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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黎菁 -【蛇郎君】《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12 07:25:33     標題: 黎菁 -【蛇郎君】《全文完》

黎菁 - 蛇郎君

本以為心愛之人戰死沙場悲痛難過之時,
他卻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相公沒有死?
然而此相公非彼相公,
他既溫柔又體貼,
卻讓人感到陌生。
沒關係,許久未見,陌生是正常的。
唉呀呀!她的相公是蛇變的,
妖怪啊!救命啊!
哼!以為她小女子好欺負是不是?
騙她心還不算,
竟然還想讓她為他生小孩。
是可忍,孰不可忍,
俗話說一女不侍二夫,
敢這樣欺負她!
走著瞧,且看看小女子怎樣對付大妖怪。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12 07:25:48

楔子

  「找到了,就是她。」

  「公子,你確定?」

  「當然。」他頗滿意地點點頭。

  「可是她不像福祿壽俱佳的人啊!」懷疑地眨眼睛,「剛剛死了男人,孤兒寡母除非改嫁,否則連生活下去都困難呢……唉喲!」可憐兮兮地抱住被痛打的腦袋。

  「你懂什麼?我早就掐指算過了,她家那位去邊關當兵的男人並沒有死,反而因護駕有功,因禍得福,官升三級。三年後,再次立下赫赫戰功,到時此家的小娘子自然榮華富貴一生。」

  「哦,既然人家有夫有子,憑什麼會冒著生命危險幫你躲過天劫啊……唉喲!你又打我!」痛得眼淚汪汪。

  「真是豬腦袋,本君自然是有妙計啊。」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12 07:26:24

第一章

  「娘,我找到了,找到了。」一年約五歲左右的男孩手裡抓著一把沾土的草,興奮地跑到娘親面前,「娘,這個是不是苦丁草,可以吃的苦丁草?」

  看著愛兒被太陽曬得紅通通的小臉,芝蘭微微笑了一下,伸手輕輕擦去他頭上的汗珠,愛憐地點了點頭,「是啊!鶴兒真聰明。」

  「那我再去多採些,那邊有好多呢!」

  「等等。」芝蘭一把拉住兒子的手,笑道,「明天我們再去採,要趕在天黑前下山。」

  「哦。」鶴兒有些戀戀不捨,彷彿今天不採,那些苦丁草就會消失一樣。

  芝蘭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鶴兒,你瞧,娘親背後的竹筐已經滿了。」

  「那……明天再來好了。」鶴兒下定決心地說。

  芝蘭溫婉地笑了笑,牽起兒子的手,「走吧。」

  「鶴兒,昨天娘教你的還記得嗎?」

  「鶴兒記得。」

  「那就背給娘聽聽,嗯,就從融四歲開始。」

  鶴兒朗朗背誦道:「融四歲,能讓梨,弟於長,宜先知。首孝弟,次見聞,知某數,識某文。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娘,我背得對不對?」

  芝蘭笑著點點頭。

  「娘,到地方了,我去看看今天有沒有獵物?」還沒等芝蘭說話呢,鶴兒的小身子便已鑽進了旁邊的樹林裡。

  「鶴兒,小心點,別跌倒了。」芝蘭無奈地搖搖頭。既而輕輕一歎,原本微笑的臉,慢慢地流露出一股難言的哀傷。

  賢文在鶴兒不足一歲時便被徵兵的人帶走了,這一去便音信全無,留下他們孤兒寡母,千等萬盼,日日期盼他平安歸來。誰知兩個月前,竟然聽到賢文所在的軍隊全軍覆沒的消息,連將軍都戰死了,何況區區一個兵卒呢。

  當初被徵兵帶走的,村裡不只賢文一人,十多個青壯的漢子就這樣一去不回。臨了,家人連親人的屍首都得不到。在村裡,她的境遇不算最慘的,起碼賢文走了,還有聰明懂事的鶴兒留在她身邊陪伴。而有的人家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留下一孤苦老人熬完人生的最後歲月,日子過得何等淒慘。

  她的日子已經快過不下去了,賢文當初留下來的銀子早已經花光,只靠她平時繡些手帕到集市上去賣,貼些家用。鶴兒的衣服都是賢文留下來的舊衣改做的。

  「娘,今天運氣不好喔。」鶴兒小小的身子由樹叢那邊鑽了出來。

  芝蘭立即斂起臉上的哀傷,擠出笑臉,轉過身來,溫婉道:「鶴兒,怎麼了?」

  鶴兒小臉皺在一起,「娘,今天什麼都沒有抓到耶!」

  她笑了笑,「沒關係,昨天那隻兔肉不還是剩很多嗎!」芝蘭安慰地揉了揉鶴兒的小腦袋。家裡買不起肉,她便用以前賢文教給她的方法,做了只捕獸夾,還別說,有時還真能抓到幾隻倒霉的小動物呢,讓她們娘倆解解饞。只是好運氣並非天天有。

  「走吧,別哭喪著臉,也許家裡的雞已經下了一個大大的雞蛋呢。」

  「對啊!對啊!娘,今晚我們吃雞蛋羹好不好?」

  「好啊。」

  「不要,還是算了。」鶴兒的小臉突然間又皺了起來。

  「怎麼了?」

  「雞蛋要賣錢的,娘不說是要買書教我學知識嗎!」

  芝蘭有些心疼地牽起鶴兒的手,「沒關係,娘再多繡幾塊錦帕就夠了,鶴兒在長身體當然要吃得壯壯的。這樣才可以保護娘啊。」

  小男孩笑了,「鶴兒是男子漢,會保護娘的。」

  母子倆人有說有笑地走下了山,天黑之前終於走進了村子。走至家門前時,芝蘭卻突然頓住了腳步,透過自家矮小的柵欄門,看著打掃乾淨的院子,芝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鶴兒也察覺了娘親的異樣,「娘,怎麼了?」

  芝蘭搖了搖頭,繼而笑道:「沒事,進來吧。」推開柵欄門走了進去。

  鶴兒蹦蹦跳跳地往小院的東側跑去,那邊是雞籠子,鶴兒期待著摸個又圓又大的蛋,最好是兩個,呵呵。

  「啊!」鶴兒大叫,「娘,雞沒了。」

  芝蘭走過來一看,果然,雞籠門大開,家裡面唯一下蛋的母雞不知所蹤。

  「嗚!娘,雞沒了,以後再也吃不到雞蛋羹了,嗚嗚。」

  「沒事,下次趕集,娘再買兩隻雞崽好了,乖,不哭。我們進屋吧,晚上娘給你做野菜兔肉湯也是很好吃啊。」

  哄著流眼淚的兒子進了屋,因為臨近傍晚,屋裡面的光線陰暗,芝蘭模模糊糊中好像看到前方有個黑影。

  「啊!」芝蘭一聲尖叫,那個黑影動了。緊接著她被一個渾身冰涼的物體抱住,芝蘭的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鶴兒,快跑。」尖叫著想要掙脫。

  「哇哇……」站在娘身側的鶴兒不但沒跑,反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蘭兒,是我,賢文啊。」

  「啊?」

  點燃的蠟燭,屋裡面剎時一亮。芝蘭了終於看清了眼前之人,「賢……賢文……嗚嗚……」哭著撲進了男人的懷裡,「我以為……你已經……嗚嗚……嚇死我了……嗚嗚……」

  鶴兒的小臉上猶帶著淚痕,驚愕看著娘親撲到一個陌生的男人懷裡大哭,伸出手抓住芝蘭的衣襟,有些害怕,又有些無知所措地喊道:娘,娘……」

  芝蘭哭著說,「鶴兒,快叫爹,你爹已經回來了。」

  「娘……」鶴兒怯怯地望著站在他面前,高大猶如巨人的男人,小身子往芝蘭身後縮了縮。不知為什麼,他覺得男人的眼神好可怕。

  「他就是鶴兒,已經長這麼大了。」賢文看著面前的小不點,突然蹲下身,想抱他,卻被他機靈地躲開了,藏到芝蘭身後,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驚奇地打量這個應該叫爹的男子。

  賢文站起身,黝黑敦厚的臉上露出一絲感動,「芝蘭,這四年來辛苦你了。」

  芝蘭只是哭著搖頭,眼淚卻怎麼也忍不住,「只要你活著回來就好。」說著又撲進賢文懷裡哭了一陣,也顧不得身後鶴兒驚奇的眼光,自然也沒注意到賢文的異樣表情。

  半個時辰後,芝蘭終於恢復了平靜,有些害羞地看著賢文,「瞧我,只顧著哭了,你餓了沒有啊?我這就去做晚飯。」

  「不忙。讓我再看看你。」

  「娘,我餓了。」鶴兒開始發光發熱,如太陽般,照亮爹娘的四周,恍得芝蘭羞愧滿面地衝進廚房。

  房間裡只剩下父子倆,大眼瞪著小眼。

  趙賢文抱臂環胸,冷靜地審視著自己的兒子,對鶴兒並無那種血緣的孺目之情,也無激動之色。反倒是鶴兒對這個娘親口中一直念念不忘的爹爹充滿了好奇,「你,你真是我爹爹嗎?」

  趙賢文點點頭,心思轉到了別處。

  「娘說……你很厲害。」

  「嗯。」他又是點了點頭,起身走到窗前,向黑漆漆外邊望了望,手指好似無意識地輕敲著窗欄,眉頭微微地蹙起,像在想些什麼。

  「爹,外面有什麼啊?」鶴兒湊了過來,臉頰微微泛紅,顯然對第一次開口喚爹爹這個詞有些不好意思。

  「沒什麼。」趙賢文砰地將窗戶關上。轉身坐在屋子裡唯一一張椅子上,繼續皺眉沉思。

  鶴兒傷心地垂下頭,敏感的他已經發覺爹爹好像不喜歡他。

  這時芝蘭掀簾走了進來,「鶴兒,這是今天早上剩下的饃饃,你餓了,先墊墊肚子,娘馬上就給你們做好吃的。咦!鶴兒你……」

  鶴兒瞬間撲進娘親的懷裡,「娘,爹爹不喜歡我。」第一時間告狀。

  芝蘭笑說,「怎麼會呢?」一抬頭見賢文坐在椅子上一副驚訝又震驚的樣子,這小男孩竟然告狀。

  「不是爹爹不喜歡你,是爹爹在害羞啊。」芝蘭輕輕哄著埋在她懷裡的鶴兒。「這麼久了,爹爹是第一次見到你啊。鶴兒第一次看到陌生人不也同樣很害羞嗎。」

  「哦。」鶴兒覺得娘親說的話有些道理,回頭一看,「娘,爹爹好像真有些臉紅耶。」

  趙賢文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臉上擠出僵硬的笑,「來,鶴兒,讓爹抱一下。」

  「不要。」鶴兒小嘴一噘,又撲到了娘親懷中。

  芝蘭哄著鶴兒睡著以後,披件衣服,走下床。來到窗前,賢文的身邊坐下,輕聲道:「鶴兒已經睡了,有什麼事情可以對我說嗎?你好像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

  賢文一把將她抱住,「蘭兒,我……」

  芝蘭柔順地倚在他的懷中,抬起頭,信任地望著他,「說吧。」

  「我……」趙賢文一咬牙,下定決心道,「我是逃兵。」

  誰知芝蘭卻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原來如此啊。」她還以為出了很嚴重的事情,害得相公連最心愛的兒子都不理不睬的。

  「芝蘭,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怎麼會呢!你是我的相公,你活著回到了我的身邊。你遵守了你的承諾,這才是最重要的。」

  「我……我最後那場仗沒有參加,我逃跑了,芝蘭,你不知道,那簡直就是屠殺,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芝蘭緊緊地抱住趙賢文,他們本是青梅竹馬。芝蘭的爹爹是一名教書先生,賢文自小便是孤兒,被爹爹收養。爹爹身體不好,重病之時,讓他們成了親。不久,爹爹病逝,他們便遷回爹爹的老家居住,誰知好景不長,鶴兒不足一歲時,賢文便被徵兵的帶走了。

  小時,賢文便堅強獨立,她還是首次看到他這般無助的樣子。想到戰爭的殘酷竟然將相公折磨至此,芝蘭痛的心都要揪了起來。

  她才不管什麼保家衛國,什麼好男兒當戰死沙場。她以前曾經對爹爹所說的歷代英雄人物心生嚮往。小女孩單純的心裡,也希望心目中所愛的兒郎也能成為萬世流芳的大英雄。可現在經歷了獨自扶養鶴兒的堅苦,日日夜夜的擔驚受怕,相思之苦,她的心願已經變得很小,也很實際。

  她只是希望她的相公平平安安地活著,陪在她的身邊,兩人一起哺育鶴兒長大成人,娶妻生子。至於她的相公是否頂天立地根本不重要,在她的心裡,賢文就是她的天,她曾一度以為她的天已經塌了。但是她的賢文回來了,鶴兒的爹爹回來了,逃兵又如何呢?相公回到了她的身邊才是最重要的。

  「芝蘭,我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我還活著。不然我會被……」

  「我們走吧,我們離開這裡,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芝蘭突然道,聲音急促又堅定。「這樣你就不用擔心被抓回去。」

  「芝蘭,你真的願意丟下這個家義無反顧地跟我走?」

  「賢文,說什麼傻話呢?有你的地方就是家啊。」

  於是兩人一商議,當夜便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家裡本就沒有值錢的東西。幾件換洗的衣物,日常用品,包了兩個大包就算是全部家當了。拂曉時,將睡得迷迷糊糊的鶴兒叫醒,一家三口靜悄悄地離開了村子。

  走到村口,趙賢文說道:「你們等等,我去牽馬車。」說完,身影一閃便沒入了右邊的暗林中。

  「啊……」芝蘭神情怔了下,若有所思地看著賢文消失的方向。

  「娘,娘,我們要去哪裡啊?」

  「啊……哦,想去哪裡便去哪裡啊?」芝蘭笑著對兒子說。

  「真的嗎?」睡眼惺忪的鶴兒瞬間便有了精神,「那我們去有海的地方好不好?就是書裡描繪的那種一眼望不到頭的大海。」

  芝蘭笑了笑,「好啊,不過娘一個人做不了主,要跟你爹商量一下才行。」

  「哦。」鶴兒的小腦袋垂了下來,他一直覺得那個剛剛相認的爹爹不像好說話的樣子。

  看兒子一瞬間變得無精打采,芝蘭無奈地笑了笑,正要開口說話,聽見身後有馬蹄聲,回身一看,正是趙賢文牽著一輛馬車由林中的小路走出來。

  「快上車吧!天馬上就要亮了,遇到早起的村人就麻煩了。」趙賢文說道。將包裹扔上了車,芝蘭與鶴兒隨後也坐了上去。

  趙賢文駕車。皮鞭揚起,馬車快跑起來,逐漸消失在晨霧之中。

  鶴兒倚在芝蘭的身邊,紅紅的小嘴巴可愛地打了個哈欠。

  「鶴兒,如果困了,就再睡一會兒。」

  「嗯。」鶴兒閉上眼睛,趴下身子,小腦袋枕到芝蘭的腿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一會兒便睡著了。芝蘭從包袱裡拿出一件稍厚一些的衣服輕輕蓋在兒子的小身子上。

  掀開車簾,對前面趕車的趙賢文說道:「趕慢些吧,鶴兒睡著了,這個時辰,路上遇不到什麼熟人的。」

  「好。」趙賢文點了下頭,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

  「賢文,馬車是哪裡來的?」芝蘭問出了心中一直疑惑的問題,她雖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但這輛馬車少說也要百兩銀子,她是看得出的。撇去車體舒適的設計不談,單指前面奔跑的這匹通身雪白的健馬就不是一般人家買得起的。賢文明明是逃回來的,身上哪會有那麼多銀子。

  趙賢文怔了一下,然後說道:「是朋友借給我的,我們現在就是去那裡暫避一時。」

  「朋友?」

  「你放心,我這位朋友與我乃生死之交,斷不會出賣我……怎麼了?你的臉色很差。不用擔心,那位朋友……」

  「賢文你誤會了。」芝蘭笑道,「你能結交生死朋友,該為你高興才是,怎會擔心呢,我可能是昨晚沒休息的緣故,臉色才會差些。」

  「那你也躺下休憩一會兒。」趙賢文體貼地說道。

  芝蘭微微搖頭,「睡不著。」她怕一睡了,賢文便會消失,她怕這僅僅是個夢。癡癡地望著賢文趕車的背影,「賢文,我們一家三口永遠都不會分開了對不對?」

  趙賢文回頭,笑著對她保證道:「當然……瞧你,眼睛都睜不開了,躺一會兒吧。」

  芝蘭只是微笑地搖頭。

  遠遠地看見對面有人走過來,趙賢文立即將頭上的斗笠往下壓了壓,又對芝蘭說道:「先躲一下,有人過來了。」

  芝蘭將車簾放下,靜靜地坐在馬車中。當對面那人經過馬車時,芝蘭小心地掀開車窗,向外看了一眼,是鄰村的獵戶,這麼早出門應該是上山打獵吧。

  路上又陸續有人經過,有芝蘭相識的,也有不識的。萬幸的是他們只對這輛外面樸素的馬車,稍稍看了一眼,並未多加注意。

  又走了一段時間,天已大亮,鶴兒伸個懶腰,揉揉眼睛,醒了過來,「娘,我餓了。」

  芝蘭微微一笑,「醒了,真該叫你豬兒才對,醒了就要吃的。」說著由包袱裡取出乾糧,一個冷掉的饅頭,還有自己醃製的醬菜,遞給鶴兒,鶴兒狼吞虎嚥地大吃起來。

  「慢點,別噎著了,醬菜少吃,不然一會兒又要咳嗽了。」

  「娘,喔厚了(我餓了)。」

  芝蘭無奈地笑笑,接著轉身掀開車簾對賢文道:「停下吃點乾糧吧。」

  「好。」趙賢文點下頭,將馬車趕入道邊的林中,跳下車,掀開車簾,笑道,「你們也下來吧,這裡不會有什麼人,在車裡待了那麼長時間也悶了吧。」

  鶴兒歡呼一聲,便動作靈活地跳了下來。

  「鶴兒,慢些,別摔了。」芝蘭道。

  「娘,沒事。」鶴兒身子雖小,但靈巧著呢,剛跳下地便好奇地在四周跑來跑去。

  「男孩,淘氣一點沒關係。」趙賢文幫兒子說話。

  「是啊,你小時候就很淘呢。」芝蘭嗔道。

  「啊,是嗎?」

  「怎麼你還不承認,我可是每件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唉喲!」正要起身下馬車的芝蘭痛呼一聲又跌坐到車裡。

  「怎麼了?」

  芝蘭苦笑,「腿麻了。剛剛被鶴兒枕著倒沒覺得什麼,現在……唉喲!」又麻,又癢,又酸,又痛。

  「我抱你下來走動一下就好了。」賢文身子往前一探,伸出雙臂,將芝蘭抱下馬車,卻沒有將她放下來的跡象。

  「賢文,你放我下來啊。」芝蘭微微臉紅地說道。雖然他們之間已經有了鶴兒,但畢竟分開四年了,昨晚初相見時,情緒激動,才會不顧羞恥,又哭又抱,然而現在,光天化日,如此親密,身體貼著身體,賢文的呼吸吹拂在她髮梢,尤其是她感到賢文的目光正直直地盯視著她,便越加地手足無措了。

  賢文輕輕地將她放下,然後蹲下身,「是這個腿麻嗎?我幫你揉一下就好了。」

  「唉喲!」賢文雙手一碰,芝蘭覺得腿越加酸麻,險些站不穩。

  「扶住我的肩。」賢文道。

  芝蘭雙手扶著賢文的肩膀,既害羞又感動看著低頭為自己揉腿的男人,不曉得為什麼,雖然四年後相見,覺得賢文陌生了些,但卻比以往更加細心體貼了。

  「現在好些了嗎?」

  「嗯。」芝蘭微紅的臉笑著點點頭。

  趙賢文站起身,突然低下頭,在芝蘭艷紅的嘴唇上輕啄了一下。

  「賢文!」芝蘭驚訝地張大嘴巴,這是大白天啊!而且還是在外面,他竟然會吻她,他的變化還真是大呢。突然間想到什麼,慌張地左看右看。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12 07:26:42

第二章

  鶴兒在不遠外,背對著他們蹲在地上,不曉得在玩什麼。呼!幸好,沒被兒子看到,不然羞死了。還沒等芝蘭將心放下,「唔……」瞪大眼,她的嘴巴被吻上了。他竟然……想要掙開,腦後卻被賢文的大掌霸道地按住,芝蘭只覺得全身虛軟,漸漸地陶醉在這個吻中,閉上了雙眼……

  等賢文放開芝蘭時,她已經變得雙頰酡紅,嬌軀微喘,「賢文……」

  趙賢文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深幽的光芒,「怎麼?」

  芝蘭嬌嗔地道:「你……」突然一跺腳,恨自己不爭氣,連鶴兒都有了還害羞什麼啊!只是賢文卻是第一次這般大膽,且是在曠野林中,此刻連他的笑看起來都是邪氣非常,明明長著一張老實敦厚的臉嘛。

  「爹,娘,你們在玩親親嗎?」

  鶴兒不知何時已經跑到他們面前,仰起頭,滿臉好奇地望著他們。

  「啊!」芝蘭羞紅著臉轉過頭去,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竟然被兒子看到……抬眼間看到賢文一張似笑非笑的臉,更加氣憤,冷著臉一轉身……

  「芝蘭……」

  「娘,你幹嗎去?」

  「拿乾糧。」芝蘭頭也不回地吼道。

  鶴兒剛剛吃掉一個饅頭已經飽了。賢文看到芝蘭準備的乾糧卻是一皺眉,「我去打點野味吧。」

  「我們不是要趕路嗎……」

  「沒關係,不差這一個時辰。」趙賢文道,讓他的肚子裡裝饅頭與醬菜,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呢。

  「可是……」

  「沒關係,這裡不會有其他人經過的。」他說不會有人,那就一定不會有,「鶴兒,在這裡陪你娘,我去打些野味回來。」說完,便向密林深處走去。

  「爹,我也要去。」鶴兒興奮地追了過去,結果賢文對他一皺眉,鶴兒便害怕地頓住了腳步,乖乖走回娘親身邊。賢文走遠了,鶴兒驀地打個冷顫,爹爹的眼神好可怕啊!

  「鶴兒,怎麼了?冷嗎?」

  「沒,沒有。」鶴兒搖了搖頭,連他自己的小腦袋瓜裡都有些莫名其妙,安靜地呆在娘親身邊,但他畢竟只是孩子,不一會兒功夫,便又活潑起來,上竄下跳,一刻也不老實地跑來跑去。

  也就是一刻鐘的功夫,趙賢文便拎著一隻山雞,兩隻野兔走了回來。

  「這麼快。」芝蘭驚訝地看著賢文手中頗為豐盛的獵物。

  「啊!是嗎!碰巧而已,今天運氣好些。」趙賢文解釋說。

  「爹爹好厲害!」鶴兒用崇拜的眼神望著爹爹,緊接著口水便忍不住地流了出來。

  芝蘭好笑地點下鶴兒的額頭,笑說,「小饞鬼,剛剛不是吃飽了嗎。」接著轉過頭對賢文說道,「把它們交給我吧。」

  誰知賢文卻說:「不用,你陪鶴兒就好,這些粗活我來做。」

  芝蘭神情先是一怔,接著會心一笑。四年的分離,賢文真是變了許多呢。

  吃完了賢文做的野味大餐,已經快到晌午了,看著鶴兒油光光的嘴巴,滿足地打個飽嗝,芝蘭不由得微微一歎,他們哪像是逃難啊!倒像是一家三口出來遊玩踏青。

  不過也奇怪,他們休息的地方明明離道邊不遠,但過了這麼長時間了卻無一人發覺此處。起初芝蘭還一直提心吊膽,但見賢文一直悠閒從容不迫,自己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將吃剩的野味包好,熄滅火堆,一行人上了馬車繼續趕路。鶴兒精神飽滿,在不大的車廂裡跳上竄下。反倒是芝蘭倚在車壁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吁!」賢文突然將馬車停下,掀開車簾對猴子一般跳來跳去的鶴兒笑著說道,「鶴兒,想不想跟爹學駕馬車啊?」

  「想啊。」鶴兒大眼睛興奮地瞪得溜圓,立即歡喜地撲了過去。爹爹第一次這樣和氣地對他笑呢!

  「賢文,鶴兒年紀還小……」芝蘭擔心地說。

  賢文笑道:「沒事,我照看他,你先睡一會兒吧。」

  芝蘭感動於賢文的體貼,透過車簾看著鶴兒笑嘻嘻地坐在賢文的懷中,手裡拿著馬鞭,學著大人的樣子,吆喝著趕著馬車,心慰地一笑,還以為這孩子多少跟賢文有些隔閡呢!畢竟血濃於水,看他們父子二人嬉鬧的情景,終於放下了心。倚著車壁,昏昏沉沉地便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馬車晃晃悠悠仍在走著,芝蘭奇怪自己怎麼睡了那麼久,動了動有些酸痛的脖子,掀開車簾,「賢文。」

  賢文轉過頭,「你醒了。」

  坐在賢文懷中的鶴兒也說道:「娘,你真能睡喔。」只是語氣有些蔫蔫的。

  「怎麼了?」芝蘭伸手摸摸兒子的臉。

  賢文道:「玩了一下午自然是累了,你瞧他眼睛都睜不開了。」

  芝蘭微微笑了笑,「賢文,我們到哪了?」

  「已經出了濱縣。」趙賢文說。

  聞言,芝蘭的神情怔了一下,低垂的眼中閃過一絲感傷,真的離開了啊!畢竟是生活了多年的地方,鄉土之情還是有的,心中雖然不捨,芝蘭卻忍住沒有回頭望一眼,突然,揪住衣襟的左手被賢文溫熱的手掌握住,芝蘭抬眸,望向賢文那雙黑亮蘊含深情的眼中,傳遞的柔柔情意。許久,芝蘭的眼中閃現出一股堅定,神情淡定地一笑,有賢文在身邊啊,她無所畏懼。

  「去哪裡,我和鶴兒都會跟著你。」芝蘭微微笑著說,溫柔的語氣中卻透露出一股從未有過的堅定。

  「爹,娘,我們晚上要睡在哪裡啊?」窩在賢文懷中的鶴兒打個哈欠問道。

  「拐過這道山彎,應該有家客棧。」趙賢文拍拍鶴兒的小臉蛋說,「等到了那,先舒舒服服地洗個澡,然後在軟軟的床上睡個香香覺。」

  「好喔。」聽爹爹這樣一說,鶴兒原本昏沉的小臉立時恢復了一半精神,「爹,晚上我們吃蔥油餅好不好,娘每次去趕集,都會買蔥油餅給我吃,特別特別好吃。」

  「蔥油餅?」賢文挑下眉,好像有些不理解餅怎麼會好吃的,隨後點頭說,「好啊。」

  芝蘭微微一笑,「之前一直擔心你跟鶴兒相處不好,現在我倒怕你慣壞了他。」

  「這樣算嬌慣嗎?」趙賢文嘴裡嘀咕道。

  「什麼?」芝蘭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你進去坐好,鶴兒,你也進去。爹要快馬加鞭了。」揚起馬鞭,白馬仰蹄一陣嘶鳴,撒開四蹄向前衝去。

  鶴兒趴在車窗上高興地大叫,「喔喔!好過癮,好過癮,爹,再趕快點,再快點。」

  芝蘭無奈,只得緊緊抓住鶴兒的腰,以防道路顛簸,鶴兒摔倒。

  日落之前,馬車終於趕到了客棧,山裡天黑得早,客棧的大門上掛著兩盞通紅的大燈籠,映襯著後邊的二層簡易的客棧倒顯得有些陰森了,芝蘭皺了皺眉,隨著蹦跳的鶴兒也下了馬車。

  客棧裡的夥計聽到動靜,推開大門,笑著迎了出來,「公子裡面請,這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們若是再晚來一會兒,就沒地方住了,只剩下一間上房,你帶著女眷孩子總不能去擠通鋪吧。」夥計一看便是好說之人,一邊從賢文手上牽過馬車,「公子放心,這馬料我一定備足。保準明天它能跑上千里,咦,別說,這馬還真是千里難尋的好馬呢,拉車可惜了……」

  賢文打斷夥計的話,問道:「客棧裡有很多客人嗎?」

  「是啊!本來這荒山野嶺的一年到頭也沒幾個客人的,但這不是趕上了什麼武林大會嗎?每三年一次,每到這時候店裡就會忙上一陣子。呵呵,實話跟公子說,我們老闆就靠這幾天的收入頂三年呢。」

  夥計邊說著,前面帶路,一把拉開木門,原來喧嘩的大廳瞬間靜謐無聲,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望向門口,見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三口,便又轉過頭來繼續吃喝,安靜的大廳又恢復了初時的喧鬧。

  芝蘭踏進門來,一股混合著汗臭與酒肉香的奇怪氣味躥入她的鼻中,一樓的餐桌坐滿了吆五喝六的粗魯大漢。

  她牽著鶴兒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跟在賢文身後,低垂著頭盡量與人保持最遠的距離。終於穿過了喧囂的大廳,隨著夥計上了二樓,拐到最裡面一間門前停下,「公子,這是你們的房間。」說著推開門,將手中的蠟燭放到房間的桌子上,「公子,你們是在房間用飯,還是到樓下大堂?」

  「房間。」

  「那來點什麼,我們店裡有……」

  「我要蔥油餅。」夾雜著興奮與好奇一直東張西望的鶴兒突然間開口大叫道。

  賢文對夥計點了下頭,又順便點了幾樣小菜,夥計退出去以後,芝蘭才算鬆了口氣,「樓下那些人真是可怕呢!身上掛著不是刀就是劍。賢文,我們會不會有事啊?」芝蘭拍拍心口,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拿著明晃晃刀劍的人呢。

  賢文笑著說:「沒什麼,我們只是住一晚上,明早就趕路走了。再則說那些武林人也不是隨便就傷人的。」

  不一會兒功夫,夥計將飯菜端上桌,一家三口在房間裡用完晚餐後,賢文讓夥計將碗筷撤下後,吩咐他們端浴桶進來。

  夥計道:「公子,我們客棧後邊有個天然的池子,水清著呢,你若不介意晚上水涼,去那洗洗。」

  賢文點了點頭,便讓夥計只端一隻浴桶進來,倒入熱水。夥計退出去後,賢文拿出一件換洗的衣物,說道:「芝蘭,我去客棧後邊的池子,你跟鶴兒在房間裡洗吧。」

  芝蘭點了點頭,囑咐道:「快些回來。」

  剩下母子倆在房中,芝蘭將門插好。試了試水溫,給吃飽喝足、昏昏欲睡的鶴兒洗個澡。自己只是草草梳洗一下便了事。

  屋中隱隱能傳來樓下大廳的吆喝之聲,這種情況下芝蘭會安心梳洗才怪呢。

  鶴兒頭一沾枕便呼呼睡著了,芝蘭給他掖了掖被,坐在床頭,將適才梳洗時弄濕的頭髮披散下來,一邊慢慢梳理著一邊等著賢文。

  皺了皺眉,芝蘭有些焦急地站在起來,頭髮都已經干了,賢文怎麼還沒回來呢?算了算時間,快一個時辰了。

  芝蘭坐立不安,走到門邊聽聽門外的動靜,樓下大廳依然喧嘩如潮,本想出去尋尋,但自己畢竟是女眷,總是不妥。又在房中呆坐了一會兒,突然聽到樓下大廳傳來慘叫之聲,芝蘭心中一驚,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衝向門口,仔細聆聽。

  喝罵聲,摔桌椅聲,還有勸架聲,求饒聲,緊接著是刀劍相接的聲音,芝蘭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天啊!緊張地咬住手指,賢文還在外面呢!她不能再失去他了,驀地,也不知哪來了勇氣,一下子拉開門衝了出去。

  往前試探地走了兩步,抬眼一看,驀地雙手緊緊地摀住自己的嘴巴,將即將脫口的尖叫生生地嚥了下去。

  對面的門上血淋淋地釘著一個人,是那個小夥計,是那個接待他們一直很愛說話的小夥計。現在他身體懸空著硬生生地被劍釘到了門上,血紅的眼珠向外凸著。芝蘭一陣噁心。樓下的大廳此刻已經打得亂七八糟,分不清你我,倖存的老闆與夥計渾身顫抖著躲到牆角。

  芝蘭在最初的震驚過後,一咬牙,又往前走了兩步,雙手扶住面前的欄杆,在下面混戰的人群中尋找賢文的蹤跡。賢文,賢文在哪呢?

