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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唐絮飛 -【模擬夫妻】《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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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6 00:32:42
標題:
唐絮飛 -【模擬夫妻】《全文完》
唐絮飛 -
模擬夫妻
她是個矛盾體。她恨別人欺騙她,卻總是欺騙愛她的男人;
老是以不夠專情、不夠浪漫、不夠現實、不夠溫柔、不夠體帖子不夠壞……
的理由來推掉那些對她發射電波的男人。
她唯一的嗜好是──賺錢啦。常常身兼數職,賺得不亦樂乎,
就連婚姻這碼子事都能以簽訂契約書外加伸手要拿薪水來定位……
但──總有一個人「治」得了她吧?……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6 00:33:04
第一章
藍采凝,二十九歲,酷愛賺錢是她唯一的嗜好。
卓漢民,三十六歲,是位醫術超群的牙醫師。
「嘖……」
疼呀!采凝再也受不了折騰了她整整數月之久的牙痛!
耽誤多時,不是因為她怕看牙醫,而是捨不得付那掛號費。別以為掛號費不過才一百元,那許多人眼中的「區區」對她而言,可是能飽足三餐度日的「大大」咧。
「奢侈」從來不與她劃上等號,為了一顆小小的爛牙而付出一天的食票,說什麼都與她的本性不合。
但是,最後她還是投降了。只因日益加劇的疼痛吞噬了她的決心,而且痛起來要人命的滋味也害得她沒精神上工:在損失不貲、精算不來的情況下,她還是決定——去看牙醫吧。
邁出家門,平日她不放進視力範圍內的商家,這會可全看在眼底了。為了找尋牙科,終於讓她瞧清楚了居家周圍的環境。
在便利商店旁,她看見了她的救星。摀住浮腫數日的右臉,急切地推開牙醫診所的大門,一陣清脆的鈴聲應門響起。
「小姐,來過嗎?」
即使護士問候得再親切,但采凝卻已痛得開不了口,只是伸出手要了枝筆,洋洋灑灑地填上資料;填妥病歷表後,她就坐在候診區等候唱名。
約莫等了十五分鐘,終於輪她上場了——「藍小姐,請坐。」
坐上診療椅,圍上塑膠兜,坐定後才注意到看診的人是個頗為帥氣的男醫師。
漢民親切地問候:「藍小姐,你好。牙疼嗎?」
采凝很想罵人。不是牙疼,難不成來此處是為了走走逛逛嗎?她指指右臉頰,輕聲而無力的一句:「腫了。」
漢民這才注意到她那纖瘦的身材竟有一張不協調的大臉,而且是一大、一半小。
「腫多久了?」
她比了一根手指。
「只有一天便腫這麼大了?」他誤會了。
采凝搖了搖頭,氣若游絲地說著:「是一個月。」
一個月?漢民咋舌,輕輕按了腫脹處,有經驗地說道:「這必須開刀除膿才行。」
一聽必須要動刀,采凝真想來個當場昏厥。
她力求免除動刀厄運地問道:「沒別的法子了嗎?」
他斬釘截鐵、專業化地說道:「不除去的話,它永遠都在那作怪。」
「那就是說我還會再痛上一個月?」
「也許會提早爆發,也許不會。但可以肯定的是它會一直和你糾纏,直到你肯正視它的禍因為止。」
天呀、地呀!采凝再也受不了這種日夜無安寧的生活了,大有壯士斷腕的氣勢,她決定——「可以先吃止痛藥嗎?」
他斷然搖頭。「這不是個好法子。」
她喪氣極了。她不敢想像這一刀劃下她美麗的面龐後,還能存留多少賺錢的本事?
「醫生,你劃吧。不過,我希望你劃美一點,別讓我出不了門就行了。」
他納悶她的說法:「藍小姐,我不過是劃上小小的一刀,這根本無礙美容的。」
噢,MyGod!他的小小對她而言,可是大大的境界耶。其實他也用不著辯解,她是認栽了;既然都躺在這了,也只有任他宰割的分了。
她喃喃念道:「希望如此。」
漢民下達命令:「麻藥,十一號刀片,附柄。」
沒兩三下,跟診護士已準備好器械了。
眼見醫生在她面前裝置刀片,采凝的心早寒了一截;再見麻藥針伺候,她頓時起了臨陣脫逃的想法。
不顧疼痛,她刻不容緩地高舉雙手,制止他的動作:「醫生,我可以——」
漢民擱下針,確認似的問她:「你考慮清楚,取捨一下,我不會勉強你的。」
漢民自她驚惶的神色中看出她的恐懼。采凝將目光轉向跟診小姐:「會不會痛?」
小姐微笑搖頭表示:「我當然不會痛啊。」
廢話!挨刀的可是我,你哪會痛哩?
看看醫生手上的刀,再想想自己腫得老高的臉龐,她下定決心道:「你動手吧。」
只見她緊閉雙目,一動也不動地屏息著,那緊張的模樣教漢民不得不留下深刻的印象。
火山爆發的滋味可讓采凝見識到了,當血膿由一緊閉空間獲釋,那種快感真是無可比擬的痛快。
「如何?舒服多了吧?」
她用力點頭。這一刻,她可愛死了這位帥帥的醫生了。
擦上藥水,咬塊棉花,只聽得醫生叮嚀:「藍小姐,明天再來一趟。」
「來?還要再來呀?」
「來看看傷口,也看看消腫的情形如何。」
采凝才不想再浪費時間待在這受盡凌虐,也不肯再花上一天的飽肚費呢。
出了診所,她不是直接返家休息,反倒是去補了數天未賺錢的差事。
※ ※ ※
妮妮服飾惠鳳一見采凝劈頭便問:「大小姐,你這幾天在忙什麼?」
她沒好氣地指指右臉:「你沒瞧見我的臉腫了嗎?」
「腫?哎喲,還真的耶。你怎麼了?被蜂螫了?」
「你這是哪門子的話?沒安慰我,還損我,簡直落阱下石嘛。」牙痛的折騰已讓她郁卒數日。身為好友的她不好生哄她也就罷了,還拿話「虧」她,真是遇友不淑呀。
「那你今天的場還趕不趕?」
「趕,當然趕。休息幾天了,再不工作,拿什麼來吃穿?難不成你想養我?」
養她?那太簡單了。一百元過一日,三千元便可打發一個月;難就難在她藍大小姐視錢如命,不光要供她吃,還得隨時在她身邊放上十萬塊以上的現款,才能讓她安安心心的。
截至目前為止,還沒哪個青年才俊可以教她委身下嫁呢。所以嘍,凡只好靠自己,拚命賺、用力賺;也因此她至今的存款數字已達七位數了,儼然小富婆一個。
「女人呀,過了三十便不值錢了。你以為你還能年輕貌美多少年?快快找個男人嫁了吧,找張穩定的長期飯票,絕對比你一個人在外奔波還來得舒服。」
話是這麼說沒錯,只是,穩定的長期飯票要哪裡找?
「光會講有啥用?大姐你都找不著了,哪輪得到我啊?再說好男人也不見得看得上我。」瞧瞧自己,如牛般鎮日為錢疲於奔命,雙眼裡只除了「錢」一字外,再也沒有什麼能引發她的興趣的。
當然,偶爾她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對男人不感興趣、對愛情這東西絕緣,而且也不免懷疑自己是否性冷感。
此時惠鳳也道出了她的矛盾:「誰說人家看不上你,像張先生不就對你一往情深嗎?」
「別提他了。他那肥滋滋的模樣,要倒貼我,我半夜都要嚇得睡不安穩呢。」
思及他油頭粉面的,說男人不像男人,雞皮疙瘩都掉滿地了。
「他不過是比你胖個幾十公斤,又矮了幾寸,你何必將人說得一文不值呢?再說,看在他送你一克拉的訂情鑽戒分上,你就少數落他一些吧。」
說起那一克拉鑽戒,她的火氣就更大了。什麼一克拉,才不過0.95克拉罷了。
她為了證實他的誠心,還特地跑到銀樓鑒定;在得知結果後,她差點氣炸。一克拉會縮水,這還不過分,真鑽戒成了人工鑽才教她有氣。
為此,她還不辭勞苦親臨他的公司——「找你們副總。」
服務台小姐如司空見慣似的客套問道:「小姐,請問您貴姓?」
「告訴他,我是藍藍。」采凝的外表可沒有一般拜金女子的貪婪相,但她嗜金的程度比起一般的拜金女子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請稍候。」
對方立即CALL電上去,沒一會工夫,她人已在副總辦公室內。
辦公桌是一張挺敏感的橢圓形;不過,她才不會什麼人不學而去學李×斯基咧。
再說,他的職銜不過是張某——副總,而非柯某——總統哩。
張儀友面對她的來訪,似乎以為美鑽贈佳人的舉動終於打動了PUB小美人,得意之情幾不掩飾。
「藍藍,有什麼感謝的話,也不用急於一時非得白天來這找我。今晚我已經訂好××大飯店的濱海套房,要嘛,你大可在今晚好好地酬謝我。」
真他媽的下三濫死老頭!不過這等咬牙切齒的話語她只能說在心中,裡卻不忘耍弄他一番以洩不平之氣。
「好哇……可是要我拿什麼來酬謝你呢?」她故作考慮似的遲疑著。
張儀友猴急地替她接口,語中淨是曖昧猥褻:「男人與女人之間有一種最原始、也最好的禮物……」
采凝抑下想揍人的衝動,佯裝不懂地追問:「什麼禮物?」
「你懂的。你們在那一行,哪會不懂?」
懂,她當然懂,只是——「別這樣嘛,張總,有話說明白點。我涉世未深,哪來的——什麼都懂呢?」
她要他狗嘴吐真言,再好好地懲治他。
張儀友一臉的猥笑。「你還是處女嗎?」
噴飯!她在心底臭罵他1487561(伊是白癡無藥醫)。
「你猜呢?」
張儀友極盡噁心地上下來回梭巡她。「應該是,也應該不是。」
采凝將他的假鑽拿出,置放在桌上。「張先生,你的美鑽還給你。」
「WHY?你不喜歡嗎?」
張儀友那臉生吞雞蛋的蠢樣,看了就好笑。但為了要好好教訓這個老色鬼,她還是盡其所能地露出嫵媚一笑。「喜歡是喜歡——」
「喜歡就好,那就收下吧。」他略微心虛地又推回她手上。
而采凝卻說:「只是……我嫌它不夠大。」
「不夠大?」未免也太貪心過度了吧。張儀友笑笑表示:「不會吧?它有一克拉價值耶。」
好一個一克拉價值!她將鑒定單一併拿出。「你瞧,這是什麼?」
張儀友一接手,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你……我……」他不敢相信她竟可以這樣的「金」斤計較。
采凝見他的糗態已出,也不想再拆他的台。「折合下來也還有點錢,我就勉為其難地收下吧;不過——」在她收回的剎那,她還是不忘說句重話:「下一回可別讓我再瞧見你。噢,對了,我忘了鄭重告訴你,這種魚目混珠的事別再用在我身上了。」優雅地轉個身,丟下錯愕的他逕自摸摸口袋中的人工鑽……變賣了它吧。這個念頭促使她刻不容緩地找了家銀樓折換現金。
嘿……這般勢利,大概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吧?
「好,不談張先生,至少那癡情學生也不賴吧?」惠鳳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說起那癡情學生,可讓她更大呼吃不消了。
「想在我身上撈油水,叫他去死吧!」惠鳳為他找理由:「好歹你也可憐他是個窮學生,要讀書又要工作的;而你則是大把銀子出入的人,何不施捨些給他,當積陰德也不差。」
采凝不服氣地反駁:「供錢之外,還要有額外的服務,我頭殼控固力秀逗啦?
你才不知他的過分咧,要我出資他出勞力——」
「出勞力總比死待在家還好,你還嫌?做人呀,別這麼苛求,要不然的話——」
「要不然怎樣?」采凝翹起二郎腿,一副悠哉相,她才不信她的作法會遭天譴呢。
惠鳳看在眼底的他是個忠厚又君子的水少年,因此她當然不信他膽敢做出超過分、且又合乎時下流行趨勢的Y世代行徑。
「輕者受天譴,重者嘛——」
「你呀,真是眼珠子沒帶出來。」
「怎麼說?」莫非她會看錯人?
采凝擱下翹得老高的玉腿,正色地問惠鳳:「大小姐,我請問一下喔——」
「儘管問。」
OK,好個儘管問。「打個比方,如果有個年輕小伙子對你說:『惠鳳,我一邊讀書,一邊打工實在很累。若你願意的話,希望你能提供我經濟上的方便,而我也會供你生理、心理上的需要……』惡!他也不想想,除了年紀贏我外,論長相、說學歷,他又沒我好,怎麼算都是我吃虧。」
惠鳳一聽,心想,這可不是人財兩失?
「他也真敢,竟然連這種豆腐也吃。」
「何止是吃,還帶啃咧。」
「那後來呢?」
「後來我便告訴他,我領的是斗斛之祿,是沒法子供養他的,也請他另擇高明。」
采凝最受不了別人當她是「潘仔」。他們大可認為美麗的女子沒腦筋,但她絕對不在此類女子行列中。
惠鳳原先還很羨慕她的桃花不斷,現在得知真相,可一點也不羨慕了。她不由得大歎:「男人真壞。」
「你現在才知?順帶告訴你,頭腦精明點,money多摳點,對付男人就這麼幾招。有錢有理智,我保證萬事皆OK!」
如此諄諄教誨,惠鳳倒有些感慨。
因為若想征服采凝的男子,恐怕非得有那三頭六臂;不然的話,不死個精光、體無完膚而退,恐怕很難了。
※ ※ ※
說起藍大小姐的職業,還真是天下無敵多。
自小,她便不曾有過匱乏之虞;但她天生對錢的敏銳度,卻非常人可及。
打娘胎出來開始,銅板落地的響聲、數紙鈔的沙沙聲,全是她注意的焦點。而money這玩意兒,也是她唯一的玩具;通常一大堆零錢叮咚響的聲音,就可以讓她開心個老半天。
也因此,藍家父母對她未來的前途也是完全的「錢途」看好。
小學時代,她已開始在校園內賺外快;國中時期,又成了直銷階級的大老鼠;
等上了五專,更是如火如荼地賺取同學的生活費,小至keyin報告書,大至賣化妝品,反正她非賺到翻了是不會甘心的。之後她專三插考大學,又順利地進入理想的學校,更是無所不賺地直至大學畢業,那時的她儼然已然列富婆之林了。
她自己置產,為的是不用老付房租給惡劣的二房東。
至於代步,她並不急著買車;理由是買車不但貴,而且油錢凶,每年還得繳稅金給政府,怎麼算都不划算。也因此,她出門的交通工具除了機車外,便是她的十一號專車(走路)了。
有人說她嗜錢如命,但她自認得之無愧。她直銷做得好,是因她口才好、說辭聳動、恰中人心;聽過她那一套的人,莫不紛紛前仆後繼地向她飛奔而來。錢既然愛她,那她也大方地讓它們愛嘍。人是不能勉強要來的不來嘛,不是嗎?
她的工作還有分日期的,一三五上午在服飾店,下午在美容教室,晚上在PUB;至於二四六上午在婚紗館拍沙龍,下午在舞蹈教室兼差,晚上則在安親班兼美語。
星期日雖為公休日,但偶有差事,她也不會放棄兼差的。
因為她生命的主旨是——絕不放棄任何一個可以「賺錢」的機會。
※ ※ ※
卓漢民,甫由英國回來的留英碩士。
他本身因具一半的英格蘭血統,有著一雙迷人的藍雙眼。
漢民十六歲出國後,便一直待在英國;直至去年婆婆身體不適,他才跟隨父親回國。
由於他在英國已領有執照,故他回國來便馬上開店執業。也許是他的銜夠炫,因此甫開業便以高超的技術獲得病人的青睞;生意興隆不說,人氣指數也直線上升。
他憑著和善親切的問候,以及認真專業的工作態度,擄獲不少耄耋孩提的心,連一些歐巴桑也熱心不已地為他介紹媳婦兒呢。
而他也總是以輕鬆的口吻推拒掉;但這並不代表他心有所屬,只是他尚未遇著能讓他動心的女子罷了。
漢民有幾位醫界的同好,總會半開玩笑的逗他:「漢民,你該不會是性趣缺缺的那型吧?」
他紅著臉澄清:「我很正常的,你們別亂猜。」
「真的嗎?如果你很正常,那就要表現出來啊。認識你這麼久了,也不見你有攜伴過,獨行俠似的老是一個人。」
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何會這樣。在國外,知心的女友是沒有,但女同學倒不少;
問他有沒有交往中的女子,他也不是沒有,只是那種感覺總不對。他一直以為要有那種、那種……哎喲,反正他也說不上來那種為哪種,所以並不急著尋找另一半。
他深信時候到了,心目中的那位女子自會現身。
今日適逢週末,下午並不看診,收工後鎖上診所大門,坐上他純白C230跑車朝老家駛去。
他們的祖宅在鄉下,有一大片果園及菜圃,是一棟歐式建築,兩層高洋樓。
整棟白色建築物,內部以白大理石為地,沙發與酒櫃也是西式的。
婆婆已八十五高齡,是一位受過日本高等教育的嫻雅夫人。
從她口中,漢民知悉許多僅屬於公公、婆婆的回憶。是以縱使他喝過洋墨水,然而對中國式婚姻的憧憬卻未曾稍減。
車子才駛進庭院,便見婆婆人已佇立玄關處。
泊好車,她舉起雙手迎接他的到來。
「婆婆,怎麼不在屋內等呢?」
笑容溢上她歲月刻劃的面龐上。「我知道你今天這個時候會回來。」
老太太對他寵溺非常,打從他出世起,便當他是個寶地又呵又疼;也慶幸他的成材,沒因此溺愛而墜敗淪為「溜尾仔」。
「婆婆,這陣子紫外線強得很,您可別曬傷了。」
駐顏有術一直是卓老夫人最大的成就,因此她絕不捨這身成就輕易毀於一旦的。
她有些靦腆地笑道:「我有搽防曬美白乳液和隔離霜的。」
「這樣呀。那您是怎麼曬也不怕嘍。」
漢民挽扶著婆婆的手臂,婆孫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回屋內。卓家在此地為望族,乃因先民輝煌的過往,讓他們這群後代仍享權貴之譽。
漢民的父母皆是受高等教育的杏壇人士,育有三女一男;也因他的一枝獨秀,所以自小就享受高人一等的生活品質。及長,由於他優異的天資與上進的性格,更令他集三千寵愛於一身。
也許是這樣的環境吧,以至於他可以在各方面大放異采,卻無法在男女情感上有所突破。
他長得並不溫柔,也不愛國;好看的濃眉,一雙單純卻會勾魂的大眼,修長的體態,予人一股強烈的書卷氣息。
然而他俊俏的面目卻在一副鈦合金無度眼鏡的遮掩下藏住了無限魅力,平日一張口罩遮去了他大半的容顏。這樣的偽裝,著實為他阻去了不少的麻煩與桃花。
「婆婆,您的健康夥伴呢?」她老人家的夥伴可多了,尤其她那夥伴俱樂部的類型更是琳王郎滿目;有腦力夥伴、健康夥伴、聊天夥伴、登峰夥伴……顧名思義,可以腦力激盪的是桌上型夥伴——摸八圈。
陪她活動筋骨的晨跑、溜溜狗的是健康夥伴。
三不五時東家長、西家短,藉以傳遞資訊的則是聊天夥伴。
週末、日一同征這山、爬那山,是為登峰夥伴。
而他們這俱樂部成員可謂真正的長青族,也莫怪婆婆這麼大歲數,仍然青春長駐、IQ一級棒。
卓老太太一邊剝著柚子,一邊說道:「因適逢中秋,他們呀,全在忙家裡的事,所以夥伴俱樂部暫時公休。」
「公休哇。那您豈不是很無聊?」
他無心的一句,正巧貼切了她年老的心情。
「是呀,可無聊了。那咱們婆孫倆殺它個幾局好不好?」
「跳棋?」
她點頭示意。「文嫂,準備棋盤,順便叫他們準備幾樣下午茶點。」
連下午茶點也上場了,可見得婆婆有心玩上個兩、三小時了。
藉著陽光灑下的大片光線,婆孫兩人愉悅地玩著——「塞你的路。」
「我堵你的道。」
兩人一來一往,廝殺得好不痛快,連原本呵欠連連的他也玩出了興趣;而老太太的棋藝也不差,互不相讓下兩人平分秋色。老太太因坐不了太長的一段時間,直呼吃不消:「不玩了,坐得腰酸背疼的。」
「才不是這樣呢,是您賭性堅強。」
知婆莫若孫,卓老太太有被拆底的尷尬:「你喔——」
「婆婆,明天我們去逛逛、走走好嗎?」
他不知哪來的好興致,忽然想四處走走,就不知她老人家明天是否和人有約?
「不行耶,我明天還想去你姑婆那玩幾圈,要逛你自個找伴去逛。」她順手招來文嫂:「文嫂,收拾了,我們不玩了。」
退下咖啡杯、點心盤,她找了個理由回房休息。
「老骨頭了,受不了折騰。你如果有什麼節目,那就去吧。喔,對了,今晚早點回來,婆婆會吩咐你金叔好好下幾道你最愛吃的過江鯽、芹菜桂花蚌,還有哇……」
每說一道,他便吞嚥一次口水;看在婆婆眼中,更是笑在眼底、甜在心底,不忘再次叮囑:「記得早點回來。」
※ ※ ※
漫無目標地在市區內打轉,恰巧見有一空出的停車位,他順勢將車停了進去。
抬頭一看,眼前是一家安親班,不過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正當他邁步向前之際,卻聽見後頭傳來一名女子大聲「喂喂喂」的吆喝聲。
漢民回過頭來,覺得她好眼熟,好像曾在哪見過她……不等他想起什麼,采凝已破口大罵:「喂,你這人真沒水準耶!」
漢民不由得覺得納悶……奇了?他也沒做什麼沒水準的事,怎麼無故引來眼前女子的大聲小聲?
