」李格雪收拾起自己的哀傷,裝出笑臉招呼。

  于軍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對於李格雪的話沒有露出太多的情緒反應。

  段雲對于軍的態度感到不悅,但當著長輩的面卻不好發作,只好將自己的怒氣壓下,準備稍後再跟他好好談談。

  「媽,妳的臉色不是很好看。」段雲對李格雪露出關心的表情,她根本就不理會于軍看向她的嚴厲眼神,反正不管于軍怎麼說,在她心目中,李格雪就是她的婆婆。

  「沒什麼。」似乎是留意到于軍不對勁的表情,李格雪連忙說道:「可能是昨晚沒睡好。」

  「是嗎?我聽說……」

  「妳先吃飯,要講話等吃飽再說可以嗎?」于軍不耐煩的打斷段雲的話。

  他並非存心要使自己變得那麼不近人情,只不過,他下意識的不願段雲與薛家的種種太過接近,這對他們夫妻倆沒有好處。

  看了于軍一眼,段雲將他的態度給拋諸腦後,逕自看著李格雪說道:「我聽人說,妳有高血壓的毛病。」

  李格雪聞言,露出驚訝的表情,「妳怎麼會知道?」

  「這是前幾天劉嫂跟我聊天提起的。」段雲微微一笑,劉嫂是薛家的廚娘兼管家,是個有話就說的直腸子。

  「前幾天?」李格雪想了一會兒,「我怎麼不知道妳有來?」

  「我來的時候,正好妳在睡午覺,所以找就沒有吵妳了。」段雲解釋。

  李格雪聽了感到欣慰,看來于軍對他們夫婦的不諒解,並未影響段雲對他們的看法。

  「這是遺傳性高血壓。」李格雪輕聲的開口,「事實上,我母親便是死於高血壓。」

  像是對兩個女人之間的談話感到厭煩似的,于軍站起身,「我吃飽了,先到車上等妳。」

  「你……」看著他頭也不回的離去,段雲氣得想捶桌子。但李格雪悶悶不樂的表情落進她的眼底,她的怒火立刻消去,「媽,對不起!于軍他……」

  「沒關係。」李格雪連忙打斷段雲自責的話,「其實是我們做長輩的有錯在先,他才會這麼對待我們,我無話可說,是我和他爸爸欠他的。」

  段雲實在不懂,怎麼有長輩對晚輩低聲下氣的道理﹖雖然她任性,但她也還不至於拿自己的爸爸當仇人看。

  「媽。」段雲忍不住好奇,開口問道:「聽劉嫂說,當年是有人偷抱走于軍,說是想向妳報復,這件事到底是……」

  玻璃破碎的聲音打斷了段雲的問話,她和李格雪幾乎同時疾步走向聲音的來源。


※     ※     ※
  「我要解釋!」于軍一張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臉龐,看著一旁碎了一地的玻璃,「你不要跟我發酒瘋,我看得出你是真醉還是假醉,我不會因為你這個樣子就放過你。我早就想找你問清楚,很好!現在你竟然知道出現,剛好可以解答我心目中的疑惑。」

  薛東文聞言一悚,手背的疼痛處告訴他,他被破碎的玻璃割傷,但他並沒有任何多餘的心神去留意。

  「阿文!」李格雪吃驚的奔到薛東文的身旁,他手上鮮紅的血令人怵目驚心,「傷得嚴不嚴重?」

  「妳聰明的碩士兒子拿自己的手去捶玻璃,」于軍冷眼旁觀的開口,「在跟我發酒瘋!」

  「阿文。」李格雪看著薛東文,雖然聞得出他身上的酒味,但看著他的雙眼,他還算清醒。

  「這是怎麼回事?」聽到嘈雜聲,薛雨同的身影也出現。他下樓來,看到一地的碎玻璃。

  「我應該可以猜測這是一場騙局,」于軍將視線一一掃過在場的人。最後將站在薛東文身旁的李格雪擠開。取代她站在薛東文的身旁,兩人有著幾乎不分軒輊的身高,但于軍強烈的氣勢,更顯得薛東文臉上的稚氣未脫,「你成功的令我的妻子懷疑我在騙她,而事實上,應該是我被你耍得團團轉。你騙我回來,騙我代替你結婚,我不得不說你們真的很高明。」

  「這一切都是我的意思。」雖然嚴厲起來的于軍有點可怕,但薛東文深吸了口氣,將所有的過錯都往自己的身上攬,「我只是在做我該做的事,你回薛家是遲早的事,我只是催生罷了!」

  「誰給你這個權利?」于軍的口氣有著輕微的危險。

  「于軍!」段雲在于軍的身後喚他,她希望他能冷靜一點,不應如此的得理不饒人。

  對段雲抬起右手,于軍無言的要求她沉默。她懂他的意思,縱使不願她也只好閉上嘴。

  「爸、媽都希望你認祖歸宗。」薛東文微退了一步,暫時遠離于軍的怒氣,「對不起﹗雲雲,把妳扯進了這一切。」他不忘對段雲致歉,這個時候,段雲也只有搖頭的份,「你娶了雲雲,這不就代表著你已經承認自己是薛家人,你敢說不是嗎?」

  要不是情況特別,于軍肯定自己會大笑出聲,這算什麼?他可不知道自己娶了段雲就代表著他已經承認成為了薛家的一份子。

  「我不想跟你爭辯這個。」于軍將手一揮,拉著段雲的手,「我很失望,你們只自私的想著自己的目的,你們有沒有想過我的想法、雲雲的想法,我們兩個是要過一輩子,而你們卻在玩遊戲。」

  面對這似是而非的指控,薛東文一時啞口無言,而李格雪則是一臉蒼白的站在一旁。

  「你聽我說。」李格雪連忙拉著正要離去的于軍,「我們只是想要你……」

  「什麼都不用再說了。」于軍佩服自己還能冷靜的看著她,「過幾天我會和雲雲離開台灣,我希望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聽到他的話,李格雪的手緩緩的從他的身上落下,再也沒有什麼話比于軍所說的更傷人。

