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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無心之淚 -【幾回魂夢與君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3:12     標題: 無心之淚 -【幾回魂夢與君同】《全文完》

【書名】:幾回魂夢與君同

【作者】:無心之淚

【內容簡介】:

  死亡=重生!

  我應該是死了!可我又活了!我也不再是我!

  麻煩,不去考慮如此複雜的問題,反正是即來之則安之!

  想我身為新世紀的新女性,區區一個古代皇帝算什麼?鬥智鬥勇難不倒,談情說愛也奉陪!

  各位看官,且看我這個現代女如何玩轉古代,大發雌威吧!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3:33

〔卷一 宮深幾許:第一章 魂附婉欣〕

  雪玉嬌膚,黛眉如柳,眸若秋泓,瓊鼻珠唇。鏡中的妙齡少女有著讓人艷羨的絕色姿容,我靜靜地坐在古韻濃郁的雕花漆木梳妝鏡前,欣賞著鏡中人曼妙的身影。

  不知道是什麼讓一切發生了改變。我清楚地記得在熟知的屬於21世紀的那個世界裡,突發的惡性腫瘤苦苦折磨了我半年許久後終於仁慈地放手讓死神將我帶走。於是,在父母悲慼的目光中我緩緩閉上了雙眼,走完了自己短短不到30年的人生路。

  然而,並非如我所知一般的人死如燈滅。恍惚間一種不知名的力量讓我再次睜開眼,入目所及便是一室的古色古香,還有床榻旁形形色色的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們的表情或深思,或震怒,或戲謔,或漠然……

  目光逐漸放低,落在頸項間依稀可見的一道勒痕處。自醒來已過了十多天,傷痕卻依然有著淡淡的紅印。

  傷得這麼深,那個懸樑自盡名為慕容婉欣的女孩應該魂歸幽冥了吧。卻讓我這個來自另一個時空的靈魂莫名地附身,代替她活了下來。

  「小姐,您怎麼又一身單衣就坐到鏡子前了呢?」說話間,一個十三、四歲年紀,梳著兩個髮髻,丫鬟模樣的女孩推門走了進來,看我在鏡前出神,滿臉的不悅。

  「不冷,」我朝她淡然一笑,指了指一邊的暖爐,「裡面燒著碳呢!」

  雖然只有十幾天,我卻已經明白慕容婉欣在這個家裡是多麼的卑微渺小。除了醒來時見過那些所謂的家人,醒來後的日子裡,再不見有人踏足此地。空曠寂寥的小院裡只有我和這個名叫紫桃的貼身丫鬟。記得床榻邊唯一一個哭得死去活來的也是紫桃。恐怕在這個偌大的慕容府裡,紫桃是唯一真心關心愛護我的人吧!

  十四歲的小丫頭知道些什麼呢?對於醒來後的小姐種種不同之處,簡單的一個失憶,我便解釋了一切。也順利地從紫桃的口中對這個新的環境有了一些瞭解。

  天屺皇朝,這是一個我從未聽過的陌生的朝代。所幸,它與我微薄的歷史知識中的一些朝代有著相似之處,也沒有多少的語言障礙。我現在的父親,叫慕容桓承,官拜御史中丞,也算是當朝重臣,娶了前太尉秦廣的長女為妻。在我之上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都是元配秦氏所生。大哥慕容千風少時從軍,如今是校騎都尉,手下有精兵數千;二哥慕容千雲棄官從商,接管了外公秦廣的多處私產,生意遍佈各地;姐姐慕容芊慧十八芳齡便艷名京城,一年前風風光光地嫁入靜王府做了王妃。

  慕容婉欣與哥哥姐姐不同,她是慕容桓承酒醉後的產物,母親是寄居在慕容家的遠房表親,本想到京城尋得未婚夫婿結成良緣,卻被慕容桓承玷污,懷了身孕,不得不委身做了妾室。卻也終因鬱鬱寡歡,在生產時難產而亡。

  因此,慕容婉欣對於慕容桓承而言是一生的污點,對於大夫人秦氏而言是丈夫背叛的標誌,對於哥哥姐姐而言是破壞家庭的原由。總之,她是一個不應該出現的存在。

  雖然討厭,但擁有一副好皮相的慕容婉欣也有著振興慕容家仕途的資本。再過半月就是宮中選秀。沒有任何地位的慕容婉欣就在父親的操縱下成了這次選秀的秀女,可是情竇初開的她已經有了心之所愛,那就是管家的兒子,想反抗卻無力掙扎,結局可想而之,老管家和他的兒子被亂棍打出了慕容府,而自盡就成了心如死灰的慕容婉欣最終的選擇。又是一個可悲的封建制度下的產物,我不由得從心底感歎!

  「小姐,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紫桃為我披上一件外衣,有些哽咽地說:「不要再傷心了!」

  這個丫頭,一定以為我還在為那份無望的愛情而傷悲。我笑著搖了搖頭:「我沒有傷心,你難道忘了?過去的事情我已經不記得了!」

  「可是,可是小姐還是要去選秀啊!」紫桃說著說著就更傷心了,「以後入了宮,紫桃就再也不能伺候小姐了!」

  入宮啊?這是我來到這個時空後遇到的又一個問題。每天,我坐在梳妝鏡前,不是在悲傷自憐,只是在沉思,我今後該走的路。這是我在原來的世界養成的習慣。看著鏡中人,就像在和另一個自己對話。

  如今的我,不再是過去的那個慕容婉欣,卻又接受了慕容婉欣過去的所有。我該怎樣生活下去?我能怎樣生活下去?在這個封建皇權的社會裡能夠容下我這由獨立自主、眾人平等的觀念充斥而成的靈魂嗎?

  唉,不去想了。目前就是在這個慕容家都得小心謹慎,又何必去想那麼遙遠的事情呢?現在也只能是走一步是一步了!

  「小姐,您都在想什麼呀?」紫桃發現我又在出神,總是覺得有些不安:「最近,您都變得和過去不一樣了,紫桃有些不認識了呢!」

  「有嗎?」我看向鏡中全新的自己,一邊梳妝打理,一邊隨意地和紫桃談心:「那,在紫桃眼裡,我以前是什麼樣的呢?」

  「小姐是個好溫柔,好善良的人,說話都是輕聲細語,就是有些膽小……」紫桃的眼神因為回憶變得有些迷離,「小姐很聰明的,因為老爺、夫人都不喜歡小姐,從不給小姐請先生。小姐就只有在大小姐學琴時偷偷地看著,自己學會了很多曲子呢!小姐什麼都得不到,真的好可憐!」說著說著,紫桃又開始淚水氾濫了!

  「你真的很愛哭呢!」我感歎地說!

  「哪有?小姐以前比紫桃還愛哭呢!」小丫頭有些不服氣。

  以前的慕容婉欣已經不存在了呀!紫桃要是知道這個事實,恐怕會接受不了吧。

  什麼都不會,只會彈幾首曲子嗎?這和我就真的太不相同了。從小我就對古典的事物非常的喜愛,家裡條件也允許就學了很多。在眾人的眼中我可是真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呢,都笑我是生錯了時代。

  奇怪?如果光靠容貌,沒有才德,進宮也是不易吧!慕容桓承就那麼相信這個女兒的姿色嗎?還是,他另有意圖?

  「紫桃,為我更衣!我要給爹爹和大娘請安。一會兒,你去通報一聲。」

  「啊?!」紫桃吃了一驚,「小姐,您從不去請安的呀!難道您不怕……」

  「過去不去請安是我太不懂規矩了,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我淡淡地說。

  一定要弄清這個父親為我安排了什麼樣的路。自己的人生操縱在別人的手裡,本人卻一無所知,這是我無法忍受的。要弄清楚這一切,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親自去問。

  是時候會會我的那些家人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3:49

〔卷一 宮深幾許:第二章 前堂請安〕

  出了幽僻的小院,才恍然自己也算是初來乍到,現在還不知這府宅的路徑。

  一路由紫桃帶著向主廳而去。想到剛才說出自己不認得路時,紫桃滿臉的驚詫之色,真的是很好笑呢。也順勢緩和了自己的尷尬與拘謹。

  說是急於打聽自己選秀的內幕。可這一路我也是頗為悠閒自得,沿途觀賞著庭院的美景。這裡正是暖春三月,各色月季爭相開放,紅的艷麗,白的婉約。慕容府的庭院與記憶中江南水鄉的園林頗為神似。小徑通幽,九曲廊徊,十分的寫意、精緻。

  府中的僕從、丫鬟,看著我與紫桃二人,都是驚奇之色。有些氣焰較甚的,還不時投來幾個白眼。

  紫桃早已被看得滿臉通紅,是在為我打抱不平吧。

  怕紫桃會太過衝動,我在一邊提醒著:「別和他們一般見識,不要誤了我請安的時辰!」

  不曾想這請安會安排在前院大堂。我靜靜的站在堂外接受著眾人審視的目光。

  慕容桓承與夫人秦氏自是高堂上座。面對我,慕容桓承顯然沒有身為父親的自覺。深沉的目光直直地打量著我,私是估量著一件物什的價值,沒有半點憐愛之意。秦氏就更不必說了,厭惡之情溢於言表,我方至堂外,她已很不客氣地哼了一聲。

  此外,一身戎裝的慕容千風,書生扮相手搖折扇的慕容千雲也在堂下安然就坐。就連貴為王妃的慕容芊慧也不煩勞頓地趕回了娘家。

  算是三堂會審嗎?我還真是好大的派頭呢!我暗笑。

  對於各色目光我是坦然接受,順便也把以後的家人打量了一遍。

  軍人到底非同一般,慕容千風正經危坐,對站在門外的我看都不看一眼,面無表情,眼瞼微垂,似在假寐;弟弟慕容千雲就沒有那麼一板一眼了,隨意地斜倚在幾案邊,歪著腦袋斜睨著我,眼神透著戲謔,擺明了是來看好戲的;慕容芊慧則是宛然淡笑,時不時端茶小酌,唯有忽閃而逝的眸光透出一絲不耐之色。

  「不是說來請安嗎?」一家之主慕容桓承終於開了金口:「怎麼像木頭樁似的站著?不像話!」

  終於得到了特赦,我不甚在意地緩緩步入大堂,居中而立,微微欠身:「婉欣給爹爹、大娘請安。」隨即又垂首向兄姐示意:「給大哥、二哥、姐姐請安。」

  「放肆!」秦氏怒然而斥:「請安都不下跪,還懂不懂規矩!」

  「是婉欣疏忽了!」我作出一副惶恐狀,「只因婉欣久病初癒,有些糊塗了,失了禮數。大娘切末與我一般見識,氣壞了身子便更是婉欣的罪過了!」說是這般說,我卻也未再給她下跪請安。

  慕容桓承安撫了一下妻子,便狠狠地瞪著我:「不要再抱著什麼幻想,以為請個安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只要你還有一口氣,就乖乖地給我進宮選秀,哼!」

  真是好時機,我順勢回道:「女兒正是為入宮選秀一事,求爹爹幫忙加以指導呢!」

  「你……願意去選秀女了?」慕容桓承一臉的狐疑。

  秦氏和慕容芊慧也都十分的詫異;就連一直閉目養神的慕容千風也睜開雙眼,將目光投向我;慕容千雲沒有任何的表示,只是眼中那戲謔的神情更重了。

  「此次死而復生,婉欣也算是再世為人。」我輕歎了口氣,接著說:「回想過去,是女兒太不懂事了,爹爹對婉欣如此疼愛,當時婉欣卻只想到了自己,實是不該。如今正是回報爹爹養育之恩的大好時機,只是女兒無德無能,一無所學,此次選秀恐會丟了爹爹的顏面!」

  「我道如何!」慕容芊慧自以為看透了我的心思,譏笑而言:「說來說去,你還是不想去選秀就是了!」

  「婉欣絕無此意!」我連忙反駁:「只是擔心若是落選……」

  「不用你操這份心,」秦氏不屑地說,「秀女選不上,自有你的去處!」

  聽到這話,心下明白了一半。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選秀只是過場而已,恐怕對於慕容婉欣的才藝他們也是不抱希望的,許是通過什麼環節把我塞給哪位高官,擴大自家在官場中的優勢即可。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就不用在這裡久呆,平白看他人的眼色。我曬然一笑,說道:「一切但憑爹爹做主。那,女兒這便回去為選秀多作準備。」

  說罷,也不等慕容桓承作何反應,就逕自離去。

  自我走後,慕容桓承及夫人,還有王妃慕容芊慧都先後離開,前堂只留下兄弟二人。

  「這小妹,變得不一樣了!」還是慕容千雲首先開口。

  「坦然自若,處變不驚!」慕容千風給出了自己的評價。

  「真像是換了個人呢,以前她看到我們這麼多人早就抖抖嗦嗦說不出話來了。今天卻是侃侃而談,進退有矩。」慕容千雲的眼神變得有些深邃,「難道,以前她都是裝出來的?那她的城府挺深啊!」

  「過去不像是裝出來的,至於今日的表現……」慕容千風略作遲疑,說道:「也許真像她自己說的,生死路上走了一遭,看透了吧!」戰場上一向刀槍無眼,對於這點,他是深有體會的。

  「我可不管那些閒事!」慕容千雲無所謂地聳聳肩,「爹想把婉欣許給晉王的那個白癡兒子恐怕不會那麼容易了!呵呵,又有好戲看了!」說完,起身往自己的騰雲閣走去。

  慕容千風也隨之離開了前堂。本來前往迎風齋的身形驟然一頓,轉而朝慕容府最僻靜的淨幽小院走去。那裡一直是慕容婉欣的棲身之所。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4:05

〔卷一 宮深幾許:第三章 長兄千風〕

  請安回來之後,紫桃就一直用萬分崇拜的神情看著我,真是有點受不了呢!

  「好了紫桃,」我有些無奈,「你這麼一直盯著我看,難道不累嗎?」

  「不會啊!」紫桃好開心地說:「小姐變得好勇敢哦!剛才紫桃都嚇死了,可小姐卻能很大聲地和老爺夫人說話!好厲害呢!」

  是嗎?害不害怕只有我自己知道。這慕容府的人到底是官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各個都不是易於之輩。慕容桓承就不必說了,往那裡一坐就是不開口也已是官威十足,慕容千風的肅殺之氣和慕容千雲的商場心計也都不可小覷。反倒是慕容家的另外兩個女人到還可以應付,這個時代女人家的心思掐指即可數清了。

  我暗自琢磨:現在可以肯定自己選秀不是最主要的,那麼,他們是要把我嫁入豪門了!到底等待我的是什麼樣的結果呢?也許以前的慕容婉欣入選秀女的機會是不大,可現在的我就不同了,我擁有了慕容婉欣美麗的容貌,而在原來的世界更是學到許多的才藝,憑借這些資本在眾秀女中脫穎而出不是難事。但一入宮門想再出來就不易了,而且可能還會有更多未知的殺機與危險。如果順從他們的安排嫁人?誰又知道做我丈夫的是圓是扁,是老是少?況且,這裡又是一個以夫為綱的時代。

  是入宮,還是嫁人?真是一個頭痛的選擇。

  幾番思量間,我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不過在我的房門前,已經有一個人在等著了,是慕容千風。奇怪,他到這裡來幹什麼?

  「大哥!您怎麼到這兒來了?」我加快少許也來到門前。

  「過來看看你。」依舊是一副木然的表情,慕容千風冷冷地說。

  這哪裡是來看探望妹妹的樣子?我暗自嘀咕,不過隨即又堆出一張溫婉的笑臉:「多謝大哥的關心,婉欣的身體已經好多了!」

  「嗯。」慕容千風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

  我只好讓紫桃打開門,把慕容千風迎了進來。

  「大哥此次前來,是有話要對小妹說吧!」也不管別人是站是坐,我已經回到了梳妝鏡前,透過鏡子靜靜地觀察著慕容千風。

  慕容千風也不覺得我有多無禮,自己在桌案邊坐下,看著窗外,似在想著什麼心事。

  又是好一陣靜默,還以為自己會等到睡著。慕容千風終於開口了:「不要再尋短見,尋死是最沒有出息的作為。」

  呵呵,還以為他會說什麼!我微微一笑,點頭應和:「是的,經此一難,婉欣已經看開了。過去的事情已然忘記,以後不會再想不開做傻事了!」

  慕容千風對我的話不作任何表示,逕自又說:「以後,如果對爹的安排真的無法接受,就告訴我,我會幫你勸勸爹的!」

  「咦?」這次我是真的吃了一驚。從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看不出是真心還是假意,慕容千風是想幫我嗎?紫桃不是說幾個哥哥姐姐都不喜歡她,怎麼會……

  「大哥為何有此一說?」我小心的問道,目光已經從鏡子上拉回,轉身看著慕容千風。忽而我有些明瞭,「看來大哥已經知道如果落選,小妹將來的去處了?」

  「千雲說時我還不覺得,」木然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可以稱為驚異的表情,「婉欣你真的變了許多!」

  「是嗎?人總是會成長的,尤其在經歷了一些事情以後!」我模稜兩可地說。

  猶豫了許久,慕容千風還是說明了來意:「我只是來告訴你,爹準備把你嫁給晉王的三子永賀郡王。」

  「原來還是個郡王啊!」我點頭表示明白,「那很好啊,我嫁過去就衣食無憂了!」

  「你沒有聽說過嗎?」慕容千風有些不解。

  「聽說過什麼?」

  「永賀郡王的智能還不如三歲的稚兒!」

  是個白癡?!原來如此,我在心中不禁冷笑。對於秦氏而言,這還真是慕容婉欣的好去處!

  「爹爹要把我嫁給一個癡人嗎?」我顯出一臉的震驚與不信,轉而便是傷心不已,欲哭無淚。哎呀,真看不出我還有做演員的天分呢!

  「我說了,如果你真的不願意,不要想不開,我會幫你去勸說的!」慕容千風再次申明。

  我有些想不通:「大哥,不是討厭我嗎?為什麼還要幫我?」

  「我是不喜歡你!」慕容千風冷冷地說,臉上的表情又是一掃而空,變得森冷木然。「不過,過去的事情也錯不在你,況且你也流著爹的血,也是我慕容千風的妹妹。我從軍的唯一心願是保護家人不受到傷害,也不希望看到家裡人互相傷害!」

  是這樣的嗎?我在心中有些欽佩與感動,原來慕容千風是個如此顧家與善良之人。

  「我該走了!」似乎覺得自己說得太多,慕容千風霍然站起身,就要離開。

  「大哥!」我出聲叫住慕容千風,他的去勢稍頓,手還依舊扶在門沿邊。

  我走到他的身邊,深深地福了福身,真心地說:「無論婉欣將來的結果如何,今日都不忘大哥的一番苦心。謝謝!」

  送走了慕容千風,我再次回到鏡前。

  一切都有了頭緒,通過選秀,可以讓晉王好好認識認識我這個未來的兒媳婦,畢竟慕容婉欣從沒出過家門半步。也許才學夠不上帝王家,但出眾的外貌配給一個弱智白癡是綽綽有餘了,慕容家也因此攀上另一位王公高親,同時順便送走了府上不受歡迎的人,多好的如意算盤啊!

  拔下頭上的髮髻,任及腰的長髮隨意地從肩頭滑落。我拿著木梳一屢一屢地梳理著自己的長髮,鏡中的我隨著手中木梳的一起一落,漸漸舒展開緊皺的眉心,散亂迷離的眼神也開始變得清澈明亮,「慕容婉欣,你已經有了決定吧!」我輕聲地對著鏡子說,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4:21

〔卷一 宮深幾許:第四章 選秀大典〕

  丈高宮牆,似一道無法跨越的屏蔽將巍峨的皇城隔絕於世外。站在牆下,仰頭望去,入目所及的除了高牆,還是高牆,陪伴它的只有那一片無際的藍天。似乎在告訴世人皇家便是天家,皇帝即為天子。緊閉的一扇巨大的朱漆木門深深地鑲嵌在宮牆之上。鎦金雄獅門環上那對森然的獸瞳注視著城外的芸芸眾生。

  此時,我的軟轎便停在這道宮牆之外。這裡早已排出了一條長長的隊伍,因為今日就是宮中每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選。

  天屺皇朝的先帝軒轅徹在圍獵時不幸遇刺身亡,於壯年驟然駕崩。當今天子軒轅玉玨也就是當時的皇太子以14歲的稚齡臨危授命接掌帝位。在眾目環飼之下,軒轅玉玨顯出與年齡不符的才能與決斷。短短三個月,便抓住了行刺先帝的主犯並順籐摸瓜揭發了魯王謀朝篡位的巨大陰謀,穩住了動搖不定的朝政大權。此後數年裡,滅水患,治旱情,整貪官,削酷吏,可謂是一代聖君。剛開始的六年,軒轅玉玨一心整頓朝綱,直到20歲時才開始第一次選秀。時隔九年,這已經是第四次了。

  選秀總共分為三個環節,體正、才絕、龍悅。顧名思義:體正,也就是檢查身體,沒有疾病、體態端正、身無異味;才絕,就是才藝表演;龍悅,則是由皇上親自挑選自己中意的女子。只有通過這三關後,才得以留在宮中。

  在對天屺皇朝的熟悉瞭解中,我熬過了漫長的等待。如今已過了辰時,一陣沉悶的聲響中,巨大的宮門被緩緩拉開。轎外小聲的驚歎此起彼伏,久居深閨的官家小姐們多少見過這般陣仗,一些排的靠前的姑娘早已忍不住從轎中探出頭來朝宮裡張望著。

  宮門大開,走出了一行的太監、宮女。領頭的太監恐怕已經年過半百,頭髮花白,滿臉的皺紋,不過那尖利的嗓音卻著實不低:「咱家是儲秀宮的總管,負責此次的選秀大典。現在點到名的秀女到這裡排成三隊,其餘的隨行家眷都各自回府,六日後再到此地接回落選的秀女。」

  有些被點到名的秀女抱著自己的親人痛哭,也許這就是最後一面了。倘若被選中,自此在宮中安身立命,福禍無依。

  與其他的秀女相比,我顯得格外寒酸。除了轎夫,隨行的也就是紫桃這個丫頭。而她早在來時的路上就已經哭得肝長寸斷,我就是安慰她都來不及,哪裡有時間管自己的離別愁苦!

  「慕容婉欣!」

  終於叫到了我的名字,再顧不得哭腫眼睛的紫桃,我向宮門處走去。短短的一段距離我也是頻頻回首,畢竟,紫桃是我來到這個時空後待我最好,與我最親的人。而這一如皇城恐怕是再難有相見之期了。

  沒錯,我已經決定盡最大的能力留在宮中。當慕容千風告訴我落選後將嫁給永賀郡王的時候,心底的天平逐漸向入宮傾斜。

  如果嫁給郡王,不僅是淪為慕容桓承的政治工具,恐怕還會受到晉王的制衡,可謂是兩邊受制;在宮裡,或許有許多未知的危險,但只要相應得宜,也許還可以偏安一域,得到些許的平靜。

  至於得到皇上的注意,受其恩寵,飛上高枝!這樣的念頭我是一點也沒有。在過去的那個時空裡,家有一妻卻還想向外發展的男人就已經遭受眾人的唾棄。到了這裡,雖然皇帝有個三宮六院乃是平常之事,而我入宮也是時之所趨,卻也沒有興趣和大堆的女人去爭奪一個男人。

  所有被點到名的秀女被宮女排成三列,跟隨儲秀宮的總管進入皇城。

  跨入宮門的剎那間,我一度被牆內恢弘的建築所震懾。這裡就是皇權的象徵,是如此的霸氣十足,嚴謹的格局,宏大的規模,突顯著王權的尊嚴。凝重的宮樓遠遠望去,重重疊疊,彷彿沒有盡頭,果然是「綺殿千尋起,離宮百雉餘。」而這裡,將是我從此生活的地方。

  宮門在我的身後緩緩地閉闔,阻隔了我與外界的一切,也了斷了我心中最後的猶豫。自此以後,無論前方等待著我的是什麼,我都再無退路。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4:38

〔卷一 宮深幾許:第五章 初窺君顏〕

  入宮的當天就進行了體正,而我已經順利地通過了。雖然知道那些是太監,但自己赤裸裸地被他們捏來揉去,此時想起還是會不自覺地心底發寒,渾身的不自在。

  為了讓秀女們調整好心態,以最佳的狀態來施展各自的才藝,在第二天特地給了我們一個適應的時機,讓我們稍作休息。眾佳麗都是抓緊時間閉門苦練,希望通過自己的才藝給皇上留下個好印象。環顧儲秀宮上下,似乎只有我依舊悠然自得,不知所謂。

  我是想留在宮中,卻又不想太過引人注意,最佳的方法便是採取中庸之道。

  自從決定入宮,在慕容府時我已經作好了準備。熟悉這裡的古琴音律,考證此地的書畫之風。為了這些我也算煞費苦心,既要盡快地將過去所學與這裡的藝學涵養加以融合,又不能被其他人發現我與過去的慕容婉欣有著明顯的不同之處。所幸這一切在入宮前的最後幾日都有驚無險地做到了。現在我有充分的自信,無論要求作何才藝,我也都可以信手拈來。

  儲秀宮最獨特的景致所在,是一小片精巧的人工湖,湖水兩岸垂柳依依,繁花似錦,湖心還有一座假山,整體的佈局頗有峰石奇秀,林壑之美。

  我剛到這裡便愛上了這片湖水的輕靈鍾秀。午時剛過,用過宮女送來的午膳後,我就來到湖邊體會這一片明媚春色。

  湖邊不見他人的蹤跡。我尋到一處較為乾淨的青翠綠地,沿著湖岸席地而坐。靠近了看才發覺,這湖水是格外的清澈,深處的幾條游梭紅鯉也清晰可見。這不禁引發了我的童心,我挽起寬大的水袖,把手探到水中,劃出陣陣波紋,逗弄著湖中的游鯉。

  「嘩!」

  有人朝湖中重重的丟下一塊石頭,濺起好大一片水花,把我淋得一身的湖水。

  「哈哈哈哈……」

  我蘊著滿腹的怒火看向造成此番後果的元兇,不遠的一株柳樹後,一個唇紅齒白,約莫五、六歲光景的俊美男童,正為自己的傑作而捧腹大笑。

  看他一身精美的綾羅綢緞,我那報復的希望是徹底的破滅了。如此的富貴之相,又能在宮裡自由地走動,恐怕是哪位小皇子大駕光臨了吧!

  暗暗地歎了口氣,也只能自認倒霉了。

  我將淋濕的鬢髮略作打理,就起身給那男童恭恭敬敬地請了個安:「秀女婉欣見過皇子殿下!」

  似乎我的平靜沒有達到男孩當初想要的後果。他的笑聲瞬間停歇,言語間透著幾分不悅:「誰准你站起來的?我還沒有玩夠呢!」說著又撿起幾塊石頭奮力地扔進湖中。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穩穩地站在湖邊等那小皇子扔了個夠,使得全身已經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我便猛的奔了過去,那皇子還不曾反應過來,就讓我抱了個滿懷。一身剪裁精良的華衣美服果如我所料有著良好的吸水性能,很快,小皇子身上也變得濕淋淋的。

  「你,你……」可憐的小皇子何曾遇到過如此的待遇,已經說不出半句話來。

  不過他沒有話說,不表示我沒有,順利平息了心中的怒火,我毫不吝惜地施於他一個大大的笑臉:「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皇子殿下請與婉欣一同享受這一湖春水灌溉全身的愜意感受吧!」

  「好,好一句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沒想到原本寧靜的小湖一下變得如此熱鬧,又有一行人朝著湖邊走來。還見到了我惡整皇子的一幕。

  瞬間我有種烏雲罩頂的感覺。

  這一行人可是聲勢頗大,前頭領路的公公,看到我還把小男孩抱在懷裡,不禁驚叫:「大膽奴才,還不快把二皇子放下!」

  雖然未至跟前,但那奪目的黃袍與欲飛沖天的蟠龍刺繡早已將來者的尊貴身份告知無疑。難道天也要亡我不成?竟然讓這小子的皇帝老爹看到了剛才的景況!實在不想顯得自己太過窩囊,我咬咬牙,雖然已經把二皇子放下,卻也不曾跪地求饒,只是福了個萬安:「民女拜見皇上!」

  「兒臣給父皇請安!」剛才還一臉氣焰的小獅子此時也變成了細聲細氣的溫順小貓。

  我低著頭惴惴不安,料想中的責罰卻遲遲不見來到。

  「抬起頭說話!」軒轅玉玨不溫不火地說道。

  深深地吁了口氣,我緩緩地把頭抬了起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稜角分明的臉龐,五官頗為陰柔俊美,帶著幾分書卷氣,但一雙深不知處的黑眸消去了整體的文弱之感,隱隱透出一份王者的尊貴之氣。想不到當今的皇上,竟是如此的俊帥絕倫。

  天生對有著深邃眼眸的人有著警覺心,使我不至於被眼前的美色給迷惑了。而我清澈的眼神也同樣換得了軒轅玉玨的讚賞。很少有女子在見到他的容貌後還能如此清醒自然的。

  「你是哪家的姑娘?」

  「這是御史中丞慕容桓承的次女,名婉欣!」回答他的不是我,而是緊隨軒轅玉玨身後的另一名男子。同樣是一身的華衣錦服,彰顯說話者的尊貴身份。

  我向說話之人看去,見到來人,我的心猛地一顫!好像,這神情,這氣質,和記憶深處的他,好像!

  唯恐表情被人發現,我又飛快地垂下頭。

  「原來是靜王你的妻妹啊!瞧這姿容果然有王妃的幾番風采!」軒轅玉玨笑著說。

  有些心慌意亂的我,再也不知做何表示,只是呆呆地杵在那裡,心中卻是翻起滔天巨浪。

  他就是靜王,我那未曾謀面的姐夫?將心頭的巨浪逐漸地壓下,使其得以平息。我不斷地對自己說:他是靜王,不是那個人,那個人再也不可能出現了!

  看出我的神情有些恍惚,還以為我在為剛才的事情而害怕。軒轅玉玨寬和的說道:「剛才的事,朕已知曉,錯不在你。看你渾身都濕透了,快去換身衣裳吧!」

  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謝恩告退的,待到思緒被逐一地拉回時,我已經回到了自己在儲秀宮的住所。換下一身乾淨的衣裳,我將濕發放下,用毛巾將其一點點地捋干。腦海中不時現出兩張神似的臉孔,面容是一樣的俊美,神情也是一樣的溫柔,就連眼睛也是一樣的清澈明淨。

  就這樣,在冥冥之中,在那片美麗的湖畔,在入宮後的第二天,我遇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此時的我所想不到的是,在往後的無數個歲月裡,命運始終將和這兩人糾葛在一起,不曾分離……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4:55

〔卷一 宮深幾許:第六章 藝壓群芳〕

  在才藝監審的判席間再次見到靜王真的讓我很意外。不過想起宮中偶染聽聞的幾位王公大臣的生平,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靜王軒轅玉澈是亡故的柳妃之子。據聞這柳妃是先帝最寵愛的一位妃子,但在產下靜王后身體一直都是虛弱多病,不久便撒手人寰。皇后念靜王幼年喪母,甚為可憐,就把他接到自己的身邊撫養。當今皇上與靜王雖非一母所生,卻是在一起長大的,感情較其他幾位兄弟更深。

  軒轅玉澈對朝政上的事情過問的並不多,只有在皇上問起時才會說出一些自己的見解。更多的時候,他都是寄情於文才於音律,是天屺皇朝不可多得的大才子。選秀中對才藝的考證由他來做評判再適合不過!

  雖然在心中告訴自己無數次,不要再將過往的記憶同這裡的事物發生混淆。可一旦再次對上那雙清澈的眼睛,心便不自覺地觸動,臉龐也會因為激動而微微地發燙!

  靜王也在眾秀女中看到了我的身影,微笑著對我示意。

  「不是他!」我再次給自己以警示。

  在我之前有十多位秀女陸續展示了自己的才藝。有書法,有繪畫,更多的則是琴律。的確,古時的女子,哪裡需要多少傑出的文才呢?她們更多的時候是在撫琴弄樂,學習刺繡女紅。幾位以書畫見長的秀女都博得了眾評委的好評,雖然不見得才華橫溢,但所展示出的氣節比起只會幾首風月之曲的女子顯得清高了不少。

  我所準備的也是琴樂。不過與前者不同的是,我所準備的曲子是在過去的那個時空廣為流傳的《高山流水》。這首古琴曲立意清高,有氣勢,有形象,充分發揮了演奏技巧,巍巍青山,滔滔江河,盡在曲間。聽罷後,另人心曠神怡。在聽過剛才許多的溫婉小調後,必能另眾人有耳目一新之感。如此一來,既符合慕容婉欣只懂曲調的景況,又可以奪得較好的成績,順利地通過此關。

  主意雖好,我卻忘了這深宮之中,競爭的殘酷也會叫人無所不用其及。所以,當我聽到那熟悉的旋律時,除了憤怒更多的是震驚。

  此時,正在撫琴的魏玉蓉,是郎中令魏耕的掌上明珠。長得花容月貌不說,她的琴技據說也是京城一絕。這次選秀中,若論雀屏中選,她的呼聲是最高的。而她正彈奏的曲子赫然便是那首《高山流水》!

  我可以確定,在這裡並沒有出現過此曲。想到這魏玉蓉在儲秀宮與我毗鄰而居,昨日晚間她也曾熱心地與我談論宮廷趣聞。定是在那時被她發現我寫在書案上的曲譜從而盜為己有。

  「好!」軒轅玉澈聽完魏玉蓉的曲子,不禁起身大為讚歎:「曲韻清幽,恍入身臨崇山之中,駐足潺潺流水間,另身心暢快無比。好曲,真是好曲!」

  果然是博學多才。只此一次,便聽出曲中蘊涵的意境。我也為此而暗歎不已。不過在我這熟知的人耳中,魏玉蓉的琴聲還不曾將《高山流水》的最終深意表達出來,那種伯牙子期得遇知音的惺惺相惜之情。如果由我來演奏,可以將它演繹得更為完整全面。

  「王爺謬讚了,」魏玉蓉顯得頗為自得:「此曲的曲名即為《高山流水》。」說完便欠身離去,經過我身旁時,稍稍頓了一頓,眼神中透出一絲勝者的傲然,全然不見偷盜者的心虛。

  這就是皇宮啊!我心中不住地歎息,只此選秀一舉,便得花去多少的心計。

  「下一位,慕容婉欣!」

  我走向前來,給考官請了安,便在一旁思索用什麼曲子來替代《高山流水》。如果我告訴眾人魏玉蓉的曲子是竊之於我,恐怕也只是換來滿堂的哄笑與譏諷而已。

  因為想的太過入神,不覺間時間已過去許久,判席上的議論之聲也愈發的激烈。

  「慕容婉欣?!」

  耳畔傳來關切的叫喚,我不自覺的向聲音的來源望去,那一雙溫柔的眼眸叫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軒轅玉澈看到我的眼神,心不經意間震顫了幾分,語氣變得更為委婉柔和:「慕容婉欣,你作何才藝?」

  看著靜王,我有些神傷,低聲說道:「曲!」

  坐到琴案旁,我閉目凝神,輕輕地撥動著琴弦。一陣淒婉動人的旋律從我的指間流出。

  「一個是閬苑仙葩

  一個是美玉無瑕

  若說沒奇緣

  今生偏又遇著他

  若說有奇緣

  如何心事終虛化

  礙…

  一個枉自嗟呀

  一個空勞牽掛

  一個是水中月

  一個是鏡中花

  想眼中

  能有多少淚珠兒

  怎經得秋流到冬盡

  春流到夏」

  一曲《枉凝眉》將我帶回了自己原來的世界。我與他不用多少言語,便可以解讀對方的心事;我與他是眾人眼中的才子佳人,驚聞我身患絕症的噩耗,又有多少人在為我們惋惜。最後的半年裡,他在病床前不離不棄;而我彌留之際,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在我的耳邊放著這首《枉凝眉》,一曲悲歌,道盡了他所有的悲傷與無奈,也唱出了我的不甘與愁苦。蕭然,我與你是再無相見之期了!你在那個時空過得好嗎?

  一曲唱罷,四下寂然無聲,惟有秀女中不時傳來幾聲抽泣。兩行清淚自眼角旁滑落,歎出胸中一口濁氣,抬首對上那雙似曾相識,飽含數種情意的眼睛。我含淚帶笑地對軒轅玉澈微微揮手作別,回到秀女之中。這一別也是對過去的種種留戀做了了結,從此以後,我便是真正的慕容婉欣,再無其他。

  才絕的成績出來了,我以一首《枉凝眉》技驚四座,藝壓群芳;魏玉蓉的《高山流水》排於次位。

  再過不久,等待著我的就是當今皇上最後的選抉。而那時我也將見到永賀郡王的父親,天子的親叔——晉王軒轅闊。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5:11

〔卷一 宮深幾許:第七章 不眠之夜〕

  我本想取自中庸卻意外地在才絕中奪冠,瞬間便成了眾矢之的。原本就不甚合群的我,從回到儲秀宮後就一直受到排擠。幸好這住處都是單人式的,我在過關後的休整中,便一直呆在自己的屋內,真正做到了足不出戶。那魏玉蓉也曾假意過來恭賀我得到佳績,不過如果她能把滿臉的妒恨之色稍作收斂的話,我大概更能接受一些。

  我就這麼一路磕磕碰碰地在宮中度過了五日的時光。這五日,恐怕比許多人五年都要來得漫長。爾虞我詐,鉤心鬥角另我十分的疲憊。

  夜色闌珊,諸秀女都已下榻安枕,偶有巡夜的內侍路過宮院,很快又會離去,正是夜深人靜時!對於明日結局的種種猜測另我始終無法入眠,隨意地披上一件外衣,我漫無目的地在林間小徑中踱步,不知不覺竟來到了小湖邊。

  造訪湖濱的並非只有一位訪客。軒轅玉澈靜靜地站在岸邊,眼神望著不知名的遠方。柔和的月光照射在平靜的湖面上,泛起淡淡的銀輝。傲然的身形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得有些縹緲不定,恍如神仙中人。看著那道頎長的身影,我不禁有些癡了!

  似有所感,軒轅玉澈回頭看向小徑的方向。一個柔弱無依的女子就這麼俏生生地站在那裡,外穿的長袖褂衫隨意地披在肩頭,絲般的秀髮僅用一枝玉簪稍作盤桓,臉頰旁依舊垂落著幾屢凌亂的髮絲。

  似乎過了很長的時間,我們就這樣站著,四目相望,默默無言。

  一陣微風吹過湖面,泛起鱗光閃閃的波紋,也打破了漫長的寂靜。

  「這麼晚了,還不曾歇息嗎?」軒轅玉澈微笑著說。

  「王爺不是也還在宮中,不見離去。」我淡淡地做了回應。

  「皇上召我入宮,談過一些瑣碎之事後,便小酌了一番。反正閒來無事,就到這湖邊吹吹風,散散酒氣。」軒轅玉澈對此作了解釋,而後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本王剛剛正在回味才絕展示上的那首絕唱!」

  我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說:「俗詞俚語,王爺見笑了!」

  感受到我刻意拉開的距離,軒轅玉澈頗為隨興的說到:「不用叫『王爺』這麼的生分,算起來,我還是你的姐夫!」

  對此,我也只是一笑而過,對於「姐夫」這個稱謂,我從心底裡有些牴觸。

  「那首曲子叫《枉凝眉》吧!」軒轅玉澈似在回味當時的餘韻,「經你的演繹是如此的曲調悲惋,詞風淒切,你,是否經歷過那樣的悲痛?」

  我有些不知所措,無論是過去的那場生離死別,還是不久前慕容婉欣的為愛殉情,顯然都不適合作為我唱此曲的借口。

  「哪有什麼悲愴的意境,」我生硬到轉圜,不想在這首曲子上多作探討,生怕露出什麼馬腳,「只是有些想家了而已!」

  軒轅玉澈還想再說什麼,我已經急急地告辭:「身子有些涼意,婉欣先行告退了!」

  「啊!那你快回去吧,不要著涼才好,要多注意身體!」他關切的說。

  「謝王爺的關心!」我頭也不回,匆匆地離去。

  回到住處,卻發現屋中正亮著燭光。

  推門而入,一位公公看到我回來,著急地說:「這麼晚,都跑去哪裡了?快快梳妝打理,皇上還在御承宮等著召見呢!」

  皇上要見我?!

  我心下一驚。也不及多想,稍稍梳理了一下髮髻,換上一件比較正式的衣裳,便隨著公公朝御承宮走去。

  御承宮裡,軒轅玉玨拿著一份奏折隨意地翻閱著。看到我來,微微點頭示意,擯退四下的太監宮女,獨留下我一人。

  「坐吧!」

  謝過皇恩,我在較遠的地方坐下,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如此深夜,皇上找我會有什麼事情呢?

  「聽說,在才絕的考證中,你排在第一位?」軒轅玉玨問道。

  「都是諸位大人的抬愛罷了。」我的言辭頗為謹慎小心。

  「不過,你爹慕容中丞似乎對你如此之深的造詣全然不知啊!」軒轅玉玨擺弄著手中的兩份奏折,興味盎然地說:「今日朕收到兩份奏折,慕容中丞在奏折中表示對次女的才學深為慚愧,希望朕寬宏大量,對你的無知稍作容忍,隨時準備接你回府。」

  「而這一份嘛!」軒轅玉玨頓了頓,又道;「是朕的皇叔遞的折子,希望朕憐惜永賀郡王的孤苦無依,在落選的秀女中選擇一位加以賜婚。他還打聽到一些落選幾率較高的秀女,其中竟然也有你慕容婉欣的名字。」

  我靜靜地聽著,沒有作任何的言語。

  軒轅玉玨看著我,問道:「你,可否給朕一個解釋呢?」

  「沒有什麼可以解釋的!」我平靜地說。隨後又對自己的身世略作講述,說道:「音律是我偷學來的,爹爹並不知曉。至於賜婚一說,我也是今日才從皇上口中得知的!」

  「原來如此!」軒轅玉玨作出一副明瞭狀,隨後淡淡地說:「若是這般,朕到想成全皇叔的心願,給永賀郡王挑選一位不錯的郡王妃才是。」說完,似乎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彷彿又被湖水淋濕了一身。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皇上最終還是要把我指婚給那個白癡?最終,我還是逃不過慕容婉欣既定的命運嗎?那麼這幾日,我如此謹小慎微所謂何來?

  我還在為自己的未來自怨自艾,軒轅玉玨的雅興倒是上來了。弄清楚心中的疑惑後,他笑著指了指對面的古琴說道:「昨日不曾聽到你的名曲,朕甚感可惜了呢!此時此地,婉欣你不如給朕彈奏一曲吧!

  心都亂了,我哪裡還有心思撫琴?可惜皇命難違,我不太甘願地坐到古琴旁,深深地喘著粗氣。按在古琴上的瞬間,十指飛快地撥弄起來。一曲急促緊張的《將軍令》躍然指間,我憤憤不平地彈奏著,曲調越來越快,音律愈來愈尖利。

  「?!」我用力地撥動最後一個音符,所有的緊張肅殺之氣戛然而止。胸中的鬱悶之氣抒發待盡。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起身說道:「獻醜了!」

  軒轅玉玨因這首《將軍令》而心潮澎湃,振奮不已。這次,他可真是大吃了一驚。直待心血平復,他才緩緩的開口:「朕今日可真是見識到了!」說著,將仍然拿在手中的奏折丟在書桌上,「你,回去休息吧!」

  休息?我踏出御承宮時抬頭仰望,天已經有些濛濛亮。

  這一夜,我過得還真是不平常呢!想到皇上的賜婚一說,我的心情又有些沉重。

  看著天邊隱隱的紅暈,想到不久後的初陽。我振奮了一下精神。罷了,隨他去吧,無論是留在宮中,還是被賜婚,都無所謂了。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再次回到自己的居所,我鬆了一口氣,拖著有些疲憊的身子和衣而睡,爭取這得來不易的休息。再過不久,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我默默地對自己說。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5:30

〔卷一 宮深幾許:第八章 玉牒天降〕

  阼夜我幾乎不曾安眠,臉色顯得格外的憔悴。就這麼隨便地梳洗了一下,換去已經有些褶皺的衣裙,我走出了房門。

  庭院裡,眾秀女們早已聚集在一起,各個爭奇鬥艷,暗自攀比著。站在她們中間,我的一身素裝顯得格外寒酸。剛踏出房門便惹來一群譏笑之聲。

  「瞧她這身打扮,怕是還沒睡醒吧!」

  「你懂什麼?人家這又是在扮可憐,博憐惜,就像那天的什麼……什麼《枉凝眉》!」……

  我逕自站在一旁,對那些評語一笑而過,絲毫不曾放在心上。

  領路的公公,看到我的扮相也是緊皺著眉頭,「時候還早,慕容姑娘,您是不是再去打扮打扮?」

  「叫公公掛心了!」我笑著婉拒;「這樣已經足夠,不用因為我耽誤了大家的時間。」

  公公聽到我這麼說,不解地搖了搖頭,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同剛入宮時一樣,秀女們排成三列,在帶領下進入了御花園。

  這御花園建築精巧,佈局緊湊。其實它面積並不大,但古柏老槐與奇花異草,以及星羅棋布的亭台殿閣和縱橫交錯的花石子路,使得整個花園既古雅幽靜,又不失宮廷大氣。

  繹雪軒位於御花園東南角,門窗裝飾均為楠木雕刻,窗欞雕有"萬壽無疆"花紋。軒前種有幾株海棠樹,每當花瓣飄落時,宛如紅色雪花紛紛降下一般,遂將此軒名為繹雪軒。而此次皇上對秀女的欽點,便安排在此處舉行。隨行的還有皇叔軒轅闊、皇弟軒轅玉澈、皇后陳氏以及惠茗宮、嘉晨宮的兩位貴妃。

  在所有的秀女之中,只有我在機緣巧合之下得見龍顏。因此,當軒轅玉玨一行浩浩蕩蕩地來到繹雪軒時,引起了秀女不小的震盪。看到當今天子是如此的年輕英俊,一個個都雀躍不已。如果被選中,不僅是留在宮裡享受榮華富貴,侍侯的還是恍若天人的當今聖上,留守深宮的不安心情一下子化為烏有。惟有我靜靜的守在一邊,冷眼旁觀,為這個時代,女子可悲而短淺的目光歎息。

  也許是知道了什麼,軒轅玉澈今天看著我的眼神有著擔憂,他深深地凝視著我,微皺著眉頭,並不時地看向坐在皇上另一邊的晉王軒轅闊。

  半生戎馬的軒轅闊,與自己的兩位皇侄全然不同,身上沒有半分的書卷氣。大刀闊斧地坐在那裡,鼻息微仰,赫赫生威。一雙虎目不時從我身邊掃過,給我一種無法忽視的壓迫感。也許是先看到我的穿著,軒轅闊不甚滿意的撇撇嘴,不過仔細端詳了我的面容,才緩和了凌厲的表情。種種舉動,哪裡是在為皇上選妃,無非是為自己的兒子挑媳婦來了。父親如此,兒子恐怕也不會太討喜吧,何況還是個白癡。想到自己很可能就要面對這樣的父子度過一生,厭惡之情更甚。

  而我一切的悲慘命運將從這個皇帝的口中說出。我不禁咬牙狠狠地瞪了軒轅玉玨一眼。

  也許是巧合吧,軒轅玉玨此時也正看向這邊。

  我的表情一定非常的滑稽,軒轅玉玨哧哧地笑了幾聲,引來皇后和貴妃的頻頻注目,不知道皇上為何如此的開心。他興味地朝著我看,還微微地挑了挑眉。是我的錯覺麼?當他看到我與昨夜相同的耳墜是,眼神中的光彩像是帶有幾分意料之中的得意。

  「皇上,選秀可以開始了!」皇后在一旁小聲地提醒。

  軒轅玉玨微微地點點頭。他招招手,喚來來近身的侍從,在其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話。似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找頭腦,領命而去的侍從撓撓頭,又招來一個小太監,作了一番指示。

  眾人都感到很奇怪,不知道皇上打的是什麼主意。

  不久,剛才的小太監奉命帶來一籠的白鴿。等了許久都不見開始的秀女在院中小聲地嘀咕,隨行的數人也開始竊竊私語,軒轅玉澈遲疑地看著心有定計的皇兄,充滿了疑惑;而軒轅闊已經換了數種坐姿,等得很不耐煩了。

  終於在眾人的期待中,軒轅玉玨離開了自己的龍攆,緩緩地站了起來。

  「朕早就聽聞,此次的秀女是歷屆幾次的選秀中質素最好的,不僅面容嬌好,才學也頗為不俗。其中還有數位是朕所倚重的肱骨大臣的掌上明珠。讓朕對這次的大選很是頭痛。」軒轅玉玨說著,還作勢地搖了搖頭。

  稍做停頓,他又繼續說:「無論朕選中誰,不選誰,都難免有偏袒之嫌。因此,朕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

  軒轅玉玨指著小太監帶上來的白鴿說:「這裡有20只鴿子,其中兩隻掛有玉牒,翅膀也作了處理,不能飛遠,這兩隻鴿子飛到哪兩位秀女跟前落下,那她們二人即為此次秀女中前三甲的後兩名,封為『常在』。至於這魁首花落誰家?」軒轅玉玨賣了個關子,踱步來到龍攆旁,盯著自己最為喜愛從不離身的一隻金鵲,從懷中慢慢掏出一塊精巧的玉牒套在金鵲的頸項間。

  「朕的金鵲落在誰的肩頭,誰就是此次大選之冠,賜封『淑儀』,入主嫻紆閣!」說罷,軒轅玉玨霍然轉身,看向滿臉驚異之色的眾人,璨然一笑:「朕是天子,朕的妃嬪自然也由老天來決定!選出三甲之後,其餘秀女抽籤選擇去留。」

  皇上突然改變了選秀的規則,著實叫大家有些措手不及。不過既然皇命如此,眾人也不敢違抗,一一照辦。

  剎那間,繹雪軒的天空被一群撲騰騰的飛鴿所擋,變得有些陰沉。我哭笑不得地看著秀女們為了引下那兩隻白鴿,盡其所能地擺出各種姿勢,原本精緻的妝容也因為群鴿亂舞變得有些狼狽。

  早已忘了自己也想留在宮中,我在一旁如看戲一般看得興味盎然,絲毫沒有加入爭鳥行列的意思。看得正出神,忽然覺得頭頂間似有陰雲蔽日,回首望去,驚鄂的發現一隻通體長滿金黃色絨毛的鵲鳥始終在頭頂上盤桓,無論我身旁的其他秀女如何的逗弄都不肯離去。

  怔楞了許久,我僵著脖子環顧四周,忽略掉眾秀女恍若殺人般的目光,看向席間:軒轅玉澈先是震驚,而後則鬆了一口氣,時不時在皇上與我之間回望,眼神顯得有些複雜煩亂;軒轅闊幾欲站起,雙手握著坐椅兩旁的扶手,一臉的不可置信;皇后與貴妃們則鎮靜了許多,對於她們而言,也只不過在後宮之中多了一份潛在的敵手罷了;至於始作俑者,軒轅玉玨倒是一臉的平靜,對眼前的一切不作任何的表示。

  似乎飛得有些累了。金鵲怡然自得地在我的肩頭找了一處適宜的所在歇腳,不時地用自己嫩黃色的喙尖梳理著身上的羽毛。

  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塊不停在眼前晃悠的玉牒,終於認清了這樣一個事實:我就此變成了皇帝的妃子之一,當上了一名淑儀!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5:49

〔卷一 宮深幾許:第九章 利害分析〕

  六天的選秀大典自我搬入嫻紆閣的那一刻起,正式落下了帷幕。但曲終,人卻未散。猶記得儲秀宮的總管,腆著笑臉,忙不迭地囑咐下人搬運著我的行囊時,我站在一邊無所事事,不時可感受到幾對憤恨的眼神,耳畔也聽到一些得以留在宮中的同屆秀女對我的惡意評價。也經常地會想起,幾位落選的秀女遲遲不願離去,在淒厲的哭鬧聲中被宮中的侍衛硬生生拖出宮門外的慘烈景象。

  人生的舞台,處處充滿了戲劇性的色彩。頗為不起眼的我在大選中奪冠,被封為淑儀;而原本呼聲最高的魏玉蓉卻落選了。本來以她的技藝是可以留在宮中的。但朝堂之上,軒轅玉玨宣讀了皇叔晉王的奏本,說是廣澤聖恩,從秀女中選出排次靠前的一名,賜於永賀郡王為妃,而那名秀女赫然便是魏玉蓉。據說,在婚禮的當天,魏玉蓉對著自己的白癡丈夫破口大罵;據說,晉王對自己的兒媳十分的不滿,時常對她毆打毒罵;據說,原本與晉王走得很近的郎中令,因為愛女受其虐待而與之反目成仇;據說……每每聽到這些傳聞,我便會不自覺地探究皇上此舉的深意,偶有所感時,不禁從心底透出幾許涼意,似乎嗅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氣息。

  我被封為淑儀的消息很快就傳回了慕容府。造成了多大的震動,不得而知。只是,在我住進嫻紆閣的第六天,便接到了慕容桓承等待傳見的口訊。

  再次見到慕容桓承,是在玉川圓的小亭之中。這裡是嫻紆閣最幽靜的所在。四周除了矮矮的青草坪,和幾株翠竹外,最為突現的就是又數塊巨石堆砌的假山。小亭就建在假山的半腰之上。平日裡我都不讓宮女、太監多到此地,閒暇時我都是獨自來到這小亭中伴著清風,撫弄琴箏,了此度日。

  照常理,受到冊封的當天,皇上就應該過來臨幸新封的妃子。可是我搬到嫻紆閣已經十多天了,皇上不曾踏入此地半步。新封的淑儀娘娘第一天就已失寵的傳聞已經傳遍了整個後宮,人人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作為當事人的自己對此卻是格外的慶幸。畢竟,我對軒轅玉玨毫無感情可言,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獻出自己的身體,我,做不到。

  不過別人顯然不是這麼想的。慕容桓承下了早朝,連朝服都來不及換下就匆匆趕到嫻紆閣來見我。

  再次見到自己的女兒,慕容桓承的頭一句話絕不是問候:「混帳東西,你都幹了些什麼?!」

  「爹爹,」我站起身來,反問道:「女兒做錯了什麼嗎?」

  「老天給了你天大的福分,你卻不好好珍惜,善加利用!」慕容桓承在亭中反覆地踱步,氣憤非常:「入了宮,做了妃子,首先要做的就是牢牢地抓住皇上的心,你知不知道?!你可到好,只會在這裡彈幾首破曲子,皇上不來嫻紆閣你都不擔心的嗎?」

  「女兒這麼做,正是在得到皇上的信任,爹爹難道不知道嗎?」我搬出早已想好的說辭。

  「你,你,你這是什麼話?」慕容桓承差點把鼻子給氣歪了,「什麼都不懂的笨蛋!」

  「什麼都不懂的,恐怕是爹爹你吧!」我倏地起身,冷冷的盯著他。

  「你說什麼?」感受到我散發出的逼人氣勢,慕容桓承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忽然覺得這個從來不曾放在眼裡的女兒是如此的陌生。

  達到了想要的效果,我又再次緩緩而坐,隨意地撥弄著琴弦,說道:「近日裡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的消息莫過於晉王與郎中令魏耕因為兒女婚事反目成仇,爹爹難道就不曾從中嗅出些什麼不同嗎?」

  慕容桓承到底是老官場了,一經我的提點馬上發掘其中的不對之處,「你是說,這是皇上刻意而為,目的是分化晉王的勢力?」

  「歷代帝王最頭疼也最痛恨的莫過於結黨拉派,勢力劃分,這是會嚴重影響到政權穩固的大問題。當今聖上乃是一代聖君,豈會不多加留意?」我仔細對慕容桓承分析著眼前的時局,「爹爹您近年來的動作也過大了些,朝政、軍隊都甚有勢力,在民間也掌握了一定的經濟命脈,姐姐也做了王妃攀上皇親。如今女兒我又入了宮,如果再刻意地同各宮的嬪妃爭寵,難免給人以擴大自家勢力之嫌,您就不怕皇上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您嗎?」

  慕容桓承早已被我的一番精闢剖析驚得是冷汗連連,哪裡還會懷疑到我這個養在深閨的小女子如何能說出如此尖利的見解。

  看到慕容桓承已經被我唬地不知天南地北,心下暗笑,稍稍清了清嗓子,開始了我的懷柔策略:「女兒如何不知,一朝得皇恩,舉家皆獲福的道理。但當今聖上乃是非常之人,對非常之人自然也得是非常手段,如今女兒正是擺出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叫皇上寬心呢!」

  此時的慕容桓承早已是聽得連連點頭,不過他還是有些不放心的說:「想法是好的,不過你可要掌握好火候,可別真的叫皇上忘了你這個人才好!」

  「女兒自有分寸,」我淡然而笑,「爹爹盡請放寬心吧!」

  送走了慕容桓承,嘴邊的笑臉緩緩地放下。我依舊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琴弦。雖然剛才所有的說辭都是為了讓慕容桓承不再催我爭寵而編出的理由,但我心裡明白,憑著過去那個時空的知識與見解,我的猜測絕對沒有錯。甚至我懷疑,我這次在選妃大典上意外地雀屏中選也是軒轅玉玨的傑作。只是不知,他是用什麼方法,讓那隻金鵲始終在我身邊徘徊,不肯離去的呢?而他讓我成為妃子的理由又是什麼呢?

  而我幫助慕容桓承也決不是因為一個女兒對父親的關愛。對慕容家我並無多少好感,但我如今所用的是慕容婉欣的身體,慕容千風也曾對我表示過關心,就算是為了還清這些欠下的恩情吧,我也會盡自己所能,為慕容家求一份安穩的。

  況且,已然身處宮中,這爭權奪勢的權利漩渦我又如何能逃得開呢?想到今晨皇后差人傳話來,晚間將在鳳稚殿宴請眾妃嬪。心下微歎,這寧靜的生活離我是越來越遠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6:09

〔卷一 宮深幾許:第十章 深宮婉後〕

  陳婉兒最近時常會覺得不安,深夜裡驟然驚醒,半臥在枕間便再也睡不下去了。寬大的鳳榻上總是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顯得如此的孤獨和寂寞。雖然貴為一國之母,這背後的心酸與苦楚,又有多少人能夠知曉?

  是太后姑母一手主持了她與皇上的婚事。記得大婚的當晚,陳婉兒就如同所有的新婚嫁娘一般,緊張而又期待。幾乎就是鳳帕掀起的那一刻,她便愛上了這個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不因為他是皇上,一國之君;只為那眼中的一抹關懷與溫柔。

  但也就是不久之後,陳婉兒便知道,那份關懷與溫柔,可以同時給予許多的女人,並不僅僅是對於她。可是,知道歸知道,已經付出的那顆真心又怎能輕易地收回來呢?整整八年了,她就這麼默默地在一旁愛著他,愛著這個永遠也不會像陳婉兒自己愛他一樣,對她付出真心的男人!

  八年來,宮中來來去去出現了許多的新面孔,有的曾得到一時的恩寵,但很快又會有新的妃子奪取皇上的注意,唯一多出的,也就是兩宮貴妃,這還是因為她們其中一人為皇上生下了二皇子,另一位給皇室添了個錦繡公主才獲此殊榮。看多了新人笑舊人哭的戲碼,陳婉兒一直都是放心的,因為她知道皇上並沒有對其中的任何一人放下過多少真心。八年來,她依然安安穩穩地坐在皇后這個位置上,軒轅玉玨也依然會不時地來到鳳稚殿,或許不會留宿,但起碼會陪她聊聊天,說說話,對她而言,這樣就夠了。

  那麼,為什麼她還會感到不安呢?是因為那個由金鵲選中的淑儀?那個名叫慕容婉欣的女子嗎?

  宮中的謠傳陳婉兒不是沒有聽說,但真相又有幾人能夠得知呢?

  八年的夫妻,也許沒有愛,卻絕不會少了瞭解。在那場選秀大典上,陳婉兒就知道了。慕容婉欣是不同的。不同在於皇上對她格外的關注,不同在於皇上與她之間的奇妙的交流,不同在於皇上看著她的眼神裡除了關心與溫柔還多了些什麼其他的東西!

  陳婉兒有些後悔,如果她不要那麼好奇就好了,如果她不曾去過嫻紆閣就好了。如果沒有去,就不會在閣外看到皇上徘徊的身影,就不會看到皇上站在嫻紆閣的牆角邊,出神地聽著裡面的人彈奏著美妙的樂曲,就不會看到皇上關切地詢問著宮女裡面的人的生活情況。那麼她也就不會如此的不安,如此地難受!

  新來的淑儀失寵了嗎?不,只有陳婉兒知道,慕容婉欣並沒有失寵,相反的,她奪去了皇上所有的注意,沒有寵幸她只是因為害怕!呵呵,可笑吧,一國之君竟然會害怕一個弱女子。害怕如果靠得太近,會愈發地管不住自己的心。害怕每次看到那張面孔時,心中湧起的莫名的情感。

  也許軒轅玉玨還不曾弄清那是一份什麼樣的感覺!可是陳婉兒明白,那種感覺就叫心動!

  不甘心啊!自己花了八年的時間也得不到的,那慕容婉欣卻輕而易舉得得到了。

  慕容婉欣,你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

  來到鳳稚殿的時候,這裡依舊平靜而又謹然有序,沒有見到其他宮嬪的身影,我不禁有些奇怪。前去通稟的宮女帶來了皇后的口諭:「請淑儀娘娘移步鳳儀齋。」說罷便在前面領路。

  這鳳儀齋裡的佈局十分的簡約明瞭,除卻一張供人休息的軟塌,裡間就擺放著做工精美的六邊長書桌。看來這裡是皇后的書房了。

  宮女將我領進鳳儀齋後就告退了。我有些無所事事地欣賞著牆壁間掛有的前人書畫。注意到書案上有聯寫完不久的詩句,便隨意地拿起來賞評。

  「寂寥雲深處,獨發花一枝。」我默念出聲,不及細細品味,皇后便姍姍來到。

  「莫非淑儀也通文墨?」

  看到我正待請安,便又說到:「現下無人,淑儀就不用多禮了!」

  我順勢挺起身形,對於皇后的詢問,謙遜地答道:「只是略識得幾個字罷了!」

  陳婉兒也來到書桌前,撫著紙邊,淡笑著說:「這是哀家昨日閒暇時的隨意之筆,今日就請淑儀作個評諫吧。」

  我道了一聲「不敢。」輕撫著紙見的字墨,略做沉凝,說道:「皇后娘娘的字體娟秀,排布工整,頗有大家風範,只是……」又將詩句低吟了一遍,搖頭歎息:「這詞句之間透著甚重的幽怨之意呢!」

  陳婉兒心頭微顫,不自在地笑了笑:「會嗎?哀家倒是不曾察覺呢!」頓了頓,她頗有深意的看著我說:「不如,就請淑儀也寫上一寫,讓哀家開開眼界吧!」

  這是在考我嗎?不明白皇后為何有此想法,不過對於我而言,寫幾個字也無傷大雅。執起筆,稍做思量,我便在那句詩後續又寫到「莫盼多情客,何妨自憐惜。」

  在過去的時空裡,我最欣賞的便是王羲之的書法,因此臨帖了許多,筆風間也帶有其平和自然的特點,筆勢委婉含蓄,遒美勁健。

  不感置信地看著我揮毫潑墨,健筆如飛,待我剛放下手中的毛筆,皇后已快步踱至跟前直盯著未干的墨跡,有些出神。

  好半晌,她才回過神,讚歎不已地說:「好字!」轉而又低聲念道:「寂寥雲深處,獨發花一枝。莫盼多情客,何妨自憐惜。」

  好一句「莫盼多情客,何妨自憐惜。」陳婉兒默然暗念:只此一句,既點出了自己心中的隱痛,又抒表了個人的見解,帶有幾分寬慰之意。眼前之人著實有著一顆七巧玲瓏心啊!

  「皇上近日有去嫻紆閣嗎?」還想再確定什麼,陳婉兒試探地問道。

  我不甚在意地一笑:「皇上還一次未到過我的處所呢!」

  不,他每日必至,只是不曾進去而已!陳婉兒在心中默喊。隨即又問:「淑儀,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失寵嗎?」我曬然一笑,「聖上的龍心難測,婉欣惟有顧好自己的心緒。心自在了,便煩惱全無。婉欣每日撫琴,偶有擺弄花草,也是頗為自得。快樂是自己的,何須他人來給?!」

  這便是皇上動心的緣由嗎?幽幽宮闈中,竟然有如此傲然不羈的女子。似天邊無際的風雲,如此變幻莫測,卻又容納百川。每每感覺已然看透,轉而又讓人陌生不識。芳影不定,卻使得眾人不自覺的探詢其間的奧妙,深陷不可自拔。

  自問做不到如此的灑脫淡然。這一戰,還不曾開始,她陳婉兒已經敗了!

  「啟稟皇后,各宮娘娘已經到了悉膳閣了。」一名宮女在鳳儀齋的門外輕聲說道。

  舒了一口氣,陳婉兒笑著對我解釋:「哀家想好好認識一下,新進的淑儀,就讓傳話之人早說了半個時辰。現在,人都到齊了,淑儀你便隨我同去付宴吧!」

  我未至可否,隨著皇后一行向悉膳閣而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6:27

〔卷二 莫測君心:十一章 月伴笛歌〕

  席宴散去,皇后獨留我稍候,差人拿來一對玉鐲,便要賜於我。本想推脫,卻見她親手執起玉鐲為我戴上。如此殊遇,叫我如何拒絕?

  皇后笑著對我說:「今日鳳儀齋一敘,哀家與淑儀甚為投緣。這對玉鐲就當是哀家的見面禮吧。日後若是稍有得閒,就常到這鳳稚殿走動走動。平日裡也無什要事,頗為寂寞,淑儀就到這裡陪哀家說些體己話吧!」

  我點頭稱是,謝過皇后的恩典,就此離去。

  離開鳳稚殿時,彎月已掛上枝頭,羞卻地在樹梢間若隱若現。女人家的宴席真的沒什麼可說。從頭至尾就是一場比美大賽,這宮的顯示身上的錦衣玉服,那宮的擺弄著頸間耳畔的玉飾金鏈,最常掛在嘴邊的都是一句:「這都是皇上賞賜的!」

  看著手腕上多出的一對白蘭玉鐲,有些茫然。皇后此舉,究竟有何深意?若說我深得皇上的寵愛,或可看作是籠絡人心;如今我卻是謠言滿天飛,向我示好又有何用?

  百般思量,忍是不得其解。心下頗為煩躁。

  即將穿過御花園時,北面忽然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時而清亮悠長,時而婉轉纏綿。帶有幾分好奇,我尋著笛聲而去。

  來到一處拱門獨院,藉著籠中忽閃的燭光,發現門內兩旁都植滿了垂垂柔柳,中間獨留一條小徑,蜿蜒曲轉不知通向何方。囑咐隨行侍婢舉高燭火,看到拱門頭上的寫著「沁柳園」三個大字,笛聲就是從此處傳出來的。

  想了想,我不理他人的反對,硬是遣退身邊眾僕,獨自提著一個燈籠,朝裡面走去。

  小徑的盡頭,是一處精緻的亭台樓閣,園中的石桌上擺放著一壺清酒,幾碟小菜,頎長的身形立於桌旁,觥箸未動,顯然志不在此。軒轅玉澈兀自吹著玉笛,沉醉於曲樂之中,不曾發覺我的到來。

  緩步而至,逐漸靠近,我聽得出神,竟然來到了軒轅玉澈的身旁而不自知。體會著曲中的意境,回想皇后陳婉兒顯得有些孤獨的身影,慨然而歎:「淚濕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

  笛聲乍止,軒轅玉澈萬分錯鄂地轉身,卻因不知我就在近旁,差點將我撞倒。

  一下站立不穩,身子不受控地向後仰去,眼看就要撞上旁邊的石桌,我無措地繃緊了身體,緊閉雙眼。

  想像中血濺當場的慘相不曾發生,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地將我摟住。仍未緩過神來的我,下意識地抓住一片衣襟,不覺微微地顫抖。

  「你沒事吧!」軒轅玉澈急切地詢問,為自己剛才的莽撞而暗自惱恨不已。

  輕吁了口氣,我睜開眼,看到近在咫尺滿佈關切之色的英俊臉龐,不禁有些意亂神迷。茫然地伸手沿著他的臉頰輕輕滑過,感受著指間的溫度。

  清澈的眸光瞬間變得有些慌亂,而後轉為無措的迷茫。時間彷彿在此刻停滯,寂靜的月色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驚覺自己懷中緊緊抱住的,是皇兄的妃子,自己的妻妹。軒轅玉澈猛然省悟,頗為狼狽地將我扶到一邊,刻意忽略鬆手的剎那心中湧起的空虛之感,撫弄著手中的長笛。

  驟然間無所依,清風的吹拂令我清醒不少。想到自己剛才的舉動,臉頰微微發燙。

  「咳,夜深人靜,王爺仍然滯留宮中,莫不是皇上又連夜傳喚?」我刻意忽略前刻的事件,為自己的造訪隨意地起了個頭。

  「沒有,」軒轅玉澈不甚自在的回道,步履間又稍稍地後退了幾步,「皇上不曾召見我。」

  覺察出他依舊十分拘束,我隨意的擺擺衣裙,坐與石凳之上,笑著叫了聲:「姐夫!」

  突如其來的一聲「姐夫」令軒轅玉澈十分意外,緩和了他的尷尬之色,我進而又道:「婉欣謝過姐夫的救命之恩!」隨後還俏皮的吐了吐舌,「姐夫真的是好帥呢!」

  笑了笑,明白我的一番苦心,軒轅玉澈終於坦然地在另一張石凳上坐下。隨意地與我攀談起來。

  「淑儀娘娘好文采,剛才的詩句叫玉澈好生佩服。」

  不覺間盜用了白居易的名篇,心下有些慚愧。我咧嘴一笑:「只是聽了王爺的笛聲,一時感悟,隨口說說罷了!」稍作停歇,好奇地問:「剛才的曲子叫什麼名字?」

  「沒有名字!」軒轅玉澈淡淡地說,看著手中的長笛,「這是先帝寫給母妃的曲子,母妃在世時,最愛做的事就是備上幾碟小菜,坐在這裡,一遍又一遍地吹著這個曲子,等著父皇過來。」陷入回憶中的軒轅玉澈臉上寫滿了悲傷,我握住他的手無言地給予安慰。

  他接著說:「如果看到父皇的身影,哪怕只是停留一小會兒,她也會開心個一整天;如果父皇始終不曾出現,母妃便是在這裡一直坐到天黑……」

  想起來時看到拱門上的題款,恍然明瞭這裡就是已故柳妃昔日的居所。

  「王爺為什麼今日來此?」我輕聲問道。

  軒轅玉澈靜靜的看著我,「今天正是母妃的忌辰!」

  知曉這是軒轅玉澈對亡母的思念,那任何的安慰都是多餘的。就像身處異時空的我,也會不時想起永隔的父母,黯然神傷。

  「不要再說這些悲傷的話題了!」我振奮了下精神,對軒轅玉澈說:「剛才的曲子雖然很美,此刻卻顯得太淒涼了。王爺再給我吹一首別的曲子吧!」

  「別的曲子?」軒轅玉澈低頭思量片刻,看了我一眼,將玉笛緩緩置於唇邊。悠揚的曲調盤旋在耳邊,竟然是我的那首《枉凝眉》!