「小姐,我沒冒犯你吧?」
「哼!你若冒犯了我,我豈會這麼簡單只說你兩句?」
他不是惡男型的,但卻遇上了惡女;他唯一的念頭是——盡量息事寧人。
「小姐,這裡可是大庭廣眾,如果我有什麼地方冒犯了你,你大可說出來,我會改進,犯不著在這大聲嚷嚷。」采凝也不愛欺侮人,更不想為難他;再說,好歹她也是此家補習班頗具威嚴的「老師」。為了避免在自己的地盤丟臉,她收起大嗓門不客氣地道:「你沒瞧見這停車位上寫著七個大字嗎?」
聞言漢民繞到前面,又逛至後方,也沒見著什麼七個大字,遂和善地問她:「小姐,我左看右看,怎麼沒看到你所說的七個大字?」
他的「藐視」真教人生氣!采凝雙手插在腰上,不耐地說道:「你只是左看右看,又沒往下看,怎看得到那七個大字?」
面對她的指控,他可無辜了:「你寫在地上,我哪看得到啊?」
「看不到是你家的事,還不快移開?」
她自以為是停車位的路霸嗎?漢民既不服氣,也不屑她這個目中無人的女人。
「對不起,恕我無法答應。」
他的堅決引來她的不悅:「你是新來的嗎?不然你怎不曉得我藍采凝在這的地位?」
她一報上名,漢民立即知曉為何覺得她眼熟了。
「藍小姐,做人的道理可不包含惡劣霸道。停車位是公有土地,今天我不停,別人還是有資格使用。我們都是納稅的市民,不是嗎?」
她才懶得聽他的大道理。「不管!反正這個停車位我有使用權,你——GETOUT!」
看來他是遇到大番而非女番了。向來不喜惹事,且逛街情緒也遭破壞的他,為免她因火氣太大而讓牙肉再度發炎,他遂忍了下來。表面上是順她意地走開,私底下他的大度量卻非她所可領略的。
望著他揚長而去,采凝還對著看熱鬧的同事比出個「V」字的勝利手勢;不一會,Toju便將安親班的車開入停車位內。
「藍藍,你怎麼在這?等我嗎?」
采凝拿回車鑰匙,警告似的對Toju說:「下一回別在這時段借公司的車,不然若害安親班的車沒地方停,我便罰你待在我的車內直到我們下班為止。」
Toju並不以為意,還興奮地大叫:「好耶!那我就有理由跟主任說是藍藍指派的工作,所以我——」
「你想得太美了吧。不光如此,你還得賠油錢及車子損耗的機件費,不多不少,剛好五千元。」
此話一出,Toju可哀叫了:「你吃人呀!我一天的工資也才三千,你開價伍千,不是要我貼錢嗎?」「聰明,我就是這個意思。」
簡直欺人太甚!吞肉連骨不吐,連血也不留,Toju一路抱怨地走進安親班。
只見采凝還在原地兀自開心自己佔上風的行徑……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6 00:34:12
第二章
認識采凝的人,其實都知道她的本性並不壞;再加上她對朋友重義氣、講真心,多數的朋友都會原諒她認錢作父、親財如母的愛錢嗜好。
而且她工作認真,實非常人可比擬。她總會說,她今天所賺的每一分錢都是流汗所得的辛苦錢,所以她格外的珍惜。不過,如果她會突然豪爽地開口「今晚我請客」的話,那便是又有哪個大呆瓜上門向她獻慇勤了。
她的行事作風沒幾個人能懂,她尤其恨別人欺騙她,但她卻總是欺騙愛她的男人。說她矛盾,她是死也不承認;老是以對方不夠專情、不夠浪漫、不夠現實、不夠溫柔、不夠體貼、又不夠壞……等等的理由來推托那些對她發射電波的男人。
說真格的,如果要照她的標準走,那她心目中的那位真命天子只能以四個字來形容——他非人也。
但她又確信,世上絕對有「他」的存在,只是尚未讓她尋著罷了。而大伙給她的建言則是——慢慢地等吧。
九點半的課一結束,采凝步出安親班,跨上她這個瘦弱女子也騎得動的如意125,扣上安全帽,往回家的路上行去。
回到舒適的窩,脫去足下三寸復古鞋,褪去絲襪,進入廚房為自己倒杯優酪乳,「喔——」地發出一聲滿足的呻吟,全然卸下緊張的盔甲。
赤裸裸的自己唯有在這斗室中才能感到舒服,也才能如此放肆。她仰躺在陽台外的躺椅上,讓雙足毫無忌憚地伸展著。
夜裡的城市,沒有囂張的紫外線傷人,也沒有霧□□的汽機車排放氣與髒兮兮的灰塵,只有一片黑暗的靜謐。
她喃喃自語:「明天沒有上班,真好……」薄薄的一層紗質襯衫,似乎抵擋不了入秋的涼意。
果然,打了幾聲噴嚏後,她哆嗦著進入室內,並鎖緊落地窗。
沖了個熱水澡,上床前還找了本當期雜誌,倚著床櫃,藉著床頭燈的光線,恣意享受此刻的悠閒……
※ ※ ※
漢民今天運氣可真背,因停車一事與那名女子一番爭執,令他的心情跌至谷底。
那可是他自張眼看人至今,還沒見過比她更無理的女人;而不幸的是,那名番婆還是他的患者。
回到大宅,婆婆仍在忙著——「婆婆,你在哪?」
卓老太太自廚房探出頭來。「漢民,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她還以為他不會這麼早便回來,也因此並不急著催促廚子,看來她是預估錯誤。「我還沒準備好,你再等一下,先坐一會吧。」
其實他並不急著吃這一餐,因此隨手拿起爺爺所收藏的書翻著,以打發空閒時間。
漢民自認自己文學氣質佳,待人處事也還可以,只可惜總沒什麼女人緣。放眼望去,他中意的女孩沒幾個;而他看上眼的,不是對方為有夫之婦,便是已有意中人了,害他不得不大歎好女人難尋啊。
明著不說,暗地裡老奶奶為了這金孫,不但施求過姻緣、牽過紅線、擺過桃花,但這些用在他身上似乎全然不管用,紅鸞星總是催不動。而她表面上老神在在,但私底下可急慌了。
求神問卜,她一向斥之無稽之談;但為了金孫,她也曾偷偷托人去問過他的姻緣譜。可是回來的答案卻是,他的姻緣線牽得不清不楚的,桌頭還給了她三個字,那便是——非人也。
啊——真可怕!不是人,難不成他的另一半是……一陣陰寒感爬上她的頭皮。
自從那次過後,她就不再提起姻緣事了;這樣至少可以暫時不必擔心他娶了個鬼新娘回來而提心吊膽的。
看得正入神,婆婆的叫聲喚回了他專注的神情——「漢民,吃飯了。」
漢民應諾,將書本歸放原位後,才悄悄走出書房,來到餐廳。只見餐桌上一盤盤的珍饈美味呈現眼前,他忍不住誇道:「婆婆,再這樣下去,我的體重非直線上升不可了。」
老太太聽了備感窩心,笑得合不攏嘴。雖說功勞大者為主廚,然而她這個點菜人也不差呀。
「沒關係,咱們家祖傳的好處就是吃不胖。來,動筷吧。」
在婆婆的慫恿下,他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而先前的悶氣早不知飛到哪去了。
※ ※ ※
采凝拿著電子計算機,右手邊擺著郵局、中小、亞太、大安、土地等大大小小銀行的存折,左手邊則放著定存單、基金、債卷等資料,她又開始做每個月例行性的盤點了。
「二十加三十加……」嘴裡還不忘喃喃數著。
看著如飛梭似日益增加的存款,她簡直樂歪了。說來也怪,在藍家她從不缺一個子的,要吃有吃、要穿有穿,零用更是不缺;但不知怎麼地,她總對money特別的眷戀。
在她的心裡,唯有「錢」才是穩當的靠山。她夜枕存折,口袋中隨時置放一疊大鈔,夢中還要數著鈔票;只有這樣,她才覺得是人間一大快事。
說她嗜錢,她是不會生氣的,因為這個「指控」可是事實呢。
但若說她「??」來批評她。
她自認從未虧待過朋友,從未白吃過任何人一餐,也沒白玩任何人一回。她所稟持的理念是——有勞力的付出必會有回饋,所以沒有人有資格以「??」來批評她。
總算結清了她的財產,采凝露出滿意的一笑。
「嘿,高成長。」
算畢,她將存折全收妥後,才打算出門解決一餐。
換上純酒紅的洋裝出門,先至快餐店解決午餐,老闆以這話騷擾她這個熟客——「水哦。」
她擠出個笑容,客氣地回道:「普普通通啦。今天的菜色如何?」
老闆開始介紹:「有韓國酸辣黃瓜、有蠔油芥蘭肉絲,還有……」
「不錯哦,那就來一客辣子雞丁好了。」點完餐,瞧了一下老位子,正好沒人;
她才想走過去,卻見一位不識相的冒失鬼哪不去坐,偏偏坐在她想坐的位子上。
她瞪大了杏眼,還是往老位子上擱下餐盤。漢民抬起頭來驚見她……這算是無巧不成書?抑或是冤家路窄?
他硬著頭皮問明她的來意:「藍小姐,我坐這沒礙著你吧?」
藍小姐,?凝納悶,他怎會知道自己姓藍?不過此時她餓慌了的肚子,可提不起勁來追根究柢。
「不只是礙,簡直是阻。」
「阻?」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沒有哇,他不解地問道:「這裡又不是通道,我又哪來的阻礙交通?」
采凝瞇下眼,不帶善意地回:「你阻的不是交通,而是本大小姐。」
「你?我哪有?」
「少裝一副無辜可憐樣了,也不先打聽一下這張桌子可是我藍采凝專屬的。」
聽她的說辭,他簡直大有遇上超級女惡霸之感。先是看牙惡霸,再來是停車路霸,現在又是吃飯的桌霸,這……他這幾天到底是犯了什麼煞?
「那你的意思是——」
他這個人啊,對這種是非之事獨不愛惹,因此他決定只要她把話說明了,他便馬上進行下一步,以免惹麻煩上身。但這絕非他懦弱,而是他認為大丈夫能屈能伸,毋須為了一介「惡」女子而生氣。
見他順從,她也大人有大量,不再惡形惡狀,輕聲細語地放他一馬:「簡單,你讓位嘍。」
「我讓位?」
太不可思議了,竟有女人欺人太甚至此地步!先是踢館,而後又是驅逐,這世界還有公理存在嗎?
他轉過身看了一下週遭,發現沒有人關心他的處境,仍各自埋首苦幹;而他和她卻還在為了一個位子而爭鋒相對,何苦來哉?
思考了半晌,他覺得還是算了吧,何必同這種惡女相爭呢?她既堅持,他又何必浪費時間與她周旋?於是他端起餐盤,不吭一句便離開了。
見他合作,她絲毫不感謝,還鄙視他的不帶種。只因她最討厭這種外表光鮮、內心卻軟弱無比的人了;連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也如此懦弱以對。
漢民端著餐盤到另一空位坐下,反覆地問自己:自己的君子風度看在她的眼中,不知是謙讓有禮還是窩囊?他歎了口氣,不由得感慨現代女子的惡霸本色。
※ ※ ※
用完餐後他便速速離去,趕赴下一個約會。
其實也不是什麼約會,不過是個男人的聚會罷了。自從他回台開業後,才與他們這一群牙醫師聯絡上,空暇時便大夥兒一同上山洗溫泉或是到哪聚聚餐。但這一回,有人提議到不同的地方,問起來他們又不說,於是他也不好意思再追問;而當他到了這「不同」的地方時,他卻怯步了。
CatWalk PUB?他不懂為什麼他們會挑這種聲色場所?
當他踟躕不前這時,有人輕拍他的肩:「卓醫師,怎麼不進去?」
他面露尷尬:「我們的職業似乎不太適合進到這種場所。」
因為他們這一票醫生大部分都還是單身,自然對這種場所也沒什麼了不得的禁忌;更何況他們又認為他是留過洋的,理應不是保守之輩才對。
「算了吧,咱們脫下制服後還不是跟普通人一樣?醫師的情操就暫時拋開,盡情享樂才是正途。」
縱使有他們的大力慫恿,他還是猶豫不已。
「走了,再遲可佔不著好位子嘍。」
這家PUB是從下午四點開始營業,據說出入者全是一些高級知識份子,算得上是家特殊的PUB。即使店中偶爾會來一些專釣凱子的靚女辣妹,但這並不影響CatWalk的風格。在這裡不必擔心他人拼酒、瞎鬧,但那種一夜情的事,卻是經常上演的。
穿過搖滾樂聲迴盪的長廊,一幅幅抽像畫穿插其中,經過長廊便進到腹地約三百坪的場所。雖說才剛到營業時間,但又逢週日,已聚集不少客人,他們到時空位也不多了。
「這麼遲,你又上哪了?」朱仲業已等了一會,還怕他臨陣脫逃了。
剛帶他上來的醫師邱允智還忙補充道:「他沒上哪去,只是在外邊猶豫不決罷了。」
他們的表情是清一色的「我就知道。」
而漢民的理由是——「我有顧忌。」
「別顧忌了。我們不說,沒人會知道的,坐吧。」
各自點了飲料,正想好好地談天說地,便有四名女子前來搭訕——「不介意我們加入吧?」
仲業對此情況早有耳聞,自是不介意飛來的艷福;又仔細瞧了眾美女一番,心想不錯哦,玲瓏有致、臉蛋又不差。「不介意,當然不介意,請坐。」
眾美女也不客氣地各自挑了位子坐下來,但這似乎——雖說她們來了四個人,但他們一票卻有八個人,怎麼也分不公平。不過沒興趣、覺得不合眼的醫師,倒是識相地坐到一旁去。
才入夜,又有其他辣妹入座,這會成了僧多粥少的情況;在眾女的環繞之下,他們早忘了聚會的目的。
而漢民不想來個不告而別,又不想再待在此地;正在進退兩難之際,他終於瞧見有事可做了。
「你放尊重點!」
漢民看見靠近酒吧的一桌,有一名侍酒女子正與酒客起衝突。
在他想要出面為之解圍之時,已有另一名女子走上前來——「這位先生,要女人我也不錯呀。先讓她走吧,她還得工作呢。」
酒客面紅耳赤、醉眼迷□,有些輕佻地看著采凝。「好,就你過來陪我。」
陪?我還想「大呸」你哩。
采凝走上前去,先是一副順從樣,再趁著他酒酣耳熱,五爪功一拖,便擒住了那人的命根子;不光抓,她還用指甲戳。只見那名酒客哀叫得比殺豬更勝一籌,粗手一揮,拳頭就要往采凝細嫩的面頰揮去;就在即將抵達目的之際,便遭他人一掌接下。
不過采凝並不感謝來人的好意,只因她早有反擊對方的對策,她還有點責怪那人的好心呢。
漢民最看不慣借酒裝瘋、以喝醉為理由,進而獸性大發的人渣廢物了。
酒客踉蹌地跌了下來。「你不知道我是××議員嗎?」
議員還這麼下流無恥,真夠丟臉的!
采凝在得知他的身份後,不忘落阱下石一番:「我要上訴監察院彈劾你。」她拿出紙和筆來。「你叫什麼名字?哪一區的議員呀?」
那人脹紅了臉,一句話也吭不出來。
采凝比了個不雅的手勢後才轉身,但後腳跟仍不忘踩他一下,讓他痛得哀叫她才覺得過癮。
正當她打算好好看清「救美者」時,她不由得瞪大了眼——「怎麼又是你?」
漢民也覺得他們真夠冤家路窄的,好事、壞事全教他們碰在一塊。
「我正想離開,卻看見她被欺侮,誰知道你又比我快一步向前搭救。」
「少來了,你腿比我長,怎麼會比我「慢」一步?」
又來了,她的不可理喻真教人後悔救她。
「信不信由你。」在他準備走人之際,她攔住了他的去路:「去哪?」
她不光不可理喻,還很霸道耶。
「我要回家了。」
「回家?拜託,才七點耶,這麼早走?來,我們到那邊坐。」她大方地挽住他的手臂往另一方向走去,口中還說道:「我這受害者可不能對你這個救命恩人忘恩負義的,我要請你喝一杯。」
他婉言推拒:「不了,我不習慣這種環境。」
「少來這套了,走啦。」都進來了還說不習慣?假仙!
在半推半就的情況下,他被強拉到了位子上,而她倒大方地點了兩杯調酒。
「咱們交手了數次,你姓啥、名啥我都還不知道哩。」
他簡單地自我介紹:「我姓卓,卓漢民。」
卓漢民?咦,乖乖!這名字挺耳熟的,好似在哪聽過?還是……暫放下搜尋的動作,她也自我介紹一番:「我叫藍采凝。」
「我知道。」
「你知道?」他的回答很奇怪哦。
漢民知道自己口誤了,趕忙撇清:「沒有,我的意思是……」
「是什麼?難不成停車那一回我有自己報上名?」
他像是找到借口似的,自苦惱中猛然回神:「是的,那一回你有提過。」
「哦,原來如此。」她端起酒杯,淺淺啜了一口再輕輕放下,由眼角瞄見他正在窺探自己。她瞇下眼來,那凶辣的表情又浮了上來。「你為什麼偷瞄我?」
漢民並不避諱她的拆穿,反正這也是事實嘛,他的確是在看她。「我在猜你是從事什麼行業的?」
「結果呢?」他的話題吸引住她,是以采凝卸下凶相,十分感興趣地問道。
他有些靦腆地表示:「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哦。」
「儘管說吧。不過我可先警告你,如果猜得太離譜,我還是會生氣的。」
漢民一聽覺得還是噤口比較好。「那就當我沒說過好了。」
采凝瞪了他一眼。「我猜你一定要說我是從事特種行業的女子,對不對?」他乾笑,訝異於她的洞悉人心。
采凝原本打算用鞋踢痛他,可是她並沒有這麼做,而是狡獪地笑道:「過來一點,我有話告訴你……」
他略帶戒心地搖頭。「不,要說這樣說就可以了。」
她極盡撒嬌之能事。「不好啦,這種事……哎呀……」末了還嚶嚀了一聲。
咦——怪噁心的!他趕忙起身。「這裡太吵了,不適合講話。」
她一個乾坤大挪移,人便坐到了他身邊,順勢也拉他坐下。「好啦,我就遷就你嘍。」
剛才她的嗲功已教他極不自在,這回她又這麼「大膽激進」,害得他如坐針氈、坐立難安。
「你真的不是?」
「不是什麼?附耳過來,我要告訴你一件好事。」戲謔的笑爬上了她臉龐。
漢民推拒:「不用了,你的本事我已見識過了,而你的好事就留著自己用吧。」
見他如此怕事,也令采凝打消了玩弄他的興致,改而頻頻勸酒。
「喝吧。」見他跟進,她還在心底竊笑這人不帶種呢。
而他則自認自己是個君子,所以不該看、不該聽的,也絕不好奇。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6 00:34:42
PUB內微黃的維納斯女神造型燈座懸於半壁之上,散放出來的和諧氣氛令人有著意亂情迷的迷失……刺眼的五彩繽紛霓虹不時轉動於肢體扭動的舞池中,一對對激情男女勁歌熱舞,彷彿忘了世界的存在;叫囂的音樂震耳欲聾地敲擊著人們緊繃的靈魂,挑起每一根受拘的神經。
「這裡真的好吵。」
她反唇相稽:「難不成你還奢望PUB能像咖啡屋那般寧靜嗎?」
他當然明白兩者間的不同,只是——他受夠了。先是欺騙,誘拐他來這,現在他們又個個有軟香圍繞,全忘了身為醫師所該擁有的格調。不過話又說回來,普天之下能像他如此恪守成規、中規中矩行事的又有幾個呢?算了吧,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這已是個時勢所趨的娛樂世界,他也不該再以自己的標準來衡量他人了。
「我想走了。」
「還早嘛,急什麼?」今天她公休,又正巧有個伴,怎肯輕易放他走?為了拉回他的去意,只得另尋去處吸引他。「要不咱們離開這,到山上去了。」
上山不啻是個好主意,但是山上之狼也不少:而他們兩人什麼關係也不是,他實在毋須擔負起護花之責。
「太晚上山不好啦,我想回去了。」
「那不上山,我們去看海嘍。」
看海也是不錯啦,但他們兩人之間又無「情調」的因子。
「不了,真的很晚了,你也該回去了。」
他想盡法子只為了擺脫她,誰知采凝這回可生氣了:「你當你什麼人啊?我藍大小姐可不是一般追凱族的閒女,我是看得起你才願意捨身相陪的耶!」
見她氣紅了臉,他竟升起一股愧疚的自責感:「你別生氣,我奉陪到底便是了。」
采凝這才破涕為笑。「你還不算太木頭嘛。」
她這一說卻令他頗有受騙之感,但後悔已來不及了。
招來侍者結帳後,兩人便悄悄地離開了。
※ ※ ※
「喂,駕駛者是你,方向盤也是在你手中,幹嘛問我去哪?」一上車他即詢問她意見。
他訕笑答:「我是主隨客便,沒什麼大意見,所以問你嘍。」
這時采凝卻下意識地咬咬指甲。「那去你家好了。」
她大膽的言行舉止令他怯步,也因此而逼出了他的意見——「我看還是送你回家好了。」
采凝最受不了這類沒帶種的男人了。她又沒有明白的性暗示,或對他提出sex的要求,他何必這麼緊張咧?再說她也不認為她有那麼open與前衛。
她不由得嘟高了嘴。「算了,你乾脆送我回去PUB好了。真倒楣,遇上你這種男人。」
好吧,既然她開口了,他就真的往回開,打算送她回PUB。但當她真的下了車時,他又後悔了,忙按下電動車窗問:「喂,你當真要在這?」
采凝還正在咒罵他無情、無義、無血淚呢,誰知他遲來的關心卻令她止住了腳步,裝作毫不在乎地轉過頭去。「誰叫我今天這麼背,竟遇見個沒玩心的男人。」
他不捨她的墜落,只好說:「那好吧,你先上車再說。」
她不確定他會有多配合的行為出現,但截至目前為止,她還覺得他滿有誠意的。
「要我上車可以,但你確定可以配合我?」
他實在不該接下這燙手山芋的,但他的良知卻又不忍狠下心來放下她。雖然說不定她早是個玩家高手,他大可不必為她擔過多的心;但不理她實在又違反他的做人原則。
「你想去哪?」
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你家。」
「我家?你確定?」
「確定。」
他可沒什麼不敢的,反正有婆婆在,他才不怕她能做出什麼壞勾當。
「OK,就到我家。」
咦,這似乎不太對哦?即使有點後悔,但話既已出口,就不能夠收回,只有任他帶著她離開市區了。乖乖,她從來沒這麼大膽地任由一個陌生的男子搭載,頓時心生警戒——「我們已離開市區了耶。」
「沒錯呀,我家在效區,當然得離開市區嘍。」
人不可貌相、道貌岸然,衣冠禽獸……這些預測性的言辭不斷地浮上她的腦海。
雖然他長得不像一匹狼,但她可不敢掉以輕心;畢竟郎要化狼只不過是一線之隔。
她略有懼色地追問:「還沒到呀?」
他倒是神色自若地答:「還早,不過快了。」
還早,不過快了,這算什麼回答?莫非他在敷衍她?
「你家真的住在這?」
「你擔心?」
「不,我才不會擔心;倒是你,我才為你擔心呢。」
她的語焉不詳,終於引起他的好奇之心:「為我?Why?」他長這麼高大,難不成還有人敢在他身上動腦筋?
采凝開始胡言亂語:「你不知道現在有很多變態男人對自己現實生活上的不滿,全發洩在一些美男子的身上;比如拿刀亂劃啦,或是以美工刀將之毀容之類的……」
他對她的危言聳聽生疑:「我在開車,人也在車中,他怎麼動我?」
她一副那還不簡單的模樣。「在車內便動不了嗎?你未免太小看作奸犯科之徒了吧?普通小案是一些智慧不高的人幹的,至於智慧型犯罪者,他犯案豈是你們這些鐵包皮的人士所能防患的?再者,他們那種人最恨你這種出入皆以名車代步的有錢人了,要小心喏!」
剛回台灣時,他便曾耳聞台灣的治安,但沒想到竟是這般恐怖。
「那依你說,我該怎麼防患未然呢?」
只見她雙手合拳,以大拇指頂住下巴,一副我思故我在似的表情。「小心身邊來歷不明的女子。」
「你不會是在說你自己吧?」
她微笑以對:「那你說呢?反正總歸一句,小心你週遭的人。」
此時車子已進入宅院中。「這是哪裡?」
「我家,下車吧。」
一下了車,采凝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全然驚艷於美輪美奐的環境中。
縱使已是夜間,但一盞盞水晶八角造型的路燈仍折射出八角玲瓏的亮采,潺潺的水聲在靜謐的宅院中顯得格外的響亮。
「這不會只是道具佈景吧?」
「你看像嗎?」
她環顧一下四周。「是不太像,不過——」
此時一名身著白色制服的婦人已在門口迎接——「少爺,您回來了。」
漢民略點了點頭。「婆婆呢?她不在家嗎?」
文嫂禮貌地回答他的問題:「老夫人已經休息了,不過仍備著少爺您的消夜。」
他指示道:「先來兩杯鮮橙汁。」
「是的,少爺。」
見他兩人對話,她才肯相信他並沒有潛入別人家裡。
「太不可思議了。瞧你這般斯文,竟也有這等家世。」話中的諷喻大過褒美。
「斯文人並不代表什麼也沒有;再說,我氣質一直都挺好的。」
她在心底暗笑他的誤解,因為她是笑他呆頭呆腦,他還當真以為她意指斯文呢。
當果汁上桌,他們的話題才轉了。
「噢,對了,你的職業是——」
「醫師。」
「哪一科?」「一般外科。」牙科也屬外科的一種,他不便在此說明,是因為她是他的患者,不知道他的身份在面對面時才會比較自然。
「外科呀,那很賺錢的。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科也挺傷精神的;而且據說外科醫生壽命都不長耶。」
他有點尷尬:「沒這回事吧?」
「還有數據憑證的。」
他哭笑不得地顯些噴笑而出,此時——「漢民,有朋友?」
他抬頭一看,來人是婆婆,因而立即起身迎接她老人家。
「藍小姐,我婆——我奶奶。」
「婆婆」是他私底下的匿稱,所以在外人面前,他便改口稱「奶奶」。
采凝什麼本事沒有,哄老人家她最拿手了。「奶奶,您好。我叫采凝,您可以叫我藍藍。」
老夫人來回看了她好一會,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藍藍,你從事什麼行業?」
她落落大方地回答:「奶奶,我在服飾專櫃上班,也兼職安親班的老師,還在舞蹈班……」她的多重職業令他聽得「耳」花繚亂。
老夫人不由得稱讚道:「難得啊難得。現在已經很少女孩子可以像你這麼勤快的了,真不簡單。」
褒她,她也會懂得謙虛。「哪裡,應該的。趁著年輕努力工作,才不虛度大好光陰嘛。」
老夫人的時代是以「勤」為貴的,而她的嗜錢如命竟成了博取老夫人好感的最大優點。
「真是乖巧的女孩。漢民,你眼光真不錯。」
見婆婆誤會,他立即撇清他倆的關係:「婆婆,她不是——」
「我明白,年輕人總是這樣。真不懂你們年輕一輩的心裡是怎麼想的,感情事公開了又不會有什麼損失,這樣遮遮掩掩的反而不好。」她發現自己嘮叨了,急忙踩煞車。「我累了,你們慢慢聊。文嫂,除非大少爺吩咐,否則你們統統不准在大廳裡走動,知道嗎?」她在為他倆製造機會。
待老夫人一離開,傭人們也宛若氣泡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不時抬頭看大鐘。「時候不早了。」
她看了看腕表。「還早嘛,才十點。」她覺得他實在是呆上加驢。「唉,你真不懂得做人,送我回PUB吧。」
「如果要送你去那,還不如讓你繼續留在這算了。」說他呆,他還真的是呆字加三級。她的人會出現在PUB,必定是車子停在那嘛。他不送她回PUB取車,難成要讓她明天一早沒車子上班代步啊?