  地上有受傷躺下呻吟不止的人,有拚命躲閃的人,有拿劍揮舞砍人的人,芝蘭的眼光一一地在他們身上查看,賢文沒有在這裡,剛要鬆一口氣,突然看到躲在牆壁角的老闆與夥計正小心翼翼地貼著牆,彎著身子,顫巍巍地往右側的那個小偏門挪動。

  突然,小偏門的布簾被掀開,披散著一頭濕髮,渾身清爽的男人邁步走了進來。

  「賢文!」芝蘭驚叫一聲,但她的聲音早被樓下的打鬥聲淹沒。原來那位一身清爽的男子正是沐浴後的趙賢文。

  看著面前混亂的場面,趙賢文微微蹙眉,似有所覺般,抬眼向二樓看去,見一臉慘白的芝蘭正焦急地向他喊著什麼,一邊又揮手指指他身後的門,應該是示意他快快離開。

  趙賢文安撫似的對上面的芝蘭點點頭,接著循著他們打鬥的空隙一點點地往樓梯的地方移動。

  芝蘭左手緊張地揪住胸前的衣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賢文別過來,快走……賢文小心啊!」當賢文終於有驚無險地在打鬥的人群中穿過,走到二樓時,芝蘭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賢文急忙將她扶起,擔心地問,「怎麼了,你傷到了?」

  芝蘭紅著眼圈,突然抬起粉拳,發洩似的捶打趙賢文兩下,「不是讓你離開嗎?嚇死我了,你過來幹什麼……」說完再也忍不住撲到趙賢文懷裡哭了起來。

  「傻瓜,你跟鶴兒都在這,我怎麼能走呢。」

  芝蘭驀地將賢文抱緊,仰起驚慌的淚臉正要開口,「啊……」尖叫一聲,一隻血淋淋的斷臂突兀地飛到芝蘭的腳邊,剛剛恢復血色的臉又變得蒼白了。

  趙賢文當機立斷地將渾身發抖的芝蘭抱起,「別怕,我在這,我們進屋去。」話音未落,只聽轟隆一聲,好似一座山生生由中間裂開一般的巨響,客棧裡打鬥的人剎時都停了下來,緊接著巨響過後,一聲怪異的長嘯夾雜著陰風接踵而來,客棧的大門窗戶剎時被狂風吹開,辟啪作響。

  剛剛還生死相搏的人,此刻卻怔怔地望著四周,眼中露出驚恐之色。客棧的四周不知何時瀰漫著一股腥騷之氣,詭異淒厲的嘯聲一聲接著一聲,好似就在客棧的上空盤旋著。

  客棧裡的人們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膽子稍微大一些的人聲色俱厲地向四周大吼道:「誰?出來,不要在那裝神弄鬼,我已經看見你了……」但額頭上滴落的冷汗卻洩露了他的恐懼。

  然而抱著芝蘭的趙賢文卻皺了皺眉頭,與他人臉上相反的並無驚恐之色,抬眼看著西北方向,微瞇著眼中閃出一絲精光。

  芝蘭卻只是一柔弱女子,受了如此驚嚇沒有立即暈倒已是奇跡了,一手緊張地抓住賢文的衣襟,一手摀住口鼻,好難聞的氣味。眼睛驚恐地瞪大,驀地放開手大叫起來,「賢文,鶴兒,鶴兒還在屋裡。」說著就要掙開賢文的懷抱,驀地,只覺眼前一陣發黑,接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芝蘭睫毛輕輕顫動,慢慢地睜開眼睛,亮光刺入眼中,她不適地又瞇起眼睛。

  「娘,娘,娘你醒了。」鶴兒撲到芝蘭的身上大喊大叫。

  「鶴兒。」芝蘭抬起手,想摸鶴兒,卻發覺全身無力,連說出的話都是嘶啞的。

  「爹,娘醒了。」鶴兒回頭大喊。

  趙賢文快步走了過來,將芝蘭扶起,「芝蘭,好些沒有,還有哪裡不舒服?」

  芝蘭揉了揉仍然有些暈眩的頭,慢慢說道:「沒什麼,就是渾身沒力氣。」抬起眼,天空是藍的,遠處是鬱鬱蔥蔥的山巒,天已經亮了。咦!她終於察覺出不對,眼光一掃,她這是在外面,露天席地,身下躺著的地方是一塊寬大的木板。

  微微一轉頭,接著瞪大了雙眼,客棧……

  昨夜雖是夜晚投宿,看不清客棧全貌,但也絕非現在這樣只剩幾截殘木的廢墟,「這……發生什麼事了?」

  「爹爹說昨晚上發生地震了。」鶴兒歪著小腦袋說道。

  地震?怎麼可能?她昨晚雖暈過去了,但之前那怪聲,那氣味……她看向趙賢文。

  趙賢文微微搖了搖頭,只道:「我醒來後便是現在這樣了。」原來賢文也暈倒了。

  芝蘭在趙賢文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其他人都哪去了?」

  「可能是離開了吧。」

  「咦!那邊好像有人。」芝蘭指著前面那塊石頭說道。

  「哦,那是客棧的老闆跟夥計。」趙賢文道。

  芝蘭看著面前殘破的景象微微歎了口氣,真是可憐啊!開客棧本是為了賺錢,如今卻發生這類事情,但話又說回來,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賢文我們的馬車……」那些只知打打殺殺的人會不會搶走他們的車啊?芝蘭突然間想到。

  「放心,馬車還在,你覺得身體好些,我們就趕路。」

  「我沒事了,還是趕路吧。」還是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為好,雖然此刻陽光明媚,可她總覺得這地方露著一股陰森的邪氣。

  「那好,我去把馬車駕過來。」趙賢文道,「鶴兒,你陪著娘,不許亂跑。」

  趙賢文去駕馬車的功夫,芝蘭摸摸懷裡的銀子,猶豫了一下,對鶴兒說道:「鶴兒,扶著娘到老闆那邊去。」

  「好。」鶴兒乖巧地應了一聲,扶著娘親走了過去。

  芝蘭看著垂頭坐在地上的老闆與兩個夥計,由懷中取出一些碎銀說道:「老闆,這些銀子就當我們住宿的飯錢吧……不要過於傷心,客棧沒了,可以再建,只要人活著就行啊……」驀地,芝蘭頓住口,驚呆地看著一臉茫然的客棧老闆。

  老闆慢慢地抬起頭,滿臉呆滯看著芝蘭的方向,但細看就會發現,他混濁露出驚懼的眼中根本沒有焦點,口中喃喃低語。顯然神質已經有些失常了。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芝蘭驚呆過後,微微俯下身,才聽清老闆在說些什麼。

  「妖怪,吃人的妖怪,一口一個,所有的人都被吃掉了,被吃掉了……」

  芝蘭彷彿是想起什麼,扔下手中的碎銀,臉色慘白,拉起鶴兒的手,「鶴兒我們走。」

  恰巧,趙賢文將馬車趕了過來,上了車,芝蘭催促賢文快快離開這裡。期間一直緊緊地抱著鶴兒,神色不寧,直到馬車走得遠了,芝蘭的臉色才稍見好轉。

  「芝蘭,你臉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先躺一會兒吧。」趕車的趙賢文說道。

  芝蘭咬了咬唇,露出劫後餘生的眸光,猶豫了一下說道:「賢文,是妖怪,昨晚一定是妖怪。」

  趕車的賢文突然轉過頭,「別胡思亂想,這世間哪有什麼妖怪,別自己嚇自己,瞧你的臉都白了。」

  「娘,什麼妖怪,什麼妖怪。」一旁的鶴兒瞪大眼睛好奇地問道。

  芝蘭沒有理兒子,只是驚恐地對賢文說出心中的疑惑,「可是,昨晚那可怕的聲音,還有氣味,還有昨晚那麼多人都沒了,老闆說都被妖怪吃了。」

  賢文突然將馬車停下,回手將芝蘭攬進懷裡,柔聲道:「好了,別怕,沒有什麼妖怪。」察覺到他說妖怪兩字時,芝蘭的身體抖了一下,賢文將她虛軟的身子抱緊,眼神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接著哄道,「不要怕,沒有什麼妖怪吃人,我們一家三口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可那些人……」

  「那些人只是先我們一步離開了。」

  「哦。」芝蘭慢慢地安靜下來,突然一聲尖叫,指著前面,「馬,馬……馬怎麼變成黑色的?」昨天明明是白馬啊。芝蘭驚懼地將頭埋在賢文懷中。

  「別怕,別怕,白馬可能是被別人換走了,只剩下這匹黑的,不是白馬變的。」

  「真的?」芝蘭神情有些無助。

  「自然是真的。」趙賢文憐惜地低下頭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只是太累了,睡一覺就好了。來,閉上眼睛。」

  芝蘭的眼中露出一絲迷茫,接著揚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也許吧……賢文,別離開我。」然後握住一旁鶴兒的小手,緩緩閉上眼睛。

  鶴兒一臉疑惑地看著娘親,「娘……」

  「噓!」趙賢文對鶴兒做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將芝蘭輕輕放進馬車裡躺好。低聲道:「你娘累了,別打擾她休息。」

  鶴兒乖乖地點了下頭。

  趙賢文眼神複雜地凝視了芝蘭一會兒,這才起身坐到前面,駕起馬車。

  誰知這一躺下,芝蘭不但沒好,反倒加重了病情,一路上一直昏昏沉沉。偶爾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渾身乏力地躺在床上,看著四周的擺設應該是在客棧裡。

  鶴兒蔫蔫地坐在床尾,看到芝蘭睜開眼睛,立即哭著撲了上來,「娘,你終於醒了,嗚嗚!還以為你不要鶴兒了呢,你一直睡,一直睡……」

  驀地,門被推開,正是趙賢文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看到芝蘭醒了,也是一喜,立即將藥碗放到桌上,疾步走至近前,握住芝蘭的手,「你醒了就好。」接著伸手抱下哭鬧的鶴兒,「你娘剛醒,別鬧,去找夥計,看魚粥熬好沒有?好了,給你娘端過來。」

  「哦。」鶴兒飛快地跳下地,跑了出去。

  「賢文,我……」芝蘭躺在床上剛一開口,卻發覺自己的聲音嘶啞,難聽至極,接著眼淚便流了下來。

  趙賢文心痛地說道:「剛剛醒怎麼又哭了,別哭,你病得並不重,大夫已經看過了,只是受了些驚嚇,喝幾副藥就好了。」

  「對不起……」芝蘭哽咽著要說什麼。

  「別哭了。」趙賢文輕哄著,擦掉她臉上的淚,「對了,先把藥喝了。」說著起身拿起桌上的藥碗,坐到床頭,一手將芝蘭的身子輕輕扶起,他先試了試藥湯的溫度,「已經不燙了,剛剛好。」藥碗端到芝蘭的唇邊。

  芝蘭含著淚,一小口一小口將藥喝完。趙賢文正要起身,芝蘭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子抓住他的衣袖,「別走。」

  賢文輕輕笑了一下,「我不離開。」將空碗放到桌上後又坐回芝蘭身邊。

  「賢文,對不起,因為我耽誤了行程,你不會嫌棄我這個多病的身子?」

  「又胡思亂想了,我們本是夫妻,談什麼嫌棄不嫌棄,當初留下你們母子倆相依為命,生活何其堅苦,我趙賢文一介男兒沒有盡到一絲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心裡愧疚得緊,如今你只是生病,我理應照顧,怎會生出什麼嫌棄之心呢。」

  芝蘭張了張嘴,又流下眼淚,「是我不對,竟說出這般生分的話。」

  趙賢文輕輕一歎,「是生分多了,也怪我離家那麼久……」

  「賢文,我不是那個意思……」芝蘭急著說道。

  趙賢文微微一笑,「那我們夫妻就都不要說那些見外的話好嗎?」

  芝蘭抬眸,看著賢文那雙蘊含柔情的雙眼,少了印象中的憨直,多了一絲陌生,卻也多了那份難得的體貼。

  芝蘭微微點了下頭,「賢文……」正要開口說話,鶴兒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粥跑了進來。

  「娘,娘,粥來了,粥來了。」

  「慢些,鶴兒看腳下。」趙賢文這句話還是說晚了。鶴兒笑嘻嘻的小臉只顧著看床上的芝蘭,腳抬得低了,正好絆到門檻上,手上的粥脫手飛了出去。

  芝蘭張嘴,驚呼聲還未出口呢,只覺身前人影一閃,待看清時,趙賢文已經端著粥坐回芝蘭身前。芝蘭驚異地瞪大眼睛,來不及詢問,看著跌倒在地上的鶴兒爬坐起來,臉上要哭卻又不敢的神情,心裡一急,便要下地,「鶴兒,你跌傷哪了?」

  「娘……」鶴兒見娘親一開口,眼圈裡的淚刷地一下流了下來。

  「芝蘭,別起來,你的身子還沒好。」趙賢文攔了下,接著轉頭冷著臉對鶴兒道,「起來,跌一跤就哭哭泣泣的成何體統。」鶴兒立即站了起來,有些害怕地看了爹一眼,委屈地咬著唇一聲也不敢吭了。

  「賢文。」芝蘭輕輕地拉下趙賢文的衣袖。剛才起得急了,現在頭還暈,幸好賢文攔了她一下,否則下地非摔倒不可。但鶴兒是她的心頭肉,見兒子摔倒還受了傷,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偏偏賢文又是一臉嚴厲地訓兒子。看鶴兒一臉害怕的樣子,不由得心中焦急,這才當上幾天父親啊,就對兒子凶起來,鶴兒剛出生的時候,明明喜歡得不得了嗎!她心中雖有些氣賢文嚴肅嚇到愛兒,但性格使然,說話語氣還是那般溫柔,「鶴兒還小,或許摔痛了……鶴兒,到娘這來,讓娘看看。」

  鶴兒偷偷望了一眼賢文,這才挪到芝蘭跟前,委屈地噘起嘴巴,「娘。」

  「傷到哪了?」

  「娘,沒……沒傷。」小眉頭皺了皺,看一眼膝蓋。

  這般小動作自然瞞不著芝蘭,「把褲腿挽起來,讓娘看看。」

  鶴兒又是看了一眼爹爹,這才低頭將褲腿挽上,露出膝蓋。

  芝蘭仔細看了一眼,鬆了口氣,笑道:「只是摔青了,過兩天就好了。鶴兒已經是大人了,再哭鼻子會被笑話的。以後不要再哭了。」芝蘭柔聲哄著。

  「嗯。」鶴兒堅定地點點頭,「鶴兒是大人,沒有哭。」

  芝蘭笑著伸手摸摸兒子的小臉。

  「鶴兒,你娘病了,要休息,你去外面玩。」賢文突然說道。

  「哦。」鶴兒立即站起來,「娘,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沒等芝蘭說話呢,便轉身走了出去,還懂事地將門關上。

  「鶴兒……這……」芝蘭轉身語氣不穩地說道,「你這是……」

  「來,先喝粥,可是特意熬給你的,裡面加了不了調料,有壓驚的作用,還好我搶救及時。」說著,用木匙盛了一口遞到芝蘭唇邊,「嘗嘗味道怎麼樣?」

  看著面前香氣四溢的粥,芝蘭本是感動,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秀眉微微一皺,歎了口氣說道:「既然能接住碗,為何不順便扶鶴兒一把啊?」

  「小孩子,摔一跤怕什麼,以後也讓他走路長點記性。」賢文不在意地說道,「來,張口,嘗一嘗。」

  芝蘭張口將粥喝進嘴裡,細細一品,果然是美味,她本來是無食慾的,豈知吃了一口卻脾胃大開,反倒有了餓意。

  「怎麼樣?」賢文問她粥的味道如何。

  「嗯。」芝蘭點了點頭。

  賢文溫潤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笑道:「你愛喝我就放心了。」接著又盛了一匙。

  「我自己來就好。」

  「別,還有些燙,我餵你。」

  芝蘭爭不過他,臉頰微紅,睫毛輕顫了兩下,慢慢地又嚥下一口粥。這樣體貼細心的賢文還真是讓她一時無法適應呢。「賢文,我記得以前你只學過一些簡單的莊家把式,現在卻變得好厲害,就像書裡講得那些飛來飛去的江湖人。」

  「怎麼?」

  「就是剛才啊,你眨眼間就接住了鶴兒扔掉的粥碗,就像變戲法似的。還有我們剛離開村子的時候,你飛身到林中牽馬,也是一眨間,你就消失了。」

  「啊。」趙賢文的眸光不意察覺地閃了一下,接著笑著說道:「上戰場前總要操練,那時學的。」

  「哦。」芝蘭點了下頭,「還真是厲害呢。」

  「自保而已,來,喝粥。」

  芝蘭嚥下嘴裡的粥,抿嘴溫柔地一笑道:「你告訴我,我昏迷的時候,你對鶴兒做什麼了?怎麼看起來好像很怕你的樣子。」

  趙賢文怔了一下,無奈笑道:「我能對鶴兒做什麼?」

  「我剛剛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每做一件事,鶴兒都要看你的臉色呢。」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12 07:26:59

第三章

  趙賢文卻是大笑,「鶴兒是我親子,我只是教他一些規矩,你這語氣啊……」

  「你在笑什麼啊?可不許說我慈母多敗兒,鶴兒很是乖巧懂事,該嚴厲管教的地方我可是一點都沒慣著他。倒是你這個做爹的,鶴兒對你本來就陌生,父子倆剛剛親近些,你又對他說什麼規矩來了。」

  「好好,娘子批評得是,是我不對。以後定然對鶴兒和顏悅色,來,張嘴,喝粥。」

  「唔……」芝蘭嚥下粥,急著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賢文……」

  「你說的我都明白,別說這個,你現在養病要緊。」趙賢文溫柔又不失霸道地說道。

  芝蘭將粥喝完,覺得全身上下恢復了一些力氣,但剛才畢竟多用了一些精力,是以腦袋還是有些暈沉。

  「再睡一會兒吧。」

  「不,已經睡那麼久,雖然這幾天迷迷糊糊,但有些事還是有印象了。我現在已經好多了,要不,我們動身吧。」

  賢文微微一笑,「怎麼像小孩子似的,躺好。生病不休息怎麼能好呢……就算要動身也要等到明天啊。此刻已經過了晌午了。」

  芝蘭歎了口氣,「賢文,拖累你了。」

  賢文佯怒道:「怎麼又說傻話。」

  芝蘭微微揚起嘴角笑道:「你別氣,我以後不說就是了。這兩天你一定也累壞了,既然今天走不了了,你也上來睡一會兒吧。」

  「也好,睡個午覺。」趙賢文脫了外衣,芝蘭身體向床內側移了移,賢文側身躺在她身側。給她掖了掖被,「睡吧。」

  「嗯。」芝蘭微微點了下頭,握住賢文的手,慢慢地閉上了眼睛。賢文的神情則變得有些複雜地凝視著芝蘭恬靜的睡顏,微微蹙起劍眉,若有所思的樣子。隨後眉頭放鬆,嘴角揚起一抹邪氣的笑,與他忠厚憨實的臉詭異地融合在一起,接著慵懶地打個哈欠,也閉上了雙眼。

  「再休息一天吧,你的身子又沒完全好,況且我們早已出了濱縣,不會遇到熟識的人……放心,我身上有足夠的銀兩,不用擔心住宿。」趙賢文幾句話再次打消了芝蘭動身的念頭,自己的身子也的確沒好,賢文說他朋友那裡離此處還有十幾天的路程,若是拖著病痛的身子前去,怕是給人家添麻煩,禮數上總是不妥。想了想,便在客棧又多留了幾日。

  「你說,會不會是瘟疫啊?一連幾天,這鎮上死了二十多人了,還都死得不明不白,上午還活蹦亂跳,下午就嚥氣了,你說說這……」

  「唉,誰弄得清楚啊?我本來到此處採辦蠶絲的,現在卻是人心慌慌,明個兒我便動身離開此地,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將命丟在這個鎮上。」

  「就是,若非今日天色已晚,我也離開這是非之地了。要不這樣,明早我們搭伴離開,你看如何?」

  「好,正有此意,聽說這鎮子最近通往外界的路也不安生呢。你我同行,倒是可以互相照應一下。」

  「唉,如今做買賣真是不容易啊……」

  談話的聲音漸漸遠去,芝蘭這才打開窗戶,看著遠去的背影應該是住在客棧裡的客人。芝蘭蹙起秀眉,難道這鎮上真的出了事。

  正想著,吱呀一聲,門被推開,鶴兒拿著蜜餞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娘,我回來了。」

  芝蘭將窗戶關上,轉過身,對鶴兒微微一笑,「瞧你高興的,買什麼好東西了?」

  鶴兒雙臂誇張地張開,「爹爹買了好多好多好東西,娘,我這裡有蜜餞,特別好吃,娘,你也吃。」說著拿出一塊硬是塞到芝蘭嘴裡,一邊問,「娘,好吃嗎?是不是很好吃?」

  芝蘭笑著點頭,寵溺地揉了揉鶴兒的頭,「嗯,很甜呢,鶴兒,你爹呢?」

  「爹在外面跟夥計說話呢。」

  「哦。」芝蘭點了點頭,走到桌前坐下,「鶴兒過來,娘有話問你。」將鶴兒軟軟的小身子抱到懷裡,「鶴兒,告訴娘,鎮上好玩嗎?」

  「好玩啊。」鶴兒天真地道:「有好多好玩的東西呢,比我們以前住的地方熱鬧多了。」

  「是嗎。」芝蘭溫柔地一笑,臉色好了許多。「爹都帶你去哪了?」因為決定明日起程,所以賢文帶鶴兒到街上採購一些路上的日常用品,畢竟當日走得太急,除了兩件換洗衣物什麼也沒帶。

  「爹爹帶我去了首飾店,給娘買了一個漂亮的髮簪……糟了!」鶴兒突然摀住自己的嘴。

  芝蘭微訝地一笑,「怎麼了?」

  「爹讓我保密的,說要給娘一個驚喜,可是卻讓我不小心說出來了。」鶴兒可憐兮兮地望著娘說道。

  芝蘭溫柔地一笑,「鶴兒不用擔心,我們也可以保密啊,娘就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好啊,好啊。娘對鶴兒最好了。」鶴兒滿臉歡喜,說著說著,小眉頭卻皺了起來,「可是小貞好可憐喔!」

  「小貞?」芝蘭疑惑地看著兒子。

  「就是住在我們隔壁的小貞,她的娘親昨天死掉了。就像以前我們鄰居趙奶奶那樣變得一動不動地死掉了。」

  「死!隔壁!」因為生病的關係,芝蘭一直聽從賢文的話留在房間裡,沒有踏出房門一步,可是如果隔壁出了什麼事,至少她該聽到一些動靜才對啊。怎麼會……

  「鶴兒,那個小貞的娘是得了什麼重病嗎?」

  「沒有得病,跟其他人一樣,突然間就躺下死掉了。」

  「其他人?」

  「就是很多人都死掉了,外面大街上有好多人穿著白衣服,爹說那是在戴孝。」

  芝蘭臉色一沉,「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娘?」

  「爹說娘親在生病,這些小事就不要對娘講了。」鶴兒回答道。

  芝蘭雙手緊張的糾結在一起,秀眉蹙起,莫非真的是……怎麼辦?