  為什麼是這首曲子?我默默的看著他的背影。好奇怪的感覺,於公,我是皇之妃,他為君之臣;於私,我算是他的半個嫂子,而他又是我的姐夫。我們這樣的兩個人卻會在此深夜孤園促膝長談,互訴心語。軒轅玉澈,此時此刻你吹奏著這首《枉凝眉》,難道有什麼話是你無法明言,只能藉著它慨歎無奈的衷腸嗎?

  我呢?對於軒轅玉澈,我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從來不曾從心底承認他的姐夫的身份,每每看著他的身影,便會不自覺地有些心動;是愛嗎?可為什麼更多的時候我會對他產生濃濃的愧疚?

  時間就在軒轅玉澈的笛聲中,在我有些漂移不定的思緒中,一點點地流逝。沉醉在這份安寧中的我們,不曾察覺早已在柳樹叢中駐足許久的一抹黃色身影已然悄悄地消失在夜色中。

  看著不遠處,兩人和諧的身影。軒轅玉玨將拳頭握得更緊,指甲已經嵌如掌心也不曾有所覺。身旁的公公幾欲現身通告皇上的大駕光臨都被他所阻止。

  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願意出面,也弄不清此時心中澎湃的怒意所為何來。此刻,自己彷彿局外之人,石桌前已然容不下第三個人的存在。

  空中的月,依舊這麼的明亮,但軒轅玉玨已經沒有了找人把酒言歡,月下賞景的興致。

  對於園中的一切,軒轅玉玨越發感到刺眼,憤而轉身,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沁柳園。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6:43

〔卷二 莫測君心:十二章 紅顏柔心〕

  「啪!」

  御書房的小公公膽戰心驚地垂著頭,不敢去看那張震怒中的龍顏,只是偶爾用餘光窺到又一本奏折被皇上丟在了一邊。是有什麼大事發生嗎?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皇上竟然會發這麼大的火!

  此時的軒轅玉玨很憤怒,不是為別人,而是在氣自己。沁柳園歸來,一切都變得不受控制。昨夜一整晚他都不曾合眼,只要一閉上眼睛,那兩個人你儂我儂的身影便會自動出現在腦海裡,隨之而來的就是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意;今日在朝堂之上,自己居然會處處刁難軒轅玉澈,就像個鬧彆扭的孩子;而現在更是一本奏章都看不下去。這都是怎麼了?軒轅玉玨,你還是那個行事果敢,雍容大氣的皇朝天子嗎?

  這一切全都是因為慕容婉欣!

  心緒難定,總歸是一事無成,軒轅玉玨索性放下手邊的政事來到花園裡散心。

  不知不覺,自他登基已經過了十五個年頭了。身上的龍袍,座下的龍椅是多麼沉重的負擔,旁人是無從知曉的。為了穩住這片江山,軒轅玉玨只有給自己戴上一張又一張的面具,將自己與他人之間豎起一道高牆。這十五年,作為帝王,他很成功,運籌帷幄,統攬大局;作為軒轅玉玨本身,卻格外寂寞。高處不勝寒,政治上的勾心鬥角早已叫他的心涼透了,唯一比較親近的只有軒轅玉澈,卻也因為某個原因有一些話是始終無法對其明言的。女人之於他,也成了政治上的工具,親近誰,冷落誰全看局面走勢。慕容婉欣,本也是其中一顆可有可無的棋子。

  近幾年,政事清明,局勢大穩。各個官員便紛紛打起了其他的主意,隱隱劃分出幾個派系。較為明顯的就有以晉王軒轅闊為首的武將一派以及以丞相趙藺如為首的文官派系。其間也不乏取巧分子,像御史中丞慕容桓承,雖表面上置身事外,互不得罪,卻也暗自培植著自己的小勢力。無論讓哪一方坐大,都會影響到皇家的權威性。

  這次在選秀大典上,將魏玉蓉與永賀郡王賜婚,便是著力分化愈加龐大的晉王一系,同時也斷了慕容桓承擴大勢力的念頭。

  但,決定將慕容婉欣留下,則是意外之舉。

  那次在湖邊巧遇,慕容婉欣就給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見到皇親貴冑也絲毫不覺得低人一等,可以表示尊敬卻絕不接受凌辱,或許可以適宜地退讓,卻也有著最後的堅持。明明如此年輕,眼中卻有著看透世情的豁然與淡定。

  與慕容婉欣屈指可數的幾次會面,都令他格外的輕鬆。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裡,他看到的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尋尋常常一個叫做軒轅玉玨的人而已。

  慕容婉欣不會是一個任人擺佈的玩偶。那個夜晚的交談,軒轅玉玨更是加深了這個認知。對於可能會嫁給永賀郡王,慕容婉欣的表示更多的是命運被他人掌控的厭惡。

  軒轅玉玨有種感覺,慕容府困不住她,皇宮也困不住她,甚至整個天屺皇朝都不是她所戀棧的。就像天邊的雲朵,或許會飄在哪片土地的上空,稍做停留,但最終還是會去向更無際的遠方。

  也就是從那天夜裡開始,軒轅玉玨迫切地希望可以把這一片浮雲固守在自己的身邊。為了確保沒有紕漏,他甚至動用了小小心機,在慕容婉欣的耳墜上灑下了金鵲最喜愛的香粉。

  最終,人被他留下了。但軒轅玉玨也不曾感受到獲得的滿足。刻意的冷落,沒有引起慕容婉欣絲毫的注意,那抹飄逸的芳魂依舊逍遙無憂,她的琴聲依舊如此的乾淨而純粹。有時,軒轅玉玨真的很嫉妒,憑什麼她能夠心無牽掛地自在地活著?

  以為慕容婉欣就像自己所瞭解的這樣漂移不定。但沁柳園的一幕,讓他的所有認知瞬間破裂。原來,她也會為別人駐足,但那個人不是軒轅玉玨;原來她也會心亂,但那個人也不是軒轅玉玨;原來她的眼中也會有癡迷,但她看著的依舊不是他軒轅玉玨!

  「奴才叩見皇上!」

  軒轅玉玨恍然驚醒,看看四周的景致,不知不覺,他竟然從御書房的花園走到了嫻紆閣。

  抬頭看看當空的驕陽,軒轅玉玨問道:「淑儀還在休息嗎?今日倒是不曾聽到她彈琴。」

  「回皇上的話,淑儀娘娘早就起身了,正帶著幾位公公在園子裡種花呢!」

  「種花?!」這個慕容婉欣總是會帶給他驚奇。知道了裡間的情況,軒轅玉玨本想離開,昨夜的情形又出現在眼前,頓了頓,他囑咐小宮女:「你去告知淑儀,朕想見她。」

  昨夜在沁柳園和軒轅玉澈聊了許久,分手的時候月已西沉,離天亮已是不遠了。在園中發現一種奇異的紫色小花,亭亭玉立,格外的雅致。發覺我對此花的喜愛之情,軒轅玉澈告訴我這種花叫「紫心蓮」,是先皇特意請人從域外帶回的種子與花匠,好容易才成活的,整個皇宮只有沁柳園才有。如今那名花匠早已過世,宮中再無人會種植此花了,如今園中的花也開始枯萎,很快就再也看不到了。我覺得太可惜,不禁起了好勝之念,在沁柳園找了些花種帶回了嫻紆閣試種。

  宮女傳話來時,我正匍匐在地裡松土,白底繡花鞋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裙擺和袖口處也是點點泥斑。聽聞皇上召見,真正給了我一個措手不及,也沒有時間更衣,隨手拍掉一些灰塵,便急急趕到門口迎接皇上的大駕。

  看到軒轅玉玨要笑不笑的古怪神情,我在心中不停的抱怨,為什麼每次遇到他總是在自己最狼狽的時候?

  看他憋得好辛苦,我隨便請了個安,沒好氣地說:「皇上不必如此辛苦,想笑請儘管笑吧,免得憋出內傷,那臣妾可就是萬死莫辭了!」

  「哈哈哈哈!」軒轅玉玨暢然大笑,從昨夜延續下的滿腹不快竟然一點點地化解。

  眼前之人赫然是剛由泥地裡拔出來的一樣,額前竟然還粘著幾片枯葉。想來是有些自知之明,正不甚自在地撇著嘴呢。

  餘光處幾個宮女太監也捂著嘴偷笑。軒轅玉玨行至跟前,細心地將那發間的枯葉一一挑落。

  我發覺今天的軒轅玉玨似乎和過去見過的有些不同。眼神依舊深邃,卻不再是冰冷疏遠面具式的柔和,帶上了一些溫度。我們靠得如此之近,那眼神看得我心頭暖暖的,甜甜的。我的臉現在一定紅得很厲害!

  含羞帶怯的女兒嬌態,融化了心頭最後的一點怒意,將昨日的種種暫且收至心底深處。軒轅玉玨淡淡地笑著,「不進去嗎?難不成讓朕就這麼和你杵在這兒說話?」

  啊!暗惱自己的定力不濟,竟然會被軒轅玉玨的美色迷到發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是臣妾疏忽了,恭迎皇上聖駕,請皇上移駕文蘭軒,待臣妾稍做梳洗再來見駕。」於是領著皇帝一行進了嫻紆閣。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7:12

〔卷二 莫測君心:十三章 紫心之約〕

  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只件幾名宮女已在梳妝鏡前蓄勢待命,我不覺好笑:「你們這是做什麼,擺出如此大的陣仗?」

  「奴婢為娘娘點妝!」

  「奴婢為娘娘挽髮!」

  「奴婢為娘娘修指!」

  「奴婢……」

  「停!」我聽得頭昏腦脹,無力地笑了笑:「不必,不必,我只要隨意梳理一下就可以了,我可以自己來,你們都下去吧!」

  一名宮女焦急地上前一步,「娘娘,這怎麼可以呢?皇上好容易上這兒一趟,自然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能討皇上的歡心呀!」

  我若是說自己一點都沒有討皇上歡心的意思,恐怕會被這群忠心護主的宮女們用口水淹死吧!看著一雙雙期盼的眼睛,我刻意用語重心長的口吻說:「討皇上歡心也不只是這麼個辦法,況且,照你們說的打扮,得花去多少時辰啊!到時皇上等地不耐煩,就這麼走了,我還討誰的歡心啊?!」

  「這……」

  「好啦!」我微笑著安慰她們:「就讓我自己來吧,放心,知道你們不希望宮裡再有我不好的流言,我一定努力討皇上的歡心,好不好?」

  把宮女們推到一邊,我將頭髮用一枝玉簪順勢定成一個髮髻,任其餘的長髮就這麼披散在兩肩,抿了抿唇紙。就這麼向文蘭軒走去。

  嫻紆閣除了主樓外尚有兩間軒房,一曰「文蘭」,一曰「墨菊」。來到嫻紆閣後,發覺這文蘭軒采光甚佳,就把裡面稍做打理做了書房。

  來到文蘭軒的時候,軒轅玉玨正在書桌旁看著什麼。看到我來,拿起那張紙在手中擺動了一下:「高山流水?」

  我好奇到挑挑眉,問道:「皇上怎知這首《高山流水》?您聽過?」

  「靜王在才絕展示後憑著記憶寫下了這首曲子,不過有的地方記得不太清楚了,所以不太連貫。不過……」軒轅玉玨又看了看手中的曲譜,「你的這份曲譜恐怕是最完整的吧!」

  由於原先的那份被魏玉蓉偷了去,不知所蹤。所以前不久我又寫了一份,畢竟這《高山流水》是不可多得的名曲,我希望在這個時空裡它也能夠流芳百世。不過這些我並不想讓軒轅玉玨知道,因此反問道:「何以見得?」

  「這曲子真正的主人恐怕是淑儀你吧!」軒轅玉玨淡淡地說。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我有些驚訝。

  「很簡單,」軒轅玉玨輕快地說:「朕見過魏玉蓉,一身的驕傲富貴之氣,如何寫得出這般清麗高雅的曲風?而淑儀的清雅脫俗倒是與曲中的出塵之境頗為吻合。」

  「如此臣妾謝過皇上的讚譽了!」我的心中有些感動。都說由琴音可判得一人的個性喜好,同樣的看是什麼樣的人也可以知道此人對曲風的偏好。當時在場的有如此多的藝術大家,卻都不曾發現那並非魏玉蓉的曲子。軒轅玉澈也不能!

  雖說憑我的才學也作不出如《高山流水》這般精妙的曲子,但真是因為覺得著曲子和自己的性情有著相似之處才如此的喜愛它,並決定以它作為才絕比試中的素材。被別人堂而皇之地盜用卻無法申訴,我的心中始終有著疙瘩。如今,無論軒轅玉玨是猜的也好,還是真心察覺出來的也罷,總之,他的話終令我心頭的不快化於無形。瞬間我也有了幾分伯牙得遇知音子期時的激動之情。

  我情不自禁地在琴案前坐下,彈起了這曲《高山流水》。

  一曲作罷,我抬頭微微一笑:「皇上覺得如何?」

  軒轅玉玨在聽曲時已不知不覺閉上了雙目,此時聽到我的詢問,他緩緩睜開眼,讚歎不已:「餘音環繞,意猶未盡!聽完此曲,彷彿得甘霖淨滌身心,除卻了所有的俗穢之氣。」忽而又稍做沉思,問道:「朕有否聽錯,曲間似乎還帶著一些惺惺相吸的意味!」

  「呵!」我歎服:「皇上好耳力,這首曲子還有一個故事,說的便是一位琴藝高超的文仕以琴技彈奏出高山流水之意境覓得知音,惺惺相吸,最終毀琴以忌故友。」

  「如此說來,朕也可算得是淑儀的難得知音嘍!」軒轅玉玨甚為高興地說。

  我笑了笑,卻不曾否認。

  似是此刻才注意到我的裝扮,軒轅玉玨細細地打量了我一番,問道:「為何不見淑儀身上佩帶首飾,沒有鍾愛的嗎?要不要朕從送來的貢品中挑些給送來?」

  「不用,」我把玩著肩頭的幾屢發稍,漫不經心地宛拒:「首飾已經夠多了,是臣妾本身不喜這些身外物,嫌它們累贅!」

  「那朕就送你幾身體面的衣服吧!」

  「難道臣妾的這身衣服不體面嗎?」我有些不快。

  「朕不是這個意思!」頭一次,軒轅玉玨有些不知如何應對。隨又歎了口氣:「錦衣華服,金銀珠寶不都是女人家最喜歡的嗎?」

  「可惜這些皆是臣妾最不在意的!」我沒好氣地頂了回去。「皇上何必大費周章?」

  「因為朕想得到你!」

  「什麼?」我驚鄂地看著他。

  軒轅玉玨深深地看著我,復又說道:「朕想讓你成為朕的女人!」

  因為太過震驚,我無力地撐在琴案的一角,借此才得以讓自己站穩。有些慌亂,甚至忘了使用敬語:「我,我都已經是你的妃子,還不算是你的女人嗎?」

  「那,如果今晚朕要臨幸於你,你可答應?」

  這一天終於要來了嗎?我緊咬著下唇,好容易下定決心,如壯志斷腕一般:「臣妾,臣妾一定恭迎聖駕!」

  「看著朕!」軒轅玉玨有些惱怒地抬起我的下顎,直視著我的眼睛說道:「朕要聽真心話!」

  不再言語,我委屈地把頭甩在一邊。

  心下一聲長歎,軒轅玉玨眼中的神采暗淡了許多:「成為朕的女人讓你如此痛苦嗎?」

  「如今臣妾已是皇上的妃子,皇上有何要求,臣妾莫不遵從!」我再次重申。

  「哼!」積壓許久的怒氣再次勃發,軒轅玉玨憤然說道:「若是靜王,你就不會如此心不甘情不願了吧!」

  「這又關靜王何事?!」我覺得莫名其妙。

  「昨夜的情形,朕都看到了!」言語間的醋意愈發的濃重:「你們二人可真是濃情蜜意啊!」

  原來昨夜皇上也到過沁心園!我一驚,怒意壓下了不少,回想昨日的情形,的確是容易引起他人的誤解。

  雖然已經平靜許多,但語氣中的憤怒依然不曾減少,我冷冷地看著軒轅玉玨說:「皇上此言,既侮辱了臣妾,也侮辱了靜王!」

  行至窗前,看著園中的美景,我第一次說出了真心話;「作為您的妃子,我願意獻上自己的身體,可是心,卻無法給您。我要的,是一份完整無缺的愛,而不是分享。這個,您給不了,靜王也不能!我與靜王也只能說是投緣罷了。」

  再次回頭看向他,我的言辭間有著期盼和一絲懇求:「如果可以,我更想做的是到宮外看看著大千世界,踏遍天屺的萬水千山!」

  「不,」軒轅玉玨從身後將我摟住,「朕不想放開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我暗歎,又將目光投入園中。

  園中的土只翻新了一半,還有許多紫心蓮的種子灑落在地上,一個念頭忽然在心中成形:「皇上不如和臣妾來一場賭約吧!」

  「賭約?」軒轅玉玨不解地看著我。

  指了指園中的花籽,我說:「紫心蓮能否成活需要半年之期以確定,我們就以半年為限。倘若半年後臣妾種不活這紫心蓮,便心甘情願地留在宮中做您的女人。這半年裡我們則以朋友之態處之!如何?」

  「若你種活了它呢?」軒轅玉玨問。

  「若是臣妾僥倖將紫心蓮培育成活,就請皇上賜以自由之身!」我說道。

  地上的花籽因為一陣風吹過,更是四下散去,軒轅玉玨盯著看了好久,遲遲不曾開口。隔了許久,他終於把目光從窗外拉回,果斷回道:「好!這個賭約朕接下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7:33

〔卷二 莫測君心:十四章 福禍朝夕〕

  痛!身上如撕裂一般,我輕喘著氣奮力地睜開雙眼,看清楚自己身處何地。

  呵呵,我苦笑。原來在富麗堂皇的皇宮中也會有如此陰冷簡陋的地方,原來這就是宮中妃嬪聞之變色的冷宮。今日,我算是見識到了。

  文蘭軒的賭約並不曾讓我享受到幾日的平靜生活。往後的幾日,因為皇上頻繁地涉足嫻紆閣,引起了各宮娘娘的警覺。原本無人問津的殿閣近日顯得越發的熱鬧。

  人來人往,我就是想細心培育紫心蓮也不得空閒。實在是不甚其擾,終於起了個大早,我偷偷溜到御花園避開紛沓而至的各宮妃嬪。

  偷得浮生半日閒!眼前再看不到頤指氣使的皇妃,耳邊再聽不見尖酸刻薄的挑釁之辭,我覺得格外的輕鬆。如此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聽聞不遠處傳來陣陣呼救之聲。

  聲音是從東面傳來的,我一路小跑,眼前的一幕直讓我火冒三丈。

  東北角的望月湖是御花園唯一的水景之地。假山環繞,綠樹成蔭,本是一處格外秀麗的所在。但正在湖邊發生的一切卻是將這番美景破壞殆盡。

  十多歲的一名小宮女在湖泊中拚命掙扎,苦苦地哀求,岸邊就有許多人在朝她觀望,卻沒有一個人敢入水救人。只因為人群中一個小小的身影正興高采烈地拍手歡笑,口中不時地說:「好玩,好玩!」而後又命令手下眾人:「你們誰都不許救她!」

  簡直視人命如兒戲!那名宮女的呼救之聲越來越弱,來不及細想,我直接撲入水中把她救了起來。

  「又是你?!」二皇子又驚又怒,想起選秀時自己的狼狽樣,心下有些膽寒。

  「啪!」什麼話都沒說,我上前便甩了他一個耳光。

  一名侍從回手便在我胸前擊了一掌,又驚又怒:「竟敢毆打皇子殿下!」

  被掌力震飛好遠,我吐出一口淤血,硬撐著走了回去,輕蔑地看著號啕大哭的二皇子,不屑地說:「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人,打他一巴掌算輕的。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他也丟進湖裡好好嘗嘗死亡的滋味!」

  此事當然是震動了宮內上下,片刻時間,皇上以及各宮娘娘,還有剛從朝上下來的群臣都湧到了望月湖畔。

  二皇子的生母德貴妃自是不必說,抱住兒子哭得是肝腸寸斷連連喊道:「皇上您可得為皇兒做主啊!」

  其餘的妃嬪瞅準時機,一個個落井下石,這廂叫喊著把我推出去斬了,那廂說要讓我好好嘗嘗刑部大牢的諸項大刑。隨群臣同至的慕容桓承早已驚得臉色煞白,想也不想就給了我一個巴掌,而後跪倒在軒轅玉玨的面前,連連告罪:「老臣教女無方,望皇上贖罪!」說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此女如此忤逆,要殺要剮,任憑皇上處置!」

  軒轅玉玨一直板著臉,面無表情,對於周圍人的話置若罔聞,只是直直地盯著我。

  先前的一掌已經另我傷痛難當,慕容桓承的巴掌更是讓我眼冒金星,險些站不穩。但一看到軒轅玉玨如此直視著我,依舊是不甘示弱,不屈地回瞪過去,我沒有做錯!眼中透著無聲地反抗。

  皇后有些不忍,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求情,有些無奈地看著我不發一言。

  軒轅玉澈在一旁早已萬分焦急:「皇上……」

  不待他開口,軒轅玉玨已經吩咐了下去:「將慕容婉欣打入冷宮,著人查清此事再行發落!」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望月湖。

  皇上都離開了,其餘的人留在這裡也無用,原本擁擠的人潮紛紛散去。經過我身旁時,德貴妃冷冷的看了我一眼。神情中透著陰冷與狠毒。

  果然,我剛被押至冷宮沒有多久,德貴妃便帶著一干女官闖了進來。

  死死的捏著我的下巴,她咬牙切齒地說:「上次在儲秀宮你就已經對二皇子十分的不敬,還害得我兒被皇上訓斥,本宮寬容大量不與你一般見識。如今你倒是仗著皇上的寵愛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竟然敢對二皇子動手?不給你一點教訓,實在難消我心頭之恨!」

  對著她冷笑,我連與她說話的興致都欠奉。

  感受到我對她的蔑視,德貴妃的妒憤之意更甚,「竟然嘲笑本宮?本宮就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你還怎麼笑得出來!」

  幾名太監將我摁倒在地,掀起衣袖。

  只見隨行的女官拿出一瓶粉末狀的東西,一點點灑在我裸露在外的臂膀上。粉末似是活物一般,瞬間滲入皮膚就此不見蹤影。只一小會兒,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自胳膊向全身蔓延開來。若是一般人早已忍不住哀號起來。因為在過去的時空,也曾患絕症而倍受折磨,憑著一股怨氣,我咬緊牙關,硬是不曾出聲。

  德妃有些心寒。這藥粉是宮中的禁物,專門是拿來對付受刑的宮女的。只要一沾上皮膚,便會催發藥性令全身劇痛難當,卻又不見任何的傷痕。雖然不曾親身嘗試,德妃也是親眼目睹許多的宮女受不了痛楚,幾欲尋死,也有的因此精神失常。這慕容婉欣竟然不哼一聲,好可怕的忍耐力!

  那雙眼睛,看得德妃十分慌亂,不願再呆下去,德妃僵硬的轉身,「行了,回宮吧!」

  「站……站住!」我顫微微的站了起來,送上了自己的忠告:「如果,你再……再任由二皇子胡作非為,你,你這個母親遲早會害死這個兒子,即使他的父親是……是當今天子!」

  「住口!」德妃轉身色厲內荏地瞪著我說;「本宮的事用不著你來過問。你還是在這兒慢慢等死吧!」

  看著德妃一行消失在冷宮宮門處,我再也挺不住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想不到御花園一行竟會給自己招來這麼大的禍事!也許,今日我便要命喪於此吧!

  此時那眼瞼像壓著巨石,想要睜開卻使不上絲毫的氣力。痛楚似乎有些減輕,身上時而涼涼的,時而又像火燒。我混混噩噩地躺在這兒,思緒變得越來越模糊。

  好累啊!就讓我睡一會兒,一小會兒就好。恍惚中,彷彿有一個好熟悉的身影正向這邊奔過來,想再看得清楚一些,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片深重的黑色。

  眼角劃過一滴清淚,我脆弱的呢喃:「蕭然……」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7:50

〔卷二 莫測君心:十五章 百轉千徊〕  

  為什麼會有失去珍愛之物的銘心之痛?軒轅玉澈不願意再往深處探究。此刻,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無論如何都要救活懷中的這個女子,即使會因此違抗聖命。

  慕容婉欣,他曾在慕容府中見過數次。印象中,那是一個十分膽小羞怯的女孩,總是縮著身子躲在哪一方牆角,偷偷地朝一個樸實敦厚的小伙子觀望。看到有人朝這邊瞧,便會害怕地縮回探出的腦袋,深深地低下頭。因為太過渺小,即使有著不輸於姐姐的嬌好容貌,卻始終被慕容芊慧明艷亮麗的光芒所掩蓋,不曾被眾人注意。

  在宮中再次遇見慕容婉欣,向皇上介紹時,軒轅玉澈自己也有著幾分不確定。這還是慕容府那最不起眼的小丫頭嗎?如此的落落大方,即使面對的是當今的天子,也還是如此的淡定不屈,渾身散發著自信傲然的風采。那種獨特的氣質竟然可以和軒轅玉玨的帝王之氣分庭抗衡,不分伯軒。第一次,軒轅玉澈對慕容婉欣有了一種驚艷的感覺,如此的耀眼,令他不敢逼視。

  她看著自己的眼神也是如此地叫人迷惑。為什麼每次都要用那樣的神情看著他。如此的沉醉與癡迷,卻又充滿了悲傷與無奈。每每被慕容婉欣這樣的注視著,軒轅玉澈總是禁不住想上前為她撫平微鎖的愁眉,期待著她的臉上能展現出真心的微笑。

  慕容婉欣,就是一朵讓人上癮的毒花,讓他不知不覺地被誘惑被俘虜,泥足深陷而無法自拔。明知她曾為管家的兒子懸樑自盡,明知她與皇上有著難以言喻的交流,明知此時她口中呼喚的是另一個陌生的名字,軒轅玉澈也不願再放手。無論慕容婉欣的心有多麼的漂泊不定,他,都會用一生去追尋。

  為什麼這麼顛簸?好難受!

  我走在一條漫長的隧道中,漆黑的,不見一絲光亮。

  「蕭然!」我看到他了,就在不遠的地方,隱隱約約,向我招手。

  彷彿近在咫尺,我努力地想向他靠近,卻始終無法拉近彼此的距離。他轉身了,要離開:「別走,蕭然,帶我回去,帶我回家吧!」

  我的呼喚他不曾聽見,那道身影消失了。欲哭,無淚……

  那又是誰?為什麼靜靜地躺在那兒?蒼白的臉,緊閉的雙目,冰冷的氣息。那是我,過去的我!已經沒有生氣,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死了!是啊,過去的我已經死了!沒有死,怎麼會來到這陌生的朝代?

  想回去?呵呵,回不去了!我,還能去哪裡?

  如今的我,到底是誰?

  好吵!一陣激烈的爭執將我的思緒逐漸地拉回。是誰在那邊吵鬧,叫我不得安寧?

  「為什麼還要把她送到冷宮?」軒轅玉澈激動地質問皇兄:「她的身體還這麼的虛弱,如果德妃再去折磨她,她真的會死的!」

  「她打了二皇子!」軒轅玉玨也無法平靜,這些時日,他已經夠煩的了。「若在平時,重責已經可以判為死罪,如今只是把她送回冷宮,這樣的責罰已經很輕了!」

  「她會死的。」軒轅玉澈冷冷的注視著軒轅玉玨。

  「不會,朕保證不會再讓別人傷害到她!」軒轅玉玨斬釘截鐵地說。

  「臣弟不明白,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罪,皇兄為什麼不願意保她?只要皇兄金口一開……」

  「問題是朕保不得!」軒轅玉玨打斷了弟弟的話,歎了一口氣,「朕還有其他的考量!如果淑儀打的是大皇子,不用說保她,朕甚至會感謝她教導皇子的為人準則,畢竟皇后是個明事理的人,她也不會認為淑儀有什麼錯。可淑儀打的卻是朕的二子,你莫忘了,德妃可是丞相的女兒,二皇子是他的外孫。現如今趙藺如勢頭頗甚,朕還需用他與晉王互相牽制,總不能在此時與其鬧僵,朕得對此事給他一個說法!」

  「您就如此遷就他們,若是德妃想讓自己的兒子做太子,您也答應不成」軒轅玉澈依舊憤恨難填。

  「太子一事不用擔心,朕心中有數!」軒轅玉玨冷然一笑,「二皇子的德行眾人皆知,就算朕答應冊封他為太子,還得看其他的大臣答不答應!」

  「可淑儀她……」軒轅玉澈還想再說些什麼。

  「送我回冷宮吧!」斜倚在床沿,我淡淡地說,打斷了他們的交談。打量屋中的擺設,原來我已經回到了嫻紆閣。

  躺在床榻上的我,思緒逐漸變得清晰,將他們爭執的話語一一聽入耳中。聽地越多,心也就越寒。這就是生在帝王之家的悲哀!我終於認識到只要軒轅玉玨一日為君,國家,朝政永遠都是放在首位的。也許他是為我心動,但必要時,我依舊只能是被犧牲的那一個。

  「你醒了?!」軒轅玉澈開心不已。

  軒轅玉玨的眼中也閃過一絲喜悅,雖上前一步,但最終還是止住,站在一旁神色複雜地看著我。

  我朝著軒轅玉澈感激地一笑:「是您將我帶回來的吧!我睡了多久?」蕭然不可能出現在這個時代的,那昏迷前的那道熟悉的身影便是靜王了吧。

  「你已經昏迷了十多天了!」軒轅玉澈關切的上前想要拉住我的手,卻被我避開,他楞了楞,想到皇兄就站在身旁,有些失落,退後了一些,又問:「現在覺得身體如何?」

  「好多了!」我回道,然後看向軒轅玉玨,「皇上不必再為臣妾的事為難,該受的責罰臣妾決不推脫,臣妾這就回冷宮!」

  「放心,」軒轅玉玨不知還能再說什麼,「朕不會再讓德妃她們到冷宮,不會再有人對你動用私刑的!」

  「如此,臣妾謝過皇上了!」對他的保證,我的反應顯得比較平淡。

  勉強站起,有些暈旋,軒轅玉玨與軒轅玉澈幾乎是同時上前想要攙扶我。卻又同時握拳退了回去。四目相對,軒轅玉玨在弟弟的眼中看到一份堅定,心下一沉。

  對於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我選擇忽略。昏迷時往顧自己的前世今生,許多看法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改變。

  除了死亡,已然沒有了回頭路。今生作為慕容婉欣,不為家人接受,注定了一無所持。入了這深深宮闈,步步驚心,眼前這兩個男人,也不是自己可以依靠的,玉玨太冷情,玉澈太文弱。既然上天依舊讓我活下來,那就還得繼續前行,此後的我惟有收起以往的隨心所欲,憑借自己的力量走下去。

  在二人之間環顧少許,我將手伸向了軒轅玉玨。枉顧軒轅玉澈有些受傷的神情,我微微地笑了笑,話語間帶了點生疏的味道:「這幾日,讓靜王費心了,如今婉欣的身體已無大礙,您還是早些回府歇息吧,姐姐恐怕也在等著您回去呢!」

  看著靜王傷然而去,我把手從軒轅玉玨處抽回。看看四周的隨從,笑著問:「皇上準備派誰將臣妾押回冷宮呢?」

  「不要這麼的疏遠!」軒轅玉玨有些無奈,攙著我的手一同跨出門外。「就讓朕陪你走一程吧!」

  一路上我不再多言,兩人之間格外的沉默。

  遠處,冷宮的宮樓已出現在眼前,我率先將沉默打破:「請皇上准許臣妾將紫心蓮的種子帶到冷宮培育!」我平靜地看著他說:「我們之間的賭約依然成立,對嗎?」

  軒轅玉玨看了看我,回頭對身邊的宮人說:「去嫻紆閣將淑儀的花種取來!」

  「臣妾謝過皇上。」

  在門前等候少許,接過宮人拿來的花種。我踏入冷宮的大門。回身看去,軒轅玉玨依舊站在那裡看著我的背影。

  微笑著,似是又想起什麼,我有些意味深長地說:「臣妾想奉勸皇上,即使不想立二皇子為太子,也不要日後叫您的這個兒子恨您!」

  冷宮的大門在軒轅玉玨震驚的神情下緩緩地閉合。那場對話中,我聽出了一些深意。令得二皇子如此驕縱殘忍的始作俑者,恐怕正是他的生生父親吧。

  慕容婉欣,你所處的這片天地,是最最無情的皇宮!我又一次提醒自己,轉身向遠處走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8:09

〔卷二 莫測君心:十六章 慕府風逝〕

  紫心蓮終是不曾種下。因為回到冷宮的第三個夜晚,我見到了自己的二哥,慕容千雲。

  他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戲謔,有的只是凝重與傷感。

  「二哥?」在這裡見到他,我感到很訝異。

  「跟我出宮。」是慕容千雲看到我的第一句話,下一句更是叫我萬分震驚:「大哥受了重傷,他要見你!」

  「可是我……」聽聞慕容千風受傷,我也很是擔憂,但如今身陷冷宮,如何出去。

  知道我在猶豫些什麼,慕容千雲拉著我就向外走去。本以為會受到阻攔,卻見慕容千雲拿出一塊腰牌,就變得一路通暢。如今心緒都被慕容千風的傷勢所牽,雖有疑惑,我也不曾再多想。宮外早已備好一輛馬車,盞茶的工夫,我已經回到了慕容府。

  一路上,慕容千雲都不曾說話,眉頭深皺十分焦慮。看到他的神情,我心中已然很是沉重,慕容千風的傷勢恐怕不容樂觀。回到府裡,眾人皆是一片愁雲慘霧,迎風齋中不時傳來幾聲抽泣。

  看到我出現在門外,秦氏驟然色變,尖利的叫道:「誰准她來的?把她給我哄出去!」

  我冷冷地站在一邊,沒有出聲,慕容千雲擋在我的身前,抓住母親揮舞的手臂,重重地說:「娘你冷靜一點,是大哥,是大哥要我把婉欣帶來的!」

  聽到是慕容千風想要見我,秦氏不再吭聲,但依舊用憤恨的眼神盯著我。慕容千雲對我使了使眼色,「進去吧!」

  我跨如迎風齋,慕容桓承就坐在床邊,看了我一眼,他撇開頭走到一邊。慕容芊慧哭倒在軒轅玉澈的懷裡。想不到軒轅玉澈也在,他深深地注視著我,最終把頭低下輕聲安慰著自己的妻子。

  我只是微微點頭示意,便把目光投向床榻上的慕容千風。

  這還是那身姿矯健的慕容千風嗎?眼眶深陷,目光渙散,乾裂的唇角佈滿了鬍渣,被褥不曾蓋及的地方,裹著層層紗布,依舊向外滲著血絲。看著他,我有些鼻酸。

  散亂的目光因為我而稍稍聚集,看著我,慕容千風做出一個可以稱之為笑的表情,困難地轉頭看向慕容桓承,「爹,我……想和小妹單獨說說話!」

  「爹——」眼見慕容桓承遲遲沒有回應,慕容千雲急切地叫了他一聲。

  「唉!」歎了口氣,慕容桓承不忍地扭過頭,而後看著眾人說道:「我們,都出去吧!」

  屋裡只剩下我和慕容千風。我坐到床邊,關切地問:「大哥,現在覺得怎樣?」

  微微搖了搖頭,慕容千風定定地看著我出神:「你長得越來越像阮姨了!」覺察出我的疑惑,他淡淡地笑了笑,說出了心底的秘密,「阮姨是我見過最美,最善良的女子,我,一直都那麼地喜歡她!」

  慕容千風喜歡我娘?這個認知著實叫我怔楞了好一會兒。「大哥,你……」一時間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知道,是我們慕容家欠了你們母女!」不在意我的反應,他又逕自說下去:「我是真心想替爹爹做些補償,可惜,恐怕做不到了。反而我還要有求於你,真的感到很慚愧!」

  我默默無語,此刻讓慕容千風說出所有的話才是最正確的。

  「你曾說過,因為我告訴你永賀郡王是白癡的事,所以會感激我,對嗎?」慕容千風懇切地看著我問道。看到我點頭,他有些安心。

  「刺殺我的,是晉王的人!」他平靜地說。

  「晉王?」我不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慕容家的勢力早已被許多人看在眼裡,如今皇上擺明已經在插手黨派之事,文、武兩派的力量都有縮減的跡象,如果再讓我門慕容家坐大,豈不是又多了一個政敵?爹爹又始終不肯表態傾向於哪一方。拉攏不得,只有毀之。我們慕容家危已……」伴著一陣急促的巨咳,慕容千風的臉上漾起病態的紅暈,歇息了好久,才又接著說:「晉王只是搶先動手而已!如果,你真的感激大哥,求你,替大哥保住慕容家!」

  「大哥快別這麼說,」我連忙回道:「小妹是慕容家的一份子,家中有難,小妹自是會幫忙,但婉欣乃是一弱女子,況且現在又……」

  「我知道,」慕容千風打斷我的話:「二弟都告訴我了,如今你被關在冷宮。但二弟也說,皇上對小妹你非同一般……」深深地看著我,「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小妹你確實與以前不同了,大哥相信,憑你的才智,要出這冷宮不難!只要皇上肯庇佑慕容家,情況會有不同的!」

  我與慕容千風相對而視,久久不曾言語。慕容千風有些不堪我的注視,「小妹,你……」

  粲然一笑,我真誠地說:「大哥的心是好的,娘與我都是明白的。所以,無論大哥做什麼,即使有錯,也不用擔心,娘不會怪你的!婉欣也不會。」

  說罷,我站起身,臨走時對慕容千風做出了承諾:「大哥放心,就算你不做此請求,婉欣也不會對慕容家的事置之不理的。」隨後走出了房門。

  「婉欣……」慕容千風愧疚地看著我的背影,終是沒有再說什麼。仰天躺在床上,喃喃自語著:「阮姨,對不起……」

  門外,所有的人都守在園中。看到我出來,慕容桓承首先問道:「千風都和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我看著星空,對慕容千雲說道:「天色不早了,二哥送我回宮吧!」

  慕容千雲對眾人搖頭,阻止其他人的詢問,送我上了馬車:「車伕會把你送回去的,我已經和宮裡的人打點好了,你直接回冷宮就是。我去看看大哥!」說著就要回去。

  「二哥稍等!」我叫住慕容千雲,「小妹禁於冷宮,行動不便,過些時日請二哥入宮一趟,小妹有些話想對二哥說!」

  慕容千雲看了我一眼,點頭作答,回到府中。

  這一夜,我不曾再睡下,獨自坐在園中等待天明。天濛濛亮時,宮外慕容千雲差人帶來了消息,慕容千風傷重而亡。

  得到這個訊息,我看著天空,未再說過一句,逕自想著心事。

  慕容千風的喪禮我不曾參加,我知道慕容府裡早已沒有了我的位置。

  半月之後,慕容千雲再次來到了冷宮。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8:31

〔卷二 莫測君心:十七章 多變詭雲〕

  「大哥的後事都辦妥了嗎?」我輕聲問道。

  「是,已葬入祖墳!」慕容千雲謹慎的回答。越來越看不透這個妹妹,從商多年,自問思謀已如天馬行空,此次卻總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原本我有許多的疑問,經過這麼多天的思量,發覺一切已經無所謂了,惟有一件事,無論我做任何決定都必須先要弄清楚:「大哥的死,對皇上而言,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

  「這種事小妹如何會問我?」慕容千雲做出一副十分不解的表情。

  「對皇上與婉欣之間的種種瞭如指掌,又有欽賜腰牌可在宮中隨意出入,二哥果然只是普通商者而已嗎?」我從剛剛砌好的花圃旁取出紫心蓮的花種在手中隨意地把玩著,「傳聞,皇上身旁有數十名暗衛,頗為神秘。所謂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恐怕就連爹爹也無法將從商多年的兒子與暗衛聯繫在一起吧!」

  回答我的,並不是慕容千雲,軒轅玉玨從宮門外走了進來,讚歎不已:「婉欣是如此聰慧的奇女子,朕如何捨得放手?」話中之意已然肯定了我的猜測。

  慕容千雲已從石磯上站起,收起臉上的笑意恭敬地垂手而立。

  「大哥的那番話是皇上的示意吧!」我看著軒轅玉玨,有些無法忍受:「明知大哥對慕容府的重視,還要以慕容府的安危令其勸服我留在你的身邊,對一個將死之人,不覺太過分了嗎?」

  「朕,決不做無把握之事,即使與你的賭局成敗參半,朕也不想接受失敗的風險!你,慕容婉欣注定將留在朕的身邊!」軒轅玉玨毫無轉圜地說。

  即使被製冷宮,也不願放棄一絲一毫出宮的希望。如此的執著叫軒轅玉玨充滿了不安。將花種交到慕容婉欣手中的時候他就後悔了,幾日來,夢中總是慕容婉欣手捧紫心蓮含笑出宮的情景。不,他決不能失去慕容婉欣,即使她的心不在他身上。軒轅玉玨相信,只要把慕容婉欣留在身邊,總有一天,她會愛上自己的。為此,他不惜毀約!

  「那麼,就請皇上親自回答婉欣剛才的問題,」我看著軒轅玉玨的眼睛,「大哥的死是否與皇上有關?」

  「在你心中,朕就如此不堪嗎?」軒轅玉玨頗為無力,「慕容都尉遇害,朕也是深為痛心。如今兇手已伏法,對慕容家,也算有了交代了!」

  「這是皇上咎由自取!」我毫不客氣地駁斥:「若非皇上連將死之人都要利用,婉欣又如何能生此疑心?」

  不再讓軒轅玉玨開口,我斷然下了逐客令:「婉欣還有話要單獨與二哥談,皇上若無要事,請回吧!」

  看著軒轅玉玨黯然離去,不見蹤影。慕容千雲才對著我感歎:「今日,千雲才真正見識皇上對小妹是如此不同,往日的耳聞非但不曾誇大其辭,恐怕還略顯不足!」看我不置一辭,又說:「若是其他人對皇上的用辭如小妹這般不敬,早已犯了瀆君之罪!剛才,二哥我都捏了一把冷汗呢!」

  「二哥一向視人生如戲,何時也會體會戲中人的喜樂愁苦,開始害怕了呢?」我冷笑。

  有些尷尬,慕容千雲堆上不甚自在的笑臉:「瞧小妹說的,二哥哪有你說的這般灑脫自在!」

  「不錯,二哥的確挺累的!」我曬然一笑,「府中是一張臉,宮裡又是另一張臉,如此換來換去還真是叫人摸不著頭腦,弄不清那個才是真正的你呢!」

  「怎會?」慕容千雲立刻否認,「我對皇上絕對忠心,至於對家裡人隱瞞身份也絕對是不得以而為之,況且,我也為爹和大哥擋下不少災禍!」

  「是嗎?」對於這個話題我不再深討,看著慕容千雲的眼睛,將下面的話語直直注入他的心底:「過去,二哥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婉欣不會在意;但,從此刻開始,二哥對婉欣絕不容許有半句謊言!一旦被發覺你對我有所隱瞞,婉欣與二哥也難在有情誼可言!」

  聽出話中的威脅之意,慕容千雲生出不少怒意,對我的話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怎麼?不信小妹有此能耐?」我傲然地站到他跟前,言語中是全然的自信:「正如二哥所言,皇上對婉欣是特別的。那麼,如果婉欣與二哥同時在皇上面前進言,你覺得,皇上更能聽誰的話呢?對慕容家,皇上本就有些忌憚,婉欣也不必多做什麼,只需讓他對你慕容千雲的忠心產生一點點的懷疑,到時二哥覺得會如何?」

  「你!」慕容千雲又驚又怒,卻也無可奈何,剛才皇上的態度已叫他對這個妹妹的威脅多了幾番考慮,「小妹又待如何?」

  「也沒有什麼,無非希望二哥不要拖婉欣的後腿罷了!」我隨意地說。

  對我的囂張有些看不下去,慕容千雲沒好氣地潑著冷水:「小妹的架子莫要擺得太高了,可不要忘記,你現在還深陷冷宮,動彈不得。只要一天出不得這冷宮,再說一切也都是惘然!」

  看來,命中注定,我將要留在這深宮之中了!當初的約定如今已經成了一個笑話,這花種又留有何用?我攤開掌心,緩緩地傾斜,任憑花種從手心滑落,被陣陣微風吹散,落入泥間,不見蹤影。

  要先離開著冷宮嗎?我將手心中最後的一點花種撣落,「只要二哥可以替婉欣辦妥幾件事,婉欣就能夠出得這冷宮。而且,絕對夠快!」

  「哦?」慕容千雲有些不信,「要我做些什麼?」

  「當初德妃對我動用私刑時使用的藥粉,給我弄一些來!」我漫不經心地原地踱著步,思量許久,「還有,最好二哥能夠把德妃再引到冷宮!」

  聽到這些要求,慕容千雲有些明白我想要做什麼,不過他還是不敢相信:「難不成,你還想再試試著藥粉的威力?造成德妃再度欺辱你的假象?」

  「相信我,」我淡淡地說,「這絕對是出冷宮最快的法子!」

  「就算你的計謀成功了,你還得再受一次非人的痛楚!」慕容千雲不確定地說:「你覺得這麼做值得嗎?」

  「二哥不是和其他人一樣,巴不得我早日離開冷宮,獨佔皇上的寵愛,好賦予更多的權勢嗎?」似乎即將再次嘗到錐心之痛的不會是我,我顯得格外的冷漠:「如今已經想出了好法子,怎麼二哥又猶豫起來了呢?」

  而後,似是在對慕容千雲說話,又似在自言自語,我低聲呢喃:「沒有足夠的代價,如何換得想要的自由?既然這是大哥的遺願,就讓我還了這份情,替他達成吧!」

  還能再言語些什麼?慕容千雲突然有一種感覺,印象中皇上與婉欣的身影時常發生重合。如此相似的兩人,最終真的能走到一起嗎?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8:52

〔卷二 莫測君心:十八章 柔偎君畔〕   

  神志逐漸清明,再次醒來,我不由得自嘲原來自己真像打不死的蟑螂,對常人無法忍受的酷刑有著無比的忍耐力!

  回想德妃拿著藥瓶看到軒轅玉玨時驚懼萬分的表情,心頭有著稍許的愧疚。如果不是我用言語激怒她,又刻意造成威脅她生命的假象,德妃也不會像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拿起我準備好放在她手邊的藥粉就撒向我。

  軒轅玉玨的出現也讓我十分的意外。原本我只想在受傷之後借軒轅玉玨的不忍之心離開冷宮,間接將懷疑的對象指向德妃。不曾想卻讓他當場發現德妃將藥撒向我的一幕,他是如何處置德妃的我並不知道,因為接下來我已經痛得暈了過去。

  這裡並不是我的嫻紆閣,富麗堂皇的裝飾以及隨處可見的明黃絲緞讓我立刻明白身處何處。竟然能臥棲於龍榻之上,我還真是好大的福氣。可惜藥力依舊未消,渾身如針刺一般的痛楚,實在無法讓我體會出多少的舒適。

  床邊一個小太監正站在那兒打著盹兒,腦袋瓜一磕一磕的,嘴角邊似乎有些晶亮,竟然還拖著口水,越發令人覺得好笑。「呵呵!」實在忍不住,我笑出了聲,自慕容千風死後,多日來的陰鬱心情得到了一些舒緩。

  「呃!」被笑聲驚醒,小太監慌張地抹了抹嘴角的水漬,垂首向著殿門的方向大聲呼道:「恭迎皇上聖安!」

  「呵呵!」我又笑了,手指戳戳小太監挽著拂塵的胳膊,戲謔地說:「皇上沒來,笑的人是我!」

  回頭看著微微坐起的我,楞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小太監高興的說:「淑儀娘娘,您可終於醒了,小的這就去告訴皇上這個好消息!」說著便要動身。

  「等等!」我連忙拉住他,「先別去告訴皇上!」

  「為什麼?」小太監很不解,「皇上這幾日可擔心了!天天晚上都守在這兒不曾睡過。如今娘娘您醒了,小的當然得告之皇上,讓他安心啊!」

  他,每晚都守在這兒?似乎有什麼衝擊著心頭的柔軟處,「我,昏睡了有多久?」我問道。

  「娘娘病了有三天了!」小太監回答了我的疑問,依舊準備去向皇上通報。

  「別去!」我拽住他不放,「皇上現在應該在處理政事,別去打擾他,再說,他不是每天都會過來嗎?這兒可是龍乾宮。」

  「可是……」小太監總覺得不妥。

  「你叫什麼名字?」我隨意地差開話題。

  「回娘娘,小的名叫喜榮。」

  「喜榮?挺喜氣的名字,你爹娘給起的?」我善意地笑著。

  喜榮沉下了臉,搖了搖頭,「小的無父無母,本是街頭小乞丐。一次誤撞了吳公公的軟轎,公公看我長得也算討喜,便賜了名帶我入宮淨身做了太監。」

  「你過得開心嗎?」這個喜榮讓我想起了慕容府的紫桃,那天來去匆匆,也不曾在府中見上一面,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開心!」喜榮傻呵呵地笑了笑,「小的在宮裡吃飽穿暖,比外頭強多了!就是……」想起了些不開心的事,喜榮的笑容漸漸消失。

  「就是什麼?」我關切地問。

  「就是常被人笑,那些廷衛常常笑話我是個……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嗚……」說著說著竟然傷心的哭了起來。

  誰也沒有資格嘲笑一個被生活所迫不得不做出痛苦選擇的人。我從心底湧起一陣憤怒。還想安慰些什麼,大殿的門被人從兩旁推開,一襲奪目的龍袍逐漸顯現。

  看到我已經醒來,軒轅玉玨箭步趕到床前,滿臉的欣喜,打量許久,又有些擔心的問:「身子還痛嗎?」

  搖搖頭,我給了他一個撫慰的微笑。

  放下久懸的心,軒轅玉玨怒瞪喜榮:「淑儀醒來,你竟然不來告之朕?」

  「皇上贖罪,皇上贖罪……」喜榮早已嚇得癱跪在地。

  「不要怪他!」我生氣地替他解釋:「是我不讓他去通知皇上的。」而後對匍匐在地的喜榮說:「快起來!」

  喜榮顫微微地抬頭看了看皇上,確認再無追究之意,這才小心翼翼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們都給朕下去!」軒轅玉玨有些煩躁。

  眾人退下,軒轅玉玨再也克制不住,將我擁入懷中。「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

  脆弱的身體有些經受不住,我痛楚地說:「皇上,你抱得我好痛!」

  這才想起我是大病初癒,軒轅玉玨小心地鬆手,認真地對我說:「不要再和朕開這樣的玩笑,絕對不要!」

  避開熾熱的目光,我問起最關心的問題:「德妃怎麼樣了?」

  「不曾怎樣!」說起德妃,軒轅玉玨冷靜了不少,「朕將她遣回了嘉晨宮。」

  「哦!」我淡淡地回應。

  以為我在生氣,軒轅玉玨歎了口氣:「不要怪朕不懲處德妃,她已然遭到了報應!」將凌亂的發挽至我耳後,「看到朕,她已經嚇傻了,經御醫診斷,得了怔忡之症,如今變得瘋瘋癲癲。她畢竟也是二皇子的生母,都已是這般下場,朕還能說些什麼?」

  傻了?我好一陣錯愕,百般滋味湧上心頭。無意識地問軒轅玉玨:「皇上那天怎麼會到冷宮來?」

  「雲使,就是你二哥,告訴朕你為慕容都尉的死一直都很傷心,朕怕你一人在冷宮寂寞,想去陪陪你!」

  原來是慕容千雲!有些明瞭,讓別人傳話,又怎如皇上親眼見到我痛苦的模樣來得震撼!卻不知時間竟會如此巧合,正好讓軒轅玉玨見到德妃向我撒藥粉的一幕。

  我竟然活生生逼瘋了一個人,雖然不是本意。原來,我也學會了陷害別人,這個皇宮,我還真是越來越能適應了!原本單純的自己變得越來越陌生!

  有些軟弱,我無力地依偎在軒轅玉玨的懷裡,汲取一點點的溫暖。

  喜榮不得已進來,恰巧看到這一幕。進退不得,頗為慌亂而又不知所措。

  「放肆!」溫馨的氛圍被打斷,軒轅玉玨很是不悅:「沒有朕的旨意,你竟敢擅自進入朕的寢殿?」

  對喜榮的驚慌有些不忍,也不願再放任自己將情感外露,收起軟弱的情緒,我替喜榮說情:「這麼急肯定是有什麼要事稟報,否則借他十個膽也不甘擅闖的!」又詢問喜榮:「有什麼要緊事,快說吧!」

  喜榮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很快又恭敬地看向軒轅玉玨,說道:「回皇上,靜王已經在殿外等了很久了,希望可以進殿看望淑儀娘娘,盼得到皇上的容肯。」

  默然,軒轅玉玨沉凝了好久,看著我問:「你想見他嗎?」

  靜王啊!真的好些天不曾想起他了,還要見嗎?如今,我依偎在軒轅玉玨的懷裡;那夜,慕容府中,軒轅玉澈擁著的是他的妻子慕容芊慧。我們之間從來都不曾開始過,有的只是一份熟悉的牽絆。

  我的猶豫,軒轅玉玨都看在眼裡,心,有些痛。

  「宣靜王進殿!」不再等待我的回答,軒轅玉玨對喜榮下了口諭。

  離開軒轅玉玨的懷抱,我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對這個決定不作任何的表示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7:59:13

〔卷二 莫測君心:十九章 同榻共眠〕

  行過君臣之,軒轅玉澈站在一邊,默默的看著床畔的可人兒,不置一辭;軒轅玉玨則背著手站在窗前,一言不發;我半躺著,閉目養神。大殿中陷入長時間的靜默。

  「朕還有奏章要批閱,靜王就替朕陪淑儀聊聊天吧!」軒轅玉玨笑笑,向外走去,惟有緊握的雙拳洩露出他心底的不平靜。

  當軒轅玉玨開口時我就睜開了眼,如今大殿中只剩下我與軒轅玉澈,我與他四目相望,許久不見,恍如隔世。

  「好久不見,你的身體還好吧!」軒轅玉澈問道。

  「好多了!」我笑笑,沒有再說些什麼!

  「呵呵!」感到氣氛很是沉默,軒轅玉澈自嘲的一笑,「多日不見,我們之間生分了許多!」

  「哪裡?王爺多心了!」

  「這次來本是想看看你身體調理的如何!」軒轅玉澈注視著我,似乎下了些決心,「但此刻,我希望得到一個答案!」

  「答案?」我挑挑眉,不明白話中的意思,「什麼答案?」

  「可以告訴我,你慕容婉欣的心究竟在何方?」軒轅玉澈言語間頗為痛苦,「知道嗎?無論是我,還是皇兄,都在追尋著你的身影,我們都很累,很累……」

  我知道,看著佈滿疲憊的俊容,幾次想要張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到這個時空後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中回顧,最終將凌亂的思緒一一理請,看著軒轅玉澈,我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心在何方?真是個好奇怪的問題!但因為是王爺您,婉欣願意說一些也許永遠不會對別人說出的話!」

  略微坐起身子,認真地看了看軒轅玉澈,「我,是皇上的妃子,未來,我的心,我的人,都將屬於皇上,不會再改變;而心底,也永遠有一個角落屬於另一個人,他是我的過去,一個遙遠的,只屬於我的過去,那,也是沒有人可以替代的。至於王爺您,婉欣唯一能說的只有抱歉。我們的相識,太晚了。因此,注定無緣!」

  將我的話一字一字地聽入耳中,進到心裡。良久,軒轅玉澈閉起雙眼深深地歎了口氣,而後微笑著看著我,「謝謝,能對我說這些,婉欣對玉澈也絕非毫無感覺,知道這一點,也就夠了!」

  窗外透入的光線,將我們的身影逐漸地拉長,屋子也由明亮逐漸暗淡。軒轅玉澈有了離開的念頭,他自進殿後,頭一次坐到龍榻旁,握起了我的手。

  「也許,真如婉欣所言,你我相識太晚,但得以相遇就已是有緣。如同婉欣對過去保留著一個位置一般,婉欣在玉澈的心底也永遠留有一方天地!」說罷,軒轅玉澈轉身離去。

  「一生情孽債,多少無妄災!」對著空空如也的大殿,心頭積壓的無奈與歉疚如何抒發,我惟有深深地歎去一口濁氣,將所有的煩惱拋諸腦後。

  並沒有過多久,軒轅玉玨去而復返。我真的累了,身累,心也累。剛剛送走弟弟,沒有再多的精力去應付這個哥哥,我閉目假寐,恍若未曾發覺他的歸來。

  一隻溫暖而略有些粗意的指腹在我的臉頰來回地摩挲,小心翼翼,彷彿正呵護著什麼珍寶。身,未動;眼,未睜!

  細細長長的睫毛,微微地發著顫,軒轅玉玨知道,床榻上的人是醒著的,卻不願意睜開眼看看他。

  「唉……」好深重的一聲歎息,我的心也隨之顫了顫。

  「婉欣啊婉欣,朕究竟該拿你怎麼辦?」軒轅玉玨的話語間帶著三分的寵溺與七分的不甘。

  眼簾在注視中緩緩打開,我對著他嫣然一笑。正如今日對靜王所說的話,未來,我的身與心只能屬於這個男人了!

  伸出一隻手,在軒轅玉玨驚訝的神情中為他撫平深鎖的眉心。「從今以後,婉欣只會是皇上的女人!」我柔柔地攀附在他的肩頭,在耳邊小聲地說著。

  「你!」軒轅玉玨對這突如其來的示意有些驚鄂,但很快神情有變成探究,目光變的格外深沉。「淑儀,這是何意?」

  由名變為稱謂,帝王的警覺心真是不容小覷啊!終於在枯燥的宮廷生活中為自己找到了一些樂趣,以後,這個男人,會成為我的半個丈夫,我的枕邊人,同時,也會是我的對手!

  送上甜甜的笑容,帶著幾絲嫵媚,和淡淡的誘惑,「一個女人,最看中自己的名節。皇上想得到婉欣的心,不如就從身體開始吧!」

  言談間,我將身上的衣衫一點一點地解開,褪去,只留下內間的薄紗襯衣,桃紅色的小兜與雪白的肌膚相映成輝,在薄紗的掩映下若隱若現。

  軒轅玉玨的眼神更為深邃,細心如我,才能發現眼神深處透出的灼熱與慾望。成功的喜悅化為嘴角邊微微的笑意。

  對於軒轅玉玨,我依然不愛他。但,他卻是足以令我心動的男人。從我答應慕容千風的那一刻起,導火索已然點起,它所引爆的是兩場不同的戰爭。後宮的爭寵,與心的爭奪!

  女人與女人之間的戰爭亙古未變,自是不必再說。

  而心的爭奪,將是我與軒轅玉玨之間無聲的戰火,這一戰,失敗的一方將會失去全部!

  「突然改變心意,願意成為朕的女人,」軒轅玉玨傾下身,嗓音有些暗啞,「需要朕付出什麼代價嗎?」

  「同等的代價!」我迎合而上,與他貼得更為緊密,手指在他的胸前挑逗地劃著圈,「皇上想得到婉欣的心,就用自己的心來交換吧!」

  「呵!」我深吸一口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軒轅玉玨已然將一隻手探入襯衣之內,輕輕的撫慰,挑動著我的情慾。

  「小鬼靈精,你,總能很快地挑起朕的興趣!」軒轅玉玨壞壞地笑了,「這一次,有些過火了!」

  這副身體是個未經人事的處子,但深處的我卻不是,所以情慾並不能沖昏我的頭腦,正如我在軒轅玉玨的眼中同樣看到清明一樣。

  「皇上在怕什麼?」我一點點地對著他的耳吹氣,為他寬衣,「無論婉欣有著什麼樣的意圖,有一點卻絕對沒有欺騙皇上,那就是答應成為皇上的女人!」

  還用再多的言語嗎?身為帝王真的是閱女無數,慾火在他的帶動下燃燒得更為熾烈。

  沒有想到,伏下身的那一刻,軒轅玉玨仍然停頓了片刻,點燃情慾的眼神中依然帶著關切,「你,真的想好了嗎?」

  真是個值得愛的男人,我覺得很感動,可惜他卻有著帝王的身份!掩去心動,提醒著自己,我以一個親暱的熱吻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一陣撕裂的痛楚預示了我們的結合。與軒轅玉玨的第一次戰爭究竟誰輸誰贏,暫時不再重要,即使是再理智的兩人,依舊深深的陷入最原始的蠢動中,忘卻了週遭的一切。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1:52

〔卷二 莫測君心:二十章 突生變肘〕  

  火紅的夕日在天際一點點西沉,直至全然沒去。隨著它的消失也帶走了溫暖心田的明亮,宮中來來去去的身影在黑夜的掩襯下變得模糊。

  喜榮面對眼前的陣勢真的有些腿軟,想不到自己幾次攔住前來請皇上用膳的公公,竟然會招來皇后與賢貴妃的大駕。不過想到事才自己因為誤闖打擾了皇上的興致而惹來責罵,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堵在門前。

  「奴才喜榮給皇后娘娘請安,給賢妃娘娘請安!」

  陳宛兒看著緊閉的大門,不知裡間發生著什麼,「皇上還不曾傳膳嗎?」

  「是的!」喜榮回道。

  「那為什麼不讓公公進去通稟呢?」

  「這……」喜榮有些為難,「皇上,此刻,有些不方便吧!」

  喜榮的猶豫讓陳宛兒明白了幾分,探究地問道:「是不是淑儀醒了?」

  「淑儀娘娘下午時便醒了!」

  聽到這個答案,陳宛兒顯得很平靜,不過賢貴妃就有些不快:「都已經醒了,皇上怎麼還讓她住在龍乾宮,這可不合宮裡的規矩啊!皇后娘娘,您主掌後宮,可得說句公道話!」

  「行了!」軟軟的語調中蘊涵著皇后的威儀,賢妃閉上了嘴巴,陳宛兒看了她一眼,「別忘了德妃的下場,皇上的心思豈是哀家與你可以隨意揣度的?」

  提起德妃,賢貴妃的身體明顯地顫了顫,這下嘴巴是閉得更嚴實了!

  看著喜榮,陳宛兒囑咐說:「無論如何,晚膳還是得用的,稍後若是皇上得了閒,還是得傳膳,明白嗎?」

  「是……」喜榮剛答話,軒轅玉玨在屋中傳了話出來:「不用等了,吩咐下去,將晚膳端到龍乾宮,今晚朕就和幾位愛妃在此用膳好了!」

  皇后與貴妃進到大殿中時,我正在為軒轅玉玨整理衣襟。凌亂的床榻上仍然留著剛剛歡好的痕跡,此時任何人都已明白剛才殿中發生了什麼。

  坦然地面對眾人的目光,我微笑著向皇后等人請安,雍懶地回身對軒轅玉玨說:「臣妾精神不大好,要去沐浴更衣,就不陪皇上用膳了,望皇上恕罪!」

  得到了軒轅玉玨的點頭首肯,我便向外面走去。身後又傳來他的叮囑:「讓喜榮陪你回嫻紆閣,有什麼需要就命他去做吧!朕晚些時候再去看你!」

  真的是很累啊,身體並沒有痊癒,又經歷了長時間的歡愉,回到嫻紆閣,我連說話的精力都欠奉。還是喜榮機靈了些,囑咐宮女備好了熱水讓我沐浴。

  全身都浸泡在灑滿花瓣的熱水中,氤氳的熱氣,舒緩了身體的不適,也放鬆了我的精神。閉目養神中我的記憶又退回到龍乾宮。

  這是慕容婉欣的第一次,所有告別處子之身的難受我又嘗試了一次。歡潮過後,理智又回到了我們身上,肢體依舊交纏,眼神依舊相對,但澎湃的激情已經被冷靜與睿智所取代。

  「朕曾一度懷疑淑儀是否真的初經人事!」軒轅玉玨平淡地述說心中的疑惑,「因為淑儀的表現實在是頗為老到!」

  「身為御史中丞,絕對沒有膽子送一個已非完壁的女兒入宮,否則在第一關體正時就被滿門抄斬了,而罪名就是欺君!」以事實回答了他的疑慮,我掙脫開他的懷抱,想要起身,卻又被一副堅實的臂膀圈住,動彈不得。

  「朕不會被情慾左右,即使是你,慕容婉欣!」軒轅玉玨好心地警告,「無論以後朕會多麼的寵你,但若是慕容桓承貪得無厭,威脅到朕,慕容家的結局仍是不容樂觀的!」

  「不會有皇上擔心的情況發生的!」我把玩著他的手,漫不經心地說:「既然答應了大哥保住慕容家,婉欣就會不惜代價去完成,任何的阻力都會被剷除。如果會令慕容家受到威脅的原由來自於爹爹,結果也是一樣。大哥的慘劇絕對不容許重複!」我的言辭間充滿了凌厲與果敢。

  「如若你生為男兒身,為友將是朕的左膀右臂,為敵將是朕的心腹大患!」軒轅玉玨感慨萬千:「真該慶幸,婉欣是個女兒家,也是朕的女人!沒有將你賜給永賀郡王是朕最明智的決斷!」

  ……

  回憶被迫中斷,強烈的存在感讓我猛然睜開了眼,幾乎在我睜眼的同時,身體就被制住動彈不得。一個蒙面人突然出現在浴池邊,看到我的裸體似乎有些著慌,匆匆拿起浴袍裹住我的身體就想將我扛走。不過,走時似乎又想到了什麼,隨便抓起宮女準備在一旁的更換衣物,這才帶著我我閃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無暇顧及自己的全身都被陌生人看遍,如今腦海中盤旋的疑問重重疊疊:他是誰?為什麼要挾持我?明明是一雙憨直清澈的眼,為什麼卻冒此大不韙做這雞鳴狗盜之事?

  風在耳邊呼呼地刮過,這個人的身手好快!不過他終是避不過大內侍衛的耳目,寂靜的深宮頓時變得燈火通明,抓刺客的呼聲此起彼伏。應該是不曾見過太大的世面,蒙面人遇到這樣的陣仗也有些驚慌失措。惟有奮力向宮牆處飛奔,爭取早些逃出宮門。

  軒轅玉玨也被驚動了,廷尉守護在他的身旁,確保皇上的安全。此時他並不知道被挾持的人是我。宮中竟然出現了刺客,這件事令他十分的震怒,畢竟先帝就是遇刺身亡的。

  看到神射營也被調了過來,心中頗有些不甘,雖然考慮過自己的各種結局,卻絕對想不到會是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亂箭射死。可惜我被點了穴道無法出聲,況且以我現在的景況也實在不宜曝露在眾人之前。

  軒轅玉玨冷峻地站在人群中,觀察著這個擅闖宮門的大膽狂徒。無論從哪方面來講,這個刺客都顯得太過笨拙,也似乎並不是衝著他而來,但皇室的威儀不能夠被褻瀆,他示意神射營放箭。

  自己並沒有變成刺蝟,因為不曾想到,這個挾持我的刺客竟然會為我擋箭!面對飛來的箭弩,他總是首先護好我的安危,而後才考慮自己。安下一顆久懸的心,內心的疑慮更為深重,他,究竟是誰?

  我這邊是險象環生,軒轅玉玨也是格外的震驚。因為喜榮從嫻紆閣趕來了,帶來了慕容婉欣失蹤的消息。看著刺客一直扛在身上的物什,實在太像是一個人的身形,難道刺客挾持的是慕容婉欣?

  「停下!」軒轅玉玨快速下令,「命神射營停止放箭!」

  一聲悶哼,我聞到了濃濃的血腥氣。看來這個蒙面人受傷了,只是不知道重不重。背對著內侍,我並不知道已經不再放箭。想著他既然已經受傷,為了自身的安危應該會將我放下然後逃命吧!

  可惜情況並不是朝著我所希望的方向發生,趁著神射營停箭的間隙,蒙面人一個騰越借助樹枝的反彈之力越出了高高的宮牆,不待喘息,狂奔而逃。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2:04

〔卷三 宮外人生:二十一章 初見阿耿〕  

  被人扛在肩頭狂奔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如果不是未曾進食,我早就因為胃部不斷的翻騰而吐起來了!現在的我,渾身酸痛,頭暈腦脹,幾欲昏死過去。正在揣測蒙面人會把我帶到何處,這樣的苦難什麼時候才是個頭!身體突然一陣,被平放到一張床鋪上。

  身體各處被點了幾下,酸麻的感覺這才消失。我鬆了口氣,將遮在臉上的浴袍拿下,看著把我帶出宮的蒙面人,遲疑地問:「你是?」

  有點失血過多,蒙面人振奮了下精神,將面巾扯下,樸實的臉龐佈滿了欣喜的笑容:「婉欣小姐,是我阿耿啊!」

  阿耿?飛快地在記憶深處搜尋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最初與紫桃的幾次談話中,聽到最多的一個人名出現在腦海中。他是那個被趕出慕容府的老管家的兒子,慕容婉欣為之自殺的心上人?!

  得到這樣的認知,我有些哭笑不得。真正的慕容婉欣已經不在了,現在的我遇到阿耿應該是個什麼反應?