「留我在這?你明天不上班嗎?」
「要哇。但這與我們現在討論的話題有關係嗎?」
她翻了翻白眼說道:「有。因為我還得上班,車子停在PBU,你不送我回去拿車,明天我豈不是要搭TAXI去取車?」
喔,原來如此。他還以為……「你該不會以為我又想去PUB玩吧?」
「正是如此。」
「我的工作很多的,玩的時間也有限,但還不至於通宵達旦、不懂節制的,你放心吧。」她的言語引來他的刮目相看,原先他還以為她只會玩哩。
回程中,他還不時詢問:「你在開玩笑的吧?你一個人的工作量這麼大,難不成你很缺錢?」
缺錢對她來說,是此生不可能發生的慘事。「打小便不缺,及長更不會。」
「都不缺,那你還這麼拚命賺錢做什麼?」沒有人會漫無目標、努力地做錢奴吧?他想她也不會例外才是。
她笑答:「興趣、嗜好,所以全力以赴。」
「以賺錢為嗜好,那不成了嗜錢如命?」
「賓果!那便是我最大的嗜好了。」
他無法置信地搖頭,彷彿見到了世界奇跡似的。「怎麼會有你這種人呢?」
「有什麼好懷疑的?我不就坐在你面前嗎?」
她的理所當然令他無法想像,怪不得古云:「一樣米養百樣人」,而她正是那額外多出的一○一人。
送她回到PUB時,此刻人聲正鼎沸。
「你不會進去吧?」
她嫌他真□嗦。「不會,已經很晚了,不是嗎?」
沒想到她竟套他的老話,他有些不好意思,禮貌性地問她:「不如我送你一程。」
「少來了,你是想監視我的下一步,對不對?」
她也真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可是出自一片好心,而她竟可以如此扭曲他的好意。
見她戴上安全帽,穿上外套,一個加油的動作,人已遠離他的視線范了。
他猶豫著是否該跟上去,大概只有十秒鐘的停頓,他的車也跟了上去。
而愛耍弄人的她還不忘玩玩他幾個時辰才過癮。待她人已安穩地躺在床上,馬路仍有一輛純白轎車在大街小巷上瞎逛……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6 00:35:17
第三章
一大早送牛奶的工人車聲吵醒了她的好夢。
伸展了慵懶的骨頭,起身換上休閒服便下樓來,買了早餐順便拿著熱牛奶上樓。
一大清早,已有幾個歐裡桑與歐巴桑在活動。
鄰居老阿嬤似乎訝異她的早起。「藍小姐,今天這麼早?」
采凝不太好意思。「昨天睡早了些,所以今天才起得早。」
她人已走遠,但身後仍傳來不斷的叨絮:「對嘛,別老是睡到九點多才起床,不然久了會成懶骨頭的……」
叨絮聲直至她進入電梯間方休。采凝不由得責怪自己,沒事起那麼早,只賺著了一席訓話。不過話又說回來,除了黃家的老阿嬤外,其他鄰居可不曾如此關心、注意過她的作息,實屬難得啊。
坐在沙發上翻閱著今日的報紙,她如往常般的享用麵包與熱牛奶;待陽光傾洩滿室,才記得該出門上工了。
時序已進入秋天,太陽露臉的機會漸少。穿戴整齊,準備一天新的開始。
穿梭在車陣中,她的如意125似乎無法暢行,只因車多、路小。
來到服飾店,惠鳳姐仍在睡夢中。是以她開啟了電動門,開始了今天的營業。
一大早便有貴婦上門——「小姐,我要那一件,還有那、那——」
一連指了三件model身上的洋裝,拆卸花了一些時間,終將衣服交到客人的手上。「試衣間在後面。」
候了一會,等她出來後,采凝由衷地讚道:「小姐,您的膚質真棒。」
客人笑瞇了雙眼。「我看起來還像小姐嗎?」
「像,一點也不輸十七、八歲的女孩。您結過婚了嗎?如果是的話,肯定是您保養得太好,要不便是膚質特佳,您這種皮膚可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
一句句甜言褒美,令客人心花怒放,原本的怨言也一掃而空,當下阿莎力一句:「全包了,多少?」
「我算算。現在這款雖然已過了打折期——」她仍不忘盡力慫恿,一句:「不過是你,還是算折扣給你。」更是哄得來人心動不已。
結完帳,貴婦還喜孜孜地提出門。唉,老天爺所賜的三寸不爛之舌,若不加以發揚光大,豈不浪費?
才兩、三個小時,她已為惠鳳進帳八萬元,而且還是現鈔不是刷卡呢。
不過至惠鳳來接班後,她人也到了牙科診所候診。
坐在候診室裡翻閱雜誌,總覺得有一雙眼不時地窺探著自己;但只要她一抬起頭來,那道灼人的視線隨即離開。害得她還懷疑起自己不光牙神經有問題,連腦神經也過敏了。
約莫二十分鐘後,掛號小姐終於叫她了。待她一如往常坐定,醫生的聲音令她疑惑了;但是一張嘴巴張得老大,實在無機可問。
「消腫了不少,還疼嗎?」
「不了,醫師。」
他可不給她機會。
「那擦個藥便可以了。來,張大嘴。」
一回又一回、一遍又一遍,她終究還是沒問出口。不過不是她不問,而是他根本不給她機會問。
一直到她步出了診所,滿心的疑惑令她停了下來,抬頭看著招牌——卓漢民牙醫診所七個大字在陽光折射下熠熠發亮。
卓漢民?是同姓同名,但又不同科,不會是他才對。疑慮減輕後,她才安心地離開。
※ ※ ※
在診所內的漢民,此刻正好得個空閒。
「醫師,剛剛那位藍小姐是你的舊識嗎?」
心思細膩的跟診小姐發現老闆心不在焉,再加上他無視於女患者的問話,與往常的他實在有著天壤之別,令她不得不懷疑。
翠美是他開業至今的元老,跟在他身邊也有滿長一段時間了,對他的習性也略有瞭解;不過她的觀察入微還是令他佩服。
凝視前方,漢民不曉得該如何解釋他與藍小姐之間交鋒的過程。
「不算熟識,不過算認識吧。」
翠美已得到欲知的答案,且這種問題挺私人的,不便再問,因此她便專心工作去了。
見她一走,漢民繼續埋首於其他病人的病歷中。
不一會,診所內的電話響起——「喂,卓漢民牙醫診所,您好。」
是朱醫師。
漢民一接過電話,仲業便急匆匆地問:「你去哪?」
「什麼我去哪?沒頭沒腦的,叫我怎麼回答你?」
仲業這才發現自己語焉不詳。「我是問你,昨天你怎麼不在PUB內?」
「哦,原來你是在問那件事。」
他並不認為昨天的臨陣脫逃有什麼不對。誰叫他們先小人,拐他去PUB,後來又——「怎麼了?看見我們左擁右抱,你受不了嗎?」
說的是哪一國廢話!「我才不受影響呢。我只是覺得……我們的職業似乎不適合流連在那種場所。」
「喂,看不出來你這麼古板。」
「是形象問題,不是古不古板。」
「好、好,全是你的一套說法。不過,你也別忘了,我們可不像你老是『性』
趣缺缺,別指望我們當聖人了。」
聖人呀,還早咧。不過說真的,自己對女性真的是提不起興趣來,莫非他真的——不愛女人嗎?不會吧?
想想自己走過的年頭中,的確沒有哪個女人涉入或是留下痕跡的。
常年旅居國外,金髮、褐髮、紅髮……的妙齡女子,什麼沒看過。是,他認為男女之間相處所應產生的火花,對他而言卻是陌生的。再加上自己也挺潔癖的,來路不明、浪漫過頭的一夜情是他堅決反對的;而主動上門的,他也一概謝絕門外。
就不知他的潔身自愛是否太過分了些。
「仲業,我會不會病了?」
仲業開玩笑地附和:「何止,簡直就是病入膏肓了。尤其是與異性的對待關係來說,更是嚴重到無可救藥,做朋友的我建議你去看看醫生吧。」
「你少神經了!我不過是對異性不來電罷了,又沒排斥過她們。」說得他宛如病得很慘似的。
咦?有語病喲!
「不來電?那還不簡單。偶爾充充電,還怕電不來嗎?」
「電,哪來的電可充?」他就不信仲業能有什麼辦法。
仲業乾笑兩聲後才說道:「中山北路的鶯鶯燕燕不少,或許你會找著全身充滿電流的美女也說不定。」
他就知道,只有他才會想出這麼下三濫的爛點子。「你留著自己充吧,我還是決定放棄。反正一個人無事一身輕,何必拖個家累來扛?啊,我有患者上門了,不說了,bye!」
結束電話,又開始忙碌的工作。
※ ※ ※
采凝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到家附近的超商正欲採購消夜——「叮咚……歡迎光臨!」響亮的問候聲拉回了她半混沌的腦子。
「嗨,接班?」現在正值交換班時間。
「是啊,藍小姐也剛下班?」她是個人盡皆知的朝九晚十一的「超級賺錢女」。
「嗯,剛下班。你們沒瞧見我已經張不開眼了嗎?」采凝誇張地瞇了下眼。
進入店內挑了幾樣消夜及加熱的熱牛奶,正欲結帳,巧見漢民也進入這家超商。
「嗨,真巧,你也來了。」
「這麼巧,你——」見她這身盛裝打扮,彷彿才剛下工似的。
「剛下班。」明白他的疑惑,她坦言不諱。
「這麼辛苦。」
「還好啦。」這一切全是自己自找的,她怎敢喊辛苦呢?「你也休了?」
「早休息了。輸入病歷到一半,覺得有點餓便出來。你——這麼晚了還吃消夜,不怕身材走樣嗎?」這是現代女子最具危機意識的一環,難不成她不怕嗎?
這一點對身高一七○、體重四十七的她而言,根本不造成問題。她所該煩惱的是,不知未來該去哪找一張優渥又長期的飯票哪。
「若要我這身保持了近三十年的好身材變形,那非得十分用心規劃才行。」
的確,眼前的她除了姣好的面容外,那一身修長更是沒話說。
站了好一會,她累了地道:「好晚了,我該早早休息才是。無法足眠才是美容的天敵,bye!」
真像她的個性,來無影、去無蹤。上一秒,她還站在他眼前;下一秒,她已消失。他搖了搖頭,繼續未完的事。
※ ※ ※
坐在服飾店內,一大組修指甲的器械一一排列在桌上;小至粗磨,大至上彩,采凝一點也不馬虎地細心完成指甲美容。
「小姐,那一套可以試穿嗎?」
這下可好,一進門便是要求試穿的,指甲油還沒干咧。
「對不起,那一套已售出了,您可以挑這一桿的嘛。」指向最容易拆卸的那一桿套裝區。
女客看了看。「真的不能試穿看看嗎?」也不想想她已佇足在這家服飾店門口
多少回了,怎麼看都覺得喜歡這一套,一時要她轉移目標,實在太過殘酷。唉,她真的中意那件洋裝呀。
采凝在心底默數:五十、五十一……五十九、六十。
「可以的,我馬上取下來,您先坐一會。」她現在的模樣和剛剛堅持的態度,還真有十萬八千里的差距哩。
沒十五秒,那一套洋裝已交到女客手中。
「試衣間在這。」待女客試穿出來,還挺合身的。采凝便又開始施展其三寸不爛之舌:「哇,真像是專門為你量身打造的耶!」
「是嗎?」女客本來便已中意,又一經她讚美,更是鬆了荷包。只是——「這一套不是已有人……」
「我再調一套還她,不打緊的。」
「太好了,真的太謝謝你了!替我包起來吧。」
她使出這一超——「見人說人話,遇風便轉舵」,交易便告捷。
即使經濟蕭條,然而妮妮服飾絲毫未受影響。這可得歸功於她舌燦蓮花的功力了。
惠鳳終於出現,采凝玩笑地說道:「一天比一天晚,你是不想做了是嗎?」
她翻白了眼。「藍小姐,你搞不清楚狀況啊?此店為我開,老闆娘有不能遲到的理由嗎?」
采凝將錢櫃中的現金交給她保管。「進帳一萬五千元,點收。」
惠鳳接過手,拿出她的金手指,響亮有聲地點著鈔票,數完後還煞有介事地說:「少一張。」
采凝大刺刺地坐了下來,絲毫不理會惠鳳刺耳的雜音。
「喂,少一張耶!」
「少?你不會倒貼呀。」
惠鳳拍了下她的肩膀。「叫我貼錢,門都沒有。」
明知是玩笑,她也不示弱:「喂,難不成你想叫我貼?回去等個幾十年吧,最好想都別想。」
「噢,我會多想幾回的。」惠鳳還裝出一副討打的模樣。
「去!」采凝啐了她一口。
玩夠了,惠鳳才問她:「藍藍,我覺得有點累耶。」
「累?你不會是想關掉這家店吧?」不行,這可是她的經濟來源之一,怎麼可以結束營業呢?
惠鳳知道她誤會了。「不是啦。我是說,我的年紀也不小了,到現在還沒個歸宿……」
起先她還想認真地聽惠鳳的理由,現在她則——「不會吧?你在開玩笑對吧?」
「我像嗎?」惠鳳沒好氣地回她。
采凝還正經八百地看了她數眼。「不像。只是……你該不會是到了思春期吧?」
唯有如此才會急著想結婚;反觀自己,仍是思春期未到,所以才不急著找對象。
只見惠鳳雙手托著下巴,一幅迷惘樣……看來,她的紅鸞星真的動了。
「惠鳳,你打算怎麼尋找你的真命夫君?」見她默而不答,采凝又問:「電視節目相親好嗎?」她搖頭。「我才沒那麼遜,得上電視推銷自己。」
這話是……「那你——」
神秘地一笑,將她的心事全洩漏出來。
「你早就找著他了?」
惠鳳點點頭。「我們就在這認識的。」
「在這?」太不可思議了!在這種小地方也可以譜出戀情?她等不及想知道他們的戀愛史了。「他月薪多少?存款多不多?有房有車嗎……」
不需多瞭解便可知道,奉金錢為主義的采凝必問的問題。
見惠鳳搖頭,她可慌了:「什麼意思?你為什麼搖頭?不會是他什麼也沒有吧?」
對於嫁給一名一無所有的男人,那種窘迫是采凝所無法想像的。
惠鳳故意釣她的胃口:「他還不至於一無所有啦,至少還有我——」
「天呀!他打算吃軟飯嗎?」
推理得也太離譜了。惠鳳趕忙解釋道:「他有工作,不至於得靠吃軟飯維生。」
她鬆了一口氣。「那還好。如果他這麼沒志氣,我就和你絕交;因為我保證會看不過去的。」
惠鳳也知道她的性子,不過她可不至於因色棄友的。「他有工廠,家裡也有土地,要車子、房子都沒有問題;至於存款,你自個去問他吧,我開不了口。」
不用她開口,采凝早打算好好審訊那人了。
「他的家人將來和你們同住嗎?」
「這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嘍!她真是標準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型的。
「當然有。你沒聽過一個廚房容不下兩個女人嗎?我奉勸你,偶爾才到婆家玩個三天兩夜會妥當些。」照她的說法,好似已身經百戰似的有了不少心得。
惠鳳倒不擔心。因為她很明白自己的性子,再歷害精明的公婆,她也可以四兩撥千斤,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只可惜——「我不想和公婆住也難了,因為臨璜沒有父母,他們的牌位全跟在他的住處,你想——」
聽完惠鳳的解說,她大有受騙上當之感。「你在耍我!」
哪來的耍?不過是玩玩而已。讓她緊張一下下,不過是要讓她神經活動活動罷了。「我才沒有。」似笑非笑的曖昧,惹來一陣討打。「你好壞!這樣玩弄好朋友的真心。」
「怎敢?是你問得太急,才不是我哄騙你呢。」
「是你回答得太慢,還嫌我問得太急,你……」一陣玩打發,惠鳳突然靜了下來,目光望向門口;而她也順勢看了出去,回過頭來咋了咋舌。「他是礦工嗎?」
惠鳳搖頭。「我們這裡有礦坑嗎?」
「那他是打哪來的?一身黑如炭灰。」
對一向看慣白皙斯文人的她而言,皮膚黝黑的他肯定是勞力的付出者;因為只有終日在太陽底下討生活的人,才有幸得此黑得發亮的肌膚。
惠鳳向前迎接他:「臨,我的摯友采凝,你可以叫她藍藍。」接著她又介紹:「藍藍,萬臨璜,我的——」
不待她說完,采凝接口:「你的男友。對不起喔,我可以冒昧問你一句話嗎?」
惠鳳眨眼地向她暗示,要她可別問些太露白的話,尤其是金錢方面的問題。
采凝故意閃過她的暗示,打算回報適才的戲弄,吊一下她的胃口。
臨璜大方地回:「可以,你請問。」
禮貌十足,她在心底暗暗打下分數。
「我是不懂你既然是個小開,為什麼還會曬得一身漆黑?」
漆黑?有這麼慘嗎?「我做的是室外工作,曬太陽的機會很多,皮膚黑自然是免不了的。」
采凝接下來的話更令人噴飯。「你可以搽防曬油、抹隔離霜,甚至使用美白乳液——」惠鳳嗤笑出聲,引來她的不滿:「喂,我是為了你的將來設想耶。現在的日頭毒辣,你不怕他曬出皮膚癌來,我還怕你成了——」「寡婦」兩字並沒說出口
地就此打住。
「呸!呸!呸!你喔——」
「別我不我喔,這是事實。咱們是好朋友,我當然關心你。」
臨璜馬上搭腔:「惠鳳,藍藍真是你的好友,我聽得出來她是關心你的。」
他的識時務,令采凝大有惠鳳所托對人的感受。「惠鳳,恭喜你。」
她突來的轉圜,令惠鳳怔愣在當場。
「恭喜我什麼?」臉已羞成紅蘋果似的,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
采凝藉故道:「我該休息了,你們慢慢聊吧。細節我就不用瞭解了,過婚期可不能瞞我哦,bye!」拎起包包,便走出妮妮服飾店。
※ ※ ※
中午隨便一盤微波炒米粉便打發了她的中餐,下午到美容教室時已十二點半。
半路出師的她並非美容師,而是美容教室的解說員。
來了這,她得抹上濃妝以突顯自己的職業。此時,一張燙金的喜帖顯眼地被貼在公佈欄上,她湊前一看——我們要結婚嘍!
