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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常書欣] 危險拍檔(連載中) [列印本頁]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5 11:37:42     標題: [常書欣] 危險拍檔(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geq 於 2016-4-16 16:59 編輯

    警察有同事为伍、罪犯有同伙结伴。
    他们天生为敌、水火不容。
    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
    既是警察的搭档、又是罪犯的同伙。
    他们是……线人。
    他们是……最危险的拍档。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二卷:第四只黑手 132

第三卷 財富偽造師 181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5 11:39:05

楔子 瘋狂世界之序曲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

    自渭南以西不足百里,便是這片史書名地,地勢險絕,山形遒勁、繚繞秦嶺的雲煙終年不散,千年蒼桑依舊如故,唯有當年興亡百姓苦的潼關路,已經變成了橫亙東西的高速,在群山峻嶺中蜿蜒如龍。

    入夜,高速路駛來了一列特殊的車隊,警笛響徹著,驚醒了遠山棲息的夜梟;警燈閃爍著,劃破了夜空的暮色。警車在疾行著,風馳電掣地駛向前路。

    渭南出口,車隊減速,下高速,車行未停,駛離處路標︰渭南精神病專科醫院。

    領航的車後,陝a,零字頭,是這列車隊的指揮車,副駕的位置,端坐著一位警服正裝,白面無須的中年男子。

    範文杰,省廳政治部主任,執行特殊任務。

    後座,剛調任402專案組葉天書。

    在接近目標地的時候,範文杰欠欠身子,回頭瞥了眼正襟危坐的老部下,出聲問著︰“天書,調任402專案組有半個月了吧,什麼感覺”

    “感覺實在不太好。”葉天書囁喃道。

    “呵呵這是實話,說說不太好的吧,我向秦廳匯報時候,可以如實反映。”範文杰笑道。

    402專案組是以時間編號的,全稱是打擊非法傳銷專案行動組,半個月已經斬獲不少,但在葉天書口里,卻毫無興喜成份,就听他道著︰“老領導,真不是我叫難,不好上手啊,查獲的窩點,大部分都是受害人,而且是被洗腦的受害人,他們不覺得我們是解救,而是視警察如仇啊。”

    “我們的工作是解決問題,消除危害,不是去博誰同情,博誰理解的。”範文杰不客氣地道。

    “是,我懂。”葉天書趕緊改口,上級的態度從來就沒變過,治安隱患,理解不理解都得辦,他解釋著︰“我最大的體會是,傳銷洗腦是非常恐怖的,甚至比刑事犯罪還可怕、而且危害更大對付刑事嫌疑人,我們可以使用一切認為必要的手段,可這些人,嚴格地講,都是受害人,這一點,就讓我們投鼠忌器了。”

    停頓了片刻,他見老領導沒吭聲,補充道︰“我們總結了幾個特征,一是團伙聯系緊密,都有親緣血緣關系,除非是發展下線,否則外人很難插足;二是紀律嚴明,他們是同吃同住同行,連跟外人怎麼說話都有統一的口徑,在無法界定其涉嫌犯罪的情況下,我們是無法實施排查的;三是其手法多變,有掛公司名的、有兜售產品的、甚至有兜售概念的,光現在發現的已經有十幾種了,五花八門的,什麼都有。”

    “辦法總比困難多,解決途徑呢”範文杰直接問結果了。

    葉天書整整思緒匯報著︰“我們正在協調其他省專案組的同行,準備通過招驀、對調等辦法,往他們窩點里送一部分自己人,當然,最好是能送到組織層面,否則全省這麼大的傳銷盤子,比我們警力還龐大,窮于應付啊。”

    “抓緊時間,盡快辦,還是咱們的傳家寶,發動群眾、依靠群眾。”範文杰道。

    “是,我記住了專案組現在聯絡了民間兩家反傳銷聯盟,他們搜集的資料對我們研究這種非法組織形式很有幫助我們下一步準備發展一批線人,還是走群眾路線還有,我們聘請了一位心理專家,明天就到。”葉天書道,這個案子,像滾雪球一樣,已經開始膨脹了。

    “做的好,傳銷組織者可都是心理學和行為學的高手,我們也要培養一支這樣的反傳銷隊伍,這個辦法好,一定讓參案人員端正心態,認識到非法傳銷的巨大危害,千萬別把它當成件小案子。”範文杰道。

    “是,保密階段,我們專案組也是暫且以傳銷的組織原則和形式命名,所有參案人員,都進行了集中學習和培訓。”葉天書道。

    他的聲音中斷了,是因為不經意看到老領導正痴痴看著窗外,群山的掩映間,有一處燈光輝煌的去處,那就是目的地︰渭南精神病專科醫院。

    窗外,夜色如水,抬頭處,星斗閃爍,明河在天。

    低頭時,車燈下灌木叢綠滴,遠處隱隱可見的山巒,勾勒著一條潑墨虯線。

    美景當前,心情卻怎麼也好不了,範文杰概嘆著收回了目光道︰“好地方啊,大好風景,怎麼能被這幫宵小破壞瞧瞧他們做的孽啊,可比刑事犯罪嚴重的多啊。”

    駛進醫院大門,泊在當院,車隊兩輛押送車洞開,精神病醫院的護工協同警員,把車里銬的人往下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個個像打了雞血一樣,警惕地看著外部醫院這個陌生的環境,然後死活不下車。

    沒辦法,往下運,一位中年男,慷慨大吼著︰我們是合法的,你們這是侵犯人權,我要告你們,我要在網上揭露你們警察的丑陋嘴臉。

    又一位,表情興奮,對護工介紹著︰四海之內皆兄弟啊,我看我們有緣份,有興趣加入我們嗎不要急著拒絕,這套創富的密碼能改變你人生

    還有一位,女的,直接咬了護工一口。

    又有一位,亂踢亂蹬,上了四個人才抬下來。

    還有位暴力傾向的光頭大漢,是被幾位警察挾著送進去的。

    一共十七人,包括九位女人,發病的表現不一,不過根源是一樣的,不是痴迷傳銷賠光了,就是被傳銷騙光了,解救遣返時,這些人連自己的家庭住址都說不清了,或者早沒家了。

    “我這一段時間就是干這事啊,遣返的經費、治療的經費,都得從廳里拔,這些精神已經錯亂,遣送不了的,連收容站都不收啊,只能暫且送這兒接受治療了經費的事,我能解決,天書,端掉他們組織,拔掉毒瘤的事,就靠你了,我們總不能看著好端端的人家,一個個敗家破財,都成精神病吧。”範文杰道。

    “是我這一百來斤,跟他們拼上了。”葉天書有點激動,他立正敬禮道。

    那些狂燥的,那些失去理智的、那些在又抓又撓的,那些已經沒有正常思維的人,那些錯亂的行徑,讓葉天書血脈賁張,恥而後勇。他明白緊急調他參與此次運送任務的意義了。

    範文杰看著他,警隊里從不缺這樣的熱血人物,那怕是堵槍口擋刀尖都不皺眉,不過此時他卻不是非常中意,輕輕的放下了葉天書禮敬的手,語重心長說著︰“這類案子更多是斗智,而不是斗力,到目前為止,我們抓到的組織者,最高層次也就是小經理,連收錢的資格都沒有省廳的指示,要發動一切可以發動的力量,要徹底、干淨、全面的拔掉這顆毒瘤,光憑一時的血勇可不行。”

    “省廳還有安排”葉天書興奮地問,听到了弦外之音。

    “看來你明白了,刑偵上除支援你們外勤,還調來了一位臥底警員,別問我是誰,我也不知道,不過合適時候,他會找你的。”範文杰道。

    “到什麼程度了,進到對方那個層面了”葉天書興奮了。

    “要都知道就不叫臥底了。今天也不是單純給你戰前動員,而是要給你一道命令︰嚴密監控這里。這里可關著一名傳銷教父級的人物,是個精神病患者,而且有數次逃走前科,同樣的錯誤,絕對不能在我們手里重犯。”範文杰嚴肅地道,手指落處,正是管理嚴苛到狀如監獄的精神病醫院。

    “是”葉天書敬禮鏗鏘道。

    “走,我帶你認認他,見識一下這個瘋狂的世界,我們的可以在這里,但我們的終點,絕對不能重回這里。”

    範文杰帶路,葉天書亦步亦趨跟著,通向理療室的房間有三道門,比監獄的看管不逞多讓,剛剛進去接受體檢的患者還在鬧騰,那些剛送進來精神病患者,正如痴如醉、如癲如狂的叫著、喊著、打滾著,不接觸那能想到,傳銷的危害已經流毒如斯也。

    最後一扇門,打開了,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里。

    一個瘋狂的故事,一段瘋狂的傳奇,從這個瘋狂的世界打開了一扇門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5 11:39:50

本帖最後由 geq 於 2016-4-16 16:25 編輯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01章 雨碎愁城

轟隆隆的雷聲挾裹著一條明亮的閃電,炸響在濱海市的上空。

    天地一線,雨如瓢潑,市區的多處路面積水盈尺,車輛寥寥、行人絕跡。

    木慶臣呶呶發干的嘴,表情像是在為天氣發愁,他放下車窗,把煙蒂扔掉,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飄進車里的雨水打濕了他一只袖子,他趕忙關上,又一次看向腕上的表。

    差一刻上午九時,約定就在九時,可此時的天氣卻像黃昏一樣晦暗。讓他的心情差到了極點,他一次又一次看著時間,那跳動的秒針似乎都能給他帶來焦慮一樣,讓他坐臥不安,又一次伸向車儲物格子的煙盒時,摸索半晌毫無所獲,再看時,煙盒已空。

    這時候,電話來了,他趕忙接起來,臉上興喜了,下了車,撐著傘匆匆奔向寫字樓的門廳,渾然不顧漫過腳面的雨水。

    雨天的緣故,這幢寫字樓里顯得人影稀少,傘存在門廳,直上樓層,他像強迫癥一樣念叨著要去的地址,b座、21層、2121房間。

    心跳隨著目標的接近在不斷加速,木慶臣恍惚間似乎有一種錯覺,就像十幾年前被兒子的班主任電話通知到場、被學校的教務處通知到校,每一次都讓他顏面掃地十幾年的光陰一閃而過,什麼都在變化,唯獨他這個當父親的沒有變化,仍然懷著那種忐忑不安的心情。出電梯時,他像條件反射一下停下了步子,那種推開班主任辦公室門的羞愧感覺又重上心頭,讓他鼓了很大的勇氣才敲響了2121號房門。

    燙金的門牌︰馮長翔心理咨詢室。

    門後,是全市聞名瑕邇的心理醫生馮長翔。

    門應聲而開,一位戴著眼鏡、面白無須的中年男站在門口,木慶臣沒有想到這麼年輕,稍稍一愣,對方笑吟吟地伸手相握,請進房間,笑著邀坐,邊落坐邊笑著道著︰“木老板,您不會認為心理醫生也應該鶴發童顏、仙風道骨吧”

    坐下的馮長翔身後一排書架,人顯示格外儒雅,笑容格外地自信,木慶臣反而不好意思了,趕緊搖搖手道著︰“不不,馮醫生,您誤會了我是有點奇怪,下這麼大雨,您還來。”

    “那說明,我還沒有到可以任性的程度嘛。”馮長翔笑道,手在桌上一蜷,直視著木慶臣,木老板像羞愧難當一樣,低著頭。

    看心理醫生,肯定是有心病,而這位木老板的心病,看樣子病入膏盲了。

    病因,馮醫生拿到了手上,一台精致的平板,他翻看著,不時地觀察木慶臣的表情,平板上顯示著一很帥、很朝氣、很陽光的一個男孩,像偶像劇的男主一樣。

    這就是病根,老木的兒子小木,木林深。

    一頁一頁看過,不得不說這位當父親的很盡心,從孩童時代,留存了大量的照片、成績單、學校記錄,幾十頁的記錄記載了他兒子木林深的成長經歷,本市初小、新加坡讀高中、荷蘭學習藝術、後又到美國攻讀經濟學,最後一頁,是拿到了美國一所大學的碩士文憑。照片上,陽光大男孩已經成長為一個帥氣的小伙子,濃眉懸膽鼻比偶像劇里的男主不逞多讓,像英氣帥氣等等多種氣質的組合體。

    當然,理想和現實是脫節的,所有氣質的綜合之下,把他爸氣成這樣了。

    “木老板咱們的交流應該是坦誠的,您覺得呢”馮長翔小心翼翼地道。

    木慶臣有點緊張了,點點頭道︰“當然,跟您不需要避諱家丑。”

    “表面上看,是個很優秀的兒子,不過結果應該適得其反吧我只看到表像,卻看不到原因,沒有原因我也就找不到病因,您不介意我問您點吧”馮醫生問。

    “沒啥啊,就養了個敗家子。”

    木慶臣話匣子打開了,這位擁資億萬的老板說起家事來,和一個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別,他表情淒然,羅里羅嗦地說著︰

    “他媽去得早,我一直想病根就在這上頭,來這座城市快三十年了,就從盤下個小店開始,一直做到這麼大小時候孩子可招人待見了,我們倆口子忙里忙外,孩子就在飯店做作業,學習還門門是優他上初中的時候,他媽媽病重了,那一場病啊,我們爺倆都差點沒熬過來我欠她的啊,辛辛苦苦十幾年,跟上我沒享幾天福,就那麼去了您是不知道,她走時候,臨了都閉不上眼啊,直勾勾地看著兒子我知道她心思啊,怕我續弦給孩子找個後媽,孩子遭罪啊”

    “等等,您停停簡短一點。”馮醫生打斷了老木的訴說,敗家子也是心頭肉啊,說這麼動情,就差抹了鼻子淚了,他直接問著︰“那木總您發妻去世後,什麼時候再婚的”

    “三年多那時候,我兒子已經出國了。”木慶臣道。

    守了三年,這個結果已經讓馮長翔意外了,他追問著︰“那您兒子沒出國的時候,會不會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您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被他撞到這種事對未成年人影響很大,特別是在他失去至親的那段時間。”

    “這個”木慶臣又噎住了,抽了紙巾,擤了把,然後默不作聲。

    心理醫生就是靠窺探別人心里秘密混飯的,不用問了,此時的尷尬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了。

    應該有,馮長翔如是想到,驟失摯愛,就成人都難以承受,何況一個未成年人。沒有人能代替母親在一個未成年心里的位置。

    這是病源,和馮長翔的推斷是一樣的,但把他難住了,這是最難解決的那一種。

    木慶臣可等不及了,直道著︰“馮醫生,我是來解決我兒子問題的我是成人了,沒什麼問題,對于發妻,我盡到心了,這十幾年,我的心差不多都操到他身上了,花多少錢,我真不在乎,問題是,我還沒有到能給他一輩子花不完錢的水平啊。”

    “呵呵,那好,說說您兒子吧。”馮長翔換著話題道。

    “從哪兒說起呢這個”木慶臣悲戚頓時成了怨氣。

    “就從出國開始吧,能告訴我,為什麼數次轉學嗎還非要送出國。”馮長翔問。

    “我也不想啊,沒學校收他啊,本來送到最好的九中,他成績越來越差,還學會喝酒抽煙了,結果人學校是說什麼都不要人了,勸退後來轉到四十中,不知道怎麼又學會偷東西了,還專偷女生的東西,哎呀把我這張老臉扇的,咱家是缺錢的家麼連轉了三個普通高中,最長只呆了三個月,沒辦法,我又掏高價把他送貴族學校,結果這次更直接,多少錢都擺不平,人家直接給開除了。”木慶臣咬牙切齒道。

    “什麼原因偷東西”馮長翔好奇問。

    “不,調戲女老師,從寫情書發展到掀人家裙子。”木慶臣像做了壞事,難堪地道。

    這次輪到馮長翔被噎了,一個孩子性格的大變,總要有他的原因,但也不至于這麼出格啊

    他看著木慶臣,為了消除尷尬加速問著︰“後來呢看履歷,在新加坡勉強讀完了,為什麼不在那兒接受大學教育”

    “他酒駕,挨了鞭刑那個環境有了污點,可不像咱們國內,花點錢能抹掉。”木慶臣道,表情極度難堪,可見兒子惡劣到什麼程度。

    現在該著馮長翔覺得這位當父親的不容易了,他安慰道著︰“那應該讓他省悟了吧我覺得他很有藝術細胞啊,照片里幾幅畫不錯,在荷蘭學的”

    “您是不知道啊他去荷蘭的原因,不是為了學藝術啊,我後來才知道。”木慶臣憤然道。

    “那是什麼原因”馮長翔奇怪了。

    “、逛紅燈區都是合法的,這兔崽子,每月拍幾幅畫朝我要錢,我去了才知道,他住處連畫筆都沒有,還學藝術,根本就是不學無術去了。”木慶臣悻然道,已經無力評價了。

    “那後來呢”

    “我讓他滾回來,他死活不回來,要去美國學習,我一想回來也是添堵,要不就去學學”

    “于是就去了。”

    “啊,還能怎麼樣留學留學,還不都是糟塌家里那點錢。”

    馮長翔嗤聲差點笑出來,他憋住了,努力在回憶著這位奇葩兒子身上的閃光點,不過實在找不出來,他小心翼翼說著︰“您提供的那張文憑,好像有點問題亞伯拉罕林肯大學,是”

    abrahainlnuniver私ty馮長翔仔細看著照片上一行英文,沒有說出來。此時這個有錢老爸比賠光了身家還難堪地道著︰“別提了,我前段時間咨詢業內人士才知道,他們說,這文憑只要給錢就辦,管你是個人,還是條狗。”

    老木頹然低頭,有氣無力地道,從希望到失望、再到絕望的心路,畫上句號了。

    這時候馮長翔一點也笑不出來了,他看向木慶臣的眼神里,唯余濃濃的同情和憐憫。他甚至不忍直視,生怕讓他難堪、讓他尷尬、讓他傷心

    ...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5 11:40:35

本帖最後由 geq 於 2016-4-16 16:25 編輯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02章 頑劣此人

木林深

    筆在紙上,輕輕劃過,馮長翔在用最簡練的語言勾勒著木林深這樣一個性格特征︰張揚、叛逆、偏執、任性。

    所有金玉其外的富二代,這些性格都是共通的,由這些性格滋生出來的問題卻是各式各樣的。

    思索片刻,掃了木慶臣一眼,又隨手加上了兩個定語︰惰性、依賴。

    有這樣的爹,想勤勞是很難的,想不依賴都不可能。

    似乎這些尚不足準確地描述木慶臣這個奇葩兒子,馮醫生想想,又加上了︰心理發育畸形,缺乏自我體驗。

    他用勾勒出來的特征反向還原著木林深的成長︰失愛、單親家庭、父親忙于生意,又結新歡,這些應該成為他叛逆、偏執、特立獨行的根源,內心的孤獨和依賴感,總是促使他做出另類的事情來引起周圍人的關注。

    可與他所料相反的是,沒有引起他期待的關注,卻讓他從那些約束之外的行為里找到了存在感,偏偏這位關心過甚的父親,還為他提供的優渥的條件,讓他可以隨心所欲地釋放心里的任性。

    馮長翔放下了筆,抬眼時,木慶臣正期待地看著他,戰戰兢兢道著︰“馮醫生,老吳介紹我來的,您給出個辦法吧,他都快把我逼瘋了。”

    “您兒子木林深回國有小半年了吧,您都做些什麼我指,為您兒子。”馮醫生好奇問,沒有直接說辦法。

    “見面都難,現在悔死我了,想想真不該把他送出國。”老木郁悶地道,他解釋著,在不同國家呆了數年,父子倆除了稱呼已經是形同陌路了,唯一的關系紐帶就剩下一件事了。

    這件事馮醫生脫口而出了︰“要錢。”

    是肯定口吻,而且木慶臣也點頭認可了︰“對,他除了花錢就不會干別的,衣服一天三換,逛街比女人還勤快,文玩、手機、手表、手包,能拉半車,再不就是泡吧泡妞,換女朋友差不多和換衣服一樣勤嗨我就奇怪了,人家留學回來是一身學問,他淨帶回一身問題來。”

    “那有沒有過試著,從經濟上限制他一點”馮醫生問。

    “控制了,一控制他就自己想辦法,不是把我車開出去抵押了,就是打著我的旗號借錢,回頭準得有人找上門來,我跟他丟不起那人啊。”木慶臣欲哭無淚道。

    他說了,回來不到半年,市里放小額貸款以及高利貸的,差不多都認識他兒子了,兒子借錢,老子還賬,那還不天經地義,有老子這麼大的生意,那些債主還不都搶著給錢呢,根本控制不住。

    馮長翔笑了笑,又試探問著︰“我听老吳說,您找過其他心理醫生吧有效果嗎”

    “找了,不瞞您說,我前後找了三位,第一位是華東醫科大的,就見過一次,這心理醫生被我兒子整的有心理障礙了,死活不接待了,好像醫生是同性戀,我那倒霉兒子一眼就瞧出來了第二位還不如第一位,沒過兩天,就被我兒子忽悠到夜店,他倒有家庭矛盾了第,第三位哎”老木像有難言之隱一般,嘆氣、撇嘴、拍大腿。

    “哦這倒有點意思,究竟怎麼回事”馮醫生好奇了,治不了這毛病可能,但被整出毛病就讓人匪夷所思了。雨小

    老木壓低了聲音說著︰“第三位是個女的,不知道誰勾搭誰了,反正咨詢到床上了這兔崽子,什麼樣的女人不能找,找個離異少婦。”

    瞧這當爹的,像自己干了見不得人的丑事一樣,說得臉色潮紅、眼色深羞。

    嗤,馮醫生輕笑了聲,趕緊掩飾,不管兒子的頑劣,還是老子的無奈,此時看上去都十足地可笑,他在所有的給出特征下,都隨意的勾畫了記號,沒有孰輕孰重的問題,而是一樣輕重,這位苦心孤詣的父親已經把一位不良少年,成功地培養成不良全才了。

    那麼解決途徑呢

    木慶臣看著馮醫生,以他商人識人的眼光,總覺得這位心理醫生不同于其他那些所謂的專家,先侃侃而談,說得都是自己不懂的什麼術語,爾後會和他那個不良兒子一樣,就剩一件事了︰要錢

    他暗暗覺得,這應該是有真才實學的人。最起碼是能給他點正確建議的那種,念及此處,他悄悄地掏著口袋,把長形錢夾里一張寫好的支票拿出來,小心翼翼起身,放到了醫生的面前,這動作嚇了正沉思地馮長翔一跳,爾後所見讓他不禁莞爾,他笑著拿在手里看看道著︰“如果這點錢能解決了問題,那問題就不會有這麼嚴重了。”

    “那需要多少”老木心一涼,商人慣有的心態,生怕坐地起價。

    “錢是問題的根源,可並不是解決問題的途徑,或者可以這樣說,問題的根源不在您兒子身上。”馮長翔像是思忖已定,如是說道。

    “那難道還能在我身上”木慶臣不解道。

    “說對了,就在您身上您別激動,心平氣和地听我講。”馮醫生擺擺手,把嚇得離坐而起的木老板安慰坐正,他思忖道著︰

    “一個人的性格形成有多方面因素,關鍵的有這麼幾項︰父母的影響、環境的影響,還有教育的影響您如果十年前來找我,這個就不是什麼問題,孩子失去母愛的時候,是最需要關懷和引導的時候,這像一種刺激,受刺激後,可以產生正向的作用,會讓他一夜之間長大、懂事、知道珍惜生活;或者產生反向的作用,讓他變得固執、偏激、破罐子破摔,在他潛意識里,他會無限的放大自己這種不幸,這種心理差異,不是錢可以彌補的。”

    “我知道啊,所以我一直在加倍補償他。”木慶臣難堪地道。

    “但是你用了非正確的方式,他不斷學壞、不斷惹事、不斷挑戰底限,從某種程度上講,應該是期待得到你的關愛我可以判斷,你從小到大,都沒有打過他,或者,罵的也很少”馮醫生問。

    “怎麼可能,我怎麼下得了手啊”木慶臣一下子又悲戚了。

    “你的無視和袒護,不是愛,是縱容啊。所以,你錯過了最好的教育機會,也錯過了最好的交流機會。”馮醫生道︰“您很愛您兒子,可是矯子如殺子啊。”

    回答是長嘆一聲,老木低垂著頭。道理豈能不懂。

    “十年前,你用對待成人的方式對待一個未成年人,給他提供足夠的錢、給他提供寬松自由的條件,讓他盡情發揮,根本不管他的心理問題;而十年後,你卻又用對待未成年人的方式想對待一個成年人,想找心理醫生開導,讓他去學會自立、懂得生活、珍惜家庭您覺得可能麼”馮醫生問。

    對了,生米成熟飯、朽木成渣滓,說什麼也于事無補了。

    就像馮醫生解釋著︰“心理醫生能解決的是心理上的障礙,可您兒子對他做的事沒障礙啊經過您用無數金錢的培養,他已經學會樂在其中了,這不是心理醫生能解決的範疇啊。”

    “那就沒辦法了嗎”

    木慶臣抬起頭來,無比淒然地問著,他凝視著馮醫生,黯然道著︰“馮醫生,我要求不高,他能像個普通人一樣就成都說了人這一輩子,三窮三富不到頭啊,我要有天閉了眼,怕他連三年五年也撐不住啊。”

    馮醫生看著他,像在審視,好半晌才輕聲吐了個字︰“有”

    “啊”老木驚訝了,脫口而出︰“您說吧,花多少錢,我都願意。”

    “不,別理解錯了,我首先要解決你的問題,要想他變,首先你得變。”馮醫生道,遞過了一摞薄薄的打印紙,木慶臣翻看的時候,他提醒著︰“這是一個不確定的方案,本來我覺得下藥有點猛了,不過听您說之後,我倒覺得挺適合的其實解決的方式很簡單,這是富貴病,想辦法把他富貴拿走,那病癥自然就消失了,已經錯過了他性格形成的最好機會,只能人為地創造這樣的環境了。”

    木慶臣卻像沒有听到一樣,他看了一頁就驚訝地喊著︰“啊要用催眠”

    “對,要找出他記憶最深處的東西,那些美好的東西,並且加深記憶我相信人性本善的,只不過外部的環境把他變成了這個樣子。”馮醫生道,更具體的,他當然不會講。

    “啊要關起來,我也不能見”木慶臣又驚訝喊著。

    “您是他的病根啊,要不去掉你,他還得犯病啊。”馮醫生道。

    “那怎麼行他自己連方便面都不會煮萬一有個事咋辦都不讓我知道在哪兒,誰照應著”木慶臣情緒激動地道,幾次看面無表情的馮醫生,他都有點生氣了,喋喋說著︰“敢情不是您兒子,您不心疼啊怎麼教育您明說啊,需要請人啥的,我花錢請來就行了,萬一出個事算誰的”

    他發著牢騷,馮長翔卻微笑著,驀地木慶臣覺出了不妥,他悻然拿著這個方案,結舌了,馮醫生笑著提醒著︰“那,這就是了,您自己都無法痛下決心,又怎麼期待兒子皤然悔悟”

    “可這這是兩碼事,沒听說關起人來虎毒不食子呢,你讓當爸的下這決心,怎麼可能”老木心疼地道。

    “您對限制他的行動自由很介意嗎在我看來,他的發展趨勢遲早也要被關起來,而且總有一天會發展到,你用錢擺不平的程度。”馮長翔道,這一句,一點也不客氣了,他把支票遞了回去,老木瞠然接著,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嘴唇翕合著謙讓支票,馮醫生笑著卻道︰“不用客氣,你可以走了,我只當你沒有來過。”

    這個老木尷尬地拿著支票,兩頭猶豫,決心難下了,就像面對闖禍的兒子,真下狠心大義滅親,有幾個當爸的能辦到他痛苦的閉著眼,嘴唇咬得煞白,最終也沒有下得了這個決心。

    馮醫生再無贅言了,連老木起身離開都沒有恭送一步,听到關門聲,他臉上的笑容有點玩味和無奈,把那個已經翻舊的方案文本扔到一邊。

    這是一個針對性治療由外部條件刺激導致行為異常的方案,是他曾經在精神病醫院總結很多臨床經驗後做出來的,實施效果無從得知,因為看到方案的家屬,都像木老板這樣,被嚇跑了。

    對了,很多人知道,馮長翔前身是精神病專科醫院的主治夫,原供職的單位是︰

    渭南精神病專科醫院

    ...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5 11:41:14

本帖最後由 geq 於 2016-4-16 16:25 編輯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03章 忍無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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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年前

    木慶臣背著破舊的行李,新婚的妻子撐著油紙傘,兩個人從火車站出來,妻子緊緊挽著他的胳膊,背井離鄉的一對,在一個滿是油煙的廚房開始了城市生活。

    二十年前

    兒子五歲,小店生意紅火,一家艱難地在城里站住了腳,那是兩口子最艱難的一段時光,生火、挑菜、掌勺都是兩口子干,每每忙到打烊,等掬一把汗回頭,兒子已經在趴在飯桌上睡著了。這個時候,他總是歉疚地把兒子抱在懷里,看看妻子點著一抽屜沾滿汗漬的零錢,那股子心底里涌上來的幸福是無可替代的。