  「大哥,你太過份了。」薛東文憤怒的扶著李格雪,「媽有高血壓,你還這麼傷她的心。從我懂事開始她和爸就不停的為你的事煩惱,而你竟然……」

  「不要說了!」薛雨同打斷薛東文的話,「現在,他是什麼都聽不進去的。」

  「可是──」薛東文不情願的閉上了嘴。

  于軍沒有片刻的遲疑,逕自拉著一旁木然的段雲離去,他只想帶著自己的妻子離開這一團亂。


※     ※     ※
  「雖然我已經跟妳解釋過一切,但是,還是很抱歉,讓妳看到那麼難堪的一面。」于軍和段雲一直沉默著直到進門。最後,于軍打破沉默,對她說道。

  段雲如夢初醒般的看著于軍,「我遇到過比這更難堪的事。」她聳著肩,不在乎的說。她提醒著他,她對他投懷送抱的事。

  他伸出手,輕撫上她的臉,「妳不是答應要原諒我了嗎?」

  「我是原諒了你,但不代表我認同了你的種種作為,你跟你家人之間的問題,應該……」

  「全世界,我的家人只有一個,」于軍輕點了下她的鼻頭,「就是妳!我可不認為我跟妳之間有出現任何問題,當然除了這幾天妳跟我鬧彆扭以外。」

  「不要跟我打哈哈!」她的口氣有些不悅的說道,「別指望你這麼說,我就會忘了剛才的事。」

  「妳何必要把自己往死胡同裏推?」于軍企圖將她的不悅給壓下,「反正他們對我們不會造成任何影響,所以妳就別煩了。」

  「我再說一次,」段雲不接受他的說法,依然堅持道:「我試圖讓你去認清你現在的作為是錯的,而且你才是把自己推向死胡同的人。」

  他收回自己的手,思索了一會兒,再次開口,口氣顯得有些冷淡,「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談到類似的問題。」

  對他的固執,她幾乎氣得想要跳腳,「刑于軍,你……」

  「妳叫我刑于軍!」

  「啊?」對這天外飛來一筆,段雲一愣。

  「妳叫我刑于軍。」他理所當然的說道,「我不姓薛。」

  「你──」她放棄似的吸了口氣,「你真的是無理取鬧。」

  段雲火大的轉身回房,對現在的情況充滿了無力感。她心中隱隱約約覺得這件事情一定要盡早解決,不然這事一定會成為兩人相處的陰影。

  但她不知道,該怎麼跟于軍解釋她心中的不安?她也知道以于軍的個性,他可能根本不將她的擔心當成一回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9 00:44:52

【第九章】

        「還在生氣嗎?」

  結婚後的這幾晚,于軍和段雲兩人都分開睡。她還以為今晚的情況應該是比照辦理,卻沒想到正當她輾轉難眠之際,他輕聲的進房坐在她的身旁。

  段雲的頭在枕頭上搖了搖。

  「沒有?」于軍的聲音裏有著笑意,「我可不相信,妳的脾氣雖然還不壞,但也絕對稱不上溫柔。一不稱妳的意,妳不是就會發火的嗎?」

  她緩緩的坐起身,將散在臉上的頭髮給撥到耳後,「別把我講得那麼小心眼,我只是不開心你處事的態度。」

  于軍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後頸項,「只要妳答應我不要管這件事,我們就什麼衝突也不會發生。」

  「你是在逃避!」她的口氣在不知不覺之中又激昂了起來。

  「妳又在生氣了?」

  「我──」于軍的輕笑聲,讓她不知該怎麼繼續跟他說下去。

  于軍用額頭輕觸著她的額頭,「一切都會沒事的。」

  「這是在說服我,還是在說服你自己?」段雲的手忍不住輕扯了下他的鬍子,滿意的聽到他的輕呼。

  于軍將自己的頭給縮回,用手揉了揉自已被拉痛的地方,「我沒有企圖說服任何人,我只足希望能夠讓妳不要再胡思亂想。」

  「謝謝你。」她沒好氣的一皺鼻頭,「不過我不認為這有用。」

  「雲雲──」

  段雲翻身躺下,不想再聽他繼續說下去。反正,她知道再怎麼說,于軍也是不會對她坦白,她覺得心中沉甸甸的。

  「我們再去屏東一趟好不好?」于軍輕趴在段雲的身上,柔聲的說道。

  她疑惑的轉頭看著他,「為什麼?」

  「妳忘了嗎?」他反問,「妳不是說妳很喜歡南部的空氣,我們可以再去一趟,當是度蜜月,也當是對台灣做告別,等回來之後,我要帶妳去印尼。」

  段雲沉默了一會兒,「聽你的口氣,我似乎沒有說不的權利,」

  「妳有。」于軍低下頭,讓兩人的視線相接,「只不過,若妳不跟我走,我們就得分隔兩地。我不希望妳會選擇如此,但我尊重妳自主的權利。」

  她有些難以置信,「我沒想到你會說出這種話。」

  「妳嫁給我,並不代表就得要一切聽我的。」于軍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我不知道。」段雲老實的回答,她與他之間,還有好長的一段路要走,「讓我考慮一陣子,我不知道該跟你走,還是獨自到台中工作。」

  她的回答並不讓于軍滿意,但他要自己不要逼迫她,畢竟他看出了她的讓步,他只希望她不要再插手管他與薛家之間的事。


※     ※     ※
  「你媽暈倒了!」連門都忘了敲,段雲焦急的拉開書房的門,對著坐在電腦前的于軍叫道。

  于軍震驚的站起身,臉上閃過擔心的神色。「怎麼回事?」他強迫自己冷靜的問。

  「我不知道!」拉著于軍的手,她急切的說道,「現在她人在醫院裏,你爸爸要我們過去一趟,說你媽媽要見你。」

  于軍聞言, 在她的身後,但是才到門口,他突然止住了自己的腳步。

  「你幹麼?」他突然靜止不動,令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

  「我不去!」他的態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段雲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我不去!」于軍再一次重申,轉身回房,