謹訂國歷十一月六日,農曆九月十八日完婚。
因為我們的婚禮,是以成了非凡的日子。期盼您的蒞臨,使我們的婚禮更加生輝。
地點:××飯店,請於下午六點準時入席。
新郎吳舜國新娘郭寧雁敬上這怎麼可能?她看呆了。「寧雁才二十歲,她要結婚了……」
打擊,好大的打擊!宛若震耳欲聾的大雷般,劈得她閃躲不及,不知該作何反應。
陸續有學員與講師進來,她暫收失神的心緒,回到座位上。
班主任吟萍一進辦公室,便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采凝,你怎麼了?」
抬頭看了萍姐一眼,她有感而發地道:「為什麼大家全趕在這個時候搶搭婚姻列車呢?」
她不懂采凝的說法,問道:「這是什麼時候?不過是雁雁結個婚,怎麼就讓你感到鬱悶了?」
采凝這才侃侃而談:「我的服飾店老闆娘早上才宣佈她打算結婚了,現在又看見寧雁的紅色炸彈,我……」
「你該不會為了大出血才會……」
她很愛錢是不爭的事實,但還不至於為此而備感心痛;畢竟包出去多少,將來回收的只有加倍而不會減少——但前提是她得與人共赴紅毯才行啊。而她郁卒的卻是,她們這麼快就放棄單身列車,而改搭雙人列車結婚也。
「紅包我才不在乎,只是……結婚好嗎?為什麼她們非得以結婚來做最完美的註解呢?我不懂,結婚到底有什麼好處?」
哦,原來她為的是這檔子事呀。
吟萍才想好好地開導她,不料上課鈴卻在此時響起。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但采凝卻始終開心不起來,再加上學員們又——「你知道嗎?我老公呀,說有多體貼就有多體貼,也不會大男人主義。我做飯他就幫忙收拾,我替小孩洗澡,他便已收拾好孩子的替換衣服。他的貼心,真令人窩心極了。」太太甲的誇獎褒美,令聽者莫不羨慕不已。
太太乙也插上一腳:「我老公也不差,我洗衣,他會跟隨在我身邊晾衣服。」
說的時候臉上還不時泛出喜悅之色,隨之而出的感言更令人感動。「我希望能早點為他添個小寶寶,可以讓他更開心……」
當他們愉快地談論著婚姻,采凝的心竟有些蠢動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6 00:35:48
第四章
一回到家,又見信箱內躺著一張喜帖。嘿,還真從早刺激到晚咧,連消夜也不忘再刺激一筆。由信封的住址可知炸彈是來自故鄉的國中同學,但憶及對方那粗壯的身材,更生不滿;再醜也有人要,怎麼她這上等之下、中等之上的美人卻遇不著好男人?再說她的要求並不高呀,只不過要求未來的另一半得帥、得有智慧、得有能力,最重要的也不過是得多金而已嘛。
然而放眼望去,帥的男人不見得有智慧,有智慧的男人不見得有魅力……環環相扣之下,竟沒個男人完全地符合她的擇偶條件。
就在她放棄搜尋合適男人的影像時,他的面孔莫名其妙地浮了上來——醫生、富家子、智慧能力……他統統包辦耶!靈感一來,隨即撥了他留下的電話——「喂,請問卓醫生在嗎?」
文嫂謹慎地問道:「小姐,你哪裡找?」
采凝自我介紹道:「上一回去過卓家,敝姓藍。」藍小姐?她認得的。文嫂立刻報上少爺牙科診所的電話:「藍小姐,請你打22××××××,少爺人在牙科那邊。」
牙科?不對呀,他不是……「文嫂,卓醫生不是外科醫生嗎?」
「外科?我不知道。牙科和外科同科嗎?」她反問藍小姐。
采凝哪懂得外科和牙科是否同科,也不再追問;只是簡單的一句「謝謝」,便收了線。
楞了一會,她決定打電話去卓牙醫問問好了。
撥通了電話,良久才有人接。「喂……」一陣嘟噥不耐地傳來。
藍藍已聽出他的床氣正在醞釀中,索性掛上電話,免得找罵挨。
在她掛上的同時,他已遭來歷不明的電話吵醒了;輾轉難眠之際,也不知哪來的興致,床頭櫃上的一張名片令他動起了打電話找人的行徑。
看了眼鬧鐘,已十點半了,他猜想她應該回去了。
鈴響一聲,便已接通。
「哈□!」她那聲音顯示精神極好。
「吵著你了嗎?」
而他的聲音卻令她緊張了:「你……你……」
「我是卓漢民。你還沒入睡吧?」他的溫文有禮,實在讓人有心跳半拍的效果。
她怕他會掛電話,隨即開口回:「別掛電話,我還沒上床——」
「上床」的字眼令她臉紅,也希望他不那麼耳靈,聽清楚了這句話。
可惜他的耳朵挖得可乾淨咧。「那太好了,我還擔心會打擾你呢。」
「不會啦。」她高興都來不及了。只是她也不知道她在高興什麼,不過她將原因歸咎於她原本就打算找他。
……兩人一陣靜默,漢民首先打破沉默:「剛剛的一通電話吵醒了我——」
「所以你才打來吵我?」
他的勇氣因她口中的戲謔而大打折扣。
采凝還在心底暗笑他被設計了猶不知,不過還是委屈地說道:「沒關係,反正我也還沒入睡。哦,對了,你有中意的女友或對像嗎?」
「女朋友?沒有。」
「那太好了。」
她無心的一句話,惹來他的疑惑:「太好了?怎麼說?我沒有女朋友,你很開心?你不會是想——」未料到一句令人遐思的話打蛇隨棍上:「對,我就是這麼想!」
她的「這麼想」令他緊張,坐直了身子,急待她的下文。
「想什麼?」
她想誘引他嗎?這很刺激哦。他是覺得她不錯啦,普普通通、湊合湊合還算可以。
「我想……我想……」
見她想呀想地老想不出來,他趁機加油添醋,企圖讓火更旺一點。「你說呀,我洗耳恭聽。」
有他進一步的要求,她決定——「我在想,你未婚,我未嫁,或許我們可以……」以下便說不出口了。
漢民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生怕她的想法和自己背道而馳。「可以什麼?」
他的大膽牽引,逼得她不得不說出構想來,不過——「我是覺得你的職業正當,人品呢又不差,再加上你又有……」一句「大批的財富」險些脫口而出,但她也聰明地及時收口,且改口為:「一位慈祥的奶奶,這一切和我想像中理想伴侶的先決條件完全相符。我這樣說你瞭解嗎?」
哈,真笨耶!她在心底竊笑他的理解力低能。
「說開了很簡單,我要你成為我的丈夫。咦,先別會錯意,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模擬夫妻的生活方式,然後再決定是否結婚。」
什麼跟什麼呀?他完全不瞭解「模擬」兩字意義為何。她大可說是「同居」,何必大費周章地先模擬、後結婚?根本是大人在玩家家酒嘛。
「我們可以先同居,不需要什麼模擬的。」他實事求是地說道。
「同居?!」
她驚訝的聲調,令他大有說錯話的愕然。「我有說錯嗎?」
「錯、錯、錯,大錯特錯!我藍采凝什麼身份、什麼等級的人,同居?我才不屑!再說你也是個高級知識份子,且都三十好幾的人了,就算沒知識,也該有常識啊!」
她的指控讓他既難堪、又莫名所以。「那你是在玩弄我嘍?」
玩弄?何德何能呀!
「不是,我的意思是……哎呀,告訴你也無妨——」采凝最恨別人探查她的痛處,偏偏這個主意是她提出來的,歸根究柢,挖掘痛處的禍首可是她自己。「我的意思是,我身邊的人,無論年紀比我大,或是比我小的都要結婚了……」原來如此,他懂了。「所以,你也想結婚是嗎?」
「不,我一點也不想。」
他搞糊塗了,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她到底想怎樣?
「不想?那我們先前的討論不全白搭了?」
「不,一點也不。」
見她迂迴,漢民頓生睡意,他覺得再談下去也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
不過采凝的精采計劃才正進入緊鑼密鼓的階段呢。
「我不相信婚姻,可又不甘心不曾親身體驗過。」
這說法矛盾極了。
「對,我是要一份你我之間協議的婚姻契約。」
「婚姻契約?你何以確定我會附和你的『餿』主意?」輕聲說出的「餿」字,反應了他的心聲。
不管餿不餿,她還是侃侃而談:「我可以拿你當擋箭牌,而你也沒什麼損失地可以高枕無憂。因為即使和你同一張床,我依然可以不看你一眼或是摸你一下,更可以無視屋子裡多出一個你。」
漢民納悶:「屋子裡?你的還是我的?」
「當然是……」這個「是」字拉得好高,她考慮了一會才答:「你的也好,我的也可以,隨你啦。夫妻嘛,分隔兩地總是不太像話。」
她的夢挺美的,可是現實呢?
「我覺得行不通。」
「行啦,只要你想通,便會通了。」
通不通,他當然最清楚了。婆婆是聰明人,想唬過她老人家,他的道行還淺咧。
「我是缺個女朋友沒錯,但是一下子進展到夫妻名分的生活,還是嫌早了點,我真的調適不過來。」
見他沒膽試,她略微發火:「虧你喝過洋墨水,思想還這麼古板。算了,當我找錯人了,我要掛了——」
「喂、喂、喂!別這麼急著掛電話,我考慮考慮嘛。」
還好,還有轉圜的餘地。她心頭可是七上八下地撲通撲通直跳,生怕出師未捷身先死。在她的擇偶名冊中,還找不出哪個人有條件可與之匹配的。
「多久?」她可沒什麼耐性,但又怕他會拒絕,到時可難看了。
「什麼多久?」問得突然,他一時哪意會得過來。
他這麼不合作,她真想放棄了。「不勉強了,如果你不要,那——」
「別這樣,你考慮清楚了嗎?我是個男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或可以自制,但我可不確定是否能同你一般控制得住。」他的顧忌不無道理,只因他這年紀正是血氣方剛、血脈僨張、血……他不敢保證自己也可以當柳下惠。
她悶不吭聲,一句話也不答。也許她已瞭解他的顧忌。
「你別悶不吭聲,這些本該在你考慮範圍的;還有,要嫁給我,你得擁有好廚藝才行。」
廚藝也得棒?這是什麼要求啊?
「為什麼?廚藝好壞,和當你的妻子有什麼關係?」
「當別人的妻子或許無此要求,但當我的妻子,就得具備此項才藝。」
這算哪門子規矩?「當你老婆得會下廚,誰規定的?」
他道出自己的夢想與苦衷:「也沒誰明文規定,這是我個人的希望。我希望自己未來的妻子懂料理,不光是要懂,還必須精通。」
他才說到這,采凝已在心底暗道:何不乾脆娶個大廚算了!
接著又聽他說道:「我曾誇下海口,我的擇偶條件是,第一,廚藝要好,美醜其次。如此宣告過後,怎可隨隨便便抓個不會廚藝的人來充數呢?」民以食為天,更何況長久吃速食的他,最渴望的就是週末回婆婆處吃上一餐佳餚,以彌補他五天在外用餐的缺憾。
他的這項要求是人盡皆知的,哪天他要真娶妻,他那幫朋友會肯放過他,而不藉故上門以嘗嘗卓太太的好手藝嗎?如果他真依她訂下契約,成了那什麼模擬夫妻,保證立刻遭人捉包,並冠上「冒牌夫妻」之惡名。
采凝頓了十秒。「那有什麼問題?腦子人人有,廚藝不過是煎煮炒炸的組合罷了,學了就會,沒問題的。我們結了吧!」
她竟有膽說「結了」吧!
「能力不夠的話,就不要勉強。」
去!誰的能力不夠?太小看她藍采凝本尊了吧。
「要我做個專職的廚娘是好商量,不過我的工作……或許得捨掉幾個;但是那幾份薪酬……你就必須補償給你。」
言下之意,她還想當個領薪階級的家庭主婦?這倒也是個好主意。銀貨兩訖,如果將來有糾紛,他也省事;至少有「薪」為證。
「那好,就這麼說定了。我們何時簽約?」
婆婆那一關,他相信憑藍采凝的能力,必能解決才是。
采凝瞄了眼手中的喜帖,別人的婚期訂在這個月底,那就在月底帶他出場亮相嘍。
「明天中午你有空嗎?」明天中午?這麼急?不過,他還是答應她:「好,就中午。約在哪?」
「你的診所好了。」
「我的診所?你……」如果沒記錯,他應該不曾對她提過他有一家診所才是。
她怎麼會知道?難道那一天被她看出來了?
她早料到他會心虛,不過正事要緊,其它的待訂下契約後再好好地秋後算帳也不遲。
「不用你呀我呀地吞吞吐吐,反正就這麼說定,明天中午在你的診所碰面。」
「那好吧。」
一言為定後,兩人各自掛上電話。
不過呀,未來的事可不是如此輕易讓人預料的。
※ ※ ※
一場婚宴上,漢民以藍采凝的男友身份出席。
「采凝,他是——」首先發現的人是采凝國中同學盈真,說話的同時還不忘以疑問的神情看著他們兩人。
瞧扁她呀?她露出練習已久的甜蜜笑容道:「我老公啦。」采凝發現,原來作弄人如此簡單。
「你……你……」
盈真何時口吃得這麼嚴重?一句你、你個半天。
此時又有另一名同學加入交談,她大方地打招呼:「嗨,玫君。」
喚玫君的女子嚇了一跳,不太確定地問她:「你是藍藍?真的是你嗎?」
「賓果!如假包換的本尊藍藍。」
玫君瞪大了雙眼,無法判斷眼前的美女與當年那位毫不出色的藍采凝真是同一人。
「藍藍,你變了。」
「女大十八變嘛。再說我都二十九了,不變行嗎?」語中之意,似乎變漂亮了是種委屈似的。
玫君也瞄見了漢民。「他是——」
說及他,采凝眼中的光采更是大放。「我未來的老公,現在則是我男朋友。」
她不是一直抱持不婚的嗎?怎麼——玫君再問:「藍藍,你的單身計劃呢?不施行了嗎?」
她虛偽地一笑,將矛頭指向漢民:「很想啊,但是他不肯嘛。」
漢民猛地接招,不著痕跡地表示:「這麼美麗的女子放任她單身,那太暴殄天物了,你們說是不?」
盈真與玫君目光一致地投向藍藍身上——她是何等的幸運,高唱不婚的人,竟能覓得這等俊逸的男子。哪像她們,千挑萬尋也尋不著一個比得上他一根手指頭的男人,老天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藍藍,你確定非他不嫁嗎?」
嘿,別妄想打壓她的想法。明知不是玩真的,但能夠以此刺激刺激她們,那感覺可真不賴。誰叫她們三番兩次地投以紅色炸彈來刺動她的寂寞芳心,撩得她追求獨身的美夢不得安寧。
「他有什麼不好?一表人才,家世了得,職業更是一流。你們想想看,條件這麼好的男人,提著燈籠也未必找得著。」她還特意挽住他的手臂,以表親匿狀。
她們真希望是看走了眼。眼前的藍藍,與當年信誓旦旦、抱持不婚主義的新新人類會是同一個人嗎?
當她們捨棄單身大扔紅色炸彈時,她那不屑之語猶言在耳;才不過兩年,她怎能說捨棄就捨棄?
采凝也知道自己這個舉動所引來的震撼有多大,不過這正和自己原來的本意相合呀。
※ ※ ※
漢民為了粉碎加諸於自己身上不愛女人的不實謠言,藍藍的提議也正得其時。
看診的時候,仲業打了電話來。「在忙?」
何止忙,從早上到現在,連喝口水的機會也沒有。哪像他朱大少這麼閒,還有空三不五十地打電話來閒嗑牙。「怎麼,你沒患者?」
「說那麼白幹嘛?倒不如說我正在休息中。」
休息?真好命喔。房子既不用自己奔波,未來丈人便為他安排好;生意即使清淡,也用不著擔心沒有收入來源,真是標準的好命人。
漢民便沒那麼好命了;不過,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自己購屋、自己創業,謝絕一切支援,全憑貸款撐起這一切。但他並不覺得苦,只因所有的收穫他可自豪地宣告是自己辛苦得來的成果,也唯有如此才能享受踏實的快樂。「你打來得正好,我有事要告訴你。」
他卓大醫師的有事,那肯定是件大事。仲業開玩笑地問道:「你要結婚了?」
他以為漢民會如往常一樣斥責他胡言亂語,也已作好了接招的準備;豈料漢民的回答卻令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答對了,我要結婚了。」
「……」
他的默然不語也證實了漢民的想法——他是完全料想不到他是「正常」的。
「仲業,不恭喜我嗎?」
恭喜?仲業依然回不了神。
「喂,老兄,你怎麼了?」
問了三次,他總算有了反應。
「你在開玩笑吧?」他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上一秒才說沒對象的人,下一秒竟然冒出一句「我要結婚了」!
嘿嘿——一切均按照他想像般的進行著。「你聽我的語氣像嗎?」
沉默了一會,他試探性地追問:「那你們何時要結婚?」
漢民不假思索地答:「近期,正在合八字中,應該快了吧。倒是你,荷包可要少了不少嘍。」
不光他身邊的好友,連診所內的小姐都詫異老闆迅雷不急掩耳的快動作。
電話一掛上,馬上有患者問道:「卓醫師,你要結婚了?」女患者人不躺在診療椅上,而是仰起上身、反過頭來問著正準備為她治療的他。
漢民好言勸她;「張太太,你先躺好再說好嗎?」
喚張太太的婦人好像對他即將結婚的消息頗感難受,有些惋惜地問道:「你真的要結婚了?」
漢民對她的問題感到尷尬,不免怨起自己的多嘴。「……是啦,不過這事對你有什麼關係嗎?」
誰說沒有?那關係可大了。張太太將自己的想法公開:「本來我還打算為你作媒呢。」
「哦,如果只是這樣,那我和采凝的媒人便由你來當不就成了?」
她要做的才不是她咧。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這麼好康的男人,不暗槓給自己的女兒,哪有留給別人的道理?
「那不行啦,我已經中意你好久了。」
說來說去,原來她想要做的媒是做給自己人。「張太太,我們看牙齒不談這。」
她自怨自艾的一副哭喪嘴臉。「你以為我這口好牙有需要這麼頻繁地來看醫生嗎?其實我是有目的的,怕你被其他的女人給追走,所以才那麼勤來;沒想到你還是被其他的女人交走了,你說我怎會甘心呢?」那悲情的模樣只差沒跪下來大哭。
漢民實在料想不到,只不過結過婚而已,竟也惹來這段插曲。
一口牙沒瞧成,張太太反倒成了淚人婦;還是護士小姐又哄又褒的才令她破涕為笑。
忙完了看診工作,漢民只覺得累得像頭牛;也不是因為工作累,而是讓張太太這麼一鬧鬧累的。
「醫師,你真的要結婚了?」連護士也不放過他。
他苦笑。「不會連你們也不贊成吧?」
她兩人馬上澄清:「沒那回事。我們只是挺疑惑的,以前又不曾聽你提及,更別說是看過了,怎麼會突然冒出——」
他該考慮清楚再宣佈的,可惜消息已傳出,眾人的疑問自是無可避免。不過他還是決定「美化」他們的認識過程:「我們是經朋友介紹認識的,一經交往,覺得她還不錯。喔,對了,你們也認識的,她曾來過我們診所。」
「她來過?誰呀?」哈,原來未來的醫生夫人她們早已見過,姑且原諒醫生的不告之錯。
「她叫藍采凝,上一回為了長個牙庖來求診的那一位呀。」
一經他的提示,她們全記起來了:「哦,是她呀。可是她不是個挺歷害的女人嗎?醫生你這麼『古意』,不怕……」
他才不怕,反正他們不過是假戲假作。如果她太過分了,他可是有權逐她出門的;更何況,他們各有各的小窩,才不怕對方耍賴。
「放心,她只是面惡心善;還有,將來她如果敢刻薄你們,我會好好教訓她的,你們大可放心地繼續工作。」
有他的保證,她們也放下心來。
蚞蓮順勢恭喜他:「卓醫生,恭喜你了。」
「謝謝。」她們的恭喜道賀聲,頓時也讓他消了大半悶氣。
※ ※ ※
卓家宅院——「婆婆,采凝您見過的。」卓老太太記性不錯,開朗地一句:「認得。怎麼,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你打算娶她吧?」
當婆婆說出這句話,他兩人仿若有被抓著小尾巴的心虛。
良久,漢民才小心翼翼地試探:「婆婆,您怎麼會知道?」
這回可輪到婆婆吃驚了,驚訝的神情浮上她雍容的面容上。「真有這回事?」
「婆婆,怎麼,您不是早知道了?」
這會老人家可尋他開心了:「我胡亂猜的。」但她老人家以精亮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在開我老人家的玩笑,還是真有這一回事?」
她的心裡現在可說是憂喜參半。一來怕他純鬧假來逗她開心,哄哄她這個老人家;二來又擔心他倆沒聲沒聞的,開口便是要結婚,其中會不會有蹊蹺?
「漢民,告訴婆婆真有這回事嗎?」
他鎮定地表示:「今天我和采凝便是特意來向您說這件事的,也是想徵求您的意見。」
「徵求我的意見?你的婚姻大事該由你自己作決定,婆婆沒有意見。」她的乖孫要成家了,她豈有不開心的道理?即使滿腹疑雲,她還是硬生生吞下,以免壞了氣氛。
依他們的意願,不鋪張、不渲染,一個簡單且隆重的婚禮便這樣完成。
沒設新人居,只是在雙方的房間各添一隻枕頭與寢具;而最重要的是,他們連離婚協議書也都填妥了,因為他們的婚姻只要玩完便告over了。
沒有勞師動眾地前去拍婚紗照,只有幾幀雙人照。他的屋內多了一副屬於她的食器與杯盤,而她的地方亦是。
沒有改裝的打算,反正長不長久是另外一回事,添購太多只會在將來讓彼此搬得更累罷了。
為了虛應長輩與好友,他們的新居暫佈置於診所樓上。說有多了什麼嗎?除了大大的喜字外,環境似乎沒什麼改變。
漢民的父母也趕回來參加,他們對兒子的貿然感到措手不及。而心細的卓母也備感納悶,兩小除了擺個婚宴像結婚外,其它的似乎沒一點辦喜事的感覺。
卓家是個大家族,在地方上也算得上是望族,所以他們可不希望兩小對婚姻只是抱著玩玩的心理。卓母坐在新人房的一組碎花沙發上,定神望著仍然穿著白紗的采凝。采凝也知道她絕對不是一位悍婆婆,但她那看人的眼光,彷彿想把她看透似的。
鎮定、鎮靜……采凝認真地掩飾自己的心虛,一句「媽!」在心底踟躕了老半天,逼不得已——「媽!」
卓母因她的一句親密稱呼而分了神。
「好、好,采凝——」一雙見多世面的雙眸仍不忘好好地審視她一番。初聽母親的通知,卓太太還擔心兒子挑了個什麼樣來歷不明的女人為妻;現在一見過本人,她一點也不擔心了。狐媚相,她沒有;妖艷型,她也不是。光憑她並沒有這兩個擇媳避諱的要點,那她這個做母親的也甭擔憂了。
采凝多希望眼前這位她喚做媽媽的婦人可以不要追問她的雙親何以未出席的理由,只可惜事與願違——「采凝,你的父母——」
「噢,他們不在這裡。」
不在這裡?那一定是旅居國外嘍?會移民就表示環境不差。
「移民哪一國?」先入為主的認知讓她如是問道。
移民?她有這麼說嗎?采凝噤口:「沒有啦,他們住的是小地方,在鄉下啦。」
因為漢民適時地出現,卓母便不再追問。
「媽,你怎麼在這?樓下的人找你找得很急耶。」首回對母親撒謊,一張臉脹得紅通通。
卓母還緊張地問他:「漢民,你怎麼了?臉這麼紅,你喝酒了?」問的同時,還抓著他東瞧西看的。
漢民這下更羞了。他與采凝還算陌生人,母親對他的親匿,私底下還可以接受;
但有外人在的場合,實在丟臉啊!
「媽,樓下的親戚找你,你先下去應付應付。」
在兒子半推半送之下,卓母才依依不捨地出了新房。
門一合上,他即道:「我媽和我在私底下都是這個樣子。」
他是愈描愈黑,采凝放鬆地伸直雙腿。「我明白,別擔心我會誤會,反正咱們不過是作戲。今天就算讓我看見你和別的女人在一塊火辣辣地擁吻親熱,我頂多只會告誡你一句:『小心點,別教外人瞧見』;要不便是問你:『需不需要把風,好方便你辦事』,至於其它的,我絕不會多事干涉。」
言下之意,她度量可大了。或許有些男人確實需要如此的度量包容,但他卓漢民可不曾打過齊人之福的念頭,也因此只能謝絕她的大人大量了。采凝仔細地打量眼前這位從今開始便是她該稱呼為「老公」的男人,嘿,還是帥哥一個咧。
「卓醫師,你今天真是帥翻了。」
突冒的一句,令他笑容僵住。她是怎麼了?莫名其妙的一句,害他嚇得一副遭暗算的嗆狀。
「你也不錯,穿上白紗的你美極了。」
「謝謝。」這不算恭維,因為這是事實。采凝今天這一身打扮,可是經過美容教室的主任精心設計的;一方面可做樣本打知名度,二來又可展露出采凝美麗的一面。她大姐可是費盡心思,又是搜尋配件、又是四處忙為她挑婚紗,可忙得緊。
采凝對於陸姐的費心可不敢或忘。她暫時地辭掉一切工作,為的只是想在契約履行的這段時間中專心扮好卓太太的角色;一來哄哄他的朋友,二來自己也可耀武揚威一下。告訴那些頻頻刺激她的同學、同事,現在可明白她藍采凝並不是個沒人要的女人了吧。
「對了,你看見沒?她們看我的眼光全變了。」
看見什麼?他問:「她們?誰呀?」
采凝得意洋洋地表示:「郭雁寧、陳玫君……」她開始一一唱名。
漢民這才明白自己是上了賊船了。他不過是想澄清自己不是個性無能,甚或是個同性戀,才會附和她的模擬夫妻要求。怎麼?原來她的目的這麼「單純」,為的只是報報芝麻綠豆小仇就來聯合他作假,未免也太小家子氣了。
「藍藍,你認為這麼做值得嗎?」
「有什麼值得不值得,不過是各取所需。幹嘛,你後悔了?」現在說還來得及。
「不玩可以喊卡啊。」
喊卡?她瘋了不成?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怎麼可以——「你可以這麼瀟灑,我可辦不到。樓下的親戚長輩那麼多,我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臨陣說NO呢?家家酒你敢玩,我可不敢。」
對嘛,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還管對方什麼心理。「那就對了,你不想玩家家酒,我也不想。」
「那你還想利用這種大事當『兒戲』?」她根本是自相矛盾嘛。
「沒有,我只不過是在適應婚姻;而你正是我適應的老公人選,明白嗎?」
他真是一頭霧水了……一會兒理由如此,現在又說得頭頭是道。說她善變,她又不是,因為他們早全攤開來說了;說她不善變,又無法理解她的法。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做?」
還不簡單,做夫妻嘛,不過是一起上床(別誤會,是同床不共枕),做早餐給他吃(或許有點困難,但她會盡力去完成),大清早溫柔又嬈嬌的一句「歐嗨喲,阿娜答」,太容易了,這麼簡單她還不會嗎?