  「鶴兒,那些人真的都是突然間死掉的嗎?」

  「我不……」

  「芝蘭,別聽鶴兒亂說,嚇到你,小孩子懂什麼。」趙賢文雙手拎著東西,邁步走了進來。將東西放到桌上,「鶴兒,我們明天就要走了,去跟小貞告個別。」將兒子打發走以後,賢文關上門,「你的臉色又不太好,藥喝了嗎?我囑咐過夥計,我不在時,也要按時將藥熬好送過來。」伸手探下她的額頭。

  芝蘭心事重重,淡淡地道,「我沒事了,你別擔心。」

  賢文微微一笑,指著桌上一個紅色的紙包說道:「我給你買了一件衣裳,也不知你穿是否合適,本想讓裁縫過來,只怕時間來不及,只得作罷,等到了地方,我再好好為你添置幾件衣服。」說著走過去,將芝蘭由椅子上扶起,親暱地攬住她的腰身,低下頭……

  芝蘭頭往旁邊一轉,躲過了他的親吻。賢文深邃的眼中不易察覺閃出一絲寒光,輕聲問:「怎麼了?」

  芝蘭只是微微搖頭,卻不說話。

  賢文輕歎一聲,將她擁進懷中,輕撫著她的後背,卻再無更進一步的親近。

  芝蘭螓首輕輕倚在他的肩上,他們雖是夫妻,但自相見開始便一直趕路,加上芝蘭的身體一直不好,雖是同床共枕,卻一直未行房事。

  昨夜,芝蘭身體好了許多,鶴兒入睡後,賢文親吻撫摸芝蘭,芝蘭雖羞得滿臉通紅,卻並未拒絕賢文的親近,如處子一般展開身體……事後,芝蘭氣喘吁吁,雙頰潮紅,令人更加垂涎。

  賢文顯然並未盡性,但礙於芝蘭的身體只得暫時作罷,兩人雙擁睡去。

  「芝蘭。」賢文輕聲道,「今晨起床時你便像有心事,你我本是夫妻,有什麼事不能對我說嗎?」

  等了許久,芝蘭才慢慢抬起頭,幽幽一歎,「賢文……」欲言又止。

  「不便開口講嗎?」

  芝蘭搖了搖頭,最後彷彿是下定決心般,「賢文,大約是兩個月前,村裡來了位年輕的遊方道士,他對我說你會回來帶我們離開,可是那時我以為你已經……所以我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道士?」賢文眉峰蹙起,沉聲問道:「他對你說了什麼?」

  「他說我身邊會出現妖物,鶴兒會有危險,還說不要與你過分親近,否則夢醒後便會悔恨終身。我起初並不相信他的話,所以也沒詳加詢問,可是現在莫名其妙地死人,昨晚我們……」臉一紅,垂下頭去,接著又抬起頭來,「我適才聽到客人說,鎮上死了許多人,還有我們經過的那座山中客棧,那晚恐怖的叫聲,我怕……我怕鶴兒會有危險……賢文你……」芝蘭驚訝地看著突然間散發出冰寒之氣的趙賢文,身子下意識地往後退去。

  趙賢文驚醒過來,收起眼眸中的寒光,將遠離的芝蘭又擁進懷中,從容地一笑道:「我沒事,只是生氣這個道士的胡言亂語,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那道士只是招搖撞騙而已。」

  「可是那道士誓言旦旦地說你還活著,結果你真的回來了,我好高興,竟忘了他後邊預言的事,而且村中的老人說,二十年前便見過這道士,相貌分毫未變。你想,若非他的道行高深,怎會長生不老呢?」芝蘭有些無助地說道,「賢文,我本來不想說出來,那道士讓我做到不聽,不看,不聞,不問,不說,五不,或許可以避過此劫,可是如果不對你說……我怕,我擔心……」說到後來,芝蘭有些語無倫次了。

  「沒事了,有我在。」趙賢文柔聲安慰地說道,「這事上哪有什麼妖物呢,是那道士危言聳聽才是,再說我們明天不是就離開此地了嗎!你就是因為此事才生病的是不是?以後有什麼事情都跟我說,不要憋在心裡,交給我就好。」

  芝蘭點了點頭,「賢文,我們現在就離開好嗎?」

  「現在快過申時了,明天……」

  「可是我的心怦怦地亂跳,總覺得晚上會……」

  「好吧,我們離開。」趙賢文乾脆地說道,「你收拾一下,我去找鶴兒,順便把房錢結了。」他說完留下芝蘭在房間收拾東西,走出客房,房門合上的瞬間,原本溫潤如玉的眸光剎時溢出一絲陰森的殺氣。道士!雙手慢慢地握緊成拳,嘴角揚起一抹邪氣的冷笑,低哼了一聲,「我倒要看看誰的道行高深?哼!」

  映著夕陽的餘暉,趙賢文一家三口,駕著馬車離開了這座城鎮。

  「賢文,你會不會怪我任性?」芝蘭猶豫半刻,看著逐漸暗下來的天空,拉了拉正在趕車的趙賢文的袖子,輕聲問道。

  趙賢文只是安慰性地對她笑了一下,「放心,再趕一個時辰,應該有一處廢棄的廟宇,我們可以在那裡休息一晚上。」

  芝蘭輕輕點了一下頭,回身卻見鶴兒低垂著小腦袋靠在車壁上,一臉難過的樣子。

  柔聲問道:「鶴兒,怎麼了?」

  鶴兒慢慢抬起頭,「娘,我還會再見到小貞嗎?」

  「小貞?哦……」離開客棧時,曾看了那個叫小貞的小姑娘一眼,很白淨的孩子,紅著眼睛,與鶴兒戀戀不捨的樣子。芝蘭將鶴兒抱坐在自己懷裡,柔柔地一笑,「如果鶴兒希望見面,那將來一定會再相遇的。」

  「真的嗎?那太好了。」鶴兒只因娘親的一句話便又恢復了笑臉,「小貞說她家住在一個叫吳水巖的地方,等我長大了就去找她。」

  「好啊。」芝蘭笑著點了點頭,並未放在心上,一個五歲的小孩子會記住什麼呢,等過兩天便將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了。只要鶴兒現在高興便是好的,芝蘭有時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是很寵愛兒子呢。賢文稍稍對鶴兒嚴厲一些,她便看不過去。幸好鶴兒自小便乖巧懂事,沒被自己慣出霸道的性子。

  有一搭沒一搭地哄著鶴兒說話,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芝蘭將油燈點著,掛在馬車頭上。又從包袱裡取出一件衣服披到賢文身上,對微訝轉頭看她的賢文說道:「晚上濕氣重,你別著涼了。」

  賢文反手握住芝蘭的手,「沒事,我身體壯著呢。」在芝蘭溫柔的目光下只得將衣服披上。

  芝蘭笑了笑,搖曳晃動的油燈之下,她突然感覺賢文的眸光灼熱起來,想起昨晚,自己的身子驀然也熱了起來,想退回馬車中,手卻被賢文緊緊抓住。

  芝蘭紅騰騰的臉,心中慶幸天是黑的,賢文看不到自己的失態,低聲道:「鬆開。」

  賢文輕笑了一下,驀地將臉頰往芝蘭面前送了送,其目的不言自明,芝蘭雖然害羞,但夫妻之間這類親密的事自然不算什麼。況且他們年紀又輕,她微微傾身趁鶴兒不注意的時候,正要在賢文的臉頰輕啄一下,卻突然像想起什麼一般,變了臉色。甩開賢文溫熱的手掌,退回馬車裡,並將車簾拉上。

  卻不曾想到,因她突兀的舉動,趙賢文略帶笑意的眼眸瞬間變冷,眼神變得越發詭異起來。

  馬車又行駛了一會兒,驀地停了下來。芝蘭掀開車簾,「怎麼停了?到了嗎?」

  賢文蹙起雙眉,「奇怪?」

  「怎麼了?」

  「我剛剛走過這裡……我們好像迷路了。」

  芝蘭心中一驚,向馬車周圍望了望,黑漆漆的一片,什麼也看不到,前途茫茫,「賢文,這條路我們剛剛真的走過?」

  賢文點了下頭,「這條路連著三處坑,馬車行到此處會連顛三下,我不會記錯。」

  芝蘭咬緊下唇,莫非她的預感是真的,難道離開的鎮子,也躲不過去嗎?想至此,緊緊地將鶴兒抱進懷裡,無論如何不能讓鶴兒出事啊!

  趙賢文跳下馬車,四處看了看,說道:「不如我們就在這路邊休息一晚吧,等天亮了再趕路。」

  「會不會有野狼?」這荒郊野外,正是那東西出沒的地方。

  「無妨。」賢文道,「生個火堆就行了。」他仰頭看了看夜空,「今晚雖無月光,但看星象應不會下雨。」

  芝蘭一聽說迷路了,心便慌了,只擔心那道士的預言成真,鶴兒會遇到危險。現在後悔不迭,當初只當成戲言,並未詳加詢問,加上那道士又說得含含糊糊。

  「娘,你怎麼了?」鶴兒被芝蘭抱得緊了,有些痛,抬頭疑惑地看看娘親。

  「哦,沒事。鶴兒,不要怕。」

  「娘,我不怕啊。」鶴兒的小腦袋更糊塗了。

  此時,賢文就近撿了些柴禾,生起火堆,對馬車上的芝蘭說道:「下車吧,烤烤火。」

  一家三口坐在火堆旁,芝蘭卻是一直將鶴兒抱在懷中的。

  賢文將一塊熟牛肉撕成小塊遞給芝蘭跟鶴兒,「幸好,我們準備的乾糧充足,不然又要去打野味了。」

  「不要去。」芝蘭一把抓住賢文的衣袖,好似怕他馬上就會離開一般。

  賢文握住芝蘭的手,眸光閃了一下,溫聲道:「你太緊張了,我只是說說而已,況且你現在就算攆我,我也不會離開你們半步的……鶴兒,你娘身體不好,不要總坐在她懷裡。」

  鶴兒剛要起身,「別……」芝蘭又固執地將他按到自己懷中,「我又不累……鶴兒,還想吃什麼,娘幫你弄。」她現在可是一刻也不敢與兒子分開。

  看著芝蘭將兒子緊緊地抱在懷裡,恨不得藏起來的樣子,賢文只是微微地蹙眉,沒有再說什麼。

  鶴兒吃飽後便嚷嚷著困,兩人說話的功夫便窩在芝蘭懷裡睡著了。賢文將馬車上準備的被褥鋪好,芝蘭小心翼翼地將熟睡的鶴兒放置被褥上。

  鶴兒小嘴可愛地「吧嗒」兩下,迷迷糊糊中稚氣地叫了聲娘,然後翻個身,香香地睡了過去。芝蘭慈愛地摸了摸鶴兒的額頭,一轉身,卻見賢文臉色陰沉,神情複雜地注視著鶴兒,心裡一驚,「賢文,你……」

  「哦,沒什麼,想起一件事而已。」賢文的眸光恢復以往的溫潤如玉,輕輕地一笑,跳下馬車,回身對芝蘭伸出雙手道:「下來,吃些東西,你剛剛只顧照顧兒子了。」

  「可是鶴兒……」她回身不放心地看了看兒子。

  「沒事,火堆就在馬車邊上,能出什麼事。」說著霸道地將芝蘭抱下馬車。

  芝蘭咬了一小塊牛肉,不時回身望望身後的馬車,「賢文,你剛才的表情好嚇人,想起什麼事情了?」

  「戰場上的事,嚇到你了?」

  「沒什麼,怪不得鶴兒怕你呢,你的表情真是駭人呢,奇怪,你以前還對我發過火呢,我都不怕,現在怎麼臉色稍稍一變,就那麼可怕啊。」

  賢文呵呵笑了一下,「我可不希望你怕我。」

  芝蘭嬌嗔地一笑道:「誰怕你啊。」

  將最後一小口牛肉放進嘴裡,正要擦手,賢文卻突然道:「我來。」說著便將芝蘭粘上油膩的手指含進嘴巴裡。

  芝蘭怔了下,接著臉騰的一下便紅了,想要抽回手指,無奈手卻被賢文撐握住,掙脫不開。看著賢文表情似笑非笑,挑逗似的含著她的手指,整個身子都熱了起來,「賢文,你……鬆手……鬆手啊……」賢文怎麼變得這般輕佻啊?讓她……

  當她再次恍過神時,已經是氣喘吁吁地躺在賢文懷裡了,醉眼朦朧,雙唇紅腫,眼見著賢文俯身又要壓過來,驀地響起一聲怪鳥的叫聲,芝蘭一驚,打個冷顫,推開趙賢文,「我……我去看看鶴兒。」

  趙賢文微微皺起眉頭,卻沒再攔她。

  芝蘭走至馬車前,掀開車簾,驀地大叫一聲,「鶴兒……」轉回身,臉色蒼白地道,「賢文,鶴兒沒了。」最後一句已是哭腔。

  「怎麼會?」趙賢文身影立即躥了過來,果然,馬車裡空無一人,哪還有鶴兒的影子。

  芝蘭著急地抓住趙賢文的衣襟,「賢文,鶴兒哪去了?鶴兒怎麼沒了呢?也沒有看到他下馬車啊!他跑到哪裡去了?會不會出事啊……鶴兒,鶴兒你在哪啊?鶴兒……」芝蘭朝黑漆漆的四周大喊。

  「別急,鶴兒不會有事。」

  「我怎麼能不急呢?鶴兒一向很乖,從不會亂跑,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了,我就知道,我本來是有預感的……如果鶴兒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我也不活了。」

  趙賢文怔了一下,帶些疑惑,輕輕地說道:「你……沒了鶴兒,不是還有我嗎?」

  只是芝蘭滿腦子都是失去鶴兒的焦慮擔憂,根本沒聽見趙賢文說了什麼。衝到火堆旁,拿起一斷燒成半截的木棍,提起裙擺,往黑漆漆的前方跑去,「鶴兒,鶴兒……」

  趙賢文眼中厲光一光,「芝蘭,你回來。」

  「鶴兒……唉喲……」芝蘭被腳下的東西絆了一下,跌倒在地,火把扔到了一邊。驀地,芝蘭聽到身邊一陣辟啪亂響,緊接著轟的一聲,「啊!」芝蘭驚叫一聲,只是瞬間的功夫,四周竟然燃起了火龍,原本黑漆漆的曠野剎時亮如白晝。

  芝蘭驚恐地望著四周,待看清周圍一切後,心一下子抽緊了,墳場,這裡竟然是墳場!怎麼會這樣?在一低頭,原來絆倒她的竟是一具半腐爛的屍體,芝蘭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驚懼,尖聲驚叫起來,「啊,啊……」

  趙賢文瞬間將她抱起,身形輕輕一縱,躍回馬車邊上。這時在一看,原來偌大的墳場,只有馬車周圍是片乾淨地。

  芝蘭頭埋在趙賢文懷裡,臉色發白,渾身顫抖,鼻間傳來刺鼻的腐屍味,她不明白,為何適才她沒有聞到,現在這難聞的氣息卻讓她難以呼吸,想起剛才她竟然安然吃下牛肉,牛肉?「嘔……」芝蘭瞬間便嘔了出來。

  「芝蘭……」趙賢文輕拍她的後背,「好些沒有?」

  芝蘭抑制不住將胃裡的東西全吐出來,然而卻像虛脫了一般,仍是乾嘔個不停。趙賢文眉頭一皺,掐指在嘴間低聲念了一句咒語,片刻後,芝蘭終於不在乾嘔,渾身酸軟地偎在趙賢文懷中,「鶴兒……」

  「別擔心。」

  芝蘭掙扎地要站起來,「鶴兒,鶴兒一定出事了,賢文,這到底是哪裡啊?你快救救鶴兒,救鶴兒啊!」驚懼地望著四周詭異的場景,聲音淒厲地喊道,「鶴兒,鶴兒你在哪?別嚇娘,快點出來啊!」

  驀地,平地刮起一陣怪風,風勢越來越大,芝蘭被吹得睜不開眼睛,突然看到風中的物事,「啊……」芝蘭高聲尖叫,身子向趙賢文懷中縮去,眸光驚懼地望著被風捲起的黑糊糊東西。「有……東西,人,人……屍體……」

  趙賢文一把將受到驚嚇的芝蘭抱進懷裡,將她的頷首按在自己胸口,微微皺眉,四周的風勢雖慢慢變小,黑霧卻升了起來,且越來越濃,將他們團團圍在了中間。

  此時趙賢文卻突然冷笑了一下,抬手輕輕一揮,一直在懷中瑟瑟發抖的芝蘭瞬間暈睡過去。攔腰將芝蘭抱起,送進馬車。驀地,手在空中畫個圈,拉車的黑馬登時化做一隻身長數米的黑色巨蟒,將車廂纏住,巨大猙獰的黑色頭顱半懸在空中,血盤大口不時吐露出長長的紅信。虎視眈眈地注視著黑霧中那兩隻閃著綠幽幽寒光的東西。

  突然,黑霧中響起一陣嘶啞淒厲的桀桀怪笑聲,「嘿嘿,還以為是靈氣較高的修道之人,不曾想竟是黑蟒轉世,哈哈,老夫今天大幸,得此妖丹可增五百年修為,真是大喜大喜啊!」

  趙賢文冷笑一聲,揚聲道:「老僵怪,今天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短短數日,你在鎮上害死不下百人,想必提升不少功力吧,只是你真以為那些死魂盡歸你控制嗎?」

  「哈哈,那就不勞你這蛇輩費心了,老夫如今又擒獲此靈兒,真是天助我也,哈哈……」

  趙賢文雙眸微微瞇起,視線卻透過黑霧看到一隻枯瘦巨大猶帶腐肉的黑手上托著一全身光潔昏迷不醒的男童,正是適才不見蹤影的鶴兒。

  趙賢文冷笑一聲,「蠢貨。」接著雙手一揮,頃刻間,修長的身形竟隱藏在一片金光之中,原來深邃清冷的雙眸竟迸射出金光,直直射向黑霧之中。黑霧瞬間被金光衝散。

  「啊!」一聲怪叫由四散的黑霧中傳來,驚懼地叫道:「你、你是……」

  「哼,你知道得太晚了。」接著趙賢文嘴裡低聲念起咒語,最後大喝一聲,「破!」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直衝雲霄,黑霧散盡,一具渾身乾枯的殭屍雙膝跪地,身體瑟瑟發抖,匍匐爬到趙賢文腳前,磕頭哀求道:「靈君饒命,靈君饒命,是小老兒有眼不識泰山,靈君饒過小的這一回,小老兒一定鞍前馬後報答靈君的不殺之恩。」趙賢文微微一笑,「好,我就先放過你一次,站起來吧。」

  老殭屍剛露喜色站起,抬頭望向趙賢文,驀地眼露驚恐,「你……」

  趙賢文已瞬間化身一條金色巨蟒,個頭竟然比黑色巨蟒大一倍還不止。身體上金色的鱗片閃閃發光,陡然張開巨口將僵怪一口吞下,片刻後,口出吐出一副殭屍皮囊,與一團黑霧。

  這時黑蟒化身成人形,竟然是一位年約二十左右,相貌清秀的少年,陡然間笑著開口說話了,「恭喜公子功力又進了一層,這老僵怪敢挑釁公子還真是自不量力呢!」

  金莽化身為人形,恢復成趙賢文的模樣,清冷的眸光染上一層淡淡的狠厲,「哼,成事不足的蠢貨。」接著一轉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對著那團黑霧說道:「怕什麼?我要吃你們,適才就不會放你們出來了,你們都是被僵怪害死,魂魄尚有意識的冤魂,我也不為難你們,去陰間轉世投胎去吧。」

  黑霧中一陣騷動。

  趙賢文笑了兩聲,「也罷,這次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你們一程好了。」說完,雙手揮動,口中默唸咒語,直至黑霧消散,才收手。轉頭一看身側少年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不由笑道,「怎麼?不高興了。」

  清秀少年果然一撇嘴,「公子,那些魂魄就算不入公子的眼,賞給我也行啊。就這麼浪費了,真是可惜啊!」

  趙賢文聽罷,哈哈一笑說道:「那些魂魄對僵怪或許是修煉的聖藥,對於你來說卻如同廢物一般,你要他們何用?你過來……」

  「公子……」

  趙賢文由口中吐出一顆黑亮的珠子遞給少年。

  「公子,你這……」少年驚訝的看著趙賢文。

  趙賢文笑說:「老僵怪的原丹,已在我身體內運行一周,你服下後,無需費力修煉便可融會貫通,增加三百年修為。」

  「公子,這怎麼可以,我、我……」說著便想將珠子還給趙賢文。

  「我天劫將至,修為越高,受的劫難便愈大,這原丹對我來說,只能算五十年而已,對你助益卻是很大。收下吧。」

  「謝公子成全。」少年感動得一揖到地。

  「還我鶴兒……」一陣輕柔的好似的風吹過來的聲音驀地響起。

  趙賢文與少年同時一驚,回頭望去。

  只見芝蘭直直地佇立在馬車之上,夜風吹得她裙裾揚起,冷然的臉上多了一抹堅定,然眸光中卻多了一抹呆滯與固執,「還我鶴兒,鶴兒是我的,妖怪,還我鶴兒……」

  趙賢文眉頭微皺,她怎麼醒了?他明明下了七夜咒,除非自己沒人解得開啊!微微苦笑一下,莫非是天意,只是不知讓她聽到看到了多少?

  頓了一下,他說道:「芝蘭,你醒了。」說話的同時,身形一躍到芝蘭的面前,微笑地伸出手,「來,下來。」

  「別碰我,妖怪,我要鶴兒,把鶴兒還給我,我的鶴兒,我要鶴兒,我要鶴兒……」芝蘭毫無恐懼地俯視著趙賢文,呆滯地一直重複著這句話。

  趙賢文微微輕歎,伸手將她抱下了馬車。

  芝蘭並不反抗,只是嘴巴裡一直說著,「我要鶴兒,我要鶴兒……」

  少年走了過來,面露擔憂,「公子,這……」

  趙賢文搖了搖頭,「無妨。」接著在芝蘭面前將手掌攤開,掌中多了一個抹極淡的光圈,細看下,光圈裡竟有一拇指大的娃娃身形,隨著光圈的增大,娃娃的身形也愈加增長,當光圈消失後,趙賢文的懷中已多了一熟睡的赤裸男孩,正是鶴兒。

  芝蘭呆滯的眼神驀地瞪大,「鶴兒!」大叫一聲,接手便搶,卻被趙賢文側身躲過。

  「把鶴兒還我。」芝蘭凌厲地大喊。

  趙賢文卻只是微微搖頭。芝蘭又衝過來搶,又被他輕易地閃過。芝蘭像瘋了一樣,追著趙賢文的身體撲來撲去。「妖怪,還我鶴兒。」驀地,腳被裙擺絆住,身形踉蹌了一下,趙賢文下意識地伸手,忽地意識到什麼,又將手收回,微蹙著眉,眼睜睜地看著芝蘭跌倒在自己面前,眼中露出連自己都未察覺的迷茫與疑惑。

  「鶴兒我自然會還你,只是……」

  「你待怎樣?」跌倒在地的芝蘭驀地仰起頭,眼中露出恨不得將對方撕成碎片的光芒,強烈的母愛護犢心思已讓她忘記了對妖怪的恐懼。

  趙賢文將鶴兒遞給一旁的少年,彎腰將芝蘭扶了起來,溫聲道:「天意如此,你既已知我身份,我也不便再隱瞞下去了。」芝蘭只是冷冷地瞪他一眼,眸光再次轉向少年懷中的鶴兒。

  知道芝蘭在聽他說話,趙賢文語氣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實不相瞞,我仍千年修煉的金靈蟒,並無害人的意思,只是每五百年的天劫將至,我算出只有你夫君可以幫我避過天劫,因此便借助你夫君的肉身暫住幾日,待天劫過後,自會相還……」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12 07:41:26

第四章

  芝蘭的注意終於從鶴兒移到了趙賢文身上,「我……我相公……」

  「夫人放心,你相公安然無恙,我只是隱藏在他的體內而已,若非適才情況緊急,也不會現身。」

  「那我相公……你……」

  還未等芝蘭將疑問說出口,趙賢文便已猜出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說道,「你相公自然知曉此事,也答應了讓我在他體內暫避。」趙賢文說完見芝蘭望他的眼神仍含著戒備與恨意,逐笑說,「夫人既然不信便讓你相公出來與你說明白好了。」話落,閉眸,退後半步,稍刻眼睛再次睜開時,已變成了擔憂與焦慮。

  「芝蘭,你沒事吧?」衝過來想將芝蘭抱住,卻被她戒備地躲開。

  「你、你是……」芝蘭上下疑惑地打量他,「你別過來。」頓了一下方叫道,「把鶴兒還我。」

  「好好。」趙賢文立即由少年懷中抱過熟睡的鶴兒遞到芝蘭懷裡。

  芝蘭終於得到了鶴兒,眼圈一紅,先前的凶狠,淒厲都已不復見,緊緊抱著懷中的孩子,「鶴兒,我的鶴兒。嗚嗚……娘以為要失去你了,鶴兒……」

  鶴兒嚶嚀一聲,由熟睡中醒了過來,絲毫不知自己適才的死裡逃生,懵懂地道:「娘,你怎麼哭了?」

  「鶴兒,你醒了……娘沒有,娘沒有哭……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娘……」剛剛驚醒的鶴兒,有些傻傻無助地看著又笑又哭的娘親,轉過頭,看到站在遠處的趙賢文,大大的眼睛裡閃爍著超越年齡的困惑與擔憂,輕輕地喚了一聲,「爹……」

  晨霧消散,天空呈現出淺灰色,微微有些涼,四周雖是亂葬崗,卻因黎明的降臨,而消除了夜晚的迷瘴與詭異。鶴兒已穿上衣服,身上還蓋了層毛毯,舒舒服服地睡在芝蘭懷中。

  芝蘭對面不遠的地方坐著趙賢文,他身側的少年已經化身成一匹黑馬立於車廂邊上。

  「芝蘭,原諒我對你的隱瞞,我只是不想讓你過於擔心,靈君對我有救命之恩,若非他當日伸手施救,恐怕我的屍骨早已埋身戰場,這次靈君劫難將至,我焉有不幫之理……」說了許久,見芝蘭仍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只有俯身面對熟睡的鶴兒時面上才稍稍露出一絲柔意,「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芝蘭慢慢地抬起眼瞼,微微地搖了搖頭,沉思許久,才道:「賢文,我只是受了些許的驚嚇,並非沒有原諒你,況且昨夜若非那妖……那人現身相救,我只怕再也見不到鶴兒了,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他既有劫難我們相幫也是正理,只是知曉他在你體內,暫時有些無法適應罷了。」

  趙賢文一喜,站了起來,「芝蘭,你果然是明理之人……天色即將大亮,我們還是趕路吧,有些事情我們可以在路上邊走邊談。」看了看四周,「此地雖已無危險,卻也不便久留……」說著便想上前去攙扶芝蘭,卻被她躲開。

  芝蘭抱著鶴兒走向馬車,遇到車前的黑色駿馬時,腳步突然一頓,自然知曉此馬乃適才俊秀少年所變化而成,抿了抿嘴後退半步,繞著它,走到了車廂。將鶴兒放進馬車。

  趙賢文過來,扶住她的腰身,芝蘭身子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卻瞄到趙賢文落寞的眼神,心剎時一軟,身體雖僵硬,卻忍著沒有拂開腰間的手,反而順勢坐上了馬車,趙賢文也隨後坐了進來。

  芝蘭既已知道內情,趙賢文便不用再佯裝趕車了,「少年」自然會將他們拉往目的地。

  「芝蘭,鶴兒讓我來抱好了,你抱了許久,想是胳膊已經酸了吧。」說著伸出手。

  芝蘭搖頭,「我沒事。」將鶴兒牢牢護在懷中。

  看著伸在半空中的雙手,趙賢文微微歎了口氣,收回雙手,說道:「芝蘭,我是鶴兒的爹,不會害他,你這個樣子……」

  「我……」見賢文受傷的眼神,芝蘭躊躇半晌,最後只是低聲道,「對不起……」

  馬車在小路上穩速行走著,趙賢文不再開口,輕歎一聲,閉眸,背倚向車壁。

  許久,芝蘭突然輕聲開口道,語氣略帶一絲猶豫,「你……你的性情變了許多,是因為……他在你體內的原因嗎?」

  趙賢文驀地睜開眼睛,「芝蘭,三年以來,我歷經生死,若說性情一點沒變,豈非木頭人了……」神情落寞地一歎,「唉!原是不想讓你知曉的,就是怕你對我心存芥蒂,但如今……」

  「賢文,你別……」芝蘭的手搭到了趙賢文腿上。

  趙賢文驚訝之中迅速抓起芝蘭的纖手,臉露激動之色,芝蘭心中也是訝異,想要將手縮回,卻已被趙賢文牢牢抓在掌心了。

  申時馬車到達了陽平鎮,找了家鎮上最大的客棧,馬車停了下來,芝蘭拉著睡得精神十足的鶴兒下了馬車。趙賢文走在前頭,芝蘭仍是有意無意地拒絕他的碰觸。

  夥計笑臉迎了上來,趙賢文要了一間上房,三人隨著夥計進了房後,趙賢文見芝蘭一直若有若無地與他保持一段的距離,顯然馬車上的溝通未見成效,輕輕歎了口氣,對轉身正要出去的夥計開口問道:「這隔壁是否還有空房間?」

  「回公子的話,左邊的房是空的。」

  趙賢文點了下頭,「那就將左邊的房也定下吧!」

  夥計答應轉身出去以後,趙賢文對坐在桌前的芝蘭說道:「晚上你跟鶴兒睡一間,我去隔壁。」

  鶴兒並未察覺夫妻分房睡有什麼不對,只是興奮地嚷嚷著,「爹,我想去買泥人,剛剛我坐在馬車裡看到了,好漂亮,爹……你答應了?」看到爹爹面無表情的樣子,敏感的鶴兒最後一句話有些遲疑地問了出來,然後轉過頭,詢問似的看向芝蘭。

  芝蘭微微一笑,「好啊,娘陪你去。」

  「芝蘭,你也累了,先休息吧,我帶鶴兒去就行了。」

  「我不累。」芝蘭立即說道,抓住鶴兒的小手,「走,娘給你買泥人去。」

  走至趙賢文身側時,他突然小聲地在她耳邊說了一句,「你還是不信我?」

  芝蘭身形一震,接著一咬嘴唇,從趙賢文身側走了過去。不錯,她當然不信,從現在開始,她一刻都不想與鶴兒分開,也不知該如何面對既熟悉又陌生的趙賢文。

  芝蘭陪著鶴兒在鎮上逛了近一個時辰,趙賢文一直隨至身側。玩得最開心的當屬鶴兒了,嘴巴裡吃著桂花糕,糖粟子,手裡把玩著色彩鮮艷的小泥人,芝蘭雖然對鶴兒笑語嫣嫣,卻仍掩飾不住眉間那一抹輕愁與疲倦。

  「鶴兒,天要黑了,我們該回去了。」趙賢文說道。

  「哦。」雖然意猶未盡,鶴兒仍懂事地點點頭,親切地拉住芝蘭的手,稚聲稚氣地說道,「娘,你一定累了,等鶴兒長大了,就可以背娘了。」

  芝蘭心慰地一笑,「那鶴兒要快快長大喔!」

  「嗯!」鶴兒大力地點頭。

  看著愛兒天真的笑容,芝蘭想起昨日險些就要失去了他,眼圈微紅,鶴兒,你要長大,你要快快長大。

  「唉呀!」芝蘭突然被奔跑的人撞了一下,身形一踉蹌,險些跌倒。幸虧身旁的趙賢文扶住了她。

  「芝蘭,沒事吧?」趙賢文看了一眼跑過去人的背影,轉首面露擔憂地問道。

  「沒……」芝蘭微微搖頭,剛推開趙賢文的攙扶,卻是一陣頭暈,身形晃了兩晃,又被趙賢文扶住了。

  她昨夜受到如此重的驚嚇,後來見鶴兒終於無恙後,精神也絲毫沒得到放鬆,一直緊緊繃著,加之身體本來就不好,那人無意間一撞,芝蘭只覺得一陣暈眩,四肢乏力,再也無力行走,身體虛脫似的倚到了趙賢文身上。

  趙賢文攔腰將芝蘭抱起。

  「鶴兒呢?」芝蘭虛弱地喊道。

  「娘,我在你邊上呢。」

  聽到鶴兒的回答,芝蘭才算安下心。回到客棧,趙賢文讓夥計去請郎中,郎中看過以後只說是精神過度虛耗,加之受到了驚嚇,只要靜養就好,又開了幾副寧心靜氣的湯藥。

  芝蘭晚飯只勉強地喝了幾口粥,鶴兒見娘親又病了,晚飯也吃得極少,「娘,都是鶴兒不好,鶴兒不該出去玩。小泥人鶴兒不要了。」說著拿起桌上買回來的泥人就要扔將出去。

  「鶴兒,別扔,娘喜歡。」芝蘭身體虛弱,仍強自裝出有精神的樣子,「泥人留著,娘很喜歡呢!娘只是有些累了,沒有什麼事,鶴兒,你再多吃點,不是想快點長大嗎?不吃東西怎麼能長大呢?」

  「鶴兒,聽你娘的話,再多吃一些。」趙賢文將盤裡的菜撥到了鶴兒碗中,然後起身說道,「我去看看你的藥熬好沒有。」

  待趙賢文出去後,芝蘭將鶴兒叫到身邊,「鶴兒,你怕不怕痛?」

  「娘,鶴兒是男子漢,鶴兒不怕痛。」

  芝蘭微微一笑,看了看房門,最後一咬牙,道:「鶴兒,娘讓你辦一件事,但不要讓你爹爹知道……」

  芝蘭喝下湯藥後便跟鶴兒一同睡了。半夜時分,芝蘭突然一身冷汗地驚醒,再回憶夢中的情景卻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了,雖是深夜,卻因圓月的關係,室內清晰可變。

  芝蘭輕喘口氣,看看睡在身側的鶴兒,起身摸索著下了地,披了件單衣,推開房門,微涼的夜風,讓她壓抑的情緒瞬間緩解了許多,隔壁便是趙賢文的房間,仍舊亮著燈,芝蘭沉思了半晌,吸口氣,走了過去。

  輕扣了兩下門,門卻自動地打開了,「賢文。」芝蘭邁步走了進去,卻是一怔,屋裡沒人!