  「等等!」她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他的去路,「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媽病了躺在醫院裏,口口聲聲喊著你,而你竟然說不去看她!」

  不想與她發生爭吵,于軍選擇沉默以對。

  「我不管。」段雲也不在乎自己的舉動是否無理取鬧,硬是拉著他的手要他跟著她走,「縱使你跟你的父母關係不好,縱使你不承認他們是你的父母,但現在,你就當是去看個長輩,這總行了吧?」

  「雲雲──」

  「算我求求你!」她使用哀兵政策,「好不好?」

  看到她的模樣,于軍啞口無言,「好!」他點點頭,「但我能做的,就只有這個。」

  段雲也點點頭,「好!快走吧!」


※     ※     ※
  醫院帶給他的回憶並不好!他曾經進進出出多次醫院,所以他對醫院並沒有好感。

  一進醫院大門,刺鼻的藥水味立刻迎面而來,于軍腳步堅定的跟著段雲緩緩的走向李格雪所住的病房。

  「怎麼回事?」一進房,段雲便看著薛東文問。

  「這幾天媽吃不下也睡不著,一直唸著……」薛東文的目光遲疑的看了一旁木然的于軍一眼,「一直唸著大哥,醫生說休息幾天,營養均衡就沒事,不過現在不能讓她受刺激。」

  「怎麼會這樣?」段雲擔心的咬著下唇,但自己的丈夫卻像個木頭人似的站在她身旁,她不悅的抬起手輕撞了于軍一下,要他說些什麼。

  「這麼說來,」于軍終於開口,「她沒事了?」

  薛東文點點頭。

  「好極了!」于軍一看到薛東文點頭,他立刻說道,「既然她沒事,那我們就可以走了,今天我很忙。」

  「大哥﹗」

  「再忙也不至於忙得連自己的媽病了都不管吧?」段雲看不慣于軍的做法,甩開他的手,諷刺的說道,「整天躲在書房裏看電腦,我就不信這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業!」

  于軍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心平氣和,他不知道同樣的戲碼到底要重複幾次?他已經說得夠明白,不希望段雲插手他與薛家的事。但她似乎總是不把他的話當成一回事,他對現在的情況已經感到不耐煩了。

  「關於這點,我們回家再談。」對她伸出手,于軍平靜的說道。

  「她會躺在病床上,是因為你!」對他伸出來的手視而不見,段雲說道,「你為什麼這麼冷血?我真不敢相信我嫁的男人竟然是這個樣子。」

  他感到自己的情緒已經漸漸不受控制,于軍皺起眉頭,「雲雲,我們回家再談,好嗎?」

  每次都是一樣的安撫口氣,段雲真不知道在他心中是怎麼看待她的,是否就是在她鬧脾氣時,拍拍她的頭,他就以為什麼事都過去了。

  「你要回家,你自己回去!」她這次下定了決心,要他去直視自己的問題。

  于軍將現線移到病床上,終於讓自己的目光投注在李格雪身上,眼底閃過一抹深思。

  「你爸呢?」于軍看著一旁的薛東文問。

  「在跟媽的主治醫生談話。」

  「她有很多人陪,不缺我一個。」于軍看著段雲一臉的不馴,考慮了好一會兒,「好吧﹗妳要留在這裏,妳就留吧,要回去的時候再打電話給我,我再來接妳回去。」

  「于軍!」段雲沒想到他真的就這麼灑脫的離去。

  「改變主意,要跟我一起回去了嗎?」聽到她的聲音,于軍轉過頭問道。

  「我……」看到他的樣子,她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你自己回去吧!」她沒好氣的說道。

  于軍聞言,也不再多加遲疑的離去。

  「阿誠!」

  聽到身後傳來的虛弱叫喚,于軍擱在門把上的手微微一僵,最後他當沒有聽到的扭開門。

  「于軍!」

  「大哥!」

  這次叫喚的聲音換了段雲和薛東文,聲音大得令他不能再假裝沒聽到,于軍吸了口氣轉過身。

  「阿誠!」看到于軍。可比任何藥都有幫助,李格雪不顧依然暈眩不適的身體,硬是從床上坐起來,「你聽我解釋,我從沒……」

  「不用再說了,薛太太!」于軍知道他受不住李格雲的柔弱攻勢,於是先聲奪人的打斷她的話,「其實我該感謝你們的,畢竟你們幫我挑了一個好太太,不過我希望這場鬧劇就此結束。今天,我只是因為雲雲要來看妳,所以才陪她來的。妳好好休養,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阿誠!」李格雪聞言,徹底崩潰,掩面哭泣。

  「媽,妳才剛醒。」薛東文丟給于軍譴責的一瞥,便忙著安撫情緒激動的母親,「別這樣,醫生說妳不能受刺激,不然可能會中風的。」

  段雲在一旁手足無措,最後看著自己站著不動的丈夫,「于軍,我求你做些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薛雨同沒想到進門迎接他的竟然是這種局面,他只看了于軍一眼,就知道一切皆是因于軍而起。

  薛雨同越過于軍走向自己的妻子,坐在床邊安撫的摟著她,「別哭,醫生說妳不能太激動。」他柔聲的勸道。

  于軍站在一旁,看著兩位老者,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留下來看著這個令他不忍的一幕,他退了一步,準備無聲無息的離去。

  「別走!」李格雲的眼角瞄到正打算離去的于軍,立刻拉著自己的丈夫,「你叫阿誠不要走!」

  「我──」薛雨同的目光投向于軍,他的表情寫著為難,他比自己的妻子清楚,于軍不會因為他們的祈求而留下來。

  「雨同!」李格雪著急的拉了拉薛雨同。

  不捨的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薛雨同拉下了自己的老臉,「請你留下來一會兒,好嗎?」