「先完成今天的婚宴,其它的等上床後再談。」
她衝口而出的「上床」令他再一次面紅耳赤……采凝見狀,立即澄清:「別誤會,我是上你的床沒錯,但什麼事也不能做,OK?這是契約條件之一喔。」
他當然明白。只是身為一名醫師,絕對明白禁慾不是件好事;這時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在頭腦清醒之際與她簽下契約的。
「你該更衣了,待會我們還得參加卓家的家宴呢。」
「我知道。麻煩你出門後幫我找來陸姐及惠鳳來,我需要她們。」
門帶上的同時,他喃喃地應聲「好。」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6 00:36:13
第五章
一束九百九十九朵的紅玫瑰,真是礙事極了。無法安置於花瓶中,只能暴殄天物地擱置於大床的一角。
這是朱仲業送來的賀禮之一。他說,他們得在洞房花燭夜睡在鋪滿玫瑰花的花床中,浪漫、激情、亢奮且銷魂地度過一刻值千金的春宵夜。
漢民實在太有修養了,有修養到沒奉上「神經病」三字短評回贈他。
「銷魂蝕骨」這名詞對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實現的純幻想名詞,激情亢奮更是不合實際的白日夢。先別說他們之間的交易,說真格的,他對藍藍的感覺仍是陌生的;說是對她一見鍾情,倒不如說是對她的行為舉止感到不可思議外加上難以接受。
潑辣強悍、不可理喻、打抱不平、行俠仗義……她幾乎可說是矛盾的綜合體。
在中午的婚宴上,他一直在想,身邊的她這麼笑盈盈的,一張嘴未曾攏過,她到底在想什麼?是單純的開心?還是別有用心的笑容?
暫且不管她的心思,今天的她真的很美。
陸姐仔細地為她補妝,惠鳳則在一旁露出欣羨的笑容。好友告別單身,她當然開心,只是她覺得這樣的決定未免太過倉卒。才剛自她的口中聽見「卓漢民」三個字,沒半個月的時間,便參加了她的婚禮。惠鳳是很懷疑她的動機,但又不好明說;
更何況自己也將於年底前完婚,現在有所異議恐怕會引來藍藍的不開心,只好將疑問全放在心底,待將來有所變化再說了。
說變化那還真是罪過,做朋友的怎可存此心理?但,沒法子,誰叫她這麼瞭解藍藍的心態。她如此匆忙決定終身大事,漏洞一堆,她不想起疑都難。
為藍藍插上最後一個花飾,惠鳳問她:「藍藍,你是真心愛卓醫生的嗎?」
采凝尷尬於她的說法,但畢竟是多年好友,面對她實在編不出謊言。「認識這麼短暫的時間,哪來的真心與否?感覺對了,便是他了。說愛與不愛?我也不小了,有愛再決定終身大事,可能再過十年也結不成吧。」
坦白說,這便是答案了。談交易之前,她可是仔細評估過;他的條件優渥,算得上是千載難逢的絕佳人選,那她還等什麼?更何況他們又是貨既送出,還可退換,她有什麼不敢下注的?
他們的交易惠鳳當然不懂,不過,她所知道的藍藍,一向是理智行事的;是以也只能深深地祝福他們夫妻倆永結同心。
一身翠綠的禮服,一套簡單的金飾,讚美聲不絕於耳。卓家的宗親每每一聚,便要辦上三十桌。二叔公的兒子對她更是讚不絕口,說她有如天仙下凡般動人;又說她美貌賽西施媲貂嬋,如果她出馬競選中國小姐,別人也甭選了。
采凝只是一味地淺笑以回敬他人的恭維,其它的應酬話一概不說。
夜已深,送走了所有的賓客;時已晚,卓母堅持得看他們入房方休。
采凝坐在妝台前,一一卸下綴點一身的衣物,而漢民也忙著沐浴更衣。
協議書中有一條,各人做各人的事,不該看的別看;就算不小心看到了,也要當作沒看見。
趁他進浴室,她也走進更衣間將禮服卸下,換上輕便的休閒衣褲,本持著一切從簡。她只帶來幾套替換的衣衫,絕不多佔他的空間。
為了怕他對她的褻衣想入非非,做出不當的聯想,是以她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收藏在浴巾之下,讓他不輕易見著。
初次與男人共睡一張床,還挺不自在的。沒有楚河漢界地劃分界線,全憑君子與小人、淑女與蕩婦之信念。
他小心地閃至床的一邊,而她也不例外。剛開始的時候,他們中間的空位還可再擠上兩人;但一至深夜,萬家燈火俱滅,除了仍在街道上閃爍著的紅綠燈與霓虹燈招牌外,一切都已進入睡夢狀態。
一向的自在放肆,也迫不得意志力的節制,兩人之間的空間也愈來愈小了。天清日白之際,也不知是誰先有了進一步的越矩,醒來才發現兩人竟是相擁而眠的。
他的手已放肆地包圍住她,而她的腳也猖狂地跨過他的雙腿之間;幸好,衣褲還完完整整地服貼在各人的身上。
采凝在無法動彈之下醒來,夢中她還抱怨著怎麼睡得好似圍著暖爐。她是知道天冷了,但對於她這種不畏寒冷的冷血女人而言,這樣的溫暖還算可以接受;尤其是暖爐所散發出來的味道,也算勉強還可以。
當她開始覺得這樣的姿勢有些壓迫,她才赫然發現太不可思議了,他們竟交纏在一塊!
她輕輕推了推他。「喂,你越界了。」
她的聲音比保全的聲音更刺耳,嚇得他慌忙坐起身。
甫起床的他,還真是個標準美男子。他由衷地道歉:「對不起。」
她落落大方地表示:「沒關係,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更何況,睡夢中事也不是清醒的你所該負責的,我不會這麼小心眼的。你繼續睡吧,我先去弄點早餐吃。」
采凝心忖:再不趕快離開這,她可要露出馬腳來了,誰叫自己也曾在睡夢中——犯錯。
出了臥房,她開始準備早晨的活力來源——早餐。
翻箱倒櫃地找出了食物——「鮮橙汁、烤吐司、沾醬、煎荷包蛋、火腿……」
三兩下,早餐便已上桌了。同時,他也盥洗完畢。
「坐呀,可以吃了。」
漢民向她道聲謝後才上座,望著泛著油亮的荷包蛋及鮮滋滋的火腿,顯見她的手藝理應不差才是,隨即動筷準備品償這色香俱全的早餐。
先是夾了口蛋,而她的眼光也不時地盯著他的表情,只可惜——蛋是入口了,只是吞不入喉。「沒味道耶。」
她隨即起身,拿來了醬油。「我忘了撒鹽巴,加醬油好了。」
他一再地告訴自己,她犯的只是無心之過,下一回絕不會了。他又將目標轉向火腿片,這應該不會有問題了吧?火腿入口,油答答的,好似過了一大鍋油似的膩嘴。他看了眼這面前將要一塊生活數日的妻子,實在不敢想像往後的日子他是否能繼續對美食抱持著渴望。
算了,還是沾果醬來得比較不傷胃。
他的神情已明白地告訴她,她搞砸了她的第一次。
采凝胃口盡失地收拾好杯盤,心底盤算著:得先上書店買幾本食譜回來研究研究才是。
漢民坐在沙發上看新聞,而她則打算先整理一下週遭。
看她動手,他開口說道:「這種事有外雇鐘點婦人做,倒不必由你親自動手。」
外雇鐘點婦人?可是教她閒著沒事她又覺得悶。「卓醫生,我們——」
「叫漢民。你若想昭告天下我們的婚姻是假的,那你大可再喊我卓醫生。」
對噢,她不可再犯錯了。
「漢民,我可以出去逛逛嗎?」
「你?那我呢?」夫妻本是一體,哪來道理在新婚第二天便各人走各人的路?
而她則不認為她挑書的時候,他有耐性跟在她身邊一整天。「你待在家裡呀。」
「待在家裡?那我要做什麼?又不看診,光看報嗎?再說,你這一出去非得大半天才會進門,難不成你想要我獨守空閨嗎?」
獨守空閨?別笑死人了。「我是有這打算逛上半天、一天的,只是,你願意跟來嗎?」
「有何不可?」作假也得逼真一點,即使沒幾天他也要賣力演出。
采凝也不再堅持。「OK,就讓你跟。我先去換一下外出服。」
「我也是。」各自換好後,他們在門口會合。
初當夫妻同行走,還真是麻煩的事;不知該走近一些,還是走遠一些。兩人一會一前、一會一後,一家家書店鑽,走了不知多久,人潮也愈來愈多;不知不覺地,兩人竟擠了開來猶不知。她人已進了書局,而他仍往前走。采凝一個回頭想問他,啊?怎麼不見人影了?而漢民也是,想問她下一站去哪間書局,回過頭時她已不見蹤影。
兩人最後還是在人行道上找回對方,彼此會心一笑;而他的手已不自覺地握住她的柔荑,因牽住她才不用時常找人。
有時擁擠也是好事,會將她擠向他,也會將他更貼近她,兩人心底全白這一回事,但誰也不想提誰違約了。
※ ※ ※
新婚三日,他再也耐不住不看診的無事可做,馬上召工作人員回崗位復工。
蚞蓮與翠美還在納悶,怎麼老闆的蜜月期這麼短?
而他總派難題給她耶!醫生太太怎麼當她是不曉得,本來她還有四天的日子可以學習適應,現在他一下子將適應期縮短,害她也不知該乾脆翹腳等著收錢,還是下樓倒茶給客人喝?
一整個下午,她是連樓也不敢下,不時喃喃自語地演練著……「嗨,你們好,我是卓太太……請多多指教,我叫采凝,你們可以叫我藍藍。
……不對、不對,統統不對!」她氣極了自己的遜。若是往常,她可以不知「寡廉鮮恥」四字怎麼寫;但現在,卻連她原本的伶牙俐齒也不知躲哪去了。
而她的碎碎念全看在他眼中;也不是他故意要竊聽,只是他趁著空檔上樓,便湊巧撞見她手擁小抱枕,一會卓醫生的太太、一會又藍藍的自言自語。為免唐突,他故意清了清嗓子,示意他的到來。
采凝嚇了一跳,抱枕扔了出去。「你嚇人呀!」
他不以為然地反問:「我有出聲呀。怎麼,你沒聽見嗎?還有,你剛剛在做什麼?」
采凝白了他一眼。「你出聲也太遲了些吧。至於我在做什麼你也看見了,我在扔抱枕呀。不是我有什麼問題,根本就是你的行為太警悚了。」
乖乖,怎麼又牽扯到他身上?看來是她自己心虛了。他聳聳肩,不強辯也不承認,隨即問她:「對了,你今天還沒出過門啊?」
哎呀,她這個煮飯婆也太混了。領人薪水,竟忘了出門買菜!
刷地她人已進入房內,又刷地閃進更衣室,出來時已是一身時髦的打扮,一掃適才的沮喪。
「卓——漢民,我買菜是要推菜籃車還是提菜籃?」
只見他雙手擺成一字形,大剌剌地坐在沙發上。「隨你。」
她皺下眉來。「可是你家的菜籃呢?」
「我家哪會有菜籃。」
她當然知道沒有,如果有的話,就是光憑想像都會笑掉她的大牙。醫生提菜籃?
呵呵呵……「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打算給我多少買菜錢?」
「我們不是訂好了契約,一個月兩萬元當買菜錢的嗎?」
兩萬是菜錢,那她的月薪呢?「我們協議是兩萬沒錯,但我的工資可否也一併結算?」
哦,原來她的意思是這樣。他由口袋掏出一疊大鈔道:「喏,你算算看這裡有多少;還有,你的月薪總計多少,我也一併算,就當作是我僱用你的費用。」他既開口要她辭去工作,就有負擔她所得的心理準備。
采凝也不敢太過分,因為這契約可是她提議的,就算原來三分之二的薪水吧。
點過鈔,計數六萬三,她將多餘的三千元還他。「喏,你一個月支付我六萬,其它的損失我自己負責。還有哇,你的收入方面可以不用請會計師替你結算了,我的程度絕對不比會計師差。」采凝本著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原則毛遂自薦。
「你也會會計?你讀商的嗎?」
她呀,不讀商學院已對錢事精通,倘若讀了,豈不天下無敵?
「不是,不過我精算的程度不輸給你們。」
漢民不是不信任她,只是他們之間除了夫妻名分外,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關係;
更何況,他們認識還不到一個月,他怎好讓她太清楚他的資產究竟有多少?
「不了,你專心當你的卓太太吧,其它的事你大可不必操煩。」
她趕忙解釋:「你大概誤會了,我的意思是……」
這實在不太像藍采凝的作風了,連爭取個賺錢機會也說不出來。她不曉得自己到底怎麼了?
看他正等著下文,采凝清了清嗓子續道:「我覺得我除了卓太太一職可以做得稱職外,也能勝任一些瑣事。」夠明白了吧。他再不懂,那她先前的暗示也全白搭了。
漢民掩嘴,饒富趣味地笑道:「我這裡除了卓太太這個缺,似乎並不缺什麼人手。你倒說看看,我這裡還缺些什麼?」
采凝有些靦腆地回:「你真想聽?」
「當然。」
那她這就不客氣了。「其實也沒什麼,只是這個工作對我來說,也算是增產的一個機會啦。」
增產?沒有哇,明文規定他們是不生子的。怎麼她後悔想生啦?他並不急著斷章取義,等聽她說完再下定論。
果然她接著又道:「比如像鐘點清潔婦,她的工作太簡單了,我全做;還有,管帳的差事,你也不用再勞煩會計師,這種支出挺浪費的,你倒不如花一半的費用請人解決呀。」
開玩笑,會計師的費用可是公訂的,哪來的半價?難不成她想建議他去雇一些來歷不明的雜工,或是沒領牌照的會計人員嗎?這太荒謬了吧。
「卓太太,我想沒那種人材吧?」
「不,有。只要我——」她賣個關子,暫不公佈。「她呀,不光人優秀,而且我保證來歷絕對清白,包你滿意。」。
她那表情說有多暖昧、就有多曖昧,他怕怕地問:「那你的意思是——」
「非她不可。」
這麼肯定?想想他們未來也許要同居上好長一段時日的分上,他才終於妥協:「好吧。不過話說在前頭,她如果不行,我便叫她走路。」
「Noproblem!」不管他喜不喜歡,即使丟了傭人一職,她還擁有卓太太的頭銜,先賺到錢才是重點啦。「那她何時上工?」
這麼急?他回道:「我不想在還沒確定前就辭人家的工。你明天先找她們來實習看看,行不行還得鑒定過後才能確定。」
「明天?OK!」
兼職工作有著落了,她也才能放心地上市場買菜。
望著她離開的背影他暗暗想著:無可否認她的資質不錯,才短短幾天,已能將食譜中的每一道菜完成;除了準備時間久了些,可也全照內容中的圖片擺放出來,色香味俱全,功力還不差。他相信再過些時日,她絕對有望晉陞師傅階級。
一陣呼叫鈴聲又將他拉回現實,對講機傳來——「卓醫生,有患者。」
他才匆忙起身,下樓開工去了。
※ ※ ※
市場對采凝來說是陌生的,因為她一直以為花在廚房的時間就不知會阻礙多少的money進袋,是以堅持不入廚房,不將時間浪費掉。所以呢,她極少開伙,即使開伙;也只是泡泡麵罷了。嫌她懶呢,她可是為了錢而衝鋒陷陣;說她人生沒目標呢,她也可以朝七晚十一、沒日沒夜地拼。肉體再累、精神再疲乏,只要看見了結果——錢,保證比喝什麼「蠻牛」還有效。
大略問了一下豬肉價與蔬菜的時價,作了一番比較。市場的阿釵姨賣青菜一把才十塊,比超市便宜,也比金貴那一攤便宜了兩塊錢……這樣精打細算下來,零零總總原本該花掉五百元的菜錢,現在只需要三百元便解決了。
水果呢,問了幾十家水果商,問到第三家是大盤價,第七家是自產自銷,價錢比起別家便宜了。而且大量添購上市的當季水果也比較划算,吃不完的還可搾成鮮果汁,真是一舉兩得。
大包小包地提回家去,漢民差些看呆了眼。幸好他的定力佳,工作沒因她的大採購而中斷。
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醃魚、洗菜,準備大動鍋鏟。
今天她在市場還和一位婦人一人一半地各花了八十元買了半隻純土雞,因為準備的菜單上是要煮的是栗子雞、五柳魚及蔥辣青江;而蔥、姜、蒜全是買菜附送的。
那裡省一點、這裡節一點,大半的菜錢也就中飽私囊全進了她的口袋。
不過這三道菜也花費了她近一個半小時的時間,那些剩餘的菜錢還不夠付她的工資哩。嘖,不划算,實在太不划算了。
切了盤水果,漢民也已休診了。他脫下制服,循著飯菜香走來——「嗯,好香。今天煮了什麼菜?」
她理了理圍裙回:「栗子雞、五柳魚及蔥辣青江菜,和一盤加州橙。」
唯有這一刻,他才感受得到娶了她的好處。
他由衷地表示:「真香!你的手藝愈來愈好了,也許考廚師執照對你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歹勢啦,講得這麼實在,害她有點不好意思咧。
「還差得遠呢。」私底下她是夠臭屁的,但檯面上卻不忘掩飾一下。
「我是說真的,你已經夠資格了。」
「是你不嫌棄啦。」
一人一句,說得倒像有這麼一回事似的,其實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她從中「??」油水,而他則是賺胃飽。
※ ※ ※
午後,他小憩了會,而她則安靜地看著她的投資計劃。下午的看診,她也出現於樓下。
有不少患者問她:「你是新來的嗎?」
而她總是笑容滿面的一句也不答,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總是讓翠美與蚞蓮私下偷偷解釋。久了自然也用不著她兩人解答,因為大家都知道那位沒穿制服的就是醫生娘。
采凝的不著粉彩,素素淨淨的一張面容,活像稚氣未脫的小女孩;再加上削薄微卷的俏麗短髮,清純的氣質讓她年齡好似一直停留在十七、八歲。除了有幾位特別看清她眼角殘留寥寥幾條細小紋路的歐巴桑外,大家一致認為醫生娶的好似個女學生——誇張如張太太也。
「卓醫生,原來你喜歡幼齒的。」
什麼幼齒不幼齒?
「哎喲,早知道我便介紹我小女兒給你。」
「你小女兒?她多大年紀?」他是不會對其他女人產生什麼非分之想,但他也好奇張太太的小女兒到底「小」到什麼年紀。
張太太自豪表示:「我家媛媛才十五歲,但她的發育比較早,反正也能生了。」
哪有這種媽?才十五歲的「小」女孩便如此向人推銷了?
「才十五歲?張太太,你不是說你小女兒已經二十六歲了嗎?」翠美滿臉的疑問。看張太太年紀也不小了,哪還會有十五歲的女兒呀?
「十五歲這個是別人的孩子,不過是我在養的啦。」
事後問過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原來張太太是大老婆,叫「媛媛」的是妾生的小孩。她再怎麼張羅當然也會先替自己的孩子著想,逼不得已才會抬出妾生的女兒。
采凝下來坐鎮,確實惹來了不少閒言閒語;不過呀,如果是在顛峰的時段,眼明手快的她還真是個好幫手。掛號、收費、開藥,無一不拿手,嘿……可是當他上床時,她又來了——「漢民,你覺不覺得晚上這個時段應該多個人手?」
他也知道人手不足,但是光征晚班人員也著實不好征;時間短、工作量大,趕、忙、急是晚班工作者最大的壓力。
「我知道,只是人不好找。」
「不會呀。」她的口頭禪又出現了。
他皺起眉頭。「你不會又想……」
「對,我就是想。」
千萬別被她的一派天真給騙了,他實在有點受不了她了。先是清潔婦與會計人員,兩者合一的工作全教她給攬了;而現在晚班的人手,她又想插一腳?太不可思議了。
「我有權利說不嗎?」她純真地回他一笑,並且肯定地搖頭。
漢民宛若癱了似的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不是他捨不得多給她個幾千塊,而是她未免搶錢過了頭吧。
她怎麼會、怎麼能、怎麼可以這麼愛錢呢?
采凝搖搖他的手臂:「喂,你沒事吧?」
他閉著眼答道:「如果心臟再弱一點,也許會有事。」
她也不是存心的,只是習慣性地展現本能——撒嬌。
「不要啦,別這樣嘛……」
一陣酥麻貫穿他的神經,前所未有的激素快速地醞釀著……他慢慢地張開眼睛,溫柔的雙眼深邃且含情,莫名的情愫在彼此之間滋長著……她立即閉上嘴,不敢再造次。
「你——」
漢民突然回神,靜靜地又合上眼,想壓下剛剛那股莫名的力量,直到恢復平靜方休。
采凝不忘問他一句:「你不會是對我有那種幻想吧?」
漢民不想回答她隱含挑逗意味的問話,一動也不動地保持原來的姿勢。
她明白他想假裝入睡來迴避她的問題,只可惜她的精神大好,也不打算放過他。
「其實呢,做夫妻嘛,當然避免不了親密的行為。像《喜宴》那部電影一樣,就算是同性戀者也會和假老婆發生關係,更何況正常如你。咦,你到底正不正常,我好像還不知道耶。喂——」她搖晃著他的臂膀,企圖問明他的狀況。「你不會剛好也是個同性戀吧?」
漢民喃道:「你不覺得現在問這個問題稍嫌太晚了嗎?」
藍藍瞪大了眼。「不會吧?」她難以置信她精挑細選的模擬老公有可能是那圈圈的一員,那她不就……危機四伏了?搞不好哪天他在睡夢中,沒認清她是男是女地霸王硬上弓,她不就成了標準的受害人啦?更可怕的要是因此而染上愛滋,到時她就哭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了。
「當然不會,你看我像嗎?」
用看的哪會准,要檢查才知道。
「你是醫生耶,怎麼可以……你不會不知道那個是會傳染的吧?」
他終於耐不住性子了:「你也知道我是醫生,那你還懷疑我幹嘛?」
「算了算了,我要的只是確定的答案。你只要告訴我,你是或不是便可。」
漢民無奈地看她一眼。「我累了。」他累了?這和他們在談的話題相關嗎?