  我正暗自苦惱不已。阿耿卻忘記了自己身負重傷,憨憨地傻笑,安慰我:「別傷心,婉欣小姐,記不得不要緊,阿耿會保護小姐的,不會再讓小姐受到任何的傷害!」

  看到我不敢置信的表情,以為是不相信他說的話,阿耿再三保證說:「真的,以前是阿耿沒本事,不能保護好小姐和老爹。現在不同了,阿耿會功夫了,一定不再讓小姐受欺負!」

  我奇怪的是阿耿怎麼會知道我失去記憶,這個疑問也被我問了出來:「你……是如何得知我失去記憶的?」

  「是紫桃……告……告訴我的……」毫無徵兆地,阿耿就這麼直挺挺地倒在我的面前。

  小心地割開流血不止的傷口上的衣料,鋒利的箭頭依舊深深地嵌在血肉中,外翻的皮肉呈現紫紅的色澤,格外的猙獰。這個白癡,竟然都忘了替自己止血。

  「還真像傳聞中說的一般又憨又傻!」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四處找尋可以用於止血的東西。這才發現我們所在的是間山中小屋,已經離皇宮有好大一段距離了!為阿耿的內力與輕功暗暗乍舌的同時,手邊也不曾停下,終於讓我在一個小抽屜中發現了一瓶寫有「金瘡」二字的藥瓶。

  不曾學過醫,不過腦海中還留有前世在一些武俠劇中看過的情節,現在也顧不得符不符合事實,如果不做急救恐怕他得失血過多而死。咬咬牙,找來一把小刀放在火邊仔細地灼烤後,將斷在肉中的箭頭一點點地挖了出來。又手忙腳亂地在傷口上敷好金瘡藥並加以包紮。幾個程序花去了我大半天,天空已然大亮。

  「呼!」我把手清洗乾淨,坐到一旁累得氣喘吁吁,自言自語地說:「幸好這傢伙昏得夠沉,如果再給他動兩下,我可就忙不過來了!」

  緩過勁來,看向屋外鬱鬱蔥蔥的密林,我考慮著自己該何去何從。

  與此同時,皇宮中也瀰漫著濃郁的緊張氣息。

  破天荒的,軒轅玉玨自登基後第一次沒有按時上朝。分派出去的暗衛一一返回,但沒有一人帶來好的消息。隨著時間一點點的流逝,軒轅玉玨的心越發的焦躁不安。

  慕容千雲是最後一個回來的暗衛。看到他的身影,軒轅玉玨按奈不住直奔過來,緊握慕容千雲的雙肩,「怎麼樣,有消息了嗎?」

  看著皇上期盼的眼神,慕容千雲黯然地搖了搖頭。

  「一群廢物!」積壓許久的怒火終於爆發了,軒轅玉玨憤怒地咆哮:「刺客逃出宮時已經被箭弩射傷,而朕也第一時間下令追輯,如今都過了幾個時辰了,連一點線索都找不到,真是廢物!」

  「皇上恕罪!」慕容千雲惶惶告罪,說出了追擊的難處,「刺客身手非凡,尤其輕功更是令臣等難向其悖。又是夜深時分,刺客穿上夜行衣後更加難以察覺他的身影。臣仔細勘察後才發現幾處血跡,但對方實在太快,血跡的方向在風的吹動下發生了偏差,到一段距離後就消失無蹤了!」

  「那又如何?難道就不追查了?」軒轅玉玨冷冷地看著慕容千雲,「別忘了,遭挾持的也是你的妹妹!」

  「淑儀被俘,臣的焦慮之情也是難以言表!」慕容千雲頗為無奈地說:「但搜尋絕非一天兩天可以有所突破的,臣恐怕淑儀的安危……」

  「住口!」想到可能的噩耗,軒轅玉玨狠狠地拍下桌案,惱怒自己此時的無能為力,「無論如何,盡快查名刺客的去向,盡全力確保淑儀的安全!若是不得已……若是不得已……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並不知道,皇宮之中因為我的失蹤,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深山中的清幽,讓我沉醉,手中拿著的是紫桃送來的慕容千風最後的臨終遺書。

  最終,慕容千風還是選擇了我的自由。他始終還是覺得將守護慕容家的使命壓在我這個柔弱女子的肩頭實在是太殘忍了!如果可能,他希望我能夠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這封遺書像一場及時雨,滋潤了我乾涸的心田。第一次,我感動地流下了眼淚,從心底承認了他的大哥的身份。他的信解開了我心頭的枷鎖,如今得以遠離那個勾心鬥角的地方,我感到格外的輕鬆,希望未來不會再回到那座深宮之中。

  「小姐!」紫桃喂阿耿服下藥,來到屋外。原來這丫頭自我入宮後就一直悶悶不樂,慕容千風覺得紫桃對我而言意義不同,讓她自己選擇去留。而紫桃也願意離開慕容府,因此收下慕容千風給她的銀兩,尋求其他的安生。其間竟然會碰上阿耿,就將我入宮的事告之於他。言辭間當然是說我百般的不願意,實在是迫於眾人的壓力不得不為,這才讓阿耿有了入宮營救我的舉措。

  「藥已經服下了嗎?」我問。

  「嗯,阿耿這傢伙昏沉沉地還能自發地喝藥,好好笑!」紫桃笑呵呵的說。

  「還笑!」我沒好氣地呵斥,「要不是你這個丫頭多嘴,阿耿會做這種掉腦袋的蠢事?現下他是脫離了危險,但如果有個萬一,你的心裡就不會愧疚嗎?」

  紫桃被我說得紅了眼眶,羞愧地低下頭,「紫桃也是想著小姐嘛,看到阿耿哥有這麼好的功夫,就突發其想,是不是可以把您給救出來。事後紫桃也後怕,但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的失蹤,不知道會有多大的影響?腦海中閃過一張焦急的面孔,倏的一驚。怎麼這時會想到他?

  狠狠地搖了搖頭,不再胡思亂想,我開始為今後的生活作打算。

  「阿耿還沒醒嗎?」

  「醒過幾次,不過藥中可能有助眠的功效,服下藥後他常常又會睡著。」紫桃回答。

  思量一番,我吩咐紫桃:「你下山到城中多打聽打聽,關於宮中遇刺的事外界知道多少!」

  「好的!」

  「還有!」我提醒她:「如果府裡來人詢問,你一定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想像如果我真的被挾持,你該有什麼反應,那麼對詢問的人也就要什麼反應,絕對不能漏出破綻,知道嗎?」

  「放心吧,小姐!」紫桃精靈地眨了眨眼,「在慕容府這麼多年,紫桃可不是白待的!」

  我笑了笑,捏捏她的小臉:「知道你機靈!」

  「不過,」神情轉為嚴肅,「阿耿的安危就握在你的手心裡了,一定要小心!」

  「知道!」也不再打鬧,紫桃鄭重的保證:「我會小心的!」

  目送紫桃下山後,我又駐足了許久,聽聞屋中傳來了聲響,心下明白,是阿耿醒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2:28

〔卷三 宮外人生:二十一章 初見阿耿〕  

  被人扛在肩頭狂奔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如果不是未曾進食,我早就因為胃部不斷的翻騰而吐起來了!現在的我,渾身酸痛,頭暈腦脹,幾欲昏死過去。正在揣測蒙面人會把我帶到何處,這樣的苦難什麼時候才是個頭!身體突然一陣,被平放到一張床鋪上。

  身體各處被點了幾下,酸麻的感覺這才消失。我鬆了口氣,將遮在臉上的浴袍拿下,看著把我帶出宮的蒙面人,遲疑地問:「你是?」

  有點失血過多,蒙面人振奮了下精神,將面巾扯下,樸實的臉龐佈滿了欣喜的笑容:「婉欣小姐,是我阿耿啊!」

  阿耿?飛快地在記憶深處搜尋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最初與紫桃的幾次談話中,聽到最多的一個人名出現在腦海中。他是那個被趕出慕容府的老管家的兒子,慕容婉欣為之自殺的心上人?!

  得到這樣的認知,我有些哭笑不得。真正的慕容婉欣已經不在了,現在的我遇到阿耿應該是個什麼反應?

  我正暗自苦惱不已。阿耿卻忘記了自己身負重傷,憨憨地傻笑,安慰我:「別傷心,婉欣小姐,記不得不要緊,阿耿會保護小姐的,不會再讓小姐受到任何的傷害!」

  看到我不敢置信的表情,以為是不相信他說的話,阿耿再三保證說:「真的,以前是阿耿沒本事,不能保護好小姐和老爹。現在不同了,阿耿會功夫了,一定不再讓小姐受欺負!」

  我奇怪的是阿耿怎麼會知道我失去記憶,這個疑問也被我問了出來:「你……是如何得知我失去記憶的?」

  「是紫桃……告……告訴我的……」毫無徵兆地,阿耿就這麼直挺挺地倒在我的面前。

  小心地割開流血不止的傷口上的衣料,鋒利的箭頭依舊深深地嵌在血肉中,外翻的皮肉呈現紫紅的色澤,格外的猙獰。這個白癡,竟然都忘了替自己止血。

  「還真像傳聞中說的一般又憨又傻!」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四處找尋可以用於止血的東西。這才發現我們所在的是間山中小屋,已經離皇宮有好大一段距離了!為阿耿的內力與輕功暗暗乍舌的同時,手邊也不曾停下,終於讓我在一個小抽屜中發現了一瓶寫有「金瘡」二字的藥瓶。

  不曾學過醫,不過腦海中還留有前世在一些武俠劇中看過的情節,現在也顧不得符不符合事實,如果不做急救恐怕他得失血過多而死。咬咬牙,找來一把小刀放在火邊仔細地灼烤後,將斷在肉中的箭頭一點點地挖了出來。又手忙腳亂地在傷口上敷好金瘡藥並加以包紮。幾個程序花去了我大半天,天空已然大亮。

  「呼!」我把手清洗乾淨,坐到一旁累得氣喘吁吁,自言自語地說:「幸好這傢伙昏得夠沉,如果再給他動兩下,我可就忙不過來了!」

  緩過勁來,看向屋外鬱鬱蔥蔥的密林,我考慮著自己該何去何從。

  與此同時,皇宮中也瀰漫著濃郁的緊張氣息。

  破天荒的,軒轅玉玨自登基後第一次沒有按時上朝。分派出去的暗衛一一返回,但沒有一人帶來好的消息。隨著時間一點點的流逝,軒轅玉玨的心越發的焦躁不安。

  慕容千雲是最後一個回來的暗衛。看到他的身影,軒轅玉玨按奈不住直奔過來,緊握慕容千雲的雙肩,「怎麼樣,有消息了嗎?」

  看著皇上期盼的眼神,慕容千雲黯然地搖了搖頭。

  「一群廢物!」積壓許久的怒火終於爆發了,軒轅玉玨憤怒地咆哮:「刺客逃出宮時已經被箭弩射傷,而朕也第一時間下令追輯,如今都過了幾個時辰了,連一點線索都找不到,真是廢物!」

  「皇上恕罪!」慕容千雲惶惶告罪,說出了追擊的難處,「刺客身手非凡,尤其輕功更是令臣等難向其悖。又是夜深時分,刺客穿上夜行衣後更加難以察覺他的身影。臣仔細勘察後才發現幾處血跡,但對方實在太快,血跡的方向在風的吹動下發生了偏差,到一段距離後就消失無蹤了!」

  「那又如何?難道就不追查了?」軒轅玉玨冷冷地看著慕容千雲,「別忘了,遭挾持的也是你的妹妹!」

  「淑儀被俘,臣的焦慮之情也是難以言表!」慕容千雲頗為無奈地說:「但搜尋絕非一天兩天可以有所突破的,臣恐怕淑儀的安危……」

  「住口!」想到可能的噩耗,軒轅玉玨狠狠地拍下桌案,惱怒自己此時的無能為力,「無論如何,盡快查名刺客的去向,盡全力確保淑儀的安全!若是不得已……若是不得已……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並不知道,皇宮之中因為我的失蹤,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深山中的清幽,讓我沉醉,手中拿著的是紫桃送來的慕容千風最後的臨終遺書。

  最終,慕容千風還是選擇了我的自由。他始終還是覺得將守護慕容家的使命壓在我這個柔弱女子的肩頭實在是太殘忍了!如果可能,他希望我能夠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這封遺書像一場及時雨,滋潤了我乾涸的心田。第一次,我感動地流下了眼淚,從心底承認了他的大哥的身份。他的信解開了我心頭的枷鎖,如今得以遠離那個勾心鬥角的地方,我感到格外的輕鬆,希望未來不會再回到那座深宮之中。

  「小姐!」紫桃喂阿耿服下藥,來到屋外。原來這丫頭自我入宮後就一直悶悶不樂,慕容千風覺得紫桃對我而言意義不同,讓她自己選擇去留。而紫桃也願意離開慕容府,因此收下慕容千風給她的銀兩,尋求其他的安生。其間竟然會碰上阿耿,就將我入宮的事告之於他。言辭間當然是說我百般的不願意,實在是迫於眾人的壓力不得不為,這才讓阿耿有了入宮營救我的舉措。

  「藥已經服下了嗎?」我問。

  「嗯,阿耿這傢伙昏沉沉地還能自發地喝藥,好好笑!」紫桃笑呵呵的說。

  「還笑!」我沒好氣地呵斥,「要不是你這個丫頭多嘴,阿耿會做這種掉腦袋的蠢事?現下他是脫離了危險,但如果有個萬一,你的心裡就不會愧疚嗎?」

  紫桃被我說得紅了眼眶,羞愧地低下頭,「紫桃也是想著小姐嘛,看到阿耿哥有這麼好的功夫,就突發其想,是不是可以把您給救出來。事後紫桃也後怕,但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的失蹤,不知道會有多大的影響?腦海中閃過一張焦急的面孔,倏的一驚。怎麼這時會想到他?

  狠狠地搖了搖頭,不再胡思亂想,我開始為今後的生活作打算。

  「阿耿還沒醒嗎?」

  「醒過幾次,不過藥中可能有助眠的功效,服下藥後他常常又會睡著。」紫桃回答。

  思量一番,我吩咐紫桃:「你下山到城中多打聽打聽,關於宮中遇刺的事外界知道多少!」

  「好的!」

  「還有!」我提醒她:「如果府裡來人詢問,你一定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想像如果我真的被挾持,你該有什麼反應,那麼對詢問的人也就要什麼反應,絕對不能漏出破綻,知道嗎?」

  「放心吧,小姐!」紫桃精靈地眨了眨眼,「在慕容府這麼多年,紫桃可不是白待的!」

  我笑了笑,捏捏她的小臉:「知道你機靈!」

  「不過,」神情轉為嚴肅,「阿耿的安危就握在你的手心裡了,一定要小心!」

  「知道!」也不再打鬧,紫桃鄭重的保證:「我會小心的!」

  目送紫桃下山後,我又駐足了許久,聽聞屋中傳來了聲響,心下明白,是阿耿醒了!





  
〔卷三 宮外人生:二十二章 宮妃隕落〕


  「小姐!」阿耿見到我,依舊是難掩激動之情。

  「不要亂動,」我連忙叮囑:「還是盡快把傷養好才是正事!」

  看著阿耿,我真的是太陌生了,絲毫想像不出,過去的慕容婉欣怎麼會如此傾心於他。

  不知道該如何交談,我試探地說道:「你……明白我已經不記得你了!所以……」

  阿耿撓了撓頭,笑了笑:「小姐放心,阿耿救出小姐,絕對沒有什麼非分之想!」說著,還有些不好意思,「其實現在,阿耿反而鬆了口氣呢!過去小姐的厚愛,阿耿實在有些難以接受!」

  吁了口氣,現在我也輕鬆了不少。原來當初也是慕容婉欣一相情願,那麼接下來我們的對話可就不必如此拘謹了!

  「你怎麼還在京城呢?你爹呢?」我問道。

  阿耿的臉上頓時掛滿了悲傷,「老爹被傷得很重,我們走不遠,想治病可惜沒有錢,沒多久他就過世了!我又不知道可以去哪裡!」

  「對不起!」我感到很愧疚,畢竟如今我也姓慕容。「那,你這身功夫是怎麼來的?」

  「老爹一直就有叫阿耿練功啊!」阿耿理所當然地說;「只是老爹說過不許讓主人家知道,所以就不曾說起過!」

  呵呵,真是越來越有趣。這裡還到處都藏龍臥虎呢,看來這個老管家也不是個一般的人物!不過,我不想再深討太過複雜的事,慕容府,皇宮,就讓它們成為過去吧!

  「現在,你有什麼打算?」我又問。

  「紫桃開了家小鋪子,原本我在山裡打獵,然後放到她的鋪中轉賣,現在受了傷只能等傷好之後再說了!」

  聽了他的話,我點點頭,就開始準備二人的食物。阿耿看到我要親自動手,還硬要起身搶著幹,我再三命令之下他才又躺到床上安歇了下來。

  傍晚,下山探聽消息的紫桃回來了。帶回的情況是城中的動靜並不大,不過慕容千雲還是去找過她,而一切也就照著我們當初的計劃,紫桃用眼淚將其打發了。

  慕容千雲親自找的紫桃?我心中有些數了,看來軒轅玉玨是派出了暗衛在找我。暗自忖度:一名妃子被綁,音訊全無,即使保下了性命恐怕這清譽名節也已然遭到了玷污。就算被他們找到了也不能再接進宮。想來只要再等些時日,令宮中產生倦怠,放鬆了警惕,我便可以考慮隱姓埋名過些平凡的生活了。

  「紫桃,這些日子恐怕你要辛苦一些了!」我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最近我與阿耿都是不能出面的,聽說你現在有了間鋪子,那更好。你就幫忙探清城中的情形,如果還有人來找你,一定要詳細地告訴我你們交談的內容,明白嗎?」

  紫桃點點頭,想到一個問題,脫口問道:「小姐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待一切都平靜下來,我會離開京城。」緩步來到門前,聽著微風吹拂樹梢的沙沙聲,我平靜地說。

  「那我和小姐一起走!」紫桃和阿耿異口同聲地說。

  「幹什麼?」我笑著看向他們兩人,「想一起被抓嗎?」

  「怎麼會?」紫桃奇怪地說:「小姐您都說是等一切平靜下來再走的,那我們怎麼還會被抓呢?」

  「是啊!」阿耿也在一旁幫腔,「我的功夫很好的,只要把傷養好,就不用怕那些衛兵了!一路上還能保護小姐的安全啊!」

  「宮裡的人都是傻子嗎?你們也動動腦子呀!」我拍拍自己的腦袋瓜,示意他們要多加思索,「擅闖皇宮禁地,是多大的罪,有那麼好糊弄過去的嗎?」

  指了指阿耿,又說:「我所說的平靜只是針對我個人而言,阿耿的情況起碼得再過個大半年才會被宮中的人慢慢遺忘成為懸案,那時你才算真正安全。」

  滿腔熱情打了水漂,阿耿有些垂頭喪氣。紫桃則興致勃勃地推薦著自己:「那我呢?我總可以和小姐一起走吧!小姐一個人多不方便?沿途紫桃還可以伺候您啊!」

  「你也不行!」戳破她的希望泡泡,我果斷地否決。

  「為什麼?」紫桃很是不服氣。

  「你一直都伺候在我身旁,慕容府的人對你太熟悉了。莫名其妙地放下手中的生計,離開京城,怎麼會不引起懷疑?到時,我無論做什麼偽裝,都會一下子被識破的!」將箇中情由娓娓道來,最終還是回到了原點,我再次做了總結:「所以呢,最好的還是我獨自上路,這樣最不易叫人發現!」

  「不行,」紫桃滿心的不高興,「您一個人上路,我不放心!」

  「現在只是說說,」早就料到她會這麼說,我像在安撫一個小孩子一般,「不是一切都沒決定嗎?就算要走,還得再過一陣子呢,到時候再說吧!」

  雖然暫時安撫了他們兩人,不過我在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計量。

  距淑儀被挾已過了一月有餘,除了開始的兩天軒轅玉玨有些失態,很快他便又恢復到以往的沉穩果決。各宮嬪妃都在慶幸慕容婉欣的意外離宮,少卻了一大勁敵。陳宛兒卻不止一次的祈求上天趕緊帶來一些慕容婉欣的消息。這一個多月中,多少個夜晚她都看著龍乾宮的燈火一直閃爍到天明。軒轅玉玨在殿內徹夜未眠,陳宛兒就在殿外陪伴到天亮。隨侍身邊的春曉勸她進到殿內,但她都拒絕了。想安慰他,但心中明白,皇上等著的是慕容婉欣,沒有慕容婉欣的消息,任何的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私心中,陳宛兒也不願意看到自己深愛的人為了另一個女人在暗自神傷。好想再靠近一些,腳步卻有些虛浮,帶著淡淡黃暈的燈火在視線中泛開,另她看不到其他。自己這是怎麼了……

  「皇后娘娘,您怎麼了?」

  「娘娘……」

  斜依在床邊,回想著與慕容婉欣唯一的一次親暱,心口的疼痛有一次氾濫,「你到底在哪裡?」軒轅玉玨喃喃自語。

  殿外突如其來的喧嘩打斷了他的回憶。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將悲傷埋藏在心底。軒轅玉玨帶上帝王的面具,詢問殿外的侍從:「發生了什麼事,因何在殿外喧嘩?」

  「啟稟皇上,」一名公公連忙說明原由,「皇后娘娘在殿外暈過去了!」

  「什麼?」軒轅玉玨從殿內走出,免去繁冗的禮節,快步趕到眾人跟前,抱起陳宛兒進入龍乾殿,「快喧御醫!」

  忙碌許久,送走了看診的御醫。軒轅玉玨不快地責問皇后的隨身侍女:「為什麼皇后病成這樣你們都不曾察覺,朕要治你們的瀆職之罪!」

  春曉為首的一干侍女慌然跪地辯解:「皇上恕罪,是皇后娘娘不聽奴婢等人的勸說,一定要在殿外陪伴皇上,奴婢們也毫無辦法呀!」

  有些動容,軒轅玉玨遲疑地問:「你是說,連日來皇后都在殿外,不曾安睡?」

  春曉為皇后報著不平,哽咽地說:「娘娘擔心皇上的身體,卻知道勸說您也是無用,惟有看著您安歇娘娘才會離去。這一個多月,皇上常常徹夜不眠,娘娘也就這樣在殿外站到大天亮,這才受了風寒……」

  「住嘴!」陳宛兒醒來聽到春曉的話,惱怒地斥責,「哪來那麼多話!」

  春曉傷心的垂下頭,再不言語。

  「你們都下去吧!」軒轅玉玨摒退殿內的侍從,獨自坐在床頭。

  「皇上,您不要聽宮女們瞎說,待得明日,臣妾定要重重地責罰她們!」陳宛兒急切地說。

  「罰什麼?」軒轅玉玨歎息,「她們又沒有做錯什麼!」

  看著因為受到風寒而略顯蒼白的陳宛兒,軒轅玉玨的內心有些沉重,「皇后,本不必如此!」

  「臣妾別無他求,」陳宛兒溫柔地看著他,「只願皇上早日從悲傷中走出,無論如何,千萬以龍體為要!」

  沉默良久,軒轅玉玨為陳宛兒整理身上的被褥,輕聲說:「皇后的話朕會放在心間,現在,皇后請安心休息,調理好身體!」

  確定陳宛兒已然熟睡,軒轅玉玨悄悄步出殿外,看著皎潔的彎月,想了好久,喚來近身的宮人:「喧靜王至御承宮!」

  軒轅玉澈為了找尋慕容婉欣的蹤跡已是好幾個夜晚不曾安寢了。本以為皇上連夜召見定是有了慕容婉欣的消息,不曾想,得到的訊息卻令他如此的氣憤。

  「皇上剛才說的什麼?」軒轅玉澈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地發顫,「臣弟是否有聽錯?」

  「朕,要宣告淑儀的死訊!」軒轅玉玨面無表情地將話語重複了一遍。

  「她一定還活著,為什麼這麼快就要宣佈她的死訊?」軒轅玉澈咬牙質問。

  「淑儀失蹤已有月餘,按例即使有了消息,也再不得入宮為妃,何況她至今仍杳無音訊!朕宣佈她的死訊有什麼錯?」軒轅玉玨冷冷地反駁。

  兄弟二人直視著彼此,倏的,軒轅玉澈笑了,一個毫無暖意的笑容:「好,太好了!君無戲言,從此慕容婉欣再不是皇上您的妃子!無論如何,臣弟還是會繼續找下去,但,不再是為您,而是為了臣弟自己!」說罷,驟然轉身離開了御承宮。

  「朕,也不會放棄!」軒轅玉玨看著他離去,對著空空的宮殿,發下誓言。

  屺元九二六年十月月末,聖德皇帝軒轅玉玨之愛嬪慕容婉欣薨,追封為淑貴妃,享年二十歲!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2:47

〔卷三 宮外人生:二十三章 移居孟州〕

  「出家?」我故作沉思狀,餘光偷瞄到紫桃與阿耿瞅然色變地在身後連連搖頭,心下偷笑,自言自語:「不好!」他們二人長舒了好大一口氣。

  「青樓?」臉色再變,「魚龍混雜,不妥!」恢復原貌……

  自從宮中傳來淑儀的死訊,我便知道離京的日子不遠了。不過紫桃和阿耿兩人也盯得越發的緊,深恐我會不辭而別。現在心頭已輕鬆了許多,閒暇之餘便拿他們二人尋尋開心!

  紫桃首先受不了了,連連喊停:「好了小姐,別再嚇我們了!您到底準備去哪裡啊?」

  「呵呵,」斜枕著下頜,我慢條斯理地說:「這不就在考慮著嗎?」

  「您不會真的想出家或是,或是去那……那種地方吧!」阿耿也楞楞巴巴地說。

  「你說呢?」給了一個白眼,越來越懷疑過去的慕容婉欣看人的水準,怎麼會喜歡這樣的一個楞頭小子。

  玩笑已經開夠,我給出了答案:「北方!」

  「北方?」紫桃不明白我為什麼挑這個方向,「一路往北,氣候會越來越惡劣;還有可能遇上遊牧的蠻夷,那不就很危險?」

  「誰說要一路往北的?」哀歎做個聰明人真的很累,我拍拍額頭,無力的解釋:「我只是要在臨近京城的北縣孟州落腳而已。」

  「哦,」紫桃瞭解地點點頭,然後還不滿地埋怨我:「小姐直說是到孟州就是了,何必繞這麼大的彎子呢?」

  不再給自己惹麻煩,我搖搖頭,未再答話。

  「小姐為什麼選擇孟州呢?」阿耿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還不是為了你們!」我沒好氣地說。

  「我們?」

  「其實,我是想去更遠的地方走走看看,」隨手折下一根樹枝,在地上亂畫,「不過我獨自遠遊,你們一定會不放心,說不定會經常打探我的消息,動靜太多,暴露的機會也就增多,反而不易!」

  「況且,」我用樹枝一指阿耿,「我也不放心你,無論如何,也得等你也安全了我才能真正上路!」

  「那又為什麼是孟州而不是其他的州縣?」紫桃也覺得奇怪。

  「南方氣候適宜,皇家在各地都建有宮邑,難保哪天皇上或是其他親王路過休憩給碰上徒增麻煩,孟州地處較偏,素來只是作為邊邑與皇庭相連的傳報館繹,與我們接觸過的人很難會到那邊去,不會有曝露身份的危險,而且離京城較近,方便我與你們聯繫順便探聽你們的情況。」將心中所思一一道來,紫桃和阿耿聽得連連點頭。

  「那,您到那邊如何生活呢?」紫桃還是有些不放心。

  其實這也是我在考慮的問題,以後我可不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大小姐了,一切都得靠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首先就得找份工作才是。

  「目前還沒有定論,」我將難處坦然相告,「我準備到孟州之後視情勢而定。」

  「您這就動身嗎?」紫桃已經準備為我整理動身的盤纏。

  「不急,」我搖搖頭,想到一些問題,語帶遲疑的說:「還要再過些時日,我要確定一件事,才能放心上路。」

  面對紫桃與阿耿投來的疑問的目光,我笑了笑,丟去手中的枝條,踱步進入林中。

  阿耿的突然闖宮太過意外,叫我措手不及。如果再早一些,我就不會和軒轅玉玨發生那樣的關係了。再過些時候,就是我月事到來的日子,如此便可以確定自己會不會因為那次的關係而懷孕。想到會有這樣的可能,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是要,還是不要?那張多變的面孔又一次浮現在腦海,想不到自己在離去之時最先想到的竟然會是軒轅玉玨,看來,自己真的有些動心了。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也許就是那少有的幾次真情流露吧,一個習慣偽裝的帝王在自己面前難得地顯露出真實的一面,竟然格外的讓人心動。「軒轅玉玨,如果我們之間真的有了孩子,我應該將你置於何地?」被密林環抱,守住了所有不為人知的秘密,我恣意的袒露出脆弱的一面,說出心頭的彷徨。

  所幸,擔憂的事情並不曾發生,月事如期而至,令我鬆了一口氣。同時,也湧起一絲惋惜,也許這也是上天的示意,我與軒轅玉玨注定會緣盡於此吧!

  放下心頭大石,我這才準備動身。有阿耿這半個江湖中人在,掩去自己出眾的容貌自然不是難事。古人的易容技巧在加上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化妝技術,二者配合得天衣無縫。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我也由一個花樣女子變成了平凡無奇的民間村婦。紫桃對我的變妝大為稱奇:「太奇妙了,小姐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了嘛!」難得地用萬分崇拜的目光直直地盯著阿耿:「阿耿哥,你的易容術真是神奇呢!」

  「哪有!」阿耿被誇得臉都紅了,連連擺手,「我也只是略懂些皮毛而已,很多地方都是小姐提出的修改,小姐才真正值得欽佩呢!」

  對於阿耿的讚譽我回以一笑,看看時候已經不早,將紫桃準備好的銀兩細心地放好,這就準備下山了。

  紫桃難免又是淚河氾濫,就連阿耿也難掩依依惜別之情。

  強自壓下心頭的離別之意,我灑脫地一笑:「何必這般矯情,我們又不是再不見面,孟州離京城也就是百十里的距離,等我安定下來一定會馬上通知你們的!」

  就這樣,在兩雙充滿不捨的眼眸的注視下,我一步步下山,向北面的城門走去。

  初到天屺,我便是慕容府足不出戶的千金小姐,而後就入得皇宮。像這般暢行於京城的熱鬧街項還是第一次。路邊的叫賣小販,林立的酒家飯莊,各色日行百貨,一切的一切都令我感到新奇。藉著這難得的機會,我在這繁華的鬧市中隨意地閒逛。

  不知不覺到了午間用餐時,酒樓內飄出誘人的菜香,讓我更加覺得飢腸轆轆。看著這身寒酸的打扮,我尋著一家門面較小的酒館進入其間。

  「喲,姑娘您裡邊請吶!」店堂小二迎賓而上,將我帶到靠窗的一張飯桌旁。

  四下打量,覺得環境挺不錯,我滿意地點頭,笑著說:「小二哥,給我來些簡單的飯菜,吃過後,還得趕路的!」

  「好?!」小二匆匆離去,片刻便端上三樣小菜,還上了一碗米飯。

  在他離去之前,我問道:「請問,這附近哪裡可以雇到便宜的馬車?」

  「姑娘這是上哪兒啊?」小二隨口問道。

  「孟州。」

  「哦,就姑娘一個人呀?」看我點頭,小二理解的應和:「那是該雇輛車,這路途也不少呢!放心吧,包在我陳大身上,您先吃著,過後包您有車!」

  「那可就謝過小二哥了!」我連忙致謝。

  「別客氣!」陳大笑著揮揮手,又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了。

  我一邊吃著午飯,一邊看著窗外的熱鬧景象。心下感慨:作為皇帝,軒轅玉玨真的是很成功啊!

  突然,一批家丁模樣的人進入我的視線,似乎在詢問著什麼,不得成效,又匆匆離去。

  「靜王又來尋人了!」臨桌的客人開始小聲地議論,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啊,這個月幾乎天天都有呢!」

  「找的是什麼人啊?怎麼這麼久了還沒有消息呢?」

  「誰知道?恐怕是為了女人吧!」語落還伴著幾聲猥褻的笑音。

  「怎麼可能,」有人提出異議,「誰不知道,這靜王與慕容府的大小姐那可謂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夫妻的恩愛真是羨煞旁人,靜王至今都未曾納過側妃呢!」

  「這都是什麼時候的舊聞了!」招來一陣訕笑,另一名酒客故作神秘地說:「靜王早就另有心上人了,恐怕還是宮裡頭的呢!」

  「什麼?」,「怎麼可能!」驚呼之聲此起彼伏。

  見達到了效果,那人更來勁了,「當然是真的,我的一個遠房表兄弟就在宮裡做侍衛,聽說靜王這大半年入宮可勤了,也不是去見皇上,而是直奔後宮的,這慕容王妃早就鬧過好幾次脾氣了,也沒把王爺的腿給管住嘍!」

  「真的呀?……」聽客們還是將信將疑。

  他們的吹噓之言再聽不進我的耳中。靜王,他真的還在找我?想起當日在龍乾殿的一番交心,不覺歎息。第一次,我由衷地感到自己欠軒轅玉澈的太多太多,而且他的拳拳深情我恐怕永遠也無法還清了!

  「姑娘!姑娘!」

  因為閃神,都不曾察覺陳大來到了身前,我恍然應道:「哦,小二哥,有什麼事嗎?」

  「姑娘想什麼呢?」陳大連推了我幾下才將我喚醒,「我是來告訴姑娘一聲,馬車已經雇好了,就在院子裡停著呢!一會兒您結了帳就可以從後院乘車上孟州了!」

  沉澱了一下心緒,我連連道謝,拿出了一些碎銀打賞陳大。

  因為席間聽到的那些話,我已經沒有了遊玩的興致。坐上雇來的馬車,直奔北門而去。

  臨近城門的那一刻,我掀起車簾,將京城的景象最後一次印入心田。冥冥天意,竟然讓我看到軒轅玉澈的身影,「再見!」不曾出聲,我以口形向他告別。目光停駐在那片最為磅礡的建築群,看著它在視線中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整個京城都被翻遍了,熾熱的心越來越冷,甚至化為死灰。婉欣,你究竟在哪裡?軒轅玉澈在心底吶喊。一瞬間似有所感,飛快地在城門附近搜索,不曾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餘光處覺得一輛出城的馬車上簾幕彷彿閃了一下。一無所獲,軒轅玉澈黯然返身。

  御承宮中,軒轅玉玨一筆筆批閱著奏折,每每恍神,眼前顯出熟悉的纖影,便飛快的停筆,將早已置於手邊的烈酒一飲而盡。喜榮心中焦慮,卻又自知身賤言微,惟有在內心暗暗歎息,待酒杯空置,為皇上加滿。

  處理完手邊的事務,軒轅玉玨拊手出得宮聽,仰頭望天,莫測的雲花,不時地變換成心中思念的故人,不禁苦笑:「婉欣啊婉欣,朕恐怕會因你而變成一個酒鬼吧!你的罪責可不輕啊!」此時,一隻不知名的孤禽無聲地劃過皇宮的長空,向著北方而去。直直地注視著那只飛鳥,軒轅玉玨的目光也隨著它飄向茫茫的北方……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3:01

〔卷三 宮外人生:二十四章 琺琅再現〕

  朝陽初現,勤勞的人家紛紛打開家門,有的上田,有的洗弄,還有商販們已經著手擺放著攤位,整理著店舖。我從客棧中走出,在街道中漫步,感受著身邊的人由稀稀落落變得擁擠,耳旁由清靜變得熱鬧非常。

  這是我來到孟州的第三天了,小小的孟州只有這麼一條比較繁華的商街。人們購買的吃穿用度,都是在這裡進行的交易往來,一些商旅在也是在這裡拋售著手中的貨物。如果想在孟州找到一份工作,這裡是唯一的去處了。易容的感覺真的不太好受,所以在途中我就著手一點點地卸妝,只是留下了必要的掩飾。面容比起最初的村婦扮相順眼了許多,不過沒有了千金小姐的那份神采,走在路間也不過是平平凡凡的民家女子罷了。三天來,我一直在街上找尋,卻不曾尋到滿意的工作,大多都是招些下人女從,如果做這樣的工作以後和紫桃他們聯繫就會難上加難了!

  真是頭痛啊!我皺著眉慢悠悠地逛著,四處觀望。不太長的街道已經叫我由街頭走到了街尾。恐怕今天又得空手而回了,搖了搖頭,我開始考慮是不是應該換一處落腳,否則身上的銀兩只出不進,不久就得花光了。

  「乓啷!」「撲通!」

  街尾的最末梢傳來一連串碎裂聲,我好奇地朝裡間張望。一旁布莊的老闆好心地勸我:「姑娘,別再往裡走了,老陶又在發脾氣了,要是被他丟出的瓷碗砸到可不是鬧著玩的!」

  「老陶?」我感興趣地問:「他是瓷器師傅嗎?為什麼要發脾氣呀?」

  「不是我吹,」布莊老闆神氣地說:「老陶可是少有的燒瓷好手啊,堪稱一絕,想當初他的瓷器可是相當的搶手。唉,可惜,就是脾氣怪了點。」

  看來有些碎片已經向外面飛濺,老闆將我往鋪裡拽了拽,繼續說:「前些時日他燒出一種新瓷,藍熒熒的,乍一看挺漂亮,可看久了就特糝人,像鬼火似的,沒人願意買。連帶其他的瓷器銷路也少了許多。我們鄰里鄰居和他的閨女都勸他別再燒那藍瓷了,可他偏不聽,誰再說他還就和誰急,唉!」說著,布莊老闆還無奈地搖了搖頭。

  布莊老闆的話將我的興趣全部鉤起來了,還真想見識見識鬼火般嚇人的瓷器是個什麼樣子。看老闆去招呼店裡的客人,無暇顧及到我,我便小心地閃過飛出的碎瓷繼續向裡間走去。

  「爹,您別生氣,」小玫實在是拿自己的爹沒轍,一邊閃躲,一邊勸著老陶:「咱們繼續燒藍瓷,繼續燒還不行嗎?」

  「哼!」老陶丟得氣喘吁吁,臉被怒氣脹得通紅,「誰再讓我把藍瓷給丟了,我就給他好看!氣……氣死我了!」

  終於把老陶給安撫住了,小玫歎了口氣,開始收拾滿屋的狼籍。突然發現唯一沒有被波及到的牆角,一個女子拿著件藍瓷的廢件看地津津有味。

  漂亮,竟然有人能夠找到與過去的那個時空中罕有的藍釉如此類似的著色材料,燒製出可媲美於琉璃般晶瑩緹透的深藍色。我感到萬分的神奇,將這片藍瓷拿在手中反覆地把玩,仔細琢磨,一個念頭在腦海中成型,或許,我可以不用離開孟州了!

  「請問,您是來買瓷器的嗎?」小玫堆著笑臉迎了上來。

  我故作淡然,好像沒聽到她的話一般,仍舊拿著藍瓷看來看去。

  「哎呀,您的眼光真好,這可是店裡的新品種呢!好多人搶著要買都時常會缺貨!」為了攬下客人,小玫熟練地睜眼說瞎話。

  「呵呵,」我慨歎:「你可真是會做生意,一路走來,聽到好些人都說這種瓷器好似鬼火,人人都避而遠之,你還說這玩意兒有人排著隊的在買,看我是外地人好欺負嗎?」

  「你敢瞧不起我老陶的手藝?」小玫連連擺手示意依舊不曾壓下老陶的火氣,「你走,東西我們不賣了!」

  「我有說要買這兒的東西嗎?」笑他的自作多情,將手中的碎片隨意地丟到一邊,我拍拍手,向更裡面搜尋。

  我的話令小玫的火氣也上來了:「這位大姐,不買東西,你瞎轉悠什麼?」

  大姐?這種上年紀的稱呼讓我楞了半天,想到自己此時的打扮,這才緩過神來,想不到自己的輩分一下子就上去了。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女子,恐怕我們的年紀相差無幾吧!暗自好笑,卻也不說破,我還是按步進行著自己的計劃,拿起一隻完好的藍瓷酒杯,在光線的透射中欣賞著它異樣的光澤,我舉起杯,看向老陶:「還能燒得更藍一些嗎?」

  似乎察覺出我與一般的客人不同,老陶也冷靜了下來,把我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問道:「你問這些做什麼?」

  搖搖頭,對於多餘的問題不作回答,我又問了一遍:「還能燒得更藍一些嗎?」

  「可以,」老陶走上前來,「只要再加些火候,可以使顏色變得更深!」

  太好了,想了一想,我探詢地說:「聽附近的人說,老師傅的燒瓷手藝非同一般,不知您有沒有辦法,將其他的東西嵌到瓷器的表面呢?」

  聽出了一些趣味,老陶來了精神:「比如呢?」

  「恩……」我思量了一番,「比如說很細的銅絲,要非常細的,像線一樣細!」

  老陶有些不明白,「要銅絲幹什麼?」

  「雕花!」我笑著說,看到這中藍瓷令我第一個就想到了另一個時空非常出名的工藝技術——景泰藍,繼續向老陶解釋:「這種藍,色澤沉穩大方,單獨使用恐怕太單一了,自然給人不舒服的感覺,但如果可以用其他顏色的配材加以點綴,定然可以達到非同一般的效果!」

  老陶聽著我的講解,眼睛頓然一亮,而後很快又暗淡下去。

  心下一沉,我焦急地問:「不可以嗎?您做不到?」

  「笑話,論手藝還沒有做不到的!」老陶傲然地看著我。

  「那……」我疑惑地看著他。

  老陶為難地說:「論手藝,我絕對行,但像姑娘您說的這般燒製,總要有個樣品,花式圖案之類的吧!這,老陶我可就不在行了!」

  呵呵,等的就是這句話呢!我瞭然地笑了笑,看向他的女兒:「請給我準備些紙筆,好嗎?」

  小玫雖然不清楚我和爹討論的是什麼,不過總覺得是遇上了一件意義非凡的好事,聽說我要紙筆,她連忙回到裡屋,取了出來。

  提筆思索片刻,我畫出一副簡單的牡丹圖,交由老陶。「您看,以它為藍本,您能在藍瓷上用銅絲鑲嵌出這幅圖案嗎?」

  老陶看到我的畫,一句話也沒說,拿起圖紙就進了燒爐房。小玫想上前詢問,我攔住她:「別去,你爹要工作了!」

  狐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爐房的老陶,小玫突然覺得眼前的這看似很平凡的女子變得有些神秘。「大姐,你,究竟是誰?」

  笑了笑,看著手中的藍瓷,有一種錯覺,我又回到了原本的那個世界,看著小玫,說:「我叫何緦羽,一個普通的外鄉人而已!」

  是啊,何緦羽。曾經,在遙遠的另一個時空,我就叫這個名字。來到天屺皇朝兩年多,這三個字都快被我遺忘了!如今為了躲開來自京城的搜尋,更名成了必須。這個帶有我前世烙印的名字再次回到了我的身上。好,就看看現如今的何緦羽能否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留下自己的足跡吧!

  這一天,我就留在了陶家的瓷器店中,和小玫一起收拾店舖,兩個人交談之下,頗為契合。真是想不到,小玫這丫頭挺有做生意的天分,嘴巴又利落,雖然因為藍瓷的緣故,客人比過去少了許多,但一來二去,還是勉強有了進項,我的才學也令小玫格外的欽羨,當我答應教她認字時,可把她高興壞了。聽說我還住在客棧中,連連催我搬來同住。

  時間就在我們兩個女孩的笑鬧中不知不覺地度過。而此時,進了燒爐房便再沒有消息的老陶終於有了動靜。

  「哈哈,我終於做好了!」老陶捧著一個小巧的窄口瓶走了出來。

  「我看看!」聽說做出了樣品,我欣喜地湊上前去。

  圓潤的瓶身,通體勁藍,顯得格外深沉凝重,但微泛金光的銅絲完美地鑲嵌於瓶腹,流利的線條幻化出一朵怒放的牡丹柔和了整體的笨拙沉悶之感,彰顯出雍容尊貴的非凡氣度,最為點睛之筆是在瓶口也嵌上銅絲做了點綴,與牡丹相映成趣,渾然一體。

  「好漂亮!」小玫被眼前的瓷瓶完全吸引住了,幾欲拿來細看卻怕將其損壞遲遲不敢伸手。

  再一次讚歎老陶的巧手,看著這個完美的成品,我也說明了自己的用意:「陶師傅,我們一起推出這種新瓷,您看如何?」

  對自己的手藝也是格外的滿意,老陶聽了我的話問道:「你的意思是?」

  「我來設計這些器皿上的花紋圖樣,由您來燒製,如果賣出,所得的利潤,我只需其中的三成,您看如何?」

  老陶還不曾有所反映,但小玫已經嗅出了其中的商機,「好啊,好啊,我們一起做,不過,大姐你只拿三成實在太少,應該對半才是!」

  「不,我只要三成!」我笑著拒絕了她的好意,「我只是負責畫些圖而已,現在又得在你們家叨擾,三成還是多的呢!」

  最終,一番推脫之下,我與陶家以四六分成的訂額開始了合作。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3:15

〔卷三 宮外人生:二十五章 布衣北侯〕

  一切如我所預料的一般,達到與過去時空的掐絲琺琅技術同等效果的嵌絲藍瓷一經推出立即造成了轟動。冷靜地分析了具體的市場情況,早在一開始我便令老陶停業半月,專心地燒製出多種不同的樣品,小至女子的配飾,如耳墜、腕鐲;大至家用器皿,如碗碟、壺罐等。而後分別放到不同的店家鋪售,因為數量有限,供不需求,店家只得告訴來客這種藍瓷只有陶家才有,稱勢打響了知名度,誘來了客源。而我們在再度開業後推出各種新式產品的同時,又與原先鋪售貨物的店家定了協議,繼續供應藍瓷並進行利潤分成。短短不過月餘,陶氏瓷器鋪的生意比過去最好的時候還要翻了數倍之多。

  忙碌了一天,老陶、小玫與我終於緩過勁兒來。計算著一日的所得,小玫算得眉開眼笑,對我更是欽佩的五體投地:「緦羽姐,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怎麼就想出這種鋪貨的方式呢?當初你讓我把燒出來的東西白白拿到別人家去賣我還滿心的不甘願,沒想到竟然因此引來這麼多的客源!」

  「沒什麼,」我笑了笑,這種鋪貨的方式在前世是最常見的銷售模式,但放到這裡卻成了一種大膽的舉措,「我也是靈光一閃,瞎琢磨出來的而已!」說著,看向窗外,逕自想著心事。

  紫桃來信了,這個鬼靈精雖識字不多,卻也有模有樣的半書半畫地交代了近一個多月的情況。通緝阿耿的皇榜依舊存在,不過顯然少了許多,而且因為蒙面看不清,貼在城門口也有等於無,看來只需再過些時日阿耿的行動也就自由許多了,我打算等闖宮的風頭真正過去,就讓阿耿過來幫忙,身邊有一個武功高強的忠僕辦起事來總是方便許多。至於紫桃就讓她繼續在京城呆下去吧,她就像我在京城的眼睛,可以第一時間瞭解京城的動向,同時我也打算將紫桃的鋪子做為嵌絲藍瓷在京城的第一銷售點。這些都是我早已打算好的。

  真正令我心亂的,是紫桃帶來的另外的消息。這丫頭在信中提到有兩個很俊而且相貌頗為相似的人先後來找過她,其中一人來時是由慕容千雲陪同的,問我是否認識這兩人。我第一個念頭就想到了軒轅玉玨與軒轅玉澈。想不到在我離開後不久,除慕容千雲多次回到紫桃處打探我的消息外,軒轅玉澈與軒轅玉玨竟然也曾先後來找過她。幸好我不曾讓紫桃知道皇帝與靜王的相貌,否則以這兩人的皇室威儀,恐怕紫桃會頂不住露出馬腳。為以防萬一,我連夜回信,簡單說明了在孟州的情況後,交代紫桃的只有一句話:「一切照舊!」

  原本平靜的心因為紫桃的信再度掀起了波瀾。對於我重生後,最為親密的兩個人,我又何嘗能將之忘卻。對玉澈的愧疚,對玉玨的感懷,時常叫我自半夜醒來便再也無法合眼。可惜那種尊貴的身份另我望而生畏,那種分享式的愛情令我再三的退卻。最終,還是讓嚮往自由的心願佔據了上風。

  「緦羽姐!」小玫將我從沉思中喚醒,她總覺得眼前的這個姐姐是那麼的奇怪,「你怎麼又走神了?我們賺了那麼多銀子,你怎麼還是不高興呢?」

  我將目光從窗外收回,看著小玫,微笑:「只是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沒什麼,賺了錢,我哪會不高興呢?」重新把心思放回到陶家的生意,想了想,我詢問老陶:「陶師傅,最近您有花心思想想其他的新燒法嗎?」

  「哪有那個空閒呀?」老陶笑得瞇縫了眼,「現在生意這麼多,光是藍瓷就擺弄不過來了,根本沒時間去想其他的!」

  「那不行!」我搖了搖頭,正容道:「最近不要接其他的新訂單了,陶師傅,等您手邊的活兒做完,您只要完成每天定量需做好的瓷器就可以了,其他的時間就請您費心想想其他的新燒法!」

  「為什麼呀?」小玫不解,「還有好多的客人想要訂做藍瓷呢,這生意就不接了?」

  沒有直接回答小玫的問題,我看向老陶:「陶師傅,還有人和您有一樣的好手藝嗎?」

  「那當然!」老陶憨憨地笑了笑,「雖說我這燒瓷的本事也算少有了,就不說比我好的,那和我的技術不相上下的也有好幾個呢!」

  得到他的回答,我回頭對小玫說:「聽到了吧!這藍瓷之所以賺錢,是因為我們搶了先機。如今它紅火了,總有其他的師傅也能照著學做出來,到時東西一多,也就不稀罕了。如果我們想一直這樣賺錢下去,就得靠你爹多想些新招,知道嗎?」

  被我一點,小玫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奧妙,贊同得直點頭。

  是夜,我又畫出幾幅樣圖交由老陶,這就回屋休息去了。

  也許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整晚我都會夢到在宮中的生活,軒轅玉玨的身影不時在夢中出現,偶爾還有軒轅玉澈的身影穿插其中。被這些夢折騰了一晚,直到破曉時才沉沉睡下。也不知時間已過去了多久,還是小玫將我叫醒的。

  「緦羽姐,醒醒!」小玫輕聲地在我的兒旁叫喚。

  懶懶地睜開眼,待眼前的景象變地清明,我疲倦地問:「有什麼事嗎?這是什麼時辰了?」

  懷疑自己的眼睛有了問題,小玫在剛才的一瞬間竟然覺得眼前這個相貌平凡的大姐是如此的美麗動人,充滿了叫人心動的魅力。好好回回神,確定眼中的女子再次變得平凡,小玫暗笑自己多心,說道:「已是巳時了,一早看姐姐你睡得正沉便不曾叫醒你。店裡來了幾個客人,挺奇怪的,他們說有事要與我們商量,我和爹都拿不定主意,這才想叫你過去看看。」

  「好,我整理一下稍後就來。你先到前面招呼著!」一邊穿著衣服,我一邊對小玫說。

  點點頭,小玫再次回到前堂。

  一同前來的曹方與管謙已經頗為不耐,手邊的茶水快要見底,始終不見這店家所說的主室之人前來。跟隨主家到過多少地方,何曾遭受過這樣的冷落。若不是主家依舊氣定神閒地坐在那裡等候,他們二人早就想要發彪了!

  杯中的茶水已經喝完,姬天珞仍然掀起杯蓋微微地扇弄,順勢打量眼下這間不過是寸尺見方的小店。越看越是覺得驚奇。店舖雖小,卻佈局工整,所有的物什都分門別類擺放地格外規整,甚至注意到了微小的細節,好像門前靠右邊的首飾台前不僅有供人自賞的鏡面,還細心地為客人準備了木梳,以備打理凌亂的發容。看著眼前有些拘謹的老人家,姬天珞微笑著問:「剛才進去的是您的女兒吧!這店舖叫她這一打理,真是讓人覺得很舒服呢!」

  「哪裡哪裡!」老陶平日都是窩在燒爐房,今日突然要和幾個氣勢不凡的人打上交道,感到特別的不自在,他幹幹地笑了笑,「這都是何家姑娘著手搬弄的,原本咱們也就是燒出什麼就擺上什麼,哪會分得那麼細呀!」

  「哦?」姬天珞興然問道:「不知老丈口中的何姑娘是?」

  「她是個外鄉人,」老陶本本實實地向他解釋:「到孟州找份活幹,後來遇上了就一起擺弄這些藍瓷,也就搬來與我們同住互相有個照應。哦,那些圖就是何姑娘畫的。那姑娘,心思可活絡著呢!咱們店裡的生意大半是她出的主意,小玫剛才就是去叫她了!」

  聽了老陶的講述,姬天珞對那位何姓女子的好奇之心更濃。因為此地分店掌櫃傳來消息,孟州出了一種新式瓷器,以銅絲嵌出華美的圖紋,格外的搶手。而最初這燒瓷的師傅竟然分文不取只希望可以將少數樣品放在店中展賣,短短一個月,陶氏藍瓷便聲名大噪。見識過分店送來的藍瓷,姬天珞便被上面精美的圖案吸引住了,同時聽說了陶家的售瓷手腕,也格外想見見這位能想出如此出人意表的買賣方式的生意好手,他這才來到了孟州。如今聽老陶的口氣,想出這種點子的人與圖案的設計者竟然是同一個人。姬天珞不禁起了招攬之心。不知這樣多才多藝的女子是個何等的人物。

  思量間,裡屋的門簾掀起,小玫端著一些茶果走了出來,面帶微笑地致歉:「不好意思,主事的姐姐因為昨夜勞頓,剛剛起身,適才我已將她喚醒,這就快出來了,請諸位再等片刻即是。」

  「不敢,算來還是我們打擾了!」垂手示意有些按耐不住的曹方、管謙,姬天珞和聲應答。

  又過了一盞茶的工夫,裡屋的門簾才再次掀起。

  初次見到多有耳聞的何姓女子,姬天珞頗為失望。最常見的窄袖衣裙,普普通通的樣貌,人群中隨手一抓,這樣的女子便有好幾個。想來天下間的女子也並非都是才德與容貌兼備,姬天珞暗自慨笑,也不知自己在期盼些什麼!

  被姬天珞一番打量的同時,我也在暗暗的觀察著眼前這一行三人。察言觀色之下,立時明瞭眼前這最為年輕的俊朗男子才是正主。想不到自己來到天屺不過三年未滿,竟然連連遇到如此出眾的男子。眼前之人比起家中兄長也絲毫不會遜色,比之軒轅玉玨與軒轅玉澈也就缺了幾分皇家天生的貴氣而已。

  上前幾步,來到三人正前方,我微一伏身,「因奴家疏惰,致使諸位久候,小女子在此誠心致歉,望公子寬容海涵!」

  「是我等貿然造訪,打擾了姑娘的休息,」姬天珞笑然回道:「算來是姬某之過,怎能怪得姑娘?」

  姬?乍聞此姓,我閃過一念,驚詫地問道:「公子莫非便是傳聞中的布衣北侯——姬天珞?」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3:33

〔卷三 宮外人生:二十六章 尋得靠山〕

  看到隨行二人吃驚的樣子,我知道自己猜對了。

  「有趣!」姬天珞依舊是一副談笑風生的樣子,「只有與姬某打過交道的生意中人才知道在下的真正面目,姑娘初次見面卻能脫口道出在下的身份,不知姬某是否有此榮幸也能對姑娘有個瞭解呢?」

  能夠知道姬天珞自然是從慕容千雲的口中得來的。自從在冷宮中覺察出皇上對我的非同一般,慕容千雲便對我恭敬了許多。只要能夠告訴我的他都會知無不言。偶爾我也會聽他講些商場上的事情。原來這商場也分有多股不同的勢力。慕容千雲的勢力主要在南方,與懷陽高家共分南部天下;北方的情況就複雜了許多,主要是因為有蠻夷的涉足,時常有暴力事件發生,限制了天屺的商家在北部的發展,但近幾年卻有了變化。姬天珞以販馬起家,而後又開始經營綢緞、貴飾,不出數載他的生意就遍及北方各州縣。也有蠻夷找上他,但若有人來犯,姬天珞便以更為血腥的手腕加以反擊,久而久之,他的精明詭詐與冷酷鐵血便傳揚開來,最終樹立了他在北方的強大勢力,都稱其為北方霸侯,又考慮到姬天珞本身並未位列朝堂,就在這北侯之前加上了「布衣」二字。

  總不能說出慕容千雲的名頭吧!我稍加思量,笑言:「既然要到北部求生,總要多下功夫做些準備,北侯之名如雷貫耳,小女子豈會沒有耳聞。適才觀三位的不凡氣勢又聽公子自稱為『姬』姓,這才加以揣測,不曾想竟真的是北侯大駕光臨!」

  「好個聰慧的女子!心細如塵!」姬天珞聽了我的解說,大為讚賞,「姑娘姓何?敢問名諱是……」

  「緦羽,何緦羽。」我讓小玫去招呼其他的客人,老陶也回到了燒爐房內,在姬天珞的一旁坐下,探問他的來意:「不知北侯屈尊來到小店,有何貴幹?」

  「原本也只想見識一下藍瓷的獨到魅力,不過……」姬天珞看向我,「今日得見姑娘,姬某有了另外的想法。」

  「哦?」我興味盎然地回道:「北侯對小女子能有什麼想法?公子的言辭似乎有些不妥!」

  「竟敢戲弄我主家?」一旁的曹方被我的語氣徹底激怒了。

  似乎剛剛發現還有兩個人的存在,我疑惑看向姬天珞:「敢問北侯,這二位是?」

  「哈哈,」姬天珞曬然大笑。「剛才在下的話確有不妥,」而後轉向曹方肅然言道:「不得無禮!」

  接著姬天珞向我介紹說:「這是曹方,莽人一個,姑娘莫與其一般見識!」說著又指了指另一邊,「這是管謙,他們二人都是我的屬下。」

  「見過二位!」我略作點頭示意,將話題轉回:「北侯還不曾言明是何想法呢!」

  「在下希望姑娘能到敝莊為姬某打理生意上的事宜!」

  聽了他的話,我瞭然地笑了:「北侯這是在招攬我?」

  「不錯!」姬天珞收回笑意,正色道:「適才聽陶師傅所言,覺得姑娘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商界奇才,如此良材屈就於這樣一間小小的瓷器鋪,實在可惜。天珞相信,姑娘到敝莊更能發揮你的才幹!」

  真是想不到,姬天珞竟會對我有如此高的評價,真是叫人有受寵若驚之感。若是得到布衣北侯的庇護,可以另我的身份掩飾得更為妥當,可惜目前為了阿耿的事,我暫時還不能離開孟州。

  「北侯的好意,緦羽心領了!」我婉言謝絕:「但緦羽與陶家父女已經產生了感情,不想就這樣離開。日後若是有緣,而公子依舊如此看得起小女子,那時緦羽再為公子分憂也是不遲!」

  想不到我會拒絕這樣的一次絕佳的機會,姬天珞真正楞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常色。頗為惋惜地搖了搖頭,不曾再說些什麼。

  雖然拒絕了姬天珞的招攬,但想到日後的發展,眼前放著這麼好的靠山,我又怎會輕易將其放過。轉念之間,我喚住已有去意的姬天珞一行:「北侯暫且留步,緦羽有事相求!」

  姬天珞回頭,問道:「何姑娘,還有事嗎?」

  我起身迎上前去,懇切地說道:「若北侯對緦羽確有愛材之心,緦羽厚顏,希望北侯能借些貨物銀兩已做周轉。」

  「姑娘缺錢嗎?」姬天珞對我的請求感到有些突然。

  「以店中的收益,溫飽足以。」我笑著說。

  「那,為何還要向在下借助?」

  「獨木何以成蔭?」我回道:「若是只求溫飽,守住這間瓷器鋪已是足夠。但緦羽卻志不在此,因此決不能枯守著一樣藍瓷。正如北侯以馬起家,但如今為您賺足銀兩的乃是綢緞與玉器是同樣的道理!」

  看我的眼神由讚賞變為驚歎,姬天珞感慨:「姑娘的野心不小呀!」而後又語帶笑意地反問:「你如此坦然告之,不怕在下心生警覺,不僅不幫忙還會對你施以威壓嗎?」

  「若當真是如此,只能說緦羽識人不清了,」我也笑了,「不過北侯能有如今的地位,還怕區區一個弱女子嗎?說出去,恐有人會笑您氣量過於狹小了吧!」

  「呵呵,」姬天珞歎然搖頭,「說吧,姑娘想借什麼,借多少?」

  有門兒!我欣然應道:「皮草!一車皮草!」

  聽到我的答案,面前三人全都楞住了,既而哄然大笑,姬天珞止住笑意,好心勸說:「姑娘雖有天縱之材,到底是初涉商途啊!姑娘因是看寒冬將至,定有人需皮草御寒。卻不知這皮草腥臭,常人難以忍受,一般只是售於軍中作為甲冑之用,我看你還是換些其他的東西吧!」

  搖了搖頭,我說:「緦羽只要皮草即可!」

  看我如此堅定,姬天珞有些奇怪,難道是自己錯看了,眼前這女子並無多少經商頭腦,藍瓷之舉只是巧合?心中已反覆思量數遍,仍然猜不透這皮草還能做何用途。他試探地說道:「姑娘執意要這皮草,姬某也不會不給,但醜話前敘,此乃出借而非贈予,日後姑娘若是無法償還又待如何?」

  我淡然一笑,發下豪言:「只需三月,緦羽定能將北侯所借皮草的金額全數還清。若三月後緦羽所言無法達成,願終身為奴為俾隨侍北侯左右以償債務!」

  兩眼微瞇,想不到我是如此的斷然。把我此時的神情深深地映入眼簾,姬天珞揮手招來管謙,將隨身玉珮交到他手中,「你拿著此玉快馬趕回山莊,命老程備齊一車皮草送至孟州交由何姑娘。」

  「侯爺,這……」管謙總覺得不妥,一車皮草可值數萬兩銀子,就這樣不明不白的交給一個僅一面之緣的女子,是不小的損失啊。

  「嗯?還不快去?」姬天珞厲聲催促。

  「是。」管謙搖搖頭,拿著玉珮走出店外。

  一事談定,姬天珞笑看我問:「還有何需要,何姑娘不妨一併說出。」

  「多謝侯爺相助,」我笑了笑,自問不可貪心太過,「暫時沒有其他需要了!」

  「那,姬某就此告辭了!」姬天珞揮手作別。

  沿途偶有回身,確定再看不到陶家瓷鋪,姬天珞收起面上的笑容,吩咐下去:「曹方,你去查查這何緦羽究竟是何來歷,越詳細越好。」

  曹方一驚,低聲問道:「侯爺懷疑此女有何不妥?」

  看來是自己有些大驚小怪讓曹方會錯意了,姬天珞「呵呵」一笑,「不必如此緊張,我只是好奇而已,總覺得這名女子言行舉止端然有矩,非是尋常人家,卻又怎會孤身來到孟州。背後定有什麼有趣的秘密也未可知!」

  曹方訕然而笑,說道:「侯爺,您似乎對那女子很是在心呢!」

  「多嘴!」姬天珞笑罵。思及曹方之言,自己也心下警然。似乎自己的確是對那何緦羽有些不同。其實哪裡需要管謙的提點,姬天珞何嘗不知如此貿然出借一車的皮草太不實際。但回想起何緦羽的泰然自若,總有種預感只要是這女子想做的事便不會有失,這才甘願出借,他是想看看何緦羽能用這一車的皮草做出何等事。若要問他為何對何緦羽如此信任,就連他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且與之交談時,姬天珞總會為其翩然風采所傾倒,忘卻掉那張平凡的容顏。想到此處,姬天珞不覺自言自語:「如此奇妙的女子,叫我姬天珞遇見,不知算不算有緣呢?」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話,現在聽姬天珞如此言語,曹方錯鄂地叫道:「侯爺,您不會真的對那何姑娘動心了吧!」

  「怎麼?不行嗎?」姬天珞斜睨了曹方一眼,「何緦羽雖樣貌一般,但才智非凡,言行之間可見大家之風,做你的女主人也並不辱沒!」

  「這,這話是沒錯,」曹方遲疑的提醒主家:「但,您不是與高家小姐高茗馨有了婚約嗎?」

  想起這椿兒時婚盟,姬天珞不禁皺眉。一天的好心情都被曹方的話給破壞殆盡,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他扭頭直奔自己在孟州的處所而去。

  明白自己又說錯話,曹方恨恨地捶了捶腦瓜,不敢再有多言,尾隨跟上。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3:50

〔卷三 宮外人生:二十七章 華貴裘袍〕

  「六……六萬二千兩?!」

  陶家父女倆被這從未聽過的天文數字給驚呆了。看這滿車的皮草,二人顫微微地伸手向毛皮上摸,但還沒碰著毛尖又飛快地把手縮了回去。小玫暈乎乎地回頭看我:「緦……緦羽姐,這……這是……」

  想不到布衣北侯的效率如此之高,不過兩天滿滿一車的皮草已經完好地送到了我的面前。我上下翻閱,對皮質與毛色都非常的滿意,向送貨來的管謙微微一笑,說:「替我謝謝侯爺,這六萬二千兩恐怕還是保守估計吧!告訴他,三個月的期限我決不會食言,三月之後定將六萬二千兩紋銀雙手奉上。」然後轉身對仍然處於呆滯狀態的陶家父女說:「陶師傅,小玫,幫我一起把皮草搬到院子裡去吧!」

  管謙等人在幫忙搬理好皮草後就回去覆命了。院子裡只剩下我們三人,老陶慌亂地看著我問:「何姑娘,你這是要做什麼呀?這麼貴重的東西就是把我的鋪子賣了也不值這個價啊!」

  「陶師傅,您不必擔心!」我安慰道:「這是我個人向北侯借的,與你們沒有關係,出了事我一個人擔著。」

  「不是這個意思,」老陶連忙說:「只是我們還沒見過這麼貴重的東西,所以……」

  「真的與你們無關!」我再次重申,然後誠懇地看著他們二人,「陶師傅,其實我不說你們應該也感覺得到,我不是單純來找份活計的。因為過去的一些事,怕將來有個萬一牽累你們,所以想自立個門戶。不過你們放心,我還是會繼續給鋪裡畫樣圖的。」

  「唉!」老陶瞭解地點點頭,「我看得出來,何姑娘不是個一般人,別的我也就不多說了,不用怕連累我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一旁的小玫也附和地猛點頭。

  感受著淳樸的人心,我笑著說了聲:「謝謝!」

  要處理這堆皮草,還真的需要老陶的幫忙不可,需要的不是他的手藝,而是他的人脈。正如姬天珞猜測的那樣,我的確是想用皮草做御冬的衣物,而他所說的毛皮的腥臭早已在我的考慮之內!毛皮的除臭、梳理、順光、拼接直至最後的設計製衣光憑我一個人是絕對忙不過來的。幸好老陶是這條商街的老住戶了,與街上的大部分人都相熟,布莊的田老闆、裁縫姜老等左右鄰居衝著老陶的面子都先後過來幫忙。

  我將毛皮放置與燒爐房中以蒸汽熏烤、晾曬,如此反覆將毛皮的油脂腥臭降至最低。之所以過去的人們始終無法忍受皮草的氣味,是因為在沒有什麼高超的除臭技術之下,人們依舊只想到將整張毛皮製成寒服,不僅仍然有較濃的氣味而且作出來的衣服也顯的很笨拙。而我則準備以布匹為主料,將小片毛皮與之拼接,如此一來,作過簡易除臭的小片皮草便可以將腥臭降到最低,平時,人們只要對在布料之上稍加熏香處理便可以將味道完全掩蓋同時也達到了需要的御寒效果。

  努力回想在過去的時空見到過的皮草服裝,加入自己的理解,我構出一幅草圖交給姜裁縫。第二天,當姜老將做好的衣服拿來讓我看時,我自己都想不到會是這麼的漂亮。因為是樣品,我不惜花大錢用了布莊上等的錦緞。整體是用淡粉色的錦緞配以金棕色的絨皮,衣裙領口用皮草圍成小巧的披肩,護住肩、頸和背部,袖口與窄腰處也圈有毛皮,並鑲上一些水晶飾品加以點綴,裙擺出刻意裁出長短,縫上毛邊,以毛皮的份量增加其垂墜感形成層次分明的波浪。還有長裙上用毛皮縫製出的幾朵盛放的花朵,看似只是裝飾,但前身兩朵花的位置正好在人的膝蓋附近,起到護膝的效果。

  這身衣服是以小玫的身材為藍本的,她迫不及待地穿上立時歎息:「好舒服,好暖和啊!」而在我們的眼中,穿上樣衣的小玫不僅有著天屺女子特有的靈秀,還在皮草的掩映下帶了點域外的野性,動靜皆宜。

  「聞得出什麼難聞的氣味嗎?」我問起最為關心的問題。

  小玫仔細地嗅了嗅,開心地搖了搖頭:「聞不出來,只有衣料上淡淡的熏香味。」

  成功了!我鬆下一口氣,興奮地看著大家,說出了自己的計劃:「姜師傅,您做過那麼多衣裳,應該知道大多數女子的身段尺寸,我希望您為我多找幾為裁縫來,專門做我畫出的衣服,由小到大分為五等,中間的每張圖做三件,最小和最大的尺碼做兩件……」

  「等等!」姜裁縫有些糊塗,「難道不是等別人上門再做嗎?否則做這麼多放哪裡啊?」

  「放?」我笑了,「做出來當然是拿出去賣啊,至於你們的工錢由我來給。」

  「啊?」所有人聽了我的話都吃了一驚,老陶疑惑地問:「何姑娘你出錢給別人做衣裳,還做這麼多?」

  「呵呵,」我笑得更大聲了,明白即使和他們解釋了什麼叫服裝廠他們也不會瞭解,「放心吧,陶師傅,都說了做出衣服是拿來賣的,哪裡是自己掏錢呢?」

  還是早已習慣了我的驚人之舉的陶家父女首先回過了神,幫忙勸說依舊雲裡霧裡的鄉鄰。之後的幾天,我又招來幾個專門負責熏蒸皮草的夥計。就這樣與姜老在內的六位裁縫師傅一起風風火火地大幹了起來。

  「最近,那何姑娘都在幹什麼?」姬天珞詢問從瓷器鋪趕回的僕從。

  「回侯爺,還是那樣,和很多人一起在趕製衣物。」僕從回報說。

  「真的在用皮草做衣物!」姬天珞皺眉,再問:「看到他們做的什麼衣服嗎?」

  「成衣都堆在裡屋,小的看不清楚!」

  揮手退下從人。姬天珞看向窗外,將目光投駐於陶氏瓷器鋪的方向,喃喃自語:「何緦羽,你心裡究竟有著什麼打算?」

  從陶家回來後不久,曹方就開始著手查詢何緦羽的身份。誰曾想,憑借他布衣北侯如此強大的人脈勢力,居然連一點消息都查不出來,這何緦羽就像突然出現在人世間,迅捷而又巧無聲息。這樣的神秘愈加引誘著姬天珞,他迫切地等待著能夠親手揭開那層遮掩的面紗。