  「公子……」客棧後院的馬廝內,少年屈膝跪地。

  趙賢文神情冷淡,「起來吧。」

  「公子是不是還責怪黑巖自做主張,黑巖知錯,請公子責罰。」

  趙賢文冷哼一聲,說道:「我若怪你,你還能站在這裡嗎?做事總是莽撞,上次在山中的客棧也是,莽莽撞撞現了身,否則芝蘭絕不會受到驚嚇。」

  「是黑巖貪嘴,多喝了兩杯,嘿嘿……」黑巖表情頗為尷尬,也不能完全怪他啊!那些江湖人廝殺起來,刺鼻的血腥氣對於嗜血的他來說就是上等的美味,所以才……

  「別找理由,下次再犯決不輕饒。」趙賢文教訓道,見黑巖垂首跪地,有些不忍,他修煉尚淺,有些事情的確控制不住,無奈地一歎氣,「算了,反正那些也是該死之人,起來吧,起來回話。」

  「是,公子。」名叫黑巖的少年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偷看公子的臉色,見公子果然沒有生氣,這才輕喘口氣,將心放下。傍晚撞到芝蘭那人便是被黑巖施了法術故意碰上去的,黑巖本意是為了公子,一路之上,芝蘭一直戒備著公子,將公子當瘟疫似的保持距離,黑巖看著心急,便想出了這個主意,誰想到目的達到了,公子雖成功與芝蘭有了接觸,但事後看公子的反應好像並不高興。黑巖才知道自己好像闖禍了。至於吃人那件事,公子要是怪罪就不會等到現在了。

  黑巖雖是黑蟒化身而成,但變幻成人形已有百年,人世間的百態,人情世故,自是知之甚詳,比那百歲老人可睿智多了。況且他跟隨趙賢文數百年之久,趙賢文的異樣情緒自然也察覺出來了。

  公子對那凡人女子好像是不同的,一點點病痛,就能讓公子眉頭深鎖,緊張得不得了。莫非是因為公子這次天劫非同小可,因而擔心芝蘭的安危健康。或者是公子對女子產生那種感情,可是……黑巖心裡直搖頭,根本不可能啊!不是說公子不會對人類產生所謂的感情,而是數百年來,公子什麼樣的美女沒見過啊!又怎麼會短短時間內便喜歡上一位稍有姿色的村婦呢!所以,不可能,不可能。

  「公子,鶴兒的事情就這麼了結了嗎?畢竟……」

  黑巖的話被趙賢文打斷,「趙炎鶴雖是靈兒轉世,但他的天眼未開,就算與我們是天敵,也無大礙。」

  「可是公子,平常時刻我們自然不會去記較,但你天劫將至,誰也說不准這場劫難與那炎鶴小兒會不會有牽連,萬事小心為上啊!」黑巖說出心中的憂患。

  早在趙賢文掐算出芝蘭乃是助他避過天劫之人的時候,便已知曉芝蘭所生之子乃是王母瑤池河畔靈鶴轉世,只因前世鳴叫嬉戲之時,驚擾了王母休息,被貶到人間歷練一世。鶴與蛇本是天敵。趙賢文為自己掐算數次,並未發現鶴兒會對己身有害,因此也未放在心上。

  但與芝蘭相處之後,發現芝蘭愛鶴兒甚深,有鶴兒存在,只怕到時芝蘭未必會捨身護他,天劫非比尋常,心志稍有一絲遲疑,兩人便都有性命之憂。

  當他們發覺鎮上就殭屍作怪害人時,便想借僵怪之手除去靈鶴,這樣芝蘭身邊的親人就只剩下趙賢文一人,她自然會把全部的精力都投他一人身上。他若有什麼危險,她豈不捨身相護。

  只是天意,竟然讓芝蘭發現他幻化成原身的樣子,至今他也沒弄清楚,中了七夜咒的芝蘭是如何自行甦醒的。因此計劃也只得稍做變動了。

  趙賢文沉思許久才道:「鶴兒就算開了天眼,以他道行,也不是你我的對手,鶴兒的事就暫且放一放吧。」

  「就算鶴兒的事情不提,但是公子,她現在防你甚深,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啊!是否先謀個計策,讓她不再懷疑你的身份。」

  「再等等吧,以她的思緒,就算確信了我的身份,對我的碰觸也會牴觸的,這是人之常情。」

  「公子,不然對她施失魂咒吧,迷了她的心志,我們豈不也省心了。」

  趙賢文靜默了一會兒,「暫且等等吧,若要迷她心志一開始我便做了,身邊跟個木頭人也沒什麼意思,況且她的心志若完全喪失了,天劫之時,又怎能以心護我呢。」

  「哦。」黑巖垂頭喪氣地點下頭,「那公子,她也知道我的身份,以後幻化成人時,我該如何跟她相處啊?」

  「笨,自然是叫夫人。」

  「哦。」點了點頭,「那公子……」黑巖又提出了新的問題。直到丑時趙賢文方回房休息。

  「芝蘭!」趙賢文回到房間,見到垂首坐在床頭的芝蘭,表情怔了一下。

  芝蘭抬頭看他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又立即轉首避開了。仍然是垂著頭,低聲說道:「我……咳!」輕咳了一聲,穩定一下心神,慢慢抬起頭,視線卻仍不和趙賢文相接,「我睡不著,便想過來看看你。我……」芝蘭躊躇片刻,仍然未將下面的話說出口。

  趙賢文輕笑了一下,走過去坐在她身邊,見芝蘭並未排斥地避開,眼中欣喜一閃而過。「芝蘭……」握住她的手,「怎麼這麼涼啊?瞧你,身體才好一些,晚上怎麼不多披件衣服!」

  趙賢文碰觸她的瞬間,芝蘭先是哆嗦了一下,身體僵硬,驀地一咬牙,將身體倚了過去。

  趙賢文驚喜地將芝蘭身體抱住,「芝蘭,你……」驀地感覺到懷裡身體的僵硬,趙賢文眼中閃出一絲複雜之色,輕輕地歎了口氣,接著伸手緩緩地撫摸芝蘭僵硬的背脊,歎息般地道:「既然怕我,又何必勉強呢?」

  「是……是我不對。」芝蘭輕聲說道,「你是我的相公,我……我不該躲著你。你、你別放在心上,我只是一時無法接受罷了。」

  「傻瓜,我怎會怪你呢?你沒有把我當成怪物看待,就已經令我受寵若驚了。」趙賢文慢慢地放開了她。

  芝蘭手緊緊揪著衣襟,靜靜地坐在床沿。

  他歎了口氣,站起身子,在屋裡慢慢踱了兩步,眸光複雜地看向芝蘭,許久,開口說道:「當日在戰場上,我身受重傷暈迷過去,再次清醒過來時,舉目四望,卻發現偌大的戰場上只有我一個倖存者,而我又失血過多,根本無力行走,只能等死而已,絕望之時,他出現在我面前,起初還以為眼花了,是臨死前的幻覺呢!」趙賢文輕笑了一下,見芝蘭仍垂著頭,便又坐回她身側,接著道,「他救了我的命,後來他又向我透露,他仍金蟒幻化而成,我起初聽了,又驚又懼,但想到我的性命乃他所救,恐懼便少了幾分,他又向我提到,他的天劫將至,需我幫忙,方能避過。受人滴水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我的性命是他出手相救,他要我幫忙,我又怎會拒絕呢!」趙賢文長歎一聲,看著她,見她不語,最後道,「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屋吧。」

  芝蘭驀地一抬頭,語氣有些緊張,「我……我留在這裡可以嗎?」

  趙賢文一皺眉,「你……」

  芝蘭臉色一變,難道被他察覺出來了,驀地一咬牙,眼圈微紅,直視趙賢文,「你、你……若是討厭,我、我回去就是了。」說完,起身往門口走去。拉門時,手腕驀地被趙賢文拽住,芝蘭一臉委屈地抬頭看他。

  趙賢文凝視她許久,輕歎了一聲,將她拉進懷中,燭光被吹熄。芝蘭只覺身體一輕,已被攔腰抱起,在被放入床鋪的瞬間,芝蘭雙眼緊閉,深吸一口氣,心中暗自告誡自己,芝蘭,你要堅持住,為了鶴兒,你一定要堅持住。

  「娘,你瞧,那是什麼啊?」鶴兒坐在馬車上,興奮地指著車窗外。

  芝蘭微微一笑,「是水稻啊。」驀地笑容一頓,見趙賢文掀簾坐了進來,說道:「還有兩個時辰,我們就到了。」

  「爹,是哪裡?」

  「盤龍山莊,我們的家。」趙賢文笑著說道。

  芝蘭臉色一僵,繼而微微輕笑地問:「賢文,莊裡還有誰在啊?」

  趙賢文說:「只有一位上了年紀的吳管家在那看守,並無外人。」他想了想,又說道:「既然我們去了,應該叫吳管家再雇兩個使喚丫頭,照顧你跟鶴兒。」

  芝蘭只是將鶴兒抱進懷裡,並未反駁。自那事以後,芝蘭一刻也不離鶴兒身邊,隨時都會將愛兒攬進懷裡。趙賢文只當她受了驚嚇,對鶴兒過度的粘貼並未放在心上。

  「使喚丫頭!」鶴兒驚得大叫一聲,「爹,那我們豈不變得跟縣大爺家裡一樣厲害了,縣爺的夫人身邊就有一位漂亮的小姐姐服伺。」

  趙賢文笑著點點頭,「是啊。」

  「哦,好棒!」鶴兒歡呼一聲,「爹,那就去雇縣爺身邊的漂亮姐姐好不好?她很可憐,我看見縣爺夫人對姐姐一點都不好,還把姐姐罵哭了,說姐姐是狐狸精,我喜歡那位姐姐,她是李奶奶的孫女,才不是狐狸精呢!」

  趙賢文抬手輕輕地揉了揉鶴兒的頭髮,笑著說道:「你若真喜歡那位姐姐,爹便把她帶來送你。」

  芝蘭突然彈了一下鶴兒的腦門,「胡鬧,濱縣離此地千里之遙,姐姐豈是說來便來的。」接著抬頭嗔怪地瞪了趙賢文一眼,「還說我慣著鶴兒,我看你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趙賢文哈哈一笑,饒有興致地在芝蘭略尖的下巴上輕撫了一下,「好,那就聽你的。」

  芝蘭閃了一下,沒有躲開,只好用眼神示意——鶴兒在呢。

  趙賢文輕笑一聲,轉身掀簾出了馬車,芝蘭暗自鬆了口氣。

  「娘,以後我們就可以天天吃肉了是不是?」鶴兒仰起小臉天真地問道。

  芝蘭笑了一下,「饞貓,就知道吃肉。」

  鶴兒高興歡呼的時候,芝蘭卻將目光轉向了車窗外。眉間染上一抹輕愁,起初剛離家時,趙賢文曾說是去他朋友的家裡借住一段時間,昨晚既然將話都說開了,也就不必要隱瞞什麼了。盤龍山莊即是趙賢文的家,也是……驀地,胸口一陣噁心。眼中迸發一股強烈的恨意望向簾外……

  「娘……娘,娘你怎麼了?」

  「呃,沒事。」看到鶴兒擔憂的小臉,芝蘭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暗罵自己一聲笨。鶴兒若都能察覺,他又豈會看不出。露出笑臉,「鶴兒,別一蹦一跳的,待會又累了。這兩天娘身體不好,也忘了督促你讀書了……去把右邊藍色的包裹打開,那裡有你的書,背背書給娘聽聽。」

  「好。」

  接下來的一個多時辰就在鶴兒朗朗的背書中度過。

  「……伯牙絕弦失子期,更無知音之輩;管寧割席拒華歆,謂非同志之人……」

  「芝蘭,到家了。」趙賢文停下馬車,掀開車簾。

  芝蘭神情一怔,「這麼快!」

  「要到家了,自然是歸心似箭,馬車便趕得快些……來,鶴兒,爹抱你下車。」

  鶴兒被賢文抱下馬車,芝蘭也被賢文攙扶下了車。四周幽靜,林郁蔥蔥,並無其他人家,馬車正停在大門口,芝蘭一抬頭,便看到了,盤龍山莊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兩邊圍牆皆用木柵欄圍成,與芝蘭想像的頗有出入,倒是多了幾分樸素與雅致。門前站立一老一少,老人看年紀大約五十開外,那少年芝蘭卻是認識的,下意識地回頭一看,果然,拉車的那匹黑馬已經消失了。

  「小人吳通拜見公子,夫人。」老人深施了一個大禮。

  芝蘭有些怔忡地看了賢文一眼,她自小便在村中長大,雖有在私塾教書的爹爹,也算見過一些世面,但被一頭發花白的老人家大禮拜見還是首次,無措也是正常的。

  「吳管家,快起來。」趙賢文笑著說,又對芝蘭道,「他就是吳管家,以後莊裡有什麼事,你都可以問他。」

  這時黑巖走了過來,「公子,莊內的一切都收拾妥當了。」接著對站在賢文身邊的芝蘭施了一禮,「夫人。」

  芝蘭並未如預料一般往後躲閃,只是選擇了沉默。

  趙賢文小聲在芝蘭耳邊說道:「他是黑巖,暫時是我的書僮。你不用介意他的身份,你知道,他的主人目前在我身體裡,所以……」

  芝蘭輕輕地點了點頭,「我明白的。」

  進了山莊,鶴兒便瞧哪裡都很新奇,看看這個,瞧瞧那個,山莊的面積比他們以前居住的整個村莊還要大。

  「爹,這三個字是不是念剪風院。」鶴兒指著一個院門懸掛的牌匾說道。

  「不錯,是叫剪風院。」趙賢文點頭說道,「鶴兒,以後這個院子就是你的了。」進了院門,左邊便是一條長長的迴廊,再往前走數步,綠意盎然,碧波萬頃的湖泊呈現在人眼前,湖上荷花爭艷的開放,美得炫目,耀得人睜不開眼睛。

  「爹,這……真是我住的地方嗎?」鶴兒的大眼驚奇地望向四周,張口結舌,「真、真漂亮,就像書裡描繪的仙境一樣。」

  「是你的。」趙賢文點頭,攬住芝蘭的腰,笑說:「芝蘭,剪風院是莊內最漂亮的院子,給鶴兒住正合適。」

  「爹,娘,我們以後就住在這麼漂亮的大院子裡了。」鶴兒興奮地喊。

  趙賢文道:「我跟你娘住在對面的吟香院,你自己住在這裡。」

  「自己?」鶴兒又大大地驚訝一番。

  蹦蹦跳跳玩了大半個時辰才曉得累,吳管家適時地端上來一盤糕點,鶴兒狼吞虎嚥地吃完,打了個哈欠。

  「鶴兒,累了吧,睡一會兒。」芝蘭摸摸愛兒的小臉。

  「娘,鶴兒還想去看荷花呢!」

  「睡醒了再去看。乖,你瞧,這的被褥又軟又滑,躺上去多舒服啊!」將鶴兒哄上床,不一會兒功夫,鶴兒便睡熟了。

  芝蘭也有些筋疲力盡了,捶捶酸疼的腿,鶴兒瘋鬧的時候,她一直在旁邊跟著,不累才怪呢。

  「芝蘭,你也休息一會兒。」趙賢文有些心疼地說,「明天讓吳管家找兩個丫頭照顧鶴兒,你也不用這般勞累了。」

  芝蘭淡笑著點了點頭,「我也確實有些累了。」說著脫了鞋,躺在鶴兒的外側,「真是困呢。」

  閉上了眼睛,趙賢文拿起薄被蓋到她身上,「照顧鶴兒你倒是想得面面俱到,對自己卻是不管不顧。」說著,俯身在芝蘭的嘴唇上輕啄了一下,「想是昨晚累壞你了。」見芝蘭臉頰紅了,又笑著說,「好了,過一會兒我再來叫你。」起身,出了房門。芝蘭聽到房門合上了聲音,才慢慢睜開眼睛,眼底仍帶著疲憊,看了一眼身旁的鶴兒,坐了起來……

  趙賢文回到前廳,黑巖與吳通正坐著喝茶,見趙賢文進來,立即起身迎了過去。

  「公子,莊內的一切,小人半月前就打點好了,您看還有什麼不足的地方,小的好去收拾。」吳通躬身說道。

  趙賢文一掀衣襟,坐到椅子上,黑巖機靈地遞上一杯茶,他淺抿了一口,方道:「吳通,你見到芝蘭與鶴兒可有感覺不適?」

  吳通一躬身,「小的不敢說。」

  「什麼敢不敢的,讓你說便說。」

  「是,芝蘭夫人目秀眉輕,體態輕盈,雖少了一些雍容,卻多出一分凡人少有的靈雅之氣,實不像公子所說的村姑。而孩童鶴兒,雙目有神,嗓音嘹亮,看似靈氣逼人,只是……」吳通猶豫了一下。

  「說下去。」

  「小的站在那鶴兒身邊卻有些不舒服。」

  趙賢文點了點頭,「黑巖,你對吳通提過此事沒有?」

  「尚未說呢。」

  趙賢文對吳通說道:「那鶴兒仍是天界靈鶴下凡,你看見他不舒服也屬正常,我今天既然對你提此事,便是讓你稍加注意,好好看顧,別弄傷了他,激發出他的潛能,真要天眼開了,你雖修煉多年,可也不是他的對手,到時葬身鶴腹,可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

  吳通一擦額頭冷汗,雙膝跪地,「謝公子提醒。」

  「起來吧……我說過要找幾個使喚丫頭的事辦得如何?」

  吳通道:「早就辦妥了,只是怕芝蘭夫人懷疑莊內怎會瞬間多出數人,才想著讓她們明天再過去侍候。」說著,由袖口裡抓出四條顏色各異的巨大毛蟲,往地上一甩,瞬間幻化出四位絕色麗人。分別穿著紅、黃、藍、白四色衣裙。

  四女看見趙賢文,齊齊下拜,「天渝洞四婢拜見公子。」

  吳通道:「公子,他們仍天渝洞修煉的青蟲,聽說公子需要婢女,想著能為公子出點力,便齊齊趕了過來。」

  趙賢文微微一皺眉,對吳通說道:「你見到鶴兒,都覺身體不適,何況她們法力尚淺。怎麼盡心照顧鶴兒?」要知道,青蟲與仙鶴也是天敵,鶴兒雖天眼未開,但青蟲仍會有恐懼,不適的感覺。自然不可能盡心照顧了。「再則,四女妖氣太盛,此處雖人煙稀少,但也並非安全,萬一被什麼道士發現此處妖氣沖天,又是一件麻煩事。讓她們走吧。」說著一揮手,也不待四女說話,便將她們化成原身,「把她們送回去吧。」

  「等等。」黑巖突然開口,攔住正要將她們收回袖中的吳通,對趙賢文說道,「公子,將她們賞給我怎麼樣?」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12 07:41:43

第五章

  趙賢文輕笑,「真是貪吃鬼,她們法力尚淺,你要了也沒用,自己努力修煉才是正理。」

  四蟲聽到黑巖的話,嚇得渾身發抖,一黃色巨蟲,剎時化身成人形,轉身便往門口跑去。

  黑巖身形一晃,便攔住她的去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跑什麼啊?」

  黃衣嚇得渾身打顫,「求……求你,饒了我。」

  黑巖嘻嘻一笑,「你哭什麼啊?我又沒想害你,只是見你們貌美,想將你們留在身邊罷了。」

  另外三蟲見黃衣被抓,也紛紛化身人形,梨花帶雨般地求黑巖放過,見黑巖一臉的玩世不恭,逐轉向趙賢文求救。

  趙賢文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黑巖,別胡鬧了。」

  黑巖一聳肩,「好了,既然如此……」他眼珠一轉,看了四女一眼,說道,「你們四個我只能留一人,所以……」

  「饒命,我們四人一百年來情如姐妹,請蛇君饒過我們……」四女跪地哭訴,驀地,穿黃衣的女子卻向身側藍衣女子出手。四女先時還姐妹情深,轉眼間便性命相搏。一時之間,廳內四綵衣裳翻飛,不像拚殺,倒似跳舞了。

  旁邊的黑巖不以為然地撇嘴道,「一看你就性急,唉,可惜那張漂亮臉蛋了。」

  他在一旁搖頭歎息,吳通卻有些不忍,看見趙賢文,「公子,你看這……」

  趙賢文雲淡風輕地一笑,眼神雖有笑意,卻淡漠至極,「青蟲修煉,本就是殺死同類方可加深修為,黑巖只是讓她們的時間提前了些,他既想收個小妖在身邊,就隨他好了。」

  「是。」吳通無奈只能退到了一邊。

  「啊!」隨著一聲慘叫,身裝黃衣的女人被刺倒在地,人形的身體在倒地的瞬間化成青蟲,接著柔軟的肉身搖擺幾下,「砰!」的一聲炸裂開來,暗綠色的汁液濺得滿屋。

  吳通像事先知道一般,口中默唸咒語,身前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護住自己與趙賢文,將汁液隔絕開。

  接著不久,又是兩聲慘叫傳來,另外紅衣,藍衣兩女也相繼慘死,整個房間被綠色的汁液佈滿,詭異至極,卻也噁心至極。

  只餘一名白衣女子,對著黑巖盈盈下拜,「小女白衣拜見主人。」

  少年黑巖嘻嘻一笑,上下打量白衣一番,「嗯,不錯,四人的妖力聚在你一個人身上,果然艷麗不少,這才有資格當我的婢女嘛。」說完將白衣化成青蟲收進懷中。

  面露得意,有些獻寶地對趙賢文說道:「公子,這位白衣不錯吧。」

  趙賢文佯怒道:「人家好心來幫我們的,你卻壞心地讓人自相殘殺。」

  黑巖嘿嘿一笑,「公子,我收了個妖,將來為公子分憂辦事的豈不是又多了一個嗎?」

  趙賢文瞪他一眼,隨即笑著說:「別耍貧嘴了,瞧這屋子弄得,快收拾乾淨……」又對吳通說道,「你去外面雇幾個丫頭回來,我要的是人,別弄一些亂七八糟的小妖,萬一哪天不小心現了形,豈不驚了芝蘭。哦,對了,還有,要細心伶俐點的,最好是家裡沒什麼親人,這樣將來也好處理。」

  「是,小的這就去辦。」吳通口唸咒語,身形在屋內消失。

  「黑巖,你既新收那白衣小妖,就叫她露露本事,今天晚飯就叫她負責吧……」望了望門外漸暗的天色,「我去看看芝蘭……屋子弄乾淨了,還有這味道,凡人可是受不了。」

  「是,公子。」

  趙賢文來到剪風院,推開房門,卻是一驚。

  「芝蘭,你怎麼了?」

  芝蘭臉色蒼白,一手捂著嘴,一手捂著胸口,見到趙賢文進來,那一抬頭的瞬間,臉色好像更加蒼白了。

  鶴兒已經醒了,擔憂地站在芝蘭身邊,看到趙賢文進來,立即嚷嚷道:「爹,娘說她噁心,身體不舒服。」

  趙賢文衝過來,將芝蘭扶住,「怎麼了?是不是沒休息好?來,先躺著。」將芝蘭扶上床,「鶴兒,你娘不舒服,你怎麼不去叫我一聲。」

  「娘說……」

  「你怪鶴兒做什麼?是我不讓他去找你的,我只是有些噁心,不礙事的。」

  「我哪是怪鶴兒,我是怪你,一點都不知道照顧自己。」說著揚聲對門外大喊一聲,「黑巖。」

  幾乎是同時,黑巖的聲音便在門口響起,「黑巖在。」

  趙賢文道:「黑巖,你領著鶴兒去前廳用餐,莊子大,別讓他迷路了……鶴兒,你先去吃飯吧,我來照顧你娘。」

  前廳!想起適才……芝蘭驀地用手摀住嘴,又是一陣噁心反胃。

  「芝蘭,怎麼?又不舒服了?」

  「娘……」

  「我……沒事……鶴兒,先去吃飯吧,你剛剛不是還說小肚肚已經叫喚了嗎?」芝蘭笑著說道。

  「哦。」鶴兒看了娘親一眼,聽話地推開門跟黑巖走了。

  趙賢文摸摸她的額頭,「是不是染上風寒了……」

  「沒有。」芝蘭微微一笑,「我好多了,可能是剛才起得急了,有些頭暈。加上昨晚睡得少,所以才……」

  「怨我。」

  「啊?」

  「是我昨晚累壞你了。」

  芝蘭神情怔了一下,隨即臉一紅,「賢文,你……」

  趙賢文見氣色好了許多,驀地想起一件事,驚道:「芝蘭,你該不會是有了?」

  「有了?」隨即臉色一變,「怎麼會?只有幾天……」

  趙賢文面露喜色,「你不懂,我是……」聲音突然一頓,險些說露了什麼,「來,我幫你看看。」說著,抓起芝蘭的手腕,把起脈來,「你的手真涼,倒是有些像我了……」靜默了一會兒,放開芝蘭的手腕,語氣有些失落,「看來是白歡喜一場。」

  聞言,芝蘭反倒是鬆了口氣,笑著說:「鶴兒一個都令我頭痛了,若是再有一個豈不要累死我了。」

  趙賢文反駁道:「鶴兒一個人也孤單啊!給他添個弟弟妹妹也好做個伴,到時多雇幾個奶媽婢女照顧,也累不到你……」驀地看到芝蘭的臉色,語氣一頓,試探地問,「你好像不高興?」執起芝蘭的手,笑著說,「好好,你既不喜歡,我們不要就是了。」

  芝蘭低下頭,眼神複雜地閃了閃,心思電轉,「我、我只怕而已,生鶴兒時,痛得死去活來,險些要了我的命,所以我……你別在意,等我身子好一些時,再……」

  趙賢文微微一笑,「瞧你,又自責了,這事以後再說吧。」輕輕歎了一下,呢喃一句,「你的身子雖能產下鶴兒,但若我的孩子卻是……」

  「賢文,你在說什麼?」

  「啊,沒事……你先歇著吧,既然不舒服,我讓他們端屋裡來好了。」

  「夫人,你瞧我繡得怎麼樣?」一個年約十四五歲,臉龐略黑的丫頭拿著自己剛剛繡好的香囊給芝蘭看。

  沒等芝蘭開口呢,另一個年紀差不多的小丫頭嘴快地說道:「難看死了,難看死了,還是夫人繡得漂亮。」

  「我當然知道夫人繡得最好,但起碼比你這個什麼都不會繡的強吧。」

  「誰說我什麼都不會了……」

  兩個小丫頭拌起嘴來,坐在一旁的芝蘭只覺她們好笑。從住進山莊,已經有月餘。莊裡面先後雇了四個婢女,兩個老媽子,兩個長工。一個廚子,偌大的山莊終於多了一絲人氣。吳伯管家當得不錯,山莊整理得井井有條。芝蘭不想詢問,沒有僱傭這些下人時,山莊是怎麼整理的,因為她心裡清楚得很。

  鶴兒單獨住在剪風院,身旁有兩個丫頭照顧,只有吃飯及傍晚時,她才能見到鶴兒。趙賢文說給鶴兒請了個先生,娘親總跟在身邊不利於孩子的成長。

  芝蘭沒有反駁,也沒爭執,只要鶴兒平安地活著,她什麼都可以忍。況且,他現在並無害鶴兒的心思。這樣就好。望著遠處寧靜的山巒,看著石桌上精緻的茶點,其實……這樣的生活真的很好,如果……她不知道真相的話。

  芝蘭嘴角微微苦笑了一下,她所住的吟香院,當真是香氣四溢,四周皆是一些叫不來名字的鮮艷花瓣。奇怪的是,這院裡卻沒有發現一隻蜜蜂,芝蘭嘲諷地一笑,當真是妖氣橫溢啊!