「別想逃避現實,說,我的心臟尚可,可以接受你的任何答案。」
她想玩,他可沒興致陪她。「很晚了,別鬧了。」
「你只要說有或沒有,我便放過你。」
她追根究柢的功力可真深厚,隨隨便便敷衍她的念頭最好是想都別想。
漢民此刻真後悔答應她的爛建議;不過也慶幸還好眼前的一切全是假的,不然他肯定要崩潰。如果每天都得經她這一套的死纏爛打,他不死也半條命了。
「沒有,我很正常。這下你總該讓我好好睡一覺了吧?」
「真的不是?真的沒有?」
「YES!」他為剛才懸崖勒馬的理性感到慶幸,因為這種窮追猛打的妻子他可不敢領教。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自己語焉不祥引來這麼多的是非,她也不至於窮緊張地忙追問。怕死總是人的天性嘛,就原諒她吧。
有了這一層的認知,他也不再怨怪她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劣」行了。
不光是他,連她也開始懺悔:怎麼好好的一件外快差事,又被自己的死性子搞砸了哩?原本還想問問他,如果對自己有意思的話,大可大方地對她表示。只要他肯付錢,她願意充當「戀愛型」的情人,保證所製造出來的氣氛絕對讓他有沐浴愛河中的甜蜜。算鐘點也好,算日薪也可以,她是絕不會嫌銀兩少的;反正不過是順手之職嘛,既不必多花時間,又可廢「時」利用。
現在的她滿腦子裝的都是錢,只因少了安親班的八千、少了美容教室的一萬,這一季她可「哈」了。
看來今天的計劃失敗,改天找機會再提,先睡覺再說嘍。打個呵欠,迷迷糊糊地就入了夢鄉……朦朧中,她夢見了她的金主送她大把大把的鈔票,她開心地算呀、數呀,一雙大眼都成了「$」狀,而那張櫻桃小嘴也笑得像個大山洞……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6 00:36:58
第六章
大清早,昨夜的金錢夢未自腦海中褪去,她輕快地哼著小調,兩隻手不忘忙著做早餐。
今早精神特別好,煮了鍋清粥,煎了兩個蛋,炒了盤不油不膩的小白菜,配上雞蛋豆腐,簡單的中式早餐便上桌。
刺目的朝陽透過簾縫,閃出一道刀光,不偏不倚地劈向他的臉孔。鬧鐘還沒機會盡忠職守,他已按下鬧鈴,踩著室內拖鞋進入浴室盥洗,換好工作服後才出房門。
背光的她是環著光圈的;剎那,他眼花了一下,不過還不至於白癡地視之為顯靈。
「你早。」清脆的招呼聲,好似昨晚的不愉快已然煙消雲散。「吃早餐了。」
漢民入座,乍見許久未曾償過的中式早餐,不禁喜形於色:「你怎麼會想到做這樣的早餐?」
采凝笑答:「前天上市場看見清粥小菜的小吃館,就想著什麼菜色都上過桌了,就是這種簡單的古早味給忘了。一時興起,反正材料冰箱現有,所以就做嘍。」
漢民臉上的笑容加深,毫無疑問的,他欣賞這一頓早餐。
隨便吃吃就吃掉了三碗粥,頓覺大魚大肉反倒沒有嚼菜根來得香。
不知是否太過無聊,他竟習慣性地替她打分數。
※ ※ ※
午後,朱醫生來電——「這個假日上你家打牙祭。」
而漢民也爽快地答應,但采凝的臉卻是垮下來的。
打從他告訴她之後,她的心情便十分的低落。為什麼呢?只因她認為技術尚不純熟,恐會丟他的面子。而漢民可不這麼認為:「你太謙虛了。你的手藝不輸大廚,怕什麼?」
不輸也有個「輸」字在裡頭,怎麼說都比登大雅之堂差上一大截。況且,她才做了一個半月的庖廚事,便要她亮相,這……豈不是折騰她的功力嗎?
「不要啦,咱們上館子解決,OK?」
上館子?這回輪到他臉臭臭的了。娶個賢妻可是他的最終目標,他一個月為她花近十萬塊的鈔票,不過也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她怎麼可以——「那我們的契約終止算了。」
「契約終止?你在開什麼玩笑?才四十五天耶,比袁世凱稱帝到下台的時間更短。」
嫌短?
「下不下廚全在你嘍。不下,咱們就此宣告over,下呢;就繼續履行。」
頭一回發脾氣,他是cool沒錯;但為了這種芝麻綠豆小事而動氣,也未免太遜了。
「別嘛,小事情也值得你動怒?」
對她來說是小事,但對他來說可不了。海口已誇下,要收回可會被恥笑的。更何況他和她只是玩假的,只是玩假的她便做不出來,那他哪還敢來真的呀?
「不行,你已收了錢,不做就賠錢。」
賠……錢?NO、NO、NO!要她將口袋中堆暖的錢再吐出來,想都別想。
「我做,但是——」
「沒有但是。做不好,倒扣工資;做得好,我就不追究,錢還是歸你。」
這麼嚴苛?采凝扁扁嘴。酷刑、凌虐、不人道,竟拿錢來威脅她,過分!罵歸罵、咒歸咒,為了保住入袋的錢,她也認了。
哪怕是要祭出滿漢全席,她也不打算將錢吐出來了。
※ ※ ※
他的一票醫師朋友還當真全殺了過來。
「漢民,娶到好老婆哦。」
「哪裡,隨隨便便啦。」
他還說她隨隨便便?在廚房裡的她已大戰三個小時,為的只是要做出道美味可口的佳餚昭告他,他所付的錢絕對沒有白花。
每道菜皆是經過醃泡入味所精心製作出來的,她的用心與汗水全部展現在這六道菜中;不光如此,做完分內工作後,不忘回房梳妝打扮一番,既是賢妻、又是貴婦。她是打算讓他不僅面子足,連裡子都足。
漢民正和朋友打屁著——「漢民,你最近胖了不少哦。」
胖?會嗎?他並不曾注意過這事。
還沒開口,便有人插嘴:「心寬體胖嘛,想也知道婚姻生活美滿。」說便說,還一副讓人想入非非的曖昧樣。
漢民辯解:「哪對夫妻不是這樣子?」
仲業搖手。「誰說每對夫妻都這樣,你們這一對是例外。」
「怎麼說?」會不會是他們作假得太過分,被人看出了破綻?
仲業答道:「有些人呢,是相敬如賓;有些呢,是愛得死去活來,片刻也捨不得放過對方——」
話未說完,馬上有別的意見:「你在說你自己嗎?」
仲業一句呸:「哪是我,我是說邱。」
被指姓的人也不甘示弱:「嘿,你們別這樣嘛!我在這可沒多插一句,也沒表示什麼意見;要談可以,但不要把我給拖下水。」
「好、好,人家邱說的沒錯。他自始至終可沒插過嘴,火燒屋沒理由連對面的也波及,就此打住吧。」
仲業也識相地不再針對人家的私生活作攻擊。人家甘心為愛所擄,且不曾因此而干擾了他的聚會,他又有什麼好說的?
「言歸正傳,漢民啊,你——」
仲業高論尚未發表,即自餐廳傳來:「可以用餐了。」此時采凝已更好衣,站在廚房與更衣室之間。
「吃完再聊,走吧。」在漢民的吆喝下,一票人往餐廳移動。
入目的是一大束擺在水晶花瓶內的鬱金香,餐桌上整齊的碗盤排列方式,讓人備感舒適。待坐定,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珍饈佳餚入目,讚不絕口的美言隨之排山倒海而來。
「嫂子,您是廚師嗎?」有人懷疑他老婆的身份。
為了掩飾她那超人的工作量,漢民只告訴他們婚前她在安親班教書。
采凝稍稍擠出笑容。「我像嗎?」
「這不是像不像的問題,而是光看、光聞便可知道您的手藝一流。」這絕不是誇辭。在他們的眼底,她烹食的功力可不是一般人都做得到的;然事實上,有誰猜得著她是憑著一股不願被打倒的意念而苦練、苦學而來,最終目的還不是為了那可愛的money。
采凝笑而不答,眼角餘光卻直瞟著她的老闆,仿如下戰帖似的。如何?他們全誇起我來了。錢,你還敢收回嗎?
漢民昨夜輾轉反側,頗有誤入錢坑陷阱之歎。他從來沒見過哪個人可以像她一樣這麼愛錢,他甚至替她未來的另一半憂心;搞不好與她上床還得付渡夜費,與她makelove還得付她應召費呢。
答應她的要求之前,他曾私下查過她的來歷。她的家庭環境還不錯,衣食住行樣樣不缺;即使是隻身來台北,但奮鬥了幾年也有了房子、機車。他是不曉得為何她沒添購車子代步,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一人身兼數差,披星戴月地年復一年,這麼拚命到底是為了什麼?
什麼都不缺的她,這麼辛苦賺錢到底是為什麼?婚前,他很納悶;婚後,他更是疑惑。光看她搶錢的程度,就足令他咋舌。他不心疼他的錢入她的口袋,只是她如此毫無節制地拚命賺錢,到底是有什麼非常計劃?
他突然想仔細地看看她,希望能透徹她的心底。殊不知這個舉動卻引來好友們的訕笑。
「老兄,你即使是中意嫂子,也別這樣肆無忌憚地在眾目睽睽之下猛放電呀。」
漢民真受不了他們的用辭,什麼放電嘛!「仲業,你少說兩句也不會有人嫌你是啞巴。我怎麼會對你大嫂亂放電呢?」
此話一出,在場六位同業同時望向他,並細思他的說法。
「喂,你們全看著我做什麼?」漢民被盯得不自在地大聲抗議。
看?他們不光看,還想問個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會——」這是什麼意思?放電給自己的老婆有什麼不對?他幹嘛極力否認?
采凝還真好心,幫也不幫他一下,光顧著招呼客人品償她的心血。「開動了,冷了便不好吃了。」
漢民的臉幾乎快皺成一團了,看他給自己惹來什麼麻煩。的確,他的話已引起他們的疑惑;檯面上大伙是不明著說,但私底下,嘿……也知道他們打算在吃飽後再嚴刑逼供。
秋風掃落葉般的你挾我盛,沒半個小時,桌上的六道大菜、三道小菜及一份超級的水果吧已見底,連湯汁也不剩。
「哇,飽到後天的分了。」
「是呀,嫂子的手藝真是棒透了。」
「你們瞧瞧這盤魚,真是鮮嫩多汁,入口即化。」即使只剩魚骨的骸,食者仍不忘誇讚它的鮮美。
采凝做足面子給他了。「客廳有壺濃茶,替你們去去油膩,這裡就我來收拾便可。」
話是這麼說,但最終洗碟還是歸他。因為他們早說白了,大請宴客她忙做菜,他就得負責清洗的工作;而他也同意了。但漢民打的如意算盤卻是,反正一年也請不了幾回,洗便洗,當作活動筋骨也好。誰知——沒坐定,便有人食髓知味。「不如我們半個月聚一次餐。」
半……半個月?
「半個月未免太密集了。」漢民生怕他們建議的地點不是在外面的餐館,而是在他這。
「半個月剛剛好,不密集。」附和的人也多了。「只是怕嫂子——」
終於說出目的了。這太過分了,不是他吝嗇,只是一個聚餐不光采凝,連他都要累死了,他們也未免太「敢」了!
「不行——」實在找不出理由來,胡口一扯:「我和她準備生個孩子……」
「……」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尤其采凝的表情更是錯愕。他大可說她很忙,或是她有工作纏身,假日得休息……什麼理由都好,任何理由都強過他想生子的爛借口。
樓子愈捅愈大,就看他怎麼收場?
大夥一聽人家準備生子,原本想提議勞煩大嫂的好康事也不得不作罷。
「生兒育女是大事,那聚會就改在餐廳或小館吧。」仲業再過分也不至於要求大腹便便的孕婦下廚;若有個什麼差池,他拿什麼賠人家?這事便因此而告落幕。
※ ※ ※
但這下,大傷腦筋的人可輪到漢民了。
送走客人,他也乖乖地、認命地窩在廚房洗碗盤。
采凝坐在客廳沙發上納涼,生子的事是他開口的,圓場的事自是輪不到她。
沒一會,他已出現在客廳。
適才一個人待在廚房裡,想的全是自己的「禍從口出」。他大可胡亂編個理由,也用不著拿生子一事來開玩笑。但仔細想了想,自古以來「結婚生子」四字幾乎被當成成語為人所使用;既已結婚,生子也是理所當然的。是,他能和她生嗎?契約條款中似乎並不包含此條。
走出廚房,見她慵懶地倚在沙發內,他挑個對面的位子坐了下來;良久也不開口,把氣氛搞得怪極了,弄得采凝挺不自在的。
「喂,你別這麼陰陽怪氣的。」
他抬起頭來。「會嗎?」
他是可以假裝不在乎,不過她可是個智慧卓越的明眼人,哪看不出他的煩惱?
「別煩啦,生子就生子,誰怕誰?再說,我年紀也不小了,不結婚也得生個孩子好將來有個伴。你如果願意提供精子,我是不吝嗇配合的,全看你嘍。」
咦,她會這麼好心?他挺懷疑的:「這一回,你打算要求我付多少生子費?」
哎哎哎,她有這麼現實嗎?
她不服氣地表示:「你以為我眼中只有錢嗎?」
「不是嗎?」這是事實,何須狡辯?如果花個幾百萬可以得個孩子,他是不會不捨的。他相信孩子在他的教育方式之下可以養成健全的身心,絕對不會像她這麼的嗜錢如命。
他的指控令她大大地不滿,但她認了,畢竟這與事實相去不遠。
「這一回,我並不打算收你的錢。」
不收?那更可疑了。銀貨兩訖才能避免紛爭,還是她終於有點人性,知道孩子不是貨物,拿錢來交易太過無情了。
只是她接下來的話,真令他想吐血——「我是不用收,但我的孩子必須收。」
說來說去,還不是一樣。「那我考慮考慮。」
「你憑什麼考慮?該考慮的人是我才對。」以這件事來說,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保護了近三十年的清白,為了替他生個孩子就得宣告over,她的損失可大了。
漢民決定趁腦子仍然清醒之際,好好想清楚這事的可行性與後果。「我想回房去了。」
「不會吧?還很早耶!」他不會是飽暖思「淫慾」吧?
她想到哪去了?他不過是累了,想休息了。「收回你邪惡的思想,我不過是想上床休息。更何況我們的價碼還沒談攏,你會肯嗎?」
一語道中她的心事,不過她仍為自己辯白,她乃受錢有道也。「我才沒有那麼勢利,我只不過是心中有錢、愛錢愛到最高點罷了。」
他實在沒力氣和她在錢上打轉了,起身走回房。采凝並不以為忤,心忖道:好久沒和惠鳳聯絡了,遂撥了服飾店的電話——「醫生太太,是你呀。」惠鳳劈頭便是一句。
「少開我玩笑了,老朋友了還來這一套。對了,生意好不?」
少了采凝這名超級推銷員,她的生意的確受了一點影響。「自從你結婚後,那些PUB的追求者全往我這來了。」
「你沒要他們先成交再問問題嗎?」
她哪敢!這種事除了藍藍做得出,其他人可學不來如此厚顏。
「沒有。」
「那你未免太笨了。那些凱子,你還不狠狠地敲他們一筆?」
惠鳳自認是古意人,她才不做這種損己形象的事;再說,他們一聽見藍藍嫁人了,還不忘向她投訴當初藍藍如何哄得他們團團轉的,害得他們人財兩失的咬牙切齒狀。
「我又不像你,可以無所忌憚地耍手段。」
「我哪有耍手段?是他們貪我美色,想沾染我。我不過是教訓教訓那些好色之徒罷了。」她的理由挺正常的,願者服輸。他們既然敢招惹她,便要有本事受得了她的戲弄。
「教訓是好,不過結婚了,就別再去耍弄別人;畢竟身份不一樣了。」
惠鳳教訓起人,比起為人母的還「殷切」、「嘮叨。」
「會啦,你放心。惠鳳,你和萬大哥的婚事訂在什麼時候?」
提及此事,她的精神全來了:「下個月先下訂,明年再結婚。」
「又延啦?」她記得的日子好像不是惠鳳現在說的這個日子。
「沒有,只是我們之間出了點小問題……」惠鳳有點難於啟齒。
「小問題?什麼小問題?」
她不太好意思地說道:「原本會訂那麼急,是以為我有了。」
「有了?什麼東西有了?」過了一會,她才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是有孩子了,對不對?」
這種事挺丟臉的,她都不敢張揚。
「對啦。我以為……那個月沒來,是因為有了小baby……結果他也開心地急忙訂下結婚的日子;可是一經查驗,純屬虛驚,是我算錯日期。也因此,我們才決定慢慢來,打算將婚禮辦得盛大點……」
原來如此。不過說起「懷孕」,她和卓漢民才因這件事爭論過,怎麼這麼巧又再次提及。
「惠鳳,你知道嗎?剛剛我才和他討論過生子之事呢。」「怎麼,你也懷孕了?」
「怎麼可能?我們又沒行——」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不過「行」字之後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惠鳳沒聽清楚。「行什麼說呀!」
她吶吶地支吾了半天,後來才機警地轉道:「我是說我有在避孕,他怎麼也行不通的。」
「喔,原本是這樣。害我嚇了一跳,以為你要說你們沒行——房。」
挺尷尬又心虛的一陣笑聲。「怎麼會呢?我和他這麼恩愛——」
「恩愛?你們認識不到三個月,便論及恩愛了?」
唉,她不得不懷疑今天是否不利說話;先是漢民禍從口出,現在又輪到她口出禍言,真是的。
「沒有啦,我的意思是,反正我們又不爭不吵,不稱『恩愛』稱什麼?」
「對對對,該稱『恩愛』。那我和萬不就該說是甜甜蜜蜜的情人啦?」
「隨你便,你怎麼說便是。」反正對她來說,誰家夫妻和樂,那都是誰家的事,只要不直接刺激她便可。
聊沒半小時,便有電話插播。她草草結束對話接下一通,來電的是漢民的奶奶,也是她的婆婆。
「采凝,漢民人呢?」
卓太太非得有要事才會來電找人,采凝忙道:「我叫他,他在休息。」
卓老太太制止她:「別吵他,找你談也可以。」
「找我談?婆婆,和我有關嗎?」
她老溫溫和和地提:「采凝呀,診所的事你習慣了嗎?」
「早習慣了,又不難。」
「那做卓太太也不會困難吧?」
那更簡單了。做個三餐,衣服絕大部分送洗,屋內也是三、四天才整理一遍,對一向工作俐落的她來說,絕非難事。不過,她總不好對老太太說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吧?她只好說道:「他對我很好,能做他的太太,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卓老太太滿意極了她的說法,切入正題了:「那做卓媽媽呢?」
「做……」采凝舌頭打結了。要她做媽?今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大家統統都要她做媽咪「婆婆,我和漢民才結婚兩個半月,還嫌太早呢。」
卓老太太平穩地說道:「你年紀也不小了,難不成想做高齡產婦嗎?還有,漢民是卓家單傳,三十多了卻連個子也沒有。而我老太婆再活也沒幾了,難道你們要我連見曾孫的機會也沒有嗎?」
話是說得重,但她老人家的語氣可沒半點火氣。想摸清她性子,難也。
「婆婆,這種事我也作不了主,您要不要問問漢民的意思?」
卓老太太一句:「免了,有機會我會找他談。」
掛上電話,她大歎今天諸事不利。
※ ※ ※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6 00:37:31
接下來的幾天,她以為平安無事了,也繼續自己的摳錢計劃,尋找下一個賺錢的機會。
當然嘍,她也不忘感謝他給的相安無事好日子。
同樣的懶陽斜照,今天和往日沒什麼大不同,她如往常般的坐在掛號處掛號。
同樣的推門鈴響,入目的卻是婆婆雍容素淨的面容,及一身黑綢繡著小白花套裝出現於診所。
「婆婆,您怎麼來了?」
她的出聲引來在內看診的他一陣慌神,停下手中的動作。「婆婆,您怎麼來了?
是誰載您出來的?」
卓老太太也沒什麼表示,只是要采凝陪她上樓。「漢民,待會有空上來一下,我有話問你。」
婆婆要備詢,他自然不敢說不。「你先陪婆婆上樓,診所的事有翠美在。」
采凝欣然接受他的安排,陪著婆婆上樓去。在外一向自認吃得開的她,並不擔心她老人家的造訪會有什麼壓力。
兩人一前一後地上了樓,卓老太太也沒什麼異狀,心裡對采凝將家裡理得整齊有序滿意極了。「收拾得好,很乾淨。」
「謝謝婆婆。您今天怎麼有空來?」倒了一杯鮮搾果汁,坐下來陪她老人家聊天。
她老開門見山地問道:「老實告訴我,你和漢民不打算生小孩,是不是?」
采凝以為這已是過去式,殊不知今日還要勞煩她老人家親自登門。
「婆婆,我們沒有不想生育。只是因為漢民工作很忙,現在若有孩子,恐怕會影響他的作息。」
她老不認為這麼爛的借口也能當理由。「生了可以給我帶,這樣就妨不著你們夫妻的生活了。」
給你帶?不會吧?「婆婆,這樣您會太累的。這種事我們可不敢勞煩您老人家。」
嫌我老?你也不打聽打聽,在鄉下我可是健康一族的召集人;爬山下海,完全不輸給年輕人,還擔心她沒體力照顧小小孩?
「婆婆除了年紀大以外,體力精神一點也不輸你們年輕人,帶個孩子怎會困難呢?」
為了引開她的注意力,采凝使盡渾身解數:「婆婆,這陣子的無子黑葡萄不錯呢,又甜又大,您嘗嘗。」端起了五彩水果盤,她獻起慇勤。老人家最好哄了,只要東一轉、西一彎,便可消彌他們的注意力,這是她的經驗談;但她也太低估她老人家的精明了。
「果實是甜,只可惜它無子。」一句話又影射到她規避的問題上。
「婆婆——」開口的人不是她,卻是漢民。
早在樓梯間便聽見有子無子、甜與不甜的話題,這麼一搭一唱的,還猜她們兩個一老一少的女人聊什麼呢。聽仔細點,唉,原來她們是為了這個。不免苦笑,他再怎樣能幹,也不可能不與她圓房就生得出孩子來。
會娶她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做做戲,但接下來的進展,全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尤其是生子一事,他更是想都沒想過。而他們不過是「新婚」兩、三個月,他以為生子這事非得在五、六年後才會論及。
「婆婆,我和采凝還年輕,不急著生孩子,等過一陣子再說吧。」
「過陣子?多久?一年?兩年?六個月?」之前她可以不逼婚事;但結了婚卻不生子,就不是她所能忍受的。更何況,她老了,急著想抱孫;而唯一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他們身上。
漢民可不想為了安婆婆的心而付費要采凝生一個,因為那可不在他計劃之中。
「婆婆,別擔心。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怎麼計劃也不會發生。」目光則是望向婆婆身後的她。
采凝當然明白他所指為何。只是,這一項條款沒通過,所以她也沒理由執行這種額外的工作。即使她認為只要他肯花錢,她也能做到;不過依目前的情勢看來,她得先幫他才行,畢竟現今的金主可是他。
「對呀,婆婆,又不是說生便可生的,也要給我們夫妻一點時間嘛。」
這是要時間沒錯,只是不知他們夫妻得花多少時間才能有結果。
她揮揮老手。「今天這事便說到這,我願意給你們時間。但你們也要拿出誠意,給我個交代。」交代?他想難嘍。依現在的情勢,他和她的情況好似不怎麼完美。
為免婆婆冀望,他打算——「婆婆,您放心,我會給您一個交代。」
采凝看著他的表情已略知她的大勢已有東流之態,或許她該積極點走回頭路。
她老看了漢民一臉誠意後才開開心心地支開他:「采凝,你陪婆婆進你們房間,我有事告訴你。漢民呀,有事你可以先下去。」
他看了采凝一眼,彷彿示意她小心應付後才下樓。
她小心翼翼地陪在婆婆身後。「婆婆,您有什麼事?」
她老挑了個單座沙發,神色凝重地問她:「你拿結婚證書來。」
結婚證書?她略顯尷尬,吶吶問道:「婆婆,您為什麼想看證書?」
婆婆好似不怎麼吃驚她的問話似的看著她。「不為什麼,只是看看。你怎麼了?」
采凝咬咬下唇。她真不知該怎麼應付證書一事,只因——「沒事啦,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我不知道漢民收哪去了,所以我不知到哪找。」
「喔,他收去了。那好,你們的戶口名簿呢?」
怎麼搞地,婆婆今天來又找結婚證書、又要戶口名簿,做啥?