  時間的車輪規律地碾壓,不曾停歇。一個月的努力,我們趕製出數十款不同的皮衣。我根據皮質、布料的不同,制訂了不等的價位。連夜送往京城紫桃處。

  「緦羽姐,為什麼不放在孟州售賣而要送往京城呢?」小玫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詢問。

  「這皮草值多少錢?」我有意地點撥小玫。

  「六萬二千兩呀!」

  「現在被我們裁剪成小片製成衣服,你再算一算,皮草、布料、針線、墜飾,還有這麼多裁縫師傅和夥計的工錢,一件衣服值多少?」我繼續問她。

  「最少也要三十兩,」小玫心下掐算了一下,「這還是那最次等的才行!」

  「是呀,三十兩。」我感慨地說:「尋常人家,哪捨得花三十兩買一件過冬的衣裳?這夠他們好幾個月的伙食了!」笑著看了看小玫,又道:「所以這些衣服,一開始我就沒有想賣給老百姓。京城裡的達官顯貴時常應酬,千金小姐們沉迷於美貌裝扮,為了彰顯身份不惜一擲千金。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花那麼多心思將衣服設計成各種不同的款式,甚至有幾件做到只此一件?」

  這個疑問很早小玫就想問了,如今聽我提起她連忙問道:「為什麼?」

  「物以稀為貴!」揚起意味深長的笑容,我說:「看到這麼新穎好看的衣服,當然希望能夠擁有,而且因為只有少數幾件甚至除了自己以外別人都沒有,這就顯出了他們的與眾不同,讓他們面子上有光彩啊!這樣的好事,即使花再多的錢那些官爺還有夫人、小姐也都會心甘情願的!」

  小玫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我,隨著我的講說變幻出絢爛的光彩。這個姐姐如今在自己的心中就像是無所不能的神祇,可以將人們心底最深出的渴望瞭解得如此通透,並隨意地玩轉於股掌之中以達到自己所需要的目的。雖然如此,小玫卻不會因此覺得姐姐有多麼的可怕,相處的這些日子中,何緦羽是個多麼善良的人她和爹爹再清楚不過。好像藍瓷的熱賣,說好四六分成的,但最終所有的錢還是全部用在了陶家的鋪子裡,緦羽姐不曾多拿一分。

  感受到小玫的目光,我看向她,「怎麼這樣看著我?」

  「沒什麼!」小玫對我甜甜地一笑,「接下來我們幹什麼?」

  「接下來?」我輕拍小玫的前額,嬉笑著回答:「等啊,等著數銀子!」

  沒錯,數銀子。紫桃果然不負精靈之名,不過十來天,我送去的皮衣便熱賣開來,因為它細緻的剪裁、合身的設計而大獲好評。瞬間京城就掀起一股皮衣風潮,而且我獨特的細分五等大小的零賣手法也令前來購衣的顧客感到格外的新奇。又過了數十天,阿耿便來到孟州與我會合,隨他而來的,還有厚厚的一疊銀票,共計十七萬兩。

  「本來是二十多萬的,紫桃自己留了五萬兩準備搬個更大的店面。」阿耿不好意思的說。

  點點頭,這些是我一早就和紫桃說好的。而身後,老陶和小玫早就盯著眼前白花花的銀票看直了眼。

  付清裁縫與夥計的工錢,我帶上七萬兩銀票在阿耿的陪同下來到姬天珞的住地。

  隨手就將銀票交身旁的管謙,姬天珞歎服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姑娘好本事!」

  「侯爺不用清點一下嗎?」我對他微笑。

  「姬某信得過姑娘。」姬天珞笑著說,「上個月在下就已聽聞京城出了一種款式新穎的皮衣,那恐怕就是出自姑娘的手筆吧!我很好奇,姑娘是如何將皮草上的腥味去除的呢?」

  聽到姬天珞的詢問,我抿嘴淺笑,叫阿耿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一件皮衣,「緦羽今日所成全賴侯爺當日的慷慨相助,無以為報,惟有送上精心裁製的衣袍一件了表寸心,請笑納!」

  裘袍展開,但見銀灰色的錦袍上,領口、腰部、袖口與手腕處均縫有淡紫色的皮草,毛色光亮呈現自然的紋理。整體的設計簡單明瞭,而又大氣沉穩,細微處的點綴在於所有的毛皮均可以卸下,秋冬皆宜,尤其是腰間的長裘以翠玉為扭,尾端自然垂下長及膝擺,令著衣者更添瀟灑貴氣。

  看到這件長袍,全場發出一陣讚歎。姬天珞目放華彩,從座下直立而起,輕柔地撫摩衣面,感受著手中溫暖柔滑的觸感。驟然立於我的身前,鏗然宣告:「何緦羽,你就是我北侯姬天珞要娶的女人!」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4:05

〔卷三 宮外人生:二十八章 京風暗拂〕

  若說我的長袍令眾人驚艷,姬天珞的話則是讓眾人驚嚇!剛送入口中的茶水也差點被我噴了出來,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懷疑是不是妝容露出了什麼馬腳。

  看向姬天珞,我小聲探問:「侯爺,您,不是在開玩笑吧!」

  姬天珞掀起嘴角,伏身耳邊,同樣小聲地反問:「姑娘看,在下是在開玩笑嗎?」

  哧哧一笑,我將鬢髮別至耳後,「侯爺可知緦羽許過人家?」

  一陣抽氣,在姬天珞萬分驚鄂的神情中,我又說:「侯爺又知否緦羽乃是被夫家休掉的棄婦?」

  抽氣聲更甚,阿耿在一旁也是聽得一楞一楞卻因我的阻止而無法開口。我拉開與姬天珞之間的距離,抬眼相望,「侯爺對緦羽一無所知,就提出婚娶之事,不嫌太過孟浪了嗎?」

  神色深沉,姬天珞依舊對我的話無法全信,「何姑娘說的可是真話?千萬不要為了拒絕姬某傷了自己的名節呀!」

  「編這樣的謊話,只為了推拒布衣北侯的情誼,那我何緦羽也未免太愚蠢了些吧!」我覺得有些好笑,「緦羽的話句句是真,這樣,侯爺還覺得緦羽是您想娶的那種女人嗎?」

  曹方、管謙等人都焦慮地看著陷入沉默的姬天珞,這樣的反應正如我心中所料,是時候可以離開了。我向阿耿使了個眼色,準備告辭:「銀已還,袍已贈。此間事了,緦羽也該告辭了!」說罷轉身就要離去。

  「哈哈哈哈……」姬天珞突然狂笑,不僅叫眾屬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止住了我離去的腳步。轉身看向有些出人意表的姬天珞,我等著他接下來的反應。

  「姬某差點就落入了俗套,」笑聲頓止,姬天珞坦然直視於我,「我鍾情於姑娘的絕世才智,傾心於姑娘的出眾風采,理得那麼多俗事做些什麼?況且姑娘既與夫家離異,如今便算得是單身一人。姬某男未婚,何姑娘女未嫁,為何就不能湊成一對呢?」

  「侯爺萬萬不可!」姬天珞話音剛落,屬下全然色變,嘩然當場。

  管謙慌忙上前進言道:「侯爺,屬下從府中回來時,老夫人再三叮囑屬下定要侯爺盡快趕回去商討與高家小姐的婚事。那,關於何姑娘的事是不是也該告之老夫人一聲,聽聽她老人家的意思再行定奪?」雖然話語間姬天珞的神情變得越發的肅厲,但管謙還是硬著頭皮將要說的話全部講完。

  真的很意外,姬天珞的處世之思竟然與我過去的那個時空有些吻合。要是放在最初,恐怕我真的願意與他共攜手也未可知,畢竟要找到一個能夠接受我超前思想的人是十分不易的。但經歷過宮中的紛擾,如今的我實在不想再讓情孽纏身。此時聽到管謙的話,我正好藉機脫身。

  「原來侯爺已有婚約在身!」我插口言道:「這樣看來,緦羽應叫侯爺明白,之所以被夫家所休,乃是因為緦羽過不了『善妒』之念,無法忍受夫婿另覓新顏。蒙您錯愛,竟相中小女子的蒲柳之姿,然若要你我二人得結鴛盟,還請侯爺了卻前段婚盟,否則一切皆為妄談!」

  曹方聽了我的話,有些不敢置信,譏諷道:「我曹方還不曾見過如姑娘這般厚顏之人,一個棄婦竟慫恿我家侯爺退婚做那負心背信之人!」

  「住口!」姬天珞怒斥曹方。

  對他們的辱罵一笑置之,看著姬天珞,我顯得頗為淡然,「緦羽剛才所言乃是一己之見,如何取捨全憑自願,緦羽不作強求。若無他事,我等告辭!」

  途中,阿耿幾欲開口,我看他十分困惑,笑著說:「是不是有什麼想要問我?」

  見我首先提及,阿耿這才問道:「小姐,您真的想嫁給那位布衣侯爺嗎?」

  歎息,「你和紫桃在一起這麼久,怎麼就沒有到她的一半機靈啊!」我搖搖頭,「如果我想嫁給姬天珞,一開始就直接答應他了,還用得著繞這麼多的彎子嗎?」

  「哦!」阿耿點點頭,隨即呵呵一笑,「小桃是比我聰明多了!」

  「小——桃?」我挑挑眉,嗅出一些其他的味道,「這麼久不見,你對紫桃的稱呼到是變得親密了許多啊?」

  「啊?我,我們……」阿耿被我的戲謔之詞羞腆得無言以對。

  「呵呵!」看著他害羞的樣子,我從心底替他們開心,想了想說:「我看,你還是不用留在孟州了,再過些時日,等我在孟州找到適合的處所真正安定下來,你就會京城幫著紫桃吧!嗯……」頓了頓,想到開心處,我又情不自禁地逗弄阿耿:「也許再過不久,就可以為你們兩個把婚事給辦了!」

  「不!」沒想到阿耿立刻就否決了我的提議。

  「為什麼?」我奇怪。

  「我和紫桃想的都是一樣的,」阿耿認真地說:「只有小姐真正有了依靠,才能談我們的事。所以阿耿要和小姐一起,保護小姐的安全。」

  「你們……」真的很慶幸可以在這個時空遇到紫桃和阿耿,眼睛有些酸酸的,我掩飾著內心的感動,將話題挑開:「這次皮草長袍在京城大賣,宮裡和慕容府都有些什麼動靜嗎?」

  阿耿回憶良久,搖了搖頭,「靜王已經有數月不在京城了;二少爺只有在開始的時候到鋪中問過小桃衣服從哪裡來的,但很快就沒有了消息;宮裡,好像並沒有什麼反應!」

  點頭以示瞭解。最初將衣服拿到京城去賣我曾有過猶豫,生怕會有人因為這些不一般的現象聯想到什麼,但時間上不允許我將這些衣服送到更遠的地方。這三個月算是售賣裘袍的最佳時段,如果送得更遠,不僅途中的安全難以保障,而且越往南寒力越減,肯定是達不到如今這樣的銷量的。現在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日暮西沉,落日的餘輝將我和阿耿的身影拖得老長。路旁的枯樹上還有幾片黃葉搖搖欲墜。冷風吹過,一些瘦弱的單葉終是支持不住,從枝頭緩緩飄下,滑落至我們腳下,踩踏出一陣「沙沙」的聲響。靜王不在京城,宮中也格外的平靜呀,看來,我最終還是化為他們記憶中的一粒微塵,成了時間長河中的過客!

  深夜皇宮

  「咳,咳咳……」垂垂紗幕下,一個瘦弱的身影斜倚在床頭,不時用娟帕掩住陣陣乾咳之聲。

  屋門微啟,露出縫隙匆匆鑽入一個年輕的公公,瞬間又將大門合攏,生怕凍著屋中的病人。小公公輕聲踱步在紗幕前站定,恭敬地向床榻中人行禮道:「奴才給娘娘請安!」

  「是喜榮嗎?」

  「正是奴才!」喜榮將頭垂得更低。

  「皇上,睡下了?咳咳……今日,喝了多少?」

  「回娘娘,皇上今日喝了兩盅翠凝露,不久前剛剛睡下。」

  「唉,」紗幕中一聲長長的歎息,「皇上喝的酒是越來越烈了,明日你定要備妥醒酒湯,省得皇上受那宿醉之苦。」

  「奴才明白!」遲疑片刻,喜榮說道:「今日玉嬪又給皇上送來一件裘袍,叫奴才給扣下了!」

  「是嗎?皇上,不曾察覺出什麼吧!」

  「沒有,」喜榮將聲音壓低少許,「所有妃嬪送來的裘袍奴才都已命人暗中燒燬,皇上不會察覺的。」

  「靜王和慕容府……」病榻之人還有些擔心。

  喜榮連忙寬慰道:「娘娘放心,線人來報,靜王目前人在秦河,未曾聽說京城中的情況;至於慕容府也甚是平靜,自從娘娘命奴才將名冊副本交給慕容中丞,中丞大人甚為驚恐,嚴令府中眾人不得再打探裘袍的來歷,從那時起,慕容千雲便再未去過那間鋪子。」

  「那就好,那就好……」話音未落,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娘娘!」喜榮擔憂地搶前一步,想看看床榻中人的景況,終因紗幕的阻隔而模糊不明,「娘娘請千萬保重身體!」

  「不,不要緊!」重重地喘了幾口氣,裡間傳來苦笑:「做了錯事,便要受罰,這是上天給我的報應!」

  「娘娘千萬不要這麼說,御醫有言,娘娘的病只需靜養定能痊癒!」喜榮哽咽地說道。

  「好了,好了,還是說說皇子的情況吧,近日他過得可好?」

  提起皇子,喜榮又有了笑顏,「娘娘放心,皇子殿下如今十分努力,學業有進,前日皇上還誇讚殿下懂事了許多!」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覺得有些疲意,病者躺下少許,對喜榮說道:「可以了,你下去吧!」

  「是!」喜榮退後幾步,忽而想起一事,停下腳步,探詢道:「娘娘,奴才適才得一消息,還請娘娘示下。」

  「什麼事?」

  「孟州傳來消息,今日布衣北侯揚言要娶何緦羽為妻!」

  「有這等事?」床塌中人本已睡下,聽聞此事又微微起身,沉思片刻,對喜榮說道:「這件事與我們並無多大關係,不必管它。素聞懷陽高家與北侯訂有婚盟,若是讓高志祁得知此此事恐怕還會對她不利,必要時定要保其安全,明白嗎?」

  「奴才明白,娘娘請安心休養,奴才告退!」喜榮得到指示,同來時一樣悄然離去。

  大門關闔之時,帶起點點微風,紗幃輕輕擺動了幾下重又恢復平靜,屋中再次變得寂然無聲,似乎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4:24

〔卷三 宮外人生:二十九章 擾事婚約〕

  幽城,駱馬山莊,大堂

  「你……你再說一遍!」葉翠苒看著一直引以為傲的兒子,心中的震驚與憤怒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娘,無論再說多少遍都一樣,孩兒要與高家解除婚約,娶何緦羽為妻!」姬天珞冷靜地將剛才的話重新複述。

  「夠了!」葉翠苒不願再聽下去,眉心深鎖,「你不要忘了,這婚事是你爹在世時就已經訂下的,現在無端端提出退婚,將我們兩家的情面至於何地?叫我如何面對高家,又如何向你九泉之下的爹爹交代?!」

  「孩兒也說了無數次,」姬天珞深感頭痛,伸手揉按額鬢,「高家對我們的恩德,孩兒可以另想辦法償還,但婚事,孩兒定要自己做主!」

  每每想起這椿婚約,姬天珞便滿心的不甘。當初父親姬硯秋只是個落第書生,家道中落孤身一人。在最困難的時候是高志祁伸出援手,幫了父親一把,還出資助父親從商,這才有了姬家最初的基業。父親一直視高志祁為再世恩人,誠心與其結交,聽說高志祁的長女茗馨天生腿疾,高家一直擔心女兒會因此遭人奚落嘲諷,便心甘情願地替姬天珞訂下了這門婚事,以此報答高家的大恩。倒也不是高茗馨的天生殘疾讓姬天珞瞧不起,只是他自小就很有主見,始終認為自己的妻子必須由他自己來選擇,而不是聽從父命的安排。

  「娘,若是孩兒始終不曾遇見心儀的女子也就罷了,」姬天珞再次嘗試說服自己的母親,「孩兒沒有鍾情的女子,娶了他高家的小姐也可了了度日;但如今,孩兒心中已經有了想娶的對象,再要違心與高小姐成親,是對她的不公,也是對孩兒的不公!」

  「你那純粹是謬論!」葉翠苒冷哼一聲,「當我不知嗎?你要娶的那個叫何什麼羽的女子,是人家不要的棄婦。堂堂北豪首富,放著名門千金不要,娶個不知誰家的下堂妻,說出去也不怕讓別人笑掉了大牙!」

  姬天珞不敢苟同地反駁:「娘,您沒有親眼見過何緦羽,又怎知她配不上我們姬家,在孩兒看來,何緦羽的聰明機警,慧質蘭心,還有那過人的經商天分,隨便哪一樣都令她足以匹配我們駱馬山莊,成我天珞的賢內助……」

  「是,娘是沒有見過那位何姑娘,」葉翠苒打斷兒子的話頭,插口問道:「可你也沒有親眼見過高家的茗馨小姐呀,你又怎知她就沒有那份聰明機警、慧質蘭心,沒有那過人的經商天分?別忘了,他們高家也是世代經商,高茗馨從小在那裡耳濡目染之下,商業的才能比起那個何姑娘肯定是只高不低的!」語氣格外的肯定。

  不曾見過高家小姐嗎?姬天珞在心底冷笑,若不是親眼見識了高茗馨的自傲刁鑽,潑辣驕蠻,這幾年他何至於對婚事推拒得越發厲害?話不投機半句多,明白與母親說得再多也只是在浪費時間,姬天珞隨意地敷衍道:「好了,娘,孩兒舟車勞頓,有些累了。這些事還是以後再談吧!」也不待葉翠苒作何反應,逕自向自己的宅院走去。

  「你!」葉翠苒看姬天珞對她的話全然不予理睬,又氣又惱。自發將心中的怒火全然傾洩到從未見過的何緦羽的身上。喚來管家老程,葉翠苒冷冷地吩咐說:「你替我跑一趟孟州,把莊主口中的那位何姑娘給請到駱馬山莊來,我到要看看聰明機警、慧質蘭心的何緦羽到底長個什麼模樣!」

  懷陽,高府,書房內

  高志祁陰沉地坐於書案前,一頁頁翻閱手邊的帳冊,屋外時不時傳來器皿的碎裂聲還有掀翻桌椅而造成的聲響。對於這些大動靜,高志祁仿若未覺,連眉頭都不曾抬一下。

  他不上心,自有人來在意。高靳上身前傾,急切地說道:「爹,她都發了好幾天的脾氣了,您到是說句話呀!」

  「說什麼?」高志祁斜瞪了兒子一眼,慢條斯理地將筆墨擱置,在帳冊翻閱過的地方細心地作好標記將其合攏,「我當初是怎麼囑咐你們的,姬天珞的事暫時先不要讓你姐知道,由我來處理。現在,是誰大嘴巴把這事給說出去的?還要我說什麼?哼!」

  高靳對父親的指責無言以對,神情顯得十分尷尬,因為父親口中的那個大嘴巴指的正是高靳本人。「孩兒……孩兒也是護姐心切,心中不平,這才說漏了嘴嘛!」說話的音量明顯比剛才降低了幾分。但他轉念一想,音量上揚,又變得理直氣壯:「這本來就是姬天珞的不是嘛,竟然為了個女人想要無故悔婚,若不是我們在孟州的手下傳訊來,豈不是到他上門時我們還蒙在鼓裡?!」

  「被蒙在鼓裡的是你,」高志祁一甩衣擺,走下書案,拿起架旁的小花剪修理屋內的兩盆長青,「姬天珞想要退婚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可不是在孟州才起的念頭!」

  「什麼?」高靳錯鄂萬分,連忙問:「爹是如何知道的?」

  小心地捻下一片黃葉,高志祁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兒子,「當初,姬硯秋同為父訂下這門親事是為了報恩,這點你們也是知道的!」

  「是啊!」提到這件事,高靳一挺胸,更是氣焰高漲,「所以姬天珞如今的舉動完全是忘恩負義的小人所為!」

  「姬天珞忘恩負義?」剪下葉尖的黃斑,高志祁直起身隨手拿起桌上的帳冊丟給高靳,「好好看看,近兩年我們在北面的收入!」

  將帳冊從頭翻到尾,高靳也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疑惑地說:「挺好的啊,我們每家分店都有不錯的收益呢!」

  「不是挺好,是太好了!」高志祁丟掉花剪,將帳冊放到自己手中,將作有記號的地方一一給高靳過目,「你看看,這些生意明顯是和姬家對沖的,姬天珞在北方的勢力是根深蒂固,而我們只是嘗試地向那邊拓展,何以這一來就如此順手,他姬天珞還敵不過我們高家的幾個小掌櫃嗎?」

  「爹的意思是——」高靳終於明白過來,「這是姬天珞故意放水給我們的生意,為的就是還了欠高家的恩情,不用再娶姐姐為妻?」

  「明白了?」高志祁輕聲一笑,「你可不要小瞧了這布衣北侯啊!」

  「那……那這婚事……」高靳也沒了法子。

  「婚事當然不能退!」高志祁背手來到窗前,沉聲說道:「高家與姬家的聯姻勢必能拓展我們在北方的發展,如此便能蓋過秦廣那個老傢伙的風頭。哼,那個老東西,仗著在朝中的餘蔭和慕容家的勢力總是把我們壓得死死的,有了姬天珞這樣的女婿,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高靳聽了父親的話也是熱血沸騰,但想起姬天珞曾向孟州一名女子求婚,對這份憧憬又變得不甚確定,「可是那姬天珞恐怕不會答應吧!」

  「放心,」高志祁氣定神閒地踱回桌案,「為父早已派人到孟州著手處理此事,不日便會有消息回來……」一陣尖利的嘶喊聲打斷了父子二人的談話,對這個刁蠻女兒的撒潑,高志祁終於皺了皺眉頭,沒好氣地說:「去去去,趕緊讓你姐給我安分點,就說我說的,不會讓她的男人給跑了的。我還有帳目要核對,你出去吧!」說著,低頭將帳冊重新翻到適才停止的那一頁,再次查閱起來。

  孟州,郊外密林

  一頂軟轎出現在小徑深處,抬轎的四名家丁目光如炬,身手矯健,腳下健步如飛,轎身卻絲毫不見顛簸,平穩如故。四人將軟矯抬至密林中的一處空地,倏然定身,放下軟轎,動作整齊化一,恍若一人。

  片刻間,林中出現一群蒙面勁旅從四方湧來,環繞於軟轎周圍。為首一人面朝轎簾,以手示下,眾人皆朝軟轎中人伏身跪叩:「參見主上。」

  金光一閃,從轎中飛出一面令牌,落入為首之人的手中,「在駱馬山莊的人面前行刺何緦羽。記住,一切只是作戲,若是讓她有絲毫的損傷,惟你是問!」

  「屬下遵令!」將令牌放入懷中,遣散其餘手下,蒙面首領獨自留下向轎中人稟報:「主上,屬下在孟州發現另一路人馬,似乎也是從裡邊來的!」

  「這件事,我已知曉,」轎中人沉默良久,「你派人趕往秦河,將慕容婉欣人在孟州的消息帶給靜王,以後的事你就不必理會了。」

  「是!」得到所需的指令,蒙面首領飛身縱入林中,轉眼間便消失無蹤。

  風,掀起一陣塵沙,掩去蒙面人留下的足印。四名轎夫依舊直挺挺地立於轎旁,不言,不動。轎旁的小窗,簾角微啟,俊逸的臉龐隱約可見。距離這裡不遠的地方,生活著他心心唸唸渴望見到的女子。

  「還不是時候!」他喃喃自語,「能做的只有這些了。有了姬天珞的庇護,玉澈也會很快趕來,你是安全的。」

  放下簾幕,再一次將自己隱入轎中,「動身,定要在子時之前趕回!」

  抬起軟轎,四名家丁從原路返回,沿途竟不曾留下絲毫的痕跡。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4:41

〔卷三 宮外人生:三十章 莫明刺殺〕

  近幾日,我時常有些心神不寧。自姬天珞離開孟州後不久,麻煩事便隨之而來。先是連番遭人暗算,幸而都被阿耿救下;而對方似乎也發現傷我不易,又將腦筋動在陶家的瓷器鋪上,時常會有幾個地痞狀的人前來擾事,不僅砸壞了許多的器皿,還驚跑了店裡的客人。如今為了陶家的安全,我已經搬了出來,住進了布莊老闆設於田邊的舊屋。但,我的這些不安,並不是因為連日來的刁民騷擾,也不是為了時不時冒出的飛刀、蒺藜,而是來自於某種無法確定的困惑……

  閃爍的燭光下,我小心地拿起一塊有著缺口的碎瓷片,仔細的琢磨。今天下午,我不過是為老陶送來幾幅新的樣圖,那些地痞卻像是早已預料到的一般,也隨後趕來,對店舖中的物什大肆破壞。雖然阿耿身手非凡,但畢竟為人耿直不善變通,而對方又人多勢眾,刁鑽滑頭。每當阿耿衝上來他們就溜,阿耿退回去他們也會回頭。既要保護我的安危,又要驅趕亂民,時常令他分身乏術。這片碎瓷就是在阿耿驅趕地痞的間隙從我耳畔掠過的。不是為了傷我,因為它替我擋下了另一面更為鋒利的飛刀,上面的缺口就是和飛刀碰撞時留下的。在離開陶家的同時,我也把飛刀和碎瓷帶了回來。

  「阿耿,」我喚醒一旁已有幾分睡意的他,「你來看看,如果讓你用瓷片將飛刀擊退,也能做到這樣嗎?」

  阿耿一手拿著碎瓷,一手執其小刀,先是掂量了幾下,又隨意地做了幾次比劃,這才回答道:「如果是我,將刀擊退肯定不成問題,但這瓷片恐怕也是不保,可能會碎掉吧。像這樣只留下一個小小的缺口,射出此物的人定是絕頂的內家高手無疑,而且善用巧勁。」

  細心地傾聽阿耿的解說,心思一轉,我又問:「那,就你所知,能做到這樣的人有幾個呢?」

  「這個……」阿耿為難地看了看我,「小姐,我,我也不太清楚!」

  「哦,是啊!」我這才想起阿耿其實根本就算不上什麼江湖人,哪裡說得出那些武林高手的事情呢?笑了笑,說道:「那也沒什麼,我就是隨口一問。」隨後又拿起瓷片鑽研了起來。

  沒能幫上我的忙,令阿耿有些難過,眉頭攢得緊緊的,努力想從貧乏的記憶中搜尋出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忽然,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麼,阿耿興奮地叫道:「我想起來了!」

  精神一振,我抬頭看他,「想到什麼了?」

  「恩——」阿耿慢慢地將腦海中的片段逐一拼湊,「江湖上有哪些高手我不太清楚。不過,那次闖宮,曾和許多大內侍衛交過手,其中就不乏這種能用瓷片擊退飛刀的絕頂高手。」

  皇宮!心頭猛然一顫,是的,這正是我心緒不寧的真正源由。很多次,我都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身邊圍繞著多股不同的力量。我不明白,他們究竟是誰,想要幹些什麼。直至那一次,姬天珞驟然宣告要娶我為妻,讓我做他的女人,某些人才逐一浮出水面。好像最近頻繁的鬧事與刺殺,應該就是不希望我再與姬天珞有太多牽扯的人吧,譬如懷陽的高家!但還有一些人,每每在我真正遇上危險時,總能於千鈞之間出手相助,令危難化於無形。雖然心存疑惑,但對於他們是出自皇宮這樣的念頭,我有些刻意的迴避。

  阿耿的回憶令我再次面對那一心想要逃離的地方。也許,在不知不覺間,來自深宮的力量已經潛伏在了我的身邊,只是我一直不曾發覺而已。我太過自信,總以為憑著自己超卓的知識與機智就可以無往而不利,卻忘了在京城那片渾濁的泥淖中依舊可以戲耍得游刃有餘的人們哪一個又是簡簡單單的人物呢?但,如果他們已經發覺我在孟州,為什麼不將我帶回去,而是放任我繼續留在孟州呢?

  桌上的蠟燭在燃燒中越變越短,直至熄滅。天際呈現一片嫣紅,羞怯的朝陽終於撥開重重雲霧令光芒灑遍人間。為這心中的千頭萬緒,我竟然又是徹夜未眠。

  「何緦羽,你在擔心什麼?」窗外一片欣欣向榮,又是新的一天,看著田間忙碌的農者,雖然疑慮仍在,我卻釋懷了許多,暗暗對自己說:「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只要現在你還是自由之身,就好好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平凡人生吧!」

  練武之人的警覺,讓伏案而眠的阿耿從睡夢中醒來。

  「怎麼了?」我問道。

  「有許多人朝我們這邊來了!」阿耿肅容道。

  「哦?」就站在窗前的我向更遠的地方張望,並沒有發現什麼陌生人的蹤跡。正想回頭向阿耿確認,十多人圍著一輛馬車緩緩出現在視野中,前頭帶路的正是瓷器鋪的小玫。

  車輛一行很快來到跟前,浩浩蕩蕩,正在田中勞作的人們也停下手中的活計朝這邊看來。我開門相迎,小玫快步跑到跟前,拉住我的手就不肯放下:「緦羽姐,我可想死你了!」

  「呵呵,」看著這個小妹妹,我的心裡也樂孜孜的,嘴裡卻打趣道:「睜眼說瞎話,昨天才去的鋪子,也不過一個晚上沒見而已!」

  「真的想你!」小玫不依道:「昨天叫那些壞蛋一鬧,都不曾和姐姐說上話呢!」

  「那我們今天就聊個夠,好不好?」我說著,順手寵溺地點點她的小翹鼻。

  「咳咳!」在一旁倍受冷落的程藹,提醒我和小玫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早在一開始我已經猜到他們的身份,只是這些人個個氣焰沖天,讓人看著實在是不舒服。既然人家對我如此蔑視,那我也不用把他們放在眼中。聽到咳嗽聲,彷彿這才發現程藹一行人的存在,我故作莫明的自語:「咦,這些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小玫對這些狐假虎威的人也沒有什麼好感,在旁邊看我給他們來了個下馬威,也是暗暗解氣,努力憋住笑意,正了正嗓音,這才為我介紹。她指向程藹對我說道:「這位是駱馬山莊的管家,程老。他一大早來到鋪子說是有要事要見姐姐,我就把他帶到這裡來了!」

  「哦!」我點點頭,這才正眼向程藹看去,「不知程老大清早地趕來見緦羽,有何要事呢?」

  眼前的女子,隻字未語遍已狠狠地挫了己方的氣勢。將最初的輕蔑之意收起,程藹語帶恭敬地說明來意:「是我家老夫人想見見姑娘,因此特命程藹前來接姑娘上駱馬山莊小住。」

  思及連日來的無端騷擾,我也早有意圖將這些事交由姬天珞去解決,畢竟解鈴還需繫鈴人,都是他無故示婚才給我惹來的諸多麻煩,現下的首要事宜當然就是將這燙手山芋轉贈他人。

  正準備開口答應程藹的邀請,變數突生。屋後雜草叢中突然躍出數人,面照黑巾,手持利刃朝我們殺來。

  首先反應過來的是阿耿,他迅速將我和小玫護於身後,擊退欺近的三人。程藹等人也紛紛抽出兵器上前應敵。這樣的陣勢比起前幾日的騷擾不知激烈了多少倍,小玫已經嚇壞了,我緊緊將她圈在懷裡,冷靜地關注這眼前的戰局。有心察覺之下,發現這些蒙面人似乎只是在分散我們的注意:駱馬山莊的眾人已被牽制,無暇他顧;而阿耿與那三人也打成平手,陷入僵局,不知不覺與我拉開了距離。心中一緊,似有所覺,我猛然推開懷中的小玫。

  阿耿突然暴出一聲:「小心!」

  頸項間猛然生出一股勁風,似乎有什麼從我的脖子處劃過。在小玫的驚呼聲中,一道身影瞬間閃過,我被撞倒在地,其餘的蒙面人看見我倒下的身影,立時抽身,遁然而逃。

  「小姐!」阿耿驚恐地趕來,將我仔仔細細地打量,「那人傷到您哪裡了?」

  小玫也從一旁爬了過來,不停的哭泣,「緦羽姐,你沒事吧,不要嚇小玫啊!」

  我輕撫胸口,感受著急劇的心跳,驚魂未定。但看到眼前更為驚慌失措的兩人,還是努力堆起一個笑臉,發出微微的顫音:「沒事……我沒事!」

  程藹黑著一張老臉,沖聲問道:「那些到底是什麼人?」他帶來的到底不是府裡的精兵強將,一番廝殺之下,或多或少都有掛綵。

  「不知道!」我藉著阿耿的攙扶站了起來,平靜地說。

  「不知道?」程藹兩眼一瞇,「他們似乎都是衝著姑娘來的!」

  面對程藹的置疑,我不曾發言。但一旁的小玫卻厲聲地說道:「我們還想知道那是些什麼人呢!自從北侯說緦羽姐是他要娶的女人之後,咱們的麻煩就不曾停過,這件事,你們駱馬山莊的責任最大!」

  程藹被小玫的一通指責緩下了顏色,沉聲說道:「姑娘放心,竟然有人敢在駱馬山莊的人面前公然逞兇,在下即刻將此事稟明侯爺,差人前來保護各位的安全,短期內定會給姑娘一個交代。」忽然想起剛才的行刺,困惑不解,向我詢問:「適才我等都看到刺客射出暗器劃破了何姑娘的喉嚨,如今怎會……」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指腹間的確碰觸到一層劃開的薄皮。

  隨著我的手看去,小玫驚叫出聲:「劃破了這麼大的傷口怎麼沒有血?」

  程藹盯著那道傷痕看了許久,定定地看著我的面孔,肯定地說:「姑娘易了容!」

  除了阿耿,其餘眾人把目光投放在我的臉上。小玫狐疑地看向我,「易容?那是什麼意思?難道現在的這張臉並不是緦羽姐的真正面目?」

  「姑娘到底是誰?」程藹也對眼前這個神秘女子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面對他們的質疑,我泛起一絲微笑,慢慢地卸去了臉上的偽裝。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5:04

〔卷四 舊日情仇:三十一章 真容再現〕


  如同絹畫中走出的婀娜仙子,不經意間落入紛擾的凡塵,悄然停駐於眾人的身前。經歷過風雨的洗禮,揮去了最後一絲的彷徨,清澈的眼眸中蘊涵著洞悉世情的靈慧與超然物外的豁然。眼前的女子再也看不出半點平凡的影子,叫人從心底透出一份尊崇。

  嘴角微翹,我抿起輕柔的笑意,點醒呆楞的小玫:「怎麼,換了一張臉,就不認我這個緦羽姐了?」

  恍若流連於美麗的幻境世界不願歸來,小玫的眼神依舊迷離,情不自禁地伸手探探我臉上的溫度,如夢囈般歎息:「這是真的,姐姐你,好美!」

  如果再不喚醒這些魂飛雲外的木頭人,恐怕他們會一直站到日落西沉吧!我輕拍小玫的肩膀,伸出五指在她的眼前揮擺,無奈地再次出聲:「回魂了,我的好妹妹!」

  飄搖的神智終於拉回到體內,跟隨程藹而來的家僕,分外尷尬地將兵刃收回刀鞘內,修整因適才的械鬥而略有破損的馬車。手忙腳亂中仍不時朝這邊偷瞄。而終於完全清醒的小玫,也恢復了玩鬧的本性,開始了不依不饒無休止的追問。

  「好啊,緦羽姐,你連我小玫都要隱瞞!快說快說,明明是這麼漂亮為什麼還要易容啊?」忽而想到什麼,立時又咋呼起來:「不對不對,應該問,姐姐真的叫何緦羽嗎?快快從實招來!」

  「是啊,我的名字就是叫何緦羽,這可沒有騙你哦!」這個回答令正在幫忙修理馬車的阿耿有些莫名其妙,他不解的看了看我,最後還是又埋頭繼續手邊的工作。

  自從看到何緦羽的真面目,程藹就陷入了長時間的驚楞,聽到小玫問起真實的姓名更是聽地格外的仔細。聽了我的答案,程藹稍稍鬆了口氣,但始終希望可以確定些什麼,他趕上幾個小步,貼近我的另一邊,小心的詢問:「何緦羽確是姑娘的本名無疑嗎?」

  腳步有了一點停頓,但很快又恢復如常,撇去探究的目光,我說道:「易容乃是不得已而為之,一個弱女子孤身在外,總要懂得保護自己才是,至於名諱自是不必再加改動的。」

  「是是是,」程藹理解地點點頭,低頭淺笑幾聲,又問:「不知姑娘堂上親人可在,可有兄弟姐妹啊?」

  這個程藹似乎對我的身份很感興趣?雖有警然,但仍然不假思索地給以回答:「無父無母,也沒有兄弟姐妹,緦羽孑然一身,乃是孤兒。」

  「竟是這樣,那……」程藹不死心,還想再問些什麼。

  語多必失,不願與他再做糾纏,我顯出不耐之色,詰問道:「程老究竟想知道些什麼,或者,您對緦羽仍存疑心不成?若是如此,為了駱馬山莊的安全著想,緦羽還是不必登門造訪了!」

  「啊,是程某唐突了!」程藹覺察出我的惱意,將剩下的話語嚥回腹中,連連告罪。心中做了幾番盤衡,對我說道:「是這樣,因遇刺一事非同小可,在下需得立刻回去向侯爺稟報才是。還請姑娘在此間稍候,遲些時日程某再派遣精丁護送姑娘前往駱馬山莊。」

  「行!」我無所謂地頷首應承,隨後提出:「不過,您也看到了,我們現在時常遭遇危險,瓷器鋪也多次受人騷擾,還請您多派些人手護衛我們的安全!」

  「這是自然!」程藹招來一名隨從,沉聲叮囑:「立刻召集孟州的下屬,分兩匹人馬分別守護於陶家店舖還有此地,務必保護何姑娘及其好友的安全!」

  「是!」該隨從得令後,即刻登馬前去招集人手。

  目送快馬離去,程藹回頭與我們作別:「如此,程某暫與姑娘等告辭了!在下必定快去快回,還望姑娘耐心等候!」

  我微微一笑,勸小玫與程藹一同離開,如此路上能有照應,我也放心。

  「那,小玫先回去了!」遇上那場突如其來的襲擊,令小玫對我格外的擔心,話多得就向個老婆婆,「緦羽姐,你一定要當心啊,如果害怕,還是搬回來住,有小玫陪你呢!」

  「好好好,我知道!」也不知當初是誰一頭栽在我的懷裡瑟瑟發抖呢,雖然想笑,但還是忍住了,半推半就地將她送上了程藹的車。

  大隊的人馬聲勢浩大而來,又行色匆匆地離去。屋前仍留有打鬥的痕跡,送走程藹一行,我收起臉上的笑意,在院子裡仔細地搜尋。

  「小姐……」阿耿語帶遲疑地叫喚。

  「什麼事?」頭也沒抬,我依舊半蹲在地繼續摸索著。

  「您……您還是準備留在孟州嗎?」

  對於這個問題,我拍去手中泥土,面對阿耿站直了身子,回道:「我想不出有什麼理由一定要離開孟州!」

  「可是,可是您的身份暴露了啊!」阿耿有些著急。

  「哦?我有什麼身份可以暴露的呢?」我反問阿耿。

  「就是……就是您慕容婉欣的身份啊!」被我的問題搞昏了頭腦,阿耿覺得小姐的反應實在是非常的奇怪。

  「呵呵!」我曬然一笑,「阿耿你知道嗎?就在那些刺客離開時,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回頭看看依舊迷茫的阿耿,不用他再開口詢問,逕自說道:「當初那張皇宮的喪示中已經說得明明白白,皇上的淑儀,也就是追封的淑貴妃,慕容府的二小姐慕容婉欣死了!她已經死了!所以,世間哪裡還有慕容婉欣這個人呢?那,我說我就是何緦羽有什麼不對,我說我無父無母,也沒有兄弟姐妹又有什麼不可?」

  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令阿耿有些頭大,不過他也清楚小姐不會等著他的回答。因此,還是將自己的另一個疑惑向小姐道出:「但,如今您顯露了真實面容,也許不久皇上、靜王或是中丞大人很快就會找來。這一點,您也不擔心嗎?」

  「所以我就在找啊!」一挑眉,來到草叢邊,我再次彎下腰翻弄手邊的雜草。

  從送走駱馬山莊的人後,阿耿就注意到小姐一直在地上摸索著什麼,「您到底在找些什麼啊?」

  沒有回答,因為我的左手邊觸到一個涼涼的東西,眼睛一亮,我拔出半身嵌入地下的鐵片,遞到阿跟前欣然笑道:「找這個,它能夠回答你剛才的問題!」

  這塊鐵片被打鑄得薄薄的,呈現六芒星的形狀,本來簡單的工藝,卻因為星角上刻有一個微小的利劍標誌而顯得與眾不同。拇指在標誌上輕輕的摩挲,我因為它而有些稍稍的走神。

  「這是……暗器!」阿耿驚鄂的說:「怎麼會在草叢裡?」

  「這就是那個刺客行刺我所用的暗器!」攤開掌心,鐵片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我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這是暗衛慣用的暗器,我曾在慕容千雲的身上見到過!」

  「什麼?!」阿耿大驚失色,「這麼說,剛才的刺客是暗衛?他們要殺了小姐?」

  「不,」我搖了搖頭,「你還不明白嗎?他們根本不是要殺我,而是要讓駱馬山莊的人覺得有人要殺我!否則,憑暗衛的武功要殺一個人又怎麼會失手,他們豈會察覺不出我易了容呢?至於我們的行蹤,恐怕早就暴露了吧,真要把我帶回去,又怎麼會等到現在?所以,你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對於我的推斷,阿耿還是無法接受,「可是,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總得有個理由吧!」

  「如果你是問他們為什麼要假裝對我行刺,那應該是出於保護的目的吧,公然在駱馬山莊的人面前挑事,那可是對布衣北侯絕對的侮辱,即使沒有其他的理由,為了山莊的聲譽,為了北侯的顏面,駱馬山莊的人也會拚死保護我們的安全的,所以,我們以後不用再擔心那些無謂的騷擾了!」深深呼出一口氣,遠眺無際的稻田,我又說:「如果,你是問他們為什麼不將我們帶回京城。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所以無法回答。也許,就像我剛才所說的,慕容婉欣的死已經詔告天下,想把我帶回去的話,他們也需要找一個妥當的理由吧!」恍惚中,那個凡事都能夠運籌帷幄的卓然身影似乎在田際的另一方衝著我讚許地微笑。

  揮去腦海中那道惱人的身影,我將目光放到眼前,「這些事一時半會兒是沒有答案的。眼下令我感興趣的,是那位程管家的態度!阿耿,你發現沒有,當我卸去面部的妝容時,他看我的眼神非常的特別!」

  「那是小姐您太漂亮了!」阿耿憨憨地一笑,「當時,所有的人都看傻了眼呢,雖然阿耿早就知道小姐的真面目,但還是冷不丁地呆了一下!」

  「呵呵,是嗎?」我隨手摸了摸臉頰,「這也不過就是一副皮相而已。不過,程管家的神情似乎不是入迷那麼簡單哦!」

  不是入迷還能有什麼解釋呢?歪歪頭,阿耿覺得越來越跟不上眼前這個小姐的思緒了。

  看著茫然的阿耿,不想再為難這個耿直的隨從,我笑著推了推他:「咱們還楞在這裡幹什麼,進屋去吧,想再會會這位程管家還得等上幾天呢!」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5:16

〔卷四 舊日情仇:三十二章 醋海生波〕


  聽說程藹回來了,葉翠苒與姬天珞一同來到了大廳等候。

  「何緦羽呢?」看到程藹是獨自一人,葉翠苒詫異地問。

  「出了一些意外,是以老奴先行回來稟報!」程藹欠身回應。

  對於母親擅自做主將何緦羽請來的舉動本是十分不滿,但如今人未見,又說是出了意外,姬天珞的惱意頓時化為對何緦羽的關心,急切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遲疑片刻,程藹措辭小心地說道:「因為一群身手了得的刺客突然行刺令我等見識了何姑娘的真面目……」

  「刺客?!」姬天珞驚怒地吼道。

  「真面目?」葉翠苒顯然對另一件事情更為關心。

  母子二人對視一眼,還是葉翠苒首先緩下了神色,開口說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老程,你說得清楚一點!」

  程藹將行刺的始末娓娓道來,語畢看向堂上的北侯與老夫人,「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老奴以為此事已嚴重損害到我們駱馬山莊的威名,斷不可等閒視之,又恐途中另有變數,這才命人在孟州保護好何姑娘等人的安全,自己先行回來稟報!」

  霍然起身,姬天珞面無表情地向廳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吩咐:「即刻命曹方召集府中三十精衛於前門待命,本侯要親自到孟州接何姑娘來我駱馬山莊!」

  兒大不由娘!看著一門心思只想如何保護何緦羽的姬天珞漸行漸遠,葉翠苒有些不是個滋味。瞥見程藹依舊駐足身前不曾離去,遂又問道:「那何緦羽真的長得十分漂亮嗎?」

  雖然現在大廳裡只他和老夫人兩人,但程藹依舊不知應不應該開口,幾度欲言又止。聽到老夫人的問話,惟有巴巴地應了一聲:「哎,十分的漂亮!」

  「老程,你這是怎麼了?」葉翠苒終於察覺出程藹的失常舉止,「怎麼從孟州回來後整個人都變得怪怪的?」

  憶起自己無意間發現的秘密,回想葉翠苒與過世的老主人二十多年的相濡以沫,程藹將想說的話壓回心底,言辭間意有所指地說道:「沒什麼,老奴只是想到那何姑娘長相實在是非同一般,也許老夫人見到後會大吃一驚也不一定!」

  是這樣嗎?葉翠苒狐疑地看了看程藹,還待再問,但他已經借由尚有要事要辦欠身告退了!

  因為程藹臨行前的吩咐,我的身邊一下多了十來個保鏢。雖然身後突然拖了一串的跟屁蟲叫人十分的不自在,不過也正因為他們的如影隨形讓我可以像以前一樣頻繁地出入陶家而不必擔心會有什麼危險。長時間的騷擾令我自立門戶的計劃不得不擱淺,現在我又像剛到孟州時一樣在陶家瓷器鋪打打下手,處理店中的事宜。前些日子的地痞尋釁鬧事令街坊們都有些怕了,客人都不敢上門光顧。幸好我又想起登門銷售,送貨上門的法子,這才讓鋪子裡的生意繼續維持了下去。

  有了這麼多駱馬山莊的家丁,自然要充分利用身邊的資源。我讓他們每人都和阿耿一樣提著幾樣貨物,一大早就出門,跟著我一起走街串巷挨家挨戶地售賣瓷器。

  又是一個日落黃昏,浩浩湯湯的售貨大軍在我的帶領下打道回府。阿耿拿著剩餘的少數瓷器,緊跟在身邊,樂呵呵地看著我數著手中錢袋中的銀兩。悠揚的笛聲淒淒切切,恣意地鑽入我的耳中。身體驟然變得僵硬,原本死死攥緊的錢袋,似乎也不勝負重落到了地上。我定定地立在當場,目不轉睛地望著不遠處出神地演奏著《枉凝眉》的那道昂然身影,久久不曾言語。

  一曲奏罷,軒轅玉澈緩緩行至跟前,俯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銀袋托起我的手放至手心。溫柔的目光包含著無限的情義,他掀起一絲淡淡的笑意,慨歎道:「我們,終又見面了!」

  眼前的男子風塵僕僕,下頜冒出點點鬍渣,比起京城時的俊朗顯得滄桑了許多。心中五味呈雜,所有的驚鄂、慨歎、感動與傷情最終化為臉龐的一抹淺笑,我也說道:「是啊,過了這麼久,終於還是又見面了!」

  「知道嗎?為了找你,我一路尋過了大梁、明城、盂江還有秦河,直至前不久才得到了你身在孟州的消息,」雖然極力的克制,軒轅玉澈的語音依舊不自覺地微微發顫,深吸一口氣,再次微笑,「現在,可以請你給我一個機會抱抱你嗎?」

  聽著他的話,晶瑩的淚珠在眼眶中越蓄越多,終是支持不住從臉旁滑落。我撲上前將他緊緊地抱住,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感受著身體被人牢牢地圈在懷裡,心,真的好痛!到底應該怎麼辦,這麼深重的情意我究竟應該如何面對?軒轅玉澈無悔的千里追尋,而我除了簡單的一句「對不起」,竟然說不出其他的話。何緦羽,你真該死!!!

  鳴嘯乍起,一支利箭劃破長空出現在眼前。阿耿暴喝一聲,甩出一隻瓷碟將勁弩打落到一邊。原本緊緊相擁的我們因這突如其來的長箭而分開,我又驚又怒地看向遠處的數十名輕騎,憤然質問道:「姬天珞,你這是要幹什麼?!」

  聽聞她遭人行刺,身陷危難,心中的焦慮非言語可以形容。姬天珞這才覺察自己對那名為何緦羽的女子已不僅僅是欣賞、是讚歎,而是不知不覺中將自己的一顆心放在了她的身上。所以,他才會馬不停蹄地趕到孟州親自保護她的周全。只是卻沒有想到,自己不辭辛勞的跋涉看到的竟是眼前的一番景象。

  變換了面容,神情舉止仍可尋得蹤跡,再加上身旁的護衛分明便是駱馬山莊的下屬,眼前這正與另一名男子深情相擁的女子,不問可知定是何緦羽無疑。那份濃情蜜意著實的礙眼,胸中騰起的滔天醋火燒灼著姬天珞的心。此時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分開眼前相擁的男女,是以他想也不想就射出了驚擾我們的那一箭。

  通體黝黑的勁馬距我們幾步之遙戛然而止,兩隻前蹄高高掀過頭頂,叫人觸目驚心。穩住身形,姬天珞手握長弓,一端指向軒轅玉澈,怒問:「他是誰?」

  真是想不到一股書卷氣的姬天珞竟然有著不輸於當朝武將的凜然身手。一直都只看到他精明強幹的一面,今日終於知道他的鐵血威名從何而來!我抬頭看向馬背之上的姬天珞,再一次問道:「你要幹什麼?」

  面對盛氣凌人的姬天珞,軒轅玉澈顯得很鎮靜,上下打量一番,淡然笑道:「在下姓王,單名一個澈字。閣下便是赫赫有名的布衣北侯姬天珞吧!」

  冷冷地看了軒轅玉澈一眼,對他的話仿若未覺,姬天珞重又將目光投注在我身上,「他是誰?」較之剛才的一問,更添了幾分森冷。

  斜看身旁的軒轅玉澈,呼出胸中一口濁氣,我緩緩言道:「他……算是我的小叔吧!」

  「小叔?」眼光在我與軒轅玉澈之間徘徊,姬天珞冷然譏諷:「恐怕二位的關係並非叔嫂這麼簡單吧!」

  軒轅玉澈在一旁想要說些什麼,但餘光處看到因為被問及二人的關係而頓感疲累的我,暗歎一聲,終是不曾開口。

  實在是厭倦了向別人解釋,因為就連我自己也分辨不清對軒轅玉澈的感覺是愛戀,是感激,是替代,還是愧疚。「這些,是緦羽的私事,與侯爺無關吧!」我無力地迴避。

  「無關?」壓抑的怒火被看似漫不經心的回答重新點燃,姬天珞沉聲說道:「只要是牽扯到你何緦羽的事情都與本侯有關!」

  「你待如何?」對於他的胡攪蠻纏,我也有了惱意。

  冷哼一聲,姬天珞伏下身子,與我四目相對,「我說過,你何緦羽是我要娶的女人!既然是我要的,就決不允許他人的覬覦。任何人敢來染指,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死!」最後的一個「死」字拖著長長的重音,話語間,森然的眼神掠過一旁的軒轅玉澈顯然是意有所指。

  如此赤裸裸的威脅,終是觸動了皇家真龍的逆鱗。兩眼一瞇,閃過一絲冷芒,軒轅玉澈翻弄手中的玉笛,淡淡地說道:「北侯剛才的一句話算說對了,如今在下與何姑娘之間確已不存在什麼叔嫂關係。就算王澈對何姑娘已然存有其他的想法又如何?北侯想取在下的性命,恐怕也得付出足夠的代價才行!」

  肅風劃過,軒轅玉澈與姬天珞之間的氣氛冷凝了許多。看著爭鋒相對的二人,我感到十分不安。一個是權傾北部的布衣霸侯,一個是尊貴顯赫的皇朝王爺,如果因為我的緣故致使二者任何一方有了損傷,不僅會令得天屺皇朝產生巨大的動盪,也會給我招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此時,姬天珞已經策馬退後數步,從鞍頭的箭筒中抽出羽箭架於弓弦,正緩緩地對準軒轅玉澈。而我也相信,軒轅玉澈能夠到現在依舊鎮定自若,這周圍絕對不會沒有藏於暗處的兵衛。一觸即發的態勢下,我想也不想地衝到軒轅玉澈的身前,以身為盾。

  「你要做什麼?」姬天珞又驚又怒。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你快閃開!」軒轅玉澈也急切地將我推往一旁。

  一動不動,我直面姬天珞,寒聲說道:「想要殺他,可以!不過你得先把我的命取走才行!」

  「你!」姬天珞瞪著我,不敢置信地說道:「你為了他竟然連命都可以不要?!」

  沒有回答,我站在軒轅玉澈的身前巋然不動,堅毅的神情令姬天珞明白我有多麼的認真!

  「好!好!好!」連著三個好字,姬天珞仰天一聲悲笑,調轉馬頭如離弦之箭衝出了我的視線。曹方在一旁早已看得怒火高揚,幾欲出手將眼前這對男女好好教訓一頓,終是擔心姬天珞的安危也跟著調頭追去。

  還不等曹方走得幾步,急促的馬蹄聲重又響起,姬天珞竟又去而復返。略有放下的心再次高高地提起,我警然看向來人,不知他又要作何舉動。

  中途折返的姬天珞似乎冷靜了許多,騷動不已的黑馬在我們跟前不停地踏步,蹄聲「啼嗒」作響。注視良久,姬天珞終於面無表情地開口:「駱馬山莊決不任人欺侮,行刺一事定要查清。調查期間,還需請何姑娘及其親友到駱馬山莊暫住以護周全!」此時緊隨輕騎之後的馬車終於從隊伍的尾稍趕上前來。

  我看了軒轅玉澈一眼,他回以淡笑:「我也算是你的親友吧,自是與你同去!」

  心下暗歎,我略掀裙擺,藉著阿耿的撐托率先登上了馬車。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5:26

〔卷四 舊日情仇:三十三章 往事聯想〕


  「您應該回去陪伴妻子!」馬車的顛簸無法散去心中的鬱結,阿耿堅持騎馬,所以車內只有我與軒轅玉澈二人,避過他投來的目光,我輕聲說道。

  「我會回去,」軒轅玉澈斜倚在車廂的桁架上,平靜地說:「見到了你,確定你的平安,我就會回去。」

  可以預料的答案,我默然無語。軒轅玉澈幽幽地看著我,又很快地將目光收回,「聰慧如你,自然知道是誰將你的消息傳給我的。那個人的心就像無底的深潭,難以揣測。當初,總覺得他的心遠沒有我來的真誠、熾烈;但時間久了,才發現……」

  「不要說了!」我打斷他的話,無力地靠在一邊,「往事具矣!況且,揣摩一個人的心實在是太累了,緦羽想放下了!」

  悻然一笑,軒轅玉澈搖了搖頭,「只有你放下又如何?我,放不下;他,放不下……」側身傾聽廂車外的鐵蹄聲,滿富深意地言道:「這位布衣侯爺恐怕也無法放下吧!無論你是婉欣又或緦羽,有些事是始終都無法逃開的!」

  閉上雙眼,不想再繼續這樣的話題。我蜷縮於幽閉的一角,與這紛繁錯亂的紅塵情絲短暫地隔離。兩日後,我們來到了依傍酃山而建的駱馬山莊。

  「?啷」一聲脆響,看著從老夫人手中跌落的茶杯,廳中陷入短暫的沉默。

  雖然不曾設想任何一種與葉翠苒見面的情形,但我還是不明白自己如何變成了洪水猛獸將這位頗有氣度的豪門女主驚得臉色剎變,甚至連小小的一杯茶水都無法端穩。我遠遠地站在一邊,小心翼翼地探問:「老夫人,您,沒事吧!」

  對於母親易於平常的舉止,姬天珞也格外的詫異,喚來僕從清理了地面的茶葉與碎屑,扭頭看著依舊呆立於首座不知所謂的葉翠苒,挑眉問道:「娘,您這是怎麼了?」

  終於拉回了一點神智,葉翠苒勉強擠出些許笑意緩緩落座,但目光自始至終都只落在一個人的身上,「姑娘,便是何緦羽?」

  「正是!」我衝著她微微一笑,略作行禮,「近日將在貴府叨擾,不便之處,還請見諒!」

  「無妨!」簡賅地作了回應,葉翠苒拘謹地對姬天珞說道:「珞兒,娘有些不適,就由你替娘好好招待幾位貴客!」說罷,便轉身匆匆離去。

  今日母親的舉止太過失常,姬天珞有些擔心,看向一旁的程藹囑咐道:「老程,你去看看我娘是哪裡不舒服,若是很嚴重,著緊的請大夫過來開個方!」程藹對葉翠苒的態度早已有所預料,聽聞姬天珞如是吩咐,便領命而去。

  站在葉翠苒的房門外,連敲數聲都不見有人回應,程藹遲疑片刻,悄然推開房門,口中提醒著:「夫人,老奴進來了!」不過,他很快就發現這一聲提醒有些多餘,屋中的陳設沒有絲毫的改動,床榻上也沒有被人坐過的褶皺痕跡,顯然葉翠苒並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只是稍稍考慮到今日的景況,程藹已經明白在哪裡可以找到夫人了!

  這裡是東廂最偏僻的一個屋子,獨成一個小院,是當初葉翠苒還不曾嫁給姬硯秋時,他專門為葉翠苒所建立的。葉翠苒將手中繡跡斑斑的鏈鎖放在一邊,環顧著整個屋子。她在這裡住了整整七年,搬去主屋的那一天,她命人將這裡鎖起,長期地封存。葉翠苒曾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回到這裡的一天!

  尋著舊時的記憶,葉翠苒打開床邊儲物箱的暗格,從裡間取出已經有些破敗的包裹。包裹裡的物什簡簡單單,只有一塊龍紋玉珮,一支金鳳釵,和一卷有些破損的畫軸。將玉珮和頭釵拿在手中撫弄良久,而後放在一邊,葉翠苒這才小心地打開了那幅畫軸。畫幕之上乃是一名娉婷少女,倚欄而坐,看著池中游魚戲水,巧笑嫣然。畫中女子的身形相貌竟然與何緦羽有著七八分的相似,而畫捲上還有些明顯被刀刃割劃過的痕跡。

  「夫人!」程藹的叫喚聲太過突兀,葉翠苒身子一顫,手中的畫軸落在了地上。驚鄂地看著立於門前的程藹,因為太過入神,她都不知道程藹是何時來到這個小院的。最初,葉翠苒還有些慌亂,想作些掩飾;但驟然間想起當日在廳中程藹所說的一番話,心中終於有了明悟。俯身拾起地上的畫,小心地撣去灰塵,葉翠苒看著畫中的女子,平靜地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這幅畫的事情的?」

  程藹上前幾步來到跟前,看著班駁的畫軸,輕聲說道:「雖然當年夫人命人將這個小院鎖起,不讓任何人進入;但老爺念及此地是夫人的久居之所,不捨將其荒廢,是以命老奴隔上一陣子就過來打掃一番。多年前,在打掃這間屋子時,老奴無意間發現了這暗箱中的秘密。」

  輕撫畫幕,感受著指心處凹凸不平的刀痕,葉翠苒幽然問道:「那,你知道這畫中的女子是誰嗎?」

  程藹靜靜地站在一旁,不曾作答。

  「怎麼?」葉翠苒冷冷地一笑,「你這位自詡忠真不二的家僕,難道不曾立即將此事告之老爺嗎?」

  「根本就不用老奴告之老爺!」程藹終於忍不住開口,「夫人的事,老爺都知道,只是不願意提起惹夫人您傷心而已!畫中的這位姑娘姓阮,閨名惜顏。是當朝重臣慕容桓承的妾室,也是您舊時愛侶林汶江的未婚妻!」

  此時,葉翠苒的神情較之先前在廳堂上的更為煞白,眼中神光閃爍,握住畫軸的雙手不自覺地求楸緊,她顫微微地問道:「硯秋……知道?!」

  暗歎一聲,程藹在葉翠苒的心口再次擊下重重的一拳:「老爺,什麼都知道,包括少主並非他所親生,而是林汶江的骨血!」

  「不可能!」葉翠苒無力地低嚀:「硯秋不可能連這些也知道!他一直都以為珞兒是早產的……」

  「老爺從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程藹閉上雙眼,努力地不讓眼中的老淚奪出眼眶,曾經當他知道了這一切,有多麼地替老爺不值啊,「早年貧病交加,掏空了身子,老爺根本就不可能有孩子了,您又怎麼會在洞房後的一個月就傳來喜訊?!」

  竟會是這樣?!葉翠苒有些站立不穩,踉蹌後退了兩步。難怪!難怪當初看夫君是如此的疼愛珞兒,滿懷愧疚,一直都希望可以給夫君生一個親生骨肉卻始終未有所得!難怪當年得知她懷了身孕,夫君一開始的神情不是喜悅而是怔楞!可笑自己當初還以為掩飾得天衣無縫!「為什麼,硯秋始終都不曾來問過我?」痛苦的淚水從眼角滑落,葉翠苒垂首低泣:「如果他問我,我會告訴他,這麼多年來,我過得很快樂;我會告訴他,嫁給他姬硯秋,是我這一生做得最正確的決定!」

  「往事已矣,如今提來又有何用?」程藹深深地歎了口氣,勸慰道:「夫人還是看看如今這情況又該如何處理吧!」

  眼前的這個管家眼光犀利,自有獨到之處,聽他這一講,葉翠苒也從傷懷中走出,拭去臉龐的淚痕,疑聲問道:「適才我只是驚見那何緦羽的容貌與畫中之人如此相像,不由想起些往事有些傷感罷了,程老卻為何有此一說,難道那何緦羽有何不妥嗎?」

  將幾日來的所思所想在腦海中盤桓許久,程藹說道:「世間得以長得如此相像之人本就少之又少,近親之間也不過如此,何以會發生在兩個毫無關係的人身上,這種巧合也未免太過奇怪了!」

  「難不成,你懷疑這何緦羽是阮惜顏的女兒?」說到此處,連葉翠苒自己都否定了:「這不可能,那份皇榜總不會造假,慕容家的二小姐於二十弱齡暴病而亡已是眾人皆知的事,又豈會有假?」

  「皇榜也未必就一定真啊!」程藹稟然言道:「況且當時京城的分號也曾帶消息來說宮中有過刺客,挾持了一名宮妃。而不出兩月就傳來慕容二小姐病逝的消息,這又是第二個巧合!」

  話雖有理,但葉翠苒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說不通啊,皇上放出自己的女人,來勾引珞兒?為什麼?他又不會知道我的這些陳年往事,而且這麼做也不會有什麼好處啊?」

  「其實,這些年老奴一直都很擔心!」程藹終於將心中的隱憂一吐為快,「少主天縱之資,將我們駱馬山莊發展得如此壯大,實是叫人欣慰。但我們在北方的力量擴展得太快了,甚至布衣北侯的風頭已隱隱蓋過了天朝在這邊的影響,難免會招來朝廷的猜忌與警覺!而且……」程藹淡笑幾聲,續又說道;「夫人恐是對當年慕容府害死林汶江的事心中仍有芥蒂,老爺又處處寵著夫人,便對慕容家在北方的商途處處施壓,早已結下仇怨,如今由少主接任,更是令慕容家在北部毫無立足之地。慕容桓承早已將駱馬山莊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如今本是我們與高家結親的預定時日,若兩家聯姻,聲勢絕非同日可語。可就是這樣敏感的關鍵時期,突然冒出一個與阮惜顏如此神似的何緦羽,攪亂了少主的一池春水,不時揚言要與高家退婚,這不又是第三個巧合了嗎?老奴以為,巧合多了便不可稱其為巧,恐怕是有人想要打我們山莊的主意吧!「

  程藹的話字字珠璣,句句在理,聽得葉翠苒揪然心驚:「難道,你認為何緦羽是朝廷可意派來的,為的就是對付我們駱馬山莊?」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5:38

〔卷四 舊日情仇:三十四章 山莊敘話〕


  對於葉翠苒的置疑,程藹只是皺起眉心微歎:「希望,這一切都是老奴多慮了!」

  後院中主僕二人的對話聽來頗為沉重,不過身處前廳的我也並不好受。自葉翠苒離開後,除去端茶遞水的傭人,大廳裡只剩下姬天珞、軒轅玉澈、阿耿還有我。莽人阿耿只是忠實地站在我的身後,時不時看看屋中的裝潢,暗暗驚舌,對於軒轅玉澈與姬天珞之間的暗流毫無所覺。只苦於夾在他們兩人中間的我,實是坐立難安,渾身的不自在。我無力地撫慰有些頭痛的額角,看向姬天珞:「侯爺,緦羽有些累了,不知您對我等作何安排?」

  連續兩日的不停奔波,令我的臉上滿佈倦容,畢竟我也只是一個手無負雞之力的弱女子而已。見我是如此的疲憊,姬天珞將心中的鬱結放置一邊,說道:「何姑娘的客房姬某早已命人備下了,姑娘這就可以前去休息,待到晚間用膳之時,自會有人向你通傳。」

  我點點頭,準備離去。而此時,軒轅玉澈竟也同時起身,笑著說:道:「我隨你一起……」

  「可是……」我遲疑地看向姬天珞,只見他抱歉地一笑,說道:「因為王公子來得突然,目前府上只安排了何姑娘及其僕從的住處,實在是我們的疏忽了!還請王公子稍等片刻,姬某這就命人收拾公子的客房!」

  聽到這些話,軒轅玉澈停住腳步。看著我遠去的背影,他淡然一笑,無所謂地回道:「無妨!那,在下就在此地多等一會兒吧!」

  本是充滿敵意的兩人,如今就這樣面對面地坐著,反倒是相對無言。思索片刻,姬天珞笑道:「時日尚早,王公子不如同在下到園中手談一局如何?」語間稍頓,他狐疑地看了看軒轅玉澈,又問:「公子不會告訴在下,您不通棋道吧!」

  軒轅玉澈呵呵一笑,「只是略知一二而已,但北侯難得有如此雅興,王澈怎麼也要捨命陪君子啊!」說罷,手朝廳門處一擺,示意姬天珞人前帶路。

  此時,莊外的探丁帶回了一些消息,令程藹心驚之餘,越發相信自己的推斷並沒有錯。當他憂心忡忡地趕到內園時,軒轅玉澈與姬天珞在石亭中的棋局也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境地,兩個人都是手握棋子,觀察著棋盤中局勢的走向。

  對於行色匆匆的程藹,姬天珞是是稍稍斜過頭去,以眼神詢問。程藹遲疑片刻,眼光瞄向軒轅玉澈的方向,發現他正在埋頭算子,這才湊至姬天珞的耳邊小聲的嘀咕了幾句。

  因為感受到莫名的警惕眼神,所以當程藹趕來時,軒轅玉澈只是淡淡地撇了一眼,隨後又漫不經心地玩弄著手中的棋子,縱觀整個棋局。雖然還是低頭作勢研究著棋局,但眼角的餘光處也有心地留意到姬天珞握著棋子的手緊了一緊。令他對這位老管家向自己主人報告的情報產生了些許好奇。良久,軒轅玉澈終於將手中的棋子緩緩地擺放到棋盤上,這才抬頭歎笑著說:「北侯的棋藝實在太高了,光這一子已經費去在下不少的心力了!」而後又看向一旁的程藹,「程管家,你也替我們看看,這盤棋將是誰輸誰贏啊?」

  程藹幹幹地一笑,說道:「老奴棋藝不精,實在是看不出裡面的玄機,王公子還是不要為難小的了!哦,府裡還有些要事,這就不打擾公子與少主下棋了!」說著便轉身退去。

  管家的傳話十分簡短,只有一句:「莊外發現御林精兵!」乍聞這一消息,姬天珞有片刻的失神,聽得軒轅玉澈所言,這才醒覺。泛起一絲微笑,他瞄了棋盤一眼,也讚歎道:「王公子的棋藝也是十分了得,這一局勝負還是未知之數啊!」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公子,姬天珞若有所得,將話頭一轉,好奇地探究:「我看王公子身著絹絲錦袍,貴氣逼人,又精通音律棋道。公子府上恐非尋常人家吧!」

  落子的手去勢稍頓,軒轅玉澈隨口回答:「只是前人留下的些許家底而已!」

  目光緊盯著軒轅玉澈的面部,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姬天珞又問道:「那……何姑娘當真是你的嫂嫂嗎?」

  這個問題的話音落下,亭中出現了短暫的沉默,軒轅玉澈直視著姬天珞的眼睛,很認真地從口中蹦出兩個字:「是的!」而後又鄭重地補充:「而且,我對她的感情也是真的!」

  這一答案令姬天珞心中的鬱結越發沉重,「也正是因為你們叔嫂間的不倫之戀,她才會被你哥哥給休掉的了?」又一個問題緊隨而上,不給軒轅玉澈絲毫喘息的機會。

  「休?她是這麼對你說的嗎?」頗覺好笑,軒轅玉澈隨意地說:「那,就算是被休了吧!不過絕對不是因為什麼不倫之戀,王某可對天起誓,對於何姑娘,在下一直都是發乎情,止乎禮,不敢有絲毫的越距!」言語間隙,他抬頭看看對坐的男子,如今在姬天珞的身上竟也可以找到自己最初的影子。心中一聲暗歎,既是好意的提醒,也是自醒自憐,軒轅玉澈重重地說道:「不過……即使如此,那何緦羽也絕不是你可以碰觸的女人!或許,你也可以和我一樣這麼遠遠地看著她就好了!」

  對軒轅玉澈後面的這些話,姬天珞是嗤之以鼻。

  見他作此反應,軒轅玉澈也不在意,隨意地將手中的棋子丟棄,打亂了整個棋局,在姬天珞的目送下舒展著筋骨沿著來時路返回。臨行時,他丟下的一句話滿含深意:「北侯與在下旗鼓相當,這一局再下下去也是枉然;但若是與另一人相比,我們必定都是輸家!還請北侯好自為之!」說話的同時,軒轅玉澈的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內園的拱門處。園中只留下了姬天珞一人。

  「王澈!靜王……玉澈!」姬天珞負手立於亭中,神情冷峻地眺望天際,自言自語:「想不到,他們竟會是皇室中人!」揚眉望去,一股鬥志在心中升起,眼中更射出奪目的光彩,哪怕對方權傾天下,但只要在北部,惟有自己才是真正的鐵血霸主,任何人都無法撼動!