  趙賢文已經走了五天,說是出門做生意,臨走時,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好好照顧自己。而自己呢?她記得好像是流露出一種百般不捨的表情。想想都覺得噁心。

  他不是她相公,根本不是,她卻要與他百般親近,千般恩愛。突然間覺得身前身後的花圃,變成了幽深的地獄,身體瞬間打個冷顫,若不是耳邊依然傳來兩個小丫頭的鬥嘴聲,芝蘭真的以為墜入了無邊地獄。

  轉過頭,看著兩個小丫頭爭得面紅耳赤,早忘了身旁還有個主子。芝蘭也不怪她們不懂規矩。若非發生此事,她跟她們的出身其實沒什麼不同。小時,爹爹疼她,加上教書,也有一些銀兩,自己才沒到大富人家幫工。

  這兩個小丫頭,說是她的婢女,其實她一直把她們當成兩位妹妹看待。沒擺過什麼架子,兩丫頭也沒什麼心眼,見主子溫和,便越發的隨意,時間一久,倒是有些欺到她頭上了。

  芝蘭輕咳一聲,「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吵了。」

  兩個小丫頭終於停嘴,走到桌前,秋嬋拿起茶杯便喝了一口,「哇,我的嗓子都要冒煙了。」

  「喂,那是夫人用的茶杯。」臉龐略黑的夏雨嚷嚷道。

  芝蘭一歎氣,「喝就喝吧,夏雨你嗓子也干了吧!喝口茶。」看了看天色,「秋嬋,你去剪風院看看鶴兒今天的功課完了沒有?再告訴廚房,今天晚飯就設在吟香院吧。順便把先生也請過來……不,還是我去親自請比較好。你去廚房告訴一聲就行了。」

  「知道了。」秋嬋應了一聲,像風一樣的跑了出去。

  「夏雨,走,我們去剪風院看看。」

  吃罷晚飯,到了就寢的時辰,鶴兒卻賴在芝蘭懷裡不肯走了。「娘,我今晚跟你一起睡好不好?鶴兒不想自己一個人。」「你忘了你爹對你說過什麼了?」芝蘭笑道。

  鶴兒小腦袋左擺右擺,頑皮地道:「可是爹爹不在啊!娘,抱鶴兒睡好不好?鶴兒很長時間沒跟娘在一起了。總是做噩夢,娘在的時候,鶴兒就不會害怕。」

  「這……」芝蘭看著兒子肥嘟嘟可愛的小臉,正要點頭,一旁等候的吳管家卻說話了。

  「夫人,公子走時交待過,小少爺住在剪風院,請夫人別讓老奴為難。」

  垂首的芝蘭深吸口氣,慢慢地抬頭對鶴兒笑著說,「鶴兒,聽話,跟吳管家回去睡覺。」

  「娘……」

  「乖。」芝蘭微微笑著,看著吳管家牽著戀戀不捨的鶴兒離開吟香院。

  等吳通走遠了,秋嬋才敢說話,替夫人憤憤不平,事實上這些下人都有些懼怕吳通,有吳通在的時候皆規規矩矩。

  「夫人,吳管家也真不講情面,他難道忘了,這個家裡是他說了算,還是夫人說了算。哼!一點都不懂規矩。」

  芝蘭臉一沉,「別瞎說。」見秋嬋小嘴嘟了起來,知道她乃孩子心情,也是為她抱不平,遂笑著說,「他只是聽從公子的吩咐罷了,也是為了鶴兒好。慈母多敗兒,孩子畢竟不能嬌慣……話又說回來了,秋嬋,你又懂什麼規矩,都要騎到我頭上來了。」

  秋嬋吐舌頭,呵呵一笑,「那秋嬋做錯什麼,夫人就罵我,秋嬋改就是了。」

  芝蘭笑了笑,「好了,收拾收拾,你們也去歇著吧。」

  待秋嬋與夏雨都退出房後,芝蘭才稍稍露出疲倦的神情,輕揉了一下眉心,坐到梳裝台前,昏暗的燭光下,望著鏡中的自己,神情一怔,自己真是老了呢!既沒有妖艷的身段,也無絕世容顏,他卻那般寵她,恐怕只是為了那一個目的了。待事情結束以後,自己的下場恐怕會很淒慘吧!自己倒是沒什麼,鶴兒該怎麼辦?沒了利用價值,後果只會有一種。想至此,芝蘭一陣心悸。怎麼做才能讓鶴兒逃過此劫呢?

  芝蘭在鏡前呆怔地坐了許久,驀地,嘴角微微揚起,輕笑了一下,望著鏡中,眼角那淡淡的細紋。

  「在看什麼呢?」寂靜的屋中,陡然間,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

  芝蘭神色一驚,卻未回頭,眼前的銅鏡中多出一男人的身影,正是離開五天的趙賢文。他俯下身,下頜搭在芝蘭的肩上,兩張看似相親相愛的臉龐出現在銅鏡裡。

  「什麼時候回來的?也沒聽見動靜,嚇我一跳。」芝蘭笑著回手抓住搭在她肩上的手掌。

  趙賢文道:「有一陣子了,卻只見你望著鏡子發呆,怎麼了?」

  芝蘭轉回身,微微一笑,「沒什麼,只是突然間發覺自己老了而已。」

  趙賢文順勢將她擁進懷裡,「誰說的,我的芝蘭才不老呢!」

  芝蘭吃吃地笑,「眼角都有細紋了,也只有你看不到。」

  趙賢文將芝蘭攔腰抱起,扔擲床上,身子隨即壓了上來,俯身輕觸她的嬌唇,調笑地說:「雖是離開五日,卻感覺與你分離千年一般。

  芝蘭臉一紅,「亂說。」扭頭避開他的親吻,卻躲不過他的手掌,身上的衣服紛紛飄落床下。

  「你……嗯……」

  「嗯……芝蘭想青春永駐嗎?夫君便讓你長生不老……」

  「公子,黑巖回來了。」

  正在書房看書的趙賢文一抬頭,笑著說:「進來吧。」

  黑巖一推門走了進來,一張笑嘻嘻的臉上猶帶著風塵,「公子,丹藥我拿到了。」說著由懷裡取出一個玉瓶遞給趙賢文。趙賢文淡淡一笑,「過程順利嗎?」

  「呵呵,沒出什麼大事,只是……」

  趙賢文眉一挑,「只是什麼?」

  黑巖有些尷尬地搓了搓雙手,「只是白衣受了點傷,就是那個我新收的小妖,為了救我,被打傷了,所以公子能不能將金香丸賜給我兩粒,她若是就這麼魂飛魄散,怪可惜的。」

  趙賢文眼含深意地看著站在原地有些無措的黑巖,黑巖被看得面紅耳赤,「公子,你……看什麼?」

  趙賢文微微地笑了笑,「若是以往,我定不會給你什麼金香丸,反而會勸你滅了她一乾二淨。但自從遇到芝蘭……」

  他話音突然一頓,而黑巖也未察覺趙賢文神情的反常,只急著追問:「公子的意思是說會把金香丸給我了。」

  「拿去吧。」趙賢文將金香丸賜給了黑巖,看黑巖歡天喜地地離開,也站起身,沉思了一會兒,拿起桌上的玉瓶,轉身出了書房。

  「芝蘭回來沒有?」趙賢文站在前廳,詢問吳通。一大早,芝蘭便帶著鶴兒跟兩個丫頭一個下人駕車去了市集。本想一同跟著去,不想前些天體內收入的幾枚妖丹,未能交融,竟反噬起他的身體,只好待在莊內靜心修煉。

  想想方圓百里皆是他的管轄,量那些山野小妖也不敢對芝蘭做出什麼,趕個市集不會出什麼事,便讓他們自行去了。

  「回公子,剛過晌午,按照時間推算,想是夫人剛吃完飯,正準備往回趕。」

  「哦。」賢文點了下頭,一揮手,「你先下去吧。」

  趙賢文坐在廳裡,歎了口氣,明明自己也推算得出,卻偏要聽別人說一遍才能安下心。唉……

  未時剛過,趙賢文便又坐不住了,「吳通,你出去迎迎,到盤龍山莊的路途偏僻,別突然闖出一些野獸嚇到夫人。」

  「是。」吳通化成輕風不見了蹤影。

  「公子。」黑巖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突然開口說話道,「公子,黑巖有幾件事不明白,不知道當問不當問啊?」

  趙賢文轉回身,驀地一笑,「黑巖,這幾日你說話倒是變了不少啊!」

  「公子,黑巖只是……只是好奇而已。」

  趙賢文深邃的眸光閃了閃,「說吧,你要問什麼?」

  「那個天劫過後,芝蘭與……」

  「叫夫人。」

  「是黑巖嘴誤……夫人與鶴兒要如何處置啊?」

  「自然是……」聲音驀地頓住,抹去他們的記憶,送回真正的趙賢文身邊。這是他最初的想法,只是現在……「為何有此疑問?」他反問道。

  「公子,那鶴兒乃仙鶴轉世,是我輩修煉難得的上品,不曉得事後公子能否將其賜給黑巖?」

  趙賢文眼一厲,喝道:「胡鬧。」

  黑巖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公子……」

  趙賢文一甩袖子,沉聲道:「這事休要再提,若鶴兒出了事,我拿你是問。」說完,大步離開,留下黑巖孤零零一個人跪在地上發呆。

  好久,黑巖才敢爬起來,吐了下舌頭,「公子真是變了啊!」說著由懷中扔出一件物什,剎時眼前出現一位身穿白衣的絕世女子,「白衣,這次打賭算你贏了。不對,算你贏了一半。公子雖然態度反常,但並不代表就對那個凡人產生了感情。所以賭注我還是不能給你……」

  「夫人,你總算回來了。」芝蘭剛跨進吟香院,秋嬋便一路小跑地衝了過來。

  「怎麼了?」芝蘭神情一怔。

  「是公子啊!他的臉陰得好嚇人,嚇得我一整天都不敢說話。」

  芝蘭心一驚,臉上卻露出笑容,「一定是你做錯什麼了。」

  秋嬋急得直搖頭,「夫人,秋嬋不敢啊!」

  芝蘭又問:「公子在做什麼呢?還在屋裡?」

  「公子剛剛去了後院,後院是禁地,秋嬋也不曉得公子在做什麼?」

  芝蘭點了下頭,往屋內走去,邊走邊吩咐,「秋嬋,你去打些熱水,我洗漱一下……夏雨,你將買回來的東西整理整理。」

  芝蘭在屏風後換了件衣服,剛轉出來便看到趙賢文坐在床頭,正望著她。隨即笑著走過去說,「秋嬋說你去了後院,我正想讓吳管家去叫你呢。」是趙賢文定下的規矩,山莊的後院是禁地,除了吳通與黑巖其他下人不可靠近。

  「吳管家已經通知我了。」趙賢文笑著說。

  芝蘭見趙賢文笑容淡定,神色正常,心才稍稍放了下來。

  「怎麼回來晚了?眼見著快到戊時了。」趙賢文淡淡地問了一句。

  芝蘭笑著說:「途中出點事就耽誤了,遇到個遊方的和尚,看見鶴兒非說他有什麼慧根,要收鶴兒為徒。」

  「哦。」趙賢文眉頭蹙起,「你答應了?」

  「怎麼會?我就鶴兒一個兒子,怎麼捨得送他去當和尚,不過那位師傅言詞鑿鑿,說鶴兒稍加修煉便會有通靈的本事,我本是不信這靈怪之說,但是你……唉,親身經歷讓我不信都不成,所以還真有些動心。」芝蘭一臉為難的樣子,輕歎口氣。

  趙賢文想了想方道,「這事順其自然便好,你也不要想太多了……來,這個給你。」

  「什麼?」芝蘭看著塞入手中的玉瓶,擰開木塞,頓時一股清香之氣充沛鼻尖,精神剎時一震,驚訝地問道:「這是什麼?」趙賢文神秘一笑,「自是好東西了,遺憾的是只有三粒。」替芝蘭倒出一粒,「來,吃了它。」

  芝蘭怔了下,然後將那枚散發出清香之氣的丹丸吞入腹中。只是一瞬間的功夫,芝蘭便覺得身體輕盈許多,一天的疲憊蕩然無存。

  「這丹丸強身健體,延年益壽,有起死回身之功效,剩下兩粒你要好好保管。」

  「賢文,這麼好的東西,你是從哪裡弄到?」

  「呃……」趙賢文猶豫了一下。

  「是他吧?」

  趙賢文隨即點了下頭,說道:「你身體不好。所以我便讓他幫個忙……」

  「賢文。」芝蘭突然問道,「那個……他的天劫是什麼時候?」

  「這個……」趙賢文頓了一頓,「是冬至那天。」

  「那還有不到三月的時間了……賢文,你可有把握?會不會有什麼危險?既是天劫,想必凶險萬分吧!」芝蘭擔憂地說道。

  「應該無事的。」趙賢文笑笑拍拍她的肩,隨即又道,「即使出了什麼事,你和鶴兒今後生活也會無憂……」

  「不許你瞎說。」芝蘭伸手摀住他的嘴,「我跟鶴兒可是離不開你。」

  趙賢文一把將芝蘭擁在懷中。

  「夫人,夫人。」秋嬋一臉驚奇地跑進屋裡,雙頰通紅,氣喘吁吁。

  正在給鶴兒做棉衣的芝蘭抬起頭,「這又是怎麼了?」

  「夫人,我看到……看到……」

  「看到什麼?」芝蘭放下手中的活計,也有些好奇了,這秋嬋平時靈牙俐齒,今天竟也結巴上了。

  「夫人,我看到仙女了。」

  「仙女?」

  「是啊,就在後院那裡,一個身穿白衣的仙女,從天而降。長得太美了。我、我……」

  芝蘭卻是一驚,「你去後院了?」想到後果,臉色立即一沉,喝道:「不是說那裡是禁地嗎?誰讓你私自去的?」

  「夫人,秋嬋沒有。」急得直擺手,「我沒有進去,只是經過時,偶然間一抬頭看到那個仙女落進院中。秋嬋不能私自進入後院的。」

  芝蘭冷靜下來,急問:「還有誰知道你看到了那位白衣女子?」

  「只有夫人,我一看見就急著趕回來告訴夫人了……夫人,公子總去後院,而院中又有一位仙女,不對,也許是狐狸精變的呢!夫人,秋嬋擔心公子被迷惑……」

  芝蘭哭笑不得,氣道:「你、你還有心思想這些。」她倒寧願他有別人。「你差點就沒命了,那位白衣女人看到你沒有?」

  「沒有。」見芝蘭表情那麼嚴肅,秋嬋也有點害怕了,「夫人,秋嬋真的沒有進後院,吳管家不會因為這件事就把奴婢攆出莊吧。」

  芝蘭心中歎了口氣,若是攆出去倒是好了呢。「記住,今天這件事,誰也不要告訴。聽見了嗎?」芝蘭嚴肅地說道。

  「秋嬋知道了。」

  芝蘭一歎氣,「好了,把頭上的汗擦一擦吧,這裙子怎麼也髒了。」

  「剛才跑得急了,跌了一跤。」秋嬋嘿嘿一笑。

  「真是傻丫頭,回房把髒衣服換了吧。」

  秋嬋離開後,芝蘭重新拿起針線。卻再也靜不下心來,稍一不慎,便紮了手指,看到鮮紅的血跡染到白緞上,卻是一陣心悸。她的手慢慢地移向小腹,輕輕地撫摸,不曉得這樣做是對是錯?但為了鶴兒,她總要賭一把。

  下午,芝蘭親自下廚做了幾樣家常小菜,夏雨及一位老媽子在旁邊幫忙,搭下手。

  「夏雨,把白菜洗乾淨些,鶴兒最愛吃這道菜。」

  「夫人,夏雨曉得,夫人對鶴兒的溺愛啊,連我們公子都吃醋呢!」

  一旁生火的老媽子說道:「瞎說,哪有父子間吃醋的事,夫人和公子都很疼愛小公子。」

  芝蘭笑了笑,突然問道:「秋嬋那小丫頭哪去了?夏雨,你看到她了嗎?」

  「剛才見她捧著一盆髒衣服,說去洗了。」

  「哦。」芝蘭聽到點了點頭,並未放在心上。

  直至飯菜端上了桌,芝蘭看了看時辰,「一炷香的功夫,鶴兒跟公子就能過來用餐了……趙媽,注意一下爐上的火,這鍋湯要溫火才行,等他們父子過來了,再把湯端上來剛剛好。我回屋換件衣裳……夏雨,你不用跟著我,去把秋嬋叫來。」

  「夫人,秋嬋不見了。」

  「什麼?」芝蘭由屏風後轉了出來,「她去哪了?」

  「不知道啊?我回屋沒看到她。」秋嬋跟夏雨住在一個房間,「四周也找過了。」

  「你下午不是見她去洗衣嗎?」

  「去了井邊,沒見到她。」夏雨如實回答。

  芝蘭突然心口一陣發緊,「你去問問吳管家,是不是他交待秋嬋去辦什麼事了?」

  「是。」

  芝蘭剛跨過門檻,便聽到了鶴兒稚嫩的聲音,「娘,今晚飯菜好香喔。」

  芝蘭笑嗔道:「偷嘴吃,你爹爹還未來呢。」

  「娘,鶴兒沒有,鶴兒只是聞到味道了而已。」

  芝蘭笑了笑,轉頭對趙媽說道:「先把湯端上來吧。」

  低頭跟鶴兒說話的功夫,夏雨急三火四地跑了進來,「夫人,秋嬋走了。」

  「什麼?」芝蘭一抬頭。

  夏雨道:「吳管家說,今天秋嬋家的親戚來找她,說是她家出了事。便跟那個親戚急匆匆地走了。」夏雨說完有些不甘心,在那小聲嘀咕道:「秋嬋明明說過她家已經沒什麼親人了,怎麼突然間又跑出來了,就算家裡出事了,也該跟我打聲招呼再走啊……」

  「娘,娘,你怎麼了?」

  夏雨一抬頭,也是一驚,「夫人,你怎麼了?」

  芝蘭雙手死死地抓緊桌沿,雙唇緊閉,臉色蒼白。

  「夫人,夫人,你鬆手啊!你的手都出血了。」

  「娘,娘……」

  芝蘭這才恍過神來,再看手指尖處已隱隱有了血跡,竟是適才扣得太緊,硬生生弄傷了。

  「夫人,你別生氣,是秋嬋那丫頭不懂事,竟然一聲不吭就走了……」

  芝蘭微微搖了搖頭,「是吳管家這樣告訴你的嗎?」

  「是。」

  「那……」芝蘭深吸口氣,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秋嬋的包袱收拾了嗎?」

  「咦!」夏雨怔了一下,想想說道,「沒有啊!奇怪喔,既然要離開的話,為什麼包袱都不整理一下。難道真的那麼急啊!」「啪」的一聲,桌上的茶杯被摔到了地上,「吳通,你好大的膽子!」

  「夫人……」

  「娘……」

  「芝蘭,這是怎麼了?」正巧趙賢文跨步走了進來,看著地上摔碎的茶杯,再看向一旁鶴兒,夏雨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沉聲道:「誰惹夫人生氣了?」

  「奴婢不敢。」夏雨被趙賢文冷漠的眼神一掃,便嚇得跪到了地上。

  「爹,不是鶴兒……是,好像是……秋嬋姐姐走了……」

  趙賢文走到芝蘭身側,抬起她的下巴,「芝蘭,究竟出了何事……」話語驀地頓住,芝蘭眼含著淚,抬眸看著他,眼中竟隱含一絲恨意。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不該那般放縱她,不該那般寵她,我憐她與我身世相似,竟然害了她……」她該教她規矩的,那個嘴快的丫頭,一點也藏不住事,一定是對別人提起了看到白衣仙女的事。傻丫頭!傻丫頭!

  芝蘭只是怔怔地說是她的錯。

  趙賢文突然眼一厲,「夏雨,夫人究竟出了何事?」

  「公子,不干夏雨的事啊!是秋嬋她……」夏雨雖然嚇得要死,但還是斷斷續續將事情的經過說清楚了。

  趙賢文聽完後,眉頭皺了起來,隨即對芝蘭溫言說道:「為了這事,別氣壞了身子,你是怪吳管家沒經你同意便讓秋嬋離開了是不是?我這就把吳管家叫來。」說完,對門外的黑巖一遞眼神。

  稍刻,吳管家被黑巖帶了進來。

  趙賢文厲喝一聲道:「吳通,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還懂不懂規矩,夫人身邊的丫環,你怎麼擅自就給打發走了。」

  吳通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公子,夫人恕罪。老奴只是聽說秋嬋家出了大事,而她又急切想回去探望,老奴一時心軟便讓她走了。」

  芝蘭嘲諷地笑了笑,「秋嬋不是簽了五年的賣身契嗎?吳管家還真是慈悲心腸呢?」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12 07:42:01

第六章

  吳通立即說道:「哦,是這樣,他的親戚交給老奴一些銀兩,所以……」

  芝蘭冷哼一聲,嘲諷道:「既然已給了你銀子,還提什麼自己心軟。」

  「呃!」吳通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老奴,老奴這就去把她追回來。」

  「追回來?」芝蘭苦笑,只怕秋嬋那傻丫頭早進蛇腹了。「滾……我說滾聽到沒有!啪!」趙媽剛端上來的湯被她突然掀翻在地。

  廳內的人都是一驚,芝蘭性格向來溫婉,到盤龍山莊以來還是首次發這麼大的脾氣。

  趙賢文眉頭深鎖,突然對吳通使了一下眼色,吳通由地上爬起,快速地退了下去。接緊著趙媽,夏雨也「嗖嗖」跑了沒影,受到驚嚇的鶴兒也被黑巖拉了出去。

  「夫人這是怎麼了?」趙媽站在門外,一臉擔心。

  「都怪秋嬋,夫人才會……」夏雨嘟著一張嘴,看著遠處垂首站立的吳管家,把下邊要說的話嚥了下去。

  黑巖正拉著鶴兒在廊前站著,不知在說些什麼。

  「唉,要說咱們公子也是好脾氣,像我以前在李府侍候的那位老爺,拍桌子打人那是常事,但人家是老爺,發發脾氣也沒人敢說啥,李府的三位夫人,最厲害的那位也只能趁老爺不在的時候,摔點東西,打罵下人出些氣,在老爺面前那也是溫馴得像隻羊啊……咱們芝蘭夫人那麼溫婉可親,沒想到發起脾氣來那般嚇人。連公子在場都不顧了。公子真是疼夫人喔!」趙媽嘀嘀咕咕說了一大堆。

  眾人都退出去以後,趙賢文並未說話,只是坐到了芝蘭對面。半炷香的功夫,芝蘭慢慢抬起頭,勉強對趙賢文笑了一下,「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說完,起身往門口走去。

  「你知道了?」趙賢文突然說道。

  芝蘭腳步一頓,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什麼?」

  「你……」他輕輕一歎,「算了……你若真喜歡秋嬋,我會派人追她回來。」

  「不……不用了。」意識到自己回答得太迫切,語氣又稍緩了一下,「家裡既然出了事,怎麼能耽誤呢!」追回來的秋嬋未必就是當初的秋嬋了,她不想身邊天天跟著一個詭異的東西。

  身後的趙賢文許久無語,感覺到背後被盯的視線,芝蘭咬了咬唇,最終沒有回頭,走了出去。

  芝蘭神態狼狽地跑回房間,呼吸急促,坐在床頭,雙手緊緊地按住胸口,他看出來了,他看出來了,他一定是看出來了。

  怎麼辦?鶴兒怎麼辦?她真笨,她為什麼控制不住自己的,自己生死倒是不怕,只是鶴兒的性命不能有閃失啊!

  秋嬋已經因為自己的疏忽……

  鶴兒,不論如何她不能失去鶴兒。迷亂般的目光中突然迸發出堅毅的光芒。

  從這晚開始,芝蘭以身體不舒服為由,將自己關在房間裡,趙賢文也拒之不見。

  奇怪的是,趙賢文見到緊鎖的房門,只是輕歎口氣,便轉頭離開了,並未勉強她什麼。這期間只有夏雨一天三次地送來飯菜。

  鶴兒也幾次地想見娘,芝蘭也只是隔著門板,輕聲細語地囑咐幾句,別貪玩,注意身體之類的話。

  七日後,芝蘭終於出來了,卻對吳管家說要去集市。吳通見識過芝蘭的脾氣,連公子都讓著,他自然不敢多說什麼。只好拖延時間,去後院稟報公子。

  哪知吳通轉身一走,芝蘭便與夏雨上了馬車,直奔市集而去。

  吳通急得跳腳,公子可是吩咐過,沒他的命令,莊內任何人都不得外出的。

  千辛萬苦終於等到公子,趙賢文聽後微微一皺眉,對身側的黑巖說道:「你暗中跟著,若身旁出現小妖窺視,你轟走他們便是,別在芝蘭周圍百尺之內開殺戒。」

  因芝蘭服食了丹丸,身體內靈氣外洩,正是一些法力低微小妖修煉的聖藥。

  「公子,幹嗎轟走,直接殺了不是更省心。芝蘭夫人又看不見。」

  「看不見?」趙賢文輕笑了一下,「但願吧!但願是我多想了……黑巖,別發呆,快去。」

  「是。」

  「夫人,我們這是去哪啊?」夏雨有些怯怯地望著正在趕馬車的芝蘭,眼中的驚奇一直沒消除過,夫人好厲害喔!連馬車都會趕,夫人以前說她也是窮人家出身,她還不信呢,夫人長得那麼溫婉,那麼秀氣,哪像做過農活的村婦啊!

  芝蘭對身側的夏雨微微一笑,「自然是去市集啊!」

  「夫人為什麼會……哦,夏雨明白了。」夏雨突然恍然大悟地說道,「夫人是想去市集買些好東西送給公子對不對,這樣公子就會與夫人和好如初了。」

  芝蘭怔了一下,接著輕輕一笑,「不錯,正是這樣。」

  夏雨一噘嘴,「那夫人適才為什麼要強行出來啊?等吳管家稟報過公子我們再出來不好嗎?萬一公子又生氣了怎麼辦?」「若他真生氣,我跟鶴兒可能一點生機都沒了。」

  「什麼?夫人,夏雨不明白。」

  芝蘭笑了笑,「不明白也好……」語氣突然一頓,神色也緊張起來了。

  夏雨見芝蘭的臉瞬間變白了,疑惑地問:「夫人,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夏雨趕車好了,夏雨雖然……」

  芝蘭驀地一咬牙,「夏雨,你坐穩了。」拿起馬鞭,「駕!」馬車飛速地跑了起來。

  夏雨雙手抓住車沿,嚇得哇哇大叫:「夫人,不用那急吧!我們時間來得及,夫人,夏雨要掉下去了。」

  芝蘭像沒聽到一般,只是心驚膽顫地望著四周,拚命地趕著馬車,突然,芝蘭眼睛瞪大,緊拉韁繩,「吁……」拉車的兩匹馬前蹄揚起,長嘶一聲,停了下來。

  「啊呀呀……救命啊!啊……」夏雨險些被甩了出去,頭髮零亂地爬坐起來,「夫,夫人,怎麼回事?」

  芝蘭只是怔怔地望著前方,緊接著長吁一口氣,這才看了夏雨一眼,「沒事吧?」

  夏雨吞了吞口水,「夫人,夏雨,夏雨還挺得住。如果夫人再能趕慢點就好了。」

  芝蘭笑了笑,「好,趕慢些……駕……」馬車重新上路。這次果然慢了許多。夏雨也終於可以鬆口氣了。

  車尾的塵埃慢慢地落下,黑巖望著遠去馬車的背影,輕咳了兩聲,說道:「白衣,你說芝蘭夫人是不是看見我們了?」

  身側的絕色女人低首淡淡地回道:「白衣不知。」

  黑巖疑惑地抓抓頭,「那就真是奇怪了,夫人的表情……算了,不想她了……」看了看四周的林子,眼中露出一絲嗜血的光茫,遺憾地說道:「唉,公子竟然不讓開殺戒,真是憋死人了。」

  白衣突然道:「公子只是吩咐在夫人百尺內不許開殺戒,但百尺之外就……」

  「對啊!」黑巖一喜,「白衣,還是你聰明。」嗜血的光茫轉向林中,咧嘴一笑,摩拳擦掌地說:「白衣,你繼續跟著馬車,保護夫人,我去過過癮。」

  「是。」

  「夫人到市集後,先去了飯莊,與夏雨喝了半炷香的茶,叫了一份燒餅。隨後在集市逛了半個時辰,分別買了布料,手飾,腰帶,另外買了一捆香,帶著夏雨到距集市三里之外的廟宇,捐了十兩香油錢,後被住持請到後院廂房休息。一炷香後出來。因住持身上披有護身袈裟,白衣不敢靠得太近,是以並不知夫人與住持在廂房內談了什麼。夫人由廟宇出來後,便與夏雨直接回了盤龍山莊。」白衣稟報完後,退到一邊。

  趙賢文點了點頭,「夫人現在何處?」

  吳通站出來回話道:「在剪風院。」

  「哦。你們下去吧……黑巖,你隨我來。」

  進到了一造型奇特的房子裡,趙賢文在蒲團前坐下,示意黑巖坐到對面。

  趙賢文先是沉思了一會兒,見黑巖一副坐不住的樣子,即而微微一笑,說道:「黑巖,你跟我多久了。」

  「嗯,好像七百年了,公子。」

  趙賢文笑道:「是七百三十五年零六個月。」

  黑巖嘿嘿一笑,「公子記憶真好。不知公子單獨叫黑巖進來,有什麼要事吩咐啊!」

  趙賢文沉默了一會兒方道:「你所收的小妖白衣,非比一般,仍是集四妖之力所成。你以後遇事要多多思考,不要事事都依賴她,免得將來主變成僕,僕反倒為主,到時受她利用就不好了。」

  「公子,沒事的,再說我還有公子你呢!」

  趙賢文眸光望向遠處,「黑巖,這次天劫只怕……」

  「公子,芝蘭夫人在這裡,你還擔心什麼啊?等天劫一過,你的法力更上一層樓,得道成仙都不成問題了,到時這妖界可就是我們族類的天下了。」

  「黑巖,我昨日又掐指算了一次,算出了我的天劫是什麼。」

  「算出來了?」黑巖張大嘴,「那更好啊,我們事先可以多加防範。」

  趙賢文輕聲一歎,許久方道:「是情劫。」

  「情?」黑巖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笑道:「公子,既是情劫,那更不用擔心了,凡人那種感情公子怎會放在心上,而且……」驀地,黑巖頓住,驚訝地張大嘴巴,他跟隨公子這麼多年,古靈精怪,自然意識到了什麼,「公子,那個情劫該不會就是芝蘭夫人吧?」

  趙賢文笑了笑,歎了口氣,「前幾日,我突然間有了與芝蘭做一世夫妻的念頭,心想著等天劫過後,便真做那趙賢文一世,與芝蘭白頭偕老,嘗嘗這人間的歡愛。待冷靜下來,卻為這個想法心驚,掐指一算才知,天劫便是一個情字。」