「這些東西都不是我收的,婆婆若要,我下去去找漢民要好了。」
她老搖搖頭。「不用了,我下回來再看。噢,對了,你現在……」
兩人閒聊了一會後,婆婆才打算回去;她老來得怪異、去得詭異。
采凝縱有滿腹疑問,也無從解答了……※ ※ ※
收拾了一下才下樓幫忙工作,見他忙,她也忘了問;直到晚上休息,她才記起:「很怪,今天婆婆竟問起結婚證書的事來。」
連他也覺得不可思議:「你問過婆婆找證書做什麼用嗎?」
采凝梳了梳發。「有,但是她沒說理由;還有哇,她還說找不著證書,她要看戶口名簿。」
「看戶口名簿?那不是在鄉下嗎?」他回想了一會。「對了,當初為了掩人耳目,我將戶籍遷出來,而且——」
「而且什麼?」他這才記起,他們根本沒有辦登記,連結婚證書也沒填。當時他是想,反正他們也撐不了多久,所以也沒有注意這些小細節。難道……他趕忙找來當初婚紗公司送的兩本空白結婚證書——「亡羊補牢?」她不確定這麼做對他們的處境有任何幫助。
漢民皺下眉頭。「還是要等著被拆穿?」
拆穿了也行,總比現在這樣怕婆婆問東問西的,壓力可不小。
「你認為我還能冒充多久?半年?一年?」
漢民越發覺得他在替自己惹麻煩,好好的單身生活不過,偏偏招來她合夥騙人,如今卻搞得雞犬不寧。雖說不是沒有好處的時候,但畢竟是苦多於樂。
「那拆伙算了。」
他無心的一句話。卻引來采凝大大的不悅。她將原因歸咎於——他害她丟了不少工作,而且她的雄心壯志也因為待在這個環境而大大地銳減。人真不能有片刻的鬆懈,一懶下來,壯志全化成一聲屁。
「這怎麼可以?你在說笑呀?」
說笑?他才沒咧,說氣倒是有幾分。
「之前你不也說啦,只是撐個三個月、半年便可說再見,當初我也同意你的說法。反正全是假的,再玩下去也沒意思,不如就此了結,好讓你早早走你的陽關道,我則過我的獨木橋。」
過分、過分!啪啦一聲,木梳被用力地、狠狠地甩到妝台上。
「不玩也好,工資算一算,我馬上走人。」氣歸氣,錢還是得領。至於他有什麼想法,她才懶得揣測咧。
漢民馬上起身,自褲袋中取出一疊大鈔。「喏,拿了好走人。」
他原可以給錢給得有風度點,甚至是送她回去也無妨;但是,她實在太愛錢了,張口閉口都是錢,讓他看了就有氣。他這輩子就沒瞧過以金錢掛帥掛得如此徹底的女人。
采凝也不示弱,當場清點起鈔票:「……十二、十三……四十……」她不光點鈔,還大聲地朗念。
漢民有些氣不過地批評:「像你這麼嗜錢如命,將來做你丈夫的人,說不定還得付你渡夜資。」
他的話句句傷人心,數鈔朗念聲也在此時停了下來,一滴清淚迸出了她眼眶。
見她難堪,漢民眼角霎時一陣抽搐,為自己的失言感到抱歉:「Sorry,我……我是無心的。」采凝壓抑地吸了吸鼻,坦然表示:「沒關係,反正我便是這種死性子,你又沒說錯。」
聽著她的附和,他愈是愧疚,實在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那顆受傷的心。
「采凝,我真的很抱歉——」
「不用抱歉了,反正我錢拿了便會自動滾蛋。」
「別這樣,我沒那個意思。這麼晚了你還想去哪?」
去哪?問這什麼廢話!她的窩就在附近,他有什麼好擔心的?
「才十一點,不算晚。以前這個時間,我才剛下班呢。沒錯,是六萬九,我走了,bye!」
下了床欲走,他上前拉住她。「你真要走?」
「都說好了,不是嗎?」白了他一眼,揮掉他的鉗制。
他卻鍥而不捨地抓住她另一隻手。「別這樣,真的太晚了,要走明天再走好嗎?」
看在她眼底,他挽留的舉動實在矛盾;但見他挺有誠意的,心也一軟。
「好吧。不過,我明天一早便走,我不會再被你的言辭行為打動了。」表明了自己去意甚堅。
在她答應多留住一晚的同時,他的心好似穩定下來般的平靜。
「睡吧,明天的事留到明天再說。」
熄了燈,黑暗中他們都沒真正入睡,只是在迷迷糊糊中小憩了會。
※ ※ ※
天方肚白,依例她先起身準備早餐;但在她起身的同時,他也由細微的衣角郎?
聲中醒來,還以為她要偷偷地走人——「你去哪?」
突然冒出的聲音,害得她心慌了一下。「你怎麼這麼早醒來?」
他不避諱自己心中的想法:「我以為你會偷偷地走掉。」
「我會?」他這是什麼用辭?我有權利光明正大地走,又何必偷偷呢?更何況,是他開口要她拿了錢便走人的,她可沒死皮賴臉地硬賴著他不走啊。他可別忘了,她才是「受害者」。
他不想勾起她昨夜不愉快的回憶。「沒有啦。你今天打算做什麼早餐?」
她對他的關心感到訝然:「和往常一樣,並沒什麼不同。」
「和往常一樣啊,那我來幫你。」他突來的好心,她怕怕。「不用了,很簡單的,你再回去休息一下,反正時間還早。」她硬是要他回床上去。
但是漢民怕她在他上床後會偷偷地溜掉。不,他堅決——「我睡飽了。」
「騙人!你三點才入眠,怎麼可能睡飽了?」
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她怎麼會清楚他入眠的時間?莫非她也……話語一出,采凝即知道錯了,一臉的尷尬。
「你也睡不足眠,不如我們再回床上補眠。」
說這什麼話?她是個即將下堂的妻子,怎麼可以——再續前緣?不可能,昨夜他已經敞開來說白了,他們已經宣告over!
「不行啦,你今天得看診。」
「我可以調翠美來取消預約的患者。」
她搖搖頭。「漢民,這是很荒唐的決定,你不可以這樣。」
他再也顧不得形象了。「你可以別走嗎?」
「不行,我非走不可。」
她的話直接地傷害到他男性的自尊。他都低下頭來了,她竟還這麼乾脆地拒絕他。
轉過身,悄悄地步回房去;當門合上的剎那,也代表了他們之間的模擬——失敗。
準備好早餐,她悄悄地收拾衣物;除了臥房內的未拿,其餘的她全帶走。
就這樣,她結束了她可憐又短暫的婚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6 00:38:34
第八章
日抵上司的言辭騷擾,夜想他的遲遲不肯行動;現在的她,除了睡眠時間外,幾乎是疲乏的。
下了班,為了疏解自己的壓力,她會流連於PUB中。
而尚宇找了她許久,今天竟恰巧教他碰著了。
「美女,你終於出現了。」
采凝抬頭看清來人——倒楣,又是他。她懶得理他,仍然專心地聽音樂、看酒保耍技,怎麼都不願再看他一眼,就是餘光也別想。
死皮賴臉是他的絕招,死纏爛打也是他的看家本領。「別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嘛。」
她不耐地對他表示:「少煩哪。」
他擺出最cool的一面。「我是在追求你,而不是在煩你,搞清楚了嗎?」
追求?她這陣子是怎麼回事?走桃花呀?前有上司,現在連痞子也來湊一腳。
她何時變得如此搶手,怎麼連她自己都不曉得?
「謝謝你的抬舉,很可惜我對你一點興趣也沒有。」
唉,明知我是抬舉你,還這麼不上道。他那愛使老大的性子又出現了「你沒有說『不』的機會,我要定你了。」
笑話!他憑什麼那麼囂張?「你那泡妞的爛手段,對付小女生還可以;對我,那可行不通了。想恐嚇我,你還早咧!奉勸你要玩或是要耍老大性格,另尋愚蠢的小女生吧!」
她的輕蔑令他備感辣嗆。「你……你這麼不識抬舉,我……」手一揚,還真想一巴掌打過去。
她的性子是天不怕、地不怕,柔道四段的真本事與她外表柔弱形象是全然不符的。他敢打人,她肯定要教他用爬的爬出PUB。要找死,儘管放馬過來!
尚宇當個小癟三還可以,但真正打人的膽量卻與他的囂張成反比,故作忍讓地撂下狠話:「算你走運,老子今天心情好,不想大開殺戒,你自己好自為之。」說罷後怒氣沖沖地離去。
他一走,立即有旁人趨向前來。「小姐,你膽識過人耶。」
也有人誇她:「那小癟三早該有人修理了。」
「小流氓痞子憑家裡有錢,便稱王當老大。如果不是拿錢砸人,會有誰服他?」
……一人一句,說得姓劉的一文不值;只可惜這些全不是她愛聽的重點。悄悄地退出人群,閒逛了一會,不知不覺又走向他的診所。
門庭若市便是卓漢民診所內的寫照。由大片落地窗外透視他頎長的身影,挺直的腰桿與渾厚的雙肩都曾是她擁有過的,怎麼現在她卻膽怯不前呢?
好想他,濃烈的欲望鼓舞著她……先到就近的夜市買幾樣小吃,當她再回來原地時,人潮已漸去。她也怕被人笑,但找他的念頭如此強烈;待送走最後一位客人,鐵門拉下來時,她的心又失落了……仿若被遺忘在另一個世界般的寂寞。
約半個時辰,蚞蓮步出了診所,她還是不敢現身。因為回頭總是丟臉事,而且她還曾說過,反悔的是小狗;不過這一刻,她真的寧可當小狗也好。
門又隨即放下,她的一絲期望再度落空。手提著幾盒小吃,縣徨得不知該進或是該退,才打算回家蒙被思過……奇怪?怎麼有個身著純白休閒服的男子坐在她住家大樓人行道上的行人座椅上?
夜深了,她不敢隨便亂看,將車子停入機車棚內,不料那人竟向她來。
手中的點心餐盒差點成了她反擊的利器,是他先開口才化解了這場危機。
「采凝!」他的聲音對此刻的她來說宛如天籟,只因連日來的思念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他的出現,無疑讓她宣洩了囤積多時的相思。
此刻真是無聲勝有聲,兩人隻字不說,只是默默地牽引對方的手不放;不管他們已走到怎樣的山窮水盡,她還是藉機好好地、狠狠地偎在他的懷裡,恣意享受他所帶給她的溫暖。
淚水無聲無息地滑過她的臉龐,臉上的妝哭花了,他的白色名牌也沾了她的妝,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可惜。只是她肯回來就好,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可是現在到底要上哪溫存呢?
看他踟躕不前,采凝拉著他的手往自己住處走去。
管理伯伯喊住她:「藍小姐,訪客寫誰?」
她甜甜地撒嬌:「您知道的。」兩人便搭乘電梯,一路卿卿我我的……不過越矩的動作他們可不敢做,因為電梯內裝有第三隻眼——閉錄攝影機二十四小時監視著。
不知何時,手中的點心已被拒絕於房外。她是熱情過火了些,而他也不遜色,猶如和在一塊的火與油,早分不清誰是誰了。
當然在這事前,他也曾經想過,要了她是得付出代價的。但在這個時候,他是寧可散盡家財,也沒什麼好介意的。反正錢事早晚都歸她管,即使強索夜渡資、上床費也由她了。
熾情烈欲總是剎那間引燃後即不可收拾,什麼上司的性騷擾、痞子的爛威脅,全拋諸腦後了。只要他是真實地存在她身邊,她也無畏無懼的。
一夜好夢,這是自她離開後唯一一次真正地入眠。是以醒來時,精神也特別好;
但他還是警覺性地摸摸身邊的她在否。一摸撲了個空,他可嚇得失魂——她不會又走了吧?
趕忙起身,胡亂套上外衣便匆忙地出了客廳,一陣撲鼻而來的香味告訴他何以她不在床邊;不過上一回她也是做好早餐才走人的。他如趕場似的又衝至廚房,卻不見她影子,他的心又碎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他不敢相信她又再一次地棄他而去,更可恨的是,這次她竟然連她的城堡也拋下。
不消一分鐘,門卡卡地打開了,首先進入眼簾的是她美麗的臉蛋。
他忙向前:「你到哪了?我以為你又失蹤了。」緊張、心煩與如釋重全寫在他焦急而又安心的臉上。
她舉高手中的鮮奶。「我出去買牛奶幫你補充營養,瞧你瘦多了。」
當她那纖纖玉指撫上他的臉時,他便緊抓不放。「對不起,是我太小心眼,才會指責你嗜錢……」
她順從而溫馴地任由他親吻。「你沒說錯,我確實愛錢,只要有錢什麼都好說。」
「沒有,你並沒有任何事都要索取代價。」
「我有,你不用為我辯解。」
兩人一句sorry、兩句自責的,相互包容對方的錯誤,眼見已浪費太多的時間。
「喂,我們沒什麼時間了,快吃早餐吧。」
經她提醒,他才堵住決堤的歉意。不過,用餐的過程,他總會突來親匿的小動作。她是有些不解他的轉變何以如此之大,但卻也不排斥他過度發燒的熱情。
吃過早餐,他還依依不捨離去。
「我得上班,你得工作,回去吧。」
「那我們以後——」
「你來我這好了。」
她有顧忌,一來怕自己的意志不堅遭人訕笑,二來再回去診所教熟人撞見了,豈不羞死人,也丟臉丟到家?
「那多不方便,不如你跟我回去。」
哎呀,他不會懂的。「不行啦,我們本來就偷偷摸摸地編個騙局,現在好不容易找著了出口消除謊言,何必又再找麻煩呢?不如讓這件事就此地下化好了。」
可是以前有婚姻障人耳目,現在沒有了。如果走在路上撞見了熟人,不就有抓奸在床的尷尬?
「可是,我們現在又不用騙人了,何必把這搞得如此見不得人?」
「這事過陣子再說,我們呢——各自上工吧,要不然可要來不及了。」抓起包包,匆匆忙忙地下樓。臨分手前,他還大膽地當著眾目睽睽輕啄了她的紅唇,害她恨不得就近找個地洞往下鑽。既然暫時找不到地洞,只好戴上安全帽,掩去自己雙頰的紅潮上班去。
不光是她,連他也宛若中彩券般的精神百倍,陰沉數日的面孔總算是撥雲見日了。
「卓醫生,你今天精神特別好喔。」他神神秘秘地對翠美說道:「記住,如果采凝突然回來了,千萬別大驚小怪,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是說——翠美不解地端視老闆。「你是說采凝要回來了?」
「不確定。」照她的意思,她是暫時不會出現在她們面前的,目前她只肯與他姘居。
「卓醫生,你到底在說什麼?」翠美被他搞迷糊了。
依他的看法,采凝也許是欠缺刺激吧。既然還是生米的時候都可以攪和在一塊,更何況他們已煮成了熟飯,更不可能分離。但她為什麼不就此機會名正言順地回來當卓太太呢?也許她是擔心她這麼來來去去,怕別人取笑她的行徑。
「翠美,我在想,她也許是怕你們會笑她走都走了還回頭。」
「沒有人會笑她的,你也知道的,不是?」其實大家都很喜歡她,她自己何必多心呢?
可惜心在她身上,她要怎麼想無人可明白,除非——「翠美,你過來,有件事我想……」
兩人嘀嘀咕咕,比老鼠娶親更神秘地商量了半天。
「咦,好辦法!要不我們就這麼做。」
兩人不知研討出什麼大計來,只見他倆眉開眼笑的,自信滿滿。
采凝難得好心情,見人笑瞇瞇地。這麼一笑,更吸引余征謀對她的青睞,是以忘形地凝望著笑容如花的美人。
采凝忽覺備感壓力。瞧著手中的工作量,不會呀,與平常的工作量一樣,怎麼會有壓力?雙眼往斜前方一瞄,哼,原來禍首是他,散放禍源,害她備感壓力。
一時太過開心,竟教上司有機可乘,太失策了,遂收斂起甜美的笑容。
見她板起一張臉蛋,他才開始行動:「什麼事這麼開心,笑得比花燦爛?」
抬眼看了面前多金且風流倜儻的上司……如果漢民從未出現,或許她會委屈點委身於他;但自從有了漢民,任何的好男人或是金主都與他沒得比。在她眼中,他是世界第一美男子,也是最好摳的搖錢樹,她不跟他還傻呼呼地想跟誰呀?
「家事。」「家事?不介意告訴我吧?」他太關心她的事了,幾乎到無事不管的地步。
她相信他不會樂意聽見她與漢民破鏡重圓的「好」事。「你不會喜歡聽的。」
「誰說的,我興趣高得很。」
采凝是不忍工作已數日的薪資白白送給他,不然的話,她早不幹了。
「余總,公時私用了。」
她在擔心什麼?他都不介意了,難不成她還怕他的頂頭還有上司嗎?
「老董是我媽,她不會介意她的兒子交女友的;更何況,又是她未來的媳婦人選。」
他倒挺有自信的,誰願意嫁給他啦?真夠噁心的!
「余總,我相信董事長不會要一個有婚姻枷身的女子當媳婦。」
「你並沒有。」他已調查過了,即使有,她現在也算是單身了。窈窕美女,他自然好逑嘍。
唉!拿他沒轍。她也不想和他瞎耗下去,工作第一。
手中的鍵盤答答響,這也意謂著她已終止談話,但他仍鍥而不捨的:「采凝,我的用心你真的不懂。」
他真會影響她的情緒耶,而且還是那純屬破壞型的。「余總,這份報關真的是急件。你這樣影響我,如果耽誤了工作時數,這分重責您可敢扛?」
他毫不在意地將文件抽走,並撥了通電話:「Chiou,過來我這拿文件。」他露出勝利的笑容。
而她則是氣得頭頂冒煙。他這樣的越責,哪還有什麼公信力?
當Chiou進來拿時,她已氣得說不出話來。
Chiou也感覺到他倆之間的火爆味,在拿與不拿之間猶豫不決。
「余總——」
他嘻皮笑臉,絲毫不以為忤。「拿出去,藍秘書今天還有別的事做,這份報關你先找人做。」
拿了文件,Chiou悄悄地退了出去。
「余總,你這樣做會使底下人無法信服的。工作歸工作,私事也只有在休息時間辦。還有,我鄭重告訴你,下一回您再這樣公不公、私不私地搞特權,那很抱歉,這種公司我待不下去了。」抽出另一份文件,她繼續工作。
見刁難不了她,他也不再過分;不過,他仍不忘再出招:「那好,只要你肯答應和我交往,我絕不會在工作時間煩你。」
他還當真不死心咧!「不過,要我答應你之前,麻煩你先去徵求我老公的意見,因為我的一切都由他作主。」希望此言可令他打退堂鼓,不再出招騷擾她的生活。
「OK,我會找他的。但在找他之前,你可否告訴我他在哪高就?」
若讓他知道是哪個小角色、小毛頭敢和他爭奪她,他非得好好地修理修理那個不識相的小子。他要讓他明白,除了他以外,沒有人可以帶給她幸福快樂的。
嘿,他還當真要找漢民較量?好膽哦!不過,為了阻止紛爭,她暫無打算揭開兩男的戰爭。
「他很忙,沒空見你的。」
「忙?再忙他也得應戰。」
應戰?他還當自己是戰士不成?
「我會讓你見他的。」
「你怕他會輸,對不對?」
奇怪了?一向在商場中保持理智的男人,怎麼會在明知不可能獲勝的情場上撒野呢?不過,他那非理智的自白對她根本造成不了一點影響;對手太弱,是絕對產生不了王見王這種場面的。這時她恰巧看見行事歷上——「余總,十點半您和柯董有約。」
十點半?暫時忘了堅持,赴會才是要事。他收拾好相關的文件,忙出門赴約。
待他走遠,采凝不覺大歎。難道天生麗質也是一種錯誤?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這種人人爭、人人要的情景早在五年前發生,或許今天她就不會覺得如此累。畢竟年歲大了、體力也大失,哪受得了這種人人搶著要的極度刺激遊戲?
乖乖地又向Chiou拿回她的分內工作,他不在的時間,她的工作進度進行得順利多了。
※ ※ ※
中午,她特意奔去與漢民共度午餐。對於早上的事,她則是隻字也不想提。
這家餐廳氣氛真好,挑高的天花板、長及二米的布幔波浪式地斜曳在超大玻璃帷幕上;窗內有花壇做間隔,和諧的音樂、悠揚的意大利情歌散佈在各個角落。
食客輕聲低語地交談,使整個餐廳內洋溢著古歐洲宮廷華麗愉悅的氛。
「今天這一餐我請客。」
挺稀奇的,她竟搶著開口付錢!他舉起餐前的白酒道:「錢不是問題,我敬你。」
舉杯對飲,還是阻止不了她的決定。她可是說真的,今天這一餐,她決定——豁出去了。
前菜、主食緩緩上桌,漢民鼓吹她:「嘗嘗主廚的拿手絕活,奶油蝸牛、煲鱒濃湯……」
吃進了嘴裡,采凝忍不住讚歎:「肉質鮮美,湯汁爽口不油膩,這主菜真的挺不錯的。」看她一口接著一口地胃口大開,漢民見了也開心。
用餐到一半,她看見余征謀自大門進入,跟在他身邊的正是柯董及幾位同業夥伴。
見她躲躲藏藏,漢民問她:「采凝,你怎麼了?」
她低下頭緩緩解釋:「我的上司也來了,幫我掩飾一下。」
上司也來了?那正好,他還想感謝他給她一份工呢?
「方便介紹我們認識嗎?」
她想也不想地一口拒絕:「不方便……」但見漢民的神色不對,她才婉言解釋:「不是啦,你沒看見我老闆還有客人在嗎?我怎麼好意思介入他們的聚會?」
他也同意她的看法,畢竟隔行如隔山,即使介紹認識了也無話可談,遂不以為忤地繼續用餐。
他們來得早,因此用餐也較早結束。結完帳正想走人,不料程咬金卻急撲撲地殺過來。
余征謀一看見她的倩影,也顧不得賓客陪座。「對不起,我看見熟人,先離開一下。」向同行的大老闆們說一聲,人已攔住他們的去路。
「采凝,你也來吃飯啊?」
她的神情冷冷,反應淡淡;反觀漢民可大方多了:「采凝,你老闆嗎?」
余征謀看了眼前約高他半寸的俊帥男子,心中期望對方可不要是她老公才好。
光是以外表論,他便略輸一籌了。
漢民伸出右手。「你好。」
余征謀在未瞭解狀況前,遲遲才伸出手來。「你好,我姓余。」
漢民心中想的是君子之交,而征謀計算的卻是情敵之爭。
他望向征謀的餐位。「你有客人呢,下回有機會再聊,這是我的片。」漢民挺有風度地自名片夾中取出一張名片遞給他。
余征謀心裡還暗忖著他所從事的行業大概不會是什麼高尚的工作,但在見到名片後,他有點驚訝。「卓漢民牙醫診所——你是牙醫生?」
他謙虛地表示:「小診所。」
小診所?那還差不多。「有機會我會前去拜訪。喔,對了!你和采凝是——。」
漢民深情地看了采凝一眼。
而采凝則為了他遲遲未說明兩人的關係感到不解,爭先表態:「我們是夫妻。」
漢民沒有附和,表情與立場都是曖昧不明的;而他的沉默更令征謀相信,這幕全是采凝一人在自導自演。
「采凝,這事我會調查的。」語畢,人也走開了。
漢民反問她:「他想調查什麼?」
采凝對他的畏縮態度感到生氣,一上車就帶著質疑的口氣問他:「你剛剛是什麼意思?」
「什麼東西什麼意思?」漢民不解。
她氣焰高漲的:「你為什麼不大大方方地表明我是你的老婆、我們是夫妻呢?」
漢民淡笑,邊搖頭邊問她:「原來你在氣這個,我不說自有我的道理在。」
他還有道理?那好,她倒要洗耳恭聽了。「那你說,你的道理何在?」
很簡單嘛!「現在外人全知道我們已分手了,而你又不接受我的建議回我那裡住,我憑什麼告訴外人我們是夫妻呢?」
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那現在我該怎麼辦?」
他順理成章地勸她:「回來吧,沒有人會取笑你的。」
「不要,太丟臉了。」
「好、好,全隨你。反正我又沒失去你,就看你的決定嘍。」
※ ※ ※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6 00:39:04
方下班,便有電話上門——「采凝,不好了!」
翠美的聲音好緊急,緊急得……有點假;不過采凝還是不疑有它。
「怎麼個不好?是你們卓醫生他——」原本急切的問話在霎時冷淡了來:「他怎麼了?」口氣猶如天壤之別,教人既好笑、又不懂。
翠美照劇本念道:「卓奶奶下午帶媒人婆來,想替卓醫生作媒呢。」
「婆婆?」采凝心慌了。思及曾經義正辭嚴拒絕她老人家的請求,這下可好,她老採取行動,這下該怎麼辦呢?她忽然想到了漢民:「你們醫生怎麼說?」
「他呀,沒表示耶。不過他有說只要卓奶奶作主,他沒意見。」
翠美的話真令她欲哭無淚。怪不得中午的那一番話,他可以說得如此輕鬆,原來——「婆婆還說了什麼?」
「卓奶奶說愈快愈好。」翠美聽得出她的動搖,乘勝追擊地加油添醋。
他竟想一箭雙鵰,這怎麼可以?愈想愈不對,她都給他了,他怎麼可以……一鞍配雙馬?