  恐怕真的是累了,來到為自己準備的客房,我幾乎是沾枕的一刻便進入了夢鄉。從酣睡中醒來,竟然發現姬天珞就坐在屋中的圓桌旁,對著我舉杯小酌。看到我起身,他欣然一笑,歎息道:「可惜,無法再欣賞這幅《芙蓉春睡圖》了!」

  坦然地面對他的目光,我整理褶皺的衣裙,挽起凌亂的長髮。待一切完成,這才淡定地說道:「雖然只是暫時借宿,但侯爺如此闖入單身女子的閨房,還是太過無禮了吧!」

  「我只是為姑娘送來了晚膳而已!」將杯中的余酒一飲而盡,姬天珞指了指一桌子的美味佳餚,十分無辜地衝著我笑。

  推開一扇小窗,原來屋外早已是黑幕一片,惟有滿天的星斗與一輪彎月常伴左右,「看來我真的睡了很久!」喃喃低語,我轉身看向姬天珞,問道:「與我同行的王公子,侯爺將其安排在哪間廂房?」

  搖頭微歎:「你真的很關心他!」姬天珞將自己手中的酒杯加滿,而後又給桌上的另一隻杯中也倒上了酒,這才抬頭看向我說道:「放心吧,王公子就住在你旁邊的那間跨院中,走幾步就可以見面的。現在,姬某可有幸與姑娘共飲一杯呢?」

  聽到這樣的安排,我安心地笑了笑,緩步來到桌前就坐,舉起桌上的酒杯,「一直以來,都得到侯爺的多方協助,緦羽心中萬分感激,這一杯酒,我先乾為敬!」仰頭喝乾杯中的酒,感受著它的燒灼,我扣下酒杯,對姬天珞示意。

  淡笑,姬天珞對我的感謝顯得有些無動於衷,「其實姑娘不必如此,想來姬某還算是多事了。只憑王公子的能力,就足以保姑娘萬全!王——澈!呵呵,其實分開來講應該是靜王——軒轅玉澈,天珞說得對嗎?」

  舉箸的右手懸空微頓,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回以讚歎的笑意,「只要身在北部,就不覺得有什麼秘密可以瞞過侯爺。不過,您這麼快就能道破王公子的真正身份,還是出乎緦羽的意料之外!布衣北侯真乃非常人!」說完,又繼續先前的動作,夾起一筷絲柳放入口中。

  「是嗎?如今想來,到底是自己太愚鈍了!」姬天珞搖了搖頭,歎笑,「若不是程管家告訴在下莊外平白多了眾多的精衛,似是出自京城的軍旅,恐怕在下仍是不會朝著京中顯貴的方向猜疑吧!但,如此一來,姬某對姑娘的來歷就更為好奇了!」興然看向我,在我的臉上來回地徘徊,仔細端詳:「猜到靜王的那一刻,姑娘的身份便在姬某的心中呼之欲出,可惜任何理由都無法說服姬某自己相信那個答案!還請姑娘自己告訴在下你的真正來意,好嗎?」

  「侯爺真的是想太多了!選擇孟州落腳或許是早先便決定好的,但與侯爺您的相遇絕對是一個偶然」我不由感歎,為什麼每一個身處權利顛峰的人都有著如此深的城府與猜忌?

  「倘若真如姑娘所言,卻又為何對姬某的求婚再三的推卻?」姬天珞選擇相信我所說的話,但這就更不能令他理解,「嫁給我,你就可以真正與過去的一切一刀兩斷,不必再過著這種浮萍般漂泊不定,隱姓埋名的日子。」

  「從我離開皇宮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不會再嫁給任何人了!」我放下手中的竹筷,撐著下頜看向窗外的夜景,平靜地說道:「因為對那個人太瞭解,緦羽明白,孤身漂泊就是自己選擇自由而必須付出的代價。或許,哪一天,緦羽選擇他嫁之時,便會是回到京城之日!而且……」看著近在咫尺的俊翊臉龐,除了讚賞感覺不出多少的心動,「對於侯爺,緦羽還不曾達到愛慕的境地,又如何願意委身下嫁呢?」

  「總有一天,本侯定能令姑娘真心相待!」姬天珞自信滿滿,轉而又興味盎然地說道:「想不到,姬某區區一介布衣,竟然能與當今天子爭奪同一個女子,想來著實叫人興奮!」

  「呵呵,」我伸出指頭在他的面前擺了擺:「錯了,緦羽並非什麼戰利品。而且,若想與那人鬥,侯爺還得先擺平一些瑣事才行吧!」

  對於我口中的瑣事有些不解,姬天珞瞥來奇怪的一眼,正要相問,耳中卻聽到了幾陣敲門聲響。與我一同看向門邊,開口言道:「誰在外面?」

  「是老奴!」門外傳來程藹的聲音。

  得到允肯,程藹緩步進得屋來,幾不可見地朝我點了點頭,算是行了禮,這就恭敬地向姬天珞稟告:「適才收到了高家的飛鴿傳書,若馨小姐的馬車已經出門數天了,算算時日,應該明早就能趕到駱馬山莊了,老夫人著老奴前來,問問少主您的意思!」

  「高若馨來了?」眉心緊緊皺起,聽到這一消息姬天珞顯得十分不悅,他扭頭看向一旁正優哉悠哉吃著小菜的我。

  接收到他的目光,我回以一個意料之中的淡笑,悠然地說道:「這,便是剛剛緦羽口中的瑣事,還請侯爺將這些瑣事搞定,再談其他吧!」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5:49

〔卷四 舊日情仇:三十五章 懷陽嬌客〕


  算起來,高茗馨也是一位明艷亮麗的美麗女子,然那種頂了天的傲氣和吹毛求疵的刁鑽任性實在是十分的不討喜。再加上天生腿疾的潛藏自卑使她的為人處世非常偏激。這一切從她出人意表的登門方式已可見一般。聽說高茗馨只是右腿稍短而且較左腿而言有些瘦弱無力,並不是嚴重到無法行走的殘疾。不過,看她一直是坐在轎椅中由四名男僕一路從莊外抬進了山莊的前廳,始終都是腳不沾地,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她是一位高位截癱的患者呢!

  將駱馬山莊的前廳裡裡外外打量了一邊,竟然不曾發現任何的古董名畫,華麗裝飾,如此的樸實簡單,實在與心中所想大相逕庭。不悅地皺起俏眉,從口中發出不屑的冷哼。對於自己的突然造訪,仿若公主般屈尊絳貴,高茗馨昂首衝著上堂的葉翠苒與姬天珞隨意地打了個招呼:「老夫人、姬公子,懷陽高茗馨這裡有禮了!」說著,也不等別人作些回應,逕自命人將自己抱到了一旁的客座中。

  雖然一直都期盼完成姬硯秋的心願,與高家聯姻,但今日見得高茗馨的大小姐脾氣,葉翠苒還是非常的不滿。總歸來者是客,面上依舊是一副和藹的樣貌,葉翠苒柔聲說道:「高小姐此番前來怎麼不通知一聲,我們也好早做準備,前去接應才是!」

  「恐怕是說了也無用!」高茗馨不屑地翻翻眼,沒好氣地說:「姬大公子應是巴不得茗馨永遠都不要出現吧!」

  「沒錯!」葉翠苒還來不及做聲,姬天珞已經將話頭搶去,冷笑一聲,「高小姐可還記得雲嵩寺的落難書生了?」

  「什麼落難書生?」高茗馨不解地看向姬天珞,這才發現眼前從未謀面的未婚夫婿竟有幾分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

  「看來小姐您是貴人健忘啊!」姬天珞回以一個沒有溫度的笑臉,替她喚醒塵封的記憶:「一年前高小姐到雲嵩寺上香,於寺門外撞倒了借宿寺中的窮書生,反說是書生故意衝撞軟轎,驚了小姐的駕,命人對其一頓暴打。結果您與一干僕從被途中經過的三個江湖人狠狠教訓了一頓,其中一人還在您的尊容上蓋了一枚五指印!這些……小姐可還記得?」

  模糊的記憶逐漸變得清明,當初的那張可惡面容開始與眼前的男子漸漸重合。高茗馨的眼神由迷茫轉為清明,既而是震驚、憤怒,驟然驚叫:「當初那個該死的傢伙竟然是你?」聯想姬天珞今日的反映,她恍然大悟:「你……當時你早就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這樣你也敢打我?!」

  「哼!」姬天珞的眼中明明白白地寫滿厭惡,「姬某也想不到自己的未婚妻竟然是如此欺凌弱小、無禮蠻橫的摸樣!」

  「你——」自己何曾遭受過如此的責罵,狂烈的怒火幾欲爆發,但想起臨行前爹爹的囑托,高茗馨硬是將怒意壓了下去,勉強扯出一絲笑容,放緩了聲調:「其實,大家不必如此怒目相向,當初的事完全是個誤會,茗馨早就不在意了。希望姬公子以後也不要再提,畢竟,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嘛!」

  「呃……還是高小姐說的是,」發現廳裡的氣氛是越來越僵,葉翠苒趕忙站出來圓場,作勢對姬天珞訓斥:「人家高小姐遠道而來,珞兒,你適才的言行又豈是待客之道!」

  「娘教訓的是,」想不到一向嬌縱的高茗馨竟然能忍得住氣,心中有了幾分算計,姬天珞微微一笑,似乎剛才的冷嘲熱諷從來都不曾發生過,還十分客氣地對高茗馨說道:「茗馨小姐,請了,在下親自帶小姐前往專門為您而準備的客房!」

  看著緊緊跟在高茗馨身前的家丁,不厭其煩地再次將她從座位上抱回軟轎中。對於這位大小姐的嬌貴實在不敢苟同,潸然一笑,姬天珞大步邁出了廳堂。

  就在大廳的門濫旁種有兩棵高大的北衫,兩樹枝椏交錯,成功地阻住了背後的身影。軒轅玉澈靜靜地站在樹後,目送著高茗馨的軟轎離去。聽聞身後的落葉踩踏聲,他的嘴角掀起淡淡的笑意,眼中的神光變得格外柔和,「你也來了!」

  行走於冬日的落葉之上,腳下顯得非常的柔軟,緩步來到軒轅玉澈的身邊,尋著他的目光而去,我淡淡地說著:「血緣真的是很神奇,軒轅家的兩兄弟似乎都習慣於多面兼顧,只是苦了我們這些漂泊不定的可憐人。知道嗎,被利用的感覺是非常令人痛恨的!」

  「我很抱歉!」軒轅玉澈輕聲說:「這一聲抱歉,為的是你的漂泊無依,因為這種日子還會繼續很久,我也無能為力!但,無論我們做了些什麼,都絕對沒有利用過你!」

  「這種勾心鬥角的生活,你們,不累嗎?」我問道。

  「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中,一切都已經是習慣!」

  「可悲的習慣!」深深的一聲歎息,「更可悲的是,似乎我也染上了這樣的習慣!」說完,我轉身離去。

  「婉欣!」急切地拉住我的手將我挽留,軒轅玉澈看著我疏遠的背影泛起一陣輕愁,「不要對我這麼的防備,很多時候,我們只是想保護你而已,雖然許多的手段在你看來只是詭計!」

  我輕輕地將手臂抽回,向內園深處走去的身形不再有停頓。

  書房中,姬天珞的身體愜意地仰靠在椅背上,將最近發生的事一一連貫,閉目沉思。房門悄然開啟,程藹從外面走了進來,「少主,聽說您找老奴有事?」

  瞇起一條眼縫,瞅瞅這位山莊的元老,繼而又將眼閉闔,姬天珞笑言:「程老,發現沒有,最近咱們莊裡是格外的熱鬧啊!對此,您怎麼看?」

  「老奴以為,那位何姑娘是其中的關鍵,為避免麻煩,還是將他們早早送出山莊為宜!」

  「哦?那天珞到是與您的看法有些不同,」猛然坐直了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程藹,姬天珞神情專注地問道:「莊子大了,就什麼都有。不知程老與夫人之間隱瞞了些什麼樣的秘密,是天珞都不可以知道的呢?或許,有些人就是衝著這個秘密而來的也未可知!」

  「秘密?!」程藹又驚又疑,呵呵一笑,掩飾道:「老奴……老奴不過一個管家,又能知道主人間的什麼秘密呢?」說畢小心地看了看姬天珞。

  本以為姬天珞會繼續深究,誰想,對於程藹的回答,他只是無所謂的一笑。「當初問娘,得到的也是差不多的回答。不過沒關係啊,天珞始終認為,天下間絕對沒有永遠的秘密,時候到了,該知道的總會知道!」從椅子中站起來,姬天珞走至程藹的跟前說起正事:「叫你來,是希望你派幾個機靈點的丫頭好好伺候茗馨小姐,該怎麼做明白嗎?」

  「明白,」終於恢復一貫的精明,程藹鏗然應道,「老奴已經將淡柳、淡煙兩姐妹從外頭調了回來,命她們照顧高小姐的日常起居,這兩個丫頭膽大心細,少主可以放心。」

  「嗯!」對他的安排表示滿意,姬天珞揮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但程藹想了想,還是提出自己的建議:「老奴以為,只是盯著府中的高小姐並非上策,少主是不是可以派人前去懷陽打探一下高府的動靜?」

  「不用了!」姬天珞冷靜地說道:「管謙已經從懷陽回來,他告訴我幾月前高家的護院曾去過孟州,前不久才匆匆趕回,想來那些在孟州鬧事的地痞指的便是這一夥人,只是不知與當日行刺何姑娘的刺客是否是同一批,這件事就暫且放一放吧。重要的是,管謙帶回了另一個消息有些不一般:他說高靳近日來沉迷豪賭,已有多日不曾回府。五日前曾有神秘人與高志祁會面。而會面後的第二天,高茗馨就動身趕來我駱馬山莊了。看來,這位高小姐此行是另有目的。管謙早先已經打探過,但那個古怪的神秘人始終無法查明確實來歷,高志祁又是老奸巨滑,所以目前我們也只有從他的女兒身上著手調查了!」看來程藹的顧慮姬天珞不僅早就想到而且還有了精密的部署。

  「既然孟州一事已經查明,那是否……」程藹依舊不想放棄驅走何緦羽的念頭。

  斜睨了程藹一眼,姬天珞似有所覺:「程老似乎很不希望何姑娘留在山莊啊!」

  心頭一顫,程藹略略低頭,避過姬天珞探詢的目光,「老奴只是覺得那何姑娘似是與朝廷關係複雜,讓其長期留在莊裡似乎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對於陳年老調,姬天珞已有些不耐,「何姑娘的事你就不必過問了,我自會處理!」

  無奈地歎了口氣,程藹明白自己可以離開了。向姬天珞道了聲「告退」,便走出了書房。

  客房中,駱馬山莊的兩個丫頭正笑瞇瞇地忙活著,又是端茶遞水,又是整理衣物,就是遲遲不見去意。高茗馨坐在桌旁,不停地變換著坐姿,顯得頗為煩躁不安。終於,她忍不住下了逐客令:「可以了,可以了,本小姐舟車勞頓十分勞累,需要休息。你們,就下去吧!」

  淡柳、淡煙相視一眼,微微點頭,同聲說道:「是,請小姐好生休息。若是有何吩咐,小姐只管叫喚,奴婢二人就守在門外聽候差遣!」

  「誰要你們守在外面了?」高茗馨忍不住怒斥,不過又考慮到自己也不過客人身份,遂又稍稍放緩了音調:「你們兩個還不趁本小姐休息的時候,多去燒些熱水?小姐我每次睡醒可都是要沐浴更衣的!」

  思索片刻,淡柳以眼神示意妹妹不要隨意發火,拖著有些怒意的淡煙恭身說道:「是,奴婢這就去為小姐燒水!」隨後轉身離開了客房。

  就在二人離開沒多久,一名家丁便探身而入,在門口小心地四下張望。許久,終於確定沒有駱馬山莊的僕役經過,這才闔上房門回身面對高茗馨。

  「怎麼樣?」一見到來人,高茗馨便忍不住焦急地追問。

  家丁小聲的回復道:「駱馬山莊警備甚嚴,現下又是白天,奴才無法仔細打探。不過還是被我們發現,在莊園裡有一處小院被鐵鏈鎖住,聽說那裡是姬老夫人早年的住所,也許老爺要找的東西就在那裡!」

  事情有了些眉目,高茗馨總算定了定心,暗暗算計了一番,吩咐道:「那,你們今晚就到院子裡查探,一有發現即來稟報!」

  「是!」接到指令後,家丁照例向屋外探望了一番後,小心地離開了高茗馨的房間。

  在高茗馨與家丁所忽略的牆角背光處,悄聲走出兩人,赫然便是前去燒水的淡柳、淡煙。二人已將房中主僕的談話牢記在新。

  淡柳湊到妹妹的耳邊小聲說道:「你守在這裡,看看一會兒還有什麼人會來,我這就將此間的情形稟報給程管家。」淡煙微微點頭,也悄聲說道:「好,姐姐快去快回!」

  左右觀望了一下,發現沒有旁人,淡柳邁著小步,似緩實快地向院外走去。

  「小姐真神,又被她料中了!」臨近屋頂的長青巨柏中,一道身影隱匿其中,阿耿看著樹下心懷鬼胎的幾人,暗中嘀咕著。銳利的目光發覺一旁的另幾棵樹中,枝椏微不可聞地晃動了兩下,確定像他一樣的高手都已經回去覆命,這才悄然從樹中飄落。雖然阿耿身形魁梧,動作卻顯得格外的輕巧,如柳絮飄散,落地無聲。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6:02

〔卷四 舊日情仇:三十六章 盤根錯節〕


  這是一個雲層遮瑕的夜晚,明天恐怕不是一個太好的天氣。看著窗外,我覺得很好笑。終於明白為什麼在過去所看的武俠小說中,做暗事的時候總是喜歡寫在無月的夜晚。皎潔的月光會令那些心懷鬼胎的人們自慚形穢,不由得心虛起來。而如今月亮被雲層遮掩,似乎連老天也收回了注視的目光,默許了眾生偶爾的叛逆。阿耿夜探小院的提議被我否決了,我明白今晚在那間塵封的小院中注定了不會有平靜,但,我更明白,在那間院子裡的秘密是我所陌生的,想要知道答案,根本用不著親身體驗那種刺激,需要的只是等待而已!

  子時未過,駱馬山莊的一角倏而嘩聲大噪,驚擾了這沉寂的深夜。金屬的擦撞聲響鏗然有力,時而還迸發出點點火花。這樣的喧嘩很快就平息了,一出鬧劇就這樣匆匆地發生,又草草地收場。不過,山莊並沒有因此而回歸寧靜。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屋外響起,程藹鐵青著臉率數名家丁闖進了我的房間。火光將原本漆黑的屋子照得亮堂堂的,屋中的人似乎還不曾歇息,對於他們的闖入恍若未覺,正愜意的倚在窗稜上仰首看著夜空。那張出塵的面容此時是側對著他們,隱約可見嘴角的一絲彎弧。

  「何姑娘,這麼晚了還不曾歇息嗎?」程藹緩緩開口詢問。

  「睡不著,看看月亮!」

  我的回答引來哄堂大笑,程藹譏笑道:「姑娘的眼睛真是特別啊,這一片黑幕,星月皆無,您竟然還能賞月,真乃神人也!」隨即冷然說道:「適才莊裡丟失一件貴重之物,我等奉命徹查所有外來之人的住所,多有得罪了!」說著大手一揮,跟隨而來的家丁便翻箱倒櫃地大肆搜索起來。

  並沒有把屋中的狼籍放在心上,我頗有興致地接著剛才的話題與程藹交談:「程管家可就有所不知了,這月是天天都有的,賞月的人很多時候為的也並不是那輪明月,而是賞的意境。今夜緦羽所賞的正是那蒙塵的皎月,就如同一些人的人心一般,本是潔淨無暇卻為障業所迷,失去了本來的面目。」說完,我狀似感慨地說道:「程管家本是忠厚之人,卻為何獨獨對緦羽如此的咄咄逼人呢?」

  一陣語噎,程藹面無表情,不再答話。搜尋完畢的家丁上前稟報:「程總管,此處未有發現!」聽完家丁所言,程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踏出屋外,沉聲說道:「走,到王公子的屋中繼續搜!」

  相信在軒轅玉澈的房中,他們也並沒有多少收穫,因為沒過多久,這間跨院便重歸寂靜。即使如此,我依然靜立於窗前未動,默默地等待著……

  門簷悄然開闔,阿耿輕輕踱至跟前對我說道:「小院裡有動靜了!」

  點點頭,我吩咐說:「悄悄地帶我過去,不要被其他人發現!」阿耿明瞭地摟住我,帶我飛上了屋簷,向小院掠去。

  牆面上留著打鬥的痕跡,原本整潔的屋舍已經變得凌亂不堪。找出一塊空地將我放下,阿耿守在一旁的樹稍看著我進入屋中,小心戒備著。正如某些人對其的刻意忽略一般,對於那些隱藏於別處的蒙面人,阿耿也全當不曾看見。

  一如我所預料的,軒轅玉澈已經先行在屋中等待著了,手中還握有一件破損的包裹。

  聽到聲響,他轉身直視於我,笑容中蘊著幾多無奈幾多寵溺:「早就知道瞞不過你!」

  「最危險的地方,也正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輕笑:「四下無人,審過高茗馨的幾個隨從後他們才會再過來,現在,就是王爺您講故事的時間了。緦羽,洗耳恭聽!」

  打開包裹,軒轅玉澈拿出玉珮與頭釵端詳許久,輕聲說道:「這龍紋玉珮與鳳頭釵其實是你娘與未婚夫婿林汶江的定親信物,而它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林汶江在慕容府的連番追殺之下,惟有求助於昔日舊情人葉翠苒,最終傷重病逝於此留下了這個包裹。」

  曲折離奇的前人舊事令我一陣發暈,不過我最關心的並不是這些:「我娘的陳年舊事為何你會如此的清楚?」

  一聲輕笑後,軒轅玉澈淡淡地說:「這並不奇怪,因為對林汶江的追殺令就是已逝的太后所下!」我的眼中一定是寫滿了疑惑,所以他只是稍作了停歇便繼續說道:「事情恐怕要追溯到先帝了。當時先帝並未被立為皇太子,在先帝之上其實還有一位大皇子。可惜當時大皇子聽信小人讒言,伺機奪權篡位終是導致殺身之禍,也牽連妻兒。只是眾人皆不知大皇子在宮外另有情人還育有一子,而這個孩子便是林汶江。他的母親也在大皇子當年贈予的黃緞錦帕上將此中淵源一一寫明,留予後人,證其大統。此事先帝早已知曉,因先帝仁厚有心放他們母子生路便不曾追究。但太后則不同,始終認為林汶江的身世若被有心人知曉將會威脅當今聖上的帝位,這才命慕容家對其千里追殺。否則,你爹怎會為了一個區區妾室大動干戈,要知道當時太尉秦廣官位仍在,沒有太后的旨意,慕容中丞又怎敢冒此大不韙得罪自己的老岳父呢?」

  「但是林汶江已經死了!」我順著軒轅玉澈的話思索下去,「如今你們仍舊追查不放,顯然還有什麼是會威脅到你皇兄的,譬如當初的那張黃緞,又或是……林汶江在人世留有血脈!」說完,我冷靜地注視這他。

  讚許地一笑,軒轅玉澈承認了我的猜想:「都對了,林汶江無心朝政,對大皇子這個親身父親也是印象模糊,所以並無意借這一身份得到什麼,但想到也許自己的後人可以憑借這一物什得一時庇佑,遂將黃緞放到了鳳頭釵的空隙中。而同時,我們也瞭解到一件事,其實駱馬山莊的前莊主姬硯秋已無生育能力,那……姬天珞的身份……」接下來的話他並未說出口,因為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難道,他想滅了駱馬山莊不成?」我有些無力,無法相信軒轅玉玨會是如此嗜殺之人,但想到印象中所瞭解的帝位爭奪,又恐自己的擔憂會變成現實。其實我已經選擇遠離宮廷,可是為什麼還是會不自覺地關心著宮裡的那個人呢?

  「皇兄本沒有那樣的念頭,」遲疑良久,軒轅玉澈還是開口說道:「但近日朝廷似有異向,有些知情人也想在此事上作些文章,逼不得已時,也許……」

  「能少造些殺孽總是好的,」我不忍地看向他,「只要毀去那黃緞,林汶江的身份就無法證實,威脅自然就不存在了!」

  「我們也是這麼想的,否則也不會先到這裡找尋這個包裹。只是……」軒轅玉澈有些無奈地苦笑,緩緩地將鳳頭釵扭開,裡面顯出一個空心的小管,可惜空無一物,哪裡有黃緞的蹤跡,「如今黃緞丟失,我們也無法確定它是否已經被銷毀又或是落入了其他人的手中,為保萬一最後也只能行此下策!」

  心下一沉,我脫口而出:「你不……」

  想說的話還不曾說完,軒轅玉澈已經拉我躲至一旁的櫥角。這一次,我出奇的配合,因為外面突起的激鬥聲有越來越劇烈的傾向。率先闖進屋中的是阿耿,他的身上有幾道輕微的刀痕,不過卻有著與傷口不符的血跡,奪門而入的阿耿一把拽住我就要離開,尚不忘開口解釋外面的情況:「駱馬山莊的人將這個院子圍起來了,小姐快隨我來,阿耿帶著您衝出去!」

  被阿耿的力道連沖了幾步,我回頭看了看站住未動的軒轅玉澈,拉著阿耿說:「把我放下,我不走!」

  「小姐,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阿耿有些著急,「來的人太多,我應付不了,而且,而且我也下不了重手!」

  應是跟隨軒轅玉澈而來的精衛似乎有些抵擋不住了,叫囂聲已經到了院門附近。我定住身形,堅決不再離開,看了看軒轅玉澈,既是對他也是對自己說:「姬天珞不是行事衝動之人,此次事由定然不是他所挑起的,如果就這樣離開只會令矛盾激化而已!」

  「婉欣,你還是快走吧!」軒轅玉澈也開始勸我,「我的王爺身份會令他們有所顧忌,況且駱馬山莊的事未完,我也不能離開!你不一樣,還是不要牽扯進來了!」

  驟然轉身,我冷冷地看著軒轅玉澈,直到他將後面的話嚥了回去,語調雖然平緩,卻不減堅定,我說道:「從踏入駱馬山莊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被你們捲進來了。也許保護我不受到高家的威脅是你們的初衷,但事實證明,有些事並不會完全按照你們的想法在走,躲避決然不是我的個性!況且,這裡面還牽扯到我的爹娘!」說著,也不等軒轅玉澈作答,我便先頭踏出了房門。

  「婉欣!」對於我大膽的做派實在心驚,軒轅玉澈快步阻至門邊,擦身而過時萬分複雜地瞥過一眼,攔在我的跟前直面駱馬山莊的眾人,「他們主要針對的是我!」

  我們的現身,令院中的打鬥有了停歇。雖然並沒有人真正的死亡,但一副副帶血的身軀還是叫我一陣作嘔,「讓他們住手!」我語帶懇求地說道。

  「住手!」應我的請求,軒轅玉澈對在場的京衛昂聲下令。

  看著將我們重重圍堵的家丁,軒轅玉澈朗聲笑道:「不知各位如此刀劍相向所謂何來啊?算來我等也是駱馬山莊的客人,原來這就是駱馬山莊的待客之道啊!」

  「客人?」一聲輕啻,圍堵的家丁於中央分出小道,使得開口的葉翠苒得以直接面對我和軒轅玉澈,她緩步而至,蔑笑言道:「哪有客人帶著數千的精兵將我駱馬山莊團團圍住,哪有客人不經主人的同意擅自盜取我駱馬山莊之物,哼,不知靜王匿名潛入我駱馬山莊是何居心?」

  「呵呵呵呵……」軒轅玉澈好一陣輕笑,「姬老夫人多慮了,莊外的兵士只是靜王府的私衛,安排這些人全然是為了本王的安全。而我隱瞞自己的身份,不過是為了在外方便行走,免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至於本王手中的包裹,乃是對先前的一番打鬥有些好奇,過來探視時無意間發現的,怎麼能說是盜取呢?」

  聽完軒轅玉澈一番言談,亦是抿嘴一笑,葉翠苒把手一伸:「既是如此,還請靜王將這包裹歸還民婦。其實裡面只是民婦少時的私物,不值一提。」

  「喔,那是當然!」軒轅玉澈欣然將包裹遞上前去。

  葉翠苒心中一喜,正待接過,卻撲了個空,對方竟又飛快地把手縮了回去。笑容頓失,葉翠苒怒喝:「靜王這是何意,想要戲耍民婦不成?」

  「夫人莫要急著發火!」軒轅玉澈嬉嬉一笑,目光瞥見不遠處正匆匆趕來的姬天珞一行,突然將包裹中的畫軸抽出展示在眾人面前,語帶好奇地問道:「夫人說,這包裹乃是您的少時私物,本王卻為何覺得這畫中的女子到於身邊的何姑娘甚為神似,這……又是何道理呀?」

  「你!」葉翠苒又驚又怒,正待發火,耳中卻聽到了此時最不想聽到的聲音。已來到小院尺許外的姬天珞將畫軸瞧了個正著,此時他也出聲詢道:「娘,您這是在做什麼,這幅畫又是怎麼回事?」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6:13

〔卷四 舊日情仇:三十七章 急審茗馨〕


  葉翠苒直面兒子的質疑,無言以對,她的思緒已經很混亂了。原本,姬天珞的身世將會隨著她的消逝而成為永遠的秘密,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所有的人都開始關注這些過去的往事,連皇室都插手其間,一切已經變得不受控制!如今,她該告訴他嗎?告訴他自己一直敬愛的父親並非他的生身之父,而一直恭順的母親則是一個為了私利不惜撒下彌天大謊的騙子!

  母親的彷徨令姬天珞幾日來的疑惑逐漸的明瞭,看來軒轅玉澈手中的那個包裹正是山莊中混亂的來源。他上前幾步,掀過畫軸的另一端,仔細地端詳著。良久,他的視線停留在左下角的落款上,低聲呢喃:「林汶江!」略作抬頭,掃過在場的眾人,姬天珞沉聲下令:「王爺與何姑娘暫且回房歇息,姬某還有些家務事正待處理,稍後再請兩位說明今晚之事!」

  「那這包裹……」程藹在一旁提醒道。

  再次從軒轅玉澈的手中瞄過,姬天珞無意地說:「無妨,暫且放在王爺處又如何,只要還在這駱馬山莊,還怕包裹丟了不成?」說完,轉身面對葉翠苒,母子二人對視許久,姬天珞平靜地說道:「娘,請隨孩兒到書房,我們倆已經很久沒有聊聊天了,孩兒今日想和娘好好聊聊!」

  說是護送,不如說是押解。沒有軒轅玉澈的命令,在院中激鬥的數名精衛紛紛收起了自己的兵刃暫時當起了護衛守在他的左右。但還有更多駱馬山莊的家丁將我們圈圍在一起,小心地戒備著。在這種情況下,軒轅玉澈還有調侃的心情,他微笑的瞅著我:「作為階下囚,我還是第一次,感覺挺新鮮的!」

  「是嗎?」我淡淡地回了一句,思索著院中發生的一切。印象中,軒轅玉澈是一個溫文而雅的翩然佳公子,可他今日的表現是如此的咄咄逼人,甚至有些刻意為之。為什麼?帶著疑惑,我偏頭看了他一眼。軒轅玉澈不會不明白,如果被姬天珞問出了什麼,以其心智謀略怎會體會不出其中的厲害,到時魚死網破,難免引發一場大對決,為什麼他還能如此鎮定?

  「你在想什麼?」軒轅玉澈將我喚醒,原來不知不覺我們已經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客房,而我因為太過走神,竟然始終站在門前不曾進去。

  「沒什麼!」我笑了笑,然後指了指包裹中露出的畫軸一角,說道:「那幅畫可以給我看看嗎?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娘長得什麼樣。」

  憐惜地看了看我,軒轅玉澈將畫從包裹中抽出,交到我的手中:「拿去看吧!」

  感激地回以一笑,我握著畫軸推開自己的房間走了進去。

  一夜的喧鬧,天際已經微微發白。我坐在桌前,欣賞著手中的殘畫,體會著畫者筆下的用心。這個林汶江對阮惜顏確是用情很深啊!畫中人的一顰一笑無不鉅細筆靡,連一絲神韻都不曾放過,可見畫者是花費了多少心思在這幅畫幕之上啊。可惜,到頭來還是一番情意付諸流水,以悲劇作了收場。

  我們這邊,是喧囂後的寧靜;而姬天珞的書房裡,卻有些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意境。坐於下手的葉翠苒因為多年壓力的驟釋以及對兒子的愧疚而小聲地抽泣著;身為管家,將駱馬山莊的一切悄然印於心間始終不語的程藹垂首立在葉翠苒的旁邊,因為姬天珞太過沉寂的表情而有些惶然,連慨歎聲都被其小心嚥回到腹中。

  即使心中已經被適才聽說的離奇故事驚起千層的巨浪,姬天珞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桌下,擱在兩條大腿上的手,時而握成緊緊的拳頭,青筋一根根地暴起;時而又緩緩地攤開,把大腿捏得生生的疼。也許,眼前的兩人知道的只有這些了,但事情也一定不會只有他們所說的如此簡單。閉起雙眼,姬天珞用力地作了幾次深呼吸,平復紊亂的心緒,好一會兒才緩緩地把眼睜開,平靜地對程藹吩咐道:「去把地牢的高茗馨給我請來!」然後,頗為矛盾地看了眼葉翠苒,掙扎許久,終又將頭低了下來,「您……還是先回房吧!」

  神情一黯,葉翠苒傷然起身,離開了書房。

  不過在牢中呆了幾個時辰,高茗馨已經是憔悴了許多,不過當再次見到姬天珞時,她還是努力提起幾分大小姐的尊嚴,狠聲說道:「如果讓我爹知道你是如此對待我的,他一定不會放過你!」

  「閉嘴!」姬天珞森冷地喝道,抬起高茗馨的頭讓她可以看清自己現在的表情,「本侯現下的心情很不好,高小姐最好還是配合一些,待會兒,本侯問什麼,就回答什麼,不要有絲毫的隱瞞,否則,本侯也不能保證會有什麼後果!」

  震懾於姬天珞黑沉沉的表情,高茗馨有些色厲內荏:「你……你要問什麼?」

  拉過一張椅子,正對著高茗馨而坐,姬天珞問出了第一個問題:「高小姐此次來訪究竟有何目的?」看到她心有不甘地咬著下唇,遲遲不見開口,一聲冷哼隨之出聲,令高茗馨猛然一震。

  「我……我們這次來是想在駱馬山莊找一個包裹!」高茗馨小聲地說道,眼淚也因為害怕而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

  可惜這種梨花帶雨的模樣並不能得到眼前人的絲毫憐惜,第二個問題隨之而來:「為什麼要偷這個包裹,它裡面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

  「不知道!」高茗馨發現姬天珞的臉色又有陰沉的跡象,等不及尖聲重申:「我真的不知道,爹爹只是讓我偷這個包裹,其他的什麼都沒有說!」

  「那好,現在你只需要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我便可以放了你,讓你回家!」姬天珞淡淡地說道。

  聽到這番話,高茗馨欣喜地點了點頭,她再也不要回到地牢裡去了。只要回了家,此仇還怕報不了嗎?她狠狠地在心中想著。

  見多場面的姬天珞豈會不知她心中的小九九,泛起一絲譏笑,冷冷地說道:「你爹又是如何得知駱馬山莊裡有這樣的一個包裹?」

  微微地皺眉,高茗馨一邊回憶,一邊慢慢地講述:「二弟向來好賭,因為不曾出過太大的亂子,我們都不甚在意。卻不知日積月累,他的賭癮和賭注都是翻倍的增大,落入了他人的陷阱都不得而知。不久前突然有人上門要債,拿的竟然是我們高家在幾大州縣重要分店的轉讓契約,上面已經有了二弟蓋下的章印。對方還將二弟扣下做了人質以命相要挾。爹爹又驚又怒,在書房裡關了一夜,第二天就自己一個人出去了,很晚了才回來。而後就命我以拜訪為名暗中竊取包裹,說是只有如此才能保住二弟又不用轉讓各地的分店。」

  坐於對面的姬天珞一字一句聽得格外仔細,可惜很多問題還是繞回了原點,歸結到那名神秘人的身上。歎了口氣,看來從高茗馨的身上也無法問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了。姬天珞從座位上站起,來回地踱了幾步,終是喚來了守在門外的管謙,指著高茗馨說道:「把她帶回原先的客房吧,一會兒我書信一封由你帶給高志祁,我要看看他對此事會做何交代!」

  書房裡只剩下姬天珞一人,雖然屋子是空空的,可他的心卻已經塞下了太多的東西,有些堵噎了。這麼大以來,本以為自己的人生規劃已經步入了正軌,但就這麼短短的一夜,他的人生立時發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個倬雅的身影浮現於腦海,令姬天珞的心情更是複雜起來。曾經在事業上,他是她的恩人;在生活上,他一心希望她成為自己的愛人;到頭來卻扯出了上一輩的恩怨,反倒變成了仇人,真是諷刺!

  深思間,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在姬天珞轉身的同時,書房的大門被管謙轟然撞開,是什麼事令一向處事沉穩的管謙連主從的規矩都拋到了腦後?

  原本拿著信函準備遠行的管謙,此時連為自己適才的無禮告罪都忘了,惶惶然說道:「主上,駱馬山莊已經被精兵團團圍住,封住了所有的去路。而且,奴才似乎還看到了一輛黃色的馬車,恐怕……是皇帝的龍攆吧!」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6:23

〔卷四 舊日情仇:三十八章 重逢陌路〕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駱馬山莊上至莊主姬天珞,下至伙食房的小嘍囉,一個個都恭恭敬敬地跪拜於前庭大院中歡迎著天屺皇朝當今的聖上軒轅玉玨。蜷縮於人群的一角,我將身子伏得低低的,認真體會著彼此之間那份天與地的差別。軒轅玉玨一聲輕描淡寫的「平身」,終於讓山莊中的僕役丫鬟好好地鬆了一口氣。起身後,我一點點地退後,讓那些身材魁梧的北侯親衛在我與皇帝之間豎起一道人牆。透過層層的間隙,看著那道明黃色的身影,一絲慨歎油然而生。曾幾何時,我與那萬人中央的天縱之子親暱到可以用身體去體會彼此間強有力的心跳;現如今,事過境遷,無形的鴻溝就像此時重重疊疊的人牆將我與他分隔得遠遠的,讓人深深體會到何為咫尺天涯!

  不過,人潮總會散去,有些人滿為患的大院,因為個人的回歸本位而逐次地減少,最終只剩下了山莊的正主以及幾個重要的客人,我,自然也在其中。

  堂而皇之地坐於廳堂的首席,目光在留守的數人中一一劃過,最終落在了軒轅玉澈的身上。嘴角掀起一絲微笑,軒轅玉玨平緩地說道:「澈弟,就由你來替朕介紹一番吧!」

  「尊旨!」軒轅玉澈略作欠身,對姬天珞、葉翠苒、高茗馨等一一作了介紹,緩踱的步履在最後的末位上稍稍的停頓,掠過我平靜的臉龐,輕聲說道:「這位是駱馬山莊的上賓,何緦羽何姑娘。」

  「民女何緦羽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接過軒轅玉澈的話頭,我恭敬地垂首行過大禮,直到耳中聽聞一聲低沉的「免禮平身!」這才緩緩地坐回原位。一旁的姬天珞將皇帝與我之間的生疏看在眼中,若有所思地微皺雙眉。

  始終是無法摸透軒轅玉玨的來意,遲疑片刻,待軒轅玉澈介紹完畢回到自己的位置,姬天珞便斟酌地詢問道:「天珞惶恐,不知是何緣故竟會驚動了聖駕,令皇上屈尊來到這小小的駱馬山莊!」

  「呵呵,」軒轅玉玨微微一笑:「早就聽聞姬莊主足智多謀,善於商道,手腕與魄力亦非常人可比,北部的域外化民向來是朝廷的傷神之所,如今在姬莊主的震懾之下甘願偏安一域可謂替朝廷解了燃眉大急,朕早已有心重重加賞,實願這『布衣北侯』之名得以實至名歸!不過……」原本的笑意微斂,換上了淡淡的愁容,他接著又說:「近日來,朕卻是連連接到匿名的奏章,言辭鑿鑿指正姬莊主是逆臣余孤,於北部建起的強大勢力為的也是將來可與朝廷有一爭之力……」

  越是聽下去,姬天珞的眉頭皺得越是厲害,爍目微睜,直直地看向高坐的軒轅玉玨,反問道:「皇上,相信了?」

  「姬莊主說笑了!」軒轅玉玨朗聲大笑,和善地看著他說道:「如若朕以相信了此等讒言,又怎會如此坦然地在莊主的府上安然而坐,難不成是自願羊送虎口?」

  緩下了緊繃的顏色,姬天珞也恭聲詢道:「那,草民到是不知皇上今日所為何來了!」

  「想來朕整日坐於廟堂之上,目之所及耳之所聞皆過於狹陋,早已有心四下御巡一番,恰聞朕之澈弟正在府上作客,即便順勢過來走走看看,也希望一窺莊主的真容才是!」軒轅玉玨依舊是四平八穩地打著太極,顯得談興甚高,不過似乎也覺得光是乾坐著不夠盡興,提議道:「朕希望可以在府上走走看看,不知姬莊主可會介意!」

  「豈敢!」姬天珞作惶恐狀,「皇上大可隨意觀賞,天珞願隨侍左右!」

  「暫且不必,」軒轅玉玨淡然一笑,「朕與澈弟已是多日不見,希望找個清靜的所在好好地敘敘兄弟之情!就讓靜王陪朕四處走走吧!」

  自介紹完眾人後便一直默不作聲的軒轅玉澈這才悄然起身提議:「臣弟的客臥之所頗為清幽,皇兄可移駕該處略作休整!」對於他的這個提議,大家都沒有太多的表示,而與軒轅玉澈僅有一牆之隔的我,也只是微微地掀起眼簾,不經意對上一雙探究的目光,又很快地垂落,靜靜地看著地表發呆。

  挺拔的樹上,微小的牆角,都佈滿了守護皇帝安危的御前侍衛,軒轅玉玨閒適地立於一棵枯木之下,輕輕地觸摸著枝椏間僅有的幾片落葉,對身後的軒轅玉澈輕描淡寫地說道:「澈弟,此次有些大意了!」

  「是臣弟的失職,」軒轅玉澈也不做任何的解釋,平靜地說道:「此間事了,臣弟甘願領罪受罰!」

  深深地看了眼這個從小就與自己親密無間的弟弟,有些話終是不曾說出口,千言萬語一笑而過,軒轅玉玨伸手輕輕地拍了拍軒轅玉澈的肩膀,誠懇地說:「你應該知道的,無論你做錯了什麼,朕都不會怪你!」

  本就十分複雜的心緒,因為這樣的一句話而變得更為沉重,抬頭看向軒轅玉玨的笑容中蘊涵了太多莫明的情緒。軒轅玉澈終是撇過現在的話題,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不遠處的拱門,「皇兄想見見她嗎?」

  輕觸著枯葉的手指不小心用力,枯葉隨之落入了掌心,「以她的聰慧,想必已經知道得很詳細了,也許相見還不如不見!」軒轅玉玨淡淡地說道。

  「民女何緦羽求見!」在門旁站了許久,將兄弟二人的談話,聽進了七七八八,我適時地開口,看了看手中的畫軸。

  將我迎了近來,軒轅玉澈正要離去,卻被我叫住:「靜王殿下,請留步!」

  止步,轉身,軒轅玉澈、軒轅玉玨、與我形成了微妙的三角,彼此環視著。眼前的帝王一如當初在深宮中的穩健、尊貴,惟有稍稍突顯的稜角讓我覺得眼前之人比起當初清減了許多。這樣奇怪的氛圍中,竟然令潛藏的記憶逐漸地回籠。手中的畫軸有松落的感覺,我緊緊地楸住它,壓下心頭的回憶,「民女懇請皇上退兵,放過駱馬山莊中人!」

  「你怎知朕帶這些精兵來為的是剿滅駱馬山莊?」問過問題,軒轅玉玨若有所思地看向一旁,潸然笑道:「看來,玉澈已經把一切都對你說了!」

  忽略他的問題,我直接說明來意:「如果緦羽可以找到那塊黃緞,皇上是不是可以放他們一條生路?」

  「你找到了黃緞?」出聲的是軒轅玉澈,對於我的保證,他顯得很意外,畢竟當時,我們已經找過了所有可能的地方。

  微微一笑,我撫摩著畫卷的軸身,暗暗地祈禱,在他們兩人的注視下,緩緩掀開了軸筒的側蓋,伸出小指在裡間小心地觸摸著,因為指心處絹絲的順滑感受掀起了嘴角的弧度。就這樣,一塊黃艷艷的綢緞錦帕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上面以硃砂寫明了林汶龍的生辰八字,以及這塊錦緞的來歷。

  看了看他們兩人,我取出火石將其點燃,在軒轅玉玨的注視下,令手中的錦緞化為灰燼,直至落於地上的火花最終消失,最後的炭灰也隨著冬日的寒風化於無形,這才抬頭看向他,鄭重地說道:「您的威脅,解除了!」

  軒轅玉玨看著我的所作所為,欣然微笑:「你很關心這個山莊,是因為姬天珞嗎?」

  搖了搖頭,我平靜地說道:「我從心底憎恨殺戮!」

  「可是,」軒轅玉玨百感交集地陳述這樣一個事實:「歷朝政權的建立,歷代帝王的即位,都是由無數大大小小的殺戮堆砌起來的!」

  沒有直接面對他所說的話,我只是淡然微笑,捧著畫卷問道:「你們知道,我是如何發現畫軸中的秘密的嗎?」

  軒轅玉玨沒有說話,而玉澈則是微微地搖了搖頭。

  將畫軸小心地展開,看著畫中洋溢著幸福微笑的女子,我輕輕地說:「是林汶江自己告訴我的!」目光從細膩的畫筆間掠過,「如此細膩的筆觸,如此精心的描繪,無不顯示了林汶江對畫中人的那種熾熱的愛戀。面對自己所愛的人,他願意獻出自己的所有。在他死後,也許那塊玉珮,那支髮釵最終會被葉翠苒所使用;但畫中的人卻永遠都不會變,只會是他心心唸唸的摯愛,他的未婚妻。所以,他的秘密只能是屬於未婚妻阮惜顏的,別人不能夠擁有!」

  解釋完自己的所得,我幽幽地看向軒轅玉玨,「民女的意思,皇上明白了嗎?」

  從我的手中接過畫卷,軒轅玉玨默默地審視著,「全心全意的守侯,熾熱平凡的愛戀,便是你唯一的期盼,給不了,就只能放手,」間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輕聲地低語:「再相逢,也惟有陌路而已嗎?」

  我沒有回答,無言地與其對視。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6:35

〔卷四 舊日情仇:三十九章 御前賜婚〕


  「朕決定封姬莊主為定北侯,令莊主的侯爺之名實至名歸!」也不知是不是燒去黃緞的功效,軒轅玉玨並不準備在駱馬山莊待上多久的時間,已經準備動身回京了。離去前,他這般對姬天珞說。

  相對於莊中其他人的與有榮焉,姬天珞本人卻顯得平靜許多。看著眼前皇家的兩兄弟,又瞅了瞅靜立一旁的我,忽而一笑:「草民身無功勳,亦無政績,豈敢擔此要職,若皇上確要予以嘉賞,天珞惟有一事相求!」

  「有何要求?但說無妨!」軒轅玉玨微笑著說。

  「草民心儀一名女子久矣,然其心思飄忽天珞難以捉摸,如今又牽扯出紛雜的前人恩怨,令天珞心中更為惶恐,日夜擔心將會失去她。今日聖駕親臨,天珞懇請皇上恩准,予以賜婚,以償天珞之心願!」姬天珞說著單膝跪地,誠心相求。他的這一舉動不僅令在場的葉翠苒驟然色變,也著實叫我吃了一驚。

  軒轅玉玨面容上的笑意僵了一僵,朝著我的方向投去一眼,有些猶疑地詢問跪在當前的姬天珞:「不知莊主心儀的是哪家的女子?」

  款款深情以目光傳遞至我,姬天珞溫馨的一笑,說道:「正是如今在府上做客的何緦羽,何姑娘!」

  意料之中的答案傳入耳中,我微泛苦笑地輕輕闔眼。男與女的差別總是如此的明顯,就像此時,我就無法理解勉強留住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又有何意義。眼前的三個男人,一個帝王以無數的暗眼時刻注視的我的一切,像一道無形的影子在身邊緊緊地跟隨;一個王爺,以無比的情義與寬容編織成綿密的巨網,將我團團的圍住無法掙脫;一個巨賈更想用實質的婚姻將我束縛,禁錮我的腳步。他們的能力與權勢注定我的自由是一中虛妄。這一切,應該結束嗎?或許在這樣的時空,追尋一份平等的愛情只會是個可笑的錯誤!

  「婚姻也並非兒戲!」久久的,陷入沉寂的局面終需打破,跟隨在皇兄身後的軒轅玉澈終於表明了自己的看法,潤澤的黑眸積蓄著無法明瞭的光彩,他走至我的身前柔聲說道:「既然何姑娘本人就在此處,何不聽聽她的想法!」

  緩緩步出人群,在三個卓然的身影中徘徊良久。姬天珞的眼中寫滿了期待與緊張;軒轅玉澈的目光溫柔而包容;至於軒轅玉玨,珍珠般潤澤的黑哞,彷彿無底的深井,幽然而又沉寂,那樣的眼眸只是供人觀賞的珍寶,卻沒有人類的溫度。總是這樣,我冷笑。論起逃避,這位君主與我相比也不遑多讓,我可以遠離,而他就以各種面具進行著偽裝。

  「緦羽本是無根的浮萍,漂到哪兒是哪兒,已經習慣了隨波逐流。一切,但憑皇上做主吧,緦羽,無話可說!」我靜靜地站在那兒,等待著軒轅玉玨的金口玉言。沒有什麼可在意的了,既然避無可避,就讓一直困擾我決定的人自己為我選擇一條道路吧!

  婉欣,你真的有夠殘忍!軒轅玉玨冰冷的眸光下翻騰的是狂暴的浪花。如果可以,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把眼前朝思暮想的女子狠狠地擁入懷裡一解自己多日來的相思。明明也對他有情,卻一次又一次地將這份愛推拒在心房之外。每每看到慕容婉欣與別人談笑風生,再面對自己時卻是那樣的冷漠與疏遠,軒轅玉玨的心就緊緊地揪結在一起,本就千瘡百孔的心在一次次嫉妒的啃蝕中變成了一個深深的空洞。今天的情景也是故意的吧,看到他的為難,她就會開心嗎?

  抿得緊緊的雙唇,遲遲不見鬆動,軒轅玉玨就那樣默默地站立著,仿如可以透視人心的幽深的目光就那樣定定的停滯在我的臉上,始終的面無表情。那樣的目光令我的心微微地顫動著,似有若無地輕偏過頭,避開了令人心慌的眼神。

  皇上不曾開口,底下的眾人也緊閉上自己的嘴巴。那樣的瞬間,週遭寂靜得似乎只剩下人們的呼吸聲。在這樣的靜默中,姬天珞的神情又期待,逐漸轉為失落,看著軒轅玉玨與自己心愛的女人那中無言的交流,壓抑許久的妒意一點點地向上蔓延,從心靈的窗戶中漸漸地透射而出。

  「懇請皇上賜婚!」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姬天珞說得頓然有聲,清清楚楚,依舊不曾站起的身姿也表明了他的決心,沒有得到答案,也許他就會長跪不起。

  「朕……」第一次,下面的話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准?他的心不允許;不准?理由為何?軒轅玉玨感受著眾多的目光,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的狼狽過。猛然閉上雙眼,努力地喘上幾口粗氣,今天,他決定跟隨著自己的心走一回!「朕……不——」

  「不能准欽所請!」這句話已經含在了軒轅玉玨的口中,卻沒有來得及說出。因為淹沒在人群中的高茗馨已經再也無法忍耐了。與那樣出眾的三名男子面對面的是何緦羽,那樣出塵絕俗的容貌是自己沒有的,那樣曼妙玲瓏的身姿是自己沒有的,那樣健全的雙腿是自己沒有的,就連那種熾熱狂烈的愛情也是自己沒有的!憑什麼,一樣是女人,何緦羽就可以得到夢寐以求的一切,自己卻一無所有,甚至被遺忘在了眾人之外。名為「嫉妒」的惡魔蒙蔽了她的雙眼,看著離何緦羽只有尺許之遙的馬車,高茗馨的臉上泛起了一絲惡意的笑容。當然,與高茗馨一樣難以接受眼前一切的並非只有她一人,那張神似的面容,將葉翠苒帶回到心碎的過去,她們有什麼好,為什麼令那麼多的男子心醉神迷?過去的阮惜顏搶走了自己的心之所愛,林汶江在臨終的最後一刻,最遺憾的事是無法躺臥在未婚妻的懷中,眼中根本沒有她葉翠苒的影子;如今阮惜顏的女兒又要來搶走自己的兒子!難道她葉翠苒注定贏不了阮家的女人嗎?所以,葉翠苒也動了,就在高茗馨暗暗的用銀簪刺向馬身的那一刻,葉翠苒決定拉起跪地的姬天珞,以一個母親的身份拒絕接納自己不中意的兒媳。所謂的意外就是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產生的。

  雖然只是刺中了一匹馬,卻帶出了連鎖的反映,御駕的四匹駿馬同時受驚掀起了自己的鐵蹄。有阿耿的迅速的一拽,我本可以躲過這樣的災劫,但隨之而來的後果卻是令趕上前來的葉翠苒替我承受那致命的一擊。我下意識地就要把她推開,卻有更快的一道身影將我們向前撲倒在地,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口腥熱的鮮血從我的臉龐擦過。救下我們的姬天珞雖然逃過了鐵蹄碎胸的悲慘命運,但他的後背卻被那粗礪的馬蹄鐵蹭去了一層血粼粼的皮肉,那股猛然的衝勁也使他受了深重的內傷。

  意外發生的當時,雖然軒轅玉澈第一時間便向前衝來,卻因為離得較遠而有心無力;軒轅玉玨呢?這位皇帝與姬天珞一樣離我們很近,可他只是向前衝了幾步,待到軒轅玉澈趕上來時,身形便頓住了,隨即便被一擁而上的護衛團團圍住,神情複雜地在一旁看著。

  餘光處的那一步停頓,徹底澆涼了我心底最後的一簇火苗,最終我依舊是被他放棄的那一個!心痛地扶起臉色煞白的姬天珞,我冷冷地注視著軒轅玉玨,眼底再沒有一絲的情誼。

  事件的製造者高茗馨很快便被抓住了,她還在努力地為自己的錯失掩飾著,大聲地叫囂:「幹什麼,憑什麼抓我,馬受驚有不是我的錯!」

  不過這樣的噪音並不能影響在場的其他人。軒轅玉玨似乎想躲避什麼,朝我瞥去複雜的一眼,快速地說道:「姬莊主今日之舉,對何姑娘的用心可見一斑,莊主與何姑娘的婚事,朕,准了!」說罷,重重地握住身旁的軒轅玉澈,似乎想要看到他的心裡,千萬的震驚與無奈終是化成耳邊的一聲呢喃:「朕不怪你!」

  一聲「不怪」徹底粉碎了軒轅玉澈心底的高牆,用力地握住皇兄的手,愧疚地回頭朝我看了一眼,扶著軒轅玉玨登上了車攆。

  已經全然失望的我,平靜地接受了這樣的賜婚。畢竟我將要嫁的,是一個用生命在愛我的男人!全心照顧著重傷的姬天珞的我,並不曾發現軒轅玉玨站過的那片草叢中落下了一枚泛著森藍光芒的長針,尖利的針尖上幾滴紫黑的血跡令人觸目驚心……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6:55

〔卷四 舊日情仇:四十章 喜宴芳消〕

  算算時日,冬季應該是過去了。若是在南方,翠生生的嫩芽已經在枝頭冒出了自己的小腦袋悄悄探索著陌生的世界;但如今的北方,依舊會刮起陣陣寒風,令人不自覺地打顫。當主人們還在暖和和的被窩中做著恬香的美夢時,辛勞的僕役已經開始著手為酣睡的老爺夫人們準備早餐了。

  埋頭洗菜的甄嫂眼前飄過一綹淡粉色的裙擺,她下意識地抬頭衝著來人呵呵一笑:「夫人,您又來為莊主熬藥了!」

  「還不曾拜堂成親,甄嫂您還是叫我緦羽吧,不然我會不習慣的!」皇上的賜婚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因為那場意外中我救命的一推,令葉翠苒心頭的芥蒂化解了不少,兒子也是連命都不顧了,她還能說些什麼呢?就這樣我成了駱馬山莊公認的莊主夫人。和善地笑了笑,打過招呼,我繼續朝裡間走去。

  院子裡還是春寒料峭的,但清晨的膳房中已經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師傅們手腳麻利地將一隻隻小鍋端上爐灶,算好間隔的時間往濃郁清香的米粥裡加上各種開胃的小菜。一路走來,與那些切菜的,燒火的師傅們紛紛道了聲「早!」,我來到最裡面的角落中掀起放好的藥罐。中藥那獨特的苦香瞬時撲鼻而來。

  連日的調養,姬天珞的傷勢在不斷的好轉中。昨天程藹已經來找過我了,請了當地最好的裁縫開始量制新衣。似乎是準備在姬天珞痊癒後就立刻舉行婚禮。莊中的喜氣並沒有多少的感染到我,如今我唯一的念頭是讓姬天珞的身體康復起來。其他的,什麼都不去想了。

  「莊主,喝藥了!」小心地將藥碗端到床邊,我扶起側身而臥的姬天珞。

  「為什麼還是叫我莊主?」接過遞上來的藥碗一飲而盡,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姬天珞認真的看著我問道。

  宛爾一笑,我隨意地答道:「已經叫習慣了,一時改不了口。」說罷,收起碗碟就準備離開,卻被姬天珞一把拽住了。「怎麼了?」我轉身問道。

  「要我送你回京城嗎?」在他的眼中,我的表情是怔怔的,一時間無法理解話中的深意。這種表現換來了姬天珞低沉的笑聲,「沒聽清嗎?我在問你要不要回京城!」

  「我為什麼要回京城?」輕聲反問,我坐回床邊,平靜地看著他。

  深深地歎了口氣,姬天珞倀然說道:「還用問為什麼嗎?皇上走了,你的心也跟著回了京城,我又何必留著一副軀殼妄自神傷呢?」言語間盡顯疲累。

  「你還要擔心什麼?」我淡淡地一笑,「皇上已經為我們賜婚了,莊裡上上下下都在籌備著我們的婚事。當時奮不顧身從馬蹄下救出我的是你,不是皇上,他甚至都不曾上前來安撫一下,如此冷情之人,我還會把他放在心上嗎?」

  「我姬天珞也不是狹恩望報之人,」熾烈的目光不斷地在我的身上徘徊,姬天珞鄭而重之的說道:「你不需要為了所謂的恩情違心地下嫁於我!」

  報恩嗎?也許最初有這樣的念頭吧。不過更多的是因為,我累了。不想再逃避,不想再閃躲。一個反覆無常的帝王有太多的猶豫太多的無奈,令他身邊的人也格外的疲累;靜王的深情真的令我動容,可惜一個「姐夫」的身份叫人望而卻步,再是如何的陌生我也無法和自己的姐姐搶奪一個男人。所以,和姬天珞成婚應該算是最好的選擇了。所有的念頭只是在心中一閃而過,我輕輕地握住姬天珞的手,給予他安慰:「放心吧,我不會為了報恩而嫁給你,做你的妻子也是我思慮過後的決定!」

  抽回被握住的手,姬天珞將我半摟在懷裡,輕舒一口氣,等到了我的這句話,不確定的心終於稍稍放下了,「姬天珞向你保證,不會讓你對今日的決定後悔的!」

  顧及他的傷勢,我不敢動彈,被摟住的身體有些僵硬。對於他的保證,只是回以若有似無的微笑。這樣就夠了吧!我暗暗對自己說。

  受傷後的姬天珞有些像孩子,等藥性發作,他終於昏昏睡去。替他輕輕地捂好被褥,我跨出了房門。寒天中的驕陽是最為溫暖的,我微瞇起眼,感受著陽光的照射,陰鬱了好久的心情終於暢快了許多。轉轉頭,環顧四周,這裡將是我永久的歸宿了,探明一個方向,我準備好好地熟悉一下駱馬山莊。

  「小姐!」還不曾走得太遠,如今與護院們打成一片的阿耿火急火燎地追了上來。

  阿耿的臉色不太好,顯得憂心忡忡。迎上前來的我,看到這樣的他,不禁關切地問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紫桃已經有差不多十天沒和我聯絡了!」阿耿沉沉地說。

  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忍不住笑了笑,我打趣道:「才十天沒聯繫就受不了了?這麼想她呀,小心以後被她吃得死死的!」

  「不是這樣的,」這一次,阿耿沒有因為我的戲弄而顯出羞澀,依舊是鄭重其事地向我說著:「我和紫桃約好的,每三天放出一隻信鴿互通消息,如果有什麼其他的事耽誤了,也會在三天內找人帶信過來確保大家的聯絡不被中斷。可是這一次,她沒有給我放信鴿,而我也等了近五天了都不見有人來送信,我,我不放心!」

  聽了阿耿的解釋,我也覺得其中有些不對。看到他焦急的神情,我勸說道:「先不要急。要不這樣,你這就回京城找紫桃,問明斷了通訊的原由。無論有沒有發生什麼,你都要立刻給我回信,知道嗎?」

  在我的吩咐下,總算理清了些許愁緒,阿耿明白地點了點頭,然後頗為遺憾地看著我說道:「也許這一去京城,就趕不上喝小姐的喜酒了!」

  柔柔地微笑,我說:「怎麼會喝不到呢?辦喜宴時,肯定要通知你們回來的!你們不來小心以後我給你們好看!」

  「嘿嘿嘿,」阿耿撓撓頭,衝著我傻笑。

  「還笑!」我推了他一把,「快去準備準備回京找你的紫桃吧!」

  目送著阿耿離去的背影,心頭總覺得被一些陰雲覆蓋著,原先舒暢許多的心情又是一去不返了。在大門口站了一會兒,我反身問門前的守衛:「程管家在莊上嗎?」

  「管家此刻應在帳房!」

  得到答案,我向帳房走去。

  程藹在桌案旁飛快地撥弄著算盤珠子,核對著莊中一年來的花費用度。我輕聲地在門框上敲了幾下,看到他抬頭發覺我的存在,這才微笑著走了進來。

  擱下手頭的工作,程藹善意的笑著問道:「夫人親自來找老奴,有何要事?」

  「我想請程管家囑咐京城分店的人手關心一下阿耿的動向!」

  眉心一挑,程藹奇怪地看向我:「阿耿去了京城?老奴怎麼不知道?」

  「哦,他剛剛才走的!」我笑了笑,向他解釋:「在京城還有個一直伺候我的丫頭,如今自己開了間小鋪子,當初的裘袍就是托她在京裡給賣的。那個丫頭是阿耿的心上人!」看程藹瞭解的點了點頭,我又繼續說道:「原本他們兩人一直都有聯繫的,最近聯繫突然斷了,阿耿擔心不過,我就讓他回京裡看看。其實我也挺擔心的,又怕阿耿莽人一個,若真有什麼事會擅自行動不計後果,這才請您囑托京裡的朋友幫忙照看著!」

  明白了其中的原由,程藹笑呵呵地讓我放寬心:「放心吧,夫人!此事老奴放在心上了,這就書信一封交給京裡的下屬讓他們注意著阿耿師傅的動向即是。若有什麼不妥,定會讓夫人知曉的!」

  聽了程藹的保證,我略微放下了心,道了聲謝這才離開。

  待我走後,程藹收起了面上的笑容,整理好桌上的帳簿向議事房走去。

  「什麼?阿耿去京城了?」曹方一驚,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不用擔心!」程藹擺擺手,示意他坐下,沉思片刻緩緩言道:「讓京裡的人注意著點,盡量不要讓他惹出什麼禍事。現在最主要的是,無論阿耿發現什麼,要告之夫人的話,那些書信我們務必要攔下,一切都得等婚事完畢再行定奪!」說著,來回看了看兩旁的曹方與管謙,等著他們的態度。

  「沒錯!」曹方首先說道:「莊主想娶何姑娘已經等了好久了,如今眼看著大婚在即,可不能再出什麼亂子,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等婚事辦成了之後再說!」

  管謙似乎覺得這麼做有些不妥,他不贊同地皺眉:「這樣好嗎?出事的可是何姑娘最關心的丫頭,失蹤這麼大的事咱們就這麼瞞著,等以後她知道了,肯定會很生氣的!」

  「難不成,你想讓夫人回京城嗎?」曹方拍了拍桌板,瞪著管謙說道:「我曹方敢拿腦袋擔保,她這一走,十有八九是不會回來的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原本還有些想法,曹方這一說又給噎了回去。管謙遲疑地說道:「我只是不希望,將來何姑娘真的做了咱們的夫人,卻因為這些事與莊主起了隔閡!」

  「都不要再爭了!」坐在當中的程藹開了口,「總之,命人照看好京城的阿耿,最好別出什麼亂子。一切都等莊主身體養好了再說。那時婚事也差不多成了,如果莊主與夫人執意要插手這些事,也算有了精神。在此之前,這些事都不要讓莊主與何姑娘知道,明白嗎?」

  聽程藹都如是說了,曹方與管謙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阿耿離去已經十多天了,其間收到了他的兩三封平安信,都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無非是「與紫桃兩人都挺好的,勿念」之類的話。

  今天是天屺皇朝每年春季的第一個節日「賣忙」,意思是一年中最為忙碌的時候,應了那句話「一年之計在於春」!而也就是這個節日裡,我將批上嫁娘的禮服,成為姬天珞的妻子。新房中,我坐在梳妝台前,擺弄著手中的信函。衣已更,妝已換,鏡中嬌艷如昔的女子卻沒有一絲新娘的喜氣。真的很不妥,雖然有阿耿的信,可在信中,他為什麼不告訴我當初紫桃斷了通訊的原因;催他們回來喝喜酒的信條也出去了多天,為什麼始終不見他們倆的身影?真的像這些信中說的一般,事事平安嗎?越想越是不安,我扶起桌沿便要起身,卻忽然一陣暈旋,鼻息間若有似無的聞到一股幽香,眼簾中只剩下了一片黑幕。

  「叩叩」姬天珞滿懷著期待與興奮的心情輕聲說道:「緦羽,時辰到了,我們該到前廳去拜堂了!」連說兩聲,不見有人回應。他狐疑地看向一直守在門前的淡柳、淡月。

  「小姐一定是等到睡著了吧!」淡月也覺得有些奇怪,「剛才換好妝後,夫人說要一個人靜一靜,我和姐姐就出來了,一直守在門前,沒見夫人出來過呀!」

  又敲了兩聲,屋中依舊沉寂,心中一緊,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無蹤,姬天珞猛然把門撞開走了進去。

  屋中的擺設整齊如一,各處都張貼著大大小小的「喜」字,紅蘊滿堂的洞房中惟獨不見了新娘的蹤影……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7:08

〔卷五 重返皇城:四十一章 再遇宛後〕


  幽幽的,似乎做了一場飄忽的美夢,卻遺忘了夢中的內容。我何時睡下的呢?好像就要成親了……成親?!最後的一絲睡意也被趕跑了,我猛然坐起了身子,突如其來的眩暈又令我支撐不住地坐了回去。皺著眉頭輕輕揉壓著太陽穴,驅逐出殘餘的昏沉,身處新房時的記憶逐一地回籠。是了,我正想去找程藹探聽阿耿與紫桃的消息,卻聞到一陣異香沒了知覺……是迷香?清醒過來的我這才發現,自己睡著的地方已經不是駱馬山莊的新房了。

  四面圍牆,沒有門沒有窗,卻有著很好的透氣性,身處其中的我竟然也不會覺得氣悶,這裡似乎是一間密室。從臥榻上起身觸摸著粉飾得很平滑的牆面,仔細地打量著。雖然是密室,佈置卻不馬虎,十分的細緻。床榻、桌椅都整理地乾乾淨淨,一塵不染。更有甚者,四周還放上了一些鮮花作為點綴。看這景況,應是時常有人過來打掃。至於室內的光亮來源更是叫人乍舌,牆壁上掛有六個小小的壁台,每個壁台上都放置著一顆核桃般大小的夜明珠,在密室中透射出剔透的光澤點亮了整個空間。連一間小小的密室都佈置得如此華貴講究,印象中恐怕只有皇宮才會如此吧!

  思及此處,我第一個就想到了軒轅玉玨,心中積壓已久的不甘終於爆發了。這算什麼?婚是他所賜,往後的多月來不聞不問再無聯繫,等到成親的當天卻又將我綁來,使我變成一個言而無信的逃婚新娘!美事由他做,壞名我來背,天底下哪能什麼好事都讓他攤上呢?越想越是氣憤,我猛地坐到桌旁,在桌面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嗑嗒!」剛才的一下似乎觸到了什麼機簧,桌案上方的夜明珠台往一旁移動了幾分。我心中一動,傾身向前,牆面上果然露出一個尺許見方的小窗口,可以從中看到外面的情況。來來去去的宮女、太監,證實了我先前的猜測,此時,果然是在皇宮內苑。而重重疊疊的帳紗帷幔,雍容柔美的金粉裝飾,一切的熟悉都在告訴我,這裡正是當今皇后陳宛兒的深閨——鳳稚殿。

  為什麼把我留在這裡?疑惑間,皇后的臥房門被打開,數名宮人簇擁著軒轅玉玨走了進來。看到他,我有些心焦,為什麼只能看見景象卻沒有聲音?也許可以從他與皇后的交談中得知些什麼。我在桌案的其他地方仔細地摸索著,想來應該還有別的機關可以讓裡面的人聽到外間的聲響。細緻入微的觀察終被我發現在桌沿處令有一個凸起的小塊,往下一按,一對男女的交談傳入耳中,我欣然而笑,看來找對了!