    對,那也是最幸福的一段時光,他記得,很多時候兒子都被扔在後廚,最早的玩具是胡蘿卜和山藥蛋蛋,玩著玩著,就啃上一嘴生菜一嘴泥;稍稍大點,最早學會的是剝蒜揀菜,最喜歡干的是悄悄站在他的身後,伸著手拉拉掌勺的爸爸,等著他笑吟吟蹲下身,然後稚笑一臉的兒子,會仔細地給爸爸擦去額頭上的汗,擦完了,他回頭看媽媽,然後大聲說︰臭死了,一身蔥花味

    十年前

    發妻已逝,兒子變得頑劣不堪,一次被通知兒子曠課時,他下狠心要狠狠管教,帶著店員們遍尋這個逆子,一天一夜,遍尋不到,最後才想起公墓,才想起是發妻去世三周年忌日,等他匆匆趕到時,兒子就在那兒,靠著石碑睡著了,臉上還掛著淚跡,是在公墓陪了去世的媽媽一夜。

    那一刻,木慶臣躲了起來,他狠狠地扇著自己耳光,和兒子一樣淚流滿面。

    也是那個時候,他下了狠心把兒子送出國。

    現在

    車停了,幾十年如同一個瞬間,轉眼間已經年過半百,木慶臣揉了揉發酸的眼楮,他想起了早逝的發妻,一起共患難,卻無緣一起相廝守。放不開的是親情、放不下的是牽掛,就像她留給丈夫和兒子的留戀,又怎麼能放得下。

    舊事涌上心頭,他檢省著自己的過錯,是的,就像馮醫生所說,錯過了關愛兒子最好的時間,也許問題確實在他的身上,因為愧疚、因為難以啟齒,他確實和兒子已經疏于交流了,俗說話,子不教,父之過,兒子成了今天這個樣子,這個責任他最大。

    “我應該和他好好談談不管怎麼看我,都無所謂可他不能這樣毀了自己對,我應該親自和他談”

    木慶臣心里如是想著,然後下定了這個決心,啟動了車,朝小區駛去。

    在淒雨中、在自責中、在夾雜著悲傷和幸福的回味中,老木駕車緩緩駛近了濱海市四川路綠苑小區,這里的房子是他幾年前置下的,已經升值一倍有余了,曾經的計劃非常完美,房子都準備好了,等兒子成人,給他娶妻成家分開另過,這一輩子當父親的義務就盡到了。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啊,他現在都不敢產權過戶到兒子名下,生怕這敗家子一眨眼把房子抵押出去變現糟塌了。

    哎老木邊上樓,邊搖頭嘆氣著,想到成家,他的煩心事又來了,以前是是生怕兒子被那個無良女人給勾走魂,後來發現自己擔心多余了,兒子比那些無良女人還無恥,經常留宿、從不留戀。

    生活怎麼就會變成這樣呢

    出了電梯,腳步停下了,老木又被這些心事攪得虛火上頭,他平復著心情,生怕自己見了兒子又喝斥訓罵一通,什麼事也解決不了,父子倆狀如仇眥的關系由來已久了,今天無論如何不能重蹈覆轍。

    他平復了半天,看看時間快中午,這個時間差不多就應該是兒子起床的時間了,他上前敲敲門,沒音,掏著鑰匙,直接開了門,一開門尖叫聲起,老木眼前晃過一個沙發上半裸的倩影,一個陌生女人,正光著一半身子在沙發上喝水,被猝然進來的老木嚇得尖叫一聲,裹著沙發巾嚷著︰“你誰呀怎麼人家家里了”

    老木片刻回頭,看著發際零亂、面容白皙的女孩,知道又撞上留宿的不良女人了,他煩燥地道著︰“你是誰啊難道沒人告訴你,這是我家”

    姑娘懵了,揚頭向著臥室的方向喊著︰“小木,小木這是誰啊”

    “啊怎麼了,歡歡”

    臥室里響著兒子的聲音,然後光著只穿條短褲的兒子木林深奔出來了,一看門口站著父親,他很生氣地道著︰“爸,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尊重別人啊,不聲不響就進來了。”

    “我是你爸,還是你是我爸,讓我尊重你那你得有值得讓我尊重的地方就這樣帶個女的又回家過夜這誰呀,那個酒吧泡的”老木怒火中燒,氣憤了。

    那女的翻白眼了,小木卻是揪著話頭反駁著︰“爸,你錯了,你完完全全錯了你總是這樣剛愎地堅持你的錯誤。”

    “錯了”老木被說暈了。

    “當然,需要需要我告訴你嗎前提是你以後得學會尊重我的。”小木嚴肅道。

    “錯了你們是談理想、探討人生”老木氣忿道。

    “呵呵,出來吧,豆豆。”一個響指,臥室里又伸出一個腦袋來,是位短發的姑娘,不是一個,是一對。就見小木得意地道著︰“您的錯誤在于,我是帶了兩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回來尋花作樂,而不是一位爸,要嫌尷尬你回避一下啊。

    “什麼我回避”老木悖然氣得眼冒金星,大怒了,吹胡子瞪眼吼著︰“滾”

    一怒,那三位給嚇著了,小木見老木動真火了,尷尬作了個聳肩動作,指指臥室,兩位女伴趕緊各尋衣服,臥室、客廳亂丟的都是,老木又氣不打一處來了,氣咻咻地在陽台上踱步,此時,他早忘記要心平氣和交流的事了,一肚子火氣,恨不得揪著這個不肖兒子痛揍一頓。

    片刻間,三人胡亂穿戴,蹬蹬蹬要跑,老木一喊兒子︰“你站住,讓她們走找的什麼貨色”

    “嗨,老頭,你怎麼罵人呢”短發妞一下子氣惱了。

    “就是啊,你找我們還不陪你呢。”長發妹噎了老木一句。

    “好好好,要有風度啊,別和老年人一般計較豆豆,回頭我找你啊歡歡,改天約你”小木一手攬一個,送出門了,把兩位姑娘哄走了,老木生怕這家伙又溜了,背後喊著︰“你別跑啊,過來,有話跟你說。”

    跑出幾步的小木退回來了,斜靠著門,嘴唇呶著一吹,額頭的一綹染發飄起,灰的,帥帥的臉蛋已經帶上了點邪氣,他很不客氣地道著︰“爸,您既然讓我住這兒,就應該給我個人空間,在國外,你敢私闖別人的空間,那後果是很嚴重的。”

    “你搞明白,這是國內老子把你送出國,花了幾百萬,就帶回張假文憑來,還學了點這個”老木氣憤地道。

    “abrahainlnuniver私ty,怎麼可能是假文憑”小木針鋒相對,一口流利的英文。

    “別以為我不知道,那是所野雞大學,屁用不頂。”木慶臣嚷著。

    “是啊,野雞大學也是大學,那是如假包換的野雞大學文憑,絕對不是假文憑再說你同意讓我去的,不能你當時搞不清楚,回頭怨我吧”小木刺激著老木,兩人像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好好好,現在教訓起我來了,我是你爸,還是你是我爸。”木慶臣氣得胸中郁悶,瞠然道。

    小木咧著嘴,一點都不關切地道著︰“看您說的,當爸這麼辛苦,還是您來吧。”

    兒子的不屑,把木慶臣氣得差點眼中見淚,他說著,話都有點顫抖了︰“本來今天,我是準備和你好好談談的你爸就上輩子欠你的,這麼多年管你吃穿用度和吃喝嫖賭,應該還清了吧你就這樣跟你爸說話說啊你覺得你爸還欠你多少”

    “從法律意義上講您那兒還有我一大筆遺產啊。”小木想想,嚴肅地道。

    老木氣得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面色煞白,呼吸急促,就在他拿起水果盤再無法按捺心中的憤怒,轟然砸出時,小木機靈地一轉身,關上門就跑。

    咚,水果盤砸在門口,碎裂的聲音中,老木在咆吼著︰“滾,別讓老子再看到你。”

    像往常一樣,發生爭執,總是以木林深的溜走,和木慶臣的氣急而結束,這種情況按照以往的經驗,木慶臣知道,這禍害兒子肯定會找他狐朋狗友躲幾天去,肯定會等著他氣消再偷偷回來,或者等不到他氣消,就會想辦法弄到錢,都記到他這當老子的頭上。

    對于木慶臣而言又能如何,他知道,到那時候他也只能听之任之,苦笑由之,馮醫生說他不了解兒子的心理,可這當兒子的,又何曾理解過他這當父親的苦心啊。

    這是個無解的簡單命題,木慶臣默然起身,他整了整沙發,把碎掉的水果盤子掃起來,干得唉聲嘆氣,想得心灰意冷,認真地打掃了一遍客廳,在推開書房門的時候,他愣了下,一股油油的溫馨從心底升起,這是他專為兒子打造的房間,一輩子辛辛苦苦從大師傅做大老板,曾經和發妻商議,將來要給孩子創造一個好的環境,再不讓他經歷上一代受的這些苦。

    而今天實現,為什麼木慶臣卻覺得更苦呢

    “還好,這小子還算有點良心。”

    木慶臣心里默默地道,在看到這間縴塵不染的房間時,如是想著,書櫥收拾的干干淨淨、書桌上放著曾經一家三口的照片,他上前坐下,輕輕撫了一遍相框,卻發現很干淨,保養的很好,老舊的相框卻明亮如斯。

    他突然有點落寂,這是一個解不開的心結,兒子之于他,就像媽媽之于兒子一樣,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無言放下,他心里有點沉重,可能這個精心布置的房間也適得其反了,只能更增兒子對他的恨意。他輕掩上了房門,準備離開,心里亂嘈嘈的,一直在想著馮醫生告訴他的方案,可那個殘忍的方案,當父親的怎麼可能忍心加諸在親子身上。

    不行,絕對不行他喃喃地道,他想自己如果那樣做,就發妻都無法原諒自己,他輕輕地退出這個整潔的房間了,枯坐到了沙發上,沉浸在過去的幸福和現在的難堪中,他說不清楚為什麼,每一次父子都是這樣一個結果。

    想著,想著,他的視線無意中落到了茶幾腳下,一個小小的袋子,露了一角。然後他的思緒回到了現實,想到了最恐懼的事,收回心神,深嗅一口,辨著這個房間里,他忽視的味道,一種種淡淡的香味,然後他像瘋了一樣,一腳踹開茶幾,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塑封袋子,旁邊還放著一個晶瑩剔透的吸壺。

    他瞠然想著,一下子明白了,剛才敲門為什麼沒人應;剛才沙發上那姑娘,為什麼有點嗨;還有從來懶得跟他說話的兒子,為什麼今天說了這麼多一切,都在掩飾這東西,想讓他氣急敗壞,拂袖而去。

    這麼多,足足有十幾克的樣子,老木顫抖的手拿著,腿腳有點發軟地跑到了衛生間,扔到了洗臉池,點燃,等著濃濃的煙氣燃起、燃燼,機械地打開水龍頭,沖刷干淨,然後整個人像被抽掉了筋骨一樣,癱軟地坐在衛生間地面上,目光呆滯,一動不動。

    想了很久,他才艱難地起身,一遍又一遍在房間里踱步,一遍又一遍拍打著自己的額頭,最後,他坐在書房,看著發妻那善良、慈愛的臉龐,再也無法給自己一個妥協的理由,就像當年狠著心要把未成年的兒子送出國,讓他離開這個傷心之地一樣。

    他摩娑著照片,喃喃地道著︰“淑芬,別怪我心狠,我寧願他恨我一輩子,也不能讓他毀自己一輩子。

    他摸出手機,找著馮長翔醫生的號碼,拔通了,輕聲道︰

    “馮醫生,兒子的事我拜托你了,我同意。不管你用什麼方式,不管你把他送到哪兒。”

    他在電話里和馮醫生商議著,另一只手,輕輕地放好了相框。

    是扣下放的,他的手,一直在抖,就像他做完這個決定時,心也在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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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eq    時間: 2016-4-15 11:41:43

本帖最後由 geq 於 2016-4-16 16:25 編輯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04章 狗友狐朋

從傾盆大雨到淅瀝小雨足足三天未見晴日,好容易不下雨了,又是濃重的陰天,一場雨仿佛要把城市千瘡百孔一般,從雨停開始,疏通管道的、清理淤泥的、撿拾被路上遺留垃圾的,忙得不亦樂乎。

    木林深從酒店的陽台上看到了這樣的街景,環衛工、環衛車、城建工人,幾乎堵了半條路,車行龜速,即便他入住的這家星級酒店,也未能幸免暴雨後凸顯的後遺癥。

    在落地窗後,慷懶坐著的木少自然不會關心這種饑苦,冰鎮的橙汁抿著、悠揚的小曲听著,偶而懶洋洋地抬頭看天,多數時候是尋思著怎麼打發又一天無聊的日子,不一會兒,他又拿起了矮幾上定制版的vertu手機,剛要拔號,電話響起來了,一接听他不耐煩地嚷著︰“樂子,打電話都幾個小時了,你四條腿爬都該到了啊,已經到了好,那等等啊。”

    放下杯子,起身穿衣,對于品軼良好的富家公子,這是門技術活,發際要定型、指甲要拋光、皮鞋要打亮、至于襯衫嘛,不管屈臂還是仰臂,都不能有一點皺褶臉不用說了,面膜早做過了,而且是每天定時做的,當然得做了,要不每天無聊的時間這麼多,可怎麼打發。

    十幾分鐘後從衛生間出來,慵懶的木少,儼然成了一位玉樹臨風、帥氣翩然的佳公子。他拿起手機,隨手放進精致的男士手包里,保持著昂首挺胸的身姿,瀟灑出門。

    所過之處,絕對香風襲人。

    用香水嗎不會,那是不上檔次的裝逼方式,真正的方式是用香燻,英倫老牌貴族的方式,從沐浴到薰衣用的都是純手工制作的精料。那種淡淡的、天然的味道會讓人心曠神怡。

    于是,在n多女服生的回頭率的恭送中,木少進了電梯,電梯門閉合,他會下意識地看看 亮電梯里的倒影,最後檢視一遍自己的著裝。

    完美,完美到無可挑剔。

    自戀嗎啊呸那麼多女人戀我,我需要自戀麼

    木少如是想著,自信滿滿當當地出了電梯,找著樂子。

    樂子是初中的同學,姓甦名榮樂,原本也是外地轉學去的,他爹是工頭,愣是砸錢把兒子送進了重點中學,十年一晃而過啊,據說樂子他爹已經成功進階了,從指揮搬磚的工頭,成功變身房地產開發商了。父榮子貴,當年連考場上都能睡著、沒一門功課及格的樂子,居然拿到南師大的文憑。

    看到了甦榮樂,這家伙正站在總台調戲迎賓,木林深悄悄走上去,又是老一套了,頭大如斗,還留了一抹小胡子的甦榮樂做著方式鏡頭造型忽悠著小妞,喲,瞧這氣質,女一號都非您莫屬了干淨利索、氣質颯爽的花旦型這是我的名片,鄙人甦榮樂,華藝傳媒總經理我們公司拍過一部愛情劇。

    “是不是啊,我們昨天剛看一部左耳。”大堂妞瞥著甦榮樂,明顯刺激他。

    “那不是他們公司拍的,他們公司頂多拍右腿和前胸,不拍左耳。”木林深冷不丁插進來了。

    那儀容微笑的姑娘瞬間笑得花枝亂顫,眼楮一下子被木林深吸引住了,兩人方要搭訕,被甦榮樂一把揪走了,樂子惡狠狠中指直伸到他臉上道著︰“靠,我剛搭上,你就攪和了,是不是兄弟”

    “你就騙騙剛出來混的妞,這兒大堂的妞眼楮多毒呢看你這穿著,能泡到妞麼”木林深翻著眼,挖苦道。

    花格子襯衫,脖子里垂了一條粗大的金鏈,腕上貼著一塊價值不菲的金表,手包lv,還是順走木少家里的,手機愛瘋的,皮帶也花了了大幾千,甦榮樂不信道著︰“怎麼了,挺好的。”

    “你已經成功地繼承了你爸的工頭品位,瞅上妞拿錢砸就行了,別的方式不適用你。”木林深笑道。

    說到這薦甦榮樂是自認不如的,瞅人家木少細皮嫩肉的,臉蛋像新剝的荔枝肉,再捏捏咱們的腮幫子,皮粗肉厚的整個就是水泥砌的,他邊走邊不屑道著︰“還特麼別笑話我,有錢不缺逼,不用裝逼。”

    “誒,這才是你的風格,脫褲子亮家伙直截了當。”木林深大驚失色贊道,一揮手指摘著︰“品位之于你,就像節操,有缺憾。”

    “什麼意思”甦榮樂覺得不對味。

    “缺了個節字,你頂多懂操。”木少挖苦道,笑著走了。

    甦榮樂氣結了一下下,然後很有節操地翻了木林深一眼,文明地罵道︰“粗俗,文明人誰說操啊那叫約炮,你out了。”

    兩人相互攻訐也是消磨時間的一大樂事,出門廳,看看樂子開來的寶馬一身泥跡,木林深皺眉頭了,此時甦榮樂也覺出不對勁來了,他狐疑道著︰“咦你車呢你怎麼住這兒”

    說到這事,木林深有點怒了,伸手直掐樂子脖子,惡狠狠地說著,今兒就是找算這筆賬來,那天你什麼時候走的我爸去了,肯定以為我帶了兩妞回家雙飛了還有,你個坑爹貨,你把那包東西是不是沒帶走肯定被我爸發現,我可慘了。”

    樂子這葷素不忌的,一听這事,笑得眉眼都變形了,不過再一听東西被發現了,也嚇了一跳,直道著︰“別掐,別掐,壞了,壞了,歡歡蒙了兩口,我忘了拿走了。”

    “都跟你說過多少回了,我深有體會,不能沾那玩意能導致你血球病變,引起記憶退化。遲早要變成白痴。”木林深不悅地道,卻不料樂子怕的不是這個,他說著︰“就不抽,我也沒比白痴強多少哎我說,你爸不會害我吧萬一告訴我爸,我爸非揍死我不可。”

    甦榮樂嚇住了,這個圈里多少都沾點,深淺而已,但這種事肯定給家長交待不了的。

    不過他又一想覺得沒事,若有所思道著︰“你爸比我爸有文化,這事誰也不敢捅出去,捅出去先抓你的。”

    “嗨,你真無恥啊我怕抓嗎我連老美的聯邦監獄都蹲過兩天,會怕這個我是不知道該怎麼辦這都三四天了,我爸都沒找過我,平時要不見人,不是助理就是他滿世界找人了嗨,他這冷戰把我給搞懵了。”木林深疑惑地道,感覺有點不對勁,而且讓他心虛,熟悉的父親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走走,看你這人,明明可以靠臉混,非要靠爹。我帶你玩去,給木少壓壓驚。”甦榮樂一听這樣,倒放心了,自己的人品不咋地,可對于這位兄弟的人品還是相信的。

    上車坐定,拉著安全帶,木少說著︰“不靠爹,爹不失業了樂子,要不,你去我家探探風。”

    “快算了,你跟你爹都是仇人仇人的朋友,會給好臉色,少坑我啊。”

    “真不仗義,虧我當年為了保護你被學校開除了。”

    “少來了,是你想釣隔壁班花讓我偷人家日記本好不好”

    “我沒讓你把女生的日記本全偷走啊,還順手牽羊撈了一堆鋼筆。”

    “我忘了班花坐哪兒了,再說好容易偷一回呢,多偷點總比少偷點劃算吧哎那班花,你後來見了沒有叫什麼來著代代對,代瓊詩,我現在還能想起來,那臉蛋嫩得能掐出水來,嘖,後來我留了兩級,就再沒見過。”

    “豬啊,我扣了那麼大一頂賊帽子,我好意思再去找人家。”

    舊事壓過了新愁,往往初戀的朝思暮想,比現在的依紅偎翠要深刻的多,一說這個,連木少的眼神也清澈了,表情也純真了,渾身變得陽光了,他歪著頭,溫馨之後,又一絲濃濃的愁緒爬上臉頰。

    是對逝去歲月的緬懷

    還是對無法追尋的無奈

    他說不清楚,總覺得生活缺少點什麼,而明明很簡單的東西,他卻用了二十幾年都找不到原因。

    “你應該找找看。”甦榮樂道。

    “能找到嗎人的變化都太大了。”木林深隨意應了句,這句恰恰敲到了心坎,他正看著揮汗如雨的城建工人、看看熙熙攘攘來往的行人,卻怎麼也看不出他們在忙碌什麼,就像他想不出自己生活的意義何在一樣。

    甦榮樂可理解成找班花了,他笑著講道︰“我給你講個故事,今兒早上我買了幾籠包子回去,正好踫見一對流浪狗,一只黑狗追著一只母狗,要往他身上趴我就停下車,準備看看這禽獸之事。”

    木林深好奇地回頭瞄了開車的甦榮樂一眼,瞠然道︰“是夠禽獸的啊,連這事都興趣濃厚。”

    “錯,我在給你講一個哲理。”甦榮樂顯擺著文化道︰“接下來的故事是,那黑狗一直爬不上去,我尋思它餓了,沒力氣,于是扔了個肉包子你猜怎麼著,它們不xxoo了,一起嘶咬著搶肉包子去了听懂了麼”

    沒听懂,樂子的豬腦袋以及禽獸思維鮮有能窺破的,木林深納悶地問︰“黑狗、母狗、肉包子那哲理呢”

    “哲理就是︰任何愛情在面包面前,都是扯淡事,這個哲理就是教育你,去找找當年的班花,沒準她過得不如意呢,甩倆錢約一回,相逢一炮抿恩仇,萬事皆消,至于這麼惆悵麼”甦榮樂語重心長地教育兄弟道。

    被教育的可受不了了,木少憤然道︰“錢可以解決百分之九十九的事,不是所有的事。”

    “那意味著,剩下的百分之一,得用更多的錢去解決啊笨蛋,留學都學傻了,不懂國情了。”甦榮樂嗤笑道。

    自認玉樹臨風、才學過人的木林深可以接受無恥、、下流以及任何字眼,但無法容易笨蛋這個評價,他辨稱道︰“你就是滿嘴屁話,這個故事的立意就不對,你用兩條狗,反證男女之間的愛情簡直豈有此理嘛。”

    “你又錯了,狗最通人性,比如沒配對的,自稱單身狗;比如配到一對的,那叫狗男女;比如你強插人家的,那叫豬狗不如;還在現在男女最喜歡的約炮,那其實叫,苟狗合。;你要喜歡誰,那你倆就是蠅營狗苟哈哈,哥的國學,听傻了吧”甦榮樂得意地道。

    木林深凜然點頭,沒想到這家伙能發出這麼大篇言論,景仰地道︰“今天才發現,我真不如你苟狗活一世啊。”

    “那是,現在的世情是叫獸滿地走,海龜歸不如狗,你當然比我差多了。”甦榮樂嗤笑道。

    “真不該出國啊,瞧國內大學的教育水平多高,當年瞎話都編不利索,居然教育成文化狗了。”木林深呵呵笑著,此行歸國驚訝孰多,除了城擴樓多人眾之外,就是這位兄弟的文化水平已經一日千里,非當年吳下阿蒙了。

    這不,又開始吹噓他的傳媒公司怎麼怎麼牛逼了,為什麼給木少說呢,想拉投資呢,百把十萬不嫌少,千萬上億嘛,得 ,你來當總裁,咱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木林深可信不過他,這貨色雖然南師大畢業水平,但直到今天還經常把“傳媒”兩個字寫成“傳煤”,然後你告訴他不對,他指不定能改成“傳嫖”。

    “少說投資了,我家的錢還輪不到我當家對了,去那兒玩去剛上午,離飯時還早呢。”木林深轉移著話題,看甦榮樂像是有目的地開車出行,肯定是有目的地了。

    果真是有,甦榮樂神神秘秘道︰“帶你認個人,記得咱們班的孫清華嗎”

    “當然記得,不那如花嗎”木林深一下子笑了,那是最丑的一個,經常因為不做作業被老師罰站在樓道里,當年樂子和如花站一塊,是全校最靚麗的一道風景。

    “我想你也忘不了。”甦榮樂笑道。

    “你找他干什麼那貨太猥瑣,天天借稿紙、借油筆芯,從來不還。”木林深道,對于摳門的人他向來沒有好感,何況又丑又摳門的人。

    “你錯了,林子十年了,能改變的東西太多,咱這批同學里大部分都苦逼了,但最牛逼的,數不著我,也數不著你,得數如花。”甦榮樂嚴肅地道。

    “不是吧,還有比你爹強的。”木林深不相信了,中國的創富神話,在世界其他地方都是不會有重現的,不親歷,根本無法相信。

    “有”

    “什麼”

    “炒股的。”

    “不可能吧他那智商,炒股”

    “這還就不是聰明人能干了的事,這家伙前幾年老房拆遷,光賠償拿了六七百萬,然後他差不多全扔股市里了,逮了30多個漲停板,你算算多少錢”

    “我去這麼神”

    “可不,我去請教他,他連曲線圖都看不懂,我問怎麼選的股,他說6**369順溜,就選上了我問他怎麼敢持這麼長線,他說他把開戶密碼忘了,等找回來,已經漲得不得了我說你怎麼敢全投進去,還加了杠桿,他說了,要賺就賺狠的,大不了再回去當窮光蛋就這麼賺了。”

    “這樣也行,看來我錯過了幾個億啊賣糕的,太刺激了,以前覺得美國住公寓的生活相當不錯,怎麼回來才發現,我簡直是生活在解放前啊。”

    木林深瞠目結舌,有點落寂地道,此番回來給他更多的是失落,工作的工作、上班的上班、做生意的忙生意,還有這個一不小心發大財的,不管誰似乎都在自己的領域里找到了位置,找到了目標,那怕就樂子這號也是成就感滿滿地,怎麼著就越想越讓他覺得失落呢

    車駛向皇城一品別墅區,樂子說了,別叫人家如花了啊,叫人家孫總、孫老板都行,我還指著他給我投倆錢呢。樂子越這麼講,越讓木少爺泛起那種奇怪的近鄉情怯感覺。

    車開得飛快,進了一處高檔住宅區,直駛向一幢富麗的單幢別墅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5 11:42:17

本帖最後由 geq 於 2016-4-16 16:25 編輯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05章 一捧一損

    “慢點,慢點,你等等。”

    木林深若有所思想著,甦榮樂放慢了速度道著︰“怎麼了是不是有很強烈的挫敗感啊,就前面那幢這房子啊,自打他買手里,又漲了一成多,要不說錢就是賤貨,越有越富、越富越有,越窮越缺、越缺越窮。”

    樂子說著,掩飾不住地艷羨,他側頭時看到木林深正好奇地看他,他納悶地問了︰“你到底怎麼了要是覺得不好意思見人家,那你就別上去了。”

    他吃吃笑著,這個損木林深的機會豈能放過,不過他料錯了,木林深反問著︰“其實你不是帶我來看他,而是想從人家手里要點錢”

    “別說那麼難听好不好,投資。”甦榮樂糾正道,小心思被木林深戳破了。

    “你這不是虎口拔牙,狗嘴里搶肉包子,可能麼越有錢越摳。”木林深提醒著。

    “可不讓你說著了,我也是沒辦法,你比他還摳。”甦榮樂道。

    “我不是摳,我信不過你,給你投資,和全買成肉包子去打狗有什麼區別”木林深道,他深知這位工頭二代的得性,會花錢、會要錢、要糟塌錢,但唯獨不會掙錢,就听木林深很納悶地問著︰“我說樂子,你別不高興你這身份上門化緣,不招人嗤笑麼明明可以靠爹混,為什麼偏偏要選擇靠臉混呢”

    “我靠臉混”樂子一指自己豬腰子臉,怒了。爺是靠臉吃飯的嗎。

    “別誤解,我是指不要臉的臉想要錢,還不就靠不要臉。”木林深笑歪嘴了。

    樂子停下車,雙手一叉,直掐木林深的脖子,那苦大仇深的樣子,非要掐他個瞪眼吐舌頭才罷了,邊掐他邊這樣說著,你以為我想,我干點事給我爸瞧瞧;你以為我容易啊,我找同學找朋友已經倆月了,一分錢沒籌著,請吃請玩都花好幾萬了,都特麼跟你一個得性,吃干抹淨就沒下文了

    “等等我有辦法,我有辦法你早告訴我啊,不就是要錢嗎,你找木少爺給你出主意啊。”木林深掙脫了,提醒道。

    “你就會借高利貸,那我敢借麼”甦榮樂悻然道。

    “那是坑我爹的方法,坑別人有坑別人的辦法啊想想我木少十五六出國留洋,逛過紅燈區、見過黑手黨,有麻煩你早告訴我啊,我雖然信不過你,但並不代表我不能跟你當同謀啊。”木林深嚴肅地道。