她又急又慌地道:「我馬上過去找他理論。」
「采凝,你不是和我們卓醫生分開了嗎?既然分手,你還敢回來找他嗎?」
他們既沒結婚,也甭提離婚了。這下子她可是失人之後,又沒佔個位置,到最後吃虧的還是她自己。
「那我該怎麼辦?」翠美會打電話來告急,也知道她是站在她這邊的。
翠美暗地裡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光明正大地回來,昭告外人別輕舉妄動。卓太太的位置你穩坐了。」
那是對付外人的方法,但婆婆那一關呢?
「可是婆婆那邊怎麼辦?有什麼辦法可以令婆婆打消主意,要她別再為漢民找妻子嗎?」
卓奶奶那邊是什麼也不知道,翠美哪煩惱這個呀。「放心,我會告訴卓奶奶,要她別再為卓醫生找對象了。」
有她的鼎力相助,她相信定可水到渠成。
※ ※ ※
那一夜,他照例前來過夜,而采凝可說是使出渾身解數、招數盡展地企圖挽留他的心;而她的慇勤也全看在他的眼底,呵呵,原來她也怕激將法啊。
「采凝,我們的合約書可以撕掉了吧?」
撕掉?為什麼?這可是他們關係的憑借耶。「撕掉幹嘛?它礙著你了嗎?」她不禁開始想歪,他是不是擔心將來另娶她人時,她會拿出合約來壓搾他、脅迫他?
「沒有啦。只是我們不再是有名無實的夫妻,老舊合約也該丟掉了,以免將來讓外人捉到了把柄。」
把柄?她就知道他一定是這麼想的,那個外人肯定就是指她。
「不,我要留著當記念。」
「不行。」
「我偏要。」
兩人一來一往,爭執著要與不要,最後投降的人還是他。不過,他也警告她,留著不利的證據對兩人的未來而言,肯定是一枚炸彈。
而她卻堅決地認定:「不是炸彈,是護身符。」
好吧,她既當它是護身符,他也無話可說。
他的妥協令她開心,心思飛得老遠……將來他要膽敢將她列為第三者,她可要憑此來個絕地大反攻。
而漢民則想得較遠,萬一合約書曝光,他們的關係肯定會因此而見光死。
不知何時,她又進攻至山頭。
「嘿,縱慾過度是會傷身的。」漢民取笑她。
她不忘損回去:「那個人不會是我。」
好哇,這麼肯定?胳肢窩敏感帶一出擊,癢得她哇哇大叫;一個閃躲不及,人也摔跌出床邊。漢民一個撈手,有驚無險地將她撈了回來。
「算你還有點良心。」
一個順勢反推,倒成了他吃癟。「好啊,竟敢陷害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一攻一閃,玩得忘形。時已凌晨,尚不知休戰。
也因太過盡興,次日一早,兩人顯些宣告陣亡。
用餐的同時,她忽道:「禮拜天搬回你那。」
煎蛋卡住了他的喉嚨,他沒想到,一夜便收效了。「你真的想搬回去?」
她點點頭。若再不回去,他都要被搶走了,打鐵須趁熱。
「好,當然好。」他當然同意,他還巴不得與她朝夕相處呢。「可是你的工作——」
「等做滿一個月再說。」
「還要等做滿?Why?」當然要做滿。她已在那忍受近二十一天的騷擾,不拿他的錢來過過楣氣怎行?
「沒有啦,工作總得做個有頭有尾嘛。再說人家也是大公司,大公司有大公司的規矩,總不能待個幾天便不去了。」多麼美好又負責任的解釋。她不好告訴他,她始終還是要錢的,生怕他又要借此數落她唯一的嗜好了。
算她說得有理。用畢早餐,各自上班去也。
※ ※ ※
上午,余總並未為難她,只是不知何時她的桌上多出了一項贈品。
「奇怪?誰的東西怎麼放在我桌上?」
征謀還假惺惺地當成沒看見。見他沒有表示,她也不願打開禮物,隨意將之扔進抽屜中,逼得他不開口都不行:「打開來看看。」
采凝忍不住抬起頭來,心想她的上司到底在玩什麼把戲?送禮給她是不是有什麼企圖?
「無功不受祿。如果沒個正當又合理的理由,我絕不會接受。」十指如飛地遊走於鍵盤上,她知道這樣很沒禮貌,但誰叫對像是他?
余征謀朝她走近,並俯向她的眼前。「你要理由,我可以給你。那就是,我想追求你。」
死不改性,連祭出有夫身份也嚇不跑他。難道他真不怕吃上妨害家庭的官司嗎?
「余總,憑您的條件,再好的女人也會為您傾心的。您何必這麼委曲求全呢?
再者,我也沒興趣一妻雙嫁。」說得可明白,你想當小的,恐怕無望啦!
余征謀怎麼也難相信,往日只有人遷就他,可沒他求人。看她傾國傾城也沾不了邊,絕色美女又險險過不了關;他這麼地低聲下氣、用盡心思,她反卻一再推拒,想盡辦法擺脫他,這還有天理嗎?
可惜他沒有反過來想想,他對那些女伴們不也是這麼殘忍嗎?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絲毫不曾去感受她們的心理,還當自己吃得開。
「你該給我機會,我會真心地只愛你一個人。」
省省吧。若早個幾個月,她或許會投入他的懷抱;但現在她發現了漢民的優點,她決定將未來投注在他一個人身上,不再三心兩意了。無論再多的金錢誘惑,她也不為所動。
「再說吧。」心忖:反正再痛苦也剩不到七天,捱到月底領了錢再走不遲。
此時正好有人敲門,轉移了他的注意。「誰?進來吧。」
整整衣衫,又穩坐他的寶座上,來人是業務組的經理。
趁兩人交談之際,她方有機會喘一口氣。
※ ※ ※
下班後采凝提著幾盒小炒,來到惠鳳的妮妮服飾店。
惠鳳才剛批貨回來,正在整理著。
「哈囉,老闆娘。」
惠鳳轉頭一看是她,趕忙放下手中的東西。「怎麼有空過來?咦,你在上班嗎?」
只因藍藍除了上公司班才會穿著正式套裝出門。
「上了二十多天了,不過也快結束了。」
難不成她想做一個月便結束?「臨時性的?」
「不,是我和上司意見不合,所以我不想幹了。」
惠鳳帶點教訓意味的:「你年紀也不小了,幹嘛還這麼不成熟?忍讓嘛,凡事要爭,哪可能事事順你意?更何況對方又是你賺錢的金主,你會和錢過不去?這太不像你的作風了。」
她當然看重錢,但余征謀實在逼人太甚,三番兩次對她無理取鬧,再待下去她不被逼瘋才怪!
「唉,我有我的苦衷。」
「苦衷?少來了。別人忍受你都不喊苦了,你藍大小姐還有臉將『苦衷』兩字放在嘴邊談?再說,你那身終結困難的本事也沒幾人敢領教。難不成還有你擺平不了的事?」
何止擺不平,他實在是超級黏皮糖,讓她唾棄至頂點。
「唉,你就不知我這陣子像是犯桃花一樣,又是PUB痞子、又是黏人上司,令我疲於奔命,能閃便閃。現在一心想的只是如何扳回我在卓家的地位——」
扳回?「你不是和那個醫生——over了嗎?」
誰知日子愈久愈是想念他,也是在那個時候,她才明白相思的滋味。
「我發現我愛上他了。」
惠鳳暗喜她的開竊。「現在才發現,未免太后知後覺了吧?」
「總比不知不覺好呀。」一邊拆開點心盒,一邊洋洋得意於自己的認知尚快;
況且,他的心也繫在她的身上,虧也不算吃得太多。一邊享用之際,有客人上門——「小姐,我女友想試穿那一件。」
聲音好耳熟哦。不抬頭還好,一抬卻見PUB痞子攜著一位頭染紫紅的年輕女孩光顧。
指著最辣的貼身、低胸、超迷你短洋裝,心底還得意著眼前這名一勾便上的無知女孩今晚將成為他的第N號點心,心花哪有不怒放的道理?
一隻手擱在那名看似十五、六歲的年輕女孩臀部,還不時地又捏又撫弄的。
惠鳳看得出女孩的心甘情願,是以充眼不看。
一件又一件地試了又試,別的男人是生怕女友穿得太暴露,他不是,硬將她的領口直往下拉,像是怕她不夠暴露似的;然而小而扁的胸部,是怎麼也擠不出性感,倒是一身骨感盡在暴露中展現。
「好,就這一件吧。多少錢?」
他一回頭,卻見朝思暮想的PUB神秘女子就在他眼前。推開紅髮女孩,他走了過來。「嗨,又遇見你了。」
采凝挾了一塊魚卵丟入口中。「你是誰?我們認識嗎?」
外型像,聲音也像,尚宇拉了張椅子一骨碌地坐了下來。「美女,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找遍市內的PUB都見不著你的蹤影,而你卻出現在這家店裡。」
惠鳳光看他這副痞子貌,再聽他滿嘴的PUB,便猜想他就是采凝口中的PUB痞子。
「先生,一共兩千八。」
帳單出示,尚宇自皮夾掏出三張大鈔。「免找,剩下的當小費。」
他劉尚宇什麼沒有,就是錢多多,注意力再度集中到采凝身上——「你叫什麼?」還特意擺出最帥、最酷的pose。
冷落多時的女伴因失寵而不是滋味:「喂,你到底是要她還是要我?」
尚宇一道冷冽、不爽的目光瞪了過去,擺明地表示老子泡妞,你插什麼嘴、爭什麼寵?找死是不?
但那名年輕女子猶自七月半鴨不知死活:「說呀,我要你說個清楚!」
要清楚的是嗎?他拉著年輕女孩的手往店外走,惠鳳還緊張地跟在後頭,生怕出事了。
一見他動手打人,她忙呼叫采凝:「藍藍,他動手打人,你快來。」
采凝最恨動手豬了。筷子一丟,人已出現在店外,一聲喝令:「喂,你鬧夠了沒?」女孩緊縮著身子,嚇得淚眼汪汪。
而尚宇還展現他的英雄氣概,咒罵那名女孩:「給我看清楚,我劉尚宇不是好惹的!想跟著我,眼睛放亮點,當個死人對你來說才是智舉。」
采凝喝道:「我已經報警,名目是你凌虐未成年少女。」
「未成年?她哪來的未成年……」
當他取笑采凝之際,那名女孩也插口搭腔:「我才十四歲。」
哈哈!看劉尚宇發青的面孔,左太陽穴還不時抽搐著,采凝再加油添醋:「太好了,那你儘管留下來等警察抓——」
話未說完,他已拔腿跑得不見蹤影了。
采凝探看女孩的傷勢:「你沒事吧?」
女孩心有餘悸地向她道謝:「我沒事,不過他下手真的很重。」
瞧她紅透了的右頰,也不免咒罵他的心狠手辣:「回家去吧,現今社會多得是像他那樣的人渣。你才十多歲,涉世未深,流連在外難免受到他們的欺侮。」不過,她也不相信她才十四歲,是以問她:「你真的才十四歲?」
女孩神秘一笑。「騙他的,不嚇嚇他怎麼回本?」
原來她也是見風駛舵,兩人相視而笑後女孩才離開。
「藍藍,怎樣?」惠鳳在店內不知有多擔心。
她一副小case、簡單啦地帶過;但既然她都說沒事,她也不好再追問。
橫掃完餐盒中的美食,采凝也準備回去了。「惠鳳,我得走了。」
「幹嘛這麼急?才來兩個小時。」
她神神秘秘的:「做做樣,讓他知道我很乖的,每天都在家中等他回來。」
一陣作嘔聲:「好假喔。」
「三不五十也要假一下嘛。我真的該回去了,下一次我再找機會過來。」
※ ※ ※
辭別惠鳳,一個人回到大樓,在樓下又出狀況了,就在她停車時——「你去哪?」
突來的出聲害她嚇了好大一跳,回頭看了眼來人。「余總,你怎麼會在這?」
鎖好機車大鎖,她犯嘀咕:今天真是出師不利耶!
余征謀繞著她轉,並要求她:「我們一塊去吃消夜。」
她不耐地表示:「我才剛吃飽,要去你自己一個人去。」
穿過他的身就想走人,但他卻很快地抓住她的手臂。「別拒人於千里嘛。」
她深呼了一口氣,咬咬下唇。「余總,我是有老公的人,不可能和你搞三角戀情。」
「我沒叫你得搞三角戀情,我只是希望你離開他、放棄他。」
笑話!他憑什麼要她放棄漢民?他怎麼不自己滾出她的圈圈外?「余總——」
「叫我征謀,叫余總太見外了。」
本來就見外了,她還是堅持道:「余總,是你自找的。跟你說明白也無妨,我對你不存一點好感。本來還尊重你是個上司,可惜經你三番兩次的騷擾,這點尊重也已蕩然無存,你自己好自為之。」說完轉身便離去,完全不管他所受的傷害有多大。
其實她並非鐵石心腸之人,上樓之後還不忘瞧瞧他的情況。見他正在打電話,還擔心他或許是在交代遺言;不一會便見他呼嘯而去,還在心中喃喃希望他沒事,阿彌陀佛。
十點準時,漢民出現在她的住處。「好餓,我們出去吃消夜好嗎?」
他想吃,她自是義不容辭坐陪。「好哇,走!」
兩人相攜至美食廣場,當他們逐一挑食店之時,她看見余征謀一刻也不得閒地又招來一名妙齡女子作陪。顯見地,他並不寂寞,而她也不用窮擔心他會跳海做傻事。
看漢民大快朵頤,就是不吃光陪著他,她也覺得心滿意足。
※ ※ ※
週末,漢民提議回大宅一趟。
馳騁在鄉間路上,采凝這回可有心思好好飽覽風味十足的傳統三合院與四合院。
采凝的老家是透天宅第,是以挺羨慕有庭有院的大房子;尤其他家又是名門之後的有錢人,她更是希望能夠入主。
她願意回來,婆婆是歡喜的。打漢民通知今天要偕同采凝一道回來,她便開始又是挑鮮魚、又是列菜單,並差人打掃他們的住房,打算留他們一宿才放人。
一進大宅,陣陣美食香味飄出,而婆婆也照例出現門口。
一關上車門,漢民一如往常:「婆婆,您怎麼又站在門外等了?」她老可開心見到兩人又是雙雙對對的。
不過倒是采凝先開口:「婆婆,我回來了。」
「采凝,回來便好。」一手攬住她的手臂。一手牽著漢民進屋。
金叔可不容他們浪費時間讓美食冷掉。「吃飯了,吃罷再聊。」
婆婆也同意:「對,你們也餓了吧。先吃、先吃、今天的菜單是……」
光聽菜名,他們便食指大動,秋風掃落葉正是他們吃食的寫照。
餐後,她幾乎可說是被趕出來的;只因在飽餐之後,她想幫著整理收拾,可惜文嫂趕、金叔推,她倒成了人人推、眾人嫌的廢物了。
看她一臉臭臭的,也想像得到她心中的想法。「那裡不是你可介入的,省點力氣吧。」
「為什麼?」
「金叔是廚房總管,又是個身兼山東籍的浙江台灣人,脾氣一拗,絕對橫掃千軍;更何況對像是你了。還有,那裡可是他的禁區,閒人勿進的。」
山東籍是大嗓、無心機,而浙江又是名菜出產地,至於台灣哩,更是不分先來後到的一家親。金叔來卓家好幾年,閒來無事便是鑽研食譜,庖廚乃他用武之地,大展身手之處。是以除了商量菜單者可進入外,其他人休想插足他的地盤。
采凝這才明白,原來在金叔處吃癟並不值得生氣,過去多得是例子呢。
婆婆怕他們無聊,差人搬來棋盤,嚷著要他們下盤棋,彷彿他們之間從未發生過任何事。采凝即使疑問婆婆作媒一事,但還不至於不識相地挑起話題來扎疼自己的傷口。
夜裡,留在大宅過夜。鄉下地方的夜晚格外的寂靜,沒有紛嚷的車聲,也沒喝醉人的叫囂,只有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及貓叫。
不曉得他入睡否?「嘿,你睡了沒?」
他嘟噥地回:「你精神很好嘛。」
「還好,只是有點睡不著,想邀你在月光下散步。」
漢民一骨碌坐直了身。十一月天要在月光下散步?手探向她的額前,沒有發燒,很正常啊。
「夜裡很冷的,你是打算凍壞身子嗎?」
「套外衣呀,難得住在這耶。」
他不想掃她的興。「好吧,走了。」
兩人悄悄地出了大宅,往村內的道路而去。采凝縮在他的臂窩裡,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活像他會飛掉似的。
她的動作引來他的注意。「你怕冷?」她搖了搖頭,還是抱緊著他。
漢民見她行蹤可疑。「你幹嘛?有什麼企圖?」
企圖?冤枉呀!錢事對她來說已是囊中物,她還有什麼企圖?不過是對他好一點就怕成這樣子,去!難道她的底子札得太爛,讓他心存戒心了?她的做人真失敗。
推開他,她撒起嬌來:「好嘛,懷疑我,那我一個人走。」
見她當真一個人走在前頭,他立即跟上前。「別生氣,我開玩笑的。」
她也回過頭,嘻皮笑臉地道:「我也是和你開玩笑的。」
呵呵,玩笑?「敢開我玩笑,看我怎麼修理你!」伸手便要向她的胳肢窩進攻,而采凝也嚇得咯咯大笑,跑給他追了。
累了、喘了,漢民將她抱在懷中,輕柔地又啄又吻。儘管夜涼如水,兩團火源一結合,熱量也跟著熊熊釋放。
有些不捨地放開對方,他道:「走了。這可是鄉下地方,若讓老人家看見了,害人家心臟不支,那我們可就罪過了。」
唇際仍余留著他的味道。「真好!」她喃喃地細語。
漢民沒聽清楚。「什麼真好?」
她胡謅個理由:「我說,鄉下真好,吃金叔的菜真好,有婆婆這樣的奶奶真好……」
一連串好幾個「真好」,就是沒有一個他真好。
漢民光是一直喔、喔、喔的,也沒抗議她的偏心,還是她主動招了:「你怎麼沒問我你呢?」
還要他問?他可屏了:「你不關心我,自然有人會。再說,我也要看看你對我到底有多真心,是否肯主動向我表示?」
想考難她?采凝露出危險的眼神。
漢民忙解釋:「當我沒說過算了。」
「來不及啦!」又追、又打、又搔他癢,即使盡量壓低聲量,但總有幾隻較為敏感的狗狗和著他們的私語聲汪汪大叫。
采凝警覺到狗群愈聚愈多。「別玩了,大狗、小狗全跟來了。」
他看了一下四周虎視眈眈、伺機待發的犬兒。「別慌、別跑,慢慢地走。」兩人在不驚動它們的情況下離去。
夜愈深,天氣也愈寒……
※ ※ ※
一早,約莫六點鐘,便聞到一陣飯菜香。采凝也不管尚未補足眠,一骨碌起了床,先往餐桌尋覓香氣來源。
婆婆在庭院外做運動,采凝先向她老人家打聲招呼:「婆婆,運動啊?」
她老人家順勢招她過來:「這裡有剪子,你可以挑盛開的玫瑰剪,再插進花瓶。」
昨天匆匆忙,這會才真正看見庭前還有一大片玫瑰花圃。「哇,種得真好!是改良的嗎?」
婆婆也非行家,這一切全是園丁的功勞,她不過是出資罷了。「這你得去問問你昆叔,這全是他的心血。婆婆除了付錢及賞花外,其它的一概不懂。」
她拿起剪子挑盛開的玫瑰剪,剪了一大束約三、四十朵的鮮嫩玫瑰回屋去。
大宅裡人口少,兒媳全在國外;是以婆婆加上傭廚工人不過五個人,用餐方面自然力求精巧多口味。
每一碟約巴掌大,卻有十來碟。今天輪到以清粥小菜做早餐,是以一鍋十人份的清粥,再配上列成花瓣型的小碟;光看便令人垂涎,更甭說吃起來胃口全開了。
少爺未起床,文嫂就先招呼她與老太太用餐。
一個翻身,漢民撲了空。「人哩?去哪了?」起身套上外衣便出房找。
在室外聽見她的聲音,遂走了進去。
她們一見他下樓,也招呼他用餐。
「待會,我還沒刷牙洗臉呢。」
采凝正品償著金叔的拿手雞肉卷,才沒心情管他洗未洗,只是恣意地享受美食的口感。
漢民盥洗完畢,她已吃飽,扶著婆婆到客廳閒聊。此趟的目的之一,是想明白婆婆是否已放棄為他作媒的用心;但根據她的觀察,婆婆一副從沒發生過的自然,是以也識相地不再提起。
反正漢民現在已是她的囊中物,連「外敵」婆婆也向著她,她又何懼之有呢?
尾聲三個月後的某一天,婆婆親臨診所。「采凝,警察到我那要查你們的戶口,你去拿戶口名簿來給我。」
采凝心忖:反正戶口也入了,她現在可是名正言順的卓太太,往日的恐懼已然不在;但她現在的手中還有工作,是以——「婆婆,戶口名簿在我們房內第三個抽屜中,麻煩您上去拿一下。因為漢民今天剛好有小朋友的健診,我得幫他填資料。」
她老這才發現,診所內的確不復平日的全是大人,還真是小朋友成群。是以她也爽朗地答應。
在抽屜嗎?可是他們的房裡、妝台、床頭櫃、高低櫥全有抽屜,又不想再下樓問他們,遂逐一地尋找,戶口名簿未找著,卻看見了一份外夾寫著合約書的套了。
她老犯疑,合約書不放樓下,怎麼放樓上?二來,漢民開診所也沒什麼約好簽的。
明知偷看別人的文件是不道德的事,但又拗不過直覺的誘惑,不打開了外夾,見夾內夾著一張小紙張。她老心中暗忖:現在打住還有機會的,但錯事都做一半了,接下來不做又可惜。乾脆了,打開折得整齊的合約書;不看還好,一看便難過了。
那是一份他們夫妻聯合來欺騙外人的合約。他們也未免太不小心了,至少應該將之藏得隱密點,也不會在今天讓她不小心見著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實在不該好奇地打開來看……采凝大意地叫婆婆上樓找,漢民卻機警地問她:「你的那份合約呢?」
采凝先是信誓旦旦的:「放心,好好地躺在我的住處。」可是過了一會,她又想著了,一聲——「慘了!我那天好像帶來你這了。」
不妙!他馬上催促她:「上樓去看看。」
采凝丟下工作,衝上樓去;可惜觸目所及令她的心涼了好大一截,吶吶地一句:「婆婆——」
她老靜得可怕。原本還想不動聲色地將之放回原位,當作什麼也不知道;但采凝時間卻捉得奇準,竟在這個時候出現,害得她老沒點退路。
「采凝,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感受。」「婆婆,對不起。不過那全是過去的糊塗協議,現在沒有了。」
「沒有了嗎?協議上明明寫著:只有夫妻之名,而無夫妻之實;還有,合著聚,不合隨時可以散。有名無實的夫妻,那她老豈不抱孫無望了?」
「你們玩得太過火了。」扔下重話,她人已匆匆離去。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采凝意識到代志大條了!
她哪會不明白婆婆的期許為何、盼的又是什麼?等他們做人成功之後,還擔心婆婆心懷芥蒂嗎?憑他倆夜夜有如燎原般的乾柴烈火。她相信再過不了多久,便可偕同漢民回到大宅向婆婆報告好消息,到時再解釋也不遲。此刻她不得不埋怨自己當初沒聽漢民的警告,這下可好,拿大石來砸自己了。
後來的事,可教他們夫妻百般解釋,又提出證明才讓婆婆芥蒂冰釋。至於是什麼證明呢?就要聰明的看倌們自個來猜猜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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