  「可是公子……」黑巖急急地說道,「芝蘭夫人是我們找來的啊?這麼說豈不是我們……」

  「這或許就叫做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騰地一下,黑巖站了起來,「公子,我去殺了她,這個情劫自然便破了……唉喲!」走至門口的黑巖被一股外力彈了回來,跌坐在地,不服地大叫一聲,「公子……」

  「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許傷她分毫。」

  「公子,只是一個凡人而已,而且世間的美女多得是,等天劫一過兒,公子想要哪個便選哪個。」

  「黑巖,我雖有千年以上的法力,但對情愛一事卻是首次,以前與花妖,凡人等等糾纏都仍逢場作戲,唯獨對芝蘭卻不忍傷她分毫,自修煉以來,我從不刻意傷凡人性命,但也絕非善良之輩,這次明明算出天劫與芝蘭有關,依我以前性情,早除掉了事,如今卻……」

  「公子,凡人的情情愛愛我也不懂,但那芝蘭夫人相貌平平,又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在凡人當中不過中等而已,黑巖實在弄不懂,她哪點值得公子喜歡,要我說,一百年前我們遇到杏花仙子,才是真正的美人呢!可惜人家落花有意,公子卻是鐵石心腸。」

  趙賢文好似也回憶到從前,笑了一下,輕歎一聲道:「有時情愛並非憑借外在條件,再說仙妖豈能結合。」

  「可是公子,芝蘭夫人是凡人,天條也是不允許的。」黑巖立即說。

  趙賢文只是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黑巖不服氣,眼珠子轉了又轉。

  趙賢文看他一眼,說道:「不許傷害她跟鶴兒。」

  「公了,我沒……」

  「你指使別人也不可,在我天劫未至之前,任何事情都可發生變化。她雖是我的情劫,或許也是能唯一救我之人。」

  芝蘭小心地拿起鶴兒的右手,用針將食指刺破,血滴入碗中。然後,芝蘭將鶴兒的食指放入口中吸了一下,緊接著又吹了吹。笑道:「還痛嗎?」

  鶴兒不在乎地搖了搖頭,「娘,一點都不痛。」

  芝蘭欣慰地笑了一下,接著在滴血的碗中放入清晨採摘而來的花露,攪了數下,打開窗戶,將碗放在窗邊,陽光直射的地方。

  「娘,為什麼不把這件事情告訴爹爹啊?讓爹爹跟我們一起做不好嗎?」鶴兒乖巧地坐在一旁,看著娘親擺弄著碗裡的東西。自從某次娘親生病後,有時便會讓他刺破手指,取用一兩滴血液。說要祈福,這樣會給全家人帶來幸運。鶴兒自然是深信不疑,只是好奇祈福的過程。

  芝蘭抬頭對鶴兒笑道:「你爹爹很忙,這件事我們做就好。」

  「可是我聽夏雨姐姐說,爹爹整天地待在後院看書,並不忙啊!」

  芝蘭一怔,隨即道:「你是小孩子,等你長大了自然會明白了。」

  鶴兒小嘴一撇,天真地說道:「又是長大,唉!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黑巖叔叔這樣說,娘這樣說,漂亮姐姐也是……」「什麼漂亮姐姐?」芝蘭心一驚。

  「啊!」鶴兒突然摀住嘴巴,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娘,我,我……」

  「鶴兒,告訴娘,是哪位漂亮姐姐?」芝蘭嚴肅地說道。

  鶴兒搖了搖頭,「娘,我答應她要保密的。」

  「對娘也不能說嗎?」

  「娘,我們的事,我也沒對爹爹說啊!這是秘密。娘不是曾說,做人要講誠信嗎!」

  芝蘭被堵得啞口無言,不知是不是該怪自己教育得太好了。心裡雖然擔心萬分,卻又生氣不得,略一沉吟,又道:「鶴兒,那娘問你答,不需要說出來,若娘說對了,你只點個頭就行,若不對就搖頭,這樣不算違背承諾吧。」

  鶴兒想了想,「應該是不算。」

  「那我問了……那位漂亮姐姐是不是身穿白色的衣服?」

  鶴兒點了點頭。

  芝蘭深吸一口氣,又問:「那位漂亮姐姐是不是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眉間有一顆紅痣?」

  鶴兒又點點頭,「娘,你見過那位漂亮姐姐啊?」

  芝蘭心中一悸,果然是她了。秋嬋只遠遠看見過她的身影,便永遠失去了蹤跡。為何對鶴兒……「娘沒有見過,娘是猜的,我再問你,她是跟黑巖在一起嗎?」

  鶴兒搖頭。

  芝蘭一怔,「你跟漂亮姐姐的約定,黑巖也不知道?」

  鶴兒點頭。

  咦!奇怪了!芝蘭陷入沉思。等芝蘭恍過神時,卻見鶴兒一臉委屈地坐在椅子上,小手支著下巴,眼神有些落寞地望著前方。

  「鶴兒怎麼了?」

  鶴兒小臉轉過來,可憐兮兮地說道:「娘,我總覺得這樣做不對,我答應漂亮姐姐要保守秘密,可是我卻……」

  芝蘭眸光微微閃動,俯下身,慈愛地撫摸鶴兒的小腦袋,「鶴兒,世上有些事情是無可奈何的,有些事情你做了會很難受,但你必須要去做。明白嗎?」

  搖頭,「鶴兒不明白。」

  「等你……」

  「長大就明白了對不對?」鶴兒稚聲地接著說道。

  芝蘭寬慰地笑了笑。

  「夫人。」夏雨的聲音由門外響起,「剪風院的清兒來接鶴兒回去休息。」鶴兒的午睡時間到了。

  「是清兒姐姐來了。」鶴兒由椅子上跳下地,清兒是鶴兒身邊侍候的奴婢之一,日夜形影不離地照顧,相比起來,鶴兒對清兒要比對夏雨親切的多。

  「娘,孩兒回去了。」

  芝蘭點了點頭,「去吧。」

  鶴兒離開後不久,芝蘭將放置窗邊的碗取回,又從懷裡掏出一團粉末,小心翼翼倒入其中。頃刻,碗裡的血跡化為無有。儼然是一碗清澈透明的水。

  將水倒入茶壺中,在屋子中間的暖爐上將其加熱燒開。徹了一壺茶,又命夏雨去端些點心過來,將棋盤擺上。兩人各坐一邊,屏心靜氣,竟下起棋來。

  「夫人,我的黑子擺在這裡應該沒錯吧?」

  芝蘭蹙眉看了看,「自然是沒錯的,不過我的白子下在這裡,你便被我吃掉兩子了。」

  「那我下到這裡好了。」夏雨立即換了個位置。

  「哦,這裡啊!」芝蘭隨後跟上。

  原來兩人都是棋癡,白癡的那個癡,前兩日經趙賢文講解,剛剛會一點皮毛,與其說兩人互相切磋,倒不如說兩人在互相學習。

  驀地,夏雨突然歡喜地大叫一聲,「哇,夫人,這次我準能贏。」

  芝蘭皺著眉頭,左看右看,與棋盤相了半天的面,想了許久,終於將一子落下。

  夏雨急忙又落下一子,稍刻芝蘭下一子。

  「咦!夫人,好像是你贏了耶,怎麼回事?剛剛明明是我啊。」

  「那便下在這裡好了。」突然一枚黑子被兩指夾起,按棋盤之上。

  「公子。」夏雨一驚,站了起來。自己真是玩忘形了,連公子什麼時候出現都沒發現,該死,該死。被吳管家知道又要罰工錢了。

  趙賢文笑了笑,「無妨。」

  芝蘭站起身,對趙賢文笑道:「我這個弟子棋藝如何啊?」

  趙賢文點點頭,點評道:「心有千壑,卻是臨場經驗不足,出手膽怯,上好的謀略卻落了下成。」

  芝蘭嗔道:「原來不是誇我啊!既如此我們下一盤如何啊?」

  「這……」趙賢文想了想,時間尚早,「好,我們便下一盤。」

  芝蘭微微一笑,「夏雨,在旁邊侍候,給公子倒茶。」

  說是下一盤,卻是連下三盤仍意猶未盡,整個一下午的時間就在兩人的對弈中度過。

  臨近傍晚時,黑巖突然出現,這場棋藝大戰才算結束。

  「芝蘭棋藝進步真乃神速。」趙賢文伸下懶腰笑著說道。

  芝蘭笑道:「我知你在哄我,讓我五子,我還次次輸你。」一看天色,「真是,都這麼晚了……夏雨,你在旁邊也不提醒一下。」

  趙賢文突然說有事要辦,便與黑巖離開了。並告之晚飯不用等他。

  芝蘭也未多問,只是歉意道:「對不起,耽誤你的時間了。」

  趙賢文笑了笑,「瞎說,是我自己玩得樂不思蜀,與你在一起,便覺時間變得飛快。」說完深深看了芝蘭一眼,才與黑巖轉身離開。

  夏雨在一旁偷偷撇下嘴,心想,自上次夫人與公子因秋嬋的事吵架和好以後,覺得他們比以前更加恩愛了,可有時又覺得他們彼此客氣了許多,可是趙媽說,富貴人家的夫妻都是這樣的,而且也應該是這樣才對。驀地一抬頭,見黑巖正在看她。糟了,自己的小動作被他看到了,急忙垂下頭去。

  「夏雨,你去剪風院把鶴兒叫過來。」趙賢文他們離開後,芝蘭吩咐身邊的夏雨。

  「是。」

  房門打開,又關上。帶進一陣冷風,外面已經是寒冬,室內因點了暖爐的關係,卻溫暖如春。看著桌上趙賢文喝過的茶杯,芝蘭怔怔地看了半晌,驀地拿起,輕撫杯沿,陷入了沉思。

  他終於還是喝了!

  半夜,夏雨睡得正熟,卻被芝蘭叫了起來,「夫人,什麼事啊?」

  「噓!小聲點。」芝蘭輕聲道,「快點把衣服穿好。多穿一些,夜裡冷。」說完又回到了內室,鶴兒也是半夢半醒,嘴裡連連打著哈欠,坐在床頭。

  「娘,我們要幹什麼啊?」好高興,娘說今晚要摟他睡,興奮了很長時間,好不容易剛剛睡著又被娘親喊醒了。

  「夫人。」夏雨披了件棉衣走進內室,她是芝蘭的貼身婢女,夜晚若是趙賢文不在的話,便宿在外室,夜間起來給暖爐加些柴禾。睡得迷迷糊糊以為夫人嫌冷,才叫她呢。

  芝蘭回身一看她,生氣地道:「我讓你穿好衣服,你在磨蹭什麼?」

  夏雨被芝蘭一罵,立時清醒了,「哦……馬上,馬上就去。」跑回外室,快速地將衣服穿好,雖然不知夫人究竟要做什麼。一炷香後,全部拾掇整齊。芝蘭將鶴兒包得嚴嚴實實,背在身後,與夏雨由側門出了莊,莊外早就等候一輛馬車。

  夏雨驚奇地瞪大眼,咦!駕車的竟是一位身穿僧服的和尚,而馬車的四角竟奇特地掛著佛珠,夏雨再也憋不住,「夫人,我究竟是去哪啊?」

  「上車再說。」芝蘭道。

  夏雨先跳上馬車,接過鶴兒,隨後芝蘭也坐進車裡。馬鞭輕輕一響,馬車靜悄悄地離開了盤龍山莊。

  鶴兒倚著芝蘭昏昏欲睡,芝蘭將事先準備好的手爐拿出放在鶴兒的懷裡供他取暖。馬車晃晃悠悠在漆黑的路上行駛,卻是跑得飛快。

  「夫人。」夏雨掀簾向車窗外看了看,漆黑一片,搓了搓手,真冷啊!「夫人,我們到底要去哪裡啊?」現在夏雨的頭頂有一個大大的問號。

  「去鎮上。」

  「啊!那……那也不用深更半夜吧!昨天公子不是還說,任何人沒他的命令不得出莊嗎?現在公子生病了在後院靜修,夫人卻偷偷……」下面的話她不敢說,但總覺得夫人是要離開公子了。

  芝蘭冷笑一聲,「他當然不會讓我們出去。」

  「公子不是說這附近的山裡出現了猛獸,擅自出莊會有危險。」夏雨將昨日趙賢文曾說過的話說了一遍。

  「如果我們不離開才真的有危險呢!其實我們真正要去的地方是寺廟,只有住持才能護住我們的性命。」

  「啊!」夏雨驚訝地張大嘴巴,越來越迷糊了,「夫人,夏雨不明白。」

  芝蘭笑了笑,「不明白最好……」輕歎一聲,「我也只能帶走你一人,其他的人,唉!但願他會手下留情,畢竟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夫人,什麼手下留情啊?」夏雨的眉頭直皺。

  「娘,鶴兒也不明白。」鶴兒全身被裹得嚴實,只露出眼睛跟嘴巴。

  「你不用明白,只要相信娘就好了。」娘所做的一切可都是為了保護你啊!

  「哦。」鶴兒的腦袋倚到芝蘭的懷裡,芝蘭背靠著車壁,緩緩閉上眼睛。夏雨雖然也冷,卻也敵不過睏意,倚著車壁昏昏欲睡。

  驀地,馬一陣長嘶,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坐在車裡的三人,身體前傾,「唉喲!」夏雨最是倒霉,腦袋撞到了橫木上,痛得她眼圈發紅。芝蘭卻只顧著護著鶴兒,腰被拐了一下,微一皺眉,卻也顧不上身上是否受傷了。

  掀開車簾,急問:「怎麼回……」看到攔住車前那條黑色巨蟒,聲音嘎然而止。黑蟒碩大的頭顱比馬頭還要大上數倍,更何況那具龐大的身軀了,將道路完全堵死。芝蘭當然認得,也並非第一次看到此凶蟒。原本隱在密雲下的月亮,此時恰巧透出頭,清冷月色下,黑蟒身體上的鱗片清晰非常,透著詭異。

  夏雨也探了頭,「夫人,什麼……啊……」待看清車前的怪物,雙眼一翻,很乾脆地暈死過去。

  芝蘭卻是顧不上她了,心中只是想著,黑巖應該跟在他身側才對啊!黑巖既然出現,他豈不是……

  「娘,那是什麼……」

  芝蘭大驚回頭,「鶴兒別看……」卻是一詫,鶴兒竟然不怕攔在車前的怪物,反而將眼睛瞪得大大,驚奇地觀望著。

  「娘,他好大喲!是傳說中的龍嗎?可是它沒有爪耶!應該不是龍吧……」

  見鶴兒竟不懼不怕,芝蘭心神略定了些,道士跟和尚都說得沒錯,鶴兒果然是與眾不同的。那位趕車的和尚此時雙手和十,口裡默念著佛經。

  芝蘭定了定神,問身旁的和尚:「小師父,你可有辦法?」黑巖既然現出原身,攔住他們的去路,一定是在等他趕來,他們唯一逃出去的機會便是他趕到之前。

  「阿彌陀佛,小僧臨行之時,方丈曾說,危急之時,女施主可以將錦囊取出。」

  芝蘭一喜,「確有此事。」說著解開披風,由懷中取出一個錦囊。

  「阿彌陀佛,能否交給小僧打開。」

  「好。」將錦囊遞給芝蘭,現在小和尚完全成了芝蘭的主心骨。

  小和尚接過錦囊,卻不打開,而是將它置在手心,默唸咒語,然後將錦囊收進懷中。

  「你……」芝蘭愣在那裡。

  「夫……夫人,夏雨好像……看到了妖怪……」剛剛被嚇暈過去的夏雨恰巧這時甦醒過來。

  小和尚陡然間跳下馬車,走向巨蟒,接著一轉身卻是面向芝蘭。一甩寬大的僧服,眨眼間竟變成另外一人。

  夏雨瞪大眼睛,「吳管家!我……我一定是看到鬼了。」眼一閉,又暈了。

  芝蘭臉色大變,「你是……」

  「芝蘭!」此時,由路邊黑漆漆的林中緩步走出一人。

  「爹!」鶴兒叫了一聲。

  芝蘭身形晃了兩晃,忙用手扶住車廂,才沒有摔下馬車。

  鶴兒看到了爹爹,便要跳下去。

  「不許去!」芝蘭厲聲喝道。

  「可是爹爹……」

  「他不是你爹爹!」芝蘭大喊。

  「娘……」鶴兒嚇呆了,一動不動地呆坐在馬車上。

  「你的爹爹早就已經……已經……」芝蘭呢喃著,卻再也說不下去。驀地抬頭看向趙賢文,悲傷的眸光中流露出深深的絕望與無所謂的釋然,「你……你早就知道了,那杯茶你並沒有真正喝下對不對?」

  趙賢文緩步朝芝蘭走了過去,在馬車前停下,說道:「我喝下了。」

  「啊!」芝蘭看清趙賢文的臉龐後驚喘一聲。

  一側的鶴兒也嚇了一跳,大叫著躲到芝蘭身後,「爹爹好嚇人!」鶴兒不懼那大蟒,卻怕起了趙賢文。

  原來趙賢文那張原本穩重的國字臉上如今卻佈滿青筋,左側的臉頰更是長滿鱗片,若細看不只是左臉,左半邊身體,露出的左手竟也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蛇皮。

  唯一不變的當屬那雙深邃的雙眸了,只是如今望向芝蘭的時候卻多了抹淡漠與心痛。

  趙賢文停下腳步,直望著芝蘭,淡淡地道:「這就是我喝下那杯茶的代價,無法完全維持人的模樣。」

  「你本就不是人。」芝蘭一字一句地道。

  趙賢文只是輕笑一聲,便又說道:「本想托病不出來,以免嚇到你,但你既然要離開,又早已知道了真相,我又何必在乎現在這個容貌呢!」說完一甩衣袖,趙賢文週身發出金光。

  芝蘭下意識地用手遮住雙眼,待金光散去,芝蘭慢慢睜開眼。

  「這才是我化成人身時真正的相貌。」

  芝蘭驚訝地望了過去。原來……原來……

  一身金衣卻不奢華,穿在挺拔修長的身軀上,長身玉立,雙手淡然的背負身後,左臉雖然依舊猙獰恐怖,但那完好的右臉卻白玉如暇,劍眉入鬢,瀟灑非凡,卻又透出那麼一股妖艷,凡人豈能有這般容貌的男子。

  「你終於不再隱瞞了。」芝蘭低聲道,聲音中透出一股無奈。

  「娘,爹爹怎麼會……」

  「他不是你爹爹,從來都不是。」

  鶴兒雙眼戒備地看著趙賢文,「娘,為什麼?他……他很好看,但是我……不喜歡他。」鶴兒只是將自己心中真實的感受說出來。

  趙賢文將眸光轉向芝蘭身後的鶴兒,淡淡一笑說道:「這個自然,因我們從開天闢地以來就是天敵。」

  「天敵?」

  「對。」趙賢文仍是一副微笑的表情,「你的娘親最明白不過了,是不是芝蘭?」

  芝蘭身形一震。

  「娘,他真的不是我爹爹嗎?那我爹爹哪去了?還有什麼是天敵啊?他又是誰?」鶴兒問出一連串的問題。

  芝蘭只是苦笑了下,「他……他是害你爹爹的人。」

  「娘……」鶴兒一臉震驚,壯起膽子,「你……那你是誰?」

  「金乾坤。」他淡淡地回道。

  「那你真不是我的爹爹了?」鶴兒頹然地呆在那裡,顯然這個答案給他的打擊很大,一瞬間爹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和尚變成了吳管家,大家都是變來變去的,娘親的外表雖然沒有變,神情卻變得好奇怪,好奇怪。

  「芝蘭,我只問你一句,當真要走?」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12 07:42:16

第七章

  芝蘭抬頭,神情有些悲傷,「你會放我走嗎?」

  「不會。」很乾脆地回答。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說的呢!」芝蘭低歎道,她在計劃此事時便已想到最壞的結果,大不了便是一死,鶴兒能夠脫身最好,若不然,他們一家三口在陰間團聚也未必是壞事,「我只是有一件事想弄明白,你是什麼時候察覺出來的?」

  金乾坤猶豫了一下,方道:「在客棧,你白天明明還懼怕嫌惡我,晚上卻來與我示好。」

  芝蘭一驚,「那麼早!」接著慘然一笑道,「那之後我的所作所為豈不都在你意料之中,可笑我還自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芝蘭頓時覺得心痛如絞,為防他們傷害鶴兒性命,她一直忍辱負重,強顏歡笑,曲意奉承。想起自己在他身下承歡,呻吟。然而在他眼中卻如小丑一般。突然感到羞憤非常,恨不得立時死去。猛然抬頭,眼中含著屈辱的淚,憤恨地道:「既然如此,你為何要惺惺作態喝下那杯茶?」

  金乾坤臉上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悲傷,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雖有所察覺,卻從未對你有過絲毫設防。」

  「設防!是你認為一個小小的凡人不會傷到你吧!」

  金乾坤輕歎一聲,「或許吧!但我對你的好卻並非做假。想與你做一世恩愛夫妻也是出自真心。」

  「誰要與你這妖怪做夫妻。」芝蘭道。金乾坤眼中閃過一抹傷痛,隨即隱去。芝蘭又接著道,「你之所以對我好,只是因為我能幫你避過天劫。哼,妖怪豈有真心,都是虛情假意,若我沒了利用價值,只怕早成了你的餐點,被吞食入腹了。」

  金乾坤表情有些心痛地望向芝蘭,漸漸的神情轉為淡漠,「既然如此,夫人,就請隨我回盤龍山莊吧!」

  芝蘭搖頭,接著將身後的鶴兒擁進懷中,「鶴兒,你怕不怕?是娘對不起你。」

  「娘,鶴兒不明白。」他的小腦瓜裡一時無法承受這些。

  芝蘭只是喃喃低語:「鶴兒沒事的,沒事的,不會有什麼痛?到時候我們就能見到爹爹了。」

  突然一聲輕歎傳來,芝蘭慢慢轉首看了一眼,發出聲音的竟是黑巖,他不知何時已化成人形,跟吳管家並肩站在一起,「你若死了,就真的見不到趙賢文了,公子並未害你家相公,真正的趙賢文現在正居京城,他在戰場上立了大功,被皇上封了官,又娶了左督位將軍的女兒為妻,如今正在京城享受榮華富貴呢!」

  一驚,「你……胡說!」聽到相公沒有死,芝蘭半信半疑,卻也是高興的,但後來竟然……芝蘭當然不信,但又希望相公還活著的消息是真的。

  「你若不信,可以去看看啊!」

  芝蘭氣道:「京城離此遠隔千里,真真假假自是任你編排了。」

  黑巖一搖頭,「不遠,鎮上就可看到公文,皇上公告天下,御封趙賢文為大將軍,這可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啊!」

  「是真的?」芝蘭雖問的黑巖,眸光卻是看向金乾坤。

  金乾坤微微蹙眉,接著慢慢地點下頭。

  黑巖繼續說風涼話,「其實我們公子是怕你傷心,相公飛黃騰達,卻拋下結髮的妻子,這就是你們凡人所謂的天長地久,海誓山盟……真是可笑喔!」

  「黑巖,住口。」

  黑巖一撇嘴,將嘴巴閉上了。反正該說的,他都已經說完了。

  芝蘭渾身顫抖,傷心至極,卻仍是不信,「假的,是假的。」她眸光突然發狠般瞪向黑巖,「除非你發毒誓。」

  黑巖一聳肩,「毒誓又如何?若我適才所說是假話,願遭天打雷劈,形神俱滅。」他所說的確是實話,只是隱藏了一些沒有說出而已。趙賢文的確又曾娶妻,卻是在回村莊發現愛妻與兒子皆失蹤,遍尋不到,以為已死的情況下才續的弦。

  聽到他發完毒誓,芝蘭便怔怔地發呆。

  黑巖看了一眼金乾坤淡漠的臉色,又接著說:「你只要幫公子度過了天劫,到時自會送你們到京城一家人團聚。」

  芝蘭輕蔑地看了黑巖一眼,「我不相信,我知道這麼多,你們會輕易放過我嗎?」若真是這般容易,秋嬋又豈會失蹤。

  「夫人,別把我們想得那般壞,要我說啊!最壞,最自私,最狠毒的當屬你們人了。事到如今,你相信也得相信,不相信也得相信。」

  「無恥!」

  「夫人,無恥又如何?夫人就自詡為善良嗎?你使計讓我家公子喝下那杯帶有鶴兒之血的茶水才叫真正的狠毒呢!黑巖不曉得夫人是如何得知這個辦法的。不過,夫人既然知道這個方法,就該知曉,若修煉之人喝了靈子之血,會身受重傷,喪失法力嗎?」

  「我……」這個她自然知道,當初那位遊方的道士曾說過,鶴兒仍仙鶴轉世,若遇危難,可食愛子之血。她那時雖驚訝,卻也只當是玩笑,是以金乾坤向她詢問道士說過什麼的時候,她已將此事拋到了腦後。才未洩露給金乾坤知道。後來,得知趙賢文體內竟躲藏一個妖怪,害怕之際,便真是走投無路了。割破鶴兒的手指,吸食了三滴靈血之後,芝蘭竟然發現自己有了千里眼,順風耳的本事。不但如此,她還可一眼看出妖怪的原身。雖然靈血的法力,在她體內只能維持半個時辰,但這也足夠讓她看到事實真相。

  後來,她又在住持那裡知道了,可以重傷妖怪的方法。而金乾坤重傷之時,便是她與鶴兒逃脫的最佳時機,不想,仍被堵在這裡,連來接應他們的小和尚乃別人幻化。

  芝蘭愣神之際,黑巖繼續說:「你謀害公子,難道就不無恥,我家公子可從未傷害你半分,反倒在你生病之時,盡心照顧。你這可是以德報怨啊!芝蘭夫人。」

  「你……」芝蘭氣得一咬嘴唇,金乾坤對她多加照顧自是不假,在未得知真相之前,芝蘭也常常暗自欣喜相公對她的體貼入微,床笫之事,雖然羞澀,卻是微笑承歡。但真相大白,以往開心之事,卻是芝蘭最最痛苦之事了。她是謹守禮教女子,一女不侍二夫,如今卻被妖物所騙,這叫她情何以堪。

  「他騙我身心,讓我無臉再見相公,他……」

  轉首望向金乾坤,卻見他一臉淡漠無情,月光下,那張詭異至極的臉頰,越發顯得妖艷了。芝蘭見他左臉的蛇皮,想起自己曾與他的親近,只覺得噁心厭惡。

  而金乾坤看到芝蘭的表情後,神情更加淡漠了,連那雙深邃的雙眸也漸漸結成了冰。但仍是不語,彷彿此事與他無關一般,全權交給了黑巖。

  黑巖毫不在乎地說道:「男歡女愛有什麼大不了的。世間萬物本就分陰陽。」黑巖是妖,對凡人那些禮教向來不屑,而在妖界,淫亂則屬正常之事。

  芝蘭自然不知,而黑巖那無所謂的態度,在芝蘭看來卻是對她最大的污辱。蒼白的嘴唇,硬是被她咬出血來,「你……你們……」

  「娘……」鶴兒有些害怕地抱緊渾身顫抖的娘親,「黑巖……叔叔……」鶴兒有些不確定叫道,「你們……不要欺負娘……」

  黑巖又偷偷瞄了金乾坤一眼,如果芝蘭注意的話,就會發現,黑巖每說一句話前,都會這樣。「夫人,你只有兩個選擇,第一,隨我們回去,待天劫過後,自然放你去京城與那趙將軍團聚;若不然只有第二條路走……」黑巖左右朝密林深處看了看,「這附近的山野妖怪可是多得很,夫人自食過丹丸後,可是成了一些小妖修煉的聖品啊!沒了我家公子的庇佑,他們會放過你嗎?」

  「你……」芝蘭本想說,馬車四角掛的佛珠便是驅趕小妖的聖物,突然間想到,連趕車的和尚都是吳通所變,那佛珠自然也是假的了。她先前本是抱著拼著一死的決心了,但自聽說趙賢文還活著的消息,便再也鼓不起勇氣,驀地想到,「你不敢,我若死了,他的天劫也別想躲過。」

  「這又如何?大不了我們再去找一人。」黑巖說得滿不在乎。

  「這……」芝蘭心一亂,便失了方寸。可是就這般回去,豈不是前功盡棄了嗎?無論如何鶴兒也要安全啊!「放了鶴兒,我便回盤龍山莊。」

  「不可。」沉默良久的金乾坤終於開口說話了。

  芝蘭深吸一口氣,「我會幫你避過天劫,你只要現在放鶴兒離開。」

  金乾坤神情淡漠微微搖了搖頭。

  黑巖在一旁道:「看來夫人是執意要選第二條路了,既然如此,就請夫人上路吧!」說著讓開一條路,緊接著一揮手,四周的林中便響起怪異的聲音。

  「娘,是什麼啊?」鶴兒嚇得躲到芝蘭的身後。

  芝蘭眸光投向金乾坤。哪知金乾坤只是淡淡地看了芝蘭一眼,一轉身,慢慢地走了。

  「夫人,告辭了!」黑巖笑嘻嘻地對芝蘭拱了拱手,對吳管家一使眼色,兩人雙雙跟隨金乾坤身後而去。

  芝蘭心中一痛,他前些日子對自己的情意,噓寒問暖,體貼入微果然都是假的。妖又怎會有人的感情呢!她既能幫他避過天劫,本以為他對她的性命多少有些在乎呢?卻原來……

  聽著林中的騷動越來越大,驀地,在金乾坤身影即將消失之際,芝蘭突然喊道:「我懷了你的骨肉。」

  金乾坤身形陡然一陣,緩緩地轉回身子。而黑巖聽到芝蘭的話後,身體一踉蹌,險些摔倒,顯然被嚇得不輕。

  金乾坤瞬間便來到了芝蘭面前,「你說什麼?」

  芝蘭嚇得一激靈,「我……我說懷了你的骨肉……啊!你做什麼?」芝蘭的手腕驀地被金乾坤抓住。

  「你、你放了我娘……」鶴兒大叫。

  金乾坤不顧芝蘭的掙扎,仔細把過脈後,震驚地抬起頭,看向芝蘭,「你竟真的有了……」

  黑巖隨後撲了過來,大叫道:「公子,難道是真的?」哇!怎麼可能呢?跟公子有過歡好的,那般多妖精鬼怪,想懷上公子的骨肉都沒成功,她一個小小凡人怎麼會……不錯,公子是有這個心思,不然也不會千辛萬苦地讓他去弄聖藥了,誰知這藥這麼好使啊!吃一粒就暗結珠胎了。

  芝蘭猛然將胳膊抽回,「你放了鶴兒,我跟你回去。」

  金乾坤眼神複雜地望了芝蘭許久,終於點頭,「好。」

  「公子……」黑巖與吳通驚訝地大叫。

  金乾坤對他們緩緩搖了搖頭。接著對芝蘭說道:「你還有什麼條件?」

  芝蘭深吸一口氣,道:「將鶴兒送到寺廟,交給住持。」

  「好。」金乾坤再次點頭,「吳通,駕車,我們走。」他與黑巖跳上馬車,芝蘭抱著鶴兒坐進車廂裡。馬車直奔寺廟而去。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到了寺廟門口,一面色紅潤,四方大耳的和尚靜靜地站在階沿,顯是等候了許久,見到由馬車跳下來的金乾坤,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金乾坤也不說話,只是輕哼一聲,對黑巖使了個眼色。

  黑巖大笑一聲,只見黑袍一甩,身前瞬間出現一個大大的布袋子,袋子口打開,露出一光頭,赫然是那位趕車的小和尚。「原物奉還了!」黑巖大笑著說。

  「唉呀!我的頭好暈……夫人,這是哪裡啊?」夏雨捂著頭,慢慢地由車廂爬坐起來,「啊!吳管家……和尚……妖怪……公子……」夏雨每想起一件事,眼神便驚恐地瞪大一分,接著雙眼一翻。

  鶴兒突然說道:「夏雨姐姐,你不要再暈倒了好嗎?」

  夏雨這次沒有暈倒,渾身發抖地縮到車角,嗚嗚地哭泣起來。

  芝蘭突然扯下內襟,咬破手指,寫下幾個字,接著塞到了夏雨懷裡。正想對夏雨說話,車簾恰巧被金乾坤掀開了……

  屋門緊閉,陰暗的屋中只有一根桌上的蠟燭照亮,床上的被褥是掀開的,泛著金色,待仔細一看卻是盤著一條金色的巨蟒。黑巖表情嚴肅地立在床頭,嘴裡在低聲說些什麼。

  驀地,巨蟒的頭高高仰起,面向門的方向。黑巖立時停止了說話,轉身走出了房間。

  「吳通,什麼事?」黑巖道。

  「公子好些了嗎?」吳通問。

  黑巖一歎氣,「正在休息呢!唉!」

  吳通道:「芝蘭夫人兩天未曾進食,只喝了一些水。」

  黑巖一蹙眉,「不用管她,若不是因為公子,我早一掌將她打得魂飛魄散了。」他氣憤地說道,「若不是因為她,公子也不會傷得如此重了,那個鶴兒早該除去了才是,公子就是心軟。不然公子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公子法力高深,那小孩的幾滴血又算什麼。」

  本來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以公子法力只要恢復原身,靜養三日便可。只是公子不放心他,偏偏要跟著一起去攔截那女人。又擅自運用了法術,這才加重了傷勢。想到公子虛弱的樣子,黑巖恨恨地道:「不用管那女人死活,她要真想餓死自己,就隨她好了。」

  「這……」吳通說,「可是她懷了公子的骨肉,真若是有個閃失,那我萬死也……」

  「是喔!」黑巖這才想起,「真是煩,你自己看著辦吧!讓她有口氣就行。」說著轉身便要回屋,還要給公子療傷呢!