    這倒把甦榮樂听懵了,他像初識一樣看看木林深,那細皮嫩肉的、那唇紅齒白的,頂多像個吃軟飯的小白臉,實在無法相信他除了坑爹還有什麼辦法,坑的還是自己親爹。雨小

    “這不是騙人,是找投資人,你搞清楚。”甦榮樂嚴肅道。

    “你要不騙,會有人給你投資麼你要不會騙,就給你投資你能賺回來嗎”木林木反問。

    “好像挺有道理。不過不管騙不騙,為什麼就沒人相信我呢,就孫清華這貨啊,都快成億萬富翁了,一百萬都舍不得給我,現在人都太過分了,一點舊情都不念。”甦榮樂有點頹廢地道,這是最讓他難堪的地方。兩次上門,人家都不待搭理,要麼說人一闊臉就變呢。

    這卻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了,甦榮樂蒙在鼓里,而木林深看在眼里卻是很清楚,像樂子這號胡吃海喝亂搞男女關系的,要有敢把錢給他那才見鬼呢,那怕他是想辦正事。

    有辦法嗎

    好像有,眼見著木林木眼珠子骨碌碌亂轉,眉毛像老鼠尾巴亂跳,依甦榮樂理解,這是木少開始開動腦筋,一般沒錢了想法子坑他爹就這得性,他不由自主地湊上去,小聲道著︰“不能偷不能搶,也不能打借條借,我跟我爸說了,我要憑自己本事自己開公司,憑能力找到投資,而不是捅了窟窿讓我爸來擦屁股我臉皮沒你厚,我不好意思一直坑我爸。”

    說得誠懇無比,木林深卻是臉不紅不黑,慍怒道︰“什麼叫你臉皮沒我厚沖你這句話,要到投資,我得毫不客氣地拿一成辛苦費。”

    “沒問題,再加一頓酒,以後你泡妞都算我埋單。”甦榮樂刺激道。

    “既然你這麼謙虛,那我就勉為其難幫你一回,孫清華這種暴發戶啊,你求他不管用,听我的”

    甦榮樂附耳上來,木林深眉飛色舞安排雙簧劇情,就像兩人發現了哪兒有了美食,那兒來有了美妞一樣,不一會兒,兩人竊笑著下車了,像是吃了顆定心丸,這一回甦榮樂大大方方地上前摁了門鈴。

    兩層,有四五百平,如果從空中附瞰這里,應該能看到星羅棋布的院落,不過肯定沒有近觀更美,鐵藝的院門,四周爬滿了藤羅、院子里一個小花園,這個季節正五顏六色地怒放,出來開門的是一位系著圍裙的姑娘,那水靈臉蛋差不多趕上嫩模的水平了,恭身問好,把兩人請進了別墅。

    “你那餿主意行不行啊”甦榮樂心虛地小聲問木林深。

    “經商不行,不等于智商也不行啊。”木林深笑著小聲回道。

    兩人輕步走著,左顧右盼所見,想不拉仇恨都難,進門客廳就是一個紅木茶圍,邊上的兩面櫃子,一面是各色茶、一面是各色酒,兩人在客廳稍站,樓上趿趿踏踏的腳步聲下樓了,但見一位暴牙凸腮、肚大腿短的男子下樓,腦袋上的毛已經被歲月的流逝拔光了一半,可胳膊胸上的毛卻愈發地濃密了,這張嘴一笑能把人嚇一跳的,可不是當年的如花,還能有誰。

    變化還是有的,當年很猥瑣,現在更猥瑣了。

    “孫總,給你帶來一個老朋友,還認識嗎”甦榮樂笑吟吟問。

    “面熟這位是”下樓的孫清花貌似懷疑,挖空心思地在找著回憶。

    “如花這個外號是我起的,應該我化成灰你也認識啊”木林深嗤笑道。

    孫清花臉一下子拉長了,半天尷尬,又釋然笑了,他悻然道著︰“還是這麼損等化成灰我一定去看看你小白臉,听說你在外面上了個野雞大學,鍍金回來了”

    “金是鍍上了,可錯過真金白銀了,還是孫總牛逼啊,靠本事就這麼拽,不像我們,只會靠爹。”木林深像是羨慕地道。

    這句讓孫清華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他笑吟吟地邀著兩人參觀他的別墅,這個在甦榮樂的預料之中,每每來人,都會有這麼個過程,說是參觀,實為炫耀。

    這不,說起這幢樓,孫清華說了,不貴,當時三兩千萬,就是有點大,一人拾掇不過來,不還得請人麼,光保姆和鐘點工就請了仨。

    說起這裝修,哎呀,孫清華很煩燥了,他說一般一般化,才幾百萬而已,請了好幾個設計師,我覺得他們眼光不行,太狹窄,這不,我就挑了幾個。

    說起這博古架,哎呀,孫清華更煩了,一堆古物件,要不是看它還有個樣子,早扔了,對了,得給你們介紹這件青銅器,香鼎,後周時候的物件,冬天暖手的,好像是手指一戳下巴。

    這表情是犯傻了,是絕對是不知道了,就像當年面對考卷上的題目一樣,abcd得靠謅出來。

    圓場的來了,木林深凜然問著︰“莫非是小周後的隨身物品就是寫春花秋月何時了那位皇帝的妃子,漂亮著呢。”

    好崇拜的眼光審視著古玩,這正是孫清花想看到的結果,他露著暴牙哈哈一笑道︰“對應該是,樂子你瞧瞧人家木少,多有文化,不像你,就會吃喝嫖賭。”

    “孫總您別老損我啊,他比我壞多了,想我當年多純真,都是被他帶壞了。”甦榮樂指著木林深苦臉道,說到此處,真是于我心有戚戚焉,孫清華咧著嘴道著︰“那倒是,想當年咱哥倆同病相憐啊,一起被罰站在教學樓道里曬太陽,那班主任就跟我仇家一樣,每回不做作業都被被他逮著。”

    “切,你就沒做過,一逮一個準。”木林深揭穿了句。

    “好像你做過似的,還不是哄女生給你抄一份。”孫清華極度不滿地道。

    “那當然,這就是臉蛋帥的優勢哦,嘎嘎。”木林深得意地奸笑道,做了個孤芳自賞的惡心姿勢,甦榮樂知道孫清華的承受力低,趕緊拉著孫清華勸著︰“甭理他,您跟個野雞大學出來的較什麼勁。”

    “就是其實我相當感謝咱那班主任。”孫清華嚴肅道,樂子大驚失色問︰“為啥啊他可沒少整咱倆,沒少讓咱倆叫家長。”

    “他做了一件好事啊,,把他開除了。哈哈。”孫清華樂滋滋一說,兩人相顧而笑,齊齊嗤向木林深,木林深呶呶嘴,這頂賊帽子他從不解釋,不過不解釋,更像沒臉解釋哦。

    一同仇敵愾,拉近了樂子和孫清華的距離,這樂子為了要錢,已經諂媚到不要臉的地步了,一會贊房大、一會贊裝修好、一會兒听到花了多少錢,他又是大驚失色道,哎呀,我爸搞了一輩子房地產,我都沒听說過在房子裝修上投資這麼大的這一路湯灌下去,到下樓的時候孫清華已經是飄飄然忘乎所以,冷不丁地樂子把來意講了,小心翼翼道︰“孫總,我們今天來其實是”

    “喲,好容易來一趟,可今天不巧,我上午還得去公司瞧瞧去,有事咱們晚上約咋樣”孫清華知道是什麼事,直接攔住話頭了。

    變化大了吧,這笨蛋都會防騙了,一句把樂子噎住了。

    木林深馬上接茬道著︰“如花等等,我給你挑幾個問題,你再去公司,這嚴重影響您的形象啊。”

    “什麼形象”孫清華愣了下,叫著保姆拿他的手機和手包。

    “裝修有問題博古架是榆木的,那太掉檔次啊;房子是歐式建築,你安的中式門牆裙牆線你又搞成法式的,那裝飾畫誰給你掛的沒人告訴你那是後現代風格的涂鴉還有這客廳也不對,普通的皮沙發配中式茶座,就紅木再值錢也不搭調啊知道您這是什麼嗎”木林深痛心疾首地問。

    “什麼”孫清華愣了,從來都是接受別人的膜拜,可沒想到問題這麼多。

    “這叫老丈人給小姨子磕頭豈有此理禮啊。”木林深挑著刺道。

    “嗨,我說,你誠心是吧,你懂個屁。”孫清華生氣了。

    “還有香鼎也有問題,你覺得我不懂”木林深道。

    “又有什麼問題那我花一百多萬買的,鑒定過的。”孫清華不屑道。

    “值錢是值錢,出處有問題,千萬別說什麼後周,小周後,後周滅國小周後被宋太祖當眾奸了好幾回,她老公是有名的綠帽王啊”木林深苦著臉道。

    呃如花給氣得梗脖子了,這真夠損,他指著木林深要憋句什麼,木林深卻是不容他講,直問著甦榮樂道︰“樂子,你找他啥事”

    “就是傳媒公司投資的事。”甦榮樂道,場面好尷尬了。

    “你找他干什麼怎麼不跟我說呢不記得咱們給你賣過多少冰激淋都沒見他回請過你說讓我來看,我以為看什麼呢,可以一夜暴富,但沒有一夜紳士哎對了,如花,我告訴你,你這穿著也有問題啊瞧瞧,這襯衫就是湊了個牌子瞎賣的吧瞧這手包,真正的奢侈品是純手工縫制,不用標識的還有您應該懂接受點香薰,您不但體毛過盛,而且體味太重,怎麼步入上流社會的喲喲喲,手機用愛瘋的,這人窮成什麼樣子才用覺得iphone很裝b的現在擠公交的都用這手機。看我用什麼認識不,vetre定制版,按鍵都是純手工打制這才叫品位啊”木林深挖苦一番,亮著手機,一下子把孫清華比下去了。

    他一收手機,早被忽悠到懵頭轉向了,孫清華氣憤地回罵著︰“你特麼是專門嘲諷老子來了是不是故意是不是我願意,管得著嗎我願意這麼裝修,管得著麼我願意這麼穿,管得著麼礙你屁事這是我家,我愛干嘛干嘛”

    粗口出來了,品位不要了,一叫囂起來,還是當年那個罵街的如花,暴牙薄唇唾沫星子亂濺,驚得木林深趕緊躲。

    “走吧,樂子,我給你解決投資去,瞧人家都氣極敗壞了”木林深沒有爭辨,躲開如花那張湊向他的丑臉,要拉著甦榮樂走,卻不料這恰如火上澆油,如花回頭嚷著︰“站住,樂子等等投資多少錢來著”

    “一百萬,哎我說孫總,要不算了。”樂子難為地道。

    “算什麼算啊,哥隨便給你點就得了,這事你用找他他個坑爹貨能給你拿出錢來等等,就這張卡,自個取,密碼*****不夠隨時跟我講。”孫清華大度地甩給樂子一張卡,然後回頭看木林深問︰“你這麼有品位,要不也給樂子投點不會一百萬也拿不出來吧”

    喲,可把木林深難住了,他吸吸鼻子,抹抹下巴,眼光躲閃,神情尷尬了。

    “裝吧,再裝吧怎麼不裝這麼幢別墅讓我瞧瞧哈”孫清華一下子從木林深的尷尬表情上得到滿足感了,樂子恰逢其會,附合道著︰“就是,你裝個屁啊,咱們那屆前後各數十年,孫總都是最出息的走,您慢走,孫總,回頭我給您送協議去。”

    “瞅空送去就成哦對了,不要亂帶人來我家,上學就知道你品行不端,還好意思講品位啊。”孫清華氣昂昂撂了句,看著低著頭羞愧躲著走的木林深,得意洋洋駕著他那輛蘭博基尼走了。

    土豪的世界很難看懂,千央萬求不行,一時之氣如願。

    樂子開著車出了小區門就停下了,一件事,直接僕在方向盤上笑得全身直抖,笑了半晌,如願以償的樂子拿著那銀行卡直親,親也不夠,側身一摟木林深,叭唧叭唧親了幾口興奮地道著︰“哎呀,認識你這麼多年,終于發現你升級啦,從坑爹已經上升到坑別人的水平了,可喜可賀啊。”

    “少扯,有我十萬。”木林深抹著臉蛋,提醒道。

    “放心吧,現在就取去哎我說林子,我求了他好幾回就不搭理,怎麼你挖苦幾句,這貨就給錢了”樂子駕車走,很是不解地道。

    “想想他以前,家窮人丑、郊區戶口、別人眼里,不如豬狗從極度的窮困坐著火箭躥上來,能干什麼看他那家,房子上千萬、裝修幾百萬,那樣東西都是錢砸的,來了就吹噓懂了麼”

    “我懂什麼”

    “意思是前後境況差異太大,他在找回自信啊當我揭開他曾經自卑的東西,那他肯定要反擊我,可他長得沒我帥、學習沒我好、見識沒我多,能怎麼反擊這時候,你的事就是最好的切入點了。”

    雙簧就是一捧一損,刺激到如花土豪一決高下,土豪要生氣了找回臉面,還有什麼辦法,拿錢砸你唄。

    兩人樂得笑也不停,一路疾馳,就近轉款,這敗家子兜里有錢可就什麼也不想了,中午哪兒吃、晚上那兒玩、玩的時候邀幾個妞,已經開始謀劃了,什麼傳媒投資早扔到腦後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5 11:42:55

本帖最後由 geq 於 2016-4-16 16:25 編輯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06章 坑爹爹坑

    中午前去了一趟眼鏡店,出來時,木少爺鼻梁上多了一副價值九千多塊的太陽鏡。雨小

    午飯前順道逛了一路美容營養工作室,一個專服務于富人小圈子的專業工作室,木少這個時候的學識淵博就體現出來了,和女營養師談得頗為投機,臨走又順手要了幾塊香料,一問價听得甦榮樂直牙疼,打八折都兩萬多。

    午飯完了兩人直奔游戲廳,這里是兩人的共同愛好,當年上中學用一個鋼蹦打通關的水平沒落下,不管是拳王還是捕魚,不管是空玩還是賭斗兩人都不在話下,嗨了兩小時,捕魚游戲贏了點,不過癮,又和一幫台球玩家賭斯諾克,結果手氣巨爛,輸了五千多,還是輸給一個穿鼻環的小太妹了,一幫子少男少女起哄,兩人面紅耳赤,落荒而逃。

    其實兩人嚴格說起來,算不上富二代的,最起碼他們自己不這麼認為,這不,游戲廳旁邊停的車都讓樂子汗顏,他那輛向老爸死纏硬磨來的寶馬三系根本算不上豪車,指不定游戲廳玩的高中生,都可能開來輛七系或者進口奧迪。

    “慢點慢點別蹭了人家車,蹭了賣了你也賠不起。”木林深提醒道,從這個游樂城往外,兩行車密密匝匝排著,其實不乏高檔豪車。

    看標識,樂子不屑了,直道著︰“不就輛蘭博麼,我爸也買得起。”

    “要麼說你無知呢看排氣筒。”木林深道。

    車緩緩駛過,側頭看時,排氣筒口上翹,比正常車要粗一倍有余,驚得樂子一哆嗦道︰“我擦,這都改裝”

    車就數百萬,再改裝什麼價可想而知了,木林深道著︰“這種車可不是咱們窮人踫得起的,一輛專業改裝後的車,可能改裝比車價還要貴。”

    “窮人”樂子被這個字眼刺激到了,疑惑地問︰“咱們算窮人”

    “那你以為呢這個富啊,和咱們看武打小說的層次是一樣的,最低級的層次,追逐名牌、耽于享受,就像小說進入某個高大上的門派一樣,怎麼得瑟怎麼來,怎麼囂張怎麼玩高一點的層次呢,手中無劍、心中有劍,摘花飛葉,皆可傷人,就像富到可以不拘泥于任何形式的任性水平。”木林深道。

    “這個我知道,就是想吃啥吃啥,想日就日誰,想上天有飛機,想下海有游艇,都私人定制滴”樂子問。

    “對,就是這種。”木少神往道。

    “那更高層次還有嗎”樂子同樣神往了。

    “當然有了,舉手投足,風起雲涌比如索羅斯,他在股市上能整垮一個小國家;比如巴菲特,經濟危機美聯儲缺錢,都要朝他私人借貸這種人不需要任何炫耀,直接可以左右一個政局的決策,那是真拽。”木林深畢竟要比樂子眼光高過不少,三兩句就把樂子听懵了,樂子怔著,木少一巴掌作勢揮上來了︰“好好開車,別犯傻。”

    “啊”樂子嚇了一跳,然後很不悅地道著︰“我本來還沾沾自喜來著,听你一說,自信一點都沒了,擱你說咱們都窮人了,還混個屁呀”

    “窮人也得湊和著活呀多去城隍廟燒幾回香,說不定有用。”木林深教唆道。

    “燒香求財那管用”樂子根本不信。

    “求財干什麼多求求讓你爸早點伸腿瞪眼,那財產不都是你的了”木林深道。

    嘎,車剎住了,木林深一躲,生怕玩笑惹得樂子發火掐他,卻不料樂子眨巴著眼贊道︰“好辦法,我怎麼沒想到呢那老家伙,把錢看得越來越緊,我想換輛車都不給錢,讓我自己掙我擦,我要能掙著,我還用叫他爹嗎”

    “哈哈就是這個理啊。”木林深笑翻了。

    在對待錢和爹的問題上,兩人的出身相仿,觀點一貫以來是一致的,不過商量半晌卻無計可施,兩家老子都已經開始有意識地控制經濟了,看來任性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著圈里誰換車了、誰移民了、誰家爹媽給開了個店什麼的,越說越覺得兩人窮困潦倒,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正發著牢騷,樂子的眼光被吸引走了,倒視鏡里,出現了一位短褲長腿妞,他伸著脖子瞧著,一下子淫心被勾起來了,腦袋伸出去直勾勾看著,這邊木林深也差不多,瞅了兩眼提醒著︰“別看了,這是能讓你吐血的那類妞。”

    “全身就穿了個短褲上衫,你那兒看出來了”樂子咬著手指,嘴角掛著亮晶晶的口水,在尋思著是不是打個招呼搭個訕。

    “要麼說你無知呢看她的鞋一個愛美的女孩至少應該擁有七雙鞋子,一雙找樂子,一雙來,一雙工作時穿,一雙度假用,一雙用于時刻,一雙從未穿過的和一雙你不喜歡的。擁有一雙不喜歡的鞋子,可以提醒自己不用時刻完美著裝她現在穿的是度假的那雙”

    木林深悠悠地說著,樂子的眼中,卻只看到一雙幾乎透明的高跟水晶,包裹著雪白的縴足,還有一抹艷紅,那是誘人的美甲,他不相信地道著︰“少蒙我,這種極品錯過,我特麼得後悔好幾個小時。”

    “我沒蒙你,這是制鞋大師ch日stianlou波utin說的,她腳上就是那個品牌,那個牌子的鞋最低都是五百美金起步啊你信不信,那輛改裝的法拉利就是她的。”木林深道。

    “不信,哎我勾搭下去。”樂子精蟲上腦,躍躍欲試了。

    “等五秒鐘再決定,否則你會更後悔。”木林深一把拽住了他,樂子怒目而視。

    轉變很快,一眨眼樂子的表情變得尷尬了,他直勾勾地看著,那妞直接開門上了法拉利,嗚一聲駕車倒出來了,瞬間樂子趕緊發動車,好懊喪地加速走了喃喃道著︰

    “趕緊走,咱窮人就別丟人現眼了。”

    仍然丟了一回,那車的加速性能好得爆表,轟轟幾聲超過了樂子的坐駕,一轉眼功夫,只能看見車屁股尾煙了,把兩位窮人瞧得那叫一個自卑不已。

    是啊,喝稀的羨慕吃干的,吃干的還羨慕吃香喝辣的呢。

    找錢、逛街、玩游戲,這一天的時間又在渾渾噩噩中接近晚上了,晚飯這頓對于夜生活豐富的兩位相當于正餐,自然是得吃好的,兩人選在了悅客來西餐,認真地消滅了兩份牛排,淺嘗了點沙拉、蝸牛,已經確定好晚上的去處了,自然是找妞玩去,而且不去泡吧了,去濱海皇冠假日酒店,木林深介紹那兒天台游泳場相當地不錯,指不定運氣好能搭上個寂寞的洋妞啊,比酒吧那些土妞強多了,一個一個明明是賣春,還裝著賣萌,好像誰不知道她們干什麼的似的。

    這提議撩得甦榮樂早蠢蠢欲動了,草草吃完埋單,拽著木林深就走,小聲地在請教著異域妞某些部位的特征,木林深不知道附耳道了句什麼,听得樂子眉眼笑得擠一塊了,兩人並肩進了電梯,這酒意微醺的木林深提醒著︰“喂喂,樂子你朝人家如花要的可是投資啊,這都花了好幾萬了,你想好干什麼了沒有”

    “看你這人,正高興著呢,說這干嘛,投資有賠有賺呢,回頭告訴他賠了就行了。”甦榮樂得意間,盡顯奸商本色,木林深對此見怪不怪,如花那點錢怕是折騰不了幾天,他笑著,樂子無意中瞧見了他左臂上的紋身,一掀,樂子驚訝道著︰“呀,你咋往胳膊上刺了只野雞”

    木林深叭唧打掉他的咸手,氣憤地道著︰“鳳凰,什麼野雞”

    一亮那紋身,是一個精致的圖案,正覆著肩側部位,火紅的羽色組成一個火焰的形狀,簇擁著一個憤怒的頭像,一只栩栩如生的鳳凰,木林深開始掃盲解釋,這個圖案叫涅磐,取自鳳凰浴火重生的傳說,在國外紋身是一種文化,那些大師眼中,皮膚是靈魂的畫布,勾勒出來的,是你靈魂的投影。

    說這話的時候,木林深表情莊重,眼光肅穆,他莫名地想起了父親憤怒的臉、母親慈詳的臉,以及無數次醉生夢死醒來,那種連自己都厭惡的頹廢,像夢魘一樣揮之不去,生活變成了不斷尋找刺激和新意,可找到的,卻只有更清晰的厭惡和墮落。

    “怎麼了”樂子好奇問。

    “沒什麼我不該選涅磐,浴火我也重生不了,我估計得被燒死。”木林深黯黯放下了袖子,自嘲道,樂子卻沒听出話里的深意,他笑著道著︰“就是嘛,紋什麼鳳凰,要我,我就紋個二維碼,誰掃一下就給我錢那種哈哈”

    一閃而過,兩人大笑著,隨著電梯直下地下停車場,叮聲電梯一開,兩人信步出來,驀地腳步一停,怔了正前方,兩位彪形大漢並排攔著,那樣子實在不善,這種場合富家哥那應付得來,木林深拉著樂子就躲,卻不料那兩位一移步子,又堪堪堵在兩人面前。

    木林深覺得不對勁了,把樂子往身前一推唆著︰“你上。”

    “怕什麼啊,這麼大酒店停車場遍地監控的,他們還敢搶劫怎麼地”樂子揚著驕傲的大腦袋,中氣十足地道。這貨裝逼裝慣了,見誰都霸氣側漏。

    “我們要是敢呢”對面一位,慢慢地從懷里掏出來一把 亮的槍,木林深一看驚愕了,緊張地道︰“哎媽呀,這劫匪都懂高科技了,還會用注射槍那你得蒙面啊”

    這麼一說,樂子膽子更大了,他雄糾糾地指著自己腦袋嚷著︰“來呀,朝哥這兒來一槍。”

    “對,朝他這兒來一槍,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木林深指著樂子腦袋道,這偌大都市當劫匪,那是不想活了。

    樂子膽子更大了,他斥著木林深道︰“別打斷,得有氣勢,這麼講︰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個處男。”樂子拍著胸脯道。

    疑似劫匪听愣了,愕然了,這兩位被劫的,卻是笑得直抽。

    噗那人抬手一槍,幾乎無音。

    啊樂子嚇得直捂眼楮,⺪了,來尼馬真格的。

    撲通一聲響,有動靜了,樂子摸摸身上沒事,看看前面兩人沒動,驚得一回頭,得 ,木少爺已經滾在地上翻白眼了,肩胛的部位中了一支半指長的針管。

    另一個在揮手叫車,這一位盯著樂子,樂子嚇得頭上猛冒冷汗,手包手機手表趕緊往上遞,人家不要,他小心翼翼地放在腳下,又回頭把木林深的手包手表拽下來放一塊,緊張兮兮地道︰“我是他跟班,他家有錢,開酒店的。”

    一輛車倒著過來了,又下來幾個人,樂子嚇得兩腿發軟,已經預見到要被綁票,指不定被關到那個黑屋里不給吃喝餓著,這麼一緊張,腿一軟坐地上了,咧著嘴欲哭無淚地求著︰“劫匪大爺啊,你們別綁我啊,我窮人一個我窮得想換輛奔馳都沒錢,你們要綁,綁我爸去我爸有錢”

    這邊哭訴,那邊動作很麻利,幾個人把木林深運上了一輛商務車,後車廂一拍,救護車警報一響,咦,好像沒咱的車,樂子睜眼一瞧,車已經過了收費口疾馳而去,再一定楮,身邊只剩兩人了,他看清時,驚得嘴一哆嗦,不相信地喊了句︰“木木叔”

    “嚇成這樣,出息不大啊。”木慶臣輕蔑道。

    熟人,沒事,樂子一骨碌起身,抹了把臉,提了提褲子,收起自己的東西,狐疑地看著木慶臣,卻是心里知道為什麼,扭頭就準備走,老木出聲喊著︰“就這麼走了”

    “你別嚇唬我,你又不是我爸。”樂子不屑道,一想哥們的慘狀,他瞠然問著︰“木叔,你真毒啊,對自己兒子都下得了手”

    “那是戒毒所的車,拉他去戒毒。”木慶臣解釋道。

    樂子嚇得脖子一抽,梗住了,這根子可在他身上呢,可他那敢解釋啊。

    “哦,看來你知道啊”木慶臣恍然大悟。

    “不知道。”樂子搖頭,想走,又被老木攔住了,老木嚴肅地訓著他︰“兩條路,要麼你換手機號,斷了和他的聯系,而且要告訴我,他和誰聯系,都斷了要麼,我就得跟你爸好好聯系聯系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倆一起干什麼,他在濱海又不熟,手里有東西,十有是你給的”

    “我還是選第一條路吧啊就當我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不知道我走了,叔,絕對不和他聯系,他聯系我也裝不認識我走了啊,叔”

    驟然發生的事一閃而過,而策劃著卻用了數天的功夫,馮長翔醫生提醒著︰“木老板,得和酒店方打個招呼,這麼帶走人肯定他們保安會看到。”

    “這個好辦,跟我來。”木慶臣道。

    這時候,已經有數名保安從另一入口匆匆進來,攝像里發生的事讓他們有點緊張了,要在這兒出了案子對酒店方須是不好,還好,當事人似乎根本沒走,等他們照了面,木慶臣已經把拔通的電話給遞過去了,幾句問話,兩人從容地離開了。

    “沒事了,走吧宋經理說是熟人,老子拉兒子去強制戒毒了。”

    保安領頭的如是道,領著一行人離開了,這兒又恢復了安靜,偶而進出的客人根本無從知道,已經發生了一件改變某個人命運的事

    兩個小時後,在濱海市郊五十公里處,一輛準備出發的救護車,木慶臣駛車緩緩停下。

    馮醫生快步走上來了,打開車門,把東西一樣一樣遞給了木慶臣,鞋子、衣服、手飾、手機等等,木慶臣看也沒看,扔到了後座,接著馮醫生的報告,粗略的化驗,讓他長舒一口氣。

    血液化驗,陰性。唾液試劑化驗,陰性。

    “沒有您想像中嚴重,、白血球減少、不良性貧血等並發癥,您兒子身上沒有,應該是尋求刺激偶而一試在國外,叛逆時期的年輕人經常嘗試。”馮醫生道,這個結果也是他期望看到的,要是個癮君子,那可就不好辦了。

    “那就好,那就好。”木慶臣像是劫後余生,呼著長氣道,他有點擔心地問著︰“這個治療不會”

    “不會,您對催眠有點誤解了,比如我在精神病專科醫院工作時,就經常用到催眠,對于有認知障礙、失憶、腦垂體受傷導致的記憶功能缺失,都會有療效對于小木,催眠是旨在喚起他記憶深處的東西,比如童年、比如愛情、那些美好的東西,會改變環境在他身上造成的影響當然,最終的效果還取決于他精神的強度,只要不回到原來的環境中,效果是肯定會有的。”馮醫生道,他掩飾了很多東西,比如,“精神的強度”這本身就不是一個醫學的名詞,即便有這個強度,也是無法度量的。

    木慶臣仰頭,不知所想,良久無語,馮醫生小心翼翼地問︰“木老板,要是下不了狠心,可以馬上停止,我無法保證效果,有可能醒來還是原來的樣子。”