  「我知道你已經很讓步了,」于軍冷淡的說道,「但我真的很忙,我沒有時間,對不起!」

  「你就陪陪你自己的媽會怎麼樣嗎?」薛雨同看到于軍的態度,忍不住怒火沖天。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于軍煩躁的將手順過髮際,「我跟你們姓薛的一點關係都沒有,她不是我媽,你們為什麼硬要一個進過少年監獄,連高中學歷都沒有的人當你們的兒子﹖若你們真的還想要個孩子,你們可以去領養,只希望你們不要再來煩我。」

  「大哥,你說話太過份了!」

  「是你們逼我把話說絕的。」于軍轉過身,口氣冷淡,「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碰面。」

  「阿誠──」

  「妳不要再喊他了,他一輩子都不會承認我們的。」薛雨同自認自己做得已經夠多,他毋需再對于軍低聲下氣。尤其是這幾天李格雪為于軍茶不思飯不想,弄得差點連命都沒了,他決定不再奢望這個孩子回來,「妳死心吧!」

  「我……」李格雪吃驚於薛雨同的口氣,與他結婚多年,他從未用過如此嚴厲的口氣對她,「我只想要他叫我一聲媽而已。」李格雪喃喃自語,「難道我要求太多了嗎?」

  看到她的模樣,薛雨同也無語。

  「叫一聲媽會少你一塊肉嗎?」段雲直直走向于軍,扯著他的手問道,「若你不叫,我就跟你離婚。我是說真的,我不能忍受自己跟這麼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過一輩子。」

  「不要輕易把離婚掛在嘴上,妳聽到了嗎?」于軍的情緒終於失控,他的心已經夠亂,沒想到段雲硬要來插上一腳,

  被他沉下的臉色嚇得不自覺的退了一步,但段雲依然堅持道:「我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

  「聽到沒有?」于軍向她逼近了一步,他要她的承諾,他不准她拿著兩人的婚姻開玩笑。

  不自在的吞了口口水,段雲點了點頭,「聽到了,但是……」

  不想再聽她多言,于軍轉過身離去,不再顧忌身後的叫喚聲。


※     ※     ※
  「你好像個小孩子在鬧彆扭!」跟在于軍身後的段雲,硬是要將自己想講的話講完。

  「就算我是。」于軍停下自己的腳步,轉身面對著她,他雖氣憤,但還顧念現在是在醫院的走廊,所以特地壓低自己的聲音,「那又如何?不要再管我跟薛家的事了。」

  「你──」

  「我到底還要怎麼做?」

  「爸?!」段雲轉過身,吃驚的看著追出來的薛雨同。

  薛雨同沒有看她,一逕的看著于軍,「你說,你還想要我怎麼樣?為了你媽,我什麼都願意做,只求你留下來陪她。」

  「當初不要我的人是你們,現在要我留下來的也是你們。」于軍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在我最需要你們的時候你們不在我身邊,那為什麼在你們需要我的時候,我就一定得在呢?」

  「你想報復我們?」薛雨同感到難以置信。

  「沒有!」于軍不願承認的搖搖頭,「我只想讓我自己好過一點。」

  「看著我們這樣,你真會好過?」薛雨同懷疑他話裏的真實性。

  于軍搖著頭,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去陪你太太吧!」于軍嘆道,「別再花時間在我身上了。」

  「算我求你!」閉上了眼,薛雨同深吸了口氣,緩緩的將雙膝跪在地板上,「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跟你媽媽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唯一放不下的是你,就算是讓她安心吧!我求你。」

  「爸爸!」段雲被入目的這一幕震驚的睜大了雙眼。

  薛雨同不顧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逕自跪在于軍的面前,「若要怪,你都怪我好了,這一切真的跟你媽無關。你有怒氣就朝我來,我無話可說。我只求你叫她一聲媽,她的身體真的不好。」

  于軍遲疑的看著他,他沒想到,真的沒想到……他退了一步,離去的腳步顯得有些慌亂。

  段雲吃驚得連于軍離去都毫無知覺,直到入耳的竊竊私語喚醒了她,她連忙走向薛雨同,「爸。」

  「他還是走了!」薛雨同的口氣中有著落寞,縱使跟于軍的交談總是針鋒相對;事實上,心底還是希望有一天他們倆父子可以盡釋前嫌。而如今自己做到如此,他依然轉身離去。

  「我回去勸他。」

  「不要。」薛雨同拒絕了她的好意,「這只會讓你們夫妻爭吵。」

  「就算會吵,也得講開來。」段雲堅持己見,「不然,總有一天,我們這段感情也會因此結束。」

  看著段雲踏著堅定的步伐離去,薛雨同眉頭深鎖。段雲──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


※     ※     ※
  「你實在太不講理了!」一進門,看見于軍優閒的坐在沙發上看報,段雲忍不住的對于軍大吼,「好歹他們是你爸、媽,而你卻拿這種態度對他們!」

  于軍坐在沙發上,平靜的翻著今天的晚報,「我已經說過了,這件事妳不要過問。」

  「好一個不要過問!」段雲鼓起勇氣將于軍手中的報紙給抽開,「說你有事要忙,你還真忙。」

  「雲雲,夠了!」

  「我也希望夠了。」段雲無奈,「你難道不知道,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只是不想看你自己折磨自己嗎?」

  「我並不認為我自己在折磨自己。」于軍深吸了口氣,控制自己的脾氣,他不願意遷怒他人,但段雲若再繼續得寸進尺,他可不知道自己會如何了。

  「我是旁觀者清。」段雲恨不得能多塞點理智進于軍的腦袋裏,「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你是薛雨同的兒子。」