  「等等!」

  黑巖不耐煩地回頭,「還有什麼事?」

  「那個……我是說……我們要不要……」吳通表情有些猶豫。

  「你要說什麼,別吞吞吐吐的。」

  吳通見黑巖急了,這才道:「老和尚得到了那孩子,若是利用鶴兒,我擔心……」

  吳通這下一說,黑巖的表情也變了,那老和尚與他們一直相安無事,第一是公子不想惹麻煩,第二,那老和尚想除去他們,卻因法力低微而一直不敢輕舉妄動,但現在,那鶴兒身上的靈力若被老和尚激發出來,他們可就有危險了,唯一能與之抗衡的公子,卻又受了重傷。

  唉!公子竟然同意將鶴兒交給老和尚,真是,真是……看來公子的天劫與情字脫不著關係了。

  「你在這等著,我去問問公子的意見。」說完,黑巖轉身進了屋。

  「娘,娘不要走!」鶴兒哭著大喊。小小身子被和尚抱住,掙脫不開。

  芝蘭幾乎是被金乾坤拉上馬車的,「鶴兒,聽話,娘過幾天便來看你了。」

  夏雨被黑巖丟下馬車,躲到老和尚身後,繼續大哭,她雖然被嚇得半死,卻也知道躲到和尚身後是安全的。

  「娘,娘……娘不要走,不要丟下鶴兒,娘……」

  「鶴兒……」芝蘭猛然間驚醒,一頭的汗,四週一看,哪裡是寺廟前,她又做夢了。明明是前兩天前的事,她卻一再地由夢中回顧。

  當夜,母子分離,芝蘭被金乾坤強行拉上馬車後,便一直昏昏沉沉,腦中不斷閃現鶴兒哭泣的小臉。返回盤龍山莊後,芝蘭便被關到房裡,日常三餐自有趙媽送進來,兩日來,她從未跨出房門一步,金乾坤也未曾出現。

  芝蘭慢慢坐起,擦掉額頭的汗,又將臉頰上的淚痕抹去,抬腿要下地穿鞋時,發覺屋子有點冷,這才看到原先放置屋中四角的暖爐只剩下一個,其餘的全部熄滅了。

  芝蘭苦笑了下,走至暖爐旁,用木棍將火撥得旺一些,加了兩塊木材,望著辟啪燃燒的火苗怔怔地出神。

  桌上的飯菜早就涼了,芝蘭仍是毫無食慾,這幾日趙媽進來,每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後來見她一直不吃飯,才小聲地說了幾句,什麼不要再倔強了,公子沒有處罰她已經算是大恩大德了,像她這種私自逃離夫家的女人,在別的地方被抓回來,是要被處死的。神情雖對她有些看不起,但芝蘭看得出,趙媽還是關心她的,又說了些女人該認命的話,公子是個大好人。

  芝蘭只是覺得好笑,同時心裡又有一絲欣慰,看來趙媽並不知曉真相,被蒙在骨裡,就意味著還能繼續生存下去。

  有住持護著,鶴兒暫時應該沒有什麼危險了。就是不知夏雨有沒有照她吩咐的去做,那丫頭經此一事,不會真的被嚇傻了吧。摸摸微微聳起的小腹,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只是芝蘭慶幸得太早了,當天晚上,趙媽沒有出現。來送飯的反而換成了白衣。

  「趙媽呢?」

  「走了。」白衣淡淡地回道。將飯菜放置桌上,「吃吧。」

  芝蘭心裡一緊,「是離開了?還是已經……」

  「離開,莊裡另幾個下人也一同打發走了,放心,沒殺他們,只是把他們送到了鎮上,公子說,這樣你會開心些,而開心了對胎兒有好處。」白衣語氣一直冷漠。

  芝蘭略略安下心,她知曉白衣應該不會騙她,「為什麼打發他們走?」

  「現在盤龍山莊除了你居住的這間屋子,其他的地方都被這附近的山野妖怪佔滿了。妖氣太盛,凡人受不了的。」

  「妖,怎麼會?」

  「還不是那老和尚。」白衣用不在乎的語氣說,她雖性情冷漠,但跟黑巖時間久了,說話的神態語氣多少受了點影響。「他身邊有了鶴兒,對付這些山野小妖自然易如反掌,他們不想被收服,只好投奔到這裡請求公子庇護了。」

  芝蘭神情一怔,「有了鶴兒?你的意思……」

  「老和尚早就想除去我們了,苦於法力低微,現在他得到了鶴兒,終於可以得嘗所願了。」

  「我不信,出家人慈悲為懷,住持既然答應我保護鶴兒,就一定會做到,至於除妖……那也是為天下蒼生著想。」

  白衣冷漠地說道:「我知道,你恨妖怪,其實妖怪對凡人也沒什麼好感。就像你我之間一樣。你是死也好,魂飛魄散也罷,我都不會有絲毫的心痛。」

  芝蘭冷嘲一笑,「你當然不會有,自己的姐妹都可以毫不猶豫地殺死,你又怎會有感情,不只是你,妖怪都沒有。你們都是鐵石心腸,嗜殺成性。」

  「凡人難道不是嗎?自私,貪婪,暴厲,殘忍,猜忌,若說到嗜殺成性,應該是你們凡人的皇帝吧!一道聖旨便可殺死千人萬人。若是我們妖殺了幾個凡人修煉,便被嫌惡,便要被除去。相對來說,我覺得我們要善良得多。」

  「強詞奪理,凡人知道什麼是禮儀廉恥,什麼是忠孝仁義,什麼是……」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我來不是跟你爭辯的。」白衣冷冷地打斷神情激動的芝蘭,「再不吃,飯就涼了。你快些把它們吃乾淨,我好回去覆命啊!」

  芝蘭深吸一口氣,「我會吃的,請你先出去。」

  白衣一搖頭,「不行,我必須親眼看著你吃完,這是主人吩咐的。」

  「別裝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別忘了,當初若非你的指點,我也不會知道清晨的露珠加上鶴兒的鮮血會是金乾坤至命的毒藥。如若我將此事說出去,只怕你的性命會不保吧!」

  「那又如何?」白衣毫不在意地冷笑,「這就是你們凡人所謂的威脅嗎?真是好笑。就算公子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他只是我主人的主人,並非我的主人。如果他被我害死了,只能說明他的能力低微,怨不得別人。再則說,如若有一天,我的法力勝過主人,那麼我便成為主人,而他便是我僕人,生死由我決斷。這是我們妖界的規矩,強者生存,而你所謂的仁慈,在妖界是無法生存的。」

  芝蘭被白衣說得啞口無言,怔然了好久,只覺得心驚,自己認為罪大惡極的事,在妖界竟然是理所當然。

  「你還是把飯吃了,你死了倒無所謂,你肚子裡的骨肉可不能有閃失。」

  「謝你好心提點。」

  白衣好似聽不出她的嘲諷,「那倒不必,只是告訴你事實,若沒了肚裡的孩子,你也就沒有要挾公子的資本了。到時受苦的還是你自己。」

  芝蘭握緊拳頭,冷嘲地說道:「妖界也有父子親情嗎?」

  「當然有,也有男女情愛,只不過例子極少。人與妖相戀的也有,但沒有好下場的。多半是人類知道了我們妖的身份,往日的情愛頃刻間便蕩然無存,這算是好的,不好的,便是嫌惡之外,請來法師降服。斷情絕義,你們凡人做得太多了。」

  芝蘭再次被說得無語,「人……人妖相戀……本就不對。」

  「所以說受到懲罰的往往是妖,你若真恨公子,何不讓他愛上你,這樣即使你不罰他,天也要罰他。」白衣話語雖惡毒,但表情仍淡淡然的樣子,接著卻一蹙眉,「不過,想讓公子真正愛上你恐怕有些難,畢竟你是人,他是妖,你又無絕世容貌,無過人智慧,但話說回來,凡人的容貌多半是比不過妖的。但你肚裡的孩子,倒是可以一用。」

  「出去。」芝蘭突然道。

  「咦!」白衣微微有些驚訝她的氣憤。

  「你出去。」

  「可你還沒有吃飯……」

  「出去。」芝蘭突然站了起來,直直地瞪視著白衣。

  明明高芝蘭的半個頭的白衣,那一瞬間竟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接著有些錯愕自己的膽怯。奇怪?她怎麼突然間害怕了。蹙起眉,上下打量芝蘭半晌,「你的……意念很強,怪不得公子會讓你受孕。一般的凡人承受不著妖氣的。」白衣呢喃地說道。

  芝蘭氣得渾身發抖,見白衣仍然站在原地,一氣之下,轉身出了房間,豈知剛一推開房門,便感到一股濁氣撲面。剛往前邁了兩步,便覺出一個勁風夾帶著血腥之氣衝到面前,芝蘭眼前一花,恍惚中好似看到一血淋淋的大手,接著一聲慘叫。適才還站在屋中發呆的白衣已經站到了芝蘭身前,凜然地說道:「瞎了你的眼睛,夫人也敢碰,今天只略做小懲,下次再犯,不用我說,公子的手段你們也是知道的,都給你聽清楚了,從今以後芝蘭夫人的安全便由你們負責,少了一根毛髮,公子讓你們拿命來抵,聽到沒有……好了,都現身吧!讓夫人見見你們……」

  接著院中但出現大大小小的妖怪,有的是人的模樣,有的則是半人半妖,雖是人身,身上仍長著長長的毛髮。有的面目妖艷,有的卻面目可憎。

  芝蘭站在院中,覺得自己像獵物一般,千百雙眼睛猶如針扎一般刺在她的身上。「嘔……」一陣反胃,卻吐不出任何東西。

  「夫人……」白衣將虛弱的芝蘭扶進屋,倒杯茶。芝蘭連喝了半杯才算好些。

  白衣突然道:「夫人,以後不要這般試探。」

  「什麼?」芝蘭迷惑地看著她。

  白衣冷冷地道:「夫人只是不信白衣所說,便借生氣之故,衝出去以身試探,可夫人別忘了,外面那些妖物,有些並不知你的存在,萬一傷到了你……」

  「你誤會了。」

  「我是否誤會,夫人自己心裡明白。白衣只是奇怪,連我都能看穿的伎倆,以公子的聰慧竟然也能被你騙到,看來結局如何還真是無法預料呢!」接著輕輕一歎氣,「飯菜涼了,我再去熱一下。總之,現在的情況,夫人心裡應該有數,其他的白衣就不多說了。」說完,將涼掉的飯菜放進籃裡,轉身出了門。

  芝蘭握緊手中的茶杯,盯著門口,眼神瞬息萬變!

  「這幾日,聽說你吃得極少,飯菜不合胃口嗎?」金乾坤跨步走進房中,看著桌上幾乎原封未動的飯菜,微微蹙下眉。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12 07:42:31

第八章

  芝蘭微微驚訝地轉過身,回莊七日,這是他一次來見她。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他本來面目,但在眸光接觸的瞬間,芝蘭仍覺得震驚。

  左側臉頰上的蛇紋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與右側臉頰相同的完美肌膚,如玉雕般的絕世容貌,複雜深邃的雙眸,冷漠中又帶著一絲溫存,雖是昂然挺拔的男子形象,芝蘭卻覺得他的相貌,詭異中透著一股特殊的妖艷,看久了便會沉湎其中無法自拔。

  芝蘭側過頭,避開他的目光。

  金乾坤走過去,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拉到桌前坐下,好似他的身份還是趙賢文一樣,「再多吃一些,算是陪我了。」邊說著邊往芝蘭碗裡夾菜。

  芝蘭沉默不語。

  金乾坤歎了口氣,站起身,「只要將孩子平安生下,我便會放你自由。」

  芝蘭夾起一口飯放進嘴裡。

  金乾坤笑了,又坐到芝蘭身側,為她夾菜,「我知你平日愛吃素食,但你現在身體不同往日,還是多吃一些肉為好。」說著夾了一塊瘦肉放進芝蘭的碗裡。

  芝蘭仍是沉靜不語,慢慢地將肉夾起放進嘴裡。

  見她如此,金乾坤顯然非常高興,突然對著門外大叫道:「黑巖,去拿壺酒來。」

  稍刻功夫,黑巖拎著一罈酒走了進來,「公子,這罈女兒紅怎麼樣?」

  芝蘭靜坐一旁,見兩人忙活著將酒罈打開,倒滿。一舉一動與凡人無異。一開始知道真相時,想像著陪在身側的乃是兩條巨大的蟒蛇,便覺得不寒而慄,嫌惡,恐懼,卻要強裝若無其事,如今真相大白了,恐懼反倒沒了,嫌惡?芝蘭微微蹙起眉,眼中流露出一絲茫然,她也弄不清楚了。

  金乾坤斟滿一小杯,放到芝蘭面前,「你也喝一些,酒飲多了雖傷身,但你小酌一些,對身體卻是有益。」

  芝蘭靜靜地端起酒杯,杯子竟是熱的。金乾坤是將酒溫熱了才遞給芝蘭。

  慢慢地抿了一小口,並不是很辣,由食道滑入胃裡,熱烘烘的,嘴裡反倒升起了一股甜意,芝蘭只喝過一次酒,與趙賢文成婚時喝的交杯酒,很辣,剛入喉嚨便嗆得她咳嗽不止,臉龐是紅的,說不清是酒醉,還是咳嗽的。趙賢文說了四個字,艷若桃李。那時,她想,她是醉的。嘴畔微微揚起笑,陷入回憶。

  「嘔……」

  「怎麼了?」金乾坤放下酒罈,扶住芝蘭的肩膀。

  芝蘭撫住胸口,剛想開口說沒事,「嘔……」剛剛吃下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

  「好些沒有?」金乾坤輕撫她的後背,絲毫不嫌髒。

  芝蘭微微搖了搖頭,「水……」

  「快點拿水來。」金乾坤左右看了看,吼道。

  黑巖嚇得一激靈,急忙將水遞了過去。

  芝蘭漱了漱口,直起身子,臉色仍舊蒼白。「我……我想去休息一會兒。」說著掙開金乾坤的攙扶,慢慢地走進內室。

  金乾坤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坐在桌前,接著一揮手,「把這些都撤下去吧!」

  「是。」黑巖點了點頭,「公子,你這是去……」見公子起身往外走,他問道。

  「走走。」

  「公子,你的衣服……」黑巖急忙說道。

  金乾坤低頭一看,原來還粘著芝蘭吐出的穢物呢,輕笑一聲,揮手間,原來髒污的外衫已變成嶄新。

  看公子看似瀟灑離去的背影,黑巖卻只感到了蒼涼,接著一陣怒氣由心頭湧上。一轉身,也進了內室。

  「你……」

  倚坐在床沿,正陷入沉思中的芝蘭嚇了一跳,「你進來做什麼?出去。」要知道,男女有別,內室一般男子是不能入內的,唯一進去過的金乾坤,也已經許久不曾踏入了。

  黑巖卻是冷笑一聲,反而走到芝蘭近前,「別以為懷了身孕就有恃無恐,我家公子待你不薄,你以為鶴兒有那老和尚守著就安全了,我黑巖要殺一個人還沒有不成功的,對了,還有你那遠在京城享受榮華富貴的相公,我若取他首級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你好自為之。」說完,轉身大步走出。

  黑巖走出去後,芝蘭表情依然呆滯,許久,無神的雙眸滑下淚來,眼一閉,順勢倒在了床上,不想看,不想聽,不去想,也許這樣就好了吧!突然感到小腹一陣針扎的痛,芝蘭咬緊牙關,忍著痛,漸漸失去了知覺。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天已經黑了。

  「夫人醒了。」昏暗的屋子瞬間被點亮,白衣手持著蠟燭,站在床頭。

  芝蘭慢慢坐起,小腹已經不再痛了。抬起頭,靜靜地看著白衣,「又是吃飯嗎?」這些天,每到吃飯的時間,白衣便會出現在她面前。

  白衣看著她的臉,「你哭了?」

  芝蘭急忙以手撫臉,發現臉頰上的淚早干了,卻仍被白衣看出來了。

  白衣冷漠地道:「凡間的女子真是脆弱,總是不停的痛哭。是覺得受了委屈嗎?那為什麼不去反抗?」

  「你從沒有哭過嗎?」

  白衣搖頭,「以前沒有眼淚,後來修成了人身,也沒有。如若可以,我倒想哭一次呢,嘗嘗眼淚的味道。」白衣說得一本正經,自然不是開玩笑。

  芝蘭輕輕歎氣。

  白衣道:「真不明白,你委屈什麼?公子傷勢剛好,便趕過來看你,你卻一副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樣子,怪不得我的主人黑巖要發脾氣呢!」

  芝蘭苦笑,自嘲地道:「我還要如何?他騙我心,辱我身,拿鶴兒與相公的生命要挾我,讓我吃,我便吃,讓我喝,我便喝,我已軟弱至此,他還有何不滿意?如若他真心對我,我,我也不會……」

  「公子是真心抑或假意,對夫人來說應該無區別才是,以白衣看,若有機會,夫人會恨不得殺死公子。」

  芝蘭選擇沉默。

  白衣一聳肩,「夫人請用飯吧。」

  晚上,芝蘭做起了噩夢,全身被一隻蟒蛇纏住,掙脫不開,眼見著巨蟒張開血盆大口,逼向其喉嚨,芝蘭尖叫著掙開眼睛,終於醒了。

  「怎麼了?」

  聽到聲音,芝蘭這才發覺,身側躺個人,是金乾坤。而自己的身子正被他的腿與胳膊壓住,怪不得會做此噩夢。

  溫熱的手掌撫上她的額頭,「做噩夢了?出了一頭的汗。」

  芝蘭全身僵直,「還好。」萬萬沒有想到,金乾坤會出現,以前真相沒有挑明,芝蘭虛與委蛇,忍著與他共處一室,而且他那時畢竟還是趙賢文的相貌,但是現在,身側卻躺著個妖艷至極的男人。芝蘭咬了咬唇,身體想往內側挪一下,「啊!」輕呼一聲,身體被金乾坤抱得越緊了。

  沒等芝蘭反應過來,熾熱的呼吸撲向頰面,心一驚,想側頭避過,「別……我,我……嗚……唔……」嘴巴被對方的舌尖擒住,同時,金乾坤翻身壓了上去。

  芝蘭使勁全身力氣掙扎,然而渾身的力氣好似被抽乾了似的……

  金乾坤的嘴唇移向脖間,芝蘭大喊:「你放開我,放開……」

  掙扎的雙手被金乾坤按在兩側,耳畔傳來他略顯低沉的聲音,「別反抗,我不想傷你……等孩子生下,我會放你自由,但現在……你是我的……」說著撕開芝蘭的肚兜與褻褲,欺身而上……

  他本是修煉千年的蛇精,因法力高深,在妖界高高在上,肆意灑脫,雖有情慾,卻是一心修煉,從不為任何事物駐足留連。芝蘭是唯一讓他有與之做一世夫妻念頭的人。一世只有短短數十年,對他來說只是彈指一揮間的事,即使一眨間的時間,對他來說也是首次,他雖法力深厚,對情慾對像卻從不用強,向來溫柔體貼。

  千年來,也曾與人類女子歡好過。對方知其真實身份也未曾厭惡,反而想與之天長地久的生活在一起。最初兩年恩愛過後,情愛消失,他便選擇離去,為怕其傷心,幫其抹去與他有關的記憶。

  而芝蘭卻是千年以來唯一對他有嫌惡感的女子,他化身成人在世間也生活多年,自然知曉世間的倫理道德,女子看重貞德。但,在他看來,芝蘭與趙賢文之間卻是兄妹之情,成婚不久,趙賢文便被徵兵入伍。又長時間分離。男女之情應該少之又少才對。

  他與芝蘭歡好,卻感覺她在房事上猶若處子,若非早就確定,還真難相信,她是分娩過的婦人。金乾坤是妖,對女子是否完璧自然不會在乎,更多的則是彼此之間的歡愉程度。

  但對芝蘭他卻有一種強烈的佔有,究其原因已經說不清楚,只是在日常相處,一點一滴中,金乾坤發現自己越來越受她的吸引。她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無不牽動他的心。繼而有了以前不曾對其他女子有過的念頭。

  本以為對她只是一時貪歡,察覺出芝蘭對他的防備時,是有過抹去她記憶的念頭,但卻心有不甘,他金乾坤肆意多年,卻從沒有為了得到一個女子而去抹其記憶的。

  其後,他便討其歡心,體貼入微,想著早晚她會心甘情願地投入他的懷抱。卻不想,芝蘭為了逃離,竟狠心讓他喝下帶有靈氣的茶水,險些毀了他修煉多年的法力。當時他真是心冷至極點。

  他金乾坤也是性情高傲之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若非芝蘭懷其骨肉,他當真會將其拋下,生死由天。

  芝蘭懷其骨肉是別有目的,金乾坤自然知曉。自己天劫將至,掐算出是情劫後,金乾坤便一直不安,若說他會為了芝蘭而丟掉性命,他是萬萬想像不出的,但天意不可違。芝蘭現在既是害他之人也是唯一能救他之人。

  或許,他該聽黑巖的話,將芝蘭除去,這劫自然就解了。可如今芝蘭懷了骨肉,他是萬萬不捨。這莫非就是天意?

  金乾坤心有不甘,愛她不得,又動她不得。千年以來,還能未有過這般不從掌控的情況,加上芝蘭一直對他厭惡,恨不得他早早死去一般。

  金乾坤擁著芝蘭,便覺得渾身舒暢,貪戀著望著她的睡顏,想著或許真的會為這個女子丟棄生命也不一定,卻突然聽到,芝蘭睡夢中,大罵他滾開。

  他心裡一冷,卻強忍著沒表現出來,哪知芝蘭醒後,拚命地想躲開他。金乾坤一氣之下便用了強……

  芝蘭的反抗意識,在金乾坤說出孩子兩個字時,便陡然崩潰,孩子都有了,抗拒何用?這身子早就是他的了!無可奈何之下閉上眼睛,任由眼角的淚滑落枕畔……

  「你肚子又痛了是不是?」白衣居高臨下地望著渾身冒冷汗,蜷屈在地的芝蘭。

  芝蘭慢慢抬起頭,看了白衣一眼,接著咬牙撐起自己的身子,搖晃著往想床鋪走去,卻因肚子那撕裂一般的劇痛,而再次跌倒在地。

  白衣淡淡地一蹙眉,接著伸手輕輕一扶,芝蘭的身體便已飄落到床鋪之上。走過去,拾起一旁的被褥給她蓋上,「真不明白,你性情這般倔強,公子到底看上了你哪一點?」

  芝蘭閉眸無語,只是忍耐著身上的疼痛過去。

  白衣道:「就算你不喜歡肚裡的孩子,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嗎!在這樣折騰幾回,只怕你的命也沒了。」

  芝蘭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我想公子還不知道吧,你是人,他是妖,人妖結合,天地不容,人的身體一般是無法孕育妖怪的孩子,三個月後,人的身體便無法承受,疼痛暴亡而死,即使堅持到足月的,大人與小孩身體都過於虛弱,也都雙雙殞命,除非一旁有法力高深的妖不惜耗損法力維護,方能有驚無險。本來,公子送與你的丹藥,可保你安然無恙,可惜你吃過一粒後,餘下的兩粒,在將鶴兒送走時,偷偷放進了鶴兒的懷裡是不是?」

  芝蘭睜開眼睛,並沒有像以往那般露出驚訝的表情,「看來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即如此,你何不去向公子匯報。」

  「我為什麼要告訴公子,你跟肚裡孩子的生死又與我有何相干。就算你死了,傷心的也不會是我。」

  芝蘭微微笑了笑,「我知道。」說完又合上了雙眸。

  肚子的疼痛已經稍稍緩解了。芝蘭曾懷過鶴兒,自然知道這般疼痛不是吉兆,每次疼得死去活來,以為孩子會流掉時,那種不適的感覺卻又奇跡地消失了。

  唯一支持她活下去的希望,只是想再看鶴兒與趙賢文一眼。儘管機會渺茫。

  過了一會兒,白衣又開口說道:「若非這幾日事情太多,公子也該察覺出你的異樣才對。」突然語鋒一轉,「唉,那個老和尚這下子更加有肆無恐了……」觀察芝蘭的表情,卻見她好似疲憊至極,睡著了一般。微一皺眉,白衣又接著說道:「他背後又出現一位姓趙的將軍為其撐腰,聽說還帶來許多官兵呢!說是為了搭救自己的妻子。」

  芝蘭還是沒什麼反應,白衣暗自撇下嘴,真是不好玩。想了想,轉身往外便走。

  「等一等。」芝蘭突然睜開眼睛說道。

  白衣眼睛一亮,轉過頭來,「夫人,什麼事?」

  芝蘭直視著白衣那張絕世容顏,直接地問道:「是趙賢文嗎?」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

  芝蘭表情露出一絲釋然,轉瞬卻又變得緊張起來,他來了,但……她該如何面對他?嘴角溢出一絲苦笑,無論如何鶴兒已經安全了,回到了親爹爹身邊,這樣一來,就算是死,她也可以安心了。

  夏雨,謝謝你。芝蘭心中暗暗說道。原來當日,她咬破手指匆忙間寫下的血書,塞到被嚇得嗚嗚哭的夏雨懷裡,那上面便是交待夏雨去京城找趙賢文。作為母親自然是認為孩子只有到了自己的親人身邊才會真正的安全。

  「夫人苦笑什麼?難道不高興?聽說夫人的相公便叫趙賢文……你的夫君率著大隊人馬前來解救你,你現在該感動才是啊!」白衣雖聰明,但修煉成人身也只有五十年,又少有走動,因此對世俗一些倫理道德還是懵懵懂懂。