    “走吧,不用停就再差,也不會比現在更差”

    老木輕聲喟嘆道,手悄悄地抹過眼斂,悄無聲息地抹去了眼角的淚跡。

    車啟動了,駛離了,這一刻老木神情慟動,老淚長流,他卻沒有攔著,就那麼流著淚看著車越走越遠,慢慢只剩下一個微亮的紅點,在夜色中依稀可辨,直至再也看不見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5 11:43:35

本帖最後由 geq 於 2016-4-16 16:25 編輯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07章 夢醒時分

   從雨碎愁城的江南,轉眼回到了山峻天藍的北地。

    座落在青山之畔的渭南精神病專科醫院,依然忙碌如斯,葉天書過了十數日重回這里,多了份感慨萬千的感覺。

    而且白天比晚上感覺更清晰,從住院部大樓里出來,滿院都是穿著格子紋病號服的精神病患者,喜怒哀樂什麼表情都有,站臥坐跑趴什麼動作都有,男女老少什麼樣的人都有,都是失去作為人的心志,只剩下動物本能的患者。

    “目前為止,沒有家屬或者其他人探視過盧鴻博。”

    “我們組織醫療組對他進行了三次會診,基本肯定精神偏執性分裂以及雙重人格的初始診斷,這種癥狀應該和他長年處在傳銷封閉的環境里相關,針對性治療,我們正在討論方案不過期望不會太大,他干這行近二十年了,那種分裂出來和人格在他身上已經根深蒂固了。”

    醫院的主治大夫,白雙喜向這位公安領導匯報著,葉天書驀地停下了,他狐疑地看了白醫生一眼,如是問道︰“白大夫,我不懂這個,有沒有這種可能這個人”

    “你指扮精神病,逃避打擊”白醫生笑著問。

    “對,在我們警務中,類似的案例相當多。”葉天書道。

    白醫生笑笑,他說了,跟我來看看,傳銷的特殊性就在于,他是作用了人的意志,通過洗腦的方式達到目標的,不僅僅是成員的洗腦,就組織者也有必要對自己洗腦,盧鴻博可把自己洗了近二十年,就他自己想成個正常人也難了。

    領著葉天書到了樓後,葉天書驀地眼楮睜大了,那位被送到這里重點監控的傳銷教父,正慷慨陳詞講著交三千八百塊,如何通過市場倍增的原理掙到十萬月薪,那神情激昂的、那意氣風發的,那動作灑脫的,如果不在精神病醫院的話,怎麼看也是一個著作等身的大教授啊。

    到哪兒都有信徒啊,在這里也不缺,面前坐著七八個病號服的患者,正聆听他的教誨呢。

    “啊病成這樣”葉天書傻眼了,抓這貨的時候是在一個傳銷窩點,看來就是個精神病在給正常人洗腦,然後都洗成和他一樣的人了。

    白醫生笑笑道著︰“這是他正常的表現啊,他是大講師級別的,鼓吹已經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環境對他沒有影響,不管你把他關在那兒,他都會這樣的。”

    也是,無法遣返的人員里,大部分也是這個樣子,就送到精神病醫院依然是滿口賺錢、倍增、努力、改變生活,對于外部環境已經沒有感知了。

    葉天書憂心重重地轉身走了,白醫生送著他出了門禁,雙方互別,走時葉天書看到一輛泥跡斑斑的救護車時,警察的職業讓他警覺了,一指那車道著︰“外省牌照的,這事怎麼沒有出現在日志里。”

    “哦,我們這兒經常有外省送來的精神病患者,今晨剛到。”白醫生道。

    “千萬不能有意外啊。”葉天書警示道。

    “呵呵,您放心吧,就暢開大門,他們也找不著出去的路。”白醫生笑道。

    對于這里的安防措施葉天書是清楚,沒有再說話,他坐上警車,匆匆走了,範主任交待傳銷案的始于這里,直到現在,仍然徘徊在這里,寸步未前。

    人走了,白醫生回到了辦公室,他打開了電腦,接駁到了今晨送達的病人房間里,視頻里,一位恬靜的大男孩熟睡著︰

    他姓木,叫木林深。

    現在給他一個新的身份︰姓林,叫林木生。

    是通過影響潛意識的催眠給他的,一路實施,要把他變成另一個人,他手里拿的就是家屬簽字的文件,個中原委他很清楚,現在,他無比期待地等著看結果了

    木林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二十幾年的記憶像要濃縮成一個夢境一樣,他在夢里見到了最思念的媽媽,見到了老是對他恨眼相加的爸爸,,一塊打架、一塊偷東西、一塊蹲在學校的公廁里學抽煙,然後被班主任發現後,又一塊耷拉著腦袋,在操場上站一排曬太陽。

    很奇怪,相隔久遠的東西記得很清楚,而越近的卻越模糊,他似乎是帶著驚恐睡去的,似乎有夢厴在纏繞著他,總是不自然地翻著身,在似醒非醒間睜開眼,又重新閉上,隱隱地他感覺到腦子很痛,對于很少過度用腦的人來講,這個感覺是相當清晰的,就像腦仁子被揪疼了,或者有人打開他的腦袋,往進塞東西了一樣。

    說不清,一切是在隱隱約約中發生的,就像一個奇怪的夢。老是回憶起小時候在廚房的驚景,那是他最幸福的日子,就像真真切切又重新體驗了一回一樣。

    這個夢木林深也說不清做了多長時間,在很久後,他的眼楮像電擊一樣,驀地睜開了,然後在一瞬間變得清醒無比,不但清醒無比,而且神清氣爽。

    耽于酒色的木少從來沒有這麼好好休息過,這一下子舒服過頭了,讓他有點陌生,然後嗖身坐起,卻用力過猛,一不小心,吧唧,給摔床下了。

    沒喝多啊,我怎麼這麼不利索,他罵了自己一句,坐正,一下子看傻眼了,怎麼可能,自己是從幾十公分的單人床上摔下來的,一低頭,啊怎麼可能,我怎麼穿著藍條子的病號服。雨小又一抬頭啊怎麼可能,這窗戶居然從里面打著鋼筋,像個監獄。

     我被綁架了

    他趕緊摸身上,還好,腎沒被切。

    再下摸,也還好,腎以下最重要的部位還在。

    咦不是綁架我喝多了睡哪兒了

    不對呀,這是哪兒條件太差啊。

    喲門是鐵的到底怎麼回事

    他慢慢地,瞠然地走著,鐵窗、鐵門,牆壁有加層,帶橡膠彈性、一張桌子是嵌在水泥地里的,就連馬桶都簡易的,和水泥瓖嵌在一起,這精工細作的,愣是找不到一點毛病,連床都是和牆一塊焊死的,他跳到床往外看,卻只能看到綠樹成蔭的山巒連綿,一個陌生到他一點都不認識的環境。

    我咬他對著自己的胳膊就咬,一咬很疼,確定了,不是做夢,他焦燥地坐在床上,閉眼,使勁思索著,使勁想著,斷續地想起了樂子、如花,還有一個妞叫歡歡另一個叫什麼來著然後,然後似乎踫到了劫匪,然後記憶中缺失了。

    啊他大叫起來了,沖上去咚咚擂門。

    緊張而焦燥,有點瘋狂,甚至他仔細看看自己的身上,檢查下器官還在,爾後繼續擂門,嘶聲裂肺吼著,來人啊,救命啊來人啊,救命啊

     ,門上的窗子開了,一張毛孔粗大、鼻上粉刺的臉出現了,像憑空出現的怪物,嚇得木林深尖叫後退,那人嚷著︰“嚎什麼喪還沒開飯呢。”

    “哎,等等,大哥大哥,這是什麼地方監獄”木林深驚恐地問。

    “監獄能有這麼好條件,住單間。”那人吼了句。

    不是監獄,放心了,可問題沒回答啊,木林深又問著︰“到底什麼地方,您還沒說呢”

    “醫院唄,還能去哪兒”那人道。

    “你騙誰呢醫院能拿鋼窗鐵門鎖著”木林深殘留的少爺脾氣下意識地出來了。

    回答很直接。 ,窗關上了。人家根本懶得回答。

    我特麼木林深奔上前去,咚咚一擂,  一踢,冷不丁踢到了腳趾了,疼得眥牙咧嘴坐到地上了,武力值實在不堪用處,開始用腦了,他看著房間,果如所想,在正門頂上,有一處監控探頭,用了幾秒鐘木林深就想出辦法來了,脫了褲子往鋼筋窗上一纏,繞了個圈脖子塞進去,然後一吊啊,吐舌頭了。

    這幢樓的鐵防護之外,醫療區,一位戴著眼鏡的醫生正在通電話,就听他說著︰

    “馮醫生,不太奏效,病人醒來很平靜,說話邏輯清楚,思維一點也沒有混亂對,剛醒,醒來居然還靜坐了幾分鐘才喊”

    正通著電話,有位護士喊起來︰“白醫生,7452病人要自殺。”

    “啊快走。”白醫生扣了電話,一叫兩位準備好的隨從,匆匆奔向7452病房,這兩位白大褂的腿腳甚是利索,一人開鎖,一個還持著電擊器,劈劈叭叭試了試放電。

     聲門開,卻把醫生看傻眼了,那吐舌頭瞪眼像是吊死的樣子,一下子做了個鬼臉,然後壞笑著把腦子伸出來了,此時才注意到,根本就是裝的,他的腳蹬著鋼床的鐵架呢。

    人來了,他倒不急了,慢條斯理地套上松緊褲子,好奇地看著這幾位陌生人。

    “喲,玩得挺不錯,下來吧。”白醫生招招手。

    “耶這還真是醫院”木林深懵了。

    “當然是醫院了,你以為什麼地方”醫生道。

    “我以為是賊窩呢咦我怎麼來這兒了,你們的口音好奇怪啊。”木林深道,他套著褲子,警惕地盯著三個陌生人。

    “你的口音也很奇怪啊來吧,小伙子,我陪你散散步,多活動活動,對你的恢復有好處。”白醫生道。

    “我有什麼恢復的,我偏不活動。”木少爺的逆反脾氣上來了。

    這次可沒人遷就了,一男一女,兩個護士,女得長相男性化、男的身材狗熊化,直接上來,一人拎只胳膊,提著木少爺出病房,話說這回木少爺可真害怕了,他緊張地喊著、掙扎著、亂蹬著,啊,放開我啊,殺人了,啊,救命啊。

    出了甬道,過了鐵門,進了大廳,冷不丁一位穿病號服的婦女奔著木林深沖過來了,不是救他,而是比他更淒慘地喊著︰“啊,放開我啊,殺人了啊,救命啊”

    那神情,那語氣如出一轍,那表情呆滯而瘋狂,嚇得木林深一噎,閉嘴了。

    又一位護士奔上來,把中年婦女拉著走了,白醫生回頭看了眼嚇得噤若寒蟬的木少爺,笑著道︰“明白這是什麼地方了”

    “瘋子,你們都瘋了。”木林深驚恐道。

    “喲,果然明白了,這就是瘋子呆的地方,精神病專科醫院,出來吧。”

    白醫生笑著道,看了一眼傻眼的小少爺,沒有意外,再頑劣的爺在這兒也得被治得服服帖帖,用這個方式治紈褲毛病,他倒覺得確實是對癥下藥

    ...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5 11:44:19

本帖最後由 geq 於 2016-4-16 16:24 編輯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08章 奇假似真

    木林深探頭探腦出來了,顯得有點緊張地打量這個陌生的環境。

    再機靈也想不透原因,饒是他膽識不淺,也一下子從震驚中清醒不過來。

    出了廳堂卻是個大好的天氣,碧空如洗、高天流雲、山樹深綠、空氣清新,深吸了一口氣,那兩位護士放開了木林深,卻還是警惕地防著,像防著他突然襲擊一樣,木林深左右看看,心里的疑惑更甚,他有點緊張地道著︰“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這兒沒君子,都是瘋子,看吧。”白醫生笑著領著木林深走,嚇得木林深佝著腰,亦步亦趨跟著,有在自言自語的,有在放聲高歌的,有在大聲朗讀的、還有痛哭流涕的,冷不丁一位白發蒼蒼老頭躥到木林深面前喊著︰“嗨,你的理想和抱負呢,你的黨性和原則呢你怎麼能這樣畏首畏尾呢”

    啊怎麼像回到五十年代的電影里了,小木有點暈菜了。

    “好好,老布,你學習一下三中全會精神,我嚴肅批評一下新人。”白醫生順著老頭的話說了,把老瘋子擋過一邊,回頭時,木林深早戰戰兢兢躲在他背後了,他笑著道︰“一個瘋掉的老黨員,唯一記得的就是黨性和原則。”

    沒吭聲,估計是木少被嚇住了,白醫生要說什麼,木少卻開口了,愕然問著︰“我怎麼會在這兒”

    “你是病人,當然要在這兒了。”白醫生解釋道。

    “胡說,我記得好像我被劫持了。”木林深嚴肅道,記憶碎片化了,出現了真空地帶,老是覺得自己在廚房,老想著小時候的事,發生了什麼事他一直拼不起來。

    白醫生一怔,不過馬上反應過來了,他笑著給護士解釋著︰“瞧,這就是妄想癥的標準發作癥狀,患者會把自己想像成任何一種身份。”

    “我沒病,就有病也不可能妄想病,你們搞錯了吧”木林深苦口解釋著。雨小

    “怎麼可能搞錯這里是精神病醫院,你是精神病患者。”白醫生解釋著。木林深仰頭哈哈一笑道︰“我是精神病患者哈哈我看你們都有神經病呢”

    不屑了,更不信了,白醫生笑著問他︰“那你覺得這里,這里誰更像精神病患者”

    “他,那老瘋子。”木林深一指剛才嚇唬他的老布。

    白醫生直接證明了,喊著︰“老布,你是精神病患者嗎”

    那老頭一怔、一怒,然後仰頭道著︰“我是精神病患者哈哈我看你們都有神經病呢”

    他氣憤地扭過臉了,然後白醫生回頭看木林深,木少爺嚇得手咬著指頭,這表情、這聲音、這口吻,幾乎和他說話是一模子拓的,搞得他自己都說不清,怎麼怎麼可能和神經病是一模一樣的表現。

    法克,怎麼回事木少爺怔住了,這種情況,超出他的應對能力了。

    “別擔心,你的癥狀沒他嚴重穩定情緒、听從醫囑,很快就可以痊愈出院的我們這個專科醫院,已經治好了上千例精神類疾病的患者”

    “等等,您怎麼稱呼”

    “姓白,白雙喜,叫我白大夫吧。”

    “白大夫,這個事,有點誤會這個,別讓我呆在這兒,那個”木林深說著,正準備委婉講時,白醫生拂袖而去,他追著白醫生干脆直說了︰“我家里很有錢,我爸是老板您就說吧,要多少錢,一個電話給您匯過來就得了,您通知我家里,來接我就行了真的,我不騙您”

    驀地,白醫生停下了,停在一位袒胸披衣的短發中年男面前,他笑著問︰“大款,你欠我的錢什麼時候給啊”

    那位男子氣宇軒昂地一指,絕對有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大佬範兒,他像受了侮辱一樣吼著︰“說什麼呢說什麼欠你錢呢我王耀章從十八歲開始做生意,你打听下欠過別人錢嗎你看我這樓、這車,我分分鐘幾十萬的主兒,像個騙子嗎像騙你的錢的嗎”

    那人怒不可遏地吼著,指頭就快戳到白醫生臉上了,然後他掏著口袋,一張廢報紙,蹭,撕了一條給醫生道,去,自已取錢去吧,出門別說認識我,嫌你丟人呢。

    白醫生接了報紙條,鞠躬點頭,那人才背著手,邁著八爺步子曬太陽去了,這可真把木林深看傻了,白醫生笑著把紙條放他手里,不再多說了。

    是啊,你個精神病說給錢,逗我玩呢

    “好好休息,多活動、遵守醫囑,很快就會痊愈的啊不用看他了,癥狀不嚴重,沒有暴力傾向。”白醫生拍拍傻眼的木林深幾下,叫著兩位護士走了。

    怔了好久的木少爺猛地驚省,他追著醫生的腳步,一直纏在背後解釋著︰“白醫生,我真沒病,你怎麼不信呢”

    “這兒沒人認為自己有病啊。”白醫生道。

    “我不是自己認為,我是事實上確實沒有,我也不知道怎麼來這兒來了哎對了,家屬,是不是我爸把我送來的我告訴你們,我爸有病,他老想用他的模式來套我,老想讓我順著他的想法活你們得抓他進來啊嗨,我說真的你們這麼干可是違法的啊,把我個正常人關精神病院。”木林深追著醫生,醫生不勝其煩了,帶著他走著道著︰“來吧,看來確實病得不輕啊。”

    木林深一看有希望,他追著醫生的腳步道著︰“醫生,這個不追究你們的責任,我知道是我爸安排,他手里有倆錢,就想在我身上為所欲為對于心理疾病我有過了解,心理疾病的認知障礙、精神失控、邏輯混亂、行為失常您看我有哪一種我記得很清楚,我連我爸助理的電話都記得。”

    這說得白醫生幾次停步,顯得有點焦慮了,沒想到此人精神是如此強悍,根本沒見效果嘛。

    看來只能放大招了。進了辦公室,木林深站到了醫生辦公桌前,白醫生翻著病歷,很嚴肅地看著他問︰“你確定你說的這一切不是妄想”

    “怎麼可能,我真沒病。”木林深道。

    “那我問你,你姓名和職業。”白醫生突來一句。

    “我叫林木生,我是廚師。”木林深脫口而出,一說完,他也愣了,詫異地捂著自己的嘴。

    “那你爸叫什麼”白醫生問。

    “我爸叫林慶臣,也是廚師。”木林深又是脫口而出。

    “那,這就對了,林慶臣,濱海市湖南路慶臣飯店的廚師你,林木生,正在學廚因為家境貧困以及戀愛失敗,患上了這種妄想癥,你父親可是為你操碎了心啊”白醫生把身份證都排出來了,那上面是如假包換的“林木生”。

    “不可能啊,現在這麼容易,誰還戀愛啊我會,做飯我怎麼可能會我穿身衣服怎麼不得大幾萬隨便一頓飯都幾千塊啊,怎麼可能家境貧困啊,呵呵,戀愛失敗,我什麼都失敗,就戀愛絕對不會失敗。”木少爺哭笑不得了,然後他發現確實有點紊亂了,覺得不是這樣,可又隱隱約約醫生說的是實情。

    “瞧瞧,這就是你的病根,總是妄想著自己是富家闊少爺、花錢如流水所以一時半會想不開,就抑郁以至尋死覓活,剛才還差點上吊。”醫生道。

    “不對,不對,這是催眠治療,有人影響我的潛意識了我說我怎麼一在做夢,一直夢見小時候的事”小木瞠然道,對于心理學有所涉獵,讓人瞬間想明白了,他指著醫生道著︰“對,絕對是這樣,對我催眠,適用精神治療了,我爸又找了個高明的心理醫生對付我了。”

    木少爺愣了,坑爹很多年,終于得到報應了,肯定是爹急了才出狠招的。

    “都听不懂你在說什麼,胡思亂想什麼呢,你的東西,都在這兒了。”白醫生不容分說道。一個破錢包、一串舊鑰匙、還有一部斑駁的手機,木少爺拿起手機傻眼了,瞪著白醫生,一字一頓道︰“諾基亞”

    對,諾基亞,還是老舊款式,白醫生嚴肅地問︰“看來你對自己的手機很熟悉”

    “我的嘴不受我控制,你們對我”木少爺說著,眼楮的余光看到了白醫生在使眼色,兩位護士慢慢靠近,他把話咽下去了,知道強來要吃虧,然後拿著手機敲敲自己腦袋,自言自語道著︰“我腦子為什麼特別亂這部手機好像是我的。”

    “你只要能聯系上你的親朋好友,有人來接你,我們放人,否則,監護責任就是我們的。”白醫生道。

    木林深不說話了,直接拔著最熟悉的號碼,拔到了老爸助理的手機上,這個號碼用了快十年了,他豈能忘了。一喊嚴助理,找爸,然後助理仔細詢問是誰,木林深這回不敢擺架子了,客氣地介紹,我是林子,叫我爸接電話,然後嚴助理像吃錯藥了,你到底誰啊,隨便個阿貓阿狗就能見我們總經理。

    卡居然給掛了,木林深傻眼了,白醫生和護士竊笑了。

    找甦榮樂,他隱約記得最後是和樂子在一塊。木少爺拔著熟悉的號碼,卻不料一接通傳來一個意外的熟悉聲音︰您所拔打的用戶已經停機猝來這種情況木少爺可沒料到,他拔,他使勁地想著熟悉的電話號碼拔。

    停機、不在服務區、不接電話,所有的都是這個結果,白醫生以為“病人”會竭斯底里、悖然大怒的,卻不料“病人”意外地平靜了,他默默地放下手機,失魂落魄一般看著這一堆隨身物品。

    “安心治療,遵從醫囑。妄想癥患者治愈的機率很大。”白醫生道。

    木林深翻翻白眼,把那部諾基亞輕輕放到桌上,然後平靜地道︰“謝謝醫生我想曬曬太陽,可以嗎”

    “去吧,每天上午都是活動時間。”白醫生微笑著,示意著護士送著“林木生”出門,出了門,他才舒了一口氣。

    看來效果不錯,就“病人”也開始接受這個身份了,白醫生的興奮剛剛持續了十幾秒鐘,似乎是職業的敏感讓他覺得不對勁了。是啊,不管是理論還是臨床,竭斯底里的、又哭又嚎的、又抓又撓的都不鮮見,可偏偏像“林木生”這樣前一刻失魂落魄,後一刻極度平靜的精神反應,他沒見過。

    “壞了,他在裝”白醫生想起這家伙扮上吊的事。

    一語成讖,剛想到此處,外面就亂了,白醫生伸著脖子一看,那穿著病號服的“林木生”已經爬上了圍牆,看護的護士早不知去向,他隨手摁了警報,匆匆跑出去了。

    不跑不知道,一跑嚇一跳,木林深剛攀上牆頭,往外一看傻眼了,還有一層鐵網的護欄,要跨過去,得飛檐走壁的水平才成,他一停頓,後面的追兵已至,有人拿竿子往下捅他,他腳蹬手扒拉,不料正中醫生奸計,那竿頭有放電金屬,劈叭一閃,他一頭從兩米高的圍牆上往下栽。

    估計是對付精神病患者經驗相當豐富,下面早備好了,袋子一撐,直接把木林深接住,兜頭一套,那袋子是兩頭開口的,上面露腦袋,下面扎膝蓋,再敢亂動,繩子一拉,直接就成粽子了。

    白醫生跑出來的時候,木林深早成個粽子了,一位男護士奔著匯報著,就上個廁所功夫,這小子就爬牆上了,差點給溜了,白醫生顧不听匯報,直奔現場,這事給亂的,醫生病人圍了一圈,他分開人群看時,一群患者正看大熊貓一樣逗著木林深,吐舌頭的、嗤笑的、對著他吼的,那場面擱正常人都能嚇成神經病,貌似木林深被嚇得不輕,正使勁側頭躲著。

    “讓開讓開都帶走這是今天的游戲內容啊,看完了散場了啊”白醫生哄著看熱鬧的精神病人,瞅著木林深問著︰“喲,挺聰明的啊,還用緩兵之計。”

    “你們等著等我出去告你們去這是非法拘禁,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知道嗎你們懂點法律嗎識相的,趕緊把我放開”木少爺怒目而視,以美式的公民言論嚴詞喝斥。

    “現在人民民主專政時代,逞論自由呵呵,一看就是神經病。”那位老瘋子嚴肅地道了句,扭頭走了,看樣子真是興味索然,引不起他的興趣來。

    木林深突然發現不對了,一圈醫生都用可憐的眼光看著他,他突然明白,在這種地方,你越是歇斯底里、越是怒不可遏,越像精神病患者。

    “關起來,癥狀挺嚴重的我們要做好監護職責。”白醫生道,撂了句,轉身即走,那怕一點同情和可憐都不曾從他冷漠的眼中看到。

    “啊放開我。”木林深在掙扎。

    “嗷放開我,我沒病我要出去。”木林深在怒吼。

    “哦,求求你們放了我吧,我有病我真的有病,我有精神病,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木林深被幾只孔武有力的胳膊挾著,眼看著快到病房了,他哀求著。

     ,門開了,他被送進去了。

    咚,門鎖了,他又被關起來了。

    隔著鐵窗瞧,那哭天嗆地的樣子,還真像個精神病患者,而且病得不輕啊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5 11:48:14

本帖最後由 geq 於 2016-4-16 16:27 編輯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09章環伺皆瘋

“今天是入院第四天,體溫正常,情緒穩定,沒有反抗現象。”

    白醫生輸了這樣一行字,然後點著文件發送,把幾張截取的視頻、圖片發給了電腦的另一端。

    另一端是馮長翔,曾經在這個精神專科醫院里當過副院長,這個特殊的治療方案只有兩人知道,白醫生看了幾眼照片上落寂的“林木生”,其實也挺讓他同情的,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家少,給當精神病關起來,這其中要經歷的精神壓力可想而知有多大。

    “不要被表面的現象蒙敝,根據他的經歷,他的抗壓能力應該異乎常人。”馮長翔的話回來了,給他發了一段這個人的簡歷。

    中學除名、酒駕鞭刑、荷蘭逛紅燈區、美國上野雞大學,以及在濱海市的種種劣跡,一轉眼,白醫生心里那點同情早蕩然無存了。

    “喲,這性格可是夠五顏六色的……馮醫生,您的催眠治療效果不大啊,僅僅觸動了他的潛意識,讓他下意識的說自己叫林木生,對于曾經的記憶,影響微乎其微……對了,他身上還有紋身,和我說話感覺得出,他似乎對心理治療也懂一點。”白醫生如是道,他開始覺得這個頭疼了,經歷的復雜化,帶來了性格的多樣化,就像一張已經畫滿涂鴉的白紙,你想找一塊空白的地方,已經很難了。

    “那就讓他學學屈服和順從,有必要給他一點必要的體力煆練或者勞動,習慣一下普通人的生活,這對他性格轉變會有好處的。”馮長翔的一段話如是寫道。

    “好的,關了幾天,老實多了……不過,不會有法律問題吧?”白醫生道。

    “他父親簽了治療書,他本人確實也有心理疾病……至于治療期間嘛,你覺得精神病患者報警有人會信?或者,他有報警的機會嗎?”馮醫生如是道。←百度搜索→【←書の閱

    既然有家屬簽字,那就放心了,白醫生發個了圖像,然後馮長翔在請求著接入監控,白醫生把視頻連接,直接接入了7452病房。

    畫面上,能看到“林木生”的背影,他站在床上,趴著很高的窗沿,看著窗外的景色,很久都沒有挪動一下身子。

    那畫面讓人覺得心生憐憫,他是孤獨的,不管在生活中,還是在性格上。

    白醫生如是想到,等視頻關掉後,他起身了,在想著下一步的方案,關起來總不是個事,何況現在這小子已經乖巧多了……

    乖巧嗎?

    木林深正趴著窗台,眼楮骨碌碌在轉,眉毛呼喇喇在挑,思維別提多活躍了,他在心里默念著這樣一個情況︰

    醫院佔地100畝左右,住院部和醫療區是隔離的,這幾天看到了進出醫生一共54人,每天活動的精神病患者44人,如果出去,必須悄無聲息地出了隔離區、避開牆頭的監控、然後要對付外層醫療區的醫生、保安,人數暫且不詳……哎他娘呀滴,這精神病醫院的護工戰斗力堪比城管,幾天已經見到數次發瘋的病人被套著兩頭開口袋子給裝回來了。

    十五歲孤身遠赴海外,其實木林深的經歷比任何一個同齡人要多,在新加坡那個他一點都不喜歡的島國,你要忍受那些自詡高人一等華人的白眼,那是個文明的國度,文明到對他這樣大陸去的下等人不屑一顧;在荷蘭,那個自由的國度很容易見到所謂的社團,他們會兜售給你毒品、槍支、妓女,甚至連這一步驟也省了,直接勒索或者搶走你兜里的錢;在美國,同樣被偷過被搶過被白鬼和黑鬼騷擾過,每一個文明繁華的背後都有著沉渣污垢,這一點,喜歡燈紅酒綠的木林深少爺體會尤為真切。

    可他怎麼也想不通的是,自己會遭遇到如此的待遇,幾天的時間足夠他想的很清楚,自己在這里唯一的原因是︰父親。

    對,那個望子成龍的父親終于忍無可忍了,可讓木林深無法理解的是,要心狠的什麼程度才能夠把兒子送進精神病醫院?