  緩步來到床前,雖然是很短的距離,軒轅玉玨卻覺得有些漫長。吁出胸中的濁氣,看著臉色更為蒼白的陳宛兒,軒轅玉玨心頭十分沉重,「聽御醫來報,近日皇后有咳血的症狀,現下好些了嗎?」

  「多謝皇上的關心,臣妾已經好多了!」陳宛兒看著眼前男子,泛起陣陣酸楚,「到是皇上連日來處理諸多政務,有些廢寢忘食,似是較月前瘦削了不少,還請皇上保重龍體呀!」

  淡然而笑,軒轅玉玨無所謂地說道:「身體之事朕自己清楚,皇后就不必擔心了。既然皇后無礙,那就多加休息,朕也不多打擾了!」說著,便要離開。

  「皇上!」陳宛兒心慌地拉住軒轅玉玨,目光中滿是企盼,「請再多留片刻可好?」

  眼前的陳宛兒顯得有些淒苦,一路走來,兩人做了將近十年的夫妻。皇后對他的用心,軒轅玉玨心知肚明,可惜自己對於她除了責任更多的是幼時而來的兄妹之情,注定要辜負她的深情厚意了。那份企求令軒轅玉玨感到不忍,重又坐了回去。

  細心端詳著他的面容,陳宛兒垂首作懺悔狀:「臣妾今日是要向皇上請罪來的!」

  不明地一笑,「皇后何罪之有?」

  「臣妾為爭寵,刻意隱瞞了淑貴妃的行蹤!」陳宛兒輕聲說道。

  「淑貴妃?皇后說的是……婉欣?」笑容僵住,軒轅玉玨平淡地說:「她已不在人世,此時提她作甚?」

  「不,她還活著,這一點皇上也清楚不是嗎?」陳宛兒激動地坐起了身,好一陣乾咳,卻還拚命掙扎著說道:「臣妾明知皇上一直在打探慕容姑娘的下落,卻……卻固作不知,刻意地隱瞞,害……害得皇上日夜受著相思之苦,臣妾該死!」

  「不要說了,」軒轅玉玨扶著她躺下,輕聲歎息:「皇后之舉,朕豈會不知,若要怪早就怪了。如今人已他嫁,還是朕親賜的婚事,皇后大可不必自責。」話語間,眼神變得迷離,「重深宮廷終是留她不住,朕與其也是有緣無份罷了,況且……」似有所覺,將下面的話嚥回腹中,只是給了陳宛兒一個無奈的苦笑。

  「皇上……」

  微微搖首,軒轅玉玨在床沿輕拍幾下,不再讓陳宛兒多說,起身離開了鳳稚殿。步履間似乎有些蹣跚。

  密室之中,將他們的對話一一聽如耳中,我暗自思忖:軒轅玉玨竟然不知道我已經回到了皇宮,看來將我擄回宮中的是皇后,她想要做什麼?既然當初不希望我回宮爭寵,如今又為何在我新婚當日將我劫回?

  百思不得其解下,皇后對身旁女侍的囑咐喚回了我的心神:「你去密室後看看淑貴妃醒了不曾,若已醒來就把她帶來!」

  不一會兒,眼前的牆面緩緩推移,交合處露出單人可過的縫隙,外面的宮女看到我已經站在面前等候著,有些驚訝。也不等她傳話,我淡淡地說道:「帶我去見皇后吧!」

  再次見到陳宛兒,我有些吃驚。分別不過年餘,人已是憔悴如斯。原本豐潤的臉龐被病痛消磨出了稜角,黑亮的秀髮變得黯淡無光,因為長期的臥床糾結在一起,十分的凌亂。從那雙閃爍的眼睛才找出了當初的熟悉,這是一個終生為情而苦的女子!

  「哀家如今的模樣很是嚇人吧!」陳宛兒和聲說道。

  我搖了搖頭,「不會。」

  「坐吧!」陳宛兒指著床邊的軟椅說道,那個位子正是剛才軒轅玉玨坐過的。

  沒有多說什麼,走到床前坐下,我平靜地看著她。

  似乎也並不急著告訴我原因,陳宛兒上下打量著一身嫁衣的我,眼中寫滿了讚歎。「淑貴妃真的是人間仙子,就連同是女兒身的哀家也禁不住心動。當年哀家的那件喜袍若是穿在淑妃的身上定要比哀家美上千百倍!」

  「皇后說笑了,您的鳳冠霞帔豈是尋常人家可穿的呢?」對於她的讚歎我微笑以對。

  「為什麼不問哀家為何將你從喜堂帶回皇宮?」眼前的人一如既往的淡定從容,陳宛兒真是好生羨慕,自己永遠學不來那份平和的心態。

  「就算我不問,娘娘您也會告訴我的,不是嗎?」一邊說著,一邊做好了洗耳恭聽的準備,我衝她宛爾一笑。

  「哀家希望,你能夠回來接掌後宮!」陳宛兒丟出了一句心驚之言,我真的楞住了。

  不自在地笑了笑,我說道:「惟有皇后才有權力統御後宮眾妃,如今婉欣早已離開宮廷,乃是一介平民,就算就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奪您皇后的權呀!」

  「休要推搡,以你的才智豈會不知哀家的意思?」陳宛兒看穿我的用意,直言道:「哀家這身子,恐是支持不了多久了。哀家歸天後,後位虛閒,難免又惹來眾妃的爭搶,徒增皇上的煩擾罷了。況且,哀家也有著私心,大皇子尚且年幼,宮中的血雨腥風難免波及到他,惟有交託於你,哀家才能放心!」

  「您就不擔心,將來我偏袒自己的子女陷大皇子於不義嗎?」我反問。

  「哀家相信,你絕不是這樣的人!」陳宛兒信任地看著我,忽而一笑,「況且,哀家只求皇兒一生平安,這帝位本就應由賢德的皇子來繼承,相信,淑妃將來與皇上所生之子定比我兒強上數倍!」

  翩然一笑,我搖頭慨歎:「皇后您說得有些遠了!」低下頭看著雕滿百花的鳳榻出神,我幽幽說道:「且不說當年的慕容婉欣已死,要我重回宮廷師出無名;就算皇后您已千般算計,篤定能讓我重回皇宮,我也不願再回來!」

  「因為你要與姬天珞成親了嗎?」陳宛兒急聲而問。

  「是的,」我點頭,「這是皇上親賜的婚事,我是斷然不敢違抗聖旨的。您不說我也忘了,這皇后終究還是得有皇上來封,也不是您與我在此說過便算的!」

  「是呀,」陳宛兒泛起淡淡的愁思,「皇上絕不會在此時立你為後的,他只盼你能在宮外過上平靜的生活,可是——」她猛然揪起我的衣袖,熱切地看向我,「你一定要留在他身邊,只有你能給他支持,皇上如今正是最需要你的時候!」

  皇后的話有些前後矛盾,我聽著不解。為什麼一定要我留在皇上的身邊,現在又是什麼時候,軒轅玉玨會需要我的支持?「皇后,您在說些什麼?婉欣不明白!」我投去疑問的目光。

  沒有立刻回答我的問題。正當我滿腹狐疑時,陳宛兒卻把話題扯向了軒轅玉澈,「淑妃可知靜王的近況嗎?」

  我的茫然已經對她的提問作了回答。

  「稍後,哀家會把你送出宮的,」剛才的一番懇談似乎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精力,陳宛兒疲倦地躺回榻上,仰望上方的頂板,幽聲說道:「去看看他吧,現在的靜王過得很不好,王妃百般勸解都沒有用,也許你的話他會聽的!」將頭轉向我,認真的說道:「剛才的提議,請不要立刻拒絕,等你從靜王府回來再給哀家答案,好嗎?」

  雖然我的眼睛裡依舊是無數的問號,陳宛兒卻閡眼睡去,不再開口。我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看著她胸口規律的起伏。

  「淑妃娘娘,奴婢給您帶路,領您出宮!」從剛才就一直守在一旁的春曉,適時地走出在耳邊輕聲說道。

  沉寂許久,我默默地點點頭。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7:19

〔卷五 重返皇城:四十二章 迷雲深重〕


  喧鬧的繁華盛京一如離去時的熙來攘往,換下嫁衣的我穿梭於人群中像一隻迷路的羔羊。原本已經認定自由漂泊將是日後的生活所向,卻在數番輾轉後重新踏回了這片土地。眼中所見似乎依舊那麼熟悉,可惜景物依舊,人事全非。重遇的故人都變得有些陌生了,每個人的心中都多了許多的秘密,言語間也多了幾分掩飾。時間與空間的阻隔使我和過去熟知的一切產生了隔閡。

  我並沒有立刻去靜王府,如此突兀地回到京城,甚至還在皇宮作了停留,紛亂的心緒還不曾完全平復。我,還沒有做好見軒轅玉澈的準備。現在,我最想看到的人只有兩個——阿耿與紫桃。不過,這個願望,老天爺也不讓我實現。到紫桃的店舖還有一條街市的距離,滿面愁容的管謙早已先一步趕了上來。

  終於找到了我的行蹤,管謙一掃先前的憂慮,頗為興奮地衝上前來:「夫人,您真的在京城!快快隨我去見莊主,他快急瘋了!」

  來到姬天珞落腳的客棧,我很快被領到了他的房中,還沒有絲毫的準備,一陣風煙後我被緊緊地抱住,遲遲不見鬆開。「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姬天珞不斷地重複著同一句話。

  姬天珞的緊張軟化了我僵硬的肢體,輕輕圈住他的腰無聲的給予安慰。

  激動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他慢慢地放開我,直直地看入我的眼睛:「是你自己從喜宴上跑開的嗎?」

  微微搖頭,停頓了一會兒,我說道:「我是被人迷暈後帶回京城的。」

  「迷暈?」聽到這番話,姬天珞的神情變得冷厲,「是誰這麼大膽,公然在駱馬山莊劫人?」

  不想讓他知道我已經回過皇宮,我漫不經心地說道:「其實沒什麼事,一個故人病重急著見我,其屬下怕我拒絕才會出此下策將我帶出山莊的。」

  沒有問那個人是誰,姬天珞知道我不會說的。不過,即使不說他也明白對方很可能來自於皇宮。「緦羽,隨我回去吧!」他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帶著淡淡的懇求。

  不再與皇廷糾纏,最好的選擇就是回去,回到駱馬山莊完成與姬天珞的婚禮。微張著嘴,答應的話語卻始終無法說出口,我猶豫著說:「等見過阿耿和紫桃,再隨你回去,可好?」

  欣然點頭,姬天珞笑著說:「我陪你一起去!」

  跟隨而來的管謙、曹方聽到這裡,神情開始變得古怪,二人互相推托著,都是欲言又止。

  兩個隨從的怪異神情召來了姬天珞的懷疑,探究的目光在二人臉上來回地掃視,停頓在謹慎老實的管謙身上,「管謙,你們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們?」

  「……」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管謙不安地回身看看曹方,卻換來同樣無措的眼神。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姬天珞起了怒意,語氣重了許多,「還不快講?」

  管謙、曹方游離的目光,始終不敢與我對視。疑雲頓起,我焦急地問道:「是不是阿耿和紫桃出事了?」

  心下一驚,關切地看了我一眼,姬天珞拍案怒斥:「啞巴了不成?再不將實情稟明,我把你們都逐出駱馬山莊!」

  到了此時,二人再也撐不下去了,「撲通」兩聲紛紛跪倒在地。

  「請莊主贖罪!」愧疚地看了我一眼,管謙說道:「其實紫桃姑娘已經失蹤近二十天了!」

  「什麼?」我萬分震驚地叫了起來,連忙問道:「那阿耿呢?為什麼他在信中都不曾提起此事?如今他人在何處?」

  「阿耿兄弟他……他也失蹤了!」話語聲越來越小,幾乎微不可聞。

  「混帳東西!」姬天珞怒目而視,不敢置信地看著跪地的二人咆哮:「出了這麼大的事為何遲遲不報,直到今日還要本莊主再三逼問才肯吐露實情,你們還有沒有把我這個莊主放在眼裡?」

  每說一句,管謙與曹方的頭就低下一分,心底的羞愧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二人齊聲說道:「屬下知罪,任憑莊主責罰!」而後又紛紛看向我這邊,說道:「任憑何姑娘責罰!」

  此時,對阿耿與紫桃的擔憂完全充斥著我的思緒,已經不知道他們都在說些什麼了。不斷地在心中提醒自己「要冷靜」,「要冷靜」……終於在心情平復一些之後,我深吸一口氣,仔細地盤問道:「阿耿又是何時失蹤的?我曾讓程管家派人注意阿耿的行蹤,為什麼當時不告訴我?還有,那些平安信,真是阿耿所寫嗎?」

  既然已經開了頭,自然就將知道的一一說了出來,「阿耿兄弟來到京城後發現紫桃姑娘失蹤就立刻展開了尋找,京裡其他兄弟也有幫忙,卻始終沒有音訊。因為莊主與何姑娘的大婚將近,他便沒有立即告訴您,第一封信確是阿耿所寫。不過後來忙於尋找紫桃姑娘,他便再沒寫過信,之後的幾封是我們請人仿照他的字跡補寫的。六天前,阿耿似乎有了發現,深夜即出,雖然我們也派人緊跟其後,但他輕功太高,路到中途就失去了蹤影,此後便再也沒有回來,屬下曾多番打探,直到今日都沒有任何的消息。」管謙一口氣將知道的說完。

  京城裡到底發生著什麼?紫桃失蹤還情由可原,她畢竟是個弱女子,若真的惹上什麼仇家難免身單勢薄,遭人挾持也不奇怪;但阿耿的武藝可是連皇宮大內都困他不住的,他的失蹤就太過蹊蹺了,即使是遭到了小人的暗算,也不會連一點掙扎之力都沒有,必然會留有線索足以令駱馬山莊的人察覺。似如今這般杳無音訊,太不正常了!有種預感,他們的失蹤必然是與我有關,思及此處,我遲疑的目光投向身旁。

  在問話時便一直默不作聲仔細旁聽的姬天珞,轉身接收到迎來的目光,明瞭地一笑:「看來,你暫時是無法離開京城的了!」

  「對不起~」我歉聲說道:「只要尋著阿耿與紫桃的下落,我便隨你回莊!」

  「好,」姬天珞點點頭,又問:「那你現下住在何處?」

  「住處?」我頓了頓。他若不提,我都忘了自己是剛從宮裡頭出來的。原本打算找到阿耿與紫桃,暫時同他們住在一起,現在只得再尋其他的住處了。

  沉凝中,姬天珞已經明白我尚無定所,便立刻吩咐道:「即刻為何姑娘準備一間上房!」而後對我說道:「看你也挺累的了,暫時先休息一下,找人的事我會命曹方、管謙他們去的!」

  我並不想休息,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對姬天珞說。其實此刻我想馬上趕去靜王府,找軒轅玉澈問個清楚。現如今的京城,看似風平浪靜,但深底卻又是處處暗湧。紫桃、阿耿先後失蹤,皇后話語中的欲言又止都令我感到十分的不安。也許找到軒轅玉澈,就可以得到答案。這麼多的疑問堵在心間,我哪裡還有心思休息呢?想到此處,我還是拒絕了姬天珞休息的提議,笑了笑說:「我不累,稍後還有些事要去處理,也許會晚些回來。」

  默默地將目光投注在我的身上,想要問我辦些什麼事,到底還是不曾開口,只是瞭解地點了點頭。看著我離去的背影,姬天珞有一種預感,他已經錯過了擁有我的最後時機。

  走進王府時,日已西斜。我在王府之外的街市上徘徊了許久,才沉澱下複雜的心情叩響了王府大門上的銅獅門環。

  原本是有心要避開慕容芊慧的,卻被告之靜王從駱馬山莊回來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中誰都不見,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上一頓飯了,整日地飲酒度日。家僕適才已將我造訪的消息通稟王妃,此時她正在內廳等候呢。暗暗歎息,終是要與這個姐姐見上一面了,不知她會不會將我視為情敵而恨之入骨呢?

  直到面對著慕容芊慧時,我才知道自己的憂慮錯得有多厲害。當年的盛氣凌人,傲視無物全然不見蹤影,淡妝素裹的她顯得格外消沉,更令我意外的是那頗為肥大臃腫的腰身。

  「你……懷孕了!」我輕聲說道。

  慈藹地撫著自己的肚子,慕容芊慧淡笑著說:「是呀,下個月就該臨盆了!」

  「恭喜!」我誠心誠意地恭賀,「快做父親了,靜王一定很開心!」

  「他回來的時候,和你一樣,是吃驚而非開心!」慕容芊慧略帶苦澀地說道。

  「王爺是回來時才知道的?」聽到她這樣說,我愣了愣。

  「當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想要告訴他時,他已經馬不停蹄地離京了!」緩緩落坐,慕容芊慧的話語間盡顯平靜。

  他的出京是為了找我。雖然並沒有明言,但我依舊感到歉疚,「對不起!」我喃喃地說。

  搖搖頭,慕容芊慧早已看得淡了,「曾經,我也恨過,吵過,鬧過……可那又如何呢?心已經不在這兒,無論我再做什麼,只會令他更覺厭煩而已。」向我投來複雜的一眼,語帶自嘲地又說:「命運還真是會開玩笑,曾幾何時,我們無視你的存在,以調侃譏諷你為樂;現如今,曾是最不起眼的你卻成了我們慕容家光耀門楣的最大功臣,無論皇上還是王爺都是將整顆心都交到了你的手中,在他們的眼中,我們才是微不足道的小丑!」

  對於她的自嘲,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曾經除了過世的慕容千風,我不曾把慕容家的其他人當作親人看待過;對於軒轅玉澈那份最初的朦朧的心動,也從來不覺得是在對待自己的姐夫。可是現在,看到慕容芊慧的落寞消沉,我從心底感到一種傷害到至親的羞愧與不安。雖然是無心的,但奪去了軒轅玉澈所有的關注與愛戀卻是不爭的事實,我,已經深深的傷害了眼前的女子。所有的一切不再是簡單的「對不起」可以化去的,現在的我只能輕輕握住慕容芊慧的手,將心底的歉意由此傳達。

  拭去眼角未落的淚水,慕容芊慧反手將我握住,萬般無奈地乞求道:「婉欣,此刻我說這些,絕無埋怨你的意思。其實你不知,今日見你來我有多高興。適才你應該聽僕人講明,王爺將自己鎖在書房足不出戶已有一個多月了,能想能說的我都試過,可惜他是一點反映都沒有,再這樣下去,他的身體會垮的!婉欣,姐姐求你,去勸勸他吧!」

  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嚴重,我皺眉問道:「為什麼會這樣,姐姐知道原因嗎?」

  無奈地搖頭,提起此事慕容芊慧便愁眉深鎖:「若是知道事因為何就好了,可是這房門都不讓進,我就是想問也問不到呀!」

  輕拍手背,我示意她安心,「姐姐不要急,待婉欣去書房看看!」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7:30

〔卷五 重返皇城:四十三章 玉澈驚密〕


  書房,本是文人雅士論經講學、修身養性之所,應該是充滿了濃郁的書卷氣息。此時,我所站立之處,正是素有大才子之稱的靜王軒轅玉澈吟詩作畫之所,紙墨之香本因更濃才是;然而,還不曾貼近緊閉的房門,一股酒精的熏臭便撲鼻而來。近幾日惡訊連連,我的耐性已經快要消磨光了,外間已是如此,房中的狼籍就可想而知。看到此番景象,也不待人通稟,我直接敲響了書房的木門。

  一下,兩下……在猛敲了十數下之後,屋中終於有了響動,連串的磕碰翻倒聲叫屋外的一干僕役聽得是心驚不矣,惟恐王爺出了什麼閃失。而我卻是將心頭的怒火燒得更旺了!

  「……滾——!」軒轅玉澈在屋中發出一聲嘶吼,「本王早有吩咐,誰……誰也不,不見!本王什麼人都不見!」吼聲響徹府院,身後的僕役皆有些瑟縮。

  「軒轅玉澈!」我終於忍耐不住,也在屋外怒然叫道;「快開門,我是慕容婉欣!我現在就要見你!立刻!馬上!」

  怒聲過後,是長久的寂靜。

  「婉……欣……」輕微的呢喃過後,彷彿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書房中再次重複了先前的連番聲響。又過了許久許久,幾乎有月餘不曾開啟的房門終於在眾人面前露出小小的縫隙。

  雖然縫隙狹窄,卻足夠讓我看到屋中人的狼狽與頹廢之氣是多麼濃重。披頭散髮,滿臉的鬍渣,原本華麗的宮廷織錦皺巴巴地依附在身上,散發出濃郁的酒腥。外在的髒亂還是其次,此時的軒轅玉澈,眼神無比茫然、空洞,惟有在見到我的片刻閃過了一絲光彩而又瞬間湮滅,呆滯的神情哪裡還找得到當初迷倒萬千京城閨秀的翩然風姿!

  看到這樣的軒轅玉澈,那份深沉的痛心掩去了所有的憤怒之情,我小心地探出手想要觸摸他的臉龐,「靜王,你……你是怎麼了?」

  「嚇——!」彷彿受到了什麼驚嚇,軒轅玉澈猛然就要把門關上。可惜連月未曾好好地用膳,如今衰弱的他甚至抵不過我的力氣,門還是被我用力地推開了。軒轅玉澈只有蜷縮在書櫥的角落中,掏出一摞摞的書試圖作個遮掩,嘴裡連聲叫道:「出去,你快出去!」

  他那無力的推拒絲毫不曾放在眼裡,我衝著門外的僕役們揮揮手,示意他們離去,看到院中再沒有其他人後,這才輕輕地闔上了房門。如今,整個庭院中只剩下我和軒轅玉澈,一下安靜了許多。

  沒有辱罵,沒有責問,也沒有追究原因。我輕聲踱步向他靠近,將已經有些脫力的軒轅玉澈扶到了書桌旁的靠背椅上。我輕輕地拍拍他的雙肩,從盤繞的髮髻上拔出梳狀的髮釵,輕柔地替他打理凌亂的髮絲。沒有清水,我只是抽出絹帕,稍稍地撫去他臉上的塵土。時間就這樣一點點地過去,當我在他的對面坐下時,終於欣慰地發現,那雙呆滯無神的眼眸開始重現清晰與明亮。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我平靜地說。

  這個問題觸及了他心底的痛處,痛苦,遲疑,掙扎了良久,軒轅玉澈終於能夠坦然地直視著我的眼睛,道出了心底絕望的根源:「我傷害了皇兄!我,我對皇兄下了毒!」

  「下毒?」我仿若聽到了天方夜譚,當今聖上與靜王的兄弟情深是整個天屺皇朝最為津津樂道的,如今軒轅玉澈竟然告訴我,他去下毒毒害了他的皇兄。應該是個很可笑的笑話,我卻笑不出來,因為此時的軒轅玉澈是如此的痛苦與彷徨,無法讓人去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隨之而來的是,心底的一陣針刺般的痛楚:軒轅玉玨……中毒了?!

  我無意識地一聲嗤笑,茫然地看著他:「你……什麼時候下的毒?我剛從宮中出來,皇上他……他似乎很好,很正常!」

  深深地看著我,眼中閃過複雜的神思,軒轅玉澈幽幽地說道:「就在駱馬山莊的那場意外中,他……本要衝上去救你,我從他身邊擦過時,用毒針刺中了他的手臂!」

  思緒倒回莊外的離別。意外發生時,我看到軒轅玉玨前衝的身子突然頓住,就是那一頓,把我的整顆心都澆涼了。原來,他不是不救,是中了毒自身難保?是了,當時,軒轅玉澈從後面衝上來時,曾經從軒轅玉玨的身旁擦過,原來那不是無意識的行為,而是……我不敢置信地瞪住他,「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瘋了!」軒轅玉澈很快就回答了這個疑問,譏笑道:「是啊,我是瘋了!如果不瘋,怎麼會突然就被仇恨蒙蔽了眼,忘卻了這麼多年的兄弟情誼!如果不瘋,我怎麼會因為早已化為天地塵埃的陳年舊事而去傷害一直都最疼我的哥哥!如果不瘋,我怎麼會將上一輩的恩怨牽連到無辜的皇兄身上!我肯定是瘋了!」

  「仇?」聽得有些糊塗,我問他:「你要報什麼仇?」

  「其實,一直以來,我的心中都有疑惑,」軒轅玉澈淡淡地說:「母妃的身體是不好,卻也沒有糟到喪命的地步。御醫開的藥方一次都不曾落下,都說開春天暖之後便可以好轉直至痊癒,為什麼最後還是每況愈下,終是抱病而亡。就在離京數月後,我才得知了真相,是太后,這一切都是太后造成的。因為父皇寵愛母妃,太后為鞏固自己的後位,為保皇上的太子之位,在母妃的藥中下了毒,日積月累下,母妃終是毒發身亡!」

  其中竟然還會牽扯出這些淵源!我心下暗歎,之後的事不問可知,太后為了顯示自己的清白,也為了將軒轅玉澈留在身邊方便控制,這才收養了他,而且心中也確實有愧,所以才對他十分的疼愛,這其中應該也包含了太后贖罪的心態吧!可惜事隔多年,秘密終歸還是被發現了,母債子償,軒轅玉澈將這份仇恨遷怒到了玉玨的身上。

  「皇上應該不知是你下的毒吧!」我說。

  「不,」軒轅玉澈痛苦地摀住臉,愧疚地低嚀:「他知道,他當時就知道了,可是他卻對我說不會怪我!正是他的不怪,才讓我覺得自己是多麼的醜陋不堪!」

  他的話讓我的心急速地下沉。軒轅玉澈是善良的,盲目的報仇已經讓他如此的掙扎,現在知道兄長絲毫不怪他,肯定是更加的愧疚。既然他認識到錯誤,只要拿出解藥,一切便都會過去!可是如今的他,卻是這麼的痛苦,難道……我不敢再往下深想,猶豫了好久,終於艱難地開口問道:「那……如今,皇上的毒……解了嗎?」

  「九天散……無藥……可解!」短短的七個字,仿如夢囈一般從軒轅玉澈的口中吐出。

  「咚!」心頭最後的一絲希望也被從天降落的巨石碾成粉碎,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再看著眼前的軒轅玉澈,我不知道是應該恨還是應該憐!

  不會的!不會沒有希望!我暗暗地給自己打氣,努力地振奮起精神。俯身扶正軒轅玉澈傴僂的身形,我直直地望進他的眼中,重重地說道:「給我打起精神!你這算什麼?既然知道皇上中了巨毒,竟然還任由自己在這裡頹廢下去,自怨自艾!難道,你想讓那些小人有可趁之機嗎?還有我姐,她是你的王妃,她的肚子裡已經懷了你的孩子!對於這個家,你有責任保護她們母子的平安;對於朝廷,你更要替皇上分擔重責!從今天起,我不允許你再這樣逃避下去,明白嗎?」

  所有的心結一一都講明,我召來僕役替軒轅玉澈梳洗整理。前廳中,慕容芊慧對我千般的道謝,我都無心去聽,整顆心都飛回了皇宮。軒轅玉玨,我一定要立刻見到他,我一定要親眼看到他的狀況。「你不會有事的,我與你的爭鬥還不曾開始過,你一定不能有事,我不允許!」雙手無意識地緊握住,椅凳兩旁的把手,我在心中暗暗地呢喃。

  看到整裝完畢,再次變得精神矍鑠的靜王。若有似無的微笑在我的臉上一閃而過,我朝他微微地點頭,「我要立刻進宮,你應該有禁衛處的腰牌。他也許不會對我說太多的,其他的事等我回來再與你詳談!」說著,看向一旁的慕容芊慧,我將他們兩人的手放在了一起,對軒轅玉澈輕聲叮囑:「請好好照顧我的姐姐和未來的小侄子……姐夫!」話完,我轉身而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7:43

〔卷五 重返皇城:四十四章 孤寂君王〕


  「什麼人?!」禁軍護衛大刀橫握,衝著疾步而來的身影大聲地呵斥。

  甚至沒有搭理的時間,我高舉著自軒轅玉澈處拿來的腰牌大步跨進了宮門。但雖有腰牌,我卻是素面布衣的平民之相,守門的護衛始終是覺得不妥,還是追了上來將我攔下,「你是何人,從何處得的腰牌!」

  「我……」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身份,已薨的淑貴妃?民女何緦羽?慕容二小姐?眼看自己大有可能被轟出宮外,我真的有些著急了。

  「這是皇后娘娘的上賓!爾等還不快放行?」正自擔心著,救星便從天而降。尋聲而去,雖然還有不少的距離,喜榮已經扯著嗓子讓護衛放我進宮了。摒退左右的護衛,喜榮跨著小碎步迎到我的跟前,行禮說道:「奴才喜榮見過淑妃娘娘!請娘娘隨奴才進宮!」

  「喜榮?」我有驚又喜,「你怎麼會在這兒?」

  四下看了看,確認無人後,喜榮湊進身前小聲說道:「此地說話實是不便,還是請娘娘移步鳳稚殿,由皇后與您細講吧!」

  喜榮的小心緊張,令我感到內有別情。壓下急欲見到軒轅玉玨的迫切心情,我跟隨他重又回到了鳳稚殿。

  「你,見過靜王了?」陳宛兒斜倚在床沿輕聲地問我。

  「是的,」我面對她而坐,與剛回到京城時相比,眼中的茫然之色減退了幾分,「皇后希望我從靜王處知道什麼?是王爺與皇上之間的恩怨,還是……皇上的龍體有恙?」我定定地看著她。

  「咳咳……」輕喘幾聲,陳宛兒的笑容充滿了憂愁:「看來,靜王真的是把一切都告訴你了!」投向我的目光再次變得熱切,「如今的皇上真的是很需要你,淑妃,回宮來吧!」

  沒有回答,還有許多事我需要明白的。避過她的提問,目前軒轅玉玨的安危是我必須要瞭解的:「皇上的身體究竟如何?」

  眼神中光彩褪去,陳宛兒默默地垂下頭,深深歎息:「聖上的性命是關乎國本的大事,此次的事件太過意外,處理不好會有嚴重的動亂,所以皇上並沒有宣御醫診治……」

  「怎麼能不醫治呢?」我焦急地打斷她的話。

  「並不是不曾醫治!」覺察出我是真的很擔心皇上,陳宛兒有些欣慰,輕聲地安慰道:「皇上的影衛精通醫理,一個多月來都是他在照顧著皇上的身體!如今看來,皇上的身體還算健碩,哀家可以放心了!」

  急於想說些什麼,但很快我又將話語嚥了回去。看著陳宛兒憔悴的病容,我想她應該不知道皇上中的毒是「九天散」,為了她的身體,還是不要告訴她的好。

  「皇后,婉欣想去見見皇上,可否賜予一套宮女的服飾,好令婉欣方便行事?」我輕聲相問。

  說了這麼久的話,陳宛兒也確實很累了,她微瞇起眼睛,指了指一旁的春曉:「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春曉去辦吧!」

  穿戴一身宮裝,我微步跟隨在喜榮的身後。瞧瞧天色已是不早了,應該是晚膳時間,喜榮卻是一徑地帶著我朝御承宮而去。「皇上不曾用膳嗎?」我湊近幾步小聲地問道。

  步履間停頓了少許,喜榮慨歎道:「皇上連日來醉心政事,忙於公務,幾乎是吃睡都搬到了御承宮,奴才們都很擔心皇上的龍體呢!」

  不再答話,從來沒有想今日這般痛恨皇宮的浩大,眼前的這段距離彷彿沒有盡頭。「你是擔心著自己身體,也像皇后一樣在作著身後的打算吧!」對於軒轅玉玨的舉動從心底湧出一股酸楚。

  猛然咳出濃腥的黑血,軒轅玉玨覺得胸前的淤塞之氣淡化了許多。看著小心從穴位中拔出金針的影衛,竟然還有心情與其調侃:「看來朕的太醫院根本就不必設立,只要留下你影衛一人足矣!」

  警覺地將染有毒血的金針層層包裹,埋入院中的深土,這才回到屋內看著愈發衰弱的軒轅玉玨皺眉說道:「微臣只能將毒性暫時止住,拖延毒發之時間,期望可以尋得解藥。否則一旦毒發,皇上……」下面的話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軒轅玉玨輕擺右手,這些已不是他關心的事情,「影衛,你老實地告訴朕,這毒你還能控制多久?」轉身直視影衛,「朕還有多少時日!」

  久久地沉默,影衛無奈地低頭:「臣無能,最多還能保皇上三月性命,但若想像現在這般行動自如,最多只有一月左右!」

  「也就是說,朕的身體,最多只能隱瞞一個月了,」軒轅漁玨淡淡地說:「看來,許多事請都得抓緊了!」輕輕撩起袖擺,看著左手臂上那觸目驚心的紫黑血點,暗暗地歎息問道:「靜王還是整日沉於酒醉之下嗎?」

  「微臣近日專心於解毒,不曾去過靜王府!」影衛慚愧地說道。

  「明日即去!」軒轅玉玨沉聲說道,而後又有些悵然:「不能讓靜王也倒下,真希望他可以放過他自己!如今天屺決少不了他呀!」

  話語間看著西沉的落日,微泛苦笑。想他軒轅玉玨從未將生死之事看得過重,卻著實料想不到自己的命數竟是如此之短,不過三十出頭卻已如落日般即將散盡光華,湮沒於地下!

  離開駱馬山莊的時候,也是日落之時吧!慕容婉欣心碎的一眼,至今想來,心底都會隱隱作痛。自己真的想放縱一回的,想起當日未說出的話,軒轅玉玨無力地閉眼,看來老天都不讓他得到心愛的女子啊!罷了,罷了!時至今日,恐怕斯人已嫁為人婦,做上了駱馬山莊的莊主夫人了!如果恨,就恨他一輩子吧,起碼,這樣還能記得他!

  微風撫過,軒轅玉玨整個人都有些蕭索,但時間不允許他再恣意地消沉下去。想起那些未了的事,他轉身回到房中,重又執起書案上的奏章。

  就在軒轅玉玨暗自感懷的同時,我與喜榮已經來到御承宮外,與送來晚膳的宮女不期而遇。在喜榮的安排下,由我替換了其中的一名宮女,端著御膳隨她們一起進入了御承宮。

  小心地將盤中的膳食擺放於餐桌之上。而後的我便悄然立於牆邊。默默地注視著裡間的一切。此時,我與軒轅玉玨之間只有一道屏風阻隔著,燈台已上,燭光將他的身影投射在屏風之上,顯得孤寂與飄離。深宮之中的我會覺得分外的寂寞,但放眼整個皇朝,惟有如今正伏案疾書的人才是最最孤獨與寂寞的。我可以逃,他卻不可以,因為他是皇上!即使身重巨毒,首先要顧及的也不是他的身體,而是真個朝綱!送膳的宮女來了又去了,盤碟的碰撞聲也不曾引開軒轅玉玨的注意,依舊專注於政事之上。

  我,看得用心;軒轅玉玨,寫得有些吃力。今日似乎分外的心神不寧,黃昏時不自覺地想起月前的離別,如今更是產生了錯覺,彷彿慕容婉欣就在他的身旁。搖搖頭,軒轅玉玨擱筆輕笑;「難道真是朕命不久矣?竟似那垂垂老者般開始回顧往生了?……」

  「什麼人?!」影衛的暴喝打斷了軒轅玉玨的喃喃自語。

  頸項間的利劍不曾令我驚慌。軒轅玉玨的感歎已經全然奪去了我的心神。即使到剛才的一刻,我仍然抱著最後的幻想,而軒轅玉玨的自嘲卻叫我不得不正視他已中毒的事實。有些想哭,我的抽噎最終引來了藏身暗處的影衛的注意。

  「是刺客嗎?」軒轅玉玨冷冷地問道:「把他帶進來!」

  雖然發現我並不會武功,但影衛不敢鬆懈,仍然用劍尖抵著我的後背,將我向前推移著。一步,兩步……直至越過間隔的屏風,含帶淚光的我來到了軒轅玉玨的面前。

  首先入目的宮女衣裝還不曾引起軒轅玉玨全然的注意,熟悉的身影越來越近,已經沉寂的心突然波動了幾分,已經呆楞住的他,手中的毛筆落到奏折的卷面上都未曾有知,任硃砂墨跡在白色的宣紙上留下了鮮紅的印記。大腦被眼前面容完全佔據了,再容納不下其他。

  影衛亦覺察出皇上與女刺客間奇異的互動,慢慢地抽回了手中的劍。

  看著較過去更顯瘦削的軒轅玉玨,我緩緩上前兩步,輕輕地說道:「皇上萬福!婉欣,回來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7:55

〔卷五 重返皇城:四十五章 婚逝情存〕


  「婉……婉欣?!」軒轅玉玨最初顯得很欣喜,正待上前,胸口的一陣刺痛提醒了他,收起臉上的笑意,軒轅玉玨冷冷地說道:「你怎麼來了?是誰准你入宮的?」

  沒有因為他的冷漠而退縮,掩去面容上的傷痛之色,我回以溫柔的一笑:「婉欣想皇上了,所以就偷偷回來了!您不歡迎嗎?」

  一如千年冰山般毫無溫度,低下頭不再那張令自己魂牽夢縈的臉,軒轅玉玨悶聲說道:「請自重!當日在駱馬山莊,朕已賜婚,如今應稱呼你為姬夫人了!夫人今日之舉,已有抗旨之嫌!」

  「抗旨就抗旨吧!」我無謂地說,貼近他的身前看進那深邃的眼眸中,「皇上可以管盡天下,卻永遠無法管住人心。當初,婉欣要離開,只要有一次機會婉欣都不會放過,皇上管不住;如今,婉欣要回宮,自然也會想盡辦法回到這裡,皇上,還是管不住。除非,您真的能要了婉欣的命!」

  「你!」軒轅玉玨有些頭痛,自己可以周旋於爾虞我詐之間,卻始終拿眼前的女子毫無辦法,如果在過去,聽到這樣的話他會非常的高興,可如今……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軒轅玉玨只能無奈地勸說:「你不應該在這時候回來的!」

  對於他的隱瞞我已經隱忍得夠久了,「自大的男人!」我在心中半是心痛半是惱怒地暗罵。嘴裡也不曾歇下,「皇上認為,婉欣該在何時回來?」抓住他的話柄,我步步緊逼:「真正成為姬天珞的夫人?還是……在您毒發歸天之後?」

  被我的氣勢喝退了少許,軒轅玉玨有些站立不穩地坐回到位置當中,尤其聽到我最後的話,他的臉上寫滿了錯鄂。不自覺地握住左手臂上的毒針傷口,雖然想做最後的掩飾但對上我瞭然的目光後選擇了放棄。「你是如何得知……」話問了一半,很快有改了口,軒轅玉玨揚起淡淡的笑容,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看來,你見過玉澈了!」

  影衛發覺自己的存在有些多餘了,悄然遁身回到了暗處,一如出現時的無聲無息。

  輕輕撂起軒轅玉玨左手的衣袖,我想要觸碰那個傷口,被他一把抓住:「有毒,別碰!」

  希望知道他的毒傷究竟嚴重到何等的地步,卻遲遲不敢開口,因為我還沒有做好接受一切的準備。目光掃過滿桌的奏折,如今只願能多替他分擔一些。「靜王不會突然就知道了柳妃亡故的真相,」我認真地看著軒轅玉玨,問出了其中的關鍵:「是誰告訴他的?」

  輕皺起眉頭,軒轅玉玨擔憂地說道:「答應朕,回駱馬山莊吧!京裡的事朕自回處理。現在,姬天珞才是那個能給你幸福的人!」

  「皇上,您看著婉欣!」我抬起他的臉與其對視,「您覺得,婉欣會乖乖地離開嗎?」

  停頓了好久,軒轅玉玨最終只能認輸地搖頭,苦笑著說道:「不會!」

  「很好,看來婉欣與皇上終於有了共識!」我揚起得逞的微笑,在一旁坐下,「實說了吧!就算皇上不願意說,婉欣也會去問靜王的!而且……」我的眼中閃過幽芒,「留在京城也並非全然為了皇上,一直跟隨婉欣的阿耿、紫桃在京裡莫明的失蹤!婉欣,早已被牽扯其中了!」

  「什麼?」原本已經軟化的軒轅玉玨聽到這裡大為震驚,再次變得堅持。「不行,婉欣你必須離開!此時,朕也無暇顧及你的周全了!」沒有辦法保護心愛的女子,這樣的認知令軒轅玉玨頗為失落,但他還是竭力地勸說道:「回到姬天珞身邊吧,你的隨從,朕會替你找到的!」

  對於他的堅持,我只是回以安撫的微笑。此次深宮之行,已經明確了自己的心意,剩下的就是一些必須面對的問題了!看看外間天色不早,我準備離開了:「皇上,婉欣該走了,莊主已經找到京城,此時正在客棧等著婉欣呢!」

  聽說姬天珞的貼心追隨,軒轅玉玨既有欣慰,又感到黯然。以為我終於聽進他的勸說願意和姬天珞回到北部,軒轅玉玨悵然地與我告別:「是啊,姬天珞對你可謂真心一片,朕與靜王恐怕都是與婉欣無緣了,不要再將他辜負!快回去吧!」

  知道他會錯了意,但並沒有點破,只要一天不曾回宮,以軒轅玉玨的個性定然是想方設法地逼我離開京城,索性就讓他當我即將離開吧。沒有再說些什麼,我轉身離開了御承宮。

  御承宮外,喜榮依舊不離半步地守侯著。看到他,我輕聲說道:「今日就到這兒吧,我先回客棧處理一些私務,明日便會到靜王府去,你回去轉告皇后娘娘,想要接我入宮,現下便可以準備了!」

  聽到我的話,喜榮顯得很開心,恭身說道:「奴才這裡預先恭迎娘娘回宮了!」

  若有所覺,我淡然一笑:「看來,喜榮你是皇后的親近啊!」

  以為我要追究過去的隱瞞,喜榮的笑意一僵,說話也沒有了原先的利索:「奴才……奴才……」

  「不用緊張!」我笑看喜榮:「過去咱們也沒有過節,我也就是隨口這麼一問。畢竟離開宮廷有些時日了,總要盡快熟悉起來才是!不過……」有意無意地瞥過一眼,我接著說道:「婉欣雖不是個得罪人的脾氣,卻難免無知惹禍。日後回了宮,喜榮若是有心,還應在旁多加提點,千萬別讓婉欣禍事臨頭還茫然無知啊!」

  「奴才明白!」喜榮垂頭連聲應道:「娘娘且放心!」

  點點頭,對他的反應還算是滿意。其實這般的盛氣凌人也非我所願,但軒轅玉澈莫名其妙地得知宮中的密聞,從而造成了軒轅玉玨的中毒,敏銳如我自然嗅出了不一樣的氣息。殘酷血腥的帝位之爭古來有之,如今自己很可能已經身臨其境。回京後所經歷的一切已將我的神經繃到了最緊,即使是再熟悉的人我也無法全然相信了!軒轅玉玨一心希望可以保護我不受到傷害,卻又怎知,在為難之時我也可以成為保護者的一方。

  回到客棧,已是深寂子夜。一路走來,我始終在想該如何對姬天珞開口,然而看到所有的人均已睡下,惟有姬天珞還坐在空蕩蕩的廳堂裡等著我回來,瞬間所有想說的話又被逼回到腹中,半句也吐不出來了。

  「你回來了!」終於看到門前出現了我的身影,姬天珞很是高興,「已經用過晚膳了嗎?」

  臨出宮軒轅玉玨有留我一同用膳,對於他的問題,我以點頭作答,「莊主還不曾睡下?」

  輕聲一笑,姬天珞頗有喜劇意味地說了一句:「妻未歸,夫安睡乎!」

  「呵呵,莊主很風趣!」雖然有笑,但我的表情顯然很不自然,因為姬天珞看到我的反映,他也很勉強地笑了,又補充說道:「適才不過玩笑話,何姑娘別放在心上!」語氣中那份親暱感已然消失。

  與有心人說話,有輕鬆,卻也會很沉重。我在他的對面坐下,低頭輕語:「想必莊主已經知道我是從何處回來!」

  「飯前曹方都告訴我了!」姬天珞平靜地說道:「離去時,因為擔心你的安危,我有派他在暗中保護!」

  「那就長話短說吧!」輕歎之下,我說出了自己的決定:「因為某些原因,我無法再做回當初的那個何緦羽了!我……必須要回到宮裡去!」

  沒有任何的吃驚,如今的情形姬天珞早已預料到了。淡淡地一笑,彷彿在陳述著眾所周知的事實:「沒有了何緦羽,自然也沒有所謂的賜婚!唉……最初便可預見到了不是嗎?」側首衝著我歎笑:「這一切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事到臨頭一場空罷了!」

  「對不起!」雖然這樣的道歉太過蒼白無力,卻已經是我唯一可以說的話:「世間如此之大,莊主定能找到真正適合您的好妻子……」

  「不必多說了!」將未完的話攔下,姬天珞認真地看著我,「天下之大,卻只有一個何緦羽……不,應該說只有一個慕容婉欣而已!」這是他第一次說出我的真實身份,也令我有鬆了口氣的感覺。雖未明言,卻以隱含放手之意。

  「得遇莊主,實乃婉欣畢生之幸!」我誠懇地說道。

  終要釋然,姬天珞無奈地苦笑,回我一句道:「然錯失姑娘,必會成為姬某終生憾事!」

  一場無緣的婚事便在我倆的歎然而笑中煙消雲散。

  「時候尚早,況且客房早已備下,婉欣還是在此暫作歇息吧!」看我似有去意,姬天珞挽留道。

  思量少許,我點頭答應。忽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情,我趕忙問道:「莊主見多識廣,可知哪裡有解毒的高手嗎?」

  眉梢微挑,姬天珞問道:「姑娘有朋友中毒了嗎?若是一般的毒物,姬某莊中便有解毒的良藥!」

  輕搖臻首,提起此事我的臉上便佈滿愁絲,「婉欣的那位朋友中的是毒中之最——九天散!」

  「九天散?!」姬天珞微微色變,「聽說此毒是無藥可解的!」

  微小的希望再次化為泡影,我有些無力,喃喃自語:「當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不願看到我黯然的神情,沉思良久,姬天珞說道:「世間萬物相生相剋,姬某也不信這天下間就沒有可以克制九天散之物。聽聞域外有神秘羌族,族人均是以身試毒,傳言對天下毒物皆有克制之法。姑娘暫且寬心,姬某這就譴人打探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羌族人,看看能否解這九天散之毒!」

  眼神一亮,雖然希望仍舊渺茫,卻總算有了方向。我感激地說道:「如此,便拜託莊主了!大恩無以為報,請受婉欣一拜!」說著,便要向姬天珞跪下。

  「萬萬不可!」姬天珞大驚之下,連忙將我扶起,神色複雜地看向我,「雖然婉欣不曾明言,但這中毒之人,姬某也猜到了幾分。」輕輕地撫去我眉心的愁結,柔聲說道:「為了能再次看到你臉上的笑顏,姬天珞可以傾其所有作為交換,放心吧,一切都交給我!」

  面對如此深情厚意,我還能說些什麼?輕輕地擁住他,在耳旁重複著:「謝謝!真的謝謝!」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8:06

       
24樓
發表於 2011-6-7 09:52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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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重返皇城:四十五章 婚逝情存〕


  「婉……婉欣?!」軒轅玉玨最初顯得很欣喜,正待上前,胸口的一陣刺痛提醒了他,收起臉上的笑意,軒轅玉玨冷冷地說道:「你怎麼來了?是誰准你入宮的?」

  沒有因為他的冷漠而退縮,掩去面容上的傷痛之色,我回以溫柔的一笑:「婉欣想皇上了,所以就偷偷回來了!您不歡迎嗎?」

  一如千年冰山般毫無溫度,低下頭不再那張令自己魂牽夢縈的臉,軒轅玉玨悶聲說道:「請自重!當日在駱馬山莊,朕已賜婚,如今應稱呼你為姬夫人了!夫人今日之舉,已有抗旨之嫌!」

  「抗旨就抗旨吧!」我無謂地說,貼近他的身前看進那深邃的眼眸中,「皇上可以管盡天下,卻永遠無法管住人心。當初,婉欣要離開,只要有一次機會婉欣都不會放過,皇上管不住;如今,婉欣要回宮,自然也會想盡辦法回到這裡,皇上,還是管不住。除非,您真的能要了婉欣的命!」

  「你!」軒轅玉玨有些頭痛,自己可以周旋於爾虞我詐之間,卻始終拿眼前的女子毫無辦法,如果在過去,聽到這樣的話他會非常的高興,可如今……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軒轅玉玨只能無奈地勸說:「你不應該在這時候回來的!」

  對於他的隱瞞我已經隱忍得夠久了,「自大的男人!」我在心中半是心痛半是惱怒地暗罵。嘴裡也不曾歇下,「皇上認為,婉欣該在何時回來?」抓住他的話柄,我步步緊逼:「真正成為姬天珞的夫人?還是……在您毒發歸天之後?」

  被我的氣勢喝退了少許,軒轅玉玨有些站立不穩地坐回到位置當中,尤其聽到我最後的話,他的臉上寫滿了錯鄂。不自覺地握住左手臂上的毒針傷口,雖然想做最後的掩飾但對上我瞭然的目光後選擇了放棄。「你是如何得知……」話問了一半,很快有改了口,軒轅玉玨揚起淡淡的笑容,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看來,你見過玉澈了!」

  影衛發覺自己的存在有些多餘了,悄然遁身回到了暗處,一如出現時的無聲無息。

  輕輕撂起軒轅玉玨左手的衣袖,我想要觸碰那個傷口,被他一把抓住:「有毒,別碰!」

  希望知道他的毒傷究竟嚴重到何等的地步,卻遲遲不敢開口,因為我還沒有做好接受一切的準備。目光掃過滿桌的奏折,如今只願能多替他分擔一些。「靜王不會突然就知道了柳妃亡故的真相,」我認真地看著軒轅玉玨,問出了其中的關鍵:「是誰告訴他的?」

  輕皺起眉頭,軒轅玉玨擔憂地說道:「答應朕,回駱馬山莊吧!京裡的事朕自回處理。現在,姬天珞才是那個能給你幸福的人!」

  「皇上,您看著婉欣!」我抬起他的臉與其對視,「您覺得,婉欣會乖乖地離開嗎?」

  停頓了好久,軒轅玉玨最終只能認輸地搖頭,苦笑著說道:「不會!」

  「很好,看來婉欣與皇上終於有了共識!」我揚起得逞的微笑,在一旁坐下,「實說了吧!就算皇上不願意說,婉欣也會去問靜王的!而且……」我的眼中閃過幽芒,「留在京城也並非全然為了皇上,一直跟隨婉欣的阿耿、紫桃在京裡莫明的失蹤!婉欣,早已被牽扯其中了!」

  「什麼?」原本已經軟化的軒轅玉玨聽到這裡大為震驚,再次變得堅持。「不行,婉欣你必須離開!此時,朕也無暇顧及你的周全了!」沒有辦法保護心愛的女子,這樣的認知令軒轅玉玨頗為失落,但他還是竭力地勸說道:「回到姬天珞身邊吧,你的隨從,朕會替你找到的!」

  對於他的堅持,我只是回以安撫的微笑。此次深宮之行,已經明確了自己的心意,剩下的就是一些必須面對的問題了!看看外間天色不早,我準備離開了:「皇上,婉欣該走了,莊主已經找到京城,此時正在客棧等著婉欣呢!」

  聽說姬天珞的貼心追隨,軒轅玉玨既有欣慰,又感到黯然。以為我終於聽進他的勸說願意和姬天珞回到北部,軒轅玉玨悵然地與我告別:「是啊,姬天珞對你可謂真心一片,朕與靜王恐怕都是與婉欣無緣了,不要再將他辜負!快回去吧!」

  知道他會錯了意,但並沒有點破,只要一天不曾回宮,以軒轅玉玨的個性定然是想方設法地逼我離開京城,索性就讓他當我即將離開吧。沒有再說些什麼,我轉身離開了御承宮。

  御承宮外,喜榮依舊不離半步地守侯著。看到他,我輕聲說道:「今日就到這兒吧,我先回客棧處理一些私務,明日便會到靜王府去,你回去轉告皇后娘娘,想要接我入宮,現下便可以準備了!」

  聽到我的話,喜榮顯得很開心,恭身說道:「奴才這裡預先恭迎娘娘回宮了!」

  若有所覺,我淡然一笑:「看來,喜榮你是皇后的親近啊!」

  以為我要追究過去的隱瞞,喜榮的笑意一僵,說話也沒有了原先的利索:「奴才……奴才……」

  「不用緊張!」我笑看喜榮:「過去咱們也沒有過節,我也就是隨口這麼一問。畢竟離開宮廷有些時日了,總要盡快熟悉起來才是!不過……」有意無意地瞥過一眼,我接著說道:「婉欣雖不是個得罪人的脾氣,卻難免無知惹禍。日後回了宮,喜榮若是有心,還應在旁多加提點,千萬別讓婉欣禍事臨頭還茫然無知啊!」

  「奴才明白!」喜榮垂頭連聲應道:「娘娘且放心!」

  點點頭,對他的反應還算是滿意。其實這般的盛氣凌人也非我所願,但軒轅玉澈莫名其妙地得知宮中的密聞,從而造成了軒轅玉玨的中毒,敏銳如我自然嗅出了不一樣的氣息。殘酷血腥的帝位之爭古來有之,如今自己很可能已經身臨其境。回京後所經歷的一切已將我的神經繃到了最緊,即使是再熟悉的人我也無法全然相信了!軒轅玉玨一心希望可以保護我不受到傷害,卻又怎知,在為難之時我也可以成為保護者的一方。

  回到客棧,已是深寂子夜。一路走來,我始終在想該如何對姬天珞開口,然而看到所有的人均已睡下,惟有姬天珞還坐在空蕩蕩的廳堂裡等著我回來,瞬間所有想說的話又被逼回到腹中,半句也吐不出來了。

  「你回來了!」終於看到門前出現了我的身影,姬天珞很是高興,「已經用過晚膳了嗎?」

  臨出宮軒轅玉玨有留我一同用膳,對於他的問題,我以點頭作答,「莊主還不曾睡下?」

  輕聲一笑,姬天珞頗有喜劇意味地說了一句:「妻未歸,夫安睡乎!」

  「呵呵,莊主很風趣!」雖然有笑,但我的表情顯然很不自然,因為姬天珞看到我的反映,他也很勉強地笑了,又補充說道:「適才不過玩笑話,何姑娘別放在心上!」語氣中那份親暱感已然消失。

  與有心人說話,有輕鬆,卻也會很沉重。我在他的對面坐下,低頭輕語:「想必莊主已經知道我是從何處回來!」

  「飯前曹方都告訴我了!」姬天珞平靜地說道:「離去時,因為擔心你的安危,我有派他在暗中保護!」

  「那就長話短說吧!」輕歎之下,我說出了自己的決定:「因為某些原因,我無法再做回當初的那個何緦羽了!我……必須要回到宮裡去!」

  沒有任何的吃驚,如今的情形姬天珞早已預料到了。淡淡地一笑,彷彿在陳述著眾所周知的事實:「沒有了何緦羽,自然也沒有所謂的賜婚!唉……最初便可預見到了不是嗎?」側首衝著我歎笑:「這一切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事到臨頭一場空罷了!」

  「對不起!」雖然這樣的道歉太過蒼白無力,卻已經是我唯一可以說的話:「世間如此之大,莊主定能找到真正適合您的好妻子……」

  「不必多說了!」將未完的話攔下,姬天珞認真地看著我,「天下之大,卻只有一個何緦羽……不,應該說只有一個慕容婉欣而已!」這是他第一次說出我的真實身份,也令我有鬆了口氣的感覺。雖未明言,卻以隱含放手之意。

  「得遇莊主,實乃婉欣畢生之幸!」我誠懇地說道。

  終要釋然,姬天珞無奈地苦笑,回我一句道:「然錯失姑娘,必會成為姬某終生憾事!」

  一場無緣的婚事便在我倆的歎然而笑中煙消雲散。

  「時候尚早,況且客房早已備下,婉欣還是在此暫作歇息吧!」看我似有去意,姬天珞挽留道。

  思量少許,我點頭答應。忽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情,我趕忙問道:「莊主見多識廣,可知哪裡有解毒的高手嗎?」

  眉梢微挑,姬天珞問道:「姑娘有朋友中毒了嗎?若是一般的毒物,姬某莊中便有解毒的良藥!」

  輕搖臻首,提起此事我的臉上便佈滿愁絲,「婉欣的那位朋友中的是毒中之最——九天散!」

  「九天散?!」姬天珞微微色變,「聽說此毒是無藥可解的!」

  微小的希望再次化為泡影,我有些無力,喃喃自語:「當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不願看到我黯然的神情,沉思良久,姬天珞說道:「世間萬物相生相剋,姬某也不信這天下間就沒有可以克制九天散之物。聽聞域外有神秘羌族,族人均是以身試毒,傳言對天下毒物皆有克制之法。姑娘暫且寬心,姬某這就譴人打探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羌族人,看看能否解這九天散之毒!」

  眼神一亮,雖然希望仍舊渺茫,卻總算有了方向。我感激地說道:「如此,便拜託莊主了!大恩無以為報,請受婉欣一拜!」說著,便要向姬天珞跪下。

  「萬萬不可!」姬天珞大驚之下,連忙將我扶起,神色複雜地看向我,「雖然婉欣不曾明言,但這中毒之人,姬某也猜到了幾分。」輕輕地撫去我眉心的愁結,柔聲說道:「為了能再次看到你臉上的笑顏,姬天珞可以傾其所有作為交換,放心吧,一切都交給我!」

  面對如此深情厚意,我還能說些什麼?輕輕地擁住他,在耳旁重複著:「謝謝!真的謝謝!」





〔卷五 重返皇城:四十六章 驚宴而歸〕


  「好看嗎?」頭戴金步瑤,身著金玉彩裙的我從梳妝鏡前站起,在一干人前搖曳轉身,回眸而笑。令在場的眾人神醉情迷,久久沒有回應。

  「婉欣,你……真的是好美!」同為女兒身的慕容芊慧最先清醒,看著光芒四射的我,欽羨地說道。她的話語聲也如醍醐灌頂澆醒了在場的男士們。

  曹方依舊是呆楞楞地說不出什麼話。一旁的軒轅玉澈眼神中大放異彩,揚起驚艷的笑意:「這還是頭一次看到婉欣身著盛裝,想不到竟會是如此的雍容華貴,艷光萬丈,令人不敢逼視!」

  「是嗎?」對於他的讚美之辭淡然一笑,看著鏡中的身影,自己也覺得很是陌生。原本以為,讓我重回皇宮是比較隱秘的事情,卻想不到皇后會用如此隆重的方式將我展現在眾臣面前。

  回到客棧的第二天,姬天珞就與我分手回到北部去了,同時也帶走了我最後的一絲期待。鑒於阿耿的失蹤,姬天珞將曹方留了下來作為我的護衛,也成為他在京城的聯絡人。那天,在曹方的陪同下來到靜王府時,喜榮已經先一步在那邊等候了。喜榮告訴我,再過三天就是皇后的壽誕,此次準備隆重地操辦,大宴群臣。皇后希望我以乾妹妹的身份參與盛宴,到時以陪伴病中姐姐為名懇請皇上將我留在宮中。至於衣物飾品她也叫喜榮一併帶來了。可惜我習慣素妝,即使過去在宮中也都是以淡雅的形象示人,因此並不曾立刻試裝。直到宴會當天,也就是今日,才在慕容芊慧的再三催促下,換上了皇后送來的衣物。如今從眾人的反映看來,效果確實不錯,大異平常。

  雖然在王府住了三日,因為有心避開好讓軒轅玉澈與慕容芊慧多多的相處,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詢問當年太后毒害柳妃的消息來源。今日,慕容芊慧因有孕在身行動不便,留在府中,已回到房中歇息,其他人皆去準備進宮的車馬,大門前的院落中只留下我與軒轅玉澈兩人。如此時機,我靠前幾步,在軒轅玉澈的身旁小聲問道:「王爺可否告之婉欣,太后毒害柳妃之事是何人告訴王爺的?」

  提及此事,軒轅玉澈的面容就掛上了沉重的色彩,將當時發生的一切重新回顧整理之後,說道:「其實我一直有派人追查母妃的死因,都是收穫甚微;但離宮不久,便有了線索,一名暗探找到了當年太后寫給已故黃太醫的信,內容便是毒害我母妃的計策,這樣我才得知的。」

  聽到此處,我連忙問道:「這信是從哪裡得來的?」

  眸光一閃,軒轅玉澈又說:「這個問題我也想到了,上次你離開王府,我便將那名送信人找來問話,據其所說,信是他從丞相府宅中偷出來的!」

  「趙藺如,趙丞相?」我不確定地看看軒轅玉澈,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

  這個答案已經足夠我聯想到太多!德妃的瘋病,二皇子的地位,只這兩點已經讓我與他這兩個素未謀面的人結下不小的仇怨,可惜長久以來趙藺如的沉默使我們將其忽略。是他平時埋得太深,動作足夠的微小隱秘,如今才會將我們牽著鼻子走動。看來,阿耿與紫桃的失蹤也可以從他的身上著手調查了!

  密佈濃雲終於露出一條縫隙,丞相的勢力足以引起我的警覺,難怪軒轅玉玨也是如此謹慎,自認無法顧及我的安危。雖然如此,卻也激起了我的好勝之心,現在要做的就是與時間賽跑,一定要在趙藺如發覺皇上中毒之前,將危機化於無形!

  暗自思量間,赴宴的馬車已經備在了門外,我深吸一口氣,由軒轅玉澈攙扶著登上了馬車。如今首要面對的,不是丞相的暗算;而是要想盡一切方法讓我們的皇帝陛下將我留在宮中才是!

  當朝國母素來勤儉,壽宴從未鋪張。現如今,皇后重病纏身已是眾人皆知之事,卻在此時大擺筵席,邀群臣共來賀壽。應邀的諸位大臣雖表面上觥籌交錯,言談甚歡;心下卻都在思索著其中的深意。聰明人已經想到,皇后是在為自己的位置選擇接替者了!卻不知是誰家的女兒受此尊榮入主後宮正殿統領眾嬪?須知這後位頗不簡單,不僅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可以代表了朝中新勢力的崛起。如果皇后深受器重,更是有望左右皇上的意願影響政務的局面。若是在過去,顯然丞相趙藺如之女德妃的機會最大,但現在德妃已是瘋人一個,皇后的位置就不用再奢想了。接下來便是賢妃,可惜此妃空有容貌沒有頭腦,皇上對其也較為冷淡,幾率因此降低了不少。正當朝堂、後宮為此事議論紛紛之際,皇后有此一舉,實在是耐人尋味。或許這皇后的繼任人選會另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也說不定!

  為了今日的晚宴,軒轅玉玨讓影衛替自己連施了三次針,總算是將心口的鬱塞之氣化去不少,臉色看起來也精神了許多。看著身旁的連連喘息的陳宛兒,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愧疚。他心中明白,陳宛兒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了他,每每去看望病中的皇后,最長聽到的話便是勸自己找回慕容婉欣,皇后是希望在她歸天後,軒轅玉玨可以和自己真正所愛的人在一起。因為不想再加重陳宛兒的病情,軒轅玉玨一直都沒有說出自己命不久已的事實。現在,看著興致勃勃的皇后,軒轅玉玨心中暗歎,恐怕這一次,皇后的一番美意又將付諸流水了!

  「皇后如果累了,先回宮歇息吧!」軒轅玉玨關切地說道。

  雖然臉色慘白,但陳宛兒的精神還不錯,衝著軒轅玉玨微微一笑:「謝皇上關心,臣妾還不累。今日臣妾可是壽星,是席宴之主角,怎麼能離開呢?況且……」笑容一下變得神秘了許多,「今晚臣妾的一名多年不見的好姐妹會從遠方特地趕來參宴,臣妾一定要見到她才行呀!」

  「好姐妹?」軒轅玉玨心下好奇,「朕怎麼從未聽皇后提起呢?」

  「既是多年不曾聯繫,自然就不會時常掛在嘴邊。」陳宛兒輕描淡寫地解釋道,趁勢也向軒轅玉玨請求:「臣妾與這個姐妹素來交好,此次人家也是聽說臣妾久病未癒特地趕來京城的,懇請皇上恩准,讓其進宮陪伴臣妾左右,以慰寂寥!」

  皇后是個什麼樣的用意,軒轅玉玨豈會不知,遲疑良久,想到陳宛兒也確實無人陪伴,況且她也從未真正開口求過什麼,便要開口答應。但話未出口,宮門處的驚嘩已引起了他的注意。皇座近身的數位大臣也停下了議論,紛紛朝聲音的來源處張望。

  迎賓的公公就在此時一路小跑而來,臉上的神色十分的奇怪,有吃驚、有敬畏還帶了稍許的懼意。在堂下頓住身形,恭身向皇上說道:「皇上萬福,靜王前來給皇后娘娘祝壽,現已在宮外等候!」

  「快宣其進殿!」軒轅玉玨很是高興,餘光似有若無地掃視右座上首的趙藺如,恰好也對上了那雙探究的眼神,心中泛起一陣冷笑。

  今晚的軒轅玉澈終於讓我找回了過去的影子。面帶善意的微笑,沿途與旁下的官員點頭示意,顯得溫文儒雅而又灑脫隨性。緊隨其身後的我看到完全恢復過來軒轅玉澈,揚起安心的笑容。不過,我們的鎮定坦然似乎並沒有感染到周圍的文武百官,最初見到靜王時的恭敬,在看清王爺所帶來的女子的面容後,一個個都像遇見了鬼魅般,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畢竟當初我揮打了二皇子耳光的時候,朝中的百官都曾聞訊來到御花園,是以見過我真面目的官員可謂不少。一個聲稱已逝的追封皇妃出現在當朝皇后的壽宴之上,此情此景實在讓旁觀的眾人有些瞠目結舌。

  不甚相關的人已是如此,之後的反映也可想而知了!雖然知道,我並沒有死,雖然也從慕容芊慧處得知我已經回到了京城,但親眼見到我如此隆重的出場方式,還是令慕容桓承與慕容千雲父子倆大吃了一驚,直到我走近跟前嘴巴都很難闔上,眼巴巴地看著我從他們的座位旁翩然而過。

  今晚慕容婉欣的出現,並不在趙藺如的意料之內。酒杯已經送至唇邊,卻不見往口中送去,眼前的女子令趙藺如埋藏心底的恨意隱隱地浮動。就是這個女子,害他的女兒變得瘋瘋癲癲,害他的外孫不僅失去了皇帝的寵愛,連母親的關愛也一併失去了。雖然恨,卻也不敢輕舉妄動,無論是宮中還是宮外,眼前之人的心智計謀比起那些傑出的男子也不遑多讓。瞄了眼高高在上的皇帝,他還要忍,就算慕容婉欣回來也沒有用,只要皇帝的身體垮下,區區一個弱女子又能興起多大的風浪?心下冷哼,趙藺如終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終於,在各種神采的注目中,我與軒轅玉澈一同停步於龍座鳳椅之下。軒轅玉澈行過君臣之禮後就站到一旁,使我得以直面上方高坐的軒轅玉玨與陳宛兒。

  移步款款,衝著一副不敢置信表情的軒轅玉玨興然而笑,似模似樣地行起了大禮。輕挽衣裙,側身曲膝,我微微垂首嬌然應道:「民女何緦羽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叩見皇后,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既然慕容婉欣的死皇榜都有貼出,我也只能以另外的身份自居了。

  「免禮,緦羽快快請起!」陳宛兒見身旁的軒轅玉玨已是非常的驚鄂,首先應了聲,輕輕地朝我招手:「好妹妹,許久不見了,快到這邊來,讓哀家好好瞧瞧!」

  「是!」輕聲應和,我緩步上前,伸手由宮人牽著來到陳宛兒的身邊,衝著皇后淡笑,深垂的眼簾微微地掀起,迎上一旁軒轅玉玨投來的複雜眼神。

  「皇上,這位就是臣妾適才所說的好姐妹!」陳宛兒輕聲笑道,意味深長地看著軒轅玉玨:「望皇上准臣妾所請,讓緦羽入宮陪伴臣妾!」

  不給軒轅玉玨猶豫的時間,我盈盈而跪,下下一記猛藥:「民女與皇后分離太久,實在思念,若皇上不能答應,民女就在這兒長跪不起!」

  「你!」半晌說不出話來,對上那雙堅毅而又靈慧的眼眸,軒轅玉玨的神情又最初的震驚,轉為煩惱,再變為憂慮,最終還是無奈地說道:「朕准汝所請,快起來吧!」

  半懸的心終於放下,陳宛兒與我皆會心一笑,暗自慶幸!

  今晚,我終以何緦羽的身份,二度入宮。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8:17

〔卷五 重返皇城:四十七章 反攻之策〕


  「你確定靜王已經對皇上下了九天散?」隱於暗處的趙藺如沒有了身為文臣的儒雅氣質,聲音十分的森冷淒厲。壽宴歸來,想起皇帝與慕容婉欣嬉笑言談,心中的怒火便抑制不住的往上蔓延。皇上寵愛的本是他的女兒,慕容婉欣一來卻將之奪走;皇后的最佳繼位者原本也應是他女兒,如今卻成了最沒有資格的一個,因為她瘋了。這一切都是慕容婉欣造成的!還有皇上,明裡暗裡都壓制著他的勢力,有心放縱著二皇子,另二皇子登帝的幾率降到最低。既然如此,也休怪他趙藺如翻臉無情!