  芝蘭道:「高興也好,感動也罷,都是我自己的事,倒是你,該為自己的後路打算了。」

  「後路?」

  「大師要除去你們這些妖魔鬼怪,你就沒有任何打算嗎?」

  白衣皺了皺眉,「有打算又如何,我的主人在哪裡,我便要在哪裡,主人跟著公子,一步也不會離開的,那個老和尚,今天投進盤龍山莊一個法器,明天又投入一件,真是可惡,幸好,公子的道行高深,不然這莊裡的大小妖怪也要死去一半了。不過,聽說公子天劫那日,法力最是低微,連自保都有些困難,若是那日老和尚大舉來攻,只怕……」白衣語氣一頓,餘下的話不言自明,驀地又開口道:「夫人,你知道公子天劫是在哪日嗎?」

  「我……」芝蘭咬住嘴唇,她知道,冬至那天,金乾坤親口告訴她的。「是在……」她抬頭看向白衣略顯期待的臉,將後邊的話嚥了下去,警醒地道:「你何不去問你的主人。」

  「呵呵!」白衣突然間吃吃地笑了起來。

  芝蘭卻是嚇了一跳,白衣神情向來冷漠,突然間一笑,雖然艷若桃李,美若仙人,卻……

  「你笑什麼?」

  「我只是笑啊,夫人連自己失了心都不知道呢……為何不告訴我呢?難道怕白衣害了公子不成。」

  芝蘭臉色大變,「你……胡說!」

  白衣嫣然一笑,轉身飄出房間。

  芝蘭怔怔地坐在床頭,冷汗淋淋而下,白衣一語點破了她懵懂的心思,那一瞬間,她竟然,竟然擔心他的安危,竟然下意識地維護他。

  「啪!」的一聲,桌上的茶杯無故掉落地上,芝蘭心一驚,眼神木然地轉向地面,看著四濺的茶水,芝蘭慢慢地合上眼睛,一滴淚珠由臉頰滑落。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渾渾噩噩,日子就在白天與夜晚的交替中度過,每臨近冬至一天,芝蘭的心便緊一分,有期待,有興奮,有恐懼……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金乾坤每日亥時都會回芝蘭的房間休息,神態卻日漸疲憊,有時會與她行雲雨之事,有時會靜靜地將她擁至懷中。無論如何,芝蘭總是默默地順從,從不反抗,連悲傷的情緒都沒了。神情漠然得有若木頭一般。

  這日,金乾坤回房時,芝蘭已經躺下了。

  芝蘭閉眸,耳邊聽到金乾坤脫衣的簌簌聲,稍刻,被子被掀開,一副堅韌的身體滑了進來,很涼。身子被他拖到懷中,芝蘭不自覺得打個冷顫,臉頰被扳了過來,嘴唇瞬間被堵上了……

  芝蘭微啟嘴唇,任他肆虐。驀地,肚子卻一下子疼了起來。她本想忍一忍,怎耐頃刻的功夫便疼痛如絞,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嚴重。

  「唔……」芝蘭想開口說道,無奈嘴巴卻被他堵住,急得想推開他,卻發現身子已被他壓住,絲毫也動不得。痛,好痛!芝蘭最後的意識,像似有人在喚她的名字,隨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芝蘭,芝蘭,你醒了,芝蘭……」

  芝半慢慢地睜開眼睛,有片刻的失神,「你……」是金乾坤?好難看,原本妖艷惑人的面孔被駭人的蛇皮從取代,雙眼撐大突出,若非依稀還有原有的輪廓,芝蘭還真無法認出來他。好奇怪,看到這般怪異的臉孔,竟然不是恐懼害怕,或許這段日子,她妖怪看得太多了吧。

  視線慢慢移動,看到自己的手被金乾坤牢牢握住,恍惚間憶起了自己昏厥前的一刻。迷茫的眸光漸漸變得清冷。想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渾身無絲毫的力氣。

  「對不起!是我不好。」金乾坤愧疚地道,「幸好發現得早,不然你跟孩子都危險了。」

  芝蘭望著他突出的眼睛,那裡面溢滿的擔心,她心中苦笑,他擔憂的是孩子吧!掙扎地想坐起來……

  「別動,你身子虛,再多躺一會兒。」

  芝蘭不聽,悶不吭聲掙脫著要坐起。

  「別慪氣了,我扶你起來就是。」金乾坤歎了口氣,「別咬嘴唇了,傷剛好。」

  金乾坤一說,芝蘭才意識到,嘴唇好像又被自己咬出血了。渾身的汗,本想起身下地的,卻知道自己根本無力站起,倚靠在床沿,芝蘭將眸光投向窗外,微微蹙起眉,外面的聲音好亂,而且有的聲音未免淒厲了些。

  驀地窗外的一切動靜嘎然而止,芝蘭轉首看向金乾坤,猜出是他做的。卻見他同樣倚坐在床的另一側,好像身子無力的樣子。芝蘭看不出他的臉色,因為被金色的蛇皮覆蓋,卻也看出他的唇色灰敗。

  「公子……」黑巖神色略帶慌張地衝了進來,見芝蘭已經醒了,怔了一下,隨即說道:「公子,有要事。」

  金乾坤站起,看了芝蘭一眼,欲言又止,隨黑巖走了出去。

  「公子,小心些!」

  「無妨。」

  待二人聲音消失,芝蘭才將眸光由窗口收回,只是房裡安靜沒多久,白衣又走了進來。

  芝蘭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驚訝之色,「你……」剛一啟口,便又將疑問壓了下來。

  白衣披頭散髮,容顏憔悴,較之一身病弱的芝蘭好不了多少,原本素白如雪的衣裳,也沾滿了塵土與血跡。

  白衣一進屋,便坐到了芝蘭對面,只道:「公子命我來照顧你。」並未像往常般向芝蘭搭話,反而疲憊地歎口氣,閉眸養神。

  芝蘭看了她半晌,終於開口道:「外面很亂,出了什麼事了?」由於身弱的關係,芝蘭的聲音很低,簡直如耳語一般。

  片刻,白衣沒有回答,芝蘭以為白衣沒有聽見,剛要開口。白衣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你聽得到外面的聲音?公子的法力當真是減弱了。」

  芝蘭微微搖了搖頭,「沒有,只是先前聽到一些,外面出何事了?」

  白衣道:「那個老和尚來了,攻得我們措手不及。公子為了救你,法力減弱,讓那個老和尚佔了便宜。否則……哼!」白衣殺氣騰騰地一拍桌子。

  他真正要救的是孩子吧!芝蘭默然。

  白衣接著冷冷地說:「那老和尚如今正在門口叫囂,揚言不把你交出來便將此處夷為平地,什麼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根本就是一個道貌岸然嗜殺的老禿驢。」

  芝蘭淡淡地道:「斬妖除魔,有何不對?」

  白衣聞言,眼睛一瞇,妖邪的眼中突然迸出殺意。「好一個斬妖除魔,如今莊內已有半數妖怪被降殺,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是你害死了他們。若不是公子法力突然減弱大半,那老和尚怎能得逞。」

  芝蘭微微心驚,面上卻強自鎮定,「我以為你不擔心他們的死活呢?」

  「他們死活與我何干?我自是不擔心,只是若公子敗了,我便沒活路了,我白衣辛辛苦苦修煉自今,可不想被打回原形,與其如此,還不如魂飛魄散。」

  「你若沒害過人,大師會放你一條生路。」

  白衣繼續冷笑,「你以為外面那些妖怪個個都害過人嗎?他們有的甚至沒下過山,沒見過一個人類。現在不也被老禿驢的法器打回原形了嗎?我們辛辛苦苦,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修煉究竟算什麼?若我是公子,早就除了你,一了百了……公子耗費法力,用了七天七夜救你性命,得到了竟然是『斬妖除魔,有何不對?』好一個絕情絕意,心冷狠毒的女子。」

  「七天七夜?」芝蘭神情怔了一下,接著急問道:「你說我昏迷了七天七夜?」

  「當然,公子為了救你,施盡全力,法力減弱,否則又怎會維持不了人身。」

  芝蘭想到金乾坤那張半人半妖的臉,臉色大變,七天七夜,七天!她已經昏睡了七天,那今天豈不是……

  「白衣,今天是冬至對嗎?」

  「是又如何?」

  天劫!芝蘭呆了。這個日子真的到了。

  「公子!」白衣突然站了起來。

  芝蘭抬眸,卻見金乾坤去而復返。身側跟著一臉陰沉的黑巖。金乾坤一語不發,走至床邊,俯身將芝蘭抱起,一行四人往山莊的後院走去。途中,芝蘭的五覺被其封住,只覺渾渾噩噩。待重新有感覺時,人已在石室中了。

  只是聽到了第一個聲音卻是白衣的求救聲。

  「主人,主人救我。白衣不敢了,白衣真的不敢了……主人,別攆我走……啊……」

  緊接著一聲慘叫傳來,芝蘭不自禁地打個冷顫,一轉頭,「啊……」驚呼聲險些出口,忙用手摀住嘴巴,身側竟盤著一條金色巨蟒。頭部微微抬起,聽到芝蘭的驚喘聲後,微微側首,稍刻又將蛇頭轉了過去。

  是金乾坤!

  「夫人。」

  「啊!」芝蘭嚇了一跳,轉頭,是黑巖走了進來。

  「公子在療傷,請夫人安靜。」黑巖冷冷地說道。

  芝蘭坐在石室內唯一一張石床上,旁邊便是那條巨形金蟒。芝蘭側過身子,盡量將身體往床內縮,以期離它的距離遠些。

  對她的舉動,黑巖不屑地冷哼一聲,芝蘭低垂著頭,石室內安靜異常。

  許久,芝蘭突然問了一句,「白衣呢?」

  盤腿打坐的黑巖聞言睜開眼睛,似笑非笑地說道:「殺了,她曾暗害過公子,所以如今她已在我肚腹中了……凡是害過公子的,黑巖都不會放過。」說完,雙眸嗜血直直地瞪向芝蘭。

  芝蘭又將頭垂下,這次卻是抱住雙膝,將身體蜷做一團。

  「公子。」黑巖突然叫了一聲。

  芝蘭抬起頭,見金乾坤已化身成人的樣子,只是頭臉仍是半人半妖的模樣,這次連頭髮也不見了,越發的詭異難看。

  「黑巖,你去看看,外面的情形怎麼樣了?」金乾坤說道。

  黑巖出去後,金乾坤才淡淡一笑說:「我現在的樣子很嚇人吧?」

  芝蘭微微搖了搖頭,「今天……是你……」

  金乾坤淡淡地笑說:「天劫。」

  「那你……」

  「芝蘭是在擔心我嗎?」

  「我……」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12 07:42:47

第九章

  見芝蘭咬唇不語,金乾坤眸光黯淡下來。卻又笑著說:「今夜子時便是我的大限,但願這間集天地之靈氣的石室能保我一線生機。」

  「我若助你避過天劫,生下孩子,你當真會信守承諾,放了我嗎?」

  金乾坤點了點頭,「當然。」並沒有說出他的天劫便是她。只因他也猜不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公子。」黑巖回來了,「外面的妖怪,死的死,逃的逃,還有的被老和尚收服了。趙賢文帶兵圍了山莊,打回原形的被他們捕殺了不少。」

  賢文!他來了。芝蘭緊緊地抓住自己的衣襟。

  黑巖接著說:「公子,那老和尚好像知曉今日是你的天劫。」

  「他法力確實不低,能算出我天劫之日,也在情理之中。」

  「公子,不如趁子時未到之前,我們衝出去。我去纏住那老禿驢,公子趁機脫身。」

  「不可。他的法器著實厲害,你不是他的對手。只是枉送性命而已。這間石室雖小,地底卻有女媧的彩石坐鎮,他的法器厲害,碰到石室法力也會減了大半,只要過了今夜子時……」

  「黑巖誓死保護公子。」

  金乾坤淡淡笑了笑,將他扶起。

  黑巖掃了芝蘭一眼,欲言又上。

  金乾坤微一搖頭,「無妨,說吧。」

  「他們在外面吵嚷,說放出芝……夫人,便撤下法器。」如今整個盤龍山莊的上空,已被和尚法器金盂罩住,法力低微的小妖便會被吸將上去,反抗的則會被法盂射出的金光擊得魂飛魄散。

  芝蘭的眼眸瞬間抬起,金乾坤也在此刻看向她,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觸。芝蘭隨即避開,垂下頭去,耳邊卻聽到金乾坤說道:「芝蘭如今已懷有身孕,我不會放她走。」這話即是對黑巖說的,更是對芝蘭說的。

  芝蘭原本懸起的心又沉到谷底。

  金乾坤與黑巖盤膝坐在石室的中央,兩人面對面閉眸打坐。

  時間一點點過去,芝蘭蜷曲在床上,有時覺得度日如年,有時又覺時間過得飛快。看著盤座的兩人,不對,是兩條蛇……驀地,芝蘭發現一件事,驚訝地瞪大眼,金乾坤的外貌正在慢慢變化,逐漸趨向於妖化。

  莫非他的法力在逐漸減退?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芝蘭左右望了望,石室內並無窗戶通向外界,只是靠四壁插上的火把照明。是以芝蘭估算不出時間。

  子時快到了嗎?接下來的天劫會是什麼?自己要不要幫他?

  自己的一切災難都因他而起,若他死於天劫,她豈不是便報了仇。

  只是……

  千萬條理由她都不該幫他,唯有一個隱藏在她心底的聲音卻令她矛盾不已。怎麼辦?

  「嗯……」芝蘭驀地摀住下腹,糟了,怎麼這時候疼上了。肚子裡像有一把劍,翻江倒海地折騰她。她身子趴在石床上,強忍著疼痛。她的神志又開始恍惚了……

  「芝蘭!」

  芝蘭睜開眼睛,身子不知何時已被金乾坤抱進懷中,「痛……嗯……」剛一啟口,呻吟聲便再也抑制不住。芝蘭模糊的視線中看到金乾坤的臉已經完全失去了人的模樣。「你……啊!痛……」

  只是頃刻的功夫,芝蘭的衣裳便已被汗水打濕。

  金乾坤的手在芝蘭小腹上方半寸的位置,掌心向下,發出一種淡紫色的光芒,籠罩在芝蘭的小腹上。

  半刻鐘後,黑巖走了過來,臉色擔憂地站在金乾坤身側,「公子,夠了,再這樣下去你……」

  金乾坤眸光卻投向懷中的芝蘭,「好些了嗎?」

  恍惚中,芝蘭微微點了點頭,小腹的確不曾像適才那般了,雖仍有些疼痛,卻能忍住,「好冷。」她囈語道。

  金乾坤剛要有所動作,卻被黑巖阻止了,「公子,我來。」說著,黑巖默唸咒語,眨眼間手中多出一件鹿絨大氅。

  金乾坤用它包住芝蘭。

  芝蘭有氣無力,虛弱地笑了一下,「我沒事了……子時快到了嗎?你的天劫是什麼……不曉得我現在的樣子還能不能幫到你?」

  旁邊的黑巖聞言,冷笑一聲。

  芝蘭暗自苦笑,知黑巖是在恨她虛偽,虛偽嗎?事實上,那些話的真假,連她自己都分辨不出了。她恨金乾坤,卻也……「啊!」芝蘭突然痛呼一聲,接著噴出一大口血。

  「芝蘭……」金乾坤大叫。鮮血噴了他滿臉滿身。

  「我……嘔……」緊接著她又連吐了數口血,奇怪的是,芝蘭覺得吐血以後,神志反倒清醒了,腹痛也消失了。

  金乾坤卻是神色大變,急忙為她把脈,然後露出震驚的表情,難以置信地望著芝蘭,接著像是不相信般,又為她把了一次脈,這次的時間頗長。

  黑巖也覺出他的怪異,擔憂地問:「公子,你這是……」

  金乾坤微微搖了搖頭,神情似笑非笑,將芝蘭輕輕放下,站起身,在石室中慢慢踱步,驀地仰天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天意,天意啊……哈哈哈……」

  「公子……」黑巖大驚。認識公子百年,從未見他如此失態過。

  金乾坤止住笑聲,轉身對黑巖說道:「我的劫出現了。」

  「劫?」黑巖一怔,「是什麼?」

  芝蘭雙眸抬起,也望向金乾坤。

  金乾坤道:「你聽過擇一嗎?」

  「擇一?」黑巖大驚,看向芝蘭,「你是說她……」見金乾坤點頭,黑巖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所謂擇一?顧名思義,便是選擇其一,人妖結合,孕育嬰兒。若是妖懷孕生子倒是不怕,反之換成人,則危險重重了。懷孕期間,極易出現意外,最危險的時刻需要妖吐出內丹度於對方體內,方可保住性命。待大人與胎兒皆恢復後,再將內丹度回自己身體。

  但此法卻極是凶險,內丹仍妖多年修煉靈力所化,若是失去,便有性命之憂。本來以金乾坤的法力修為,將內丹暫時度給芝蘭是無大礙的。然而金乾坤法力消失大半,若現在將內丹吐出,不只靈力完全消失,只怕性命都難保。

  況且那和尚就在山莊外面,金乾坤如果失了內丹,別說是只有這間石室護他,就算在多十間這樣的石室,只需外面的人輕輕施法,他也會魂飛魄散。

  黑巖心驚之餘,卻又突然高興起來,「公子,這個劫,你可以躲過去啊!只要……」他看向芝蘭,只要不救她,只要放棄她肚中的胎兒。等躲過此劫,必定有更好的選擇。

  金乾坤卻是淡淡一笑,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若能輕易躲過,又怎會叫天劫呢?

  黑巖見他只是負手而立,笑而不語的樣子,不由得急道:「公子,世間女子萬千,公子千萬不可做傻事。若是公子有個萬一,黑巖絕不會饒她性命。」

  芝蘭雖聽不明白擇一是什麼?但由他們二人的對話中多少也聽懂點。莫非這個天劫竟與她有關不成?

  金乾坤慢慢走至芝蘭面前,凝視著她,依然不語。

  他的面貌已然妖化,雙眸大而突出,說實話,難看至極,若半年前芝蘭看到這般相貌,非當場嚇暈過去不可。而如今,芝蘭竟然能在那恐怖的雙眸中感受到一絲哀傷與溫柔,還有絕望。

  她的心驀地揪緊,站了起來,「你……究竟是怎麼回事?」

  金乾坤伸手輕輕撫摸她的臉,眼神溫柔至極,說了一些很玄妙的話,「因果循環,我親自種下了因,自然要由我自己嘗這個果……最無辜的便是你了。」

  芝蘭神情困惑地望著他,微微側下臉頰,避開他的親暱舉動,眸光卻正好與旁邊的黑巖對上。

  黑巖冷哼一聲,說道:「公子,要我說一切皆因她而起,她死了,便什麼都結束了。公子若想以己換她性命,黑巖是萬萬不會同意的。」

  金乾坤笑了笑,「天意如此,即使不是芝蘭也會出現其他人。」說完,他再次將眸光轉向芝蘭,神情剎時變得嚴肅,「我若救你,你會將孩子平安生下來嗎?」

  「我……」芝蘭就算再笨,從他們的話語中也猜出來了,自己的身體狀況非常危險,而此刻莫非便是迴光返照?而金乾坤救自己的話便會有生命危險。

  「能嗎?」金乾坤再問了一聲。

  「我……」她說不出拒絕的話,

  見芝蘭許久沒有答應,金乾坤輕歎一聲。

  芝蘭突然間覺得心痛,「我答應。」說完,連自己都呆了。

  金乾坤卻是一喜,笑道:「好,我不求你將他撫養成人,只要將其平安生下,交給黑巖便可。」

  「公子……」黑巖大叫,「公子不可做傻事……」卻見金乾坤突然將芝蘭拉至懷中,俯身吻了上去。

  「你……唔……」芝蘭驚呆之際唇舌被撬開,接著一物滑入嘴中,沒等她反應過來,便順著食道進入了腹中。「咳咳……什麼……什麼啊?」芝蘭被放開,急著問。

  「公子……」黑巖瞬間雙膝跪地,眼眸含淚,「請公子收回內丹,公子……」

  內丹?芝蘭吃驚地摀住胸口,看向金乾坤。

  然而金乾坤卻再也沒有理會於她,對黑巖說道:「你送芝蘭出去,她身體裡有我內丹,莊內的法器她承受不了。」

  「公子,黑巖不從。」他倔強地說道。

  金乾坤長歎一聲,「也罷,我親自送她出去。」

  「公子不可,出了這間石屋,你不就……」黑巖兩眼通紅,一咬牙,「公子,我送她出去便是了。」說完拉著一旁呆怔的芝蘭便走了出去。

  「你……」芝蘭恍過神時,回頭望時,石室的門已經合上了。自然不知,在他們離開的那刻,金乾坤再也堅持不住,虛脫倒地,恢復了蛇形原身。

  芝蘭被黑巖拉著在莊內飛奔,不時回頭望去,卻惹來黑巖的冷刺,「公子不在這裡,不要再裝出戀戀不捨的樣子,哼!若非公子的命令不能違背,我早殺了你了事。」

  「他救我是為了我腹中的孩子。」

  黑巖突然憤怒地揚起手掌,「你……不知好歹。」

  芝蘭冷冷地面對著他。最後,黑巖放下手掌,拉著芝蘭繼續前行。稍刻便到了莊門口。

  「公子豈會在乎什麼孩子,他想要自己的骨肉難道還不容易嗎?他真正救的是你。」

  「什麼?」

  黑巖接著道:「放你回去,但願他們能信守承諾撤掉莊內的法器,你好自為知,不送了。」說完,便抓起芝蘭的腰,將其拋出了莊外。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12 07:42:57

尾聲

  「公子,凡人果然是最不可信的,我們放了她,他們反倒再無顧慮,開始放火燒莊了。」

  「莊內的其他人如何了?」

  「能逃走的早就逃的,吳通一早就不見蹤影了,虧公子平時待他那麼好。」

  「總比留下來送死強啊!你就沒他一半聰明。」

  「黑巖死都不會離開公子的。」

  長歎一聲,「芝蘭腹中的胎兒,會含著我的內丹出世,內丹的法力,嬰兒控制不著,到時必會成為各妖爭奪的目標,以後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公子做決定前,從來不問問黑巖是否同意。」

  「因為我是公子啊!呵呵……雖然收了你這麼個傻僕人,卻是我金乾坤最最得意之事了。」

  「黑巖不明白,公子對芝蘭夫人真的愛若生命?為了救她,連修煉多年的內丹都不要了。」

  「我是救我的兒子。」

  「公子可以騙別人,便卻騙不了我。別忘了,我可是跟你八百年了。」

  沉吟了片刻,「我在賭啊!」

  「賭什麼?黑巖不明白。」

  「你若是能明白,現在就不會傻傻地留在這裡了……唉!老天既然安排我會受此情劫,你又怎會避得過,即使出現的不是芝蘭,也會有其他人。而我也慶幸那人是她,畢竟眼睜睜地看她死在我面前,是萬萬不忍心的。」

  「不明白,黑巖只是覺得性命最重要。」

  「性命當然重要,我辛苦修煉千年,難道捨得放棄嗎?我若真下決心斷了情,上天自然會安排另一場劫難給我,自古以來,哪個修煉者不是費盡心機,逃避天劫。可又有哪個人躲得過。無非是作繭自縛而已。」他不也是自己將芝蘭找來的嗎?誰又鬥得過天?

  「可是……唉!」黑巖唉聲歎氣,想到自己度第一次天劫時,也是想盡辦法,卻還是沒有逃脫老天的捉弄,絕望之時,公子意外出現才救了他的命。「那公子在賭什麼?」

  「賭卦象上所說的,能救我之人便是芝蘭。」

  「我看,她是害你的人才對吧?好吧,就算卦象上所說的,那若是賭輸了怎麼辦?現在馬上就到子時了。」

  「將來替我好好照顧孩子。」

  「黑巖為什麼一定要聽你的。」

  「因為我是公子。」

  「你現在哪有一點公子的樣子?」

  略做思考,「的確有些不像。」

  一人一蟒待在室內唯一的石床之上,看似悠閒的聊著天,若被外人看到還真有一絲詭異呢!

  只是說話的黑巖眼角含著淚,語氣微微帶著顫音,金蟒身上像似鱗片的東西在一點點地脫落,變得黯淡無光。詭異的氣氛中露著淡淡的感傷。

  芝蘭氣喘吁吁地推開石壁的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黑巖瞬間躥到芝蘭面前,「你……你怎麼回來了?外面……外面的大火停了?你把他們帶到這裡來了,好狠毒的女人。」黑巖說著衝出石室,無論如何,也要截住他們,不能讓外面的人進來傷害到公子,只是眨眼間又跑了回來,一臉的狼狽,頭髮被燒焦的大半,立即將石門緊緊關上,氣急敗壞地質問道:「你……你是怎麼過來的?」好傢伙,險些把他燒化了。

  奈何芝蘭卻對他的話沖耳不聞,從進入石室那一刻起,目光便一直沒離開過石床上的金蟒。

  金蟒也同樣將頭高高抬起,直直注視著芝蘭。片刻後,芝蘭往床前走去,黑巖正要阻攔,芝蘭面色冷靜地將身上的披肩脫下遞了過去,「大師送我的寶物,可以避火。」

  金蟒吐了下蛇信,黑巖有些不甘地退到了一旁。

  芝蘭走到距床兩步遠的位置停下,微微扯下嘴角,卻終究沒笑出來,深吸一口氣,率先開口道:「我知你要問我為什麼回來?既然回來了?適才為何又想離開?」芝蘭說著由懷中取出兩樣東西,一張折成四方的紙,還有一個白瓷玉瓶。接著說道,「我一個女人,一生中卻跟了兩個男人,我不配再為人妻,便要了這紙休書。」她將紙展開,神情似笑非笑,似喜似悲,目光複雜地閃動,似是想起適才下跪求書時,那驚心動魄的一幕,見到趙賢文與鶴兒最後一面,她心中已再無牽掛。

  她又將休書,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走到牆壁火把旁,素手輕輕一甩,將其燒燬。轉回身,面對著金蟒,她道:「作為母親,我卻食子之血,已不配為人母,從今以後,我與趙家已再無瓜葛了。」說著,眼角一滴淚滑落臉頰。

  沉默了一會兒,她將手中的白瓷瓶放到金蟒的面前,「你雖害我,卻也救我,我本是恨不得將你……但……」輕歎一聲,「我既答應幫你度過天劫,自是說到做到。這瓶裡裝有靈兒的鮮血,它既是害你的毒藥,我想,它也是唯一救你的聖藥,至於如何施法自救,就看你自己了。」

  黑巖驀地將目光轉向金蟒,公子,公子……他賭贏了!

  三年後,一鄉間的小院中傳出嬰兒第一聲啼哭。只聽院中有人高興地大叫,「公子,生了,生了,太好了,哈哈!咦!沒有尾巴,身上沒有鱗片,是人形娃娃,太好了。盼了三年終於出世了。恭喜公子,賀喜公子。」

  十日後,院門口多了一隻毛驢,兩側馱著行李,稍刻,門中走出一位身穿灰色比丘尼的尼姑,黑色的長髮只是挽起,並未剃度。她身後跟著一身材挺拔,面目異常俊美的年輕公子,公子的懷中還抱著一白嫩嫩的嬰兒。門側還站著一位長相俊秀,卻臉色鐵青的少年。

  女尼回頭對這兩個說道:「不要再挽留,我心意已決。我既遵守了承諾,也希望你言而有信,放我自由,保重。」說完,女尼毫不留戀,牽著毛驢便走。

  「哇……」的一聲,公子懷中的嬰兒突然間大哭起來。

  「芝蘭留步,兒子哭了……」俊美公子突然叫道。

  女尼腳步頓了一下,卻並未回頭,一咬下唇,抬起頭,毅然決然地向前走去。

  待她的身形走遠,直至不見。

  金乾坤驀地拍了懷中嬰兒一下,「好了,別哭了。看來你的娘親不喜歡你喔!在你娘肚裡待了三年,怎麼一點感情也沒聯絡到啊!」說也奇怪,他一拍之下,嬰兒果然不哭了。咧著無牙的嘴,呵呵地對著他傻笑。

  「公子,現在怎麼辦啊?我們兩個怎麼會照顧小孩,你不是說只要他一哭,夫人便會留下嗎?根本不管用。」

  「只好再想辦法了。放心,芝蘭體內有我三分之一的內丹,不會遇到危險的,她現在的體質可是比武林高手還要厲害百倍。」金乾坤懶洋洋地說道,冬天啊!冬眠的季節。

  黑巖氣得直想翻白眼,該擔心的是他們才對吧!兩個人又沒有奶,怎麼養活這個小東西啊!

  金乾坤打個哈欠,三年前,為了活命,完好的內丹,三分天下,如今是芝蘭占三分之一,兒子占三分之一,自己體內存有三分之一。體力自然大不如前,天一冷,便昏昏欲睡。

  現在的他,只想回去大睡一覺,等醒了,再想辦法將愛妻尋回來了,他記得他好像說過,等事情過後,要跟芝蘭做一世夫妻來著。只是芝蘭身體有了他的內丹,這一世恐怕要做千八百年了。金乾坤微微露出得意的笑容。

  如今芝蘭還不知道,她現在的身體已經不老不死。十年後,兩人再次相見時,金乾坤可是因為此事的隱瞞遭了不少的罪。

  「啊……」金乾坤突然驚呼一聲,「天啊,臭死了,他又拉了,黑巖,給你。」說著將嬰兒遞給黑巖,「你來照顧他。」

  手足無措抱著懷中臭哄哄的小東西,黑巖望著公子急速逃離的背影大叫,「公子,你去哪?」

  「睡覺。」聲音遠遠地傳來,「他就交給你照顧了。」

  黑巖的臉瞬間變黑了,咬牙切齒,「他又不是我兒子。」回答他的是,「噗!」一個臭屁,小東西很不客氣地又讓自己臭上加臭。然後咧開嘴,對著抱他的黑巖便是一陣傻笑,「嘿嘿……」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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