    或許是越親的人,受傷越深的緣故,木林深在痴痴想著生命中永遠無法忘卻的一幕,從來都是那麼美麗,那麼慈詳的媽媽,在為家庭、丈夫、兒子,耗盡了最後一點心血,會變得那麼蒼白、無助、消瘦,她去世時緊緊地握著兒子的手,那時候,病魔已經折磨得她,連一句遺言都沒有留下。

    胰腺癌,是很痛苦的那種,可在記憶中木林深一直留下的是病床上媽媽的微笑,他很多年後才明白,媽媽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忍得住那種病痛,不給兒子心里留下那怕一點陰影。

    他記得不久後家里就多了一位女人,他一直對她和父親冷眼相對,他恨那個女人,以至于他也恨上了父親,他逃學、他抽煙、他偷東西、他總是以各種各樣的頑劣來讓父親難堪,每一次見到父親的尷尬都會莫名地給他一種快感……不管難度有多大,不管吃多少苦,他都願意實施這種快感,仿佛這就成了人生的目標一樣。

    他知道,這個目標是錯的。可總有一種無法抑制的情緒驅使著他,不斷地換著花樣錯上加錯。最終,得到了這樣一個結果。

    “這個老家伙……想把我關起來省心,我偏不讓你如願。”

    木林深心頭,又涌現出了這個念頭,走出最初的驚慌和憤怒,他開始檢視可能變通的方式了,就像無數次孤身遭遇難題一樣,除了自己想辦法解決,沒人幫得上你。

     …… ……門響著,木林深坐下來了,以為又是送飯送藥的,床上方坐定,卻不料進來的白醫生,此時審視,已經對這張臉熟悉了,四十年許,體態發福,穿著口袋特別大的白大褂,就像等著所有人往他口袋里塞紅包一樣,臉上永遠掛著那種如沐春風的微笑。

    “記得你叫什麼嗎?”白醫生問。

    “我叫林木生,我是廚師;我爸叫林慶臣,也是廚師……嗯,我有精神病,妄想癥患者,我一定配合醫生治療。”木林深一臉衰相,咬著後牙根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白醫生笑吟吟看了他幾眼,突然說道︰“我是這所醫院里,唯一知道你不是患者的人。”

    法克你母親滴,這話听得木林深一愕,怒目相視,卻不料白醫生補充道︰“不過如果你有任何的過激行為、情緒、語言,都會被當做精神病患者的……這一層往上,住的都是限制級患者,一年四季都出不了房間哦,被判定有暴力傾向的患者,都會得到這種待遇,你不至于想在上面被關一年吧?”

    木林深一哆嗦,渾身起雞皮疙瘩,醫生這麼做可是合理又合法的,他謙虛笑笑道︰“怎麼會?醫學表明,有近七成以上的人類,都會患有各類精神疾病,其實所差不過是深淺而已……比如焦慮、憤怒、憂思、緊張都可以歸為精神類疾病,真正沒有一點精神問題的人,應該是白痴或者傻子。”

    “你想說什麼?這種基礎理論,不用你教我。”白醫生道。

    “我想說的是,白醫生,我確實有病……需要您教我,怎麼痊愈。”木林深謙恭地道。

    這個態度贏得了醫生的認可了,他凝視了良久這位端坐著,平靜而又帥氣的小伙子,那從容和教養讓他忘了這家伙的劣跡,笑著讓他出來……輕度患者,無攻擊性,可以享受自由活動和曬太陽的優待。

    終于改善條件了,趿拉著拖鞋,迫不及待跟著醫生奔出戶外的木林深,急不可耐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張臂仰著太陽,曬得暖洋洋的好不愜意。

    是啊,一無所有的時候,享受會被定格在最低要求上,那怕是新鮮空氣和陽光。

    “要逃跑你可以嘗試一下,這里是省立精神類專科醫院,有四十名訓練有素的保安,有一百名職業醫生和三十多名護工,全院三區四百多病人,從來沒有發生過逃跑事件……要說監護最嚴的醫院,這里全國都數得著啊,你可以嘗試一下,這些專業醫生有幾百種對待瘋子的手段。”白醫生在耳邊小聲道。

    這話听得木林深又一陣哆嗦,布袋扣著、繩索拽著、電棍電著,再不行一針下去,就是頭狗熊也得趴地上吐白沫。這個嘗試過了,木林深笑著道︰“管吃管住,我怎麼可能逃跑啊。”

    “是嗎?我是提醒一句,如果逃跑一定得準備好,這兒在山區,離最近的市區37公里,沿途沒有交通工具以及吃飯的地方……離你來的濱海市,我算算……應該八百多公里吧。想回去難度很大,費用不低啊。”白醫生道。

    呃……木林深呃了下,然後想想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被送了這麼遠,又呃了下。

    嚇住了,在這個全部東西都被搜得清潔溜溜的地方,就一身單衣和一雙拖鞋,怕是你走不出五公里,木林深幾天思忖的方案一下子全部給否決了,驚得那叫一個失落。

    “好,如果你沒意見,治療方案就開始實施了。”白醫生道,挑著眉毛問︰“有意見嗎?”

    “沒有,沒有,我全力配合治療。”木林深趕緊道。

    “那這樣,到廚房幫忙吧。”白醫生道。

    “啊?這不可能啊,雖然我潛意識告訴我,是廚師的身份,但我沒有廚師的本能啊,再說廚房里鍋碗瓢盆刀在患者手里都可能是凶器啊。”木林深瞬間找到了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逃避干活。

    卻不料恰中醫生心懷,他笑著道︰“考慮得很周到,那就推餐車送飯吧。”

    哎呀,木林深苦得直拍腦門,那可是最重的活,給一幢樓的瘋子送飯,還不如關在房間里當瘋子等吃呢。

    “喲,覺得很難?要不,繼續關著?”白醫生故意道。

    “不不,沒問題,勞動最光榮,這是光榮的事。”木林深道,陪著諂媚的笑容,絕對心悅誠服的笑容,這一張微笑的臉,可是對不同種族的人都試過。

    白醫生盯著他,在看著這家伙表情里的真實成份有多少,不過以他精神病醫生的眼光,卻無法度量一個正常人的表情上,能隱瞞多少心思。面前這位穿著病號服的小伙子,表現的確實謙恭而又真誠,幾日里他看得出這是位教養相當好的人,注意儀態、講衛生、說話從不帶髒字,不像這個赤裸裸的原生態環境,患者是又罵又嘶又咬,連醫生都無法保持正常的心態。

    “跟我來……我陪你活動活動,介紹下這個治療區。”

    白醫生道,其實在精神病醫院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能看到赤裸到瘋狂的人性,從某種角度上,這是一個社會層面的縮影,當然,這其中的教育意義也只有精神病醫生講得出來。

    小木亦步亦趨跟著,這堂旨在影響患者對社會和生活認知的教育課,開講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5 11:48:45

本帖最後由 geq 於 2016-4-16 16:27 編輯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10章怪像紛呈

這個院區很大,佔整院的四分之一,一幢主體樓,在圍牆和林蔭花草的簇擁下,像一個世外桃源,白醫生信步走著,大致介紹著,一指大門外隱約可見的煙囪頂樓,那是廚房,以後推餐車的地方,再一指住院樓,每頓飯三車,從一樓到四樓,早午晚各提前半個小時到門口報到,別耽誤時間啊,耽誤時間後果自負。

    木少爺听得嘴里泛苦,活這麼大,遇到過無數困難,唯獨沒有經濟困難,這些活他怎麼可能干,不是保姆就是鐘點工干的嘛。可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了,小木暗念著開啟乖巧模式,答應得是眉開眼笑,不管心里多麼不願,那表情可是巴不得馬上開工呢。

    “院里花花草草該拾掇,會有人通知你的啊。”白醫生又加了一條。

    “白醫生,我一病人,您不能把我當身兼多職的人才用啊,萬一干不好呢?”小木委婉地道,心里暗罵了幾數句法克。

    不料白醫生一點都不介意,笑著道︰“沒事,一回生二回熟嘛,沒有你想像的那麼難……這是出于人道主義精神為你考慮啊,否則除了活動時間,你就必須呆在病房,難道你願意?”

    “哦,干活也是福利?”小木恍然大悟了,不干,就得被關起來。

    “對,安全考慮嘛,這可是精神病醫院,對于精神病患者有必須采取必要的措施啊。”白醫生笑著道。

    那笑怎麼看怎麼陰險無比,小木驚得渾身一顫,猛點頭道︰“干,干……勞動最光榮,我要當一個光榮的精神病患者。”

    “呵呵……你沒有想像中那麼差嘛,挺懂事的。”白醫生笑著道,邀著小木走著,小木腹誹著,這特麼敢不懂事嗎?又是麻袋、又是電棍、又是籠子的,就真精神病都給整得服服帖帖,何況他這個西貝貨。

    兩人且走且聊,小木不時地躲在白醫生的身後,對這個地方多少還是有點反感的,這丫的就沒個正常的人,幾步遇到個扯著嗓子,旁若無人鬼叫的;還有個看誰都目露凶光,像是要準備撲上來一樣;更有個中年婦女,裸著胸在曬著太陽,自摸著,看那長相還不錯,沒準以前是站街的大嬸,還朝著白醫生曖昧一笑。

    “露體僻外加人格分裂……別害怕,她是在展示自己。”白醫生道。

    “好歹讓人家穿上啊,這像什麼話。”小木躲閃著走開,一想自己錯了,這可不是正常地方。

    正是如此,白醫生笑道︰“現在已經不錯了,剛來時候就喜歡裸奔,見誰就撲誰。”

    又回頭看了一眼,小木不敢停留了,他走時方發現白醫生也在看著他,相視一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包括精神病人也是如此,把你的經歷放在這里,應該是最美好的一位了……看見那個扯嗓子喊的嗎,車禍余生,一家五口就剩下他一個人,醒來知道情況就瘋了,他的思想還停留在看到撞車慘劇的那一剎那,再也前進不了一點了。”

    哇,小木回頭,對那個淒苦吼喊的中年男抱之以同情的一瞥,又听白醫生講著這位裸婦,你以為他是性工作者對吧?錯,她是一位勤勤懇懇工作二十余年的公務員,民政局下屬的火葬場,一輩子沒結婚,和尸體打了二十年交道的遺容師,就憋成這樣子了。

    一身惡寒的小木加快了步子,艱難地適應這個地方,在他眼里,仿佛是生化危機的翻版一樣,自己掉進了喪尸出沒的地方,走了不到五十米,站得標挺的、坐著發呆的、爬在草叢里撅著屁股不起來的、還有四肢著地亂蹬傻笑的,真是一人一面,你真無法想像人都能瘋出這麼創意來。

    白醫生解釋了,站著念念有詞那位,以前是位處長,從紀檢委出來不久就瘋成這樣了,每天都這樣,老老實實站著匯報自己貪污了多少,包養了多少情婦;坐著發呆這一片就說不清病根了,有家庭不幸、有經濟崩潰的、有愛情終結的、也有子女不孝的,那種不幸一達到一個人承受極限,接踵而來的就是這樣了,精神崩潰。

    “領導領導……我得向您反映一個情況。”冷不丁有位白發老頭沖上來,擋在兩人面前了。

    是那個裝神弄鬼,每天都捧一本書學習的老頭,白醫生和靄地問︰“老布,反映什麼情況?”

    “我發現咱們食堂送的飯越來越不好吃了,您應該好好查查,是不是有貪污截留行為。我們經費都那兒去了?”老頭義正言辭,凜然正氣地質問著。

    “好,我馬上查。”白醫生嚴肅地應了聲。

    “還有,作為領導你不能對群眾反映的問題敷衍了事,我已經向你反映很多次了,嗽叭里不能放月亮代表我的心,那太消磨一位黨員的斗志了。”老布在嚴肅地吼著。

    小木一听撲嗤樂了,他隨接到︰“對,我同意這位老同志的意見,應該放國際歌。”

    一說還不過癮,小木直接英文版炫耀了兩句,那聲音蒼桑悠長、那表情激烈悲壯的,不愧是經常逛ktv喝花酒的,听得老布瞬間潸然淚下,激動到渾身顫抖,一把拉住小木的手動情問著︰“你……你是組織上派來的吧?你一定是……我就知道,上級組織總有一天要懲罰這些害群之馬……我要實名舉報,那怕粉身碎骨,我也把這些黨內的害群之馬告倒……”

    這激情來的可把小木嚇住了,那是一雙粗礪的大手握著他,想掙脫也難,他求救似的看著白醫生,還是白醫生有辦法,鄭重告訴他︰“老布,組織的調查正在秘密開展,千萬不能透露風聲……快去,回房間等著,組織上來人晚上會找你單獨談話。”

    “哎……好,我懂……我知道,我一定保守秘密。”老布抹了把淚,向小木連連鞠躬,做賊似地偷偷摸摸往病房去了。

    看得目瞪口呆的小木好半天回不過神來,好奇問著︰“他叫什麼?老布,有這個姓嗎?”

    “老布爾什維克嘛,老上訪戶,一部民法學得比律師還精通……我不清楚他上訪什麼事,不過我知道,他前後上訪了十五年。屋】”白醫生道。

    “那怎麼來這兒了?”小木問。

    “他不止一次被送進精神病醫院,最終告贏了,可十五年啊,早家破人散了,老布悲喜交加的,告贏後一夜之間,就真瘋了。”白醫生道,無盡婉惜。他看看小木似乎有所觸動,于是借機說著︰“信仰是個奇妙的東西啊,它比思維和記憶的強度更大,你不知道它隱藏在身體的那個部分,可在爆發的時候,是相當驚人的……你看得出來嗎,老頭七十了,這股信仰支持著身體的各項機能指標,比四十歲的中年人還旺盛。”

    “可惜瘋了。”小木道。

    “是啊,恰恰瘋了,才是人性的原生態……有句名言叫,天才和瘋子不過一步之差,如果一個正常的人能讓自己達到一種瘋狂的狀態,那他做什麼事都會事半功倍的。”白醫生道。

    小木一下子明白了,他小聲說著︰“您在教育我?我爸給你塞了多少紅包……要不這樣,你放我出去,我加倍給你。”

    耶,這位清醒著呢,沒瘋。白醫生暗暗失望,被小木的市儈表情刺激到了,他搖頭說著︰“我是告訴你,天才是怎麼來的,其實你也行的。”

    “沒用,我就廢材一個,除了會吃會玩會泡妞,其他的我真不會啊,甭跟我講信仰,虧我沒有,否則跟那瘋老頭一樣下場了。”小木道。

    這絕對是心里話,白醫生倒被說得啞口無言了,他瞅瞅這憊懶的貨色,實在想不出還有刺激他的辦法,突然間他靈光一動,想起某個人來,反問道︰“你是根本看不起這些瘋子天才來是吧?”

    “我見著一群瘋子了,哪有天才?”小木嗤笑道,在這兒要有天才,得數得著他了吧。

    “跟我來,還真有這麼一個天才……他十年前就被診斷為精神病,但十幾年間仍然靠兩爿嘴皮子,掙了不下上千萬,你信不?”白醫生道。

    “不可能吧?”小木匪夷所思了。

    “眼見為實,來,介紹你認識一下本院的天才,盧鴻博盧教授。”白醫生說著,領著小木往樓後走去。

    樓後是個小花池子,假山掩映的背後人影幢幢,不注意還真看不出這一片小天地,兩人慢慢走近,讓木林深瞠目結舌的是,這兒居然是一個講座,听講的七八個人,開講的那位西褲筆挺、精神矍鑠,雪白的襯衫一塵不染,頭發雖然灰白,可更增人的從容氣度,看不出有四十了還是五十了,或者根本沒有這麼大,人家那滔滔不絕的演講、眉飛色舞的動作、學識淵博的氣質,怎麼可能像一個……瘋子。

    “……只需要你投資3800塊,你就可以獲得在連鎖銷售里面的一個資格,然後發展3個人,他們又分別發展3個人,幾何倍增,到出局的時候可以賺到十一萬二……我們合作的公司是“香港綠之韻”,公司有一套公平合理的五級三階制,顧名思義︰就是五個級別,三個晉升階段,簡單的用英文字母、d、c、b、a來代替,分別為實習業務員、業務組長、業務主任、業務經理和高級業務員,他們又是怎樣來劃分的呢?”

    教授說到興處,小黑板上畫著倍增的圖案,細細講解。

    小木一下子明白了,和白醫生說︰“這是傳銷!”

    “誰說不是呢,不過這個人一天要不連續講十個小時課,就會抓狂的。”白醫生笑著道。小木覺得很是不妥,他指指道著︰“那你就給他提供教具?哇,還有粉筆?還發展下線?”

    “沒辦法,不給他提供,他在醫療區連續說一天,把醫生都快說成神經病了……幾個自閉的、精神焦慮的、還有認知障礙的,奇了怪了,對他沒障礙,還就喜歡听課。”白醫生道。

    發展了幾個精神病患者當下線?這樣都行?

    驚愕間,小木再看盧教授那意氣風發的樣子,那有半分精神病的癥狀,他瞠然道︰“哇,確實是天才……可這天才都關這兒了,掙錢有什麼用?”

    “錢僅是追求的一種,但不是所有人的追求都會是錢……他只要在外面,總有傳銷組織花大力氣請他去授課,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他能把所有人都變成他的下線……”白醫生笑著道。

    這個瘋狂的天才,被公安抓了數次都定不了罪,最後鑒定確實是精神病患者,只能在這兒開壇授課了。

    “……當你親自為公司銷售1~2份產品時,你是公司的一名實習業務員,當你和你的傘下體系累計為公司銷售3~9份產品時,64份產品以上,就是業務經理了……大家覺得很難嗎?我這樣直觀地告訴你們,d的差額,你可以賺到735塊;cd的差額可以拿到3920塊,也就是說,在你的左右臂發展到16個人時,你就可以盈利了,而在于你個人,可能僅僅是只發展兩到三位……簡而言之,你是坐著這兒,等著別人賺錢給你,好玩嗎?”

    好玩,一群精神病在鼓掌。

    不得不承認這位教授相當有蠱惑力,他帶頭喊了一堆口號。

    干了一家又一家,家家栽樹不開花。

    干了一年又一年,年年回家都沒錢。

    反正都是證明你想脫離窮逼的生活,那就跟我來吧,至于我的直銷,那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要開遍五大洲全世界。

    最後是一句慷慨總結︰自動賺錢的機器,就是這麼牛,耶!

    語言夾著形體動作,氣氛熱烈、表情激動,接著就是分析賺錢的模式,倍增的龐大,木林深分明地看到,那些精神不正常的,都被盧教授說得投入了,在景仰地膜視著,那怕他們一點都沒听懂。

    “我說白醫生,這都小兒科了。”木林深道,不知道白醫生的用意。

    “誰說不是呢,傳銷和龐氏騙局一樣,都是最簡單的,可偏偏有很多人上當,你看到了,一個簡單的謊言,會被他們演繹成無數種具備誘惑力的演講。”白醫生道,一仰頭示意著︰“千萬注意,別被他洗了腦啊。”

    哈哈哈……小木仰頭大笑,以他五湖四海見過多少人渣和人才的水平,怎麼可能被這種小兒科地洗腦,況且這點套路啊,對于誰都不陌生了,頂多也就哄哄民工和小學畢業生的水平嘛。

    不料這一笑,把場面氣氛打斷了,講課听課的都看著他,那位教授笑著道著︰“听課听到笑開大牙,和鐵樹開花差不多了啊……這位新朋友,請問您怎麼稱呼。”

    “我叫林木生,我是廚師。”小木順口道,然後瞠然捂嘴,瞪了白醫生一眼。

    法克他母親滴,只要不注意,這句話就能迸出來。木少爺心里很清楚,昏迷的時候,有人在他耳邊強化了他這個廚師身份。

    “哦,廚師,人類腸胃的工程師啊,大家歡迎……熱烈歡迎。”盧教授帶頭鼓掌,這一鼓掌,群情激動,使勁拍著巴掌,那股子真誠和熱切,搞得小木都不好意思了。

    “來來來,搶先一步,領先一路,我們自己當家作主,我幫你分析百分百成功……這是顛覆傳統的創富模式,這是震憾業界的財富秘碼……看得出你很愁悵,你很無助,你不知道命運的船將駛向何方……來加入我們這大家庭吧,我們是朋友、親人,能不惜一切幫助你的人……大家說是不是?”盧教授拉著小木,熱情地道。

    下面一群精神病齊齊喊著︰“是!”

    哎媽呀,小木都被感染到了,有點受之有愧,而且從沒有過這般的禮遇,不過他很清醒,盧教授剛要找座位,小木道著︰“這是傳銷,我沒興趣。”

    “沒說不是啊,存在即合理。”盧教授道。

    “但傳銷不是你這樣講的,什麼創富神話,頂多是個斂財謊話。”小木道,轉身就走。

    “等等,我來听听……我喜歡謊話,如果你能說服我的話,我會認真地向你學習……大家歡迎林講師給大家演講……”盧教授又是鼓掌,那班精神病怕是被他蠱惑道找不著北了,齊齊鼓掌。

    “我只講兩點,第一點是一個現實︰你們不要算自己掙到了多少錢,算算多少人沒掙到錢,從第二階段開始,升到d之後,d差額有四個人沒錢拿;第四階段,cc差額有三十個人沒錢拿;到bc就更恐怖了,有349個人沒錢可拿,也就是說,這個財富在你們手里並沒有增值,所謂育成獎只不過是成員之間自相殘殺的過程,錢從底層源源不斷輸上頂層的過程……像所有的坑殺模式一樣,只有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才能掙到錢。”

    簡潔而明快,連盧教授也瞪眼了,小木從他列出的數字里,直觀地剔出了一組掙不到錢的人,當團隊發展越壯大,這個人數就越可觀了,明顯地是底層在進貢上層。

    “第二點,是一個故事,烏龜爬山,山高一百米,第一天爬了五十米,以後每天爬前一天的一半,請問,烏龜什麼時候可以爬到山頂?”

    小木問道,帥氣的臉上泛著微微的壞笑,盧教授眉頭皺得更深了,一干精神病患者,看看盧教授,又看看小木,一個個茫然不知所措,在這很短的時間里,似乎開始置疑了。

    “很簡單,這不是一個倍增理論,傳銷的目標盯的是親朋好友,不管是什麼人都保證不了百分百的成功率,那這樣算,一個連七個,有一個離開,七的倍增減一、然後36的倍增又減去7……像這樣減下去,會引起一連串市場被爆,就相當于烏龜爬山,你的速度會越來越慢,永遠達不到山頂……所以這也是傳銷不懈擴大底層加入人員的原因,因為沒有經營、沒有營利、沒有增值,只能靠增加人頭解決……而增加進來的人,都是這只永遠爬不到頂的烏龜……”

    小木道,邊說邊擦著密密匝匝的倍增點,然後很直觀地看出來了,那怕以拉人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計算,也會在b的位置嚴重縮水,根本達不到a的位置。

    “他說的你們听清楚了?”盧教授一下子站起來,冷不防激憤地道,痛心疾首地和听眾說著︰“他……道貌岸然、自以為是、滿嘴噴糞……居然說你們是烏龜……你們是烏龜嗎?對于這種侮辱我們人格和偉大事業的誹謗,我們難道能容忍嗎?”

    “不能!”一聲齊齊怒吼,嘩聲毫無征兆地撲向小木,人抱人、人摞人,瞬間把小木給壓在最底下了,拽腿的、扯胳膊的、搬腦袋的、還有更狠的,直接抱著他腿咬一口。

    白醫生笑了笑,停了一會兒才吹響了脖子上的哨聲,一群醫生和護工奔來,左扯右拉,好容易把人分開,拉著被打的小木就走,那盧教授貌似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還在繼續著上課,一群人拍著巴掌在喊口號︰

    上了一當又一當,當當都有新花樣。

    吃了一虧又一虧,虧虧都有新體會。

    傳銷團伙的聲音漸稀,坐到花池邊上的小木口眼歪斜、臉上於青、下巴見血、渾身疼得直扭,他愕然看著白醫生,氣憤地問著︰“誠心的是不是?不告訴我他們有暴力傾向。”

    “不是所有的事都講理的,這是個瘋狂世界,不听醫囑、擅自行動,是要吃虧的哦。”白醫生笑著道,有護士拿過腆酒幫他消毒來了,醫生笑笑道著︰“今天學的不少,就這些吧,快中午了,準備開始干活。”

    “法克你們全家……這群神經病!”

    小木氣得欲哭無淚,很少爆粗口的小木,對著只留背影的白醫生,心里吶喊著他最惡毒的詛咒……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5 11:49:33

本帖最後由 geq 於 2016-4-16 16:26 編輯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11章乖巧躬身

    一旬時間很快過去了……

    這一天,忙于生意的木慶臣在中午時分接到馮長翔的電話,一下子直拍腦門,把正事給誤了,昨天都約好的,可沒想到一上午忙得抽不開身,直接忘得一干二淨。

    接電話,一听馮醫生來,把老木給急得,匆匆把手里的事交辦給助理嚴律,徑直去迎接馮醫生了。

    子不教,父之過,話說他這當爹的身上問題著實不少,都十年了,父子倆的關系唯系在每月定時的索錢電話上,比信用卡還款得還準時,兒子也很干脆,從曾經的一個電話到現在已經濃縮到三個字了︰

    爸,給錢!

    是啊,除了履行這個義務,木慶臣再找不出他還干了些什麼,這讓他心里很惶恐,總是下意識地避免去回味舊事,每一次的回味對他都是一種煎熬,久而久之,他都快忽略還有這份親情了。

    匆匆出了門廳,慶臣酒店在濱海路,三星級,不過勝在地段尚好,每年到旅游旺季都所獲不菲,對于他這樣白手起家的人來說,每每站到酒店前都會油然而生一種成就感,可再一想起兒子,這點成就感恐怕就得被沖淡不少。

    表情,慢慢的緊張;眼神,慢慢的肅穆;心情,慢慢地變壞。馮醫生上門恐怕得讓老木胡思亂想了。

    又捅婁子了,不會偷人家東西了吧?要不更嚴重點,把那個女孩拐走了?否則就是更嚴重的問題,連偷東西帶偷人,全給辦嘍,木慶臣知道自己兒子在這方面是相當神通廣大的,從十八歲的少女到三十八的少婦,他都敢嘗試勾引,而且成功率相當高。

    要真捅了婁子,得多少擺平?十萬?二十萬?木慶臣看到車來時,已經做到最壞的打算了,他匆匆奔向從車上下來的馮醫生,友好的握手,一副生意人卑躬屈膝的諂笑,這是多年練就的本事,那笑容讓你有多大的氣都發不了出來。

    還好,好像和想像中有差別,木慶臣絮絮道歉的光景,馮醫生打斷道著︰“沒事,木老板,知道您忙,所以我就把些東西帶過來讓您親自過目一下。”

    “呀,那兔崽子不會騙誰錢了吧?沒事,馮醫生……有我在呢,您放心,不管什麼事,朝我說話。”木慶臣給人家寬心道,一說“過目”,說得老木心跳加速,心想沒準又是過目兒子給人打的欠條。

    “里面說吧……您這心態還是不對啊。”馮醫生道。

    “我……我的心態?”木老板納悶道。

    “對,首先我告訴您,和你想像中不一樣;其次我得告訴您,即便和您想像中一樣,也不能重蹈您以前的方式。”馮醫生嚴肅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已經成條件反射了,只要有人上門,十有八九是他給我找麻煩了。”老木難堪地笑道,馮醫生也笑了,笑著勸了句︰“之所以麻煩一直找到您這兒,是因為您一直接手麻煩啊,如果你拒接的話,那怕有一次,他也會斟酌一下敢不敢干……就像小孩子學走路摔倒之後,我們中國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是心疼的攙起來,揉揉抱抱想盡一切辦法哄孩子開心,而在西方就不一樣了,就再哭也不會有人理會他,他們的教育理念是,孩子的事得讓孩子自己處理,你如果每次都扶他,還怎麼等著他自己長大,自己走自己的路?”

    老木恍然大悟,不過只是恍然了一閃念,他尷尬笑道︰“道理是這樣,可已經長這麼大了,總不能再捏回去重生一回吧?”

    馮醫生哈哈大笑,笑著告訴老木道︰“完全可以,今天我就是來告訴你,怎麼重生的。”

    這麼一講,似乎沒事,老木也高興了,兩人匆匆回了木總的辦公室,馮醫生把拷貝的視頻、圖片給了木慶臣,老木一看,兒子給剃成短發了,很短那種,像勞改營里,一下子不悅了,瞪了馮醫生一樣。

    “您連他的造型都介意?還是放不下啊。”馮醫生道。

    老木按捺著沒吭聲,往下翻了翻,慢慢地,眼楮里柔情四射了,陽光下,兒子正在剪草坪,晚霞里,兒子正攙著一位穿著病號服的老人、蒸派騰騰的廚房里,兒子正挽著袖子,正洗盤刷碗,最讓他感動的是,有一副兒子奮力推餐車和給人分飯的場景,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一下子看得木老板兩眼酸楚,表情悲戚。

    “怎麼了?木老板?”馮醫生嚇了一跳,可沒到反應這麼大。

    “沒事,沒事……好,好,我高興,我真的高興……我知道他是故意氣我,其實孩子也挺不容易的,這麼多年孤身在外,都從來不告訴我,他吃了多少苦……好,這才是我兒子。”老木激動到不可自制了。

    感動了好一會兒,免不了問東問西,馮醫生嘴牢,只告訴他是在醫院當護工,至于對記憶和思維的影響,馮醫生說了,完全不用擔心,他記得很清楚自己是誰,現在嘛,已經是自覺自願地在干著這些事了。←百度搜索→【←書の閱

    得,啥都不用說了,老木听著听著就老淚橫流,說著謝謝謝謝,然後就泣不成聲了。

    蒼天有眼啊,這個兔崽子終于能辦點人事了!