  「我再說一次,」于軍側著頭,直視著段雲的雙眼,「不要管這件事,聽到了嗎?」

  于軍臉上的正經令段雲心中升起一絲恐懼,她並不是擔心于軍會對她動粗,而是對這樣的他感到陌生。

  「你有沒有想過我嫁的人是誰?」段雲疑惑的問,「我嫁的人是薛家長子,薛東誠。不管你要不要承認,你已經是薛東誠了,在你娶我的那一天開始,你就是了。」

  「我沒想到妳也會這麼想!」他感到難以置信。

  「不單是我,全世界的人都這麼想。」她狠心的說道,「我看就連你那風、林、火、山中,除了你不承認以外,大家都那麼認為了。」

  于軍聞言,無話反駁,他用力的一擊大腿。

  段雲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微退了一步。

  于軍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不發一言的起身離去。

  「你要去哪裏?」段雲看到他的舉動立刻回神,拉住他的手臂問道。

  「去一個能夠讓我忍住怒氣不動手打妳的地方。」于軍冷淡的瞄了她一眼,冷著聲音回答。

  聽到于軍的話,段雲毋需更多的暗示,緩緩的鬆開自己的手,看著他離去。她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話說得太絕,但她只能這麼做。在看到李格雪為他入院,而薛雨同向他下跪之際,她就得跟他將話說得明明白白。

  「我希望下次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想通了。」

  于軍的手放在門把上不動,靜靜的聽著身後傳來的聲音。

  「我不希望,到頭來我們是以離婚收場。」段雲背對著他,深吸了口氣,「我愛你!」

  于軍將門把轉動。不發一語的離去。

  而這次,段雲也只是默默的看著他離去。


※     ※     ※
  這幾年來的他到底算什麼﹖!

  于軍用力的將手中的啤酒罐往遠方用力一擲,腦海中不停翻動的是段雲所說的話。坐在陽明山上,看著底下的燈火,他露出嘲諷的笑容,但他不諷刺任何人,只嘲笑自己。

  刑于軍在今天竟然跟薛家畫上了等號,在他一直不願承認的今天,他站起身,開 車揚長而去。

  不知道是誰說得好──藉酒消愁,愁更愁。他得要離開這一切,不然總有一天 他會被這一切給逼瘋。

  他腦海中突然浮起段雲的影像,但他強迫自己不要將她拋在腦後。若他不將過去的一切想清楚,他一輩子也不會給她幸福。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6-3-29 00:45:18

【第十章】

     孔毓慈有些吃驚這麼晚了還會有人來拜訪,她輕聲遣退來叫門的下人。轉過頭看著律爵依然熟睡的趴在床上,思索了一會兒,決定自己下樓去會客。

  「對不起!」一看到孔毓慈的身影,段雲立刻起身,「我知道現在很晚了,但是我……」

  「沒關係。」孔毓慈淺淺一笑,安撫著她,「怎麼回事?那麼晚了,妳怎麼會來這裏?」

  「我……」一時之間,段雲不知道該如何啟口,「于軍他……于軍他在不在這裏?」

  「于軍?!」孔毓慈感到吃驚,「沒有啊!自從你們結婚後這一個多星期,我都沒見過他,他怎麼了嗎?」

  「我跟他吵了一架。」段雲自責的咬著下唇,「我以為他只是出去走走,晚上應該會回來。但是,他從昨天晚上出去就一直沒有回來,我知道他不會出事,但我只是想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裏?」

  孔毓慈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段雲擤了擤鼻子,「我想,他可能會來這裏找你們,但是……」

  「妳別急。」孔毓慈伸出手拍了拍段雲緊握的雙手,「我去問律爵,說不定他知道些什麼。」雖然心知律爵不太可能知道現在于軍的去向,但孔毓慈決定姑且一問。

  段雲聞言,也只有點點頭,看著孔毓慈上樓。

  沒多久,律爵匆忙的身影便出現在她的眼前。

  「怎麼回事?」他劈頭便問。

  看到律爵的模樣,段雲的心涼了半截,「你也不知道他去哪裏了?」她愣愣的說道。

  「到底怎麼回事?」他又問了一次。

  「我也不知道。」段雲覺得自己亂得可以。

  「你們怎麼會鬧成這個樣子?」律爵皺起了眉頭,「妳該不會是跟他提了一些有關他身世的事吧?」

  段雲聞言,有些吃驚的望著他。

  看到她的表情。律爵知道自己猜對了,「該死!我就知道。」他忍不住出口詛咒,「我還以為妳跟他在結婚前就認識,應該會明白他和薛家的一切是是非非,這樣妳就不會因為薛家而跟他起衝突,可是妳怎麼還是跟他提……」

  「律爵!」聽到自己的丈夫口氣變得嚴厲,孔毓慈忍不住出口制止。

  深吸了口氣,律爵重新開口,「他有沒有跟妳提過風林火山?」

  段雲點點頭。

  看到她點頭,律爵才繼續說道:「風是頤關、林是凱文、火是他、山是我,我們四個人在少年監獄相識,相交近二十年,火至今不願跟我們提他的身世。不管是誰,只要提,他就跟誰翻臉。我知道他是薛雨同的兒子,我跟他談過,但我卻從不逼他承認些什麼,而妳竟然……」嘆了口氣,律爵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妳為什麼要去碰他的傷口?」

  「你們只在乎自己的傷口嗎?」擔心了于軍一整天,段雲再也忍不住崩潰,「你們有沒有顧慮到周圍的人,我不清楚在于軍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現在薛家的人都在為過去贖罪。他的態度傷了他的父母,他媽媽現在高血壓發作,正躺在醫院裏,他的父親跪下來,要他叫自己的母親一聲媽,他都可以冷血的轉身離去,這算什麼?于軍是吃過了許多不為外人道的苦,可是,他的父母又何嘗不是?他太自私了,只想到他自己的感覺!」

  「妳沒有權利這麼說他!」律爵忍不住握緊自己的拳頭,口氣激昂了起來,她的話觸動了他心底幾乎已經遺忘的傷口,「若妳過過我們以前過的日子,妳就可以理解他為什麼會這樣。從小到大,妳沒有為了下一頓煩惱過,妳不費力的唸到大學畢業,但于軍連學費都交不出來。妳想像過那種日子嗎?妳以為他這麼對待他的父母,他心裏好過嗎?他也有血有肉,但過去如果那麼容易忘記,就不會有那麼多悲劇了,妳懂嗎?」