  「這是小女親眼所見!」應聲之人面對著這位當朝一品大員謙卑恭敬到了極點,偶有抬頭偷瞄趙藺如的反應,仔細瞧來此人赫然便是懷陽高府的當家掌權高志祁。停頓少許,似在思量,而後繼續說道:「小女稱,馬驚之時,曾後退躲避,恰好看到靜王挨近皇上跟前時,用什麼東西在皇上的左臂上碰了一下,而後皇上的臉色就變了。此後老朽曾派好手到駱馬山莊門前仔細地搜查,發現了這枚銀針!」說著,高志祁小心地從懷中取出厚厚的小布包裹,層層翻開,現出一支藍殷殷的長針,「老朽私下向一些江湖綠林請教過,證實這銀針上的毒正是九天散!」

  聽了高志祁的解說,趙藺如顯得很急噪,「九天散巨毒無比,無藥可解,中毒只之人九天內必死無疑,因此而得名。如今快過去兩個月了,昨天的晚宴本官剛剛見過皇上,精神著實不錯,何來中毒之相?」

  「這……老朽也頗是奇怪!」窺見趙藺如已現不愉之色,高志祁連忙替自己辯解:「老朽是決不敢欺瞞大人的!犬子的債款是大人請人暗中通融,小女也是大人中間盤桓才得以免去牢獄之災。老朽是感激不盡,報恩都來不及,又怎敢戲弄大人呢?」

  面色稍緩,趙藺如沉思許久,暗作揣測:「或許皇上身邊藏有醫術高明之人能夠為其續命!不過九天散沒有解藥確是事實,諒他也撐不了多久!」想到這裡,斜睨一旁的高志祁,冷然言道:「好好注意著慕容家與駱馬山莊的舉動,若大事可成,榮華富貴絕非現今的高家可比!」

  「是是是,老朽明白!」高志祁連連應和!

  從趙藺如處出來,雖暫時松卻一口氣,心中卻是如何都不得開懷。高志祁連聲的苦歎,想他一世英明終毀在這對寶貝子女手中,若非為了保全他們,他高志祁何至於受制趙藺如,同其共謀這篡位毒策!謀朝篡位啊,一個不好,將是株連九族之大罪啊!唉,如今他也只能自歎:時也!命也!

  那廂高志祁正是長吁短歎,而身處與宮中的我也並不好受。趙藺如想得沒錯,影衛為軒轅玉玨以金針度穴之法將九天散的毒性暫時的壓制,其實是一種飲鴆止渴的方法,雖然得以一時的緩解,但毒性越積越烈,一旦發作起來,恐怕是神仙也難治了!為了在陳宛兒的壽宴上表現得好一些,施針太多,到了第二天,影衛除了上朝時現身替軒轅玉玨作了控制之外,就再也不肯動手第二次壓製毒性了。軒轅玉玨從朝上下來之後,已經是臉色煞白,剛剛見到我的面,一句話都沒有說就昏死過去。皇后的病,皇帝的毒,成了壓在我心頭最重的兩副擔子。

  「影衛!」我輕柔地拭去軒轅玉玨額前的汗珠,幽聲喚道。不用回頭,一種強烈的氣勢已經告訴我,想見的人就在身後,「這一個多月來,是你一直陪伴在皇上身邊嗎?」

  「是的。」回答的聲音雖小,卻利落堅定。

  「聽喜榮說,皇上最近都是日理萬機,廢寢忘食的,你知道皇上都在忙些什麼嗎?」

  「除去平日的奏章,皇上正在處理兩件大事!」語間稍頓,想起御承宮時皇上對我的曖昧態度,影衛還是將自己所知和盤托出:「一是定立大皇子為皇太子,二是想辦法調動邊城軍隊勤王!」

  「要調動邊城的軍隊?」拭汗的手稍稍停頓,我皺眉看向身後:「趙藺如的勢力不是一直在文官中影響較大嗎?怎麼京城的禁軍也到了他的掌控之中?」

  「具體細節屬下不知,似乎是因為晉王的實力受到限制之後,許多武官也紛紛倒向了丞相一方,才令丞相的勢力足以影響到文武雙方。」影衛依舊是平靜地陳述著。

  沒有繼續問下去,我暗暗的考慮著,京城重地決不能讓它出現兵變的危機,事情如果一再的擴大,恐怕不僅會動搖天屺本身,還會招來從屬國的擾動。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在不費一兵一卒的情況下,拔除趙藺如這顆毒瘤呢?

  埋頭苦思的我,沒有察覺床榻上的人已經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癡癡地看著我。眼中突然出現一直放大的手指,停留在我的眉心,輕輕地按壓著。軒轅玉玨柔聲說道:「不要皺眉,朕就是不希望看到你煩惱的樣子,才不想讓你留在京城的。為什麼就是不聽勸呢?」

  暫時停止了思考,我握住軒轅玉玨的手,歎慰道:「我就是這樣一個愛操心的性子,是不是令人煩惱並不是我所在乎的,唯一希望的就是無論做什麼都不能讓自己在日後後悔。如果現在我丟下皇上一個人躲到北方享受太平的日子,那麼將來就一定會後悔!這樣的事,我,不做!」

  「就算一切都安定了又如何?」軒轅玉玨傷感地看著我,言語間充滿了不甘與遺憾,「朕的日子……」

  摀住他後面的話,我輕輕地搖頭,認真地看著軒轅玉玨說道:「緦羽現在不求其他,只盼皇上不要放棄!不到最後一刻,千萬不要放棄!」

  定定地看著我,許久,軒轅玉玨一聲輕笑,希望沖淡彼此之間沉重的氣氛。所以便刻意地轉移了話題:「好了,我們先不歎這些,剛才,緦羽都在想些什麼?」

  我將京城兵變的憂慮說出,而後瞭然地看著他:「皇上如今考慮的,也正是這個問題吧!」

  提起政事,軒轅玉玨的優柔寡斷一下不見了蹤影,輕輕地靠在我的身旁,與我一起討論起來:「是啊,其他的事都可以慢慢地解決,朕唯一擔心的就是趙藺如會狗急跳牆選擇兵變。遠調邊軍路途遙遠,時間上一個不及,被趙藺如控制了京城重地,一切便很難再挽回了!」

  長久的沉默,令我的思緒有些不定。忽而想起昨日的晚宴,心中有了一絲閃念。「皇上,」我出聲引起軒轅玉玨的注意,直直地看向他:「經過這一次,您還信任靜王嗎?」

  「呵呵,」很是釋然地一笑,軒轅玉玨平靜地看著我說道:「當日在駱馬山莊,朕就對玉澈說過,朕絕對不會怪他的!況且……」他沉沉地歎了口氣,「當年的事,朕無意去提起,但心中明白,確實是母后虧欠了柳妃與玉澈!所以如果此次朕因此而喪命,也不過是一命抵一命,兩相抵消罷了!」

  看得出,軒轅玉玨是真的很關心這個弟弟。感動之餘,我想心底的這個腹案應該是可以實施的。是以說道:「緦羽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心中有一個大膽的想法,需要皇上對靜王的絕對信任才能辦到的!」

  聽出了幾分興味,軒轅玉玨眸光閃爍地看著我,「有何想法,不妨一說!」

  「所謂的趙丞相的勢力,不過是因為他在朝中的影響頗大,如果……出現一個比趙藺如影響更大的人物,皇上覺得朝中的局勢會出現怎樣的變化?」我一邊作著考慮,一邊斟酌地說道。

  「分化?!」軒轅玉玨眼神一亮,頓然明白了我的用意,對於我的提議作出了更為詳細的分析:「要給眾臣傳遞這樣一條訊息,朕的身體出現了抱恙,而玉澈將是帝位的繼承者!如此一來,許多搖擺不定的大臣就會棄趙藺如而就靜王,從而削弱丞相的勢力!而另一方面,玉澈的實力增強等於是朕這一方的實力增強,牽制住丞相的下一步舉動!」

  「不僅如此,」我笑著補充,「只要有少數人動搖,就會很快減弱趙藺如對追隨者的信任,引起他們內部的矛盾,將破壞力降到最低!」

  「這個想法好是好,不過……」軒轅玉玨皺皺眉,遲疑地提出計劃的不妥之處:「這樣做會不會耗去太多的時間,畢竟分化是需要一個過程的!朕……恐怕無法支持到那個時候吧!」

  「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吧!」我仔細的思考後說道:「昨晚,緦羽隨靜王進宮,一路走來,發覺靜王與朝中眾臣的關係都頗為不錯,這應該與王爺素來舞文弄墨,崇尚平和的態度有關。相較於趙藺如,只要作過比較的聰明人都會知道該選擇哪一邊的!到時,緦羽再請中丞慕容大人站在靜王這邊,兩廂結合之後,影響力絕對不會比趙藺如低的!」

  「緦羽啊!」軒轅玉玨欣然而笑,雙目熠熠生輝,「雖已然承認了你的聰慧,但今日所見,你的機智敏銳還是大出朕的意料之外啊!」

  「這些都不算什麼!」我淡然一笑,「最重要的是皇上您的信任與寬容,若沒有這些,緦羽的提議再好也終會是紙上談兵,無甚大用而已!」

  「不,」軒轅玉玨否認了我的話,很認真的說道:「緦羽之計定能解如今的燃眉之急,你是天屺的救星,認識你,是朕之幸!是天屺之幸!」

  救星嗎?我輕輕地撫上軒轅玉玨那日漸消瘦的臉,漾起淡淡的愁思:「現如今緦羽最想做的,是皇上的救星,替您解了這九天散的巨毒,其他皆是次要!」

  「不要這樣,」軒轅玉玨微笑以對,溫柔地看著我:「知道嗎?朕很開心,甚至有些慶幸會中此毒。因為緦羽如今的行為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朕,在你的心朕是如何的重要!這樣就夠了!真的足夠了!」

  人,為什麼總是在快要失去的時候才會發現它的重要呢?我默默無言,側身伏在軒轅玉玨的胸前,聽著心跳聲,感受著他的生命依舊存在。一定要治好他!不惜付出任何的代價!我在心中再一次暗暗地起誓。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8:29

〔卷五 重返皇城:四十八章 僕蹤隱現〕


  無論在過去的時空還是如今的天屺,謠言的傳播速度都是同樣的驚人。確定了對策,軒轅玉玨也不再刻意地隱瞞自己的病情,蒼白的臉色,虛弱的身體令每位大臣都明白到這樣的一個事實:天屺的當朝聖君突染重病,情形不容樂觀!而皇上此刻也不曾宣佈太子的人選,卻對靜王格外熱心關切,也使人領會到這樣一種訊息:或許當今聖上如若歸天,帝位將不是父子傳承,而會是兄弟相傳。如此的驚天內幕被有心地傳播出去,很快便引起了多方的關注。如今各方官員最常拜訪的地方就有三個:太醫院、丞相府還有靜王府!

  這些天,趙藺如的心情很不好。雖然證實皇上的確身體不支,但沸沸揚揚地各種傳聞都為靜王很好地造勢,如此一來,軒轅玉澈的影響力無形中增加了許多。許多後來的追從者紛紛調頭轉向了靜王,還有很多的大臣也不再盲目地聽從他個人的決策,而是採取了觀望的態度。這些大臣中就有對他最為重要的禁軍統領庹文德。不過幾天,趙藺如花費數月,精心佈置的明朗態勢出現了混亂的苗頭,並且始終朝著不好的方向繼續發展著。

  「我讓你關注慕容府與駱馬山莊的動靜,都有什麼發現?」惡劣的心情令趙藺如的語氣也變得很沖,顯得頗為不耐!

  暗暗地拭去額頭上冒起的冷汗,高志祁恭敬地說道:「駱馬山莊最近一直都很平靜,聽說姬天珞有心往更北方發展,很久都沒有回山莊了!至於慕容府似乎有些動靜,最近他們與靜王走得挺近!」

  「哼!他們當然走得近,慕容芊慧也許就是未來的皇后,她的孩子可能就是未來的皇太子!怎麼能走得不近?」趙藺如冷冷地譏諷。決不能讓慕容婉欣的親友過上好日子!既然他們盼望著跟隨靜王一步登天,那麼,就讓這個礙事的靜王從世間消失吧!想到此處,趙藺如的眼中閃過嗜血的光芒。

  待高志祁走後,趙藺如思量許久,來到了自家的密室。陰暗的密閉空間中蜷縮著兩個人,有著大塊頭的男子小心地將女子護衛在懷中,聽到機關的啟動,他警覺地坐直了身。

  「果然是高手啊!」趙藺如讚歎道,看著互相依偎的兩人,眼神中有著算計:「怎麼樣,阿耿,想清楚了嗎?」

  雖然心中恨不能將此人碎屍萬斷,可惜紫桃的解藥還在他的手中,阿耿惟有悶聲不吭,以沉默反抗。

  「這一次不是要你殺人!」趙藺如輕柔地誘惑道:「只要你打傷靜王即可!只是受傷,不會死人的!如此你還能換到解藥救這位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她的毒可拖不了太久了!」

  掙扎了好久,看著陷入昏迷的紫桃,阿耿遲疑地看向趙藺如:「真的,只要打傷他就可以了嗎?」

  很快地點點頭,「對對對!」趙藺如假意地笑道:「人家是王爺,受點傷總有太醫來替他診治,不會要了他的命的!」

  「好!」咬咬牙,阿耿點頭答應了趙藺如的要求,很快又強調說:「你答應過的,我替你做了這件事,你就要給紫桃解藥!」

  「當然!」趙藺如隨口保證:「趙某絕不食言!不過……」語音下降,多了威脅的意味:「如果你敢洩露行藏,我會讓你的紫桃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不許你動她一根汗毛!」阿耿沉聲喝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縱身離開了密室。

  瞥過地上的紫桃,趙藺如冷冷地笑了幾聲,喃喃自語:「這個丫頭還真是挺管用的!只要善加利用,身邊可就又多了一件殺人的利器!」

  走出密室,雙手拍出聲響,暗處躍出幾人來到趙藺如跟前。

  「你們躲於暗處,待阿耿將靜王擊傷後,就跟上去伺機下手要了靜王的命!」看到來人領命而去,趙藺如陰狠的言道:「慕容婉欣,如果讓你知道是阿耿殺了靜王,應該會有一場好戲吧!」

  如果我不曾前往靜王府,也許一切都會朝著趙藺如的計劃而走下去。時間一天天地過去,軒轅玉玨的精神越來越差,現在就是一個早朝他都不一定能夠支撐下來。心急如焚的我約了曹方在靜王府碰面,希望瞭解姬天珞尋找解藥的進度。恰好與前來行刺的阿耿不期而遇。

  從曹方處未曾得到太多的消息,我失望而歸。就在軒轅玉澈送我出府時,一道凌厲的身影瞬間襲來,卻因為發現我的存在而變得慌亂無措。一樣不在白天,一樣的蒙面,一樣靈巧的身手,幾乎就在他出現的同時,我已經認出來人正是阿耿。來不及反應,我下意識地攔在軒轅玉澈的跟前。頓時耳旁掀起冽冽狂風,刮得我的臉生生地疼。因為阿耿在大驚之下收手不及,惟有將掌風旁移從我的身旁險險擦過。

  「阿耿!」我驚聲叫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顯然想不到我會將蒙面的他一下認出,慌亂中阿耿無意地觸摸臉上的黑巾。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舉動更令我確定自己的推測。希望將他留下,詢問他與紫桃的境況,可惜阿耿在行動失敗後立即遁走不見了蹤影。

  這些日子阿耿都在哪裡?紫桃是不是與他在一起?他為什麼要行刺軒轅玉澈?帶著無數的疑問與擔憂,我回到宮中。

  「在擔心阿耿與紫桃嗎?」由影衛攙扶著,軒轅玉玨緩步來到我的身邊。

  微微地點頭,我牽起他的手,讓他在園中的石椅上坐下:「靜王府的事,皇上都聽說了!」

  「玉澈已經將剛才發生的事都告訴朕了!現在王府上下佈滿了暗衛,暫時,那些刺客是不敢擅動了!」軒轅玉玨輕聲說道。

  聽說了這樣的安排,我稍稍放下了一半的心,但還是眉心緊皺:「也許有人利用紫桃牽制著阿耿,他們現在一定很危險。尤其是紫桃,那些人一定是利用紫桃來威脅阿耿替他們辦事。如今行刺失手,對方很可能會傷害他們兩人!我很擔心!」說著,看了看軒轅玉玨,「一定要盡快找到他們才行!」

  「朕猜想,他們困在丞相府的幾率很大!」軒轅玉玨沉聲說道:「如今趙藺如的力量已經在逐步的分化,顯然他也感受到靜王對他的威脅,想除掉這個絆腳石。」

  「現在該怎麼辦?」我與他討論道:「阿耿的失手一定會讓趙藺如警覺,若將他們轉移他處,營救他們的機會更是微乎其微了!」

  沉凝良久,軒轅玉玨笑望身旁的影衛:「一切都看你的了!」

  影衛意會地點頭:「屬下明白!」轉身離去。

  發現我望著影衛的背影出神,軒轅玉玨勸慰道:「影衛心思縝密,阿耿與紫桃的事情交給他,你放心吧!」

  「緦羽明白!」我淡然而笑,畢竟有了阿耿的下落,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看到我臉上的笑容,軒轅玉玨慨歎道:「朕終於又見到緦羽的笑臉了!」眼前站著的明明是個嬌弱的女子,本因被呵護在堅強的羽翼之下,如今卻甘願迎風而上挑起了一副副重擔。「不要再給自己太多的壓力了!」軒轅玉玨有著滿心的愧疚,語帶自諷地說道:「朕雖中毒,卻也不曾傷到頭腦,還不至於太不中用。遇到難處就來和朕商量吧,不要什麼都扛到自己身上!」

  「傷到皇上的自尊了?」察覺出他話語中的失落,我聳聳鼻尖俏皮地說道。

  「不是傷自尊,是愧疚!」軒轅玉玨苦笑,幽幽說道:「看到緦羽為了朕奔波勞碌,朕很慚愧!」

  溫馨的一笑,我站到軒轅玉玨的身邊,將他半擁在懷中,給予無聲的慰籍。

  正值多事之秋,這樣寧靜祥和的世界我們實在是無法擁有太多。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將沉醉於甜蜜中的我們喚醒。尋聲而望,發現那滿臉焦慮的身影正是留守於鳳稚殿的喜榮,軒轅玉玨與我都是心下一沉。

  「皇……皇上!」喜榮一臉的悲慼,語難成聲。

  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軒轅玉玨沉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皇后有事?」

  「皇后娘娘適才吐血不止,御醫看過之後,雖一時止住娘娘的咳血之症,卻私下裡告之奴才,娘娘她……恐怕過不了今晚!」說著,喜榮已淚流滿面,以衣袖擦拭,「皇上,您,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從石椅中站起,正要前行,軒轅玉玨忽然一頓,因為心焦牽動了毒性,他忍不住吐出一口黑血。

  心揪然一緊,我從身後握住他的手腕,擔憂地望著他。

  「皇上,您……」喜榮見到此景更是吃驚,原本以為外界的傳言只是演出一場戲給趙丞相看的,可如今……

  一手扶在石桌旁支撐起整個身形,軒轅玉玨閉起雙眼,積蓄力量。「沒事,」他睜開眼,平靜地對喜榮說,又回頭給了我一個安撫的微笑,「走吧,朕要去鳳稚殿看望皇后!」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8:40

〔卷五 重返皇城:四十九章 宛後歸天〕


  華麗典雅的鳳稚殿是整個皇宮中最為平靜祥和的地方。因為那裡的主人是陳宛兒,當今最尊貴的皇后娘娘。陳宛兒不是最受皇帝寵愛的女人,也不是權勢顯貴的掌珠,雖然她曾是皇太后的侄女,但這個顯耀的身份已隨著太后的亡故變得無關緊要。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的女人,卻能在女子最高端的位置上穩穩當當地坐了十年,不可謂一個奇跡。其實,只要與陳宛兒相處久了,不難發現這種奇跡存在的理由。她的身上給人一種寧靜的感覺,即使蠻橫如當年的德妃在陳宛兒跟前也很難興起挑唆的慾望。陳宛兒的安分令宮中的妃嬪無法對她產生任何的警覺與攀比。在我的眼中,沒有人比她更適合做皇后了,因為有她的存在,這個眾女環繞的後宮才能保有長久的安寧。

  如今,這位平和的皇后也已經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平靜地等待著死亡。臨終前的迴光返照,使陳宛兒看起來格外的精神,彷彿回到了過去最最健康的時候。當我與軒轅玉玨來到她的寢宮時,正看到她輕聲地安慰著隨身多年的侍女春曉,臉上的笑容是那樣的輕鬆。

  大殿門前,我停下了腳步,對身有所覺回頭詢問的軒轅玉玨淡然一笑:「還是皇上先進去吧!緦羽就在外面等候,一會兒再去看望娘娘!」聽完我說的話,軒轅玉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無語地點點頭,先一步走了進去。

  聽到腳步聲響,陳宛兒側傾過身,目光透過春曉看到正緩緩走來的軒轅玉玨,眼睛一亮,她欣然叫道:「皇上,您來了!」而後又狐疑地向門口張望,「怎麼不見臣妾的好妹妹,緦羽呢?」

  抬手示意免去宮女、太監們的大禮,軒轅玉玨走至床前落座,微笑著看向陳宛兒:「緦羽稍後就來,朕先她一步,想好好與皇后聊聊天,說說話!」

  明白這是給她與皇上獨處的時間,陳宛兒感激地一笑,說道:「等緦羽妹妹來了,臣妾定要好好地謝謝她。」向軒轅玉玨投去溫柔的一眼,歎道:「臣妾真的很久沒和皇上聊上話了!」

  面對髮妻,軒轅玉玨從心底升起太多的歉疚,輕輕地握住陳宛兒的手,誠心地道歉:「是朕對皇后太過忽略了!朕欠皇后的,實在太多了!」

  「皇上這樣說,折殺臣妾了!」陳宛兒輕聲歎笑,否認了軒轅玉玨對她的忽略,「皇上是關心著臣妾的,臣妾可以感受到;只是……臣妾也明白,皇上對臣妾的關心,更多的是兄長之於妹妹的那份關愛,還有那丈夫對妻子應盡的責任……」說到這裡,陳宛兒有些黯然,但很快又振奮起精神,釋懷地言道:「過了這麼多年,臣妾看淡了,也看開了!有些事是無法強求的。起碼現在臣妾很開心,也許皇上的最愛永遠是緦羽妹妹,但您對待臣妾畢竟與其他的嬪妃們還是不同的!」

  「皇后對朕的用心,朕豈會毫無感覺?」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軒轅玉玨對十年來相濡以沫的妻子敞開了他自己的心扉:「只是,朕自問無法回報如此的深情,惟有選擇逃避!唯一能做的補償,就是善待大皇子,以慰皇后的慈母之心!」

  「只要日後,皇上善待皇兒,保其平安,臣妾便感激涕淋。此時閉眼,也可安心了!」陳宛兒聽到這兒很是欣慰,想想又說道:「其實除了皇兒,臣妾最關心的還是皇上,待臣妾死後,您就立緦羽為皇后吧!」

  提起將來,軒轅玉玨神情黯了黯,泛起淡淡的苦笑:「朕,應是不會再立後了!」

  「為什麼不呢?」陳宛兒關切地說:「臣妾真心希望皇上與緦羽能夠幸福!」

  在門外守侯的我,聽到這裡,走進了殿內,在軒轅玉玨開口前搶先說道:「即使皇上要封緦羽為皇后,緦羽也是不會答應的!」一邊說著,一邊來到軒轅玉玨身旁,向陳宛兒問安:「緦羽見過皇后娘娘!」

  「緦羽,你……」陳宛兒想再說些什麼,卻被我打斷了。

  我輕撫軒轅玉玨的肩頭,給於他安慰的笑容,既是向陳宛兒保證,也有心說給軒轅玉玨:「無論日後發生什麼,緦羽都會陪伴在皇上身邊,不離不棄!請皇后娘娘放心!但皇后的位置,永遠是娘娘您的,這是您對皇上一片真情應有的回報,同時緦羽也自問做不到您一般的寬厚大度。封後之事,娘娘就不用再提了!」

  感受到我的堅持,陳宛兒也放棄了勸說,只是默默地將我的手交付到軒轅玉玨的手中。軒轅玉玨看看她又抬頭看了看我,輕輕地將手握入懷中。

  看著眼前二人交疊的雙手,陳宛兒終於放下了心頭最後的大事,輕鬆而欣慰地笑了。透過窗稜,深沉的夜色似乎有些淡去,明日的陽光一定是格外的明媚吧!眼前出現模糊,頭也變地昏昏沉沉的,心下明白自己的時候已經到了。陳宛兒緩緩躺下,輕聲說道:「皇上,您領著緦羽回宮歇息吧!臣妾也累了!想睡下了!」

  「睡吧!」軒轅玉玨壓抑著心底的悲傷,在她的耳邊柔聲說道:「朕會在這兒陪著,等皇后睡下了,再離開!」

  好安靜,陳宛兒沒有應答,面容是無比的祥和。

  隨侍在一旁的春曉,覺察皇后的胸口平靜不見起伏,暗暗嚥下抽泣,顫巍巍地伸手在陳宛兒的鼻息處輕探。終是跪倒在地,悲慼地向軒轅玉玨稟告:「皇后娘娘,歸天了!」

  「娘娘——」鳳稚殿的宮人聽聞此訊,紛紛跪地悲鳴。

  軒轅玉玨無力地後仰,靠在我的身上,緊閉雙眼,一句話都不曾說。心中同樣的悲傷,我卻不允許蘊涵在眼眶的淚珠流落,因為依舊被握住的手背上有一滴滾燙的淚珠滑落,那是一位偽裝了太久的帝王為陪伴身側十年的髮妻流下的真心的淚滴。此時的軒轅玉玨是脆弱的,他需要我的安慰與支持。

  「皇上,不要太過悲傷!」我輕聲勸道:「回龍乾殿歇息吧!此地由緦羽來善後!」

  平復了心緒,今天的情緒真的波動太大,軒轅玉玨確實感到疲憊了。他微微點頭,召來喜榮攙扶他離去,臨走時對我說道:「你也要注意身體,如果累了,就把事情交給春曉,休息去吧!」

  「緦羽自會注意,皇上不必掛心!」我小聲地應和目送他離去。

  換下絢麗的裝飾,披上素白的紗帳,一番忙亂中天際已然發白。我緩緩地來到鳳塌,側身而坐,看著仿若熟睡的陳宛兒,默默地祈求:「皇后,緦羽知道,你對皇上的愛意之濃是緦羽無法比擬的。但是,如果您真的愛他,請不要帶走他,不要再讓他受到如此的痛苦。您在天有靈,請保佑緦羽盡早找到九天散的解藥,挽救皇上的性命,拜託了!」

  「緦羽娘娘!」遲疑了好久,春曉都不知該如何稱呼眼前的女子,惟有這般將我從祈禱中喚醒。

  「不用稱我娘娘!」我微微一笑,回頭看她:「有什麼事嗎?」

  春曉從衣袖中取出一本小冊,交到我的手中:「這是娘娘昨日交給奴婢的,讓奴婢轉交給您。娘娘說,看到它,您會知道該怎麼做!這是她最後能為皇上做的事情!」

  「這上面寫了什麼?」我疑惑地接過小冊,陳宛兒要我做什麼呢?翻看到第一頁,我的心底一下震驚了。這是朝中大臣的密檔啊,軍機要員所做的一切秘密事宜無論時間地點經過都有著詳細的記錄。有了它,等於抓住了所有大臣的把柄。心中一陣狂喜,有了它,不用再擔心趙藺如的強大勢力,只要運用得宜,他的所有親信都將倒戈!

  只是,陳宛兒怎麼會有這個?我感到一陣疑惑。仔細地翻閱這本手冊,終於恍然大悟,瞧這上面記錄的最早的日期,恐怕在陳宛兒還不曾成為皇后時就已經開始了。這,應該是當年皇太后為了替兒子穩住朝綱暗地裡培植密探搜尋的,此後就交由陳宛兒繼續下去。而如同傳承一般,自知命不長久的陳宛兒又將它交給了我。這是她對我的信任,如果不是肯定我對軒轅玉玨的真心,確定我不會利用這本手冊控制大臣威脅皇上,陳宛兒是不會放心地把它交給我的。

  「謝謝你的信任!」我仰望著天空,默默地說道:「我不會辜負你的期望,一定會幫皇上度過如今的難關的!」冥冥中,天際的白雲彷彿變幻成陳宛兒的笑臉,似乎在對我說,她會在天際的另一方,默默地給我們祝福。

  此時,領命而去的影衛也回到了宮中,他不辱使命,成功地帶回了阿耿與紫桃。不過,除了這二人,除了紫桃因中毒命在旦夕外,影衛在暗中替阿耿把脈之餘,發現在他的體內也潛藏毒素,只是因為阿耿的功力高強,抑制了毒性的發作。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影衛將兩人安排在宮中住下,暗中召來御醫為他們診治,就先行回到御承宮覆命了。

  「皇上不在御承宮嗎?」微微皺起眉頭,影衛詢問迎面而來的喜榮。

  「是的,皇上昨夜太過悲傷,身體不支,已由奴才攙扶回到龍乾殿歇下了!」喜榮恭聲回道。

  「發生了什麼事?」

  「皇后娘娘,昨夜,歸天了!」喜榮泣聲說道。

  「什麼?!」影衛吃了一驚,思量片刻,又問:「那何姑娘現在何處?」

  「還在鳳稚殿!」喜榮說道。

  輕一點頭,影衛便向鳳稚殿走去。如今,向何緦羽匯報也是一樣的。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8:52

〔卷五 重返皇城:五十章 特殊交易〕


  「你說阿耿與紫桃都中毒了?」我感到很疲累,為什麼噩耗會一個接著一個?這裡裡外外,我是真的有些撐不住了。再次聽到這樣的消息,我第一反應就是神經緊繃地問道:「是什麼毒?九天散嗎?」

  「姑娘請放心,」影衛也覺察出我的精力快要達到極限了,刻意地放緩下聲:「他們二人中的毒一樣,屬於慢性毒物,待御醫開方降低毒性,屬下會施以金針,配合內力替他們驅毒。調理一陣子應該就會痊癒的!」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我稍稍鬆下一口氣,而後朝影衛抱歉地一笑:「對不起,緦羽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吧~」

  「姑娘是太累了!」影衛沒有太多的表示,只是平平地敘述道:「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緊!」

  瞭解地點點頭,我笑笑:「是啊,有張有弛方可相得益彰,看來是緦羽忽略了!」揣摸著懷中的密冊,我來回的慢慢踱步,思量著應該怎麼向影衛提起此事。想了想,我看向一直等在旁邊的影衛,笑道:「看來,你是看出緦羽尚有事像商了!」

  「姑娘有事請講!」平直的嘴角終於出現了微小的上翹,影衛的臉上有了勉強可以稱之為微笑的表情,「正如屬下像信任皇上一般信任姑娘,姑娘也同樣可以信任屬下!」

  有了這樣的保證,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將密冊交到影衛的手中:「你看,這是什麼?」

  微微皺眉,將小冊大概地翻閱了一遍,影衛奇聲問道:「這就是傳聞中太后留下的密冊,姑娘是從何處的來的?」

  接過他重又遞回的冊子,我感慨地一笑:「是皇后讓她的近身侍女轉交給我的!」抬頭對上那雙寂然無波的眼神,我鄭重地徵詢影衛的意見:「眼下情勢依舊嚴峻,為速戰速決,緦羽想動用此物,影衛你看如何?」

  低頭沉思少許,影衛微微地點頭,略有遲疑地說道:「理當可以,不過細節處還是應注意,以防一些膽大狂徒因之反噬,致使局面愈發不可收拾!」

  「此事我已大略地思量過了!」我微微一笑,在其耳邊小聲低語,影衛的眼神隨著我的解說變換神采,最終採納我的辦法,領命而去。

  輕舒口氣,再次回首看向內殿中皇后的遺體,「可以了吧!」我喃喃自語:「再有的事就交由司禮監去完成了!我也該休息一下了!」說話間,也緩步離開了鳳稚殿。

  從深夜即起的忙亂,終於告一段落,巍峨的宮廷終於恢復到往日的平靜,但宮外的風暴才剛剛開始。因為皇后的病逝,皇上無法承受打擊,身體更是不支,登基以來,頭一次未曾早朝。匆匆從府上趕入宮中的大臣在領旨後重又打道回府。所有的恐慌也就發生在他們回府之後……

  庹文德換下一身的朝服緩步向書房走去。最近朝中政局的走向搖擺不定,令每個人都是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看走了眼,靠錯了邊,惹禍上身。身為禁軍統領的庹文德深諳其中關係的微妙,也明白自己對於任何一方都是極為重要的所在,是以更是馬虎不得。自從現帝歸天,靜王登基的謠言傳播開去,他便謹慎地將自己抽離,刻意疏遠丞相一黨,只盼求個明哲保身,兩不相幫。但如此一來,還是會得罪趙藺如,弄不好便招惹殺身之禍。這些天庹文德都是愁苦滿腹,實在不知如何抉擇。這不,早朝之時,趙藺如又派人前來遊說,被他暫時搪塞了過去。現在他必須要好好想清楚,做出一個決定,怎樣才是長久之計啊。

  來到自己熟悉的書桌,準備拿起書桌旁最趁手的那支筆,這是庹文德思考問題前的習慣。伸手的瞬間,警覺心頓然勃發,有人來過自己的書房了。不是家人,家人都知道自己的習慣,不會將筆挪開的,平日裡放筆的地方,變成了一方墨硯,硯台下壓著信封。

  「屺元九二一年三月十九日戊時,禁軍校衛庹文德於寒龍寺後山山坳將同鄉吳森殺死並將之焚屍,三日後取代其位成為禁軍統領楊廣海之四大護衛之一……」不能再看下去了,庹文德的手在顫抖。這是他一生都揮之不去的噩夢,當初年少氣勝為了早日登上高位,狠下心腸將吳森殺死,原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現在卻被如此詳細地記錄在這張紙上。是誰?給他看這個是為了什麼?庹文德看向信紙的最下方,沒有提款,沒有人名,只寫明了時間與地址:「申時,紫崍書院」。

  來到紫崍書院的庹文德是忐忑的,很快他也發現書院中一樣膽戰心驚的天屺官員著實不少,看來他們與自己有著相同的經歷。那種不安更強烈了,能夠有這麼龐大的勢力,搜羅各個官員的私密罪證,整個天屺恐怕只有兩人:丞相與……皇帝!

  影衛的陪同下,我現身於眾人面前。如預料一般,引起不小的騷動。對於喧嘩,我把它當成孩童般的鬧劇,一笑而過,隨意地打著招呼:「諸位大人,緦羽這裡有禮了!」

  「大人們一定很好奇,為何有人要以如此特殊的方式將大人們請到書院,」我淡然而笑,又道:「現在見到緦羽,相比諸位都有了答案。緦羽只希望大人們能在其職,謀其位,不要被其他的俗事所擾,亂了分寸!」

  「就憑姑娘手中的那些東西?」庹文德從眾人間走出,瞇起眼,森然地注視著眼前的女子:「姑娘是在威脅我們!」

  「不,不是威脅!」我輕鬆隨意地來回走動,委婉地解釋:「緦羽曾做過買賣,也算半個商人。商人,不談威脅,談交易!」回頭看向庹文德,給以一絲微笑。

  「交易?什麼交易?」庹文德擺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

  「很簡單!也適合諸位大人!」我輕聲說道:「既然也不算什麼秘密,緦羽就直說了!丞相趙藺如有謀逆之心,且近期便會有動作。想來,趙大人也私下拉攏過諸位了!只要大人們堅定自己局外人的立場,兩不相幫,局勢抵定時,緦羽便將記錄了諸位大人隱秘事宜的書冊當眾焚燬,如何?」

  我的話音剛落,群臣中引發陣陣議論之聲。惟有庹文德悻然一笑,說道:「姑娘是否太過天真,要將秘密永遠變成秘密,現下最好的方法,便是令姑娘與這位仁兄永遠地閉嘴!」

  「當然,庹大人的方法當然是個不錯的建議!」發覺大臣中已經有人有些意動,看向我的眼神出現了殺機。我很快回道:「不過緦羽今日既然感站在這裡與大人們談論這筆交易,豈會毫無準備!」

  「緦羽已將名冊放置在極為隱秘的地方,並告之親近具體的方位。如若此次緦羽遭遇不測,或是大人們非要拚個魚死網破,威脅皇城。不出三日,諸位大臣的不堪往事,將會傳遍大街小巷,成為老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與笑柄!」斜目看向庹文德等一干人等,我平靜地敘述這樣一個事實:「即使最終會改朝換代,再也許一切都會風平浪靜,但那時,大人們的名聲已經被傳言鬧得臭不可聞,民心不在,眼下的位子如何坐得安穩呢?」

  一番話聽得座下揮汗如雨,心底直冒著絲絲涼意。要知這京城為官,首要就是要有好名聲,如果因為幫助趙藺如而使得自己多年前的醜事,亂事一一被捅了出去。那樣的話,即使讓趙藺如贏了這局又如何,就算讓他或是他的外孫二皇子做了皇帝,也不能起用如此臭名遠播的官員啊!到時倒霉的還是自己,滿心忙活張羅半天卻撈不到半點好處!

  天平兩旁的重物不斷搖擺,每位大人都不得不重新考慮我剛才所謂的交易。而一問一答下來,眾人也已經將庹文德當作代表,紛紛朝他看去,等待他的決定。

  心中掂量了許久,庹文德遲疑地問道:「確然讓我等置身其外嗎?也無須庹某動用禁軍?」

  「無須!」聽到庹文德如此的問題,明白他已然有些動搖了。我再接再厲給以保證:「其實,丞相大人手中的棋子也就這麼幾枚而已,他本身也就是文人一個。只要大人們置身其外,等於將丞相孤立起來,只他一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翻江倒海啊!到時,定局已成,大人們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過往最後的記錄完全地掩蓋掉,如此實惠的買賣,大人們放棄掉豈不可惜!」

  「姑娘說得的確是動聽,」庹文德的語氣委婉了許多,但他還有最後的疑問:「但,姑娘又以何作為保證,令我等信服呢?若是日後,姑娘反悔,我等的這些把柄還不是纂在你的手中,還得受你的牽制,那又該怎麼辦呢?」

  「沒有保證!」我很乾脆地回答他,同時也令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氣氛重又變得緊張起來。

  「姑娘在戲弄我等?!」庹文德狠狠地說。

  「當然不是!」我立刻否認,「如今的情勢下,無論緦羽拿出什麼作保證,諸位大人恐怕都很難信服吧!」我來到他們跟前,很冷靜地分析道:「況且,諸位大人也拿不出什麼讓緦羽放下心來,確定大人們真的不會再倒戈向丞相一方不是嗎?」看看庹文德,「這樣的交易,純粹建立在雙方的信任之上,緦羽願意信任大人們,將命運交到眾位大人的手中;大人們又何妨將自己的聲譽也放心地交由緦羽管理呢?這既是一場交易,又是一場賭局!能說的緦羽都說了,成與不成,端看諸位大人如何選擇了!」

  定定地與我對視,時間彷彿也暫時地停頓了。良久,庹文德終於有了動靜,他利落地轉身,離開時留下話道:「庹某是禁軍統領,只需完成自己的職責即可。如今政務繁忙,除卻工作,其餘的事庹某已無暇顧問了!」庹文德已變相地同意了這一場交易。他已是如此,其餘官員也沒有了太多的意見,也許有真心避開,也許有情勢所迫,又也許還有人只是假意應承,但無論如何,從表面上看來,這一次的交易算是成功了!

  人潮散去,書院中再次空寂無聲。深深呼出一口粗氣,我輕鬆地看向影衛。一直在旁邊默默護衛著我的影衛終於開口說話了:「姑娘是影衛第二個佩服的人!」

  「呵呵」我笑了笑:「您佩服的第一個人一定就是皇上了!不過現在佩服緦羽為之尚早,這句稱讚之辭您還是等事成之後再對緦羽說吧!」

  緩緩收起微笑,我走出書院,「阿耿與紫桃從密室失蹤,大臣們又大批地趕到這間書院。這些事已經足夠叫我們的丞相大人意識到局勢的發展了,如今我們要做的事,就是回宮等待這為大人帶給我們的驚喜!」

  「姑娘認定,趙藺如會因此認罪?」影衛還有些懷疑。

  「趙藺如是個冷靜的人。官場沉浮數十載,局勢的走向,他比我們都看得清楚。如今其他大臣的臨陣退縮,已將他孤立,再加上影衛你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他府中救走阿耿與紫桃,更令他感到皇上身邊還有著他無法控制的強大力量。別無他法,趙藺如,只能認輸!」我頓了頓,對影衛強調:「是認輸,不是認罪!他對皇上的不滿已經達到頂點,如不釋放是不會罷休的,也許他最後還會來一次反擊,希望來個同歸於盡!這點,我們不能不防!」

  「屬下明白!」影衛點點頭,「那我們這就回宮準備吧!」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9:03

〔卷六 風雨同舟:五十一章 逆臣末路〕


  天黑了,又亮了。趙藺如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坐在書桌旁已經過了一整晚。他覺得自己蒼老了許多。也許,當初的念頭真的是太狂妄,也許當初設定的計謀還是存有破綻,也許當初還是小看了那個皇上以及皇上身邊慕容家的那個小姑娘!自己的動作還是不夠快啊!趙藺如默默地想著:如果再快一點,在阿耿失手之後立刻就將他們兩人清理掉,現如今也不會落下這麼大的把柄!宮裡也不會這麼快就作出反應,徹底分化了自己的勢力。個別親信從書院回來後立刻向趙藺如稟告,當下,趙藺如便明白自己完了!就算還有人忠心地追隨又有什麼用?庹文德沒了,控制京城的禁軍就沒了。剩下幾個文臣,手無負雞之力,還能鬧出多大的氣候呢?

  不會甘心!怎樣都無法甘心!趙藺如平板的面容上扭曲成猙獰的線條,雙手緊握成拳在桌面上狠狠地垂了一下。「過不了幾日,就該進宮面聖了!」喃喃自語著,趙藺如將目光投向手邊的奏章與高志祁交給他的那枚毒針,陰滲滲地笑出了聲:「我這個股肱大臣應該給皇帝陛下送一份怎樣的大禮呢?」

  宮中,龍乾殿

  「唔……嘔……」,「咳咳……咳咳咳……」

  漱盆中有些凝結成塊的紫黑毒血叫人分外心驚。這是軒轅玉玨中毒後發作得最厲害的一次,雖有影衛以內力加金針抑制,效果卻並不理想。影衛沒有明說,但我和軒轅玉玨都明白,這九天散已經無法憑人力控制了。看著軒轅玉玨徘徊於生死間的痛苦模樣,我的心緊緊地攥著,糾成一團,痛苦到無以復加。這個時候,哪怕是再聰慧的頭腦也只是擺設,毫無用處,惟有將所有的期盼寄予老天的恩澤,讓杳無音訓的姬天珞趕快找到解毒的方法,讓軒轅玉玨的身體足以拖到解救的那一刻!

  「這……這些事還是讓宮人來……做吧!」軒轅玉玨看我不辭辛勞地將淑盆換來洗去,痛心地說道:「朕,最不想連累的人就是你啊!」

  「不,緦羽要親自做!」我輕柔卻堅定地說。一切洗弄完畢,我回到床畔斜做,輕輕地讓他的頭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憐惜地撫慰著軒轅玉玨那瘦削的臉龐,低語:「只有這樣,緦羽才不會覺得自己是那樣的無能,一點都幫不了皇上!」

  握住臉上的那隻玉手,軒轅玉玨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與愜意,上翹的嘴角揚起淡淡的微笑:「朕的緦羽怎麼會無能呢?因為有緦羽在,朕才能這麼悠閒地在內殿養病。朕活到這麼大,自有記憶以來,這些日子是朕過得最舒坦的時候。這一切可都是緦羽的賜予啊!」黑眸掩映下的秀美的臉上終於顯露出幾許笑意,看著這張魂牽夢塋的笑臉,軒轅玉玨的心中生起許多的感慨:「或許,朕的這一劫正是老天對朕的懲罰與憐憫。懲罰朕為了朝政傷害了許多身邊的人,皇后,你,還有德妃,還有宮中許許多多的嬪妃,朕一直都把宮中的女子當作是政治上的籌碼,將她們玩弄於股掌還時常自鳴得意。如今,真正遇到自己喜歡的人,真的想好好抓住好好把握的時候,又失去了最好的機會!這是老天的懲罰呀!不過,在最後的時日裡,朕還能與你攜手在這宮中如此平和地談天說地,又不可謂上天對朕的憐憫啊!」

  「這是對皇上的憐憫,卻是對緦羽的折磨!」我漾起無奈的愁絲,輕瞥向他:「讓緦羽眼睜睜看著皇上承受如此痛苦,眼看著皇上的性命一點點被九天散的毒所侵蝕直至消失,這叫緦羽如何能夠接受?所以皇上,請不要走,為了緦羽,請您一定堅持下去。緦羽相信,姬侯一定能夠找到方法替您解毒的!」

  雖然言語上十分的肯定,但大家都明白,這種希望實在是太渺茫了。如今也不過是抓住這唯一的救命稻草自我安慰罷了!軒轅玉玨沒有說什麼附和的話,只是微笑著拍了拍我的手背。

  殿外來了一名陌生的公公,隨駕的喜榮瞅到那人,便邁著小碎步走到內殿的大門邊,小聲地與來人嘀咕了幾句。遣走那人後,喜榮一臉嚴肅地回來稟報:「啟稟皇上,惠茗宮人來報,丞相趙大人已在德妃處待了好一陣子,遲遲不見離去,似在等什麼人!」

  軒轅玉玨與我相視一笑,瞭然地說道:「勤勉的丞相大人還能在等誰?自然是朕這位人君了!」說著便撐起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阻住他的行止,擔憂地說道:「皇上現在身子如此虛弱,萬一趙藺如起個歹心,恐遭不測。您還是留在這裡好好休息吧!就讓緦羽同影衛去趟惠茗宮瞧個究竟!」

  扶住我的手,堅持要起來,軒轅玉玨平靜地看著我,「丞相經歷先帝與朕兩朝,也算是元老了。從以往的政績來看,他確實為天屺立下了汗馬功勞。造成今日的局面,丞相的偏激與野心自然是主因,但朕忽略德妃縱容二皇子何嘗不是這一切的誘導?所以朕也有責任。如今丞相已到末路,於公於私,朕都應該認真地面對他,好好地跟他談一談。」

  「皇上的話固然有理,只是緦羽擔心……」我還是無法安下心來,總覺得趙藺如並不是一個輕易就會放棄的人。

  「放心吧!有影衛和其他的侍衛在,趙藺如一介文臣,如何能傷到朕呢?況且……」軒轅玉玨雙手一攤,曬然一笑:「朕如今已是這般模樣,即使他不動手也不會好到哪裡去,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終是說不過他,我惟有緊緊跟隨在側,扶著軒轅玉玨一同來到了惠茗宮。

  「乖女兒,這是爹從外地商旅手中高價購得的胭脂,你一定喜歡!」趙藺如拿著一隻精巧的胭脂盒慈藹地看著始終在埋頭畫眉的德妃。

  原本囂張蠻橫的德妃,變得非常的純真。大大的眼睛總是癡癡地盯著面前的大銅鏡,小心地為本就美麗的臉龐做著修飾,時不時還停下自我陶醉一番。外界的一切似乎都被她屏棄了,固執地封閉在自我的空間中。原先趙藺如所說的話,她全然不曾搭理,直到趙藺如掏出早已準備好的胭脂,她才興奮地轉身,拿起胭脂不停地把玩著,嘴裡嘀咕著:「胭脂,有了胭脂,我就能打扮得美美的,皇上就會越來越喜歡我!」

  對於她的喃喃自語,趙藺如只是淡然地笑著,看著這一切。聽到外間有了動靜,他才緩緩地轉身,面對著我與軒轅玉玨的時候,那張慈祥的面孔變地森冷而又無情。

  「丞相,真是位慈父!」軒轅玉玨善意地微笑,坐在一旁的靠椅中。

  「可惜如今,女兒已經完全不認得我這個父親了!」趙藺如冷冷地說道,「她唯一知道的,是如何將自己裝扮得更漂亮,好來取悅你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對於趙藺如的指責,軒轅玉玨只能是苦笑:「朕也不希望看到這樣,畢竟朕與德妃還是有著夫妻情分的!」

  「夫妻情分?!」趙藺如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皇上您是三宮六院,一整天跑下來,能顧及到幾為嬪妃?一年中真正到這惠茗宮的次數,扳個指頭大概就數清了。她為你生了一位皇子,卻還是受到如此冷落的待遇。後宮的勾心鬥角叫她沒有朋友,只有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孩子的身上。皇上又對二皇子漠視不理,養成他驕縱殘暴的個性。如此做法怎不叫我寒心吶!」說到傷心處,趙藺如都有些老淚縱橫,忽而語氣又轉,變地決然強硬:「既然皇上的心中只有朝政,為了朝政忽略了我的女兒。那麼,我就把朝政從你的手中奪走,趕走宮中其他的女人,讓你一心一意地陪在我女兒身邊,只做她一人的丈夫,只做二皇子一人的父親!」越說越是興奮,趙藺如的神情開始有些癲狂。

  「可惜,朕不能將江山拱手讓給丞相!」軒轅玉玨還是淡淡地笑著,「今日只能讓丞相大人失望了!」

  「是啊!」趙藺如歎息地說道:「真的是很失望!不過,不要認為你們已經控制了一切!起碼……」眼中寒光一閃,「我不會就這樣束手就擒,任你們擺佈的!」說著,他的衣袖中突然抽出一柄匕首,就要向軒轅玉玨衝過來,被影衛一掌拍倒在地。雖然如此,他的臉上卻有著詭異的笑容。

  手掌接觸到趙藺如的胸口,影衛就有不好的感覺,似乎他的胸口裝上了機簧,那一掌之下正好觸動了機關,從趙藺如的前胸透出一枚尖銳的毒針,飛射的方向正是對著一旁的我。

  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間發生。我並沒有意識到毒針的存在,只是有種強烈的不安,因為趙藺如那張詭異的笑臉。是軒轅玉玨突然將我抱住,用身體做為我的護盾。

  「哈哈哈……咳……」倒地的趙藺如吐出一口淤血,連連慨歎:「真是感人啊!原本是要了那個丫頭的命,現在更好,就讓她好好看著心愛的皇帝死在自己的面前吧!」

  「皇上!」我慌亂地扶住有些站立不穩的軒轅玉玨,不斷地追問:「您怎麼樣,您還好嗎?」

  將咽喉處的血稍稍下嚥,軒轅玉玨慘白著臉勉強衝我笑了笑,「不要緊,」從肩肘處拔出那根針,仔細地看了看,歎笑道:「又是它,反正朕早已中了九天散,再被戳一次也無妨嘛!」說著,似乎覺得自己挺幽默,軒轅玉玨笑得更開心了些。

  好怕,真的好怕,我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緊緊地抱住他,確定他還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

  「啊——」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德妃突然尖聲叫了起來,「皇上!」她驚慌失措地跑到我們跟前,被警然的影衛攔截了下來。不能和心心唸唸的皇上靠近,德妃也不在意,只是自顧自地說著:「皇上病了?不!是受傷了!誰?是誰這麼大膽?竟然敢傷害我的皇上!」話語間,德妃惡狠狠地在殿中搜索著,忽然,目光停留在了倒地不起的趙藺如身上。

  「女兒!」趙藺如升起一絲希望,期許地看向她:「我是你爹,是你的爹啊!你認得爹嗎?」

  「爹?」疑惑地,小心翼翼地向趙藺如靠近,德妃顯得很茫然,突然發現不遠處的匕首,她的神情立刻就變了。「是你!」德妃驚聲叫囂起來:「是你傷害了我的皇上!我要為皇上報仇!」她猛地撲到趙藺如的身前,握緊拳頭朝著地上的趙藺如死命地捶打起來。

  「你……你做什麼……」等不及躲避,趙藺如想要抓住發狂的德妃,痛心地喊道:「我是你爹啊!連爹你都不認識了嗎?」

  「你不是我爹!」德妃凶悍地說道:「你是刺客,你要傷害皇上!我要為皇上報仇!」

  看著瘋狂的女兒,趙藺如真的寒心了。自己做了這麼多大逆不道的事只是為了這個癡傻的女兒嗎?做了這麼多,換來的只是女兒的一頓毒打!這些日子以來策劃的一切究竟還有什麼意義?氣苦不已的趙藺如,胸口一陣窒息,竟然就這樣倒地不起了。

  早已被眼前一幕驚得呆住。直到發覺趙藺如的身體癱軟下來,我們這才醒覺,將還在那邊不斷拳打腳踢的德妃拉開。伸手在趙藺如的鼻下一探,已然沒有了呼吸。

  其實適才影衛的一掌已經叫趙藺如去了半條老命。畢竟他已經年過半百,更是個毫無功底的讀書人。如今看到女兒又是如此對待他這個父親,一番刺激之下,承受不住打擊,就此一命嗚呼了。

  一代權臣,兩朝元老。終是落到這般的下場,著實讓我們這些旁人看了唏噓不已。

  「是朕的錯啊!造成今日的局面,都是朕的錯……」軒轅玉玨看看喪命的趙藺如,又看了看瘋瘋癲癲的德妃,愧疚地呢喃著。忽而,眼前一黑,就此倒在了我的面前。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9:16

〔卷六 風雨同舟:五十二章 天珞歸來〕


  龍乾殿中是一片愁雲慘霧,因為軒轅玉玨已經昏睡兩天,至今不見清醒的跡象。而丞相趙藺如的死訊公佈後,朝中大臣不見了主心骨,仿如沒頭的蒼蠅,惶惶不可終日。我建議靜王在此時站出來,以攝政親王的身份,輔佐大皇子處理朝政。這麼做,既是為了盡快將朝局穩住,又是在做最壞的打算,如若軒轅玉玨真的一睡不起,也好讓大皇子順利地交接,繼承帝位。因為處理得還算及時,朝廷並不曾發生太大的震盪。

  「小姐!還在為皇上擔心呀!」紫桃看到孤身一人坐在御花園發呆的我,走至跟前,難過地說道。

  「與姬天珞聯繫的信鴿已經放出了三隻,至今都是杳無音訓。紫桃,我很怕……」輕輕地依靠在紫桃的身旁,我恣意地放縱著,將心底的脆弱顯露出來,「我知道,即使有回音,也並不一定就是希望聽到的好消息,但起碼是個答案。像現在這般的不確定,更是令人揪心。我很怕他無法挺過去,就這麼離開了!」

  「小姐放寬心,皇上一定不會有事的!」已經好久沒有見過小姐這般柔弱無依的樣子,紫桃很是不知所措,惟有拙劣地安慰道:「皇上與小姐都是好人,老天保佑好人,所以皇上與小姐一定會幸福的!」

  俗氣的安慰之辭,卻體現了紫桃的關心,心底覺得暖洋洋的!暫時將憂愁擺放到一邊,我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許久未見的貼身丫鬟,欣然而笑。「看來身體已經完全康復了!」我滿意地點頭,意有所指地說:「這幾天可把某人給急壞了呢!」

  蘋果般的圓臉上漾起陣陣羞意,紫桃嬌哼:「誰要他那麼傻的?就知道擔心我,連自己中了招都沒感覺!」

  「我有說是誰呀?」呵呵一笑,我故作不解地說:「你怎麼就自己對號入座了?」

  「小姐真壞,就知道取笑我和阿耿!」紫桃佯作氣憤地說道。

  微微一笑,我真心的說:「看到你們都平安了,我真的很高興!」點點苦澀再次湧上心頭,如果,軒轅玉玨也能平安地度過危險,我就真的別無所求了!

  看到再次陷入沉默的小姐,紫桃心底很是酸楚,終於和阿耿團聚的喜悅也沖淡了。輕輕地貼近身前,無聲地給予安慰。紫桃抬頭向老天默默地祈禱:請一定要讓皇上康復醒來啊,小姐一直都過得很苦,就讓她擁有這難得的幸福吧!

  也許老天真的聽到了我們的祈求,也許是眾人的誠心感動了上天,終於,在大家的翹首期盼中,姬天珞終於帶來了喜人的回音:他已經找到了羌族的所在,正帶著幾位羌族的解毒高手往京城趕來,不日便可抵京。

  姬天珞回來的那天,我與軒轅玉澈還有其他一大幫人,趕到城門口相迎。直到晌午,眼尖的阿耿終於指著遠方一輛馬車叫道:「我看到了,那前面騎著馬的正是北侯姬公子!」

  渺小的身影隨著距離的靠近而越來越清晰。一行人終於停在了我們的面前。姬天珞從馬上跳下,來到我的跟前,揚起笑臉,平靜的說道:「緦羽,天珞不負你之所求,將羌族人帶回來了!」

  難掩激動的情緒,我的喉部有些微微的震顫。姬天駱來到身前後又過了很久,我才哽咽著發出聲響。「謝謝!」將這張帶著幾許疲憊的臉龐深深地印如眼底,輕聲說道:「無論皇上得救於否,緦羽都要對侯爺的這番苦心獻上最真摯的謝意!」

  「呵呵,緦羽真是太正式了!」姬天珞曬然一笑:「這樣的何緦羽,天珞覺得很陌生,有些不習慣呢!」挑眉壞壞地一笑,環顧四周,他微微欠身,與我平視,曖昧地說道:「如果不介意眼下這麼多的人在場,想要表達對我的謝意,不如給一個擁抱外加一個甜蜜的親吻,怎麼樣?」

  熱切感人的氣氛被他的幾句話破壞以盡,眼角還有些激動的淚痕,心底卻升起了淡淡的笑意,我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半作沉思狀,而後再回應道:「抱一下可以,不過吻嘛,侯爺就不要肖想了!」語畢,微張開雙臂作勢便要擁抱。

  「臭女人,你敢!」緊隨姬天珞身後的蓬車中傳來一聲嬌喝,令我呆了呆,收住勢頭,好奇地朝車上望去。只見一名嬌艷的異族少女很快地掀起車簾,利落地從篷車中跳了出來,緊緊地摟住姬天珞的胳膊,朝著我叫囂道:「不准你碰我的塔布卡,他是我的!」

  我興味盎然地看著如此戲劇性的轉變,好笑地忽略掉姬天珞滿臉無奈的表情,很認真地向眼前的少女求教:「感問姑娘尊姓大名?還有,塔布卡是什麼意思啊?緦羽不是很明白!」

  「我叫雅莉娜,我可是羌族族長的女兒!」雅莉娜很是驕傲地介紹著自己,然後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姬天珞的胳膊拽得更緊:「塔布卡就相當於你們所說的相公,丈夫!他是我的男人,你別想搶走他!」

  這樣的解釋真的是大出我的意外,想不到此番羌族的尋找之旅更是促成了這樣一椿婚事。欣慰地一笑,我真心地為姬天珞感到高興,看著他說道:「恭喜你!祝你和這位姑娘白頭偕老,永遠幸福美滿!」

  淡淡地一笑,姬天珞顯得很平靜,不曾再說什麼,而是提議道:「我們還是別在這裡久待了,快進宮看看皇上的毒能不能解除吧!希望姬某的努力不會白費!」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們終於不在姬天珞成婚的事情上打轉,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皇宮。

  此次,姬天珞從羌族帶回了兩個人,除了雅莉娜,還有一位滿臉皺紋,鬚髮花白的垂垂老者。經過姬天珞的介紹我們才知道,這位老人叫甘墨,是羌族的大長老,也是族中唯一的神師相當於常說的大祭祀。甘墨今年已過百歲高齡,幾乎嘗盡了天下所有的毒物,對煉製九天散所需要的幾種罕見的毒物毒性都十分的瞭解,而且甘墨還有著一些神奇的異能,頗為厲害,是姬天珞專程請來替軒轅玉玨解毒的。雅莉娜的參與也令我們很驚奇,原本以為,她只是姬天珞接回來的妻子,沒想到她竟然也是羌族最年輕的藥醫,而且已經是甘墨欽點的神師接班人。

  來到龍乾殿的雅莉娜不見了最初的刁蠻與潑辣,此時的她,與甘墨一同在軒轅玉玨的身上仔細地檢查,一臉的嚴肅。因為不希望有外人的打擾,雅莉娜將我們趕出了龍乾殿,大家只能在殿外焦急地等待著。

  姬天珞一人站在僻靜處,默默地出神,似乎在想些什麼。偶然回首看到他這樣的身影,我悄悄地走到他的身邊,希望瞭解分手之後,他所經歷的點點滴滴。「你是怎麼找到他們的?」我輕聲地問道。

  回頭淡淡地看了看身邊的我,姬天珞很是輕描淡寫地說道:「也算是巧合,當時陷入泥沼,有人又中了瘴氣,叢林中突然走出幾人將我們救下,並把中了瘴氣的幾人帶回族裡救治,後來我們才瞭解到他們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羌族人。」

  雖然他的語氣是如此的無所謂,可旁聽的我卻深深地感受到其中的艱險。就是為了實現對我的承諾,姬天珞竟然付出了這麼多的心血。心口堵堵的,我有些說不出話來。「那,你是何時對雅莉娜動心的?在羌族的時候,她一定很照顧你吧!」不想讓氣氛變得太沉重,我可以找尋有趣的話題。

  這一次,姬天珞看我的神情更複雜,「她的確很照顧我,」姬天珞淡笑著說,而後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不過,這麼快娶她為妻,還是為了你!」

  「為了我?」有些錯愕,不明白其中還牽扯著怎樣的原由,我疑惑地看著他,等待答案。

  「雅莉娜很喜歡我,」姬天珞輕笑著,進入身處羌族時的那段回憶中,「可惜,我還是無法將你忘懷,對雅莉娜更多的是感激和疼愛,像兄長一樣。但羌族人真的是很討厭外面的世界,即使我說破了嘴,他們還是不願意和我來京城救人。你們的信我有收到,也知道情勢非常的不容樂觀,想到雅莉娜對族人有很強的影響,我就找她幫忙……」

  「最後她答應了,而條件就是娶她為妻?!」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叫道。

  沒有說話,姬天珞默認了我的猜測。

  「你不應該這樣,」雖然希望軒轅玉玨得到解救,但姬天珞的做法我還是無法認同,這樣的婚姻令我想起了已逝的皇后陳宛兒,她的悲哀,就是因為自己所愛的人始終只能給予兄長的疼愛,無法以同樣的愛情回報於她。「如果,你對雅莉娜只有兄妹之情,只是為了讓她就皇上才娶的她,那這段婚姻也沒有維持的必要了,」我不希望陳宛兒的悲劇重演,幽幽地勸說道:「至於皇上,緦羽會另外想辦法的!」

  「你還有什麼辦法可想呢?羌族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姬天珞笑著呈述共知的事實,他明白我說這些的心意,所以又說道:「其實你不必自責,也不必為我與雅莉娜的幸福而擔心。我對她是真的有好感的,只是過去為你付出的真心太多了,一時無法收回罷了。無法得到你的愛是我終身的遺憾,既然這已是事實,我也甘願退而求其次,娶另一個值得我喜歡的女人為妻。我相信,很快我就會從對你的執迷中走出來的,畢竟,雅莉娜真的是個值得人心動的女人不是嗎?」

  能夠聽到姬天珞這樣說,我終於定下了心。外人是可以看得出來的,他對雅莉娜的好感比他自己感覺到的更多一些。我想,他們是會幸福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再次將注意力放回殿內。

  如今,軒轅玉澈已為人父,小郡王軒轅浩的出生,終於令他與慕容芊慧的感情有了回升;姬天珞也成了親,最終有了感情的歸屬。曾經令我彷徨許久的兩份真情,都有了完美的結局。我的心終於可以完全地放下了,軒轅玉玨,我與你的結局,又會如何呢?會是完美的嗎?

  「緦羽,」姬天珞將我的注意喚回,「皇上,靜王和我,看得出緦羽對我們都是有心的,為什麼,你就能確定自己最終愛的人就是皇上呢?這個問題我一直都想問你!」

  「這個問題啊!」我微微皺眉,仔細地思索了片刻,終於想好了措辭,輕聲說道:「我也是困惑了很久,直到最近才想通的!其實,對於你和靜王,我的心動更多的是在留戀著過去吧!靜王太像過去我所熟知的那個人,我在靜王的身上找尋著熟悉的身影;而你,對於很多事物的看法也和我所熟知的遙遠的時空很接近,所以和你在一起感覺很輕鬆自在,很隨意;只有皇上,他是完全屬於這裡的,沒有過去的一絲影像。是他改變了我,消弭了我對於這裡的陌生與排斥。因為皇上,我願意忍耐與眾女共侍一夫,只為了陪伴在他身邊;因為皇上,我努力地適應著這裡的生活,只希望能與他更接近;因為皇上,原本已經將生死看得很淡然的我,才會在這裡如此的恐慌與無助。以前,很討厭自己的這種改變,所以選擇逃避。而今,陪伴皇上左右的日子裡,我終於弄清了自己的心意,之所以會有這些改變,其實只為了一個很簡單的理由,我愛他……」

  姬天珞聽得很仔細,可是還是有些不明白:「緦羽的話我有些不解,什麼過去?什麼遙遠的時空?」

  對於他的困惑,我不想再解釋太多,只是低頭微微地笑了笑,沒有作答。

  時間就在我們的談話中一步步走過,當我轉身離去的剎那,緊閉的殿門也在我們的面前緩緩地打開。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9:29

〔卷六 風雨同舟:五十三章 命運法則〕


  從殿內出來的二人神情並不理想。雅莉娜是一臉的懊惱與不甘,櫻紅的小嘴噘得老高;而甘墨則是陰沉的,眉心緊皺,顯得十分的猶豫與沉重。看到他們的表情,我們的預感都不是很好。原本期待的喜悅正在逐漸地消失之中。

  深吸一口氣,給自己作了最壞打算的心理建設,我在一片沉默中率先開口:「二位診斷過皇上的病情,不知是否想到了解救之法?」抱著最後的希望,我在雅莉娜與甘墨二人的臉上徘徊,等待他們的回答。

  「這事我現在也作不了主,還是讓神師跟你將吧!」雅莉娜撇撇嘴,指了指身旁的甘墨。

  「神師……」我將目光定格在甘墨身上。

  「此人必死無疑,孰甘墨不能救!」從嘴中吐出硬生生的話語,甘墨對這裡的方言並不是很精通。說話時,他的表情一直是疏遠而冷漠的。

  甘墨的話令在場的人都很失望,不過因為早在初始便瞭解這九天散是無藥可解的,所以得到了這樣的回答,大家並不是很意外。紫桃已經開始暗暗地抽噎,為小姐與皇上而遺憾不已。喜榮也已經開始詢問軒轅玉澈有關國喪的事宜。

  幾人中最為失落的要數姬天珞了,他覺得自己有付所托。是以,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我的面前,滿懷歉疚的說道:「抱歉,最終,還是沒能幫上你的忙!」

  我沒有說話,平靜地站在那裡,此時的我反而是這些人中唯一沒有悲傷表情的一個。對於姬天珞的道歉,我回以淡然的微笑,輕輕搖了搖頭。

  「再過一會兒,他會清醒過來,你們可以進去看看他,他的生命只有十天了!」依舊是生硬無情的語調從甘墨的嘴裡?了出來,他發覺眼前的這個女子似乎一直在觀察著他,不禁微微抬頭關注此女的面相,頓然有些錯愕。

  定定地看著甘墨,對於他的好意提醒,我點頭表示感謝,對身後的軒轅玉澈說道:「緦羽想單獨與皇上呆一會兒,甘墨神師與姬公子夫婦的住處就由靜王負責安排了!」

  憂傷地看著我,軒轅玉澈抬起手希望給我安慰的擁抱,微抬半空,最終還是放棄了,轉而輕拍我的肩膀:「好好陪陪皇上吧,這最後的日子裡,皇兄一定希望是和你在一起度過。其他的事都交給我來辦吧!」

  朝他感激地一笑,我走進了龍乾殿。

  昏昏沉沉中醒來,軒轅玉玨感到渾身乏力,眼睛費力地眨了好幾下,視線終於不再模糊。變得清晰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張在睡夢中不斷呼喚著他的身影。雍懶地微笑著,軒轅玉玨輕聲說道:「好久不見,朕很想你呢!」

  從睫毛微顫預示著軒轅玉玨即將醒來的剎那,我就一直盯注視著他的面部不放過絲毫的變化。直到那第一聲親暱的招呼,我終於漾起甜蜜的微笑,輕輕地捏捏他的耳垂,小聲地說道:「皇上還真像一隻懶豬哦,睡覺都睡得這麼久!」

  將那只搗蛋的玉手握在手心,放在唇邊輕輕一啄,軒轅玉玨佯作不悅:「真是大膽,竟敢說朕是懶豬!嗯……」皺眉想了想,又說:「就算是豬,也該是只尊貴的金豬吧!」

  「呵呵,」被他難得的幽默逗得開懷大笑,我小心地將他扶起,依在自己的肩頭,與他一併倚靠在寬大的床櫞上,「緦羽也很想念皇上呢!」而後不甘地聳聳翹鼻,嘟囔著:「誰讓皇上這麼嗜睡,我們怎麼叫都叫不醒呢!」

  聽著我玩笑般的抱怨,軒轅玉玨倍感窩心,感慨地說道:「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是和緦羽在一起,朕就會很開心!這最後的日子裡能有緦羽的陪伴,朕就再無缺憾了!」

  頭,輕輕地擱在軒轅玉玨的肩上,我微閉著眼,感受身邊人的溫度,對於他的感慨不置一辭,淡然地說道:「皇上不會有事的!請一定放寬心吧!」

  「不用安慰朕!」軒轅玉玨對於我的一再強調回以瞭然的微笑,「朕雖然昏迷著,卻也並非全無所覺。朕知道,自己的時日已經不多了!」

  「皇上不會有事的!」還是那句重複了數百遍的話,我的語氣依舊是如此的肯定不曾改變。

  不知道我的執著從何而來,但軒轅玉玨不希望將時間浪費在這樣的話題上,因此沒有再反駁,轉而問道:「朕昏睡的這幾天,都發生了些什麼事?緦羽給朕講講吧!」

  「好!」我點點頭,後來的時光,我們就在無數對朝局的探討中慢慢度過。

  轉眼,已到了晚膳時間。軒轅玉玨只是隨意地吃了幾口呈上來的稀粥,便疲累地躺下了。輕輕替他捏捂好被褥,我守侯在一旁,直到確定軒轅玉玨已然進入夢鄉,這才悄然離開。

  走出龍乾殿的大門,便看到喜榮守侯在門前,已經有些打盹。聽到聲響後,他頓然醒覺,看到門邊的我,立刻鞠躬行禮:「喜榮給娘娘請安!」這樣的喜榮不禁令我想起最初在龍乾殿時那個憨頭憨腦的小公公。如今的他依然在宮中獨擋一面,再也沒有人敢嘲笑他不男不女了!心下有些感慨:時間真是快地無情啊!