    老木熱淚盈眶地抱著平板激動的如是喊道。

    耳聞和眼見總是有區別的,有時候就即便眼見也不能為實。

    千里之外,經過多次嘗試踫壁的小木已經很輕松的適應這個瘋狂的環境了,就像他適應那些語言不通、人種不同、習慣各異的地方一樣,這種潛移默化中培養出來的能力,恐怕就他自己都說不清經過十年歷練,已經變得有多強了。

    好像沒在干活啊?此時的他正遛達在綠樹花叢中,賊頭賊腦地盯著一朵怒放的玫瑰,冷不丁一伸手,捉住了一只翩翩的蝴蝶,興奮地回頭進,驀地被湊上的腦袋嚇了一跳,老布那瘋子正笑吟吟地看他,還示意著腳下,揀了一筐的樹技、殘葉之類的垃圾,這是小木的活,小木經過巧妙的轉嫁,給老瘋子了。

    “哦,干得不錯。”小木點點頭。

    “那我獎勵呢?”老布期待地問。

    小木掏著口袋,一張紙,順手甩開,一個滿頭蜷發的外國人肖像,遞給老布,老布如獲至寶地接著,小心翼翼夾在他隨手那本破書里。

    卡爾‧馬克思的畫像,那是老布這號有信仰的人心里的神。

    “馬克思說勞動是人類的本質啊,好好勞動。”小木嘉許地道,看來學過繪畫有好處,好歹派上用場了。

    “是啊,只有勞動才是實現中國夢的基礎,一切不勞而獲都是可恥的。”老布嚴肅地道。

    “呵呵,也就您這類人,品質才能如此高潔啊,老布……去吧去吧。”

    小木贊了個,把老瘋子打發走了。和這種老布爾什維克談話,理論基礎很重要,小木明顯差人家太遠,所以所談甚淺,頂多是找到騙人家干活的理論支持。

    清理花圃干得不錯,小木把一筐垃圾提著,倒到了門口桶里,心里有事了,在垃圾桶里揀著半黃半綠的殘葉,用指甲劈著細細的技節,把蝴蝶釘在一張紙上,用時不久,完成了一個簡易的標本。

    他準備送給其中的一個瘋子,做完了,起身看看,這院子里嚎的嚎、哭的哭、笑的笑,目標正倚著樓角,用獵艷的眼光審視著她已經看不懂,已經缺乏外部感知的世界。

    她是個遺容師,那麼愛美應該能喚起她曾經的記憶吧,小木躡手躡腳,走到她身邊,冷不丁把標本亮在她眼前,興奮地問︰“漂亮嗎?”

    女人眼楮一滯,時間仿佛凝固了,她痴痴地盯著紙上五彩斑斕的蝴蝶,像是害怕、像是緊張、像是期待,慢慢地伸著手,驀地小木抽回去了,那女人一下子好失落,哀求也似地看著他。

    “看著我……其實,你比它還漂亮……照我說的做,這樣……這樣……這樣系好扣子,這樣……這樣就更漂亮了……要這樣的話,我每天給你捉蝴蝶……好嗎?”小木教著她系扣子,意外地,那位女人笨拙地、猶豫地系上了扣子,然後眼楮痴痴地盯著小木手里的手工標本。

    “每天穿整齊、打扮漂亮……這就是你的,拿去吧。”小木笑著遞給她了。

    那女人興奮而幸福的接到手里,目光一動不動地,喜出望外地看著,仿佛這是她熟悉的東西一樣,讓她變得投入,變得痴迷。

    小木笑了,想了好久才想出這法子來,不經意側頭時,這一幕恰恰落在了白醫生眼中,他揮手打發走了匯報的護士,招著手叫著小木,然後好奇地看看,等小木小步上來,他好奇地問著︰“你給了她什麼?”

    “一只蝴蝶標本……嘿嘿,注意力轉移,心理治療的一種方式。我對你們的不作為很有意見啊。”小木道。

    “那你覺得你做的就有用了?”白醫生不動聲色問道。

    “那總比不作為強吧。”小木道。

    嘿嘿,白醫生慣有的陰險微笑,笑著笑著,示意著小木朝後看,小木一回頭,脖子一梗,驚得一口把自己拳頭咬住了,那位女病人貼著牆,四肢張開,神情肅穆……那樣子,正像鋪在他腳上,那只蝴蝶被釘成標本的樣子。

    “認知性障礙,她曾經是遺容師,失去正常認知後,她把自己等同于經她手化妝過的遺體,所以經常赤身裸體……沒錯,你發現了她的愛美天性,成功把她變成蝴蝶了……”白醫生笑著道。

    “那還有治嗎?這樣真可憐。”小木道,為自己的努力付諸東流而挽惜。

    “造物的神奇,不是醫生能解讀所有人體秘密的……比如你,資料里描述的很不堪啊,吃喝嫖賭抽一應俱全,理論上你應該是個毫無同情心的人渣,可為什麼,又試圖幫助一位失去認知的病人呢?”白醫生笑著問一頭霧水的小木。

    “法律里有侮辱尸體罪,說明就死人都應該有尊嚴,何況病人?那一幫男護工有意無意就來看人家飽眼福,我不信你不知道。”小木嚴詞指摘道,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這就是我們無能為力的地方,沒有那種藥能治療一個人心里的陰暗、丑惡、低俗、猥瑣……別緊張,不是說你,你的心理要純潔過大多數人,最起碼要高于普通人。”白醫生道,小木燦然一笑,卻不料白醫生追問著︰“那能告訴我,以前為什麼那麼劣跡斑斑嗎?”

    小木愣了,倒沒有覺得自己純潔和高尚了多少,可思忖以前的舊事,似乎發現曾經的齷齪、丑惡、陰暗是另一個自己,為什麼現在覺得連自己也有點無法接受呢?

    “看來你開始省悟了,繼續,好好干。”白醫生微笑著道,很是欣慰。

    他方走幾步,可不料後面的小木在這樣說著︰“少來了,環境在人的性格形成上佔主要因素,給你豪宅香車再來一大群美女,我就不信你還能這麼道貌岸然。”

    “所以啊,一定不能再讓你回到那種低俗的環境中。”白醫生回頭微微一笑,把小木噎得直翻白眼。

    法克……合伙算計我!

    小木心里惡狠狠地道,他看得越清楚了,又是老爸收買了一群狗腿想法子折騰他,是忍,當然是孰不可忍,他心里泛著壞念頭,又一次看向門外的另一層並不高的圍牆,跑出去,跑出去就是香車美女佳肴醇酒的低俗生活,多麼令人向往啊!

    “小木,開工啦……”

    鐵門當當一敲,把小木驚醒,他應了聲,朝門外奔去,出門沒那麼容易,得站在門口的攝像頭下,等確認身份上,電子門鎖才能打開。

    等他出去,一列餐車已經推向食堂了,其中一位最胖、最高、嗓門最大的女人,就是他的搭檔了。

    姓顧,叫啥沒記清,不過私下人都叫顧大嫂,這名字和人長相,能讓人想起水滸里那個母大蟲,事實上這位顧大嫂一點不比母大蟲差,幾十斤的飯桶,她一手拎一個,騰騰往餐車里倒,幾百斤的餐車她一個人推得就飛快,多一個小木,無非是多個打下手可有可無的幫工而已。

    開飯時間到了,說起開飯小木到現在都有心理陰影,可也沒想到,最簡單的吃飯是這群精神病人管理和治療的一大難點,很多人健忘到沒有食欲,很多人已經頹廢到疏于進食,有一半需要護士和護工幫忙,你得硬拽著他來吃,而且還得防著他胡吃進食過量,而且還得把飯菜攪好,否則他們不是光吃菜就是光吃飯,根本沒有味覺差別,頭天見到個奇景,有個病吃著吃著就蹲過一邊,小木一瞅,這丫的,直接脫了褲子撲哧撲哧就地大便,更讓他匪夷所思的是,那些該吃的照樣吃,根本沒覺得邊吃邊拉是個什麼問題。

    然後倒是他被惡心得一天沒吃東西。

    開飯了,難題就開始了,護干和護工開始勸著、哄著、拽著,把這些或輕或重的患者拉到廳里簡易桌邊,看著吃飯,有幾個重度患者不好對付,比如那個一直蹲在牆角覺得自己是小蘑菇的,得兩個護工架回來吃,比如老布,你得和他講人是鐵、飯是鋼、肚子吃飯革命才有希望。最難的莫過于那位長嘶短叫吼一天的病人,這個也有辦法,就需要顧大嫂出面。

    這場景每天發生,每天捉人回來吃飯,顧大嫂甩著大膀,晃著海碗大小的胸,蹬蹬蹬在院子里地動山搖一走,指著那吼叫的更大嗓子一吼︰

    “嚎你麻痹,過來吃。”

    這聲如炸雷、氣勢如虹的,那人不管多瘋,瞬間收斂神色,乖乖地回去吃飯,至于不當回事,顧大嫂一手拎一個,提留著就回吃飯的廳堂,那場面讓小木簡直嘆為觀止,對于受西方教育的他是無法接受的,太侵犯人權了,可在給人生存必要和侵犯人權之間,又覺得似乎這是唯一的途徑。

    對,這是一個瘋狂的世界,有它瘋狂的規則,道理是行不通的。

    用餐開始,每每這個時候,小木都會抬頭看表,準十二時,最後一拔患者會來吃飯,小木注意了幾天,天天如此。就是那拔盧教授領的講傳銷的,時間一到,他們肯定排著整齊隊列、踏著昂揚步子、甩著軍樂調子,一二一跟在盧教授身後唱著歌,歌詞這麼唱的︰

    為了出人頭地,我們一樣來到這里。

    新老朋友的熱情,讓我難忘記。

    感謝我的朋友,給我這次好機會。

    二十幾年的生活,讓我悟出一個道理,人在沒錢的時候誰也瞧不起。

    嘹亮的歌聲、自信的步伐、幸福的笑容、整齊的隊列,這只隊伍又壯大了數人,木林深瞧著,突然覺得自己比人家好像還可憐,這麼自信、這麼幸福,那種感覺離他很遠了,久遠到他都忘了是一種什麼感覺。

    盧教授意氣風發走在領頭,偶而還回頭打著節拍,歌聲在繼續著︰

    新朋友啊,我勸你。

    千萬不要再猶豫。

    光輝燦爛的日子,在前方等著你。

    這是傳銷十大金曲榜首,名字叫《出人頭地》,那歌听得木林深很有感觸,每每他都想起盼著他長大越來越有出息的父親和已經天人永隔的媽媽,每每這清唱縈繞的時候,都能讓他沉吟良久。

    歌停、人到、在盧教授的指揮下,次弟入座,專心致志地吃飯,根本不用護士和護工操心,吃完飯,他們還要接著講課、喊口號、唱歌,可恰恰在這個瘋狂的環境里,他們倒是最正常的人。

    輕吁聲中,小木收回了心思,顯得落寂不已,不經意間,驀地發現那位盧教授又像往常一樣,慈愛儒雅、微笑著盯著他,那麼從容,那麼自信,讓小木自慚形穢,總是躲著他的目光,就像他是患者羞于見人一樣……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5 11:50:12

本帖最後由 geq 於 2016-4-16 16:26 編輯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12章去意早生

病人吃完,醫生輪班吃完,護士和護工吃完,基本就結束了,作為送飯的護工其實待遇還不如病患者,只能抽時間胡扒拉兩口,結束倒是可以大塊朵頤那些剩飯剩菜,可累過頭之後,根本不會有什麼胃口。

    當小木的逆反在這里沒有收到任何效果之後,他已經迅速的變換開啟乖巧模式,慢慢適應大廚房的生活了,這不,送完飯一干廚師和幫工還要端著大碗大盆吃點,他一邊給各位沏著劣質的花茶,一邊收拾著回收的飯碟子,都是工程塑料做的,金屬玩意在這地方不安全,說不定到那個瘋子手里就能當凶器。

    拉下水龍噴頭,蹭蹭沖著飯盆,那邊吃著五男三女,包括顧大嫂在內,都把這當成理所當然的事,那一個地方也欺生,生人不讓你干點活,大家心理都不會那麼平衡,其中尤以小木為甚,那個糙娘們沒少把油膩膩大手,輕佻地一摸小木的臉蛋或者臀部,還會垂涎欲滴地瞅著小木再加一句︰

    瞧這小伙子帥得!

    每逢這種情況,小木都像被凌辱一樣,使勁的咬著嘴唇不敢發作,這兒的飯菜葷腥不足,可玩笑的葷味絕對夠足,廚師和廚娘的打情罵俏動手動腳,早成為消磨枯燥工作的一種方式了。

    如果不是迫于無奈,他是一刻也不會呆在這兒的,以前是調戲美女,現在是被大嫂調戲;以前是頤指氣使,現在是低聲下氣;以前是不假辭色,現在是看人臉色,身份環境的大反轉,倒沒有讓他體會到生活是真諦,反而覺得自己像遭受強暴的一方一樣……只能忍著。

    “林子,一會收拾干淨碗筷啊。”一位起身的廚師喊著。

    “噯,好 。”小木應聲道。

    “灶具擦干淨啊。”又一位指揮道。

    “噯,好 。”小木繼續應聲,手里沖著的餐盆不敢稍停,這活得一個多小時才能干完。

    又一位肥娘嚷著︰“林子……大聲叫親姐姐,姐幫你干活。”

    “……”小木給了個難堪的眼神,那誓死不從的眼光把老娘們給逗樂了,顧大嫂瞧不入眼了,不屑地斥了她一句︰“少發騷啊,你是想替人干活,還是想找人干你?”

    那起身的胖廚師趕緊湊上來了︰“干活,干你我都行,要不就我得了?”

    一陣哄堂大笑,那肥娘操著勺子追著廚師,大師傅一轉身淫笑著跑了,幾位吃得杯盆狼籍的各扔下碗筷,陸續離開抓緊時間午休去了,小木洗完了盆子才來收拾桌子,意外的是,顧大嫂已經擦干淨灶台了,他笑著謝了聲,這個謝字倒听得顧大嫂不太舒服了,她好奇地問著︰“林子,你到底是什麼人啊?是不是家屬沒錢付醫藥費?”

    “啊,怎麼可能?”小木愣了。

    “那不至于醫院讓你干這重活啊?”顧嫂說了,這兒地處遠郊,招工不好招,等閑沒人願意來,不少護士其實都是輕度精神病患者,為了減免醫藥費才願意干這活的。

    真相听得小木瞠目結舌,咧著呲,沒出聲地心里罵了句︰法克尼馬的這個白醫生!

    “怎麼了?”顧嫂瞅著小木,不解了。

    “啊,沒事,干點活總比關在房間里舒服。”小木嘴里泛苦道。

    “對了,你到底什麼病啊?我怎麼看你不像有病啊。”顧嫂問,對于這待人接物有禮貌,又听話的孩子是頗有好感。

    “我確實沒病啊。”小木道,幾天相處,知道這位大嫂面惡心善。

    “可你怎麼在這兒啊?”顧嫂不解了。

    機會,機會稍縱即逝,小木突然間發現,顧嫂在不罵街的時候,還是相當慈詳,他一下子苦水倒出來了,直說著︰“……我說了您肯定不信,我是在沒有知覺的情況下,被他們拉進來的……”

    “啊,還有這事?”顧嫂嚇了一跳。

    “真的,我句句是實……我爸在濱海經營一家三星酒店,旅游區的,很掙錢,我家有四輛車,房子幾套我也不清楚,我和我爸關系一直不太好,我想干我的事,可他一直要我按他的意願活……這不,兩人理念有沖突,他就黑我,把我關這兒讓我體驗普通人的生活,可您看我像普通人嗎?”小木道,以自己的氣質、學識、教養,怎麼也不可能溶入到這個環境啊。

    幾句倒把顧大嫂听愣了,她傻傻看著小木,小木道著︰“顧嫂,我知道您是好人……我知道您缺錢,兩孩子都上學……這樣,您幫我逃出去,我多給您一年工資……我說到做到。”

    頭回開口求人,還輔之以利誘,他看顧嫂眼神松動,小心小聲地問︰“怎麼樣?只要我回到濱海,有的是錢。”

    “哦,我懂了。”顧嫂笑了,小木也笑了,然後顧嫂一把把抹布扔到小木身上吼著︰“妄想癥啊,把我當傻瓜啊。”

    “我真是個富二代啊。”小木痛苦地解釋著,為什麼就沒人相信真話呢?

    “老老實實干活哈,趕緊治好病……這很危險啊,別說富二代,把自己想成全.能神的都有,還不都裝麻袋里關起來了。”顧嫂不屑道,扔了東西拂袖而去,對于這個撒謊的小孩,一下子失去同情心了。

    看來,富二代這個身份臭大街了,絕對不能用了,有病沒病的,怎麼都反感。

    小木悻悻然想著,想得讓他好不懊惱,說起來這次被顛覆的認識還是相當大的,這些在煙燻火燎的廚房里,月入不過三兩千的廚師,比他們活更重,卻收入更不如的護工、護士,還有那些三班倒看護這些精神失常病人的保安,收入更低。對于小木,已經無法想像,就兩三千的收入,是怎麼養活一家幾口的。

    或許,我做的確實有點過了?

    小木在若有如思,如是想著,記憶里最清的還就是廚房,記憶里最溫馨的,也在這個環境里,讓他最懷念的是曾經一家三口的小店,最早的記事就在媽媽的膝上,她總是那麼忙碌著,洗菜、摘菜,把後廚收拾的干干淨淨,等飯時就把他放在後廚的學步車里,穿梭來回送菜的媽媽,揮勺下廚的爸爸,兩個人總是抽著閑暇,心疼地看一眼沒人照看的孩子。

    媽媽的懷里,爸爸的背上,那是鐫在骨子里最深的記憶,與此時也是天差地別,不知不覺地長大、不知不覺的疏遠,不知道什麼時候,生活就變成了這個與料想完全相反的樣子。

    小木收拾淨了桌子,摞好了盤子,剛想得心有所動時,又听到一位廚師在牆外喊著︰“林子……把泔水倒了啊。”

    “知道了。”小木應了聲,心情一下子變壞了,他氣憤地一甩抹布,心里惡惡地想著︰體驗生活的方式多了,憑什麼受這鳥氣。

    他有點恨,恨他那個貌似慈愛,實則不堪的父親,從小到大,他就想按照自己的規劃把兒子變成大師傅,好像大師傅才是最好的職業一樣。

    反感,讓他氣咻咻地拎著桶,出去潑了一片,匆匆扔回桶,無處發泄的氣憤,全發泄到門上了,咚咚踹了幾腳,氣咻咻地回院區休息,這苦日子還沒準什麼時候才到頭呢,絕對不能這樣下去了,必須、立刻、馬上得想辦法逃出去。

    想著、走著、進了院區的電子門,一頭就撞到某人懷里了。

    小木哎喲一聲嚇了一跳,再看時,卻是一位禿頭、滿臉橫肉、腦袋像顆駝鳥蛋的黑漢子,正目露凶光地看著他,這是被盧教授洗腦人群里的一位,還沒準什麼精神病患者呢,早學會不和瘋子爭論的小木一閃身,躲開就走。

    又被堵住了,小木伸的就拿脖子里哨子,這一吹就能召喚來醫生,不料那漢子手更快,一把搶走了,小木嚇得轉身就跑,不料那漢子早有防備,一把揪著他的褲子,直接挾著,走到樓後牆角,直接把小木放下。這地方,盧教授正笑吟吟地等著呢。

    “喲,盧教授您找我啊?我正準備找您呢……听完您的講解之後,我是茅塞頓開啊,特別是你們唱的那《出人頭地》,讓我很感動啊,不知道我是否有幸成為們大家庭的一員呢。”小木景仰地道,生怕對方找舊賬,用了很夸張的拍馬屁表情。

    不拍不行啊,這位盧教授可是能指揮動十幾個精神病,打你個生活不能自理,都不用負責。

    “禿蛋,你說,他講的是真是假?”盧教授指著小木問。

    那黑漢子想也不想就判斷道︰“假滴!”

    “怎麼可能,我很崇拜盧教授。”小木道。

    “假滴。”禿蛋道。

    看來連精神病都知道,小木說的是假話,小木嘴一抿繼續鼓吹著︰“盧教授胸有經緯、心懷天下,那演講放眼全國,找不出第二個人比肩啊。”

    “假滴。”禿蛋道。

    得,這人腦瓜不太靈光,小木一听他進套了,一指這傻瓜和盧教授說著︰“瞧瞧,盧教授,他連您都置疑啊?”

    “這娃看來是有病啊,瞧這腦袋,像被驢屁股夾了樣……去去,一邊呆著去。”盧教授揮手斥道,這黑漢子禿蛋真是听話,傻乎乎地就走了。

    小木也要溜,那盧教授手一挨牆,把他攔住了,笑吟吟地道著︰“別怕,找你商量個事。”

    “您別介意那天的事啊,我有病,我有妄想癥。”小木趕緊解釋,現在深悔不該嘴賤,說人家傳銷不好了。

    不料回答還是錯了,盧教授微微一笑,像遇到知己一樣,推心置腹道著︰“怎麼可能介意,這故事還不就騙騙那些腦袋不靈光的……我搞這麼多年傳銷總結了一條道理,那就是,凡騙不了的人,都是有大智慧的人……比如,你!”

    小木一愣,哭笑不得了,驚訝道著︰“哎喲,知己,頭回有人說我有大智慧。”

    真是知己難遇啊,二十幾年,就遇上這麼一個,還是個精神病。

    “當然有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準備逃跑。”那盧教授突來一句,嚇得小木不敢接茬了,在這里逃跑是個很嚴重的問題,電棍和大麻袋伺服著,別說人,就是畜牲也受不了。

    “雖然你未必看得清我,可我看得你很清楚,相信麼?”盧教授又問,那睿智的眼神,那不凡的談吐,那自信的目光,要是換個環境,還真騙得倒大多數人,不過騙不到小木,小木笑笑,不予做答,那樣子根本不準備和他搭伙。

    就是啊,帶這麼神經病,別說跑了,他能把你煩死。

    “裝什麼裝啊?在國外生活過很多年?”盧教授突然道。

    小木表情一愕,被雷住了,他自以為在自己身上西化的程度可以忽略到不計,很少有人能看得出來。卻不料今天,被一個老瘋子點破了。

    “沒有,你听誰說的?”小木笑著道,瞬間掩飾了。

    “你傻了吧,傳銷的都是心理學、行為學的高手,比如你,幾次我發現你對著白醫生的背影呶嘴,是在罵人,但又沒罵出聲來……這說明你的教養還是有的,成功地抄襲到了西方人士的偽善。”盧教授挖苦道。

    “就憑這個?你怎麼不說我從外星來的?”小木笑著斥道,突然覺得這個傳銷教授有點意思了。

    “更簡單的是你的嘴型,漢語音節罵人,我……操……我……日……去你麻痹……等等,都是閉口音,話不露齒就能出來,而你無聲罵的都是開口音,shit……法克……kiss m ass……這都開口音,能養成這種脫口而出的習慣,我都知道你在國外生活的時間不短了……”盧教授笑道。

    小木表情僵硬了,被雷到了,他愕然看著盧教授,嚴重懷疑這家伙究竟是不是瘋了,水平比精神病專科的醫生還高嘛。

    “你在懷疑我是不是瘋了?”盧教授問,自問自答著︰“瘋和精神病不是一個概念,我精神有問題,可我眼光沒出問題……家境不錯,是個富二代,根本沒過過窮日子?”

    “猜錯了,我窮吊一個。”小木道,這一次可真是面無表情了。

    “騙別人可以,騙我不行……吃飯你把炸焦的蔥花、菜梗都一個個挑出來,不是所有人都能養成這種挑剔的習慣啊,飯菜不合口胃是不是?可我告訴你,這兒的飯菜已經算相當不錯了,不管是病人還是正常人,要是窮吊的話,得狼吞虎咽才對。”盧教授道,自信地給出了他對小木的判斷。

    “一夜赤貧的事多了,現在窮了不行啊?有精神病不正常了不行啊?”小木強辨道,現在倒期待自己是個一精神病患者,因為在面對這位盧教授時,他很惶恐,就像透明了一樣藏不住任何秘密。

    “行啊……你媽媽去世的很早吧?”盧教授一吁,又迸出一句來,小木眼楮怒意一閃,盧教授趕緊接著道︰“對不起,勾起你的心事了,亡者為大,我沒有褻瀆的意思。”

    慢慢地,小木側著眼,眼眶成了白多黑少,他思忖良久才跟上老頭的思維,猶豫地道著︰“這是心理操縱術,別跟我拽,老美的大學里瘋子天才多了,什麼時候稀里古怪的人我也見過……你是憑我的表情變化判斷出我母親亡故的。”

    這好像是一詐,你的表情稍露端倪,對方就知道真偽,江湖騙子常用的手法,小木瞬間領會了,應該是自己的表情告訴了他正確的答案。

    “錯,從你對那些女病人的尊重中看到的,那是一種期待得到愛和試圖回報愛的眼神……嘖,你應該有一個很愛你的母親,但你這種奇怪的表現告訴我,她已經不在你的生活里了,否則你對那些中年婦女會避而遠之的……或者更直觀一點判斷,如果她還在,你就不會出現在這里了……甚至籍此我又能判斷出,你們父子關系不和,同樣能反證,你愛你的母親,無法接受另一個女人代替他位置的事實……”盧教授像找到了一個有趣的游戲,侃侃而談,絲毫無滯,就像一切都是隨口講來,卻听得小木如遭雷擊。

    這可是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啊,知道他身世的人不多,能知道這麼清的更是寥寥。

    “不管你想干什麼,你都不會如願的。”小木良久,嚴肅地迸了一句,下定決心,不準備虛于委蛇了。

    他的眼神漸漸有了惡意,拳頭慢慢捏緊,像是準備放手一搏。

    “這才是你的本色,一個被人整得無計可施的紈褲惡少而已……呵呵,我們再從頭開始,想逃走嗎?我可是有七次從精神病醫院逃走的記錄。”

    “為什麼要逃走?你不是精神病人嗎?”小木反問道。

    “我精神有病,可我味覺和性功能沒病啊……沒酒沒女人沒客房服務的地方,吃得又這麼差,怎麼可能忍受得了?”盧教授憤怒地道。

    小木呵呵一笑,這回是真遇到知己了,他道著︰“其實你可以直截了當,來這句最有說服力的。”

    “看來有共識了,告訴我,怎麼想的?”盧教授問。

    “醫生98名,護士護工62人,保安24人,醫院佔地106畝,圍牆高二點三五米,外面的情況我一無所知,不過我想要靠兩條腿可跑不了,保安的車反應很快,我們的下場會被裝在麻袋里帶回來。”小木沒有直說。

    “少來了,我知道你盯上……那輛車了。”盧教授壓低了聲音,眼光投向廚房的方向。

    每天運輸新鮮蔬菜禽蛋有一輛貨廂,小木笑笑不解釋,卻道著︰“可保安那幾輛車不好處理,會很快追上來的。”

    “這就是我來找的原因,第一,我可以告訴你,明後天有大雨,清晨拉餐車的機會最好;第二,我可以解決掉那幾輛救護車。第三,你需要做的,就是出門的時候,別關上門,把我們帶出這個院子就足夠了。”盧教授道。

    “我怎麼信你?”小木有點懷疑地道,他知道,自己能夠自由出入內外大院是最好的依仗,老瘋子必須靠他走出第一步。

    “禿蛋,過來。”盧教授一嚷,轉角听到的黑個子快步奔上來了,眼色一使,根本不用說話,禿蛋亮著褲腰上別的一把短刃,明晃晃的,還有幾根牙刷磨制的工具,這玩意讓小木眼前一亮,其實他早想整把這東西扎輪胎了,一直沒找到原料。

    “皮鞋里的鋼板,一看你就是外行,或者都不用扎胎,直接擰了氣門芯就行了……怎麼樣,一起走?”盧教授問。

    小木看看凶相一臉的禿蛋,又看看道貌岸然,實則奸詐的盧教授,咬牙點了點頭,為了離開這地方,豁出去了。

    “來吧,分工一下……禿蛋,把听課的打發到一邊唱歌涼快去。”盧教授道著,禿蛋領命匆匆去了,這執行力可是相當高啊,小木忍不住問了句︰“盧教授,這個禿腦袋是什麼人,怎麼也想跑?有精神病麼?”

    “從看守所送來的,等著鑒定有沒有刑事責任能力……我估計是裝的,逃避打擊呢,別懷疑我啊,截止目前一共有四家權威機構鑒定我是偏執型精神分裂及認知障礙、強迫癥候患者……通俗講就是雙重人格、三觀不正,原因在于我一直認為傳銷是人類發展史上最偉大的創新和事業,他們都辨不過我,也無法阻止我擁來越來越多的追隨者,于是就把我送進精神病醫院了……操了,這個黑暗的時代。”盧教授嚴肅地道,可他卻一點也不像有病的樣子,說得輕松之極,簡單之極,到了講課地方席地而坐,又是地如此地瀟灑之極。

    這下小木倒確定了,這家伙確實有認知障礙,而且病得不輕,不過並不妨礙兩人同坐,密謀這場瘋狂勝利大逃亡……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5 11:50:53

本帖最後由 geq 於 2016-4-16 16:26 編輯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13章天雨遂人

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順利,俗話講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今是萬事俱備,就欠一場盧教授判斷的大雨,一直過了兩天,老天像耍流氓似的,每天陰雲濃重、遮天敝日、空氣已經潮得像能捏出水來,可就是一直那麼憋著,一點雨星兒也沒撒下來。

    醫院里一切如故,對于大多數患者,是沒有時間觀念的,頂多是潛意識里還殘存著早起晚睡的習慣,陰晴雨雪對于他們沒有感覺。醫生也一樣,大多數醫護的臉上,你都能看到枯燥生活留下的印記,冷漠、肅然,那並不豐富的表情很容易讀懂他們的內心,是對生活的厭倦。

    是啊,每天面對這麼多精神病患者,不厭倦才怪呢。

    唯一的例外恐怕就剩下那三位準備出逃的了,自人一見如故,小木毫不猶豫地加入到了這個大家庭,成為盧教授器重的一員,說盧教授是位瘋狂天才真的一點不假,每天早晨起床,都召集成員晨訓,然後晨練,包括喊口號和唱歌;早飯後開始上課,演講、即興表演、唱歌、問答,能一直說到中午,午飯後繼續,枯燥的內容被他組合的各種形式,玩得不亦樂乎,直到晚飯,那些人還如早起一樣精神抖擻。

    天才,確實是天才,最起碼滔滔不絕說十幾個小時不停嘴,就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

    這不,除了小木,又多了一位旁听者,一位患痴呆癥的,被盧教授連哄帶拉給拽來了,正流著口水,目光呆滯地看著盧教授講課,而盧教授一點也不介意這號傻子的眼光,諄諄善誘一個上午之後,這傻子終于會跟著大家一起鼓掌了。

    “我明白了……這是在制造條件反射?”

    小木發現那傻子的鼓掌並不是發自內心的,而是跟著盧教授的動作在機械重復,甚至這兒所有人,都已經被他灌輸成了這種條件反射,在跟著他鼓掌、跟著他笑、跟著他機械地喊口號,這是一種下意識的從眾心態,在封閉的環境中,個體很容易屈從集體的意志。

    簡單講,就像訓練貓狗一樣,只要你有足夠的耐心,總會讓它們養成一種條件反射的行為習慣,而恰恰這個瘋狂天才,最不缺的就是這種把一句話重復一千遍的耐心。

    沒有什麼神秘的,小木有點興味索然,不時東張西望,他身邊坐著那位不知名的惡漢,像防備他一樣,總是不經意用凶狠的眼光瞪他一眼,這眼光讓小木發現問題了,能這個樣子,除了這人本身凶惡之外還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個禿蛋還是意識清醒的。

    “你也是精神病?”小木挪到了他身邊,小聲問。

    “啊,一直就是啊。屋】”禿蛋眼不斜眼,嗯了一聲,問小木︰“你也是?”

    “嗯,妄想癥,你呢?”小木問。

    “既然老子都是神經病了,你特麼問我,我能知道?”禿蛋怒了,惡狠狠地回應。

    “明白了,心境障礙,人格分裂的一種,心境障礙引起的情感遲鈍、以及產生不相稱的情緒,和妄想癥都屬于精神分裂的一種……別用這種崇拜的眼光看我,我給醫護送飯,順便借了兩本書學習來著。”小木笑著道,把怒目而視他的禿蛋說愣了。

    “你給老子說這屁話有什麼意思?想干什麼?”禿蛋警惕地道,臉上橫肉抽了抽,不善地看著小木。

    小木戰戰兢兢地告訴他︰“哥,咱倆都有精神病,同病相憐嘛,你這麼凶干嘛?”

    那禿蛋胸腹一動,像是差點被逗樂了,這一瞬間,小木明白了,這貨絕對是裝病,要分裂癥,根本不會有與語境相符的情緒變化。

    “滾蛋,老子看見你這種小白臉就煩。”禿蛋隨即訓了句。

    草了,小木給激怒了,不過他激怒的表現不是爆發,而是慢慢地挪開了,在外面混總能踫到讓你害怕的人,這禿蛋虎背熊腰的、滿臉橫肉的,比小木在美國見到那些 車黨還橫,而且還神志這麼清明,明顯不是他惹得起的。

    “那這倆……是怎麼湊合到一塊的?”

    小木看看台前興奮演講的盧鴻博,又看看禿蛋,有點想不通,這禿蛋對盧教授畢恭畢敬,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這個突來的想法,讓他對即將到來的逃亡產生了一絲憂慮。

    “跑出去各走各的,敢他媽胡說胡來,我弄死你。”一個陰冷的聲音在小木耳邊響起,他側側眼,正迎上了禿蛋陰狠的眼光,那眼光配著一個大禿瓢腦袋,腦袋上還帶著幾個疤,饒是小木見多識廣也被嚇住了,小心翼翼凜然點頭,諂媚道︰“是,大哥,您說了算。”

    馬屁沒啥效果,禿蛋一縮回去,又坐正了。

    這號危險分子小木可不敢惹,當然,自己這細胳膊嫩腿也惹不起人家,他悄悄瞥眼打量,禿蛋那家伙拳頭一握,整條裸露的胳膊肌肉一條一條的,像個騾子腿,病號服穿上身上繃得很緊,那包裹著的堪比畜牲的爆發力讓人望而生畏。

    鼓噪聲起,小木移開了視線,這時候又到盧教授中場休息的時刻了,休息對他來說不過是換一種說話的方式,他打著節拍,開始唱另一首金曲了,名字叫《我可以抱你嗎》。

    ……

    外面下著雨,猶如我心血在滴。

    愛你那麼久,其實算算不容易。

    盧教授動情唱著,看看天空,小木知道他在等這場雨,可惜沒來,他低頭時,給小木做了一個微笑的鬼臉,像是心有靈犀。

    ……不去想愛都結了果,舍不得拼命找借口,不勉強你再為了我,心不在留不準是痛……

    盧教授唱著,很動情,做著痛不欲生的手勢,像在擁抱誰。滑稽的是,下面的精神病患者,都像感染了一樣,和他做著同樣的手勢,就那位痴呆也傻呵呵地跟著學了,小木在想,總不成禿蛋這貨也這樣吧,一回頭,嚇得他呃了聲,禿蛋也在學唱……⺪了,禿蛋那環臂的樣子,像抱著一頭母狼往死里勒。

    ……我可以抱你嗎愛人,讓我在你肩膀哭泣

    ……如果今天我們就要分離,讓我痛快地哭出聲音

    ……我可以抱你嗎愛人……容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

    到高潮了,唱著唱著,這些神經病開始互抱了,不分男女老少,抱著都是家人愛人,邊抱邊哼哼唧唧唱,而盧教授更甚,和那些“家人”挨個深情擁抱,這場景讓小木想起了惡寒cospla,無下限惡心人那種,他手托著地,爬著,四肢著地,落荒而逃。

    法克他母親的滴,一想被禿蛋和痴呆那號人抱著,小木就嚇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拐過牆角就起身,可不料 聲撞上人了,撞得小木倒退兩步,一瞅,哎呀,怎麼顧大嫂和白醫生在這兒看著,他尷尬回頭一瞧,明白了,肯定是顧大嫂把情況告知白醫生了,兩人詫異瞧瞧小木,半晌白醫生示意著顧嫂屏退,人走出不遠,白醫生好奇看著小木問︰“喜歡上傳銷了?”

    “怎麼可能啊,嚇死人了。”小木回頭指指。

    “哦,那就好,要是在精神病醫院,你被個精神病患者洗腦了,那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了。”白醫生貌似放心了,他招手讓小木跟著,猶豫不決地在想著什麼,好半天才問小木道︰“這兩天你和他們在一起?”

    “嗯,好歹有幾個說話利索的。”小木道。

    “告訴你什麼了?”白醫生問。

    “唱歌,喊口號,听講座,還能有什麼?人家是公開課啊,不收費的,現在這麼有良心課程真不好找了。”小木笑道,不知道為什麼,他下意識地隱瞞下來了,相比之下,這醫生比精神病更可惡一點。

    “不要受他們蠱惑啊,盧鴻博是個老傳銷了,他們是被警察送進來的,做傳銷都做成精神分裂了,剛進來時候,他能站在門口說一天不停嘴,但只要停下,又和正常人一樣了……典型的認知障礙及人格分裂……”白醫生道,奇人奇事,在精神病醫院發生的最多,這里是瘋狂天才匯聚的地方。

    “您多慮了吧,他發展精神病患者下線能干什麼,無非消磨時間而已。”小木道。

    不過白醫生的思路可不一樣,他反問著︰“是啊,你想想,精神病患者,自閉的、痴呆的、認知障礙的,都能被他影響,要是把他放出去接觸正常人還了得?用不了幾天,他能培養出和他一樣的瘋子來。”

    “哇,這麼拽?”小木嚇了一跳。

    “你以為呢,他從精神病醫院逃跑過幾次了……如果有類似端倪你最好告訴我啊,這樣的人出去可是遺禍無窮啊。”白醫生道。

    “說得跟真的樣,誰信啊?這麼嚴比越獄還難,他要能跑出去,我真得追隨他了。”小木道,嬉笑著掩飾過了。

    “呵呵,有備無患啊……跟我來。”白醫生道著,領著小木出了病區,進了另一個封閉的住院區。

    從進門就把小木嚇得直往後縮,一籠子關著的都是精神亢奮的人,在大聲演講的、在大聲唱歌的、在大聲朗讀的,一個個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有一位看著小木,直接伸手召喚著︰

    “朋友,只有自信才能讓你保持最佳狀態,激發你的潛能;只有信心才能給你帶來活力,讓你煥發光彩,使你談吐灑脫……可我看到你,已經喪失信心了,顯得這麼猶豫、這麼委瑣……”

    “沒有信心,你的人生是永遠無法成功的……我想提醒你的是,每天對著鏡子的時候多一些微笑,那麼你看到是一個自信的,快樂的,充滿活力的,走向成功的自己……加入我們吧,我們一起做世界上最偉大的推銷員……”

    那神情多麼動人啊,那眼光多麼的熱切啊,那聲音多麼的磁性啊,有更多的人在伸手召喚著小木喊著︰

    “加入我們吧,我們一起做世界上最偉大的推銷員。”

    嚇得小木直接退出去了,他站在門口不敢進去了,悄悄地瞥眼往里瞧,白醫生和里面的觀察醫護說著什麼,那些貌似正常的病人,仍然在我行我素,不斷地說服教育著醫生︰

    加入我們吧!我們一起做世界上最偉大的推銷員。

    好一會兒白醫生才出來,笑著看看小木問︰“有什麼感覺?”

    “都是搞傳銷的?”小木問。

    “對,警方搗毀了一個窩點,遣返了一批,剩下的這些狂熱到連家庭住址都說不清了,每天就是在讀《世界上最偉大的推銷員》,傳銷的模式長期把成員禁錮在封閉的環境里,久而久之,精神脆弱的人,都會被變成這種偏執性精神分裂,那,就像這樣,言語和邏輯混亂、行為受妄想支配、情緒和情感體驗和現實脫節……就想著自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傳銷推銷員。”白醫生道,是曉之以理了,生怕這位公子哥聾子治成瞎子。

    小木卻是抓到話頭了,他撓撓腦袋,笑著問道︰“我感覺我快墮落了……這麼危險的地方,您得趕緊送我離開啊,否則我真成了這樣的精神病,您交不了差啊?”

    這句話卻是讓白醫生放心了,憊懶和不屑才是小木的本色,看樣子本色沒變,他笑笑道著︰“哦,你都沒想當偉大的推銷員,看來沒被感染……干活去吧,也是啊,看來我多慮了,你這樣不在乎家、不在乎錢、連你爸都不在乎的,想感染你真的很難啊。”

    白醫生放心了,笑著走了,留下小木發了一陣子呆,然後慣有地,朝白醫生的背影豎著大拇指暗罵道︰

    我⺪,法克你全家!老子想當精神病你都不成全。

    多少還是受到點打擊了,不過越讓小木覺得自己和這個瘋狂的環境格格不入,他到現在都想不通,父親怎麼可能狠心到把他送到這樣一個地方,簡直比十幾歲送出出國還惡毒,他清楚地記得,在每個陌生環境里,孤獨和無助是比貧窮更大的恐懼,每一次的掙扎,都會在他已經不單純的心理上留下印記。

    就是啊,去過五大洲、見過四大洋、玩過紅燈區、會過黑手黨,這小小的精神病醫院還能攔住我?

    他慢步向廚房走著,看著漸暗的天空,濃重的陰雲、泊回來的救護車,還有戒備森嚴的大門、崗哨、保安。細細計算著距離、方式、以及可能出現的意外,這時候,他倒更覺得喜歡盧教授一點,這老瘋子搜集到了情報幾乎和他一樣,而出逃的想法也是高度的契合。

    莫非,老子這也是要瘋的前兆?

    小木思緒很亂,在廚房里扮著笑臉,心里卻很厭惡地看了那幫子廚師和護工幾眼,沒幾個好鳥,一個個做飯會先往自己嘴里塞,個頂個吃得肥頭大耳,光吃還不算,不少人休息時,還把豬肉、火腿往懷里褲襠里塞著偷帶出去,要說道德底線,關在這里的精神病人要比他們高出很多。

    “走了,林子……看什麼呢?”顧嫂吼著。

    “哦,來了。”小木應聲,開始工作了。

    顧嫂前面拉,小木後面推,可能是這胖嫂心里有點愧了,看了小木幾次才囁喃說著︰“林子,別怪嫂啊。”

    “咋了,我怪您干嘛?”小木不解了。

    “不怪就好……我怕你跟著那盧瘋子學壞啊,我家那口子就是搞傳銷的,這幫天殺的,都該槍斃,還關在這兒養著,真是浪費糧食。”顧嫂憤憤道。

    “哇,您家大哥真是啊?很嚴重?也關在這兒?”小木好奇了。

    “關著倒好了,走了兩三年了,家里屁事不管,倒是把我娘家親戚給騙走不少,我現在回家都沒臉見人了……唉,這王八蛋早點死了我倒省心了,到這會兒,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兒……你可千萬別沾啊,咱們市里年前就開始鬧了,都不知道坑多少人了……”顧嫂絮絮說著,唏噓間抹了把鼻子,進了住院區,很快換了一副凶狠地面孔,又像往常吼著那些呆傻唱嚎的病人︰

    嚎你麻痹,過來吃!

    憤恨,源于自身的不幸。可憤怒下所做的事,卻是在為照顧著他人的不幸。這是一個矛盾的世界,就像善良和凶惡同時嵌在一個人性格里展現出來的矛盾一樣,顧嫂又像往常一樣,罵罵咧咧,拉著那些已經喪失自理能力的病人,一個個拽進廳里,用不友好的方式,逼他們吃飯。

    小木突然間有點懷疑自己的行徑了,他在想,這里不會呆得很長,他了解自己的父親,無非是想讓他改掉好吃懶做、不務正業的壞習慣而已,這個很容易做到,扮乖賣萌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原來的環境中,再到父親面前楚楚可憐上幾回,然後就會成功地回到曾經紙醉金迷的環境里。

    但是現在卻要和盧瘋子密謀出逃,那可是一個罪行累累的精神分裂,還帶著一個貌似裝病逃脫治裁的嫌疑人禿蛋,這麼做真的合適嗎?

    顧嫂無意透露的家丑,讓小木很容易分辨誰好誰壞,他對要和盧教授和禿蛋結伙,狐疑更甚。

    糾結中,盧鴻博帶著他的傳銷團隊唱著歌回吃飯來了。

    猶豫中,他看到了禿蛋凶狠的眼光,那眼光沒來由地讓他緊張。

    吃飯中,他在安慰自己,許是這盧瘋子並沒有那麼靠譜,整個計劃建立在一場大雨的大背景下,一下雨,外部防備松懈,而且在雨中需要完成切斷監控、阻擋保安、破壞車輛、搶車出逃等等數個環節,除了搶車,剩下的都由盧鴻博和禿蛋負責,小木此時倒莫名地希望,這也是盧瘋子的異想天開,比如,這家伙總不成是諸葛亮吧,還能借來一場大雨,這都兩天不沒下雨嘛?

    老天,就像在捉弄小木一樣,他剛剛以四十度角仰望了一下天空,覺得自己應該走人間正道。卻不料天陰到了極致,呼喇喇幾道閃電,跟著轟隆隆的雷聲炸響,眨眼間大雨傾盆,把這所建在山間的醫院澆了個通透。

    他默默地側頭看盧瘋子,驚訝、欽佩、愕然俱有,他復雜地瞥眼,這位瘋狂天才在笑吟吟地看他,相視間,猶豫已經變成了一種默契,這些日子遭受的種種非人待遇,讓他無法阻止自己腦子里涌起來的瘋狂出逃念頭。

    雨來了,一夜未停。

    要走了,一夜未眠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5 11:51:32

本帖最後由 geq 於 2016-4-16 16:26 編輯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14章奪路狂奔

   曙光在淅淅瀝雨中漸漸透亮,一個大雨清晨,暫時打破了精神病專科醫院的按部就班的秩序。

    七點早飯,六時十五分得開始干活,六時以前,那輛運輸車就會準時到達醫院,廚師和幫工得抓緊時間卸貨,今天車來的稍晚,小木在窗口看不見,不過听到了熟悉的引擎聲音,他穿截整齊。輕手輕腳出了病房。

    輕度患者以及證實沒有危險性的病人,都在看護較松的病房,小木忝列其中,而盧教授領的那一拔紀律嚴明的大家伙,自然也在其中,他出門時,盧教授已經帶著人在廳里會合了,教授笑著給小木使了個眼色,小木尋著那位老布,一切就從他身上開始了。

    “老布老布……認識我嗎?”小木把剛出門的老布攔住了,老布疑惑地看著他,這是真正的認知障礙,根本記不住那個臉,不過小木有的是辦法,提醒著︰“我是上級派來的。”

    老布一愣,這個在記憶中有投影,他懷疑地看著小木,小木放大招了,哼哼著︰從來都沒有什麼救世主,也沒有神仙……國際歌的聲音好蒼涼,老布臉色逐漸肅穆,爾後抽泣著,熱淚盈眶,人站得筆直,像在給信仰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上級要派給你一個重要任務。”小木嚴肅道。

    “好,保證完成任務,請組織考驗我吧。”老布凜然道。

    “天亮以後,組織要派人對二層,第202室的兩個違反紀律的人進行組織審查,你的任務是,在來人審查之前,務必把他們都擋在樓口……懂了嗎?凡和我們穿衣服不一樣的人,都不是自己人。”小木道。

    “懂了。”老布理解這個簡單命令的意思了。

    “去吧,務必把他們攔住。”小木道。

    有信仰的人是不講條件的,老布一整衣領,像誓師出征一樣,蹬蹬蹬直上樓梯,然後在樓梯杵了根電線桿子。

    小木飛快地跑著,冒著雨跑到門口,對著攝像頭招手,出去干活,只有他有這種優待,門卡聲一開,他出門,然後腳一搭,門保持著露一道縫的狀態,關不上了。

    後面的禿蛋已經動了,他飛奔到圍堵邊上,伸著奔跑的慣性一躍,手攀住了圍牆,然後手起刀落,連接門口門禁的監控線,一分為二。

    沒錯,這家伙像個牲口,那剽悍的樣子讓小木凜然起雞皮疙瘩。

    值班監控屏幕上的圖像驀地黑了,保安從窗上看到了門口尚有人影,有點奇怪地返身出門準備下去看看,不料出門不遠,就被老布攔住了,老布凶神惡煞地對他吼著︰“心虛了想跑是不是?哪兒也不許去,乖乖呆著,等著接受組織審查。”

    我⺪,什麼情況,保安嚇得退了回去,拔內線電話,咦?不通了。

    門口,盧教授帶著一群成員,冒著雨,次弟出了門,後面的禿蛋把幾根塑料碎屑塞住了鎖孔,這種rusp不間斷電源鎖,切斷電源只能靠鑰匙開,孔一塞基本沒戲,等通電?那時間就足夠了。

    干完這個,禿蛋飛快地奔向那幾輛救護車,要拔氣門芯,斷後。

    盧教授對著後面傻看了患者吼著,水開好了,出來洗澡,一騷擾,那群患者哇啦啦亂叫著跑到雨地里撒歡,已經有了脫衣服拽褲子淋浴了。

    他笑著回頭,帶著成員一行十數人,耀武揚威地走向廚房,那一干卸貨的可傻眼了,哇塞,這麼多穿病號服的神經病集體發作,氣勢洶洶而來,真夠嚇人的。

    “帶他們都走?”小木嚇了一跳,看這架勢似乎難度大了。

    “呵呵,沒有犧牲,哪有成功啊,你趕緊拿鑰匙,開車……”盧教授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小聲道,然後他像驟然發病了一樣,用一種吼出來的調子唱起了歌,是那首《我可以愛你嗎》

    ……外面下著雨,猶如我心血在滴。愛你那麼久,其實算算不容易……

    這聲音一起,群患回應,跟著南腔北調唱起來了,邊唱邊走,一二一、一二一、直趨那幫下貨的護工,小木突然明白了,這一切做的都有目的,就是為了今天的勝利大逃亡,有這麼多的精神失常人員的回應,怕是面對什麼人也要所向披靡。

    ……不去想愛都結了果,舍不得拼命找借口,不勉強你再為了我……

    盧教授唱著,很動情,他的表情痛不欲生,他的聲音沙啞力竭,這像個信號一樣,在感染著那些被他訓練到機械響應的人。

    小木回頭看看,已經露餡了,封閉區的保安在沖出來,再看這邊,禿蛋的活還沒干完。四輛車做掉了三輛,那邊的保安也警醒了,正站在門廳檐下打電話,就在接近貨廂車的剎那,全院的警報拉響了。

    此時,歌聲也到了高潮,盧教授幾步之外一個擁抱姿勢,喊唱著︰我可以抱你嗎愛人,讓我在你肩膀哭泣……

    歌聲盡處,那些神經病直撲上去要抱人,邊動情地唱,邊動情地抱,嚇得護工直躲,小木眼疾手快,一把拽著往車底鑽的司機,搜著他身上的車鑰匙,然後一指道︰

    “快快……都發病了,車鑰匙給我,趕緊躲那車後頭,要不得被他們掐死。”

    司機那見過這陣勢,連滾帶爬就跑,小木回頭一看,哇塞,最難的一關被盧教授輕松處理了,那些患者幾乎是無意識地唱歌、抱人,你越不讓抱,他們抱得越來勁,試試想下,這惡劣的雨天被個精神病人抱住是什麼感覺?幾個廚師已經嚇五體投地了,連滾帶爬地四下亂躥了。

    小木跳上了車,一擰鑰匙發動,剛要警示兩人,可不料他听到了熟悉的一聲怒吼,眼光一招倒視鏡,卻是顧嫂發 了,奮力地把兩個抱他的精神病患者,一胳膊撂了老遠,還夾著她招牌罵聲︰

    “抱你麻痹,找死!”

    她看到了開車的小木,然後喊著︰“林子,你給我下來。”

    說著蹬蹬蹬就奔來了,小木第一反應是趕緊走,一踩油門,剛上車的盧鴻博站也不穩,腳踏菜葉,吧唧一滑,哎喲喲,吧唧給落地上了,那顧嫂連放倒幾個患者,直揪住這個帶頭盧教授,二話不說,劈面就一個大耳刮子,揪著領子左右劈里叭拉開工,邊打邊罵著︰“老東西,又是你在害人……今兒老娘讓你好好吃頓巴掌面……跑啊,你跑啊……”

    這邊打起來了,那邊兩個保安奔向禿蛋,也要打起來,小木駕車沖向門口,保安已經在鎖門了,這千鈞一發時刻,小木發狠,猛地一打方向盤,車一個急速的漂移,車輪掃起了一片大水,嘩聲潑向門口的保安,兩人見勢不對,連滾帶爬就跑,然後小木倒著車,咚…… ……咚…… ……開始撞門了,兩進兩退,那門吱啞著,已經快倒下了。

    在他的視線里能看到顧嫂,正一個耳光,一個耳光扇著盧教授,能看到兩個保安夾擊著禿蛋,可明顯不是禿蛋的對手,那家伙出手迅狠,一個直拳加一個膝撞解決了一位,另一位從後背撲上來勒住他,可不料下場更慘,被他一個大背摔,直接扔起來了,摔出去幾米……轟然僕地,然後濺起了一大片水花。

    那保安吃痛伸著手,直腰,然後又力不可支,躺下了。小木清楚的看到了,雨中躺下的人,水濺的地方還流著一絲血色,從進來就受過的待遇一閃而過,那頓生的惡念和此時病態的興奮,讓他瘋狂地踩著油門,車疾速倒退著,轟聲撞上了門,然後那門斜斜地倒了一扇,車剮踫著,嗖聲出了醫院。

    禿蛋飛步跑向支援盧教授了,一腳把顧嫂踹開,拉著滿臉是血的盧教授就跑,這時候已經亂套了,警報在響著,各區驚醒的精神病人被現場看狂燥,敲窗的、蹬門的、鬼叫著,整個醫院像熱油鍋里澆上了冷水,炸得響得不停,起床的保安已經紛紛下樓了,正在撞被禿蛋用皮帶拴死的門。

    “完了,走不了了,辛辛苦苦娶媳婦,讓特麼別人進洞房了,這小兔子崽子自己跑了。”盧教授痛不欲生地道。

    這時候已經看不到貨廂車了,肯定是先溜了,雨下這麼大,想徒步走,那是痴人說夢,禿蛋拽著他道︰“試試……反正都沒車了,說不定能跑了。”

    “蛋啊,難得……遇上……你這麼仗義的朋友啊。”盧教授灌了一口雨水,奔跑著,口齒不清地道。

    “你可答應給兩萬塊錢啊,不給錢,老子再把你扔回來。”禿蛋惡狠狠道,強調著自己的目標,是錢,不是尼馬什麼仗義。

    “那我得先出去……啊……”

    “車都上不利索,怨誰啊,我⺪……”

    兩人齊齊停步,傾盆的大雨中,那輛貨廂又去而復返,轟隆隆撞著門進來了,車直直地沖向追在禿蛋身後的保安,隔著幾十米,小木露著腦袋,表情猙獰地喊著︰“都讓開,老子可是神經病,撞死你們白撞。”

    車隆隆沖來,那些人嚇得心膽俱裂,紛紛四散躲避,卻不料車又是一個大漂移,繞回來,嘎然停在禿蛋和老盧的身邊,小木看兩人傻瞧,直催著︰“想進麻袋挨電棍?還不快點。”

    哦,這才省悟了,兩人急不可耐地躥上車廂,那車一踩油門,轟然踏著鐵門揚長而去。

    逃亡,不過幾分鐘功夫,等醫生聚起,把那些還在擁抱的病人控制,打開了被破壞的門禁,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了,白醫生是匆匆趕來的,他到時,大門塌了、應急調度的四輛車都癟胎了、保安被打傷兩人,滿院的病患還在鼓口噪,遍地狼籍的場面,讓他一肚子苦水,可也沒地方可傾倒啊,這麼大雨,追都來不及了。

    屬地的派出所已經派出車輛去追了,兩個小時後,數輛警車進駐了精神病專科醫院,對于這個省立專科醫院,整體保衛措施要堪比一個小監獄,三個精神病患者搶車逃跑讓他們匪夷所思,來了就組織安全會議,把保安聚一起詢問經過,而且事態很嚴重,盧鴻博是公安系統屢被打擊的名人,另一位綽號禿蛋的張狂也是等待鑒定責任能力嫌疑人的身份,這樣的人逃出去,隱患有多大可想而知。

    討論的結果是,暫時封鎖消息,加緊查找下落,以免造成社會影響。

    唯一的例外是多一個小人物,姓林名木生,這份檔案放到來警的面前時,那些檔案堆里打滾的人物一眼就瞧出來了問題,身份證是假的。一輸進戶籍系統,查到的人相貌特征根本不符,院長通知了白醫生,白醫生這回傻眼了,被幾位警察控制在辦公室詢問了好久,猜測已經出來了,肯定是尼馬拿了黑錢,協助這兩位警方關注的人物逃跑了。

    結果很嚴重,幾位警察挾著白醫生直上警車,據說要負法律責任了……

    ……

    四個小時後,沖破了重重包圍的貨廂車慢下來了,駕車的小木剛剛從瘋狂的興奮中清醒過來,很快覺得又累又餓了。

    “快走啊,警察追上來怎麼辦?”盧教授在車里催著。

    很滑稽啊,臉腫了一圈,成胖子了,鼻子里塞著菜葉止血,從來沒見氣質軒昂的教授這麼狼狽過,小木很煩地說了句︰“快沒油了……如果你們身上沒錢加油,頂多還能走幾公里。”

    “不對啊,去省城用不了四個小時。”盧教授愣了。

    後面窟隆里伸出了張嘴罵著︰“方向錯你麻逼了……這是去漢中市的方向。”

    “呀,那可怎麼辦?”盧教授愣了,這有點出乎他的能力範圍了。他回頭怪著禿蛋道著︰“不早說,油快跑沒了才吭聲。”

    “你以為老子是導航?我也才看見。”後車小窗里,禿蛋嚷著。

    漢中市,15公里。一個大大的箭頭指著去路的方向,小木一踩油門,嘎聲剎住了,跑出去兩百多公里,傾盆大雨到這里已經變成了毛毛細雨,又是一個群山掩映的地方,只有山谷夾峙的公路伸向遠向,盧教授好奇問著︰“想到什麼辦法了。”

    “有什麼想的,我餓了。”小木喘著氣,斜斜地瞅著比他更狼狽的盧教授。

    “別看我,我也餓了……哎呀,這五六月青黃不接的,地里可都沒啥能吃的啊。”盧鴻博輕輕地倚著車座,好一陣逃出生天的喜悅。

    咕……咕……肚子在響。

    嚓……嚓啃東西的聲音,小木從小窗里往後看,興奮了,跳下車,跑到後面,一打開車門,那禿蛋比誰過得都滋潤,正拿著一根黃瓜嚓嚓啃著,是卸貨剩下的,他隨手扔了一根,小木接著,別提多興奮了,往嘴里一塞一啃,喀嚓一口,頭回覺得連生黃瓜也是如此滴美味,兩個劫後余生的相視一笑,抹著滿是泥跡的臉,對啃黃瓜。

    盧教授也听到了,此時顧不上什麼形象了,奔下來,爬上車搶著就啃,邊搶邊道著,昨晚真該多吃點,否則不至于挨到現在了。

    幾根黃瓜下肚,精神來了,不過緊跟著問題也來了,三個人都是穿著病號服逃出來的,那兩位連拖鞋也跑丟了,現在打著赤腳呢,更難的,三個人都是清潔溜溜,一毛錢也趴不出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可怎麼辦,就有地方加油,也沒地方找錢啊。

    “挪挪車,搶一票得了,過路司機身上有的是錢。”禿蛋出著餿主意,馬上被否決了,盧教授說了,就你這土賊智商,跑不過今天就得被抓回去。

    “那換個高智商點的,搶加油站一把去,那里頭錢多。”禿蛋又來一辦法,氣得盧教授直接傻眼,這簡直是對高智商人士的侮辱嘛,他氣得拂袖而去,直說豎子不可同謀,不過沒走出貨廂車十米,又去而復返了,禿蛋坐在廂里,小木靠著車邊,兩人看著他呵呵直笑。

    對呀,這荒山野嶺的,要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了,就是個天才也沒有施展的地方啊。

    盧鴻博擦了擦臉,直吁聲被打疼的地方,罵了幾句那惡婆娘,然後又恬著臉皮和兩人湊到一塊了,就他這赤腳病號服的,插翅也難飛啊。

    他化解著尷尬,笑著對小木道著︰“小兄弟仗義啊,我們以為你會自己開著車走。”

    “這就是國外文化好處,團隊精神,比個人英雄主義更重要。”小木笑道。

    “哇,我太感動了,對對,林子說得對,團隊精神……你說對不對,禿蛋?”盧鴻博道,禿蛋沒理他。這時候小木看出來了,三個人能走出絕境的希望,怕是要寄托在這位最剽悍的人身上了,那禿蛋讓他另眼相看了,敢情不是上下級,而是同謀。

    “這倒是……小兄弟真的不賴,差一點就跑不出來了。”禿蛋跳下車,前後看看,贊了小木一句,小木卻笑著道︰“別謝啊,本來我準備一個人走,可想想你倆更重要,還是拉上好。”

    “不會吧,把我倆看得比你重要?”禿蛋不信了。

    “那可不,抓也得先抓重要人物啊。”小木笑著扭頭,可不料禿蛋順勢踹了他一腳,氣得小木要發作,又老老實實縮回去了,這家伙橫的,他真怕沒頭沒腦挨一頓。

    商量不成,去處難定,只能硬著頭皮前行了,正如小木所料,車駛出了十公里,哼哼唧唧就趴窩了,油表清零,三個人往兜里揣了幾根黃瓜,棄車步行,這地方已經遠遠能看到城市的輪廓了,三個人一瘸一拐,走得出了一身汗,才離視線之內的城市更近了幾分,在一處路牌下三人氣喘吁吁終于走不動了。

    路牌標示︰漢中市,2km。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城市,又要開始一段不可預料的冒險之旅,禿蛋和盧鴻博都興奮的兩眼放光,而小木卻有點後悔了,他嚴重懷疑,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回到濱海老家,因為和這一對貨色在一起,那下場恐怕不是被送回精神病醫院那麼簡單……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5 11:52:37

本帖最後由 geq 於 2016-4-16 16:26 編輯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15章三寶進城

    這是一座北方的城市,和記憶中濱海差別很大,樓沒有那麼高,車沒有那麼多,你一眼望過去,還能看到很多斑駁的舊樓。

    這就是天黑前在小木眼中留下的最後印像,緊接著就夜幕降臨了,盧鴻博和禿蛋這一對白天根本不敢進城,黃昏開始走,到城邊就差不多天黑了,兩雙赤腳加一雙爛拖鞋,走得實在巨慢,進城時小木揀了塊干淨的地方坐下,心疼地看著腳上打起的血泡,那皺眉苦臉的表情,就差哭爹喊媽了。

    活這麼大,那受過這種罪啊?他唉聲嘆氣地,實是悔吶,有點過高估計自己的能力了,這才跑出多遠就難住了?溫飽都解決不了,更別提回家了……對了,方向跑反了,現在離濱海估計更遠了。

    “喲?小少爺,看來不行了。”禿蛋笑話了句,也坐下來了,好似習慣性地摸摸兜里,可一摸全是空的,那發愁的樣子讓小木徹底絕望了。

    “教授,咋辦啊?你不早就千萬身家了,拿出你口若懸河、嘴吐蓮花的本身……給解決解決吃的問題啊。”小木道,一說這個,禿蛋提醒著︰“老盧,我錢你咋給?”

    “什麼錢?”小木問。

    “他說幫他逃出來,給我兩萬。”禿蛋道,伸著一巴掌。

    兩人都看向坐下來的盧鴻博了,教授現在連叫獸都不如了,兩腮於青、左眼高腫、衣服被撕了若干扣子,褲腿上滿是泥跡,他坐下,尷尬地瞧了瞧兩位同伴道著︰“你一看我就是視錢財如糞土的人,能欠你那點小錢?”

    “我看你倒像糞土。”小木道,走到這兒,他對兩人徹底失望了,根本不像料想的,可以過上有酒有妞有客房服務的理想生活嘛。

    禿蛋有點無奈,這光景,也沒法榨錢啊,他翻了幾個白眼,側頭看著城里,臉上的橫肉直跳。

    這表情一出來,小木估摸著這家伙八成在想去那兒打家劫室了,其實他也免不了打小九九的,可思忖若干方式,全部否定了,當然,最直觀的是找警察叔叔幫忙,可萬一……他左右瞅瞅這一對貨,萬一警察知道和他們倆同伙,那豈不是自投羅網?

    “你在想,告密?”盧教授一指小木,腫起來的眼光仍然犀利,看到小木內心了。

    “別跟我玩心理操縱那一套,我眼皮一跳,你就猜著是不是?我告訴你,我就是想,可老子不敢,萬一警察不管飯,還讓我找你倆,我要找不著,那不找死?”小木氣憤地道,這句話听得禿蛋放心了,他笑道︰“哦,老盧你沒看錯了,這小子是挺聰明。”

    “那當然,我看人就沒錯過,呵呵。”老盧和禿蛋相視而笑,兩人笑容都有點陰,這其中的問題小木搞不清楚,總覺得兩人的關系有點怪怪的,在精神病醫院表現的像上下級,而一離開,又像隨時準備坑對方的同伙了。

    這不,兩人都不說接下來去哪兒,怎麼辦。小木可受不了了,起身道著︰“禿蛋,就咱們說的啊,出來後各走各的。”

    “呵呵,你以為你是誰啊……好啊,各走各的。”禿蛋陰陰一笑,不理會他了。

    小木咬咬牙,扔下他們倆就走,不過越走越慢,他看看自己的穿著,不比盧叫獸強多少,曾經的闊少此時已經成叫化子打扮了,還是被人虐過幾十遍那種,就這打扮上街,怕不得被人當精神病圍觀?又走幾十米,他幾乎停下來了,是啊,身無分文,舉目無親,又累又餓,這可咋辦?總不能真去派出所求助吧,萬一省立精神病院的事已經捅出來了,那豈不是剛出虎穴,又進狼窩?

    想著,卻是無計可施,他難堪地坐下了,過了一會兒,那兩位慢悠悠地走上來了,小木等著,走近時才看到,兩人都笑吟吟地看著他。

    “笑什麼……警告你們倆啊,別逼我。”小木氣憤道。

    “走吧,林子……你傻啊,不會看臉色。”盧教授道。

    “什麼臉色?”小木不解。

    “誰最自信,誰最蛋定就跟誰走啊,那。”老盧笑著道,示意著人高馬大的禿蛋,那家伙果真一點都不急,笑得蠻開心的,老盧一把拉起了小木教育著︰“過什麼山拜什麼神、走什麼路唱什麼歌,河里的蛟海里的龍,拉到旱地一條蟲啊……這種地方,咱們就是蟲,得靠他。”

    一指禿蛋,小木明白了,不過這時候爭論龍和蟲沒有什麼意義,小木撫著肚子說著最現實的問題︰“不管靠誰,得先解決頓飯啊……一天就吃了四根黃瓜,一點蛋白質攝入都沒有,我現在看什麼東西都是兩個影子……悔死我了,昨晚的饅頭我該多吃幾個。”

    “呵呵,真可憐……禿蛋,送佛送到西啊,我覺得小兄弟人不錯,得趕緊解決一下。”盧教授道,這話卻是言不由衷,剛說話,他自己的肚子先咕咕叫了兩聲。

    禿蛋一笑,看著兩個狼狽不堪的人,神神秘秘說著︰“這個對我來說,真不是什麼問題,得靠個人能力,就怕你們不一定能學會啊。”

    “別打劫,一報警咱光著腳的,跑都沒跑。”盧教授道,小木附合著︰“那也得吃飽才能打劫啊?”

    “跟我走,教教你們……哥可是在這種地方混大的。”

    禿蛋笑著道,那樣光腳大踏步的樣子自信滿滿地,很自然而然地成為領頭人。

    走了不多久,到了一處相對繁華的街上,街頭街角,小吃攤子一溜兒,面條、餛飩、雜格、米皮那琳瑯滿目的樣子看得小木眼楮直凸,從沒有覺得食物對他的誘惑力會比脫光的美女更大,特別是一籠熱騰騰的包子掀起,哎呀,那味兒是一個勁往鼻孔里鑽,香得小木直嘔酸水。

    咋辦?

    兩人藏在街角,看著禿蛋,那喉結一動一動、那眼波一漾一漾,得是多麼的期待啊。

    “跟我學,吃飽飯啊。”禿蛋整整病號服,走出幾步,扯著嗓子喊著︰“嗨,老板,兩個肉夾饃,多點辣椒。”

    “好 。”切肉夾饃的胖子隨口應聲,兩饃一拍,刀一切,開始做了。

    後面的小木瞧瞧,凜然問著盧教授︰“沒錢怎麼吃?”

    “我不也在學嗎?以他的智商,我覺得不可能是智取啊。”盧教授虛心看著,饒是人老成精、學識過人,居然沒有看透。

    說話著,饃好人到,禿蛋拿著饃,張開血盆大口,喀嚓一口,嚼得滿嘴是油,然後另一個饃,喀嚓一咬,也是一嘴油,然後一摸口袋含混不清說著︰“耶,老板,忘帶錢了……你等等,我給你送過來啊,就擱那頭吃燴面呢。”

    說著要走,那胖子不干了,氣咻咻拉著他道著︰“嗨,嗨,那有吃個饃還賒賬的?”

    “看你這人小氣的,幾塊錢東西能欠下你的?饃給你放著,馬上就過來。”禿蛋嚷著,饃往案架上一放,匆匆往遠處一家燴面館跑去了,那攤主攔也不及,一想幾塊錢不至于有問題,不過左等右等,根本沒見來人,再看那饃被啃成兩個月牙了,夾的肉早被吃了,他氣得罵了句什麼,直接把饃扔盆底了。

    帥不?

    簡直帥呆了,跑過轉角的禿蛋抹著一嘴油,小木和盧鴻博看得直咽口水,這樣都行?簡直是景仰無比吶。禿蛋唆著老盧和小木道著︰“去啊,快去……耶,真香,你喊他給你做一個,咬一口先墊巴著,就三塊錢東西,他能把你怎麼著?”

    小木前思後想不合適,這也是靠臉吃飯的,得禿蛋這麼凶的臉才能把人鎮住,而且禿蛋肯定沒安什麼好心思,他故做畏縮地教唆老盧道︰“教授,你先來,我給你把風,出了事我掩護你。”

    老盧估計是餓極了,一捋袖子,來就來,他學著禿蛋的樣子,左顧右盼進了小吃街,快到肉夾饃跟前,又覺得不妥了,總不能緊著一家騙吧,左右轉轉,一家熟食攤上,一個切肉的婦人似乎好欺負點,他掩飾著自己狼狽相,看看小木在近側把風,心想問題不大,側面對著攤主大大方方喊著︰“老板娘,切斤牛肉。”

    “噯,好 ……要辣子不?”老板娘隨口問著。

    “要,少放點。”盧教授饞涎欲滴地道著,眼楮直勾勾看著,那肉香味已經讓他腹部痙攣,喉結亂動了,片刻切就,老板娘麻利地裝進塑料袋子一放︰“三十五。”

    “哦……這肉新鮮不?”老盧解開袋,往嘴里扔了幾片。

    “絕對新鮮。”老板娘信誓旦旦問。

    “是不是,我怎麼吃著不像牛肉……我再嘗嘗。”老盧流星趕月地往嘴里扔,快速的嚼著,然後老板娘發現不對了,快吃一少半了,她拍著櫃玻璃提醒著︰“嗨,還沒給錢呢。”

    “不好吃,不要了。”盧教授扔下吃了一半的袋子,心虛地就溜。

    那賣肉娘一听怒了,操著一根豬腿骨頭蹬蹬蹬就追上去了,偏偏盧教授心虛,抱頭躥鼠的,偏偏赤著腳又跑不快,被賣肉娘當街揪著,咚咚一頓敲後背磕腦袋,揍得他滿地亂躥,那賣肉娘才算出了這口氣,恨恨地呸了他一口才放人。

    這洋相出得,老盧捂著腦袋、遮著半邊臉,羞于見人地往街外跑,而遠處觀戰的禿蛋卻是愕然不已,他清楚地看到,老盧被追打的時候,把風的小木根本沒去幫忙,而是溜到熟食攤揣了個什麼東西就跑,那手腳利索的,絲毫不亞于街頭討生活的毛賊。

    苦就苦了老盧了,牛肉沒飽,這頓揍可挨結實了,他慘兮兮和禿蛋匯合,毫無風度地罵咧著︰“……太不仗義了,這小兔子崽子一見我挨打就跑得沒影了……哎喲喲……今天走背字了,淨被老娘們揍……哎喲我這腦袋,禿蛋你給我瞧瞧,好像起了好幾個包……”

    邊揉邊走著,禿蛋笑得渾身直抽,好一會兒禿蛋一扯盧鴻博,示意他往遠處,小木回來,邊走邊啃著什麼,他匆匆奔上前去,這家伙,左右捧著一只燒雞已經啃了一半,顧不上說話了,他奪過來就吃,小木嘿嘿笑著,一伸手,一只雞腿遞給了禿蛋,禿蛋不客氣了,呵呵笑著接著,邊啃邊說著︰“喲,手腳夠麻利的啊。”

    “有老盧打掩護,不麻利也能拿到。”小木道。

    禿蛋再看盧教授的慘相,笑得那叫一個直抽,老盧半天才整明白,敢情是趁他挨打摸了只,氣得他直罵小木不仗義,小木引用他的話了,你說的嘛,要勝利,就得有犧牲嘛,否則那來的燒雞吃……氣這麼大啊,要不別吃了,我還沒吃飽呢。

    這個肯定不行,老盧可舍不得放開,連雞脖子細骨都啃得吱吱有聲,看來確實是餓得不輕,吃完了直吮指頭回味。

    勉強湊了半飽,三人好歹有點精神,晃悠著坐到了一家打烊的店鋪檐下,這問題可是才解決了一點點,晚上住自然甭指望旅店里,小木估計得露宿街頭了,可不能這麼一直下去啊,禿蛋揪著老盧問著︰“嗨,老盧,你在里頭吹得有多少多少錢,不能出來靠我們給你找吃的混吧?”

    “那我得到省城啊……這小地方沒人認識,誰買我的賬啊?”老盧煩噪地道。

    “那我錢呢?你得找人給我送錢來啊,要不我怎麼辦?早知道還不如在精神病院呆著呢。”禿蛋又慣常地因為錢,和老盧吵上了。

    老盧算是跟他糾纏不清了,問家里,我家早沒人了。問老婆,老盧反問他,你見過干二十年傳銷還有老婆的?再問住處,老盧說了,我居無定所那有住處,再說爺這種四海為家吃遍天下的,需要住處嗎?

    我⺪,這把禿蛋給驚住了,他趕忙問著︰“你沒家沒業沒住處,嗨尼馬那來的錢,不會是騙我的吧?”

    “你看你說的,我又沒逼著你相信。”老盧開始打花腔了,這估計也是傳銷慣用的耍賴方式,禿蛋對付他的辦法很直接,直接掐脖子惡狠狠地道著︰“⺪你媽的,逗我玩呢……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啊……呃……啊……等等,有錢有錢……你把我送到省城,不不不,你給找部電話,我叫人來接,馬上給你錢……”老盧給掐急了,口齒不清地說著,就這還是小木攔著禿蛋,他勸慰道著︰“至于嗎,就幾萬塊,你把人掐死?”

    勸開了禿蛋,小木同情似地給老盧揉揉背,對禿蛋道著︰“禿哥,出來了就比啥都強,你和他滿嘴瞎話的較什麼勁,他說話能信不?”

    “嗨,怎麼就不能信了,給我部電話,我馬上叫車人來接我。”老盧嚴肅道。

    吧唧,禿蛋一反手,直接給了他一個嘴巴,老盧嚇得不敢吭聲了,小木呢,明顯地覺得禿蛋在尋思什麼了,他語重心長地道著︰“禿哥,不至于那樣……你別信他,信我吧,想辦法回到濱海,我給你兩萬,不,四萬。”

    就怕這一根筋真整出什麼事來,小木夸海口了,禿蛋思忖了片刻道著︰“快算了,你倆一對神經病的,一個都信不過。”

    老盧一听又插話了,怒氣沖沖地道著︰“這不能賴我啊,去省城你把我帶漢中了,我能有什麼辦法。”

    “你特麼在里面拽得上知天文、下曉地理,這就沒辦法了?”禿蛋罵道。

    “是啊,我是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可再牛逼,也要有一文錢難得英雄漢的時候啊……想當年明太祖放過牛,再想當年,胯下還出過淮陰候呢,就本朝毛太祖當年,也當過北漂不是,咱們這點難算什麼……”

    “閉嘴。”

    “哦,閉嘴,听你的。”

    老盧被禿蛋的氣勢吼住了,禿蛋此時估計是大計方定,他指摘著其余兩人道著︰“那,你們听好了,咱們患難一場,好聚好散,小木你夠意思,我不能不仗義。”

    嗯,這話義氣,小木對這個惡人頗有改觀。

    又一指老盧道︰“老盧,你要不夠意思,那就別怪我不仗義。”

    “不會不會,我答應的事,絕對能辦到,你只能想辦法幫我聯系上。”老盧道。

    “好,那都听我的,沒意見吧?”禿蛋問,這光景還能听誰的,兩人點點頭,就听禿蛋條理地數著︰“這身衣服不行,首先得搞身衣服,然後,想辦法搶一把……必須搶一把,得有手機和錢啊……得手後,林子給你湊夠路費,你自己滾蛋……老盧,我幫你聯系上,你給我錢,咱們一拍兩散,這樣行不?”

    行!正合兩人心意,兩人齊齊點頭,禿蛋起身,命令著︰跟我走,弄身衣服去。

    兩人下意識起身,這身病號服確實害人不淺,都沒法像正常人一樣露面了,三人一前兩後沒走多遠,還沒想出辦法何來,就被禿蛋拉住了,禿蛋一手挾一個,示意著前方、路邊、擺出去的夜市衣服攤點,上面掛著花花綠綠的大褲衩,涼拖,他看看小木,眉毛挑挑問︰“如果要拿東西,你會嗎?剛才干的就不錯。”

    “哦,我明白了,不過。”小木再看看老盧,一下又笑了。

    “老盧,听命令,去那攤上,搶件衣服就跑,別跑太快,別跑太遠,追的急了,就扔給人家。”禿蛋道,老盧嚇了一跳,不悅地道著︰“我都被人打兩回了,還來?”

    “那一會兒搶錢包比這個更難,你干?”禿蛋嚴肅地問,那將會是比搶衣服更艱巨的任務。

    “那成吧……哎呀喂,我滴親娘唉,蒼天不長眼啊,想我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今天居然淪落到街頭土賊這種地步了……”老盧實在不想去,可也不敢不去,痛不欲生地自言自語著,背後小木推著他道︰“去吧教授,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您這皮肉傷,還沒到筋骨呢。”

    一把推過去了,老盧算是不要臉了,笨拙地拿抽了件t恤就跑,那攤主愣是沒看著,小木急得上前拉著攤主指著︰“嗨,嗨,老板,他拿了你一件東西跑了。”

    “我⺪,不想活了。小兄弟給我看著點啊。”那老板怒從心頭起了,抄著一只鞋蹬蹬蹬就追上去了,沒多遠就把腿腳不利索的盧教授揪住,劈里叭拉人字拖直扇耳光,念念有詞罵著︰“老王八蛋,多大了還出來偷東西?”

    “別打,听我說……小子,你中計了。”老盧眼冒金星,急中生智地道。

    “少他媽嚇唬我,扇不扯你逼嘴。”那攤主劈里叭拉更來勁了,老盧急得長嘯一聲喊著︰“再打,我摔倒躺下不起來了啊,想給我養老是不是?”

    哎喲,嚇得攤主一下子停手了,觸電似放開了,定楮一看老盧這慘相,啊聲一尖叫,這老頭臉快成屁股瓣了,還是鹵煮加紅燒過的那種,怎麼看怎麼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29:21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16章月黑風冷

一輛例行巡邏的警車慢悠悠地從街上開過,幾乎無聲,不過閃爍的紅藍警燈在夜色中看得格外明顯,兩位開警車的警察正听著本系統內的調度,有一則很奇怪的消息,省立精神病醫院走失三位精神病患者,有可能已經潛入本市,要求各巡邏單位密切注意,發現情況迅速上報。

    “都叫什麼事啊,精神病人走失了,怎麼都進咱們系統里通知?”

    “協查唄,現在的醫生除了收紅包就不會干別的。”

    “就醫生只顧收紅包,也不能跑咱們市啊,離省立精神病院可差不多二百公里呢。”

    “是啊,跑得真夠遠,要不怎麼叫精神病啊?”

    兩位巡警有一搭沒一搭扯著,雖有詫異,可並沒有放在心上,廣播里用詞是“注意”、“上報”,以他們的職業直覺判斷,屬于情況較輕的那類。每天各類盜搶騙奸早忙得焦頭爛額了,只要不是有武器有炸藥的精神病作案,那就大松一口氣。

    車緩緩駛過,爾後街邊的冬青叢後,依次露出來三個腦袋,再然後,都站起來了,換上了地攤貨,標準的市井行頭,大褂子、大褲衩加大拖鞋,三人步行了數公里,準備開始實施下一步計劃了︰搶劫!

    這事輪到小木干了,他沒來由地手直哆嗦,人直抖,盧鴻博發現了,拽著他問︰“還沒作案呢,見了警車就嚇成這樣?”

    “沒和中國警察打過交道啊,心虛不是。”小木嚴肅地道。

    “喲,听口音你和外國警察打過交道。難不成外國警察很文明。”盧鴻博問。

    “至少表面很文明啊,不過差不多,天下烏鴉和天下警察都一樣,一般黑。”小木道,對于曾經生活過的國度,似乎也並沒有多少好感,正撿了只煙盒做什麼東西的禿蛋好奇問著︰“喲?你還出過國?”

    “那當然了,我是海歸,留學生啊。”小木道,不屑拽著︰“你真以為我是精神病?”

    禿蛋貌似不懂,問盧鴻博︰“啥是留學生?”

    “就是……留級的學生唄,簡稱留學生。”盧鴻博故意惡心小木,估計被坑了兩回,要回報了。小木氣得直撇嘴,禿蛋卻是不中意地說著︰“都留級到國外了,還不嫌丟人。”

    “你就裝是吧?我就不信,你不知道什麼是海歸。”小木憤然道。

    禿蛋居然看不出是不是裝,他瞥眼挖苦著︰“哦,怪不得這麼膽小,原來的烏龜王八蛋的親戚……海龜。”

    哈哈哈,盧教授仰頭大笑,直說禿蛋有文化,小木給氣得直瞪眼,不過卻在人高馬大,狀如牲口的禿蛋面前發作不出來,禿蛋可沒那麼廢話,做到的東西往小木手里的一塞,那,握好,搶一把收工。

    就一層錫薄紙包的瓦愣紙板,看著明晃晃,可也假得太牙疼了,小木欲哭無淚地說著︰“禿蛋,這比國產劇五毛錢特技還假,你讓我拿這個搶劫去?”

    “搶劫是個技術活,不是光耍凶斗狠……而且搶劫和搶奪不是一個概念,教授,教教他。”禿蛋指揮著,盧教授給他羅列了數條數款《刑法》,搶劫三至五年有期徒刑,情節特別惡劣,十年以上直至極刑,至于搶奪就輕多了,最輕的不過治安管理處罰。

    所以,盧教授說了,做人不太狠,那作案更不能太狠,咱就整點路費趕緊走,不準備擱這兒發家致富呢啊,還是悠著點,搶不著頂多像我這樣被人揍一頓得了。

    小木听傻了,現在真懷疑這兩貨有嚴重的精神病,不過細砸摸,這倒還真有幾分道理,不是屢受打擊的嫌疑人,還真達不到這種高度。

    這不,禿蛋給他教方式了,拿著“刀”,冷不丁跳出來,往他面門近處一指,明晃晃地那麼近,能以為是什麼啊,趁著對方一愣神功夫,拿走東西跑就行了……再說了,有人掩護呢,沒事去吧!

    說著,把小木趕鴨子上架了,至于掩護的,就是盧鴻博了,禿蛋干啥呢,他說了,我督戰吧,我沒法露面,就我這長相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陌生人面前,他會把錢乖乖交給我,你說那多沒意思。

    這家伙,敢情閑著也是閑著,找樂子呢。

    不過盧鴻博倒是樂于看到小木像大姑娘上轎似的扭捏為難樣子,他呲笑著跟著教唆著︰“其實很簡單,作案和作愛一樣,會很爽的。”

    “放屁,那怎麼能一樣,做愛兩情相悅多美好的事。”小木斥道。

    “是啊,那種美好的感覺,做過一次,你就會喜歡上的。”盧教授奸笑著道,小木一回頭站定,盧教授早有防備,一指自己的破相臉道︰“別激我,我要出現,會把人嚇跑,想搶都來不及。”

    得 ,遇上這一對神經病算是沒治了,小木猶豫再三,躊躕著步子