  「你口氣太衝了!」孔毓慈的手輕拉了下律爵的手。

  段雲遲疑的咬著自己的下唇,聽到律爵強而有力的指責,她茫然的不知該何言以對。

  「我只是不想看到他父母親難過,也不希望于軍一直抱著怨懟過生活,這是我們婚姻生活中的不定時炸彈。」無精打彩的低垂著頭,段雲喃喃低語。「對不起!打擾了。」

  看到她的模樣,孔毓慈感到不安,「爵──」她看向自己的丈夫。

  「我知道,妳早點睡,我去去就回來,」律爵隨意拿起掛在架上的外套,疾步追上段雲,「這麼晚了,我送妳回去。」

  「不用了。」

  「我堅持!」律爵不給她有拒絕的機會,堅定的拉著她的臂膀送她回家。


※     ※     ※
  「我很吃驚會在這裏見到你。」

  于軍聽到身後的聲音,將視線從眼前的日式庭院造景中移開,轉過身。

  「我想來,所以就來了。」

  楊頤關若有所思的望著自己的好友。這幾個月來,他都待在日本京都,並未將自己的行蹤透露給任何人,卻沒想到于軍竟然能找到他。

  「聽說你結婚了?」站在他的身旁,楊頤關說道。

  于軍點點頭,第一次看到楊頤關穿著日本浴衣的模樣,感到很新鮮。

  「入境隨俗!」看出于軍未說出口的話,楊頤關自嘲。他微側過身,請于軍進房裏。

  于軍環顧著周遭的和室擺設,「日本的擺設莊嚴得令我不敢動。」

  楊頤關聞言,露出一抹笑,「胡說八道!」他的手隨意一揮,「坐,隨便你想怎麼坐,沒人理你。」

  于軍盤腿坐在楊頤關的面前,看他沉靜的倒了杯茶放在自己面前。

  「我想,寒暄就免了,我們直接切入主題,出了什麼事?」楊頤關問得十分直接。

  「一言難盡。」于軍將手中已經抽了一半的煙丟進煙灰缸裏,淡然的說道。

  楊頤關低下頭,想了好一會兒,「婚姻問題?」

  「算是,也算不是。」于軍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該不會是妳的新婚妻子要管你和你父母的事吧?」

  于軍聞言,微揚起唇角。雖然從未跟楊頤關提及太多,但他知道自己的一切,正如自己也明白他的一切,「你挺了解的。」于軍大致的提及了段雲與薛家的種種,包括夫妻兩人的衝突。

  楊頤關聽完之後,不由得沉默,最後他才道:「我或許大致可以理解你矛盾的心態。」

  「其實,我知道我該給……姑且說是我父母一個解釋的機會,但是我打從心底反對去聽。」于軍將手插在口袋裏,露出深思的表情看著楊頤關,「或許我也害怕答案吧!我怕他們真的不要我,而在多年之後,他們才想到有一個孩子,而去找他。」

  「輕鬆點。」楊頤關垂下自己的目光,思索了一會兒,「你別忘了,現在是你選擇去原諒別人,而我是等著被原諒。我不能說我的情況與你父母的情況一樣,但我知道這種等待機會的感覺並不好過。」

  于軍直視著他,「你知道嗎?這麼多年以來,你第一次跟我提你的家人。」

  楊頤關點了點頭,「因為我不想去追想啊!我是不肖子,我的父母至死可能都不會原諒有我這麼一個不受教的兒子。我是他們的獨子,他們在教育界享有盛名,但我卻在少年監獄過了一段那麼長的歲月,他們對我……失望透了!我試圖去挽回一切,證明自己已經改變,但無濟於事,那種被打入冷宮的感覺不好受,或許你可以看看我,想想你的『父母』!」

  于軍垂下自己的眼眸,他知道楊頤關說得有道理,但是……

  「人就是這麼奇怪,硬是把與自己無關的事往自己的身上攬。」于軍思及段雲,「我想,這次若段雲不管我跟薛家的事,我應該不會如此茫然的坐在你面前,讓你提起傷心事。」

  「其實不能這麼說,我只是講我想講的話。而且,你不能說段雲將無關自己的事往身上攬。」楊頤關一笑,「你若是問你的妻子,我相信她絕不會將與你有關的事看成與她無關,這就是夫妻。」

  于軍聞言,似笑非笑的瞥了楊頤關一眼,「別說得好像你已經結婚十幾二十年似的。」

  「我是結婚不到二十年,但十年也差不多了吧!」楊頤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露出深思的表情。

  「你說什麼?!」于軍懷疑自己聽錯了。

  「終於有一件事,是你這個萬事通也不知道的吧!」楊頤關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于軍難以置信的望著他,想看清他是否是在說笑。

  「我說的是真的。」楊頤關嘆道。

  于軍還是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別提我的事,現在是你的事比較重要。」楊頤關幽幽的開口,將話題從自己的身上移開,「我想,你自己很清楚律爵的事。」

  「律爵的事?」于軍不知道自己的事與律爵又有何干?