  「知道靜王將甘墨神師的住處安排在哪裡嗎?」我向喜榮詢問道。

  「知道,就在東園的嶼波閣。」喜榮答道。

  點點頭,我吩咐說:「你帶我去,我要去見神師!」

  「是。」喜榮欠身領命,走到跟前為我帶路。

  來到嶼波閣時,並不是料想中的幽寂無聲。此時已是深夜,但閣內依然有一盞燈正明晃晃地亮著。在燈光的照射下,甘墨枯瘦卻挺拔的身影被清晰地映射在朦朧的窗格上。阻住喜榮傳報的勢頭,我揮手示意他們在遠處等候,獨自一人走至門前,敲響了嶼波閣的大門。

  「請進!」

  推門而入,甘墨看到是我,臉上並沒有任何的意外之色。

  「看來神師已經料到緦羽會過來找您!」對於他的反應,我輕聲一笑,在桌子的對面挪出一張小凳隨意地坐下來。

  「白天的時候,姑娘是唯一對甘墨的診斷有所懷疑的人。」甘墨冷冷地說道。

  淡淡一笑,我搖搖頭,「緦羽並沒有懷疑神師的診斷,只是……似乎從神師的話中聽出一點弦外之音。」抬頭,我認真地看著甘墨,說道:「神師當時是說不能救。那麼緦羽是否可以這樣理解:其實皇上的毒還是有施救之法的,只是因為某些原因,神師不能對他進行救治!」

  雖然臉上的表情還是死板板的,沒有半點變化,但甘墨的眼神中已透露出讚賞之意:「姑娘很有心,也很聰明!」

  心中一陣狂喜,但我克制著沒有顯露出來,依舊保持著平靜的語氣:「這麼說,皇上真的有救!那……神師可以告訴緦羽您不救他的原因嗎?」

  微微瞇起眼,甘墨一臉的肅然深沉,對於我的疑問他並沒有過多的表示,只用簡簡單單的一個字作了回答:「命!」

  「命?」困惑地看向甘墨,我有些茫然無緒,「什麼命?」

  睜開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了很久,甘墨終於還是決定開口跟我解釋:「因為你的皇上,命中注定會在這場意外中喪命!如果救了他,等於破壞了生命輪迴的秩序,那就必須有另一個無辜的本不該死去的人為其喪命!」

  雖然甘墨說得鄭重其事,可我卻感到很是荒謬。這算什麼原因?因為軒轅玉玨現在應該死,所以能救他的命也要選擇放棄?這種莫名其妙的論調我實在無法苟同。

  察覺出我的錯愕與憤怒,甘墨問道:「姑娘不相信?」

  嗤然一笑,我莫明地反問他:「神師覺得緦羽應該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結論嗎?」

  「應該相信的!」甘墨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即使別人不相信,姑娘也是應該相信的!」

  被他的眼神看得一陣心慌,收起心底的憤怒與輕視,我認真地看著他,問道:「為什麼?」

  彷彿已經凝固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甘墨的臉上揚起一絲神秘的微笑:「姑娘不就是替代一個意外喪命的靈魂繼續活下來的嗎?」

  甘墨的話仿如千斤巨石,重重地砸在我平靜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在這個時空中,他是第一個,看穿我本來面目的人。來到天屺這麼久了,就連我自己都覺得已經完全融入了這個時空,完全接受了慕容婉欣這個角色,將過去所有的一切全然當成遙遠的夢境,夢醒後一切也就煙消雲散。如今甘墨隨意的一句話就挑起我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怎不讓叫人心慌意亂。

  看著甘墨篤定的神情,想來我根本沒有隱瞞的必要。「神師是如何得知緦羽的真正身份的?」如今,這才是我最想問的問題。

  「甘墨看到的!」沒有花言巧語,他的話實實在在,卻更叫人驚奇。

  我相信甘墨應該沒有騙我,這令我想起姬天珞介紹這位神師時所說的異能。難道他們的異能就是看透人的命運?狐疑地看著他,「那麼,雅莉娜也看出緦羽的身份了嗎?」

  搖搖頭,「身為神師必須具備一定的易於常人的天賦,並不是每代都有的。能夠在甘墨之後立刻就出現雅莉娜這位繼承者的情況在羌族也是十分罕有。當然每個人的天賦也並不相同,雅莉娜的能力是傳音,無論她想找的人在多麼遠的地方,只要她集中精神想著那個人,就能讓對方知道她要傳遞的消息。她並不能感應命運!」甘墨對於羌族的神師做了簡單的介紹。

  聽完他的話,屋子裡陷入長時間的沉默。確實,甘墨的話有些匪夷所思,可我卻不能不信。一語道破我有別於慕容婉欣的內在靈魂,這種人的話令我感到其中的份量不容忽視。可是,就這樣讓我放棄軒轅玉玨,我做不到!

  「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嗎?也許神師的感覺是錯誤的,也許不會捲入無辜的人!」我掙扎著希望可以說服甘墨。

  「不會錯!」甘墨有些憤怒了,「這種感覺是不會錯的,曾經甘墨也不相信,盡力救治了一位族人。因為違背了命運的法則,而遭受到了懲罰!」

  訝異於甘墨的激動,我小心地詢問道:「您,遭受了什麼樣的懲罰?」

  「就在救起那位族人的同時,我的妻子就在我的面前突然停止了呼吸,驟然而死!」甘墨沉痛地說道。聽著他的經歷,我的心底為著詭異的事件升起一陣寒意。

  此時,我真的無話可說了。曾經的我也是個無神論者,也不相信人死後會有靈魂。可是過去與現在,我所經歷的兩個時空都是如此的真實鮮活,對於這些無法用言語解釋的神奇也多了幾分認真的態度。此時此刻,我,應該放棄了!

  得到這樣的認知,隱藏在心底深處的失落頓時勃發。我變得無精打采,一番長談似乎花去了我所有的精力。手,無意識地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

  我不想軒轅玉玨死去。此時的他是那樣的年輕,正是人生最為輝煌的時刻。雖然軒轅玉玨顯得很平靜,但同樣經歷過早亡的我知道,那種無法抓住未來的感受是多麼的難受。曾經以為可以和身邊的人相處很久很久,卻意外地接到死亡的通知書,不得不放棄原有的一切。即使接受了命運的安排,卻也是在遺憾中離開的。我不希望軒轅玉玨也要經歷這樣的遺憾!

  「無論如何,請您救救皇上!」依然保留了原先的決定,我堅定看著甘墨,「一定要救他!」

  「你很無理!」甘墨很失望,「我以為姑娘不是那種只為自己著想的人,想不到甘墨還是錯看了人,姑娘也是這樣的自私!」

  對於他的指責,我顯得很坦然,「在感情面前,每個人都是自私的,我只是單純地不希望皇上死去,其他的事,緦羽管不了那麼多了!」

  「你!」甘墨有些無話可說,只能最後作出警告:「上天會懲罰你的!」

  「那正好!」我灑脫地朝他一笑:「如果一定要以命抵命,就用我的命來交換吧!反正我才是那個已經死去的人!」

  「如果我不救呢?」甘墨作著最後的掙扎。

  「你是神師,也擔負著族人的福祉吧!」對於他的拒絕,我只是輕描淡寫地點到:「如果你拒絕,我會將你能救皇上卻不救的事實說出來,那也算是犯了弒君之罪!」

  「你……」想不到我竟然會以族人的安危相要挾,甘墨頹然坐倒,啞口無言。許久,他終於黯啞著嗓子說道:「讓我再考慮一下吧!」

  「可以,」我爽快地說道:「但只有一天的時間,皇上不能在等了!」說著,我踏出了嶼波閣。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9:41

〔卷六 風雨同舟:五十四章 生命交換〕


  從甘墨處回來已過子夜時。摒退喜榮一干隨行之人,我獨自來到曾經居住過的嫻紆閣。回到熟悉的殿閣,回到熟悉的房間,我將盤好的一頭長髮散落,坐到梳妝鏡前。已經有多久不曾重複這樣的習慣了?看著鏡中的自己,一邊梳理著頭髮,一邊默默地回想著。對照鏡中的自己思索問題,是遙遠時空中何緦羽的習慣。歷經多少風雨後,不知不覺中,這種身份的烙印在時光的消磨中變得淡去,現在的我,做什麼想什麼,都是從慕容婉欣的角度來考量的。就在我接受了這樣的身份之後,一個甘墨卻又將遙遠的記憶喚了回來。如果真的有命運的法則,這是不是又在預示著什麼?

  心中的幾多困惑被暫時擺放到角落,我就這樣獨坐著,迎來了新的一天。從嫻紆閣走出,竟然看到一直臥床的軒轅玉玨已經穿戴好衣衫朝著這邊過來了。

  「皇上您怎麼起來了?」我快走幾步,跟上前去,就要向他行禮。

  軒轅玉玨將我扶住,免去了常規的禮節,很是興奮地說:「不用這樣多禮了,今天天氣好,陪我出去走走!」

  敏感如我,立時感到軒轅玉玨與以往的不同,他的話語中那個「朕」字也以「我」代替了。身份上的差距頓時縮減了許多,人也顯得格外親切。

  「皇上今天心情很好?」被軒轅玉玨感染著,我說話的語氣也輕快了不少。

  「是啊!躺了這麼久,身體都生銹不聽使喚了,我一定要出去活動活動筋骨,好好放鬆一下!」軒轅玉玨衝我瞇笑著說:「緦羽願意陪我出宮轉轉嗎?」

  難得他有那麼高的興致,我當然也樂得奉陪。很快,我們兩人就換上普通的百姓衣服,在影衛的守護下偷偷溜出了宮。

  吃了街邊小吃,看了布偶表演,瞧了民間雜耍……這一天裡,我們兩人快把整個京城都逛下來了!軒轅玉玨很開心,他還從來沒有這般的瘋狂過,「哎呀,這回我可是真的累了!」來回張望著,軒轅玉玨提出建議:「不如找個地方歇歇腳吧!」說完,朝我看來,徵求我的同意。

  早就想讓他休息一下了。雖然甘墨的藥暫緩了毒性,使軒轅玉玨回復了往日的精神,但這副身體畢竟經歷了長時間的病痛,還是比較虛弱的。就像此時,他的臉上因為長時間的運動顯得很紅潤,但雙唇卻不太有血色,有些蒼白。是以聽到他的提議,我立刻附和道:「好呀,緦羽也很累了呢!今天真的跑了好多地方哦!」

  「那,我們去哪裡呢?」軒轅玉玨在四周沒有看到飯館或是酒家,微微地皺眉。

  「靜王府就在附近!」一直貼身跟隨保護的影衛此時開了口。

  經他的提醒,還真是想起來,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距離靜王府不過一條小街的路程。「那就去王府吧!」我也覺得這個建議不錯,「姐姐的小寶寶,我都沒有看過呢!」

  原本還有些猶豫,不過聽到是去看小郡王,軒轅玉玨的眼睛也亮了,飛快地點頭:「是啊,我也沒看過呢!聽說長得很可愛的!趁這個機會去抱抱也好!」

  來到王府時,軒轅玉澈看到皇兄一身素衣笑嘻嘻地站在大廳中,差點以為認錯了人。還從來沒看過皇上這樣輕鬆隨意的一面。看著這樣的軒轅玉玨,他連說話的語氣都有些不確定了:「皇上……?您怎麼這副打扮?」

  「這身打扮怎麼了?」軒轅玉玨挑挑眉梢,低頭拽拽身上的衣服,「我覺得很好啊!」頓了頓,彷彿終於想到了什麼,他笑呵呵地說:「今天出門逛了一整天,如果還穿著一身的龍袍,豈不是把路人都給嚇傻了!況且,今天我不想做什麼皇帝,玉澈你就喊我的名字吧!太勉強的話,叫大哥也行!」

  被這樣的皇兄嚇得不輕,軒轅玉澈困惑地朝我這邊看來,希望得到解釋。接收到他的眼神,我只是微微一笑,輕輕點頭,示意他就遵照軒轅玉玨的意思辦吧。

  「大哥今日造訪,是有何要事嗎?」看到我點頭,軒轅玉澈也稍稍放下了心,言語中隨意了許多。

  「來看看你的寶貝兒子啊!」軒轅玉玨不客氣地說:「一個兒子就讓你這麼寶貝著,自己都不曉得帶進宮來讓我們看看,還得大哥我親自登門看望!」

  「呵呵,」軒轅玉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弟弟我疏忽了,大哥這邊走,小弟這就帶您去看浩兒。」

  當慕容芊慧將軒轅浩抱出來時,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她懷中那個粉嘟嘟的小嬰孩給吸引住了。大大的眼,小小的唇彷彿就是將軒轅玉澈的五官縮小後拓印上去的,而柔和的面部輪廓,似乎又看到了慕容芊慧的影子。這就是血緣的奇妙啊!小心翼翼地從姐姐手中接過孩子,感受著那種柔軟與溫暖。我的整個心神都放在了這個可愛的孩子身上。

  「我可以親親他嗎?」看著那紅撲撲的小臉,我期盼地看著慕容芊慧。

  「當然可以啊!」慕容芊慧看到我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他可是你的小侄子呀!」

  親一口,啊,軟軟的,再一口!在場的眾人都被我那陶醉的表情惹笑了。「這麼喜歡孩子,自己生一個嘛!」慕容芊慧打趣地說道,「和皇……」下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嘴角的笑意已經不見了,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慕容芊慧擔憂地朝皇上和我看去。

  軒轅玉玨頓了頓,很快又揚起了笑臉,繼續逗弄著我懷中的孩子。似乎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但我還是感受到他微妙的變化。抬頭衝他笑了笑,將孩子還給了母親。

  「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宮吧!」我對軒轅玉玨說道。

  「好。」軒轅玉玨點點頭。

  回宮的時候不曾再步行,軒轅玉澈為我們準備了馬車。一路上,軒轅玉玨一直都很沉默。臨近皇宮時,他定定地朝我看去,眼神很是失望:「真想擁有一個只屬於我們兩人的孩子!可惜這個心願已經不可能成真了!」

  「怎麼會?」我靠在他的肩頭,帶著媚惑的笑意,小聲說:「以後的機會多著呢!」雖然語氣很是輕鬆,卻又想起那神秘的命運法則,心中也沒有確定的感覺。

  將我輕輕地摟在懷中,軒轅玉玨沒有笑,也沒有說話。之所以會有今天的舉動,是希望在最後的日子裡能體會一些別樣的生活,希望和身邊的人再親近一些,彌補過去的失落。可是看到玉澈那粉妝玉琢般的可愛孩子,他才意識到有些事是永遠也無法再彌補的!一個他和緦羽共同孕育的孩子!這注定是場無法實現的美夢了!

  在我們的沉寂中,馬車稍稍地顛簸了一下,安然地進入了皇宮的高門。

  看到我們回宮,喜榮湊上前來說道:「羌族的神師今日來找過娘娘,說是請娘娘回宮後到他的住地一敘,他有話要對您說!」

  瞭解地點頭,「知道了!」轉身看向一臉狐疑的軒轅玉玨,我輕笑道:「皇上今日也很累了,先去休息吧!我與神師聊聊,去去就回!」

  困惑地看著我,覺得我在隱瞞著什麼,但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你去吧!」軒轅玉玨輕聲說道。

  再次見到甘墨,他的表情又回到了原先的木然冷硬。看到這樣的甘墨,我瞭然地笑了笑:「看來神師已經有了決定!」

  冷冷地看著我,眼中再沒有初次見面時的讚賞,甘墨只是機械地回答我說:「我答應救你的皇上!請你放過羌族!」

  「謝謝!」對於他的冷漠不以為意,我真心地向他道謝。

  「哼!」甘墨不屑地冷哼,轉身不再看我,開始下逐客令:「我要說的就這些,你可以走了!」

  「這麼急著趕我走啊?」揚起輕笑,我絲毫不見離開的意思,「緦羽還有很多問題想要請教神師呢!」

  微微把頭撇向我,還是不曾給個正眼,甘墨問道:「你還要問什麼?」

  不再和他拉雜廢話,我收起笑臉,正色道:「不知以神師的靈能可以看到誰將會被牽連進來,成為命運法則的替代品嗎?」

  「如果能,我又怎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就這麼死去,只為了救一個本就該死的族人呢?」甘墨沉重地說道。

  「是這樣?」我低頭沉凝良久,又問道:「那您能選擇替代的人嗎?如果您想的話!」

  「啪!」甘墨憤怒地站了起來,咆哮道:「違反法則幫你救人還不夠嗎?難不成你還想借我的手殺人不成?」

  被他激烈的反映有些嚇到,我怔愣了很久才明白是他會錯了意。好笑地搖了搖頭,「神師怎麼會這麼想呢?」我平靜地說明自己的意圖:「緦羽只是希望,如果要應劫,就應到緦羽身上好了,最好不要牽連到其他無辜的人!」

  這就是我今天一天下來最終的決定。正如甘墨說的,我也不希望因為自己的自私,害死一個可能從未謀面的陌生人。可是我又想讓軒轅玉玨安然度過此劫。思來想去,既然注定得有一個人死,那麼我寧可死的人是我!畢竟死亡的感覺,我已不再陌生!

  這次被嚇到的人則是甘墨,他想不到我會有這樣的念頭。「姑娘,你……」

  「不用那樣看著我,」我笑得很坦然,「緦羽並沒有多高的思想境界!其實像我這樣有過一次死亡的經歷,對於生死已經看得很淡了!之所以對皇上的救治如此執著,就是不希望他也像過去的我一樣,充滿了遺憾地離開。他是個好皇帝,如果再給他足夠的時間,他一定能夠做出更好的功績,這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而我……」頓了頓,微微搖頭,歎笑道:「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來到這裡這麼久了,始終沒有真正的歸屬感。這個時空,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可有可無!既然如此,就讓我回到本來應該呆的地方吧!」

  深深地看著我,彷彿要透入我的心底,甘墨認真的問道:「姑娘真的這麼認為嗎?真的覺得自己可有可無,真的覺得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或者,這只是姑娘說服自己的借口!」

  「我當然就是這麼認為的!」對於他的提問只是有一點點的猶豫,但很快又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但是甘墨並不這麼認為!」甘墨對於我的回答提出了異議,「雖然甘墨來的時間並不久,但看姑娘與其他人之間的互動,您與這裡融合得很好;而且,你並不是可有可無的,對於愛你的人來說,失去你是會痛苦一生的,這其中也包括那位皇上!」

  「神師是在動搖我的決心嗎?」我笑著說,「如果我不接受懲罰,就會有別的無辜的人承受哦!」

  「身為神師,我還是希望讓命中注定要死的人死去,但顯然,姑娘並不想這樣做!」甘墨苦笑著說。

  「是啊!我不希望,所以神師,您有辦法讓懲罰只降臨到我一人身上嗎?」我再一次問道。

  「有!」甘墨肯定地說道,「有一種古老的方法可以將兩個人的命運發生轉換,代價是一個人的生命以及施術者的能力!」

  聽了他的話,我並不開心。皺眉道:「也就是說,如果使用這種方法,神師的異能會消失?」

  「不用擔心我反悔,」甘墨顯露出一絲笑意,「羌族人是信守承諾的,我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就皇上的。況且,與你的生命相比,我的異能算什麼?我也活得夠久了,應該讓雅莉娜出來接任這個位置了,她需要多鍛煉才行啊!」

  雖然這麼說,但我知道異能對於甘墨來說是多麼重要的!對於他的犧牲,我非常的感激。「謝謝!」我認真地說道。

  「這沒有什麼!」甘墨身是無所謂,又說:「我需要三天的時間準備,三天後,交換你與皇上的命運,而後我就替他解毒!」話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我。

  「我明白了!」這意味著,我與軒轅玉玨最多還有三天的時間了吧!

  大事抵定,我起身離開。臨走我頓住身形,認真地看著甘墨,鄭重地地囑咐道:「這件事一定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任何人都不能!」

  直視著我充滿壓迫性的眼神,甘墨肯定地點點頭,以族中最神聖的誓言向我起誓。得到這樣的回應,我才真正安心地離開。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09:53

〔卷六 風雨同舟:五十五章 隱隱傷情〕  


  「你和神師說了些什麼?」我剛從甘墨處回來,軒轅玉玨便上前詢問道:「是關於朕中毒的事嗎?」

  「嗯!」笑著點點頭,我拖帶他在床榻旁安然而坐,將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告之:「其實,緦羽一直都懷疑甘墨是有能力救治皇上的,只是因為一些難言之隱才會說皇上的毒傷無解。昨夜,我已去找他問過,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你是說……朕的毒,可解?!」對於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軒轅玉玨顯得慎重很多,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他最先關心的是甘墨的難言之隱:「適才,你說甘墨神師因為一些難言之隱才不能救朕,究竟是怎樣的難處呢?」

  「皇上應該也有聽聞,羌族人很多時候,都是用異能來治病的,所以這神師才會如此的重要,」我耐心地向他解釋:「此次皇上中的毒非同小可,乃是傳聞無藥可解的九天散;而且皇上中毒甚深,可以說已經病入膏肓,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替皇上解毒治病,肯定是要動用神師的異能的。緦羽昨夜已然瞭解到此次為皇上解毒會動用到羌族一種很古老的方法,十分凶險,身為施術者的甘墨也會受到牽連,大量損耗他的異能,這便是他猶豫的原因。不過經過緦羽的勸說,神師已經想通了,剛才叫緦羽過去就是專門通知我三天後開始為皇上解毒!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啊!」

  本已判定死刑,卻在臨刑前一刻獲得了救贖。軒轅玉玨此時的感覺更多的是滑稽。沉默了很久,才終於把心底那種荒謬的感覺完全地屏棄,側身正視於我,軒轅玉玨終於展露出笑顏:「這麼說,朕的命應該是保住了?」

  淡淡地微笑,輕輕依偎在他身邊,我感慨道:「是啊,皇上有救了!緦羽終是放下了心頭的大事!可以鬆口氣了!」抬首看向他,我笑著又問:「如今皇上不會有性命之虞,等身體康復了,您最想做些什麼呢?」

  軒轅玉玨歪頭想了想,倏而衝我曖昧地一笑,「首要大事就是要和緦羽生一個可愛的孩子!」說話時,他將我緊緊抱起,深有感觸地說道:「你的心太漂浮不定了!卻又是那麼喜歡孩子,如果朕要把你留住,非得用孩子把你圈起來才行!」

  想不到他會提起這個,我神情一滯,很快又堆起笑臉,淡淡地說道:「皇上的後宮佳麗何其眾多,想要孩子還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況且,只要是小孩,緦羽都很喜歡,並不一定得是自己親生的呀!」

  不喜歡我此時的語氣,軒轅玉玨將我扶正,皺眉問道:「為什麼這樣說?你應該明白朕是真心想和你擁有一個只屬於我們兩人的骨肉,難道緦羽不是這樣想的嗎?」

  「緦羽沒有別的意思,皇上不要瞎想嘛!」我很快地安撫道,「只是此時最重要的還是您的身體,緦羽想不到其他!」

  聽到我如此說,軒轅玉玨的臉色這才緩和過來。看看天際已快發白,我勸他盡快休息:「皇上剛有了些精神,便在城裡逛了一整天,身體肯定是吃不消的!還是趕緊睡上一會養養精神吧!雖然政事有靜王與大皇子在處理,但有些緊要的事務還需您親自來辦才行!到時可不能萎靡不振哦!」

  「你何曾看朕耽誤過國之大事了?朕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嘴裡是輕鬆地與我打趣,不過軒轅玉玨還是乖乖地更衣,上床休息。一天下來,他也真的是精疲力竭了,沾枕沒多久,便進入了深沉的夢鄉。

  酣睡中的軒轅玉玨,沒有了周旋百官時的犀利冷峻,沒有了與人相處時的遲疑拘謹,剩下全然的純淨和輕鬆。輕輕挨近他的臉旁,屏息凝視好久,我默默地在心底說:「還是喜歡睡著的你,那樣的真實、自然!真希望,以後的你臉上永遠都會是現在這副表情!」

  小聲地退出龍乾殿,我抬頭仰望天空,這裡的空氣真的是比另一個工業化時代的空間好太多了。滿天的星斗,忽閃忽閃的,像一雙雙孩童最純淨的眼眸。孩子……嘴角泛起淡淡的苦笑,也許命中注定我永遠做不成母親吧!曾經的那個我,將工作放在首位,期待一切安定後再要孩子,結果這樣的計劃因為無情的病魔而被迫終止;如今的我,感情多掀波瀾,等到終於確定了情感的歸依,卻又面臨生命的抉擇。「唉……」不由自主地一聲長歎,我喃喃自語:「上一次以為死後便一了百了,卻莫名其妙地來到了天屺,還經歷了這麼許多的事;這一次,我又會魂歸何地呢?」

  「姑娘在感慨生命無常嗎?」不知何時,影衛已經站到了我的身後。

  暗暗壓驚,我轉身微笑,「您不必已此來顯示自己的高超武藝吧!緦羽被嚇得不輕呢!」轉而又好奇地問道:「剛才您和緦羽說什麼?我好像沒聽明白!」

  沉默著站在那兒,並沒有看向我。影衛木然地盯著不遠處的花叢出神,良久,他才開口言道:「剛才姑娘去找甘墨,皇上讓我跟隨在後,探聽你們說些什麼!」

  只此一句,就把我驚得不輕,臉上的笑意不覺僵硬,生硬地問道:「那……您都聽到了什麼?」

  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影衛淡淡地說道:「大概的全都聽到了,包括一些奇怪的言談……」

  「你都稟告給皇上了嗎?」急急地打斷他的話,這才是我最擔心的!

  頓了頓,影衛微皺起眉頭,「沒有!」說出這兩個字,他的語氣有些不解與惱怒。不過聽在我的耳中,卻是有如放下心中的巨石,繃緊的身體整個放鬆下來。從心底感激他的幫忙隱瞞,我真摯地說了聲:「謝謝!」

  「我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對還是錯,」瞞過皇上聽到的真實內容,影衛便一直被這個問題困擾著,「原本我應該如實稟告,卻又想起姑娘對甘墨說的話,天屺失去皇上這樣的聖君真的很可惜,如果皇上得救,實乃百姓之福,到口的話便又嚥了回去!」說著,影衛慢慢地低頭,有些愧疚。

  「你的想法並沒有錯!」我微笑著寬慰道:「而且緦羽從您的話中,感受到您對百姓的關心,天屺有皇上與您這樣的聖君良臣真的是很值得慶幸的一件事!」

  「但是,姑娘……」頓了頓,影衛遲疑地開口:「這世間真的有以命換命之說嗎?」

  「不知道,」我微微搖了搖頭,淡笑:「其實,與神師談過話,可以確定的是皇上的毒一定可解,只要神師願意出手相救。只是,對於他們的命運之說,也不可全然否決。如果是謬傳自然最好,不用牽連他人便可挽回皇上的性命;若傳言是真,那麼用我之命換皇上之命也是應該,斷然不可連累無辜的人!」說到此處,我顯得很開心,對著影衛的臉龐笑意漸濃,刻意放輕鬆地說道:「所以,是不是皇上救活了,我就會死也不一定!一切都不必太過悲觀不是嗎?」

  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影衛沉聲說道:「希望一切都向好的方向發展吧!」

  這邊,我正和影衛作著揣測;嶼波閣中,雅莉娜與甘墨的爭執也達到了白熱化。

  甘墨的確信守承諾,打算隱瞞每一個人,不過,他忘了,雅莉娜是神師之位的繼承人,對於古老相傳異能法術也是相當的瞭解。當雅莉娜大咧咧地闖進房中時,甘墨已經開始著手作準備事宜,措手不及之下,許多東西還不曾收起,全然被雅莉娜看去。

  從沒出過遠門,如今住在如此豪華的皇宮中,雅莉娜很是不習慣。最氣人的是,雖然已是夫妻,姬天珞都不曾與她共過床,如今來到京城,更是連房間都分開了,她要吵鬧,姬天珞還振振有辭地說是這裡的規矩,氣死她了!到京城後,都沒好好睡過一覺。心中憋著一肚子悶氣,實在是無法忍受,只有找甘墨爺爺好好宣洩一下。來到嶼波閣時,發現屋子的門是虛掩著,裡面燈都大亮,甘墨的身影不斷在屋中走動著,似乎非常的忙碌。雅莉娜想也不想就推門而入,大聲詢問道:「神師你在忙些什麼……」

  眼中的甘墨有些慌張,雅莉娜還從沒見神師有過這樣的表情,狐疑之心頓起。開始用心打量屋中的物品。那是許多的老舊器皿,上面有著羌族特有的圖騰。這些東西是神師作法時必備之物,甘墨從不離身。如今擺放出的東西有些已經被甘墨打亂了,但從剩下的器皿上雅莉娜還是猜到那是什麼樣的陣勢,因為記憶中古書上記錄的祭壇陣勢中,唯有那一種最為複雜與怪異。

  「神師您在設置輪轉的祭壇?」雅莉娜輕歎,驚疑不定地看著他:「這不是違反法則的祭術,是術法中的禁忌嗎?神師為什麼會在設立這樣的祭壇?」

  初時的慌亂過去,甘墨開始有條不紊地收拾殘局。既然已經被雅莉娜看出,也就不再多作掩飾,甘墨將手中的物什擺放回原位。對於置疑,沒有做任何的解釋。

  不過,雅莉娜並不是會因為對方的沉默而放棄追尋答案的人。還是一個勁地追問著,而且聲音有越來越大的跡象。

  實在不想招惹更多人的注意,甘墨不得不放下手邊的事,暫作休息。長歎一聲,甘墨很是無奈地說:「聽爺爺的話,這件事你不要過問,就當作什麼都知情,也不要跟任何人說起,好嗎?」

  仔細地觀察著甘墨的表情,不放過任何細微的變化,很快,雅莉娜恍然大悟:「神師你要救皇帝!要將他與另一個人的命運交換!」自發得到這樣的答案,雅莉娜憤然張開雙臂,「神師你不能這樣做,這樣是在殺人,會有無辜的人替皇帝死的,而且你也會遭受懲罰,失去所有的能力的!」

  「你就不要過問了!既然應承了別人,我就要做到。」甘墨再次重申道,「況且,代替皇帝去死的人,也是自願的,不是毫無所覺,也不是受到了逼迫!」

  聽甘墨如此說,雅莉娜更不相信,「哪有人會自願替別人去死的?我不信,你在騙我!」

  「爺爺什麼時候說過謊話?」甘墨沉下老臉,「不信你去問何緦羽吧,非要我救皇帝的人就是她,要替皇帝死的人也是她!」

  「何緦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雅莉娜搖搖頭,「問題是,爺爺你還答應了!她不知道其中的嚴重,您還不知道嗎?」

  「怎樣嚴重的後果也及不上咱們族人的性命啊!」甘墨長歎一聲,將前回我對他的威脅說了出來,慈祥地看著雅莉娜:「如果是過去,我們與外人不曾接觸,這樣的威脅根本不必當真;如今你是姬天珞的妻子,我若是不救皇帝,何緦羽當真遷怒起來,第一個會找的人就是你啊!爺爺不希望你為難!況且,爺爺也被她的真情所感動了,當初,如果知道最後會死的是我的妻子,讓我用自己的命來交換,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的。」

  「爺爺,是雅莉娜害了您!」雅莉娜傷心地伏在甘墨的身上。

  「哪裡有什麼害不害的?」甘墨輕拍她的背,微笑著,「爺爺也是老了,這神師的位置有些做不動了,正好趁此機會好好休息,以後的事就得交給你了!爺爺相信,雅莉娜會做得很好的!」

  抽泣著點頭,雅莉娜無奈地答應替甘墨繼續隱瞞下去。看著甘墨再次忙碌的身影,雅莉娜真的很困惑:這個皇帝有多好?竟然令何緦羽不惜用威脅的方式以命為代價也要把他救活?愛情,真的是這樣盲目的嗎?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10:05

〔卷六 風雨同舟:五十六章 御園之聚〕


  「錚——」食指最後的輕輕一撥,一曲悠長溫婉的《春江花月夜》在指間停歇。抬手輕撫依舊微微發顫的琴弦,我看向亭中的軒轅玉玨等人,淡笑施禮:「獻醜了!」

  熱烈的掌聲之後,姬天珞從座位上站起,朗聲笑道:「這次真要多謝皇上的施恩了。若是沒有皇上的首肯,我們這些五斗小民怎能在此良辰美景聽到如此仙音妙曲啊!」他的話引來陣陣附和之聲,全場皆是歡聲笑語。

  軒轅玉玨也是興致高昂,輕笑道:「其實該道謝的人是朕才對。在宮中,緦羽便甚少為朕彈琴,朕聽過的來來去去就是那兩三首。如今是看到這麼多熟人來了,她才肯掏出自己的私藏,與諸位分享,朕還是沾了大家的光呢!」

  這是皇宮的御花園,原本只有親王朝臣或是各宮妃嬪才有機會到這裡觀賞休閒,如今卻是拉拉雜雜圍坐著一大幫的人。除了皇室中人,還有慕容家、駱馬山莊以及陶家父女等等。他們都是我著人一一請來的。當生命走到盡頭,又知道自己的時限,在有限的時間裡,有什麼是最想做的呢?軒轅玉玨曾經希望讓身邊的每個人都能幸福,而我的願望就簡單多了,我只希望,在離開之前,可以和自己最重視的人們歡聚一堂,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留在他們的記憶中。今天,看到大家是這麼開心,我感到很寬慰。如果最後真的應劫離去,這一次我不會再有遺憾了。

  「這兩天,你很開心呢!」回到座位上後,軒轅玉玨在我耳旁輕聲念道:「是想為朕得救而提前慶祝嗎?」

  輕聲一笑,我微微點頭:「是啊,反正您是皇上,到時身體終於恢復,司禮監肯定會替您準備大型的慶宴。而這一次,就算是緦羽單獨替您準備的。皇上喜歡嗎?」

  「喜歡!是緦羽專門準備的,朕怎麼會不喜歡呢?不過……」軒轅玉玨稍稍挑起眉梢,仔細地盯著場中的男士,心有不甘地說道:「為什麼你的好友以男子居多呢?看到他們對你如此熱情,朕心裡不是很舒服呀!」

  「呵呵!」感受到軒轅玉玨傳遞而來的微微醋意,我只是捏起小拳在他身上輕輕捶了幾下,「皇上在說些什麼呀!」沒好氣地給了他一個白眼。雖然很甜蜜,卻又有些悲傷,這樣的快樂能一直持續下去嗎?

  在場中,還有一個強顏歡笑的便是隱忍秘密的雅莉娜。無意識地跟其他人一起笑著,更多的時候,雅莉娜卻把目光投放在皇帝與何緦羽的身上。她觀察地如此專注,甚至忽略了另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

  這兩天,姬天珞明顯感到雅莉娜的不同。原來總是喳喳呼呼喧鬧的雅莉娜突然沉寂了下來,也不再興高采烈地緊緊盯著他,整個人顯得有氣無力。而且時常會看著皇上與何緦羽兩人發呆。要發生什麼事嗎?心底隱隱感到不安,突然熱鬧的皇宮,突然沉默的雅莉娜,突然忙碌起來的甘墨神師……多年培養出的商人的敏銳,令姬天珞從表面的和樂中嗅出些須不一般的味道。

  「怎麼?看上皇帝了?他的心裡可沒有你的位置嘍!」揚起輕快的語調,姬天珞小聲地詢問道。

  「你的心裡也沒有我的位置!」雅莉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說道,「能夠和何緦羽共處,你很開心吧!」

  微微皺眉,對於這個問題姬天珞本不屑回答,不過看到雅莉娜易於尋常的沉悶表情,心頭一軟,語氣中帶了點討好的意味:「起碼現在,我也嘗試著對你好不是嗎?」

  抿抿嘴,其實姬天珞的努力雅莉娜也是有看到的,只是如此緩慢的進程令她很喪氣。何緦羽啊,一切都是因為有她的存在啊!看著那正在皇上身邊巧笑嫣然的美麗身影,悶在心中的問題不自覺從口中說了出來:「如果何緦羽不在了,你會很傷心嗎?如果沒有她,你會把我放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嗎?」

  「為什麼要問這樣的問題?」不喜歡她的假設,姬天珞不想回答這樣的問題。

  「只是假設!」雅莉娜企盼地看向他,有些焦急:「告訴我好嗎?我真的很想知道!」

  眉心攢得緊緊的,姬天珞不解地看著雅莉娜,吁出一口短氣,仔細體會心底的滋味。久久地,他將目光投注到場中最為耀眼的那道身影,緩緩言道:「如果何緦羽消失了,我會很寂寞吧!不是因為身邊缺少人陪伴,而是因為隨著她的消失,我連遙遠觀望她的機會都從此失去了。至於心底的排位……」哧然一笑,側頭正對雅莉娜的小臉,「這個問題很沒有意義,因為沒有什麼可比性呀!你是我的妻子,無論緦羽存在於否,你的位置是特殊的,唯一的,不會再改變!而緦羽,她在我的心底也擁有一片獨立的角落,那個地方也是沒有人能夠觸及的。我想,靜王在對待他的王妃與緦羽的問題上,也同我是一樣的吧!」

  這個回答,很難令人滿意吧!卻又是現在最好的答案了!心下暗歎,雅莉娜有些不甘心:「為什麼呢?何緦羽究竟是哪裡好?會令你,令靜王,還有皇帝如此癡迷,即使得不到也甘心在一旁小心地呵護著!」

  「這很難回答呀!」姬天珞考慮了很久,還是苦笑著搖頭:「喜歡就是喜歡了!沒有道理可講啊!就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她已經深深地烙在心裡頭,再也抹不掉了!」

  「那如果,何緦羽消失,皇帝的感覺也和你一樣嗎?」今天的雅莉娜彷彿變成了好奇寶寶,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你是怎麼了?」心中的疑惑不斷在擴大,姬天珞認真打量著雅莉娜的神情,重又追問道:「為什麼老問這樣的問題?何緦羽怎麼會消失呢?只要皇上在,她會一直陪伴著他的,這是根本不用回答,顯而易見的。」

  自己真的是問得太多了。警覺地收回剩餘的疑問,雅莉娜很是隨意地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道:「女孩子都有攀比之心嘛!我只想知道,何緦羽對於你們到底是如何的重要罷了!」

  真的是這樣嗎?姬天珞沒有說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重又將注意力轉向場中的其他地方。不久,雅莉娜隨便找個借口離開了席位,而此時姬天珞也只是漫不經心地掃過一眼而已。

  輪轉的祭壇已經開始兩天了,每晚子時,甘墨就會秘密地開啟輪轉進行法術。白天的時候,他都會來詢問我有什麼異樣,看得出他很緊張,也在不斷地猶豫著。而每次我也會給他一樣的答案:「並沒有什麼不一樣的感覺。」對於這回答,甘墨很擔心,因為輪轉已經很久沒有人施展了,古書中也沒有記載施法過程中會有什麼異樣,只有一個結果。甘墨擔心他的施法是失敗的,那時會有怎樣的後果他也無法預料。擔心歸擔心,輪轉的祭壇一經開啟,除非完結中途是無法停止的了!否則就會要了施術者以及兩名應術者的命,前途是十分凶險的。

  「姑娘真的沒有任何的感覺嗎?」趁隙將我從眾人間找了出來,甘墨焦慮地問道,不過兩天沒見,這位老人已經明顯憔悴了許多。

  「請不要擔心!」我微笑著,以信任的目光看著他,「我相信,神師的法術是成功的!不要再煩惱了,就專心地完成這一次的祭祀吧!」

  眼睛微閃亮花,甘墨小心翼翼地詢問:「姑娘感覺到什麼了嗎?」

  沒有正面回答他,我還是那樣重複著:「相信我,你的法術是成功的,還有最後一天,您就放心地把它完成吧!」

  送走梢有喘息的甘墨,我在遠離人卻眾人的角落中獨自品位那些人的笑臉。我不知道是不是施術成功的緣故,兩天下來,我時常會有胸悶的感覺,很多時候,會嚴重到窒息。原本也只是間歇式的,很短暫,但它的頻率在不斷地加快,窒息的時間也在不斷地加長。是不是在軒轅玉玨得救時,我便會因為窒息而死呢?得到這樣的認知,我的心中並沒有懼怕的感覺,很平靜,一種絕對的平靜。

  「其實你應該更自私一點,」離席的雅莉娜找到了我,輕聲對我說道:「既然已經逼神師救皇上了,何必再管應劫的人會是誰呢?到時,你和皇上才能真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如今這樣的結局還是不完美的,只不過顛倒了而已,死的人變成了你,皇上會繼續活下去!」

  「你到底還是個孩子啊!」我轉身面對她,像在看著一個小妹妹,「其實我這麼做才是自私的!是真正的自私!「

  「為什麼這麼說?」雅莉娜不解。

  「如果不這樣做,我害怕這個劫會應在那裡任何一個人中,」遙看御花園中的人們,我悠悠說道:「如果是那樣,無論我還是皇上,都會一輩子不安,這樣的幸福恐怕很難圓滿吧!如今,我能夠在風華之時悄然而逝,給大家留下最美好的一面,不也是一件好事嗎?皇上會永遠記住我的!這才是我真正的想法,很自私吧!」說完,沖雅莉娜呵呵一笑,顯得很是瀟灑。

  「被你這樣一說,好像真的很自私!」雅莉娜有些糊塗了,但還是坦白道:「可是聽了你的話,對於這樣的自私,沒有人會覺得氣憤的,我反而覺得有些心疼!」

  「不會有人氣憤嗎?」我輕笑,看向雅莉娜身後,那道揪燃變色,正直衝而來的身影,接著又道:「恐怕不不是每人都像你這樣想吧!對嗎,姬公子!」

  總覺得雅莉娜有事情在瞞著他,總覺得原本判定皇上死局的甘墨突然改口又說皇上有救太過蹊蹺,總覺得何緦羽近來頻頻搞著這樣那樣的活動很不一般……但再多的覺得,姬天珞也不曾往更壞的方向去想。直到現在,他才明白自己的心慌從何而來。在羌族生活過一段時間,姬天珞比其他人更相信那些神秘的術法。雖然聽到的並不是很多,但聰明如他還是猜出了其中的玄機,這何緦羽恐怕是用什麼術法替換了自己與皇上的生命吧,否則雅莉娜不會說結局顛倒,何緦羽會死而皇上回活下來這樣的話。

  「你都做了什麼?」姬天珞仿如窮凶疾惡的暴徒,衝到我的面前暴吼,天曉得他這樣只是出自於對我的關心。

  已經到了此時,我也不再擔心什麼,甚至還心情頗佳地與他逗趣,裝出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樣,顫巍巍地說道:「姬公子,你嚇到緦羽了呢!」

  知道我在開玩笑,但就是這樣才令姬天珞覺得更可氣,「你以為你這樣做很偉大嗎?剛才的話你真的說對了,你太自私了,你就是自私!自私!自私!自私!!!」依舊像暴龍一樣地咆哮著,沒有嚇到我,卻把雅莉娜驚到不行,她還從沒見過姬天珞如此失態的模樣。

  看我還是沒有什麼反應,姬天珞最終把軒轅玉玨也抬了出來:「我現在就去告訴皇上你的作為,看看他有什麼樣的表示;而且現在有這麼多人,讓他們聽聽你都在想些什麼,讓他們也判斷一下你做的是的對還是錯!」

  一把將向外衝的姬天珞拉住,「你不要那麼衝動!」我輕聲說道:「一切已經停不下來了!你做任何事都是於事無補的!你想做什麼?想讓神師的異能白白浪費,想讓我的犧牲白白浪費嗎?」

  衝動的身形有些僵硬,轉過身來的姬天珞已經平息了怒氣,換上了一臉的哀傷。「無法挽回了嗎?」這個問題他並不是在問我,他的目光是看向了雅莉娜。

  默默地把頭撇向一邊,既為丈夫因另一個女人傷心而分外難過,也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羞愧,雅莉娜什麼話也沒說。

  「已經停不下來了!」最後還是我在作著解釋:「一切將在明天結束,如果現在停止,死的不是一個,而是三個!」

  苦笑,姬天珞無奈地看著我:「為什麼只要是關於你的事,我總會如此無力!一直自詡無所不能,可是只要是涉及到你的事,我好像都是失敗者!」

  「只要你能為我做成一件事,你就是成功的!」我微笑地看著他,「如果明天我真的不在了,請幫我保護皇上,不要讓他衝動地做什麼傻事!我不希望,最終我所有的付出變成流水,毫無用處!」

  還能再說些什麼呢?姬天珞無力地耷拉下腦袋,腦中成了空白。雅莉娜也是傻傻地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還在發什麼呆呢?」我輕推他們二人,努力振奮他們的精神:「我們快回去吧!在不去,他們真的要起疑了!我還有一首《漁舟唱晚》沒有演奏呢!這也是非常好聽的曲子哦,不聽會很可惜的!」就這樣,我一手拖著姬天珞,一手拽著雅莉娜向御花園中心走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10:18

〔卷六 風雨同舟:五十九章 痛苦抉擇〕  

  「你們所熟悉的那個女孩只是頂著慕容婉欣的皮囊而已,至於她真實的內在……」甘墨沉凝片刻,呵呵一笑:「也許是來自天外,來自遠方,或是更陌生的地方吧!也許她的內在就是何緦羽,不然為什麼她一直喜歡沿用這個身份呢?」

  甘墨的話令每個人都更為沉默,覺得不可思議,卻又無法反駁。否則慕容婉欣現在的狀況真的是無法解釋的。姬天珞與軒轅玉澈都向軒轅玉玨的方向,有些事情別人是無法作決定的。

  沉澱下紛亂複雜的心情,軒轅玉玨在床榻旁緩緩而坐,久久地注視著那張熟悉的面孔,曾經欲語還羞的眼神現在已變得陌生而疏遠。

  「慕容中丞,」軒轅玉玨喚道。

  「臣在!」慕容桓承戰戰兢兢到跨前一步,低頭領命。

  「今日,就讓緦……讓慕容婉欣回家與你們團聚一日吧!」軒轅玉玨輕聲說道,「明日朕再把她接回宮中!務必照顧好她的身體,若有閃失,唯你是問!」

  「是!臣領旨謝恩!」慕容桓承低聲應道。

  「都回去吧!」心底一下子空絡絡的,軒轅玉玨顯得很是乏味,「朕有些累了,想一個人清淨清淨,你們都回去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遲疑良久,最終一個接著一個,魚貫而出,離開了嫻紆閣。臨到最後,軒轅玉玨彷彿想到了什麼,連聲喚道:「甘墨神師暫且留下,朕還有話要問!」

  聽到這兒,本待離去的甘墨,向擔心他的雅莉娜微笑給了一個安心的眼神,再次退回了屋中。「皇上還有什麼想問的呢?」甘墨和聲問道。

  「她還會回來嗎?」沒有指名道姓,但軒轅玉玨相信甘墨知道他說的是誰。

  「這……不好說!」甘墨歉然一笑,「我只能告訴您她還在,還不曾消失。至於能不能回來,我就不得而知了!」

  「為什麼?」軒轅玉玨疾問道:「既然還在,為什麼就不能回來?」

  「皇上應該注意到,慕容婉欣脖子上的那圈紅印了吧!」甘墨看向軒轅玉玨,得到肯定的答覆,便繼續說道:「如果這副身體只有一命一魂,紅印消失的同時,慕容婉欣的生命也就結束了,這本是我施展輪轉之後最糟糕的狀況;但如今,這副身體中有兩個靈魂,那麼結局就有了選擇,一條紅印會帶走其中的一個靈魂,另一個會主導這副身體繼續活下去。問題就是它會帶走的是何緦羽還是慕容婉欣?孰我直言,何緦羽被帶走的可能性很高!好比過客,客隨主便。當真正的慕容婉欣退離時,何姑娘才能使用這副軀體,如今慕容婉欣回來了,主導的位置只能是交還給真正的主人。只要慕容婉欣不肯放棄,何姑娘的靈魂便只能這樣一直被壓抑下去,直至消失!」

  「朕可以做些什麼呢?」軒轅玉玨掙扎著詢問。

  歎笑搖頭,甘墨有些同情眼前的皇帝,「這已經不是人力可以改變的。您也沒辦法把這兩個靈魂掏出來作個選擇不是嗎?也許何姑娘留下來的意願強烈到足夠掙脫真正的慕容婉欣帶來的束縛,最終成為被留下的那一個也未可知!」

  這種無力的勸慰對軒轅玉玨毫無用處。深歎口氣,軒轅玉玨隨意地揮了揮手,「你退下吧!」

  莫說軒轅玉玨是如此期盼著我的歸來,其實所有的人也都在嘗試著適應慕容婉欣再一次的巨大轉變。雖然之前我給慕容桓承與慕容千雲的感覺太過強勢,但這又何嘗不是擺脫那份尷尬的親情之外新的相處模式。如今,面對同樣的面孔,曾經的恨意與蔑視沒有了,卻也無法坦然如父女、兄妹一般親密無間,為避免尷尬,反而比過去更為生分;對於阿耿與紫桃而言,現在的小姐,也不再是崇敬的對象,有時更像二人心中的一根魚刺,難以自處。慕容婉欣回到嚮往的慕容府,回到自己的獨門小院,卻找不回以往的感覺了。折騰了一天,倒頭睡在紫桃鋪好的臥榻中時,慕容婉欣是帶著淚水進入夢鄉的。

  「你把我僅有的一切都搶走了!」

  在意識海中無聊了一整天,好容易再見到慕容婉欣,卻被劈頭蓋臉地一番指責,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我……搶了你什麼了?」

  「所有的,」慕容婉欣痛哭流涕:「我爹,我的家人,紫桃,還有……還有阿耿!」

  「這些我怎麼能搶走呢?」我好笑地看著她:「他們本就是你的親人、朋友,即使是我在的時候,使用的也是你的身份不是嗎?你所說的這些,我有什麼能力搶走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他們就是被你搶走了!」慕容婉欣以幽怨的眼神看著我說:「爹爹比以前更冷漠,他甚至都不和我說話;二哥他們是不罵我了,卻是更為直接的漠視;紫桃看我的眼神不同了,阿耿哥……阿耿哥更把我當洪水猛獸一般的躲著……他們這樣,就是因為不喜歡我,他們都盼著你能回去,這難道不是你把他們搶走的緣故嗎?」

  「……」我無言以對。不是沒有解釋,只是沒法解釋。看看此時的慕容婉欣,言談間完全就是一個不諳世情的孩童,你能和一個孩童解釋清什麼呢?「現在你想怎麼辦呢?」對此我也只能苦笑。

  「我……」咬咬下唇,慕容婉欣遲疑地看著我,「我不想和你換了,我想留下來,我才是真正的慕容婉欣呀!」她的聲音越說越小,身子也開始有些瑟縮。

  以為我會發火,會指責,卻得到了理解的點頭。「你,不生氣?」慕容婉欣有些奇怪。

  「生什麼氣呢?」平靜地笑著,我淡然地看向她:「這副身體本來就屬於你,用在我身上叫鳩佔鵲巢,現在你的決定也可以稱之為物歸原主,我有什麼權利生氣呢?只是,我希望你能答應我兩件事!」

  「要我答應你什麼?」慕容婉欣不解地問。

  「可以請你,不要以小姐的身份,阻止阿耿與紫桃兩人在一起嗎?」發現她又要哭了,我歎口氣進一步說明:「如果你喜歡阿耿,可以大膽地追求他呀,如果是用身份脅迫而來的感情也不真實,是不會長久的不是嗎?」

  哽咽著,卻也認真思考著我的提議,慕容婉欣勉強地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還有,請你答應我,一定幫忙勸服皇上吃下九天散的解藥!」這是最重要的,我熱切地看著她。

  「這,這我不行的!」不假思索的,剛聽完我的第二個請求,慕容婉欣的頭便晃得像個撥浪鼓,「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我,我怎麼勸得動啊!不行的,不行的……」

  「你一定行的!」我握住她的手懇求,「哪怕……哪怕用欺騙的方式,你可以暫時假裝成我!還有姬天珞,還有靜王軒轅玉澈,他們會幫你的!求求你,一定要讓皇上服藥,好嗎?」

  「我不知道,」慕容婉欣猶疑著,無法給我明確的答案,「再過些時日,等我克服了心底的害怕,我再幫你好嗎?」

  「那就太遲了!」我很焦急,「或者,你把身體再借我一天,只要一天,我肯定有辦法讓皇上服下解藥的,然後就把身體還給你好嗎?」

  「我……我先幫你試試好了……」不想再出借身體,慕容婉欣害怕這份歸還會是遙遙無期的,也不再搭理我其他的話語,就這樣匆忙地離開了意識海。

  「你等等……」我慌忙追趕,卻撞到無形的屏障,只能看著她在眼前消失。「真的沒有時間了!」我無助地低嚀:「皇上已經沒有幾天可以等了!我該怎麼辦?……」頹然地看向四周荒蕪的一片,我茫然地緊抱著身子無力地蹲下。

  猛然睜開眼,有一剎那,慕容婉欣不知道這裡是意識海還是自己的房間。直到紫桃的敲門聲才讓她真正清醒。

  「什麼事?我已經睡下了!」慕容婉欣半坐在床上對屋外的紫桃說道。

  「是老爺讓紫桃來叫您的!」紫桃大聲回道:「靜王殿下還有姬公子來了,老爺讓您到花園裡去見他們二位。」

  慕容婉欣愣了一下,想不到剛剛才在意識海與我提起過兩人,這麼快就要在現實中見面了。沉默了一會兒,直到紫桃再次敲起房門,慕容婉欣這才起身更衣。

  「姐夫,」與熟識的軒轅玉澈靠地更近一些,慕容婉欣低著頭,小聲問道:「找婉欣來有什麼事嗎?」

  「嗯……明天皇上會來接你回宮的,我們是想……」軒轅玉澈遲疑著,覺得下面的話可能會嚇到這個妻妹,久久說不出口,只能求助地看向姬天珞。

  「我們想讓緦羽回來,勸皇上趕快把九天散的毒解掉!」姬天珞可沒有這麼多的顧慮,直接說道:「我們瞭解過了,只要你願意,緦羽是能夠回來的。」

  「可這是我的身體啊,」慕容婉欣感到分外委屈,終於提高了一點嗓音表示抗議:「她已經用了這麼久了,也該還給我了!勸……勸皇上解毒,我,我也可以啊!只要我裝成何緦羽的樣子騙他一騙就可以了!緦羽也是這麼說的!」

  「你真的能和緦羽聯繫!」軒轅玉澈驚喜地叫道。

  最初姬天珞也很開心,不過對於慕容婉欣後來的話很是不屑:「就憑你?你永遠學不來緦羽的樣子的,就連老實的阿耿你也是騙不了的,何況那麼精明的皇帝!」

  「我可以的!」慕容婉欣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們是同一張面孔,只要我強硬一些,阿耿肯定就分辨不清了!」

  「是嗎?」否定地一笑,姬天珞沒有再多說什麼,「你自己去問阿耿吧!」

  雖然沒有姬天珞這般刻薄,但態度說明了一切。臨走前,軒轅玉澈最後一次懇求道:「婉欣,你在考慮一下,好嗎?」

  不甘啊,自己與何緦羽就是如此的天壤之別嗎?獨自在園中靜立了好久,慕容婉欣還是喚來了阿耿。

  「小姐,您找我有什麼事嗎?」現在面對著慕容婉欣,阿耿已然拘束許多,可以將二人間的距離拉開,小心翼翼地問道。

  「阿耿哥,你也覺得我與何緦羽之間的區別很大嗎?」直直地看著他,慕容婉欣求證著。

  不明白慕容婉欣為什麼突然問這個,沉默了很久,因為實在拒絕不了她期待的眼神,阿耿只有斟酌著將心底的感受說出:「對於阿耿而言,您與緦羽小姐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您是需要阿耿保護的對象,而在緦羽小姐面前,阿耿可以做一個被保護的人吧!」看到慕容婉欣似乎不甚瞭解,便更為詳細地解釋道:「緦羽小姐太聰明又太體貼,她總能顧及到我們每一個人的心情與安危,以最為妥當的方式把事情處理好。說真的,阿耿是挺能打的,但跟隨在緦羽小姐身邊,要動手的機會很少。小姐善良,她不希望阿耿受傷,也不希望別人受傷,反正,跟在緦羽小姐身邊,就讓阿耿覺得很安心,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會把她難倒的。」

  提起何緦羽時,阿耿那熠熠生輝的眼神,令慕容婉欣感到非常的不舒服,「所以你是希望何緦羽回來,是嗎?」

  「阿耿……阿耿是很希望再見到緦羽小姐,但是,見到婉欣小姐,阿耿也一樣高興的!」被她的問題擊個措手不及,口拙的阿耿有些結巴了起來。

  「現在婉欣小姐,緦羽小姐只能留下一個,你希望是誰留下?」慕容婉欣再次推出重磅炸彈。

  「我……我……當然希望兩位小姐都能留下來!那個,你們可以共用這個身體啊,這樣,你也在,緦羽小姐也在!到時候皇上也不用傷心地想尋死,他就可以服……」憨直的阿耿逕自沉浸在自己理想的結局裡,不曾發覺慕容婉欣的臉色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夠了,你走吧!」慕容婉欣哭喊著,「你們都想著何緦羽,都想她回來,想讓我走!我就偏不走!我偏不!」眼淚怎麼也拭不盡,她驟然轉身,向自己的小院跑去。留下頓覺自己說錯話的阿耿兀自追悔不已。

  「緦羽,緦羽,緦羽……統統都是緦羽!」慕容婉欣團抱著厚厚的被褥,傷心地哭泣,「這是我的身體,這是我的家!為什麼大家都不再接受我?只有何緦羽好,我就不好嗎?我就不好嗎?唔……」

  門外,為解相思特地從宮中趕來的軒轅玉玨正抬手作敲門狀,卻不見叩響那道房門。靜靜的,所有跟隨的人都不曾開口說話,任屋中的女孩將心底的委屈一一傾吐。

  「回宮吧!」木然地站了好久,軒轅玉玨淡淡地說道。慕容桓承及家人都黯然地看向他,默默地分出一條歸路。

  「誰?」驚覺屋外的響動,慕容婉欣打開房門,鄂然地對上軒轅玉玨的背影,「皇上……」

  「明日,你可以不用回宮了!」停下身形,軒轅玉玨依然背對著慕容婉欣,使她清楚地看到那因為掙扎而緊握的雙拳,「等到想入宮的時候,就和你二哥說一聲,他會帶你進宮的!」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慕容桓承深深地看了看女兒,輕聲說道:「以後,想住多久就多久吧!」

  在那樣複雜的目光中,慕容婉欣感受到了什麼,沒有興奮,也沒有喜悅。看著陸陸續續離開的身影,一種名為悲傷的感覺油然而生。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7 18:10:46

〔卷六 風雨同舟:六十章 天心圓滿〕


  人去院空,慕容婉欣不曾再睡下。現在她不想見任何人,也不想在睡夢中回到意識海與何緦羽見面。這一晚,聽了太多,失望了太多,又感受了太多。她需要把自己的心緒好好地理一理。

  「叩叩」輕微的敲門聲讓慕容桓承剛剛閉閡的雙眼重又睜開,透過光影看到門外玲瓏的女子身形,心下瞭然。

  「誰在外面?」敲門聲也把初睡的秦氏喚醒不少,她含糊地問道。

  「沒什麼,你睡吧,我出去看看!」慕容桓承小聲說道,輕輕掖好妻子的被褥,他披上外衣走了出來。

  星夜下的形單影隻,使慕容婉欣看起來格外的孤獨。看著這個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女兒,慕容桓承百感交集。「有什麼話,你問吧!」來到女兒身邊,慕容桓承輕聲說道。

  「您,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是嗎?」慕容婉欣淡淡地問著。

  沒有立刻回答,慕容桓承說著看似不相關的話題:「我一直都不喜歡嬰孩,嫌他們太過哭鬧。千風、千雲小時候很調皮,當時一心撲在朝政上,甚至把他們兩個送到了你大媽的娘家代為撫養。芊慧也不是很省心的,特別愛哭,所以我沒想過再要孩子,反正膝下兒女都有了!」

  「所以我這麼愛哭,又是妾室生的,你就更加討厭我了是嗎?」聽著父親的話,慕容婉欣自己揣測道。

  「你的出生,真的是意外,也是我的罪孽!」沉默了很久,慕容桓承才再次出聲。「我很愛你大媽,並不像外界謠傳的那樣是為了她家的財勢才娶的她,可是你大媽一直都不理解,過去我們時常為此吵架。那次也是因為鬧得不歡而散,我才會借酒消愁,卻想不到讓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事情。儘管我不想再要孩子,但因為你娘的堅持我還是選擇接受。曾經對於你的出生,我也抱持著贖罪的心態,小時侯的你挺可愛溫順,我很喜歡!但正是因為我的喜歡,令你大媽更無法忍受,一度選擇回了娘家。我希望她能回來,希望回到過去的恩愛。就是從那時開始,我漸漸冷落你,排斥你,因為只有這樣,你大媽才會回到這個家,回到我的身邊。久而久之,怎樣去疼愛你,我也已經忘了!」

  「看來,還是何緦羽適合做您的女兒!」聽著他的敘述,慕容婉欣幽幽說道:「她強勢獨立,不會給您帶來煩惱,還能成為您的助力!而我,什麼也不行!」一邊說著,一邊失魂落魄地離去。

  「婉欣!」慕容桓承叫住她,在身後說道:「不要為難,沒有人會再逼你什麼,一切都交由你自己做選擇。再怎麼無動於衷,也沒有真正希望孩子死去的父母,畢竟那時他們的骨血與傳承。」

  側低著頭,聽到這裡,慕容婉欣似有若無地微笑了一下,隻字未留地離開。

  大清早,紫桃來到慕容婉欣的房間已是空無一人,被褥中也是冰涼。想起小姐曾經的自殘,心驚不已,紫桃連忙向主院的慕容桓承稟告。

  得到這個訊息,最初大家都有些慌亂。不過這中慌亂並沒有持續很長的時間,因為一直都站在府院門前等候的慕容婉欣很快就被大家找到了。站在門前與所有人面對面,她手中的小包裹吸引了所有的注意。不用詢問,慕容婉欣已經自己開口說道:「我想請二哥帶我回宮!」

  愣了一小會兒,慕容千雲才意識到慕容婉欣說的是什麼。慕容千雲並沒有立刻動作,而是回頭看看身邊的父親,得到他微不可見的點頭示意,這才吩咐下人道:「去準備一輛馬車,我要送二小姐回宮。」

  與眾人一一惜別,慕容婉欣顯得很平靜,但紅腫的眼眶令大家知道她一定哭了一整晚。雖然人很多,但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看著馬車向皇宮前行,誰也沒問她的決定到底是什麼。

  疾馳的馬車穿過鬧市,其實此刻的慕容婉欣還是在猶豫的,只是沒有想到老天會用一種戲劇性的方式幫她做了選擇。臨到交錯的街口,一條犯了瘋病的狂牛掙脫了商販的束縛,從拐角處衝了出來,與收勢不及的馬車猛烈地相撞,坐在副駕上的慕容千雲首先警覺跳了開來,等他想起車中的慕容婉欣時,低頭觀望,車駕已經四分五裂了,而他要找的人正昏厥在路旁。

  「慕容婉欣,慕容婉欣……」一直在意識海中焦急等待著,希望能盡快得到皇上消息的我,想不到再次與慕容婉欣見面她會如此的虛弱,「你怎麼了?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沒有慕容婉欣的允准我是無法探知外界的情況的。

  「你……真幸運!」慕容婉欣斷斷續續地說道:「似乎……似乎老天爺也……站在了你那邊,我……不退讓也不行啊!」

  「你在說什麼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皺著眉,應該不是錯覺,身邊的慕容婉欣似乎開始變得透明。

  「現在……好了!」慕容婉欣笑了笑,仿若頓悟:「我們誰也沒有作選擇,只是順應了天意!我……祝你和皇上永遠幸福……快樂……」

  真的是變得透明了,我終於意識到慕容婉欣的靈魂正在逐漸地消失。這意味著我可以繼續活下去,應該開心嗎?懷中的人已經輕如飄絮,想抓得緊一些,卻又怕稍一用力,便會化為烏有。「對不起……」我悲傷地看著她。

  「不用說對不起!」慕容婉欣笑得很坦然,「這是老天的決定,你沒有對不起我!如果一定要說什麼,我想應該是謝謝吧!」

  「謝謝!」我輕聲說道。與此同時,慕容婉欣的靈魂也化為裊裊輕煙,不付存在。

  再次有了主導身體的感覺,卻是渾身的傷痛。尤其是腦袋,即使是半醒時,已經頭痛欲裂了。輕聲呻吟,我緩緩張開眼,眨了好幾下,終於適應了窗外投射進來的明媚陽光。好像……我已經回到皇宮了!

  「呃……」坐起來的時候太猛了,後腦像是被重錘敲成兩半,痛得我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涼氣。努力適應了暈旋感。我慢慢站了起來,細看周圍的擺設。這裡不是我居住過的宮殿,抬頭看正廳的題款,寫著「芝芸軒」三個斗大的金字。軒轅玉玨為什麼把我安排在這兒呢?這裡很冷清啊,怎麼一個宮女都不曾看見?

  門開了。一個十八歲上下的宮女看到我已經醒來,還能行動自如地觀察四周的環境,呆了一呆。「小姐您醒了?」小宮女輕聲問道。

  摸摸腦袋上厚厚的繃帶,我苦笑:「應該算醒了吧!」

  「啊,那您先休息一下,奴婢這就去為您準備膳食。」小宮女微笑著說。

  「等一下,」我叫住她,「知道皇上在哪裡嗎?我想去見他!」

  「這……」小宮女有些為難,「喜榮公公吩咐過,暫時不讓您見皇上,怕皇上觸景生情!」

  是這樣啊!我了然輕笑,朝她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去準備些吃的吧,我餓了!」

  確定小宮女已經離開,我四下裡觀望了一番,探明方向往御承宮走去。

  剛剛把軒轅玉澈與姬天珞兩人趕走,軒轅玉玨輕歎口氣,拿著裝有自己的救命解藥的小瓶把玩。明天是最後一天,如果再不服藥,他便要魂歸西天,可惜他真的興不起生存的意念。沒有了緦羽,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為了皇朝?如今大皇子管理朝政也已似模似樣,又有玉澈從旁指引,他可以放心;為了親友?身邊的人都有了不錯的歸宿,也算是幸福美滿。於公於私,都有了交代,還有什麼不能放手的呢?聽過那夜,慕容婉欣的哭訴,軒轅玉玨再也下不了狠心讓慕容婉欣自動放棄,畢竟那中做法與殺人無異。所以他決定,放棄自己的生命追隨緦羽而去,這一次,他要自己主導命運,誰也不能阻止。看著案邊寫好的即位遺召,軒轅玉玨笑了笑,握著藥瓶負手走向庭院的湖塘。

  小心摸索而來的我,遠遠便看見軒轅玉玨高舉起右手似乎要往湖中丟什麼東西。心中一慌,我想也沒想就大聲叫道:「軒轅玉玨,你要幹什麼?!」說著往湖邊狂奔而去。

  頭一次聽到有人敢直呼其名,軒轅玉玨楞了楞,停下了丟擲的動作,回頭望去。只見一名頭裹紗布的女子不顧形象地撩起裙擺拚命地往這裡趕來。越來越近,直到我真正站到他的面前一把奪下他手中的藥瓶,軒轅玉玨都是呈現出呆滯的症狀。

  才不管他現在有多像個呆子,也忘了自己的頭痛,我很嚴肅……不,應該說很生氣地拽著藥瓶在軒轅玉玨的眼前不斷地搖晃,大聲地質問他:「你想把解藥給扔了?想找死不成?太過分了!」

  我的大嗓門把周圍的內侍宮人都招來了,還有剛剛離去不遠的姬天珞等人。不過並沒有人上前阻止我這個膽敢對皇上大聲呼斥的癲狂女子,所有人面對這樣的我同樣是一副呆滯狀態,似木頭一般立在院子的四周。

  「軒轅玉玨,你快點回答我的……」睜大雙眼,「問題」二字被軒轅玉玨用雙唇封回到我的口中。還不曾從那突擊的一吻中過神來,我又感覺自己像要被勒斷一般,整個人被抱得死緊。

  「不要說話!就讓我靜靜地抱你一會!」軒轅玉玨在我的耳鬢暗啞道。

  好想哭,輕輕依靠在他的懷中,「我回來了!不會離開了,再也不離開了!」我說。

  看著湖邊你儂我儂的兩人,姬天珞朝軒轅玉澈呵呵一笑:「看來,皇上的事我們不用再操心了!」軒轅玉澈點頭應是,對旁邊眾人輕輕擺手。抿嘴偷笑中,大家都悄然退場。庭院中就剩下了我與軒轅玉玨兩人。

  「你是怎麼回來的?」

  「慕容婉欣發生了什麼事?」

  問題異口同聲地說出,我與軒轅玉玨相視而笑。

  「在回宮的時候,慕容婉欣乘坐的馬車被撞翻了,當時她後腦撞到路旁街販的桌角,帶回宮時已經流了很多的血。能不能讓她甦醒,御醫也沒有把握!」軒轅玉玨首先回答了我的提問。

  是這樣?難怪慕容婉欣會說是天意!我感慨地一笑,看著他,無限遺憾地說:「婉欣她……不在了!」

  「我知道了!」輕拍我的背,軒轅玉玨安慰道:「也許她會投到更好的人家,像你一樣,有個嶄新的開始也不一定!」

  默默地點頭,輕輕揮去心頭的惆悵,想起剛才的驚心動魄,頓時又拉長了臉準備和他算帳:「喂,不要老說我,你剛才是要幹什麼來著?」舉起藥瓶,讓軒轅玉玨得以正視。

  「咳!嗯……這個……啊,現在好像有點涼,不如我們進屋說吧!」軒轅玉玨尷尬地笑笑,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深歎口氣,我搖搖頭,「先把藥吃了吧!」

  乖乖地把解藥服下,軒轅玉玨輕笑。「現在放心了吧!」說著,捋低我的衣領,白皙的頸項間光滑無痕,想起甘墨的預言,終也深深地鬆了口氣:「我也可以放心了!」說完,軒轅玉玨再一次將我摟緊。

  幸福的微笑中,我與軒轅玉玨攜手向內殿走去。溫暖的旭陽將我們的身影投射在地面,兩個影子交疊在一起,始終不曾分開……

  「該把影衛召回來了吧!反正我們都沒事了,別讓他再亂找什麼神能異士了!」

  「不急,再讓他找找!」

  「為什麼?影衛為了我的事很愧疚的!」

  「那就讓他再愧疚一陣子,誰讓他膽敢對我隱瞞的?」

  「軒轅玉玨,我有沒有說,你很小心眼?」

  「你現在說了!」

  「喂,你要幹什麼?」

  「懲罰你對皇上的大不敬!」

  「這是什麼懲罰?」

  「懲罰你給我生一堆的孩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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