  「你別忘了,當年律爵跟他爺爺之間的恩恩怨怨,律爵也有遺憾,他雖然在他爺爺過世前得到了他爺爺的諒解,但他爺爺走得很快,沒有給律爵時間盡孝道。這幾年來,那股遺憾難以抹滅。」

  「你的意思是……」

  「別讓自己陷入這種地步。」楊頤關道,「那種感覺……相信我,會令你比現在更加難受。」

  于軍從沒想到這一點。

  「現在你已經有了個妻子。」楊頤關露出一個感到荒謬的笑容,「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會將自己的妻子丟下,自己到日本找我。」

  「我需要釐清我自己的思緒。」于軍替自己的行為解釋,「我只有在明白一切之後,才能再回去面對她。她對我撂下狠話,若我想不通,她要跟我離婚。」

  「聽起來,她脾氣似乎不好?」

  「她脾氣是不好,但是比絲琪好。」于軍拿辛凱文的妻子來比較,還覺得頗為安慰。

  楊頤關聞言,覺得荒謬,沒想到連這個也能比,「那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老實說,我也不是很清楚。」于軍將肩一聳,「不過,我應該會先去將事情問清楚。」

  「你的意思是……」

  「該是去面對我『父母』的時候了。」于軍已經決定。

  「祝你好運。」

  「你也一樣。」站起身,于軍說道,「希望下次有機會可以見見你的妻子。」

  「我跟她不是你所以為的。」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這段特別的婚姻,所以楊頤關語帶保留的說道:「與其說她是我的妻子,不如說她是我妹妹吧!」

  于軍對此不予置評,畢竟他還搞不清楚任何狀況。不過只要給他一點時間,他便可以搞清楚一切。他相信楊頤關也知道這一點。

  「你不要送我了。」才將和室門拉開,于軍便轉頭對站起身的楊頤關說道,「我自己找路出去。」

  楊頤關知道于軍的個性,也不強求的點點頭,目送著他離去。


※     ※     ※
  「在我還沒後悔之前,讓我把話說完。」馬不停蹄的回到台灣,于軍直奔薛雨同的辦公室。

  薛雨同看著于軍,疑惑的皺起眉頭。于軍對待他一向是冷漠淡然,現在這麼匆促的表情出現在于軍的臉上,令他感到陌生。

  「當年為什麼要遺棄我?」于軍也不多贅言,直接說出自己的疑問。

  薛雨同一愣,「你願意聽我說了?」

  「我似乎毫無選擇。」于軍輕輕將肩一聳,「不過,我不知道我是否願意相信你說的話。」

  對他而言,段雲的重要性超乎他所能想像。今天為她,或許他真該來問清楚一些事,他不想再為過去的歲月感到氣憤或茫然。畢竟當他有了妻子之後,他所該想的不該是過去,而是未來。

  「我們去醫院。」薛雨同激動的站起身,「我和你媽一起告訴你。」

  「不用。」于軍伸出手阻止了薛雨同的動作,他不想讓李格雲的淚水打亂自己已經夠亂的心,或許他與他的「父親」可以來段冷靜的對話。

  「這……」薛雨同看著于軍一臉的堅決,緩緩的點了點頭,「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

  于軍聞言,才收回自己的手。

  「坐!」薛雨同指了指一旁的沙發。

  于軍依言的坐了下來。

  「我唸大學的時候上了台北,當時我還只是個從南部來的毛頭小夥子,當時認識了一個女孩子,叫做曉桐。她挺活躍,個性很外向,跟她……」薛雨同的思緒似乎回到懵懂無知的年代,「還算談得來。當時,我也已經決定等畢業之後,當完兵就跟她結婚,但是……」

  「你娶了別人。」于軍接口他未說出口的話。

  薛雨同點點頭,「我娶了你媽,當年你媽是曉桐同系但小三屆的學妹,我也是透過曉桐才認識了你媽。你也知道你媽就是那麼柔弱,我想只要是男人,總是特別被需要保護的女人所吸引。」在自己的兒子面前,提及自己以往的感情生活,薛雨同多多少少感到不自在,但他強迫自己說下去。

  「對於曉桐,我一直抱著愧疚,雖然對她從來沒有任何承諾,但我跟她……早就已經發展出那種很穩定的關係,認定彼此,而且心照不宣,一切就等我當完兵回來給她歸宿。但是感情的事,就是這麼發生,而我很慶幸,曉桐當時很有風度的接受我跟你媽媽之間的感情,一直到你出生,她都給予祝福,她甚至還認你做乾兒子。你媽還因為這樣開心好一陣子……」

  突然,薛雨同陷入沉默,于軍會意的淺淺一笑,「這個叫曉桐的女人,並不是那麼的好心腸是嗎?」

  薛兩同點了點頭,「在你滿月那一天,她把你抱走,就失去蹤跡。我請人找了你很多年,都沒有你的下落,就連她,我們也不知去向。」

  于軍默默的看著薛雨同一臉的內疚,這一面的薛雨同可不是他所熟悉的。

  「一個才出生沒多久的小嬰兒。」久久,薛雨同嘆道,「我沒想到她會選擇抱走你來報復我和你媽。而我不得不說她成功了,這些年來,我們只要想到你就輾轉難眠。對你媽,我更是愧疚,因為這是我所欠下的風流債。」

  關於上一代的恩怨,于軍不便置喙些什麼。但他可以感覺心中某一部份被他所說的話給打動。

  「最後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十三歲那一年,我請來的人在醫院找到了曉桐。」薛雨同長嘆了一口氣,「她當時已經是肺癌末期,她到死都未嫁,自從她抱走了你之後,我就很恨她,但那時候看到她,我只覺得對不起她!原本,她不該過這樣的一生。她在臨死前告訴我,她把你丟到桃園的一家育幼院,後來我終於找到了那家育幼院,之後我知道你在少年監獄的事,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于軍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最後他默默的站起身。

  「你要去哪裏?」看到他的舉動,薛雨同緊張的問,「難道你真的不相信我?我並沒有騙你,我可以對你發……」

  「我只是想回家!」于軍打斷薛雨同的話,口氣平靜得讓人不知道他的心裏想些什麼,他心裏知道薛雨同沒有騙他,但他不可能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就當做以往的歲月之中,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跟薛雨同摟抱相認,「離開了這麼多天,我得回去看看雲雲。」

  聽到他的話,薛雨同也無法反駁,只是點著頭,「你是該回去看她,我聽你媽說她懷孕了。」提及此,薛雨同皺起了眉頭,「是你的孩子嗎?你們結婚不到一個月,怎麼會……」

  「是我的孩子!」于軍口氣肯定的打斷薛雨同的話。他想了一會兒,覺得沒必要跟薛雨同提及自己在婚前與段雲之間的種種。他不再遲疑的轉過身,疾步離去。

  他對待會兒要面對自己的妻子感到有些懼意,畢竟他的不告而別,不管在任何角度看來,都是他的錯。更何況她現在懷孕……這可超乎他的意料,他的腳步不受控制的疾步離去。


※     ※     ※
  于軍輕輕將門給推開,有些吃驚未完全關上的大門。他不由得皺起眉目,雖然現在是大白天,但現在這個社會如此的亂,一個女人自己在家裏,怎麼可以不注意出入的門窗。稍後,他得跟雲雲談談這一件事。

  他摸了摸自己清爽的下巴,剛才,他在回家的路上進了理髮院,將自己留了多年的鬍子給剃掉。

  鏡中呈現的自己,連他都覺得陌生。但或許這個陌生的自己,也代表自己要去接受另外一個不同的生活。

  緩緩的走進房裏,他的視線找尋著段雲的身影。他聽到主臥房傳出的細微聲響,腳步立刻毫不遲疑的往聲音的來源走去。

  將衣服整齊的收進自己的行李箱,今年其實可算是流年不利吧!一邊折衣服,段雲忍不住在心中自嘲。

  東西總是搬過來搬過去,搬得她還真的有點煩了。她轉過身,眼角掃過了房門口,她眨了眨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

  「你──」她看到他少去鬍子的臉,感到驚訝,「于軍?!」

  她知道他一定會回來,不過他突然出現還是令她嚇了一跳,更何況,是現在這一張臉。

  于軍的目光迅速的掃了房內的情況,「妳在做什麼?」

  「你的鬍子?!」段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訝異的望著他。

  「剃掉了。」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于軍不以為忤的表示,「我自認自己長得還算不錯!妳還沒有告訴我,妳現在在幹麼?」

  看著他,她愣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她將雙手往上一攤,「不是很明顯嗎?你不回家,我一個人待在這裏覺得很無聊,所以我已經銷假上班,準備到台中去了。」

  于軍聞言,皺起了眉頭,「妳不認為妳應該跟我商量過後再決定嗎?」

  「我也想。」她覺得荒謬,「但你給我機會了嗎?你不告而別,我就得坐在這裏等你回來嗎?若你一輩子不回來我怎麼辦﹖」

  于軍不由得漠然,最後才道:「對不起!」

  她聳了聳肩,不知該拿什麼態度對待他的歉意。

  「我真的快被你氣死了,你知道嗎?」

  于軍垂下自己的眼眸,「我已經跟薛……我爸爸談過了。」

  聽到他對薛雨同的稱謂,她詫異的望著他。

  「是真的。」似乎是怕她不相信他的話,于軍肯定的表示,「以前的恩恩怨怨,該怎麼說呢?我不知道我是否該選擇寬恕然後使自己也得到解脫?」他伸出手,摸著她的臉頰,他的表情似乎是希望她能替他解答。

  「這應該是你自己決定,而不是要我告訴你。」她輕柔的開口,「你走之後的第二天,我去律爵家,我想問他是否知道你去了哪裏,他告訴了我一些事。我原本又擔心又生氣你的不告而別,到最後,我想或許我也對你太過嚴苛。現在,我不會逼你去認你自己的父母,一切決定權在你。」

  看著她,于軍竟覺得這樣站著遠遠交談的兩人有種疏遠的感覺,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他伸出手。將她攬進自己的懷中。

  段雲的手遲疑了一會兒,也緊擁著他。這一個星期以來,對他有怨懟,但她也想了許多,在婚姻生活之中,他們彼此要學習的還有很多。她也有錯,所以她選擇了原諒,更何況,她也看得出他真的是下定決心要有所改變。

  「我爸說妳懷孕了?」

  「可能!」段雲指正,她抬起手摸著他的下巴,這種感覺對她而言是種新體驗,她不知道他怎麼會捨得將鬍子剃掉,「只是可能,是你媽說我有可能懷孕,到現在,我還沒有時間去檢查。」

  「我帶妳去看醫生。」

  「好!不過得等一下。」段雲微微將他推開,「我想請你爸媽和阿文吃頓飯。」

  于軍聳了聳肩,「隨便妳,妳說好就好。」

  「希望這是你的真心話。」她轉過身,看著亂成一團的床鋪,「現在你可以好心的幫我整理行李嗎?」

  「我認為我是無從選擇。」

  要她坐在一旁,于軍幫忙她將一切衣物給收好,他不讓她動手協助。

  「我一定要去台中。」看著于軍忙碌的身影,她語帶肯定的說道,「若你選擇去印尼,不好意思,請你自己去。」

  「妳在威脅我?」丟給她不認同的一瞥,于軍問道。

  「我沒有,我只是不想因為結婚就將丈夫的一切當成自己的一生。」段雲說,「你決定怎麼樣?」

  「妳得給我時間讓我想一想。」于軍沒有給她明確的答案。

  段雲點了點頭,大方的給他時間考慮。

  最後,于軍的決定是兩人離開台北,到台中展開新生活。反正現在這個嫁雞隨雞的時代已經過了,兩人只要協調好,住哪裏都一樣。更何況,他是做期貨、證券交易的。住處因此更顯得不重要。

  至於,他和他父母的關係,這麼多年的別離,畢竟還是在彼此心中存著隔閡。但彼此都盡力的去使自己坦然面對過去,使傷痕慢慢癒合。

  至少,他認了自己的父母。只不過,他依然叫做刑于軍,為了這點,他跟薛雨同已經吵了無數次。但他依然堅持要叫刑于軍,他以這個名字為榮。這代表以往的歲月,雖然有好有壞,但他不願去抹滅。

  不過在于軍的兒子出生之時,他將兒子的名字取為──薛文弘──照著薛家的祖譜所取的名字,薛雨同夫婦為此還流下了欣慰的眼淚。

  或許這個孩子的出生是薛雨同與于軍兩人之間的潤滑劑吧!這是李格雪和段雲兩人心底深處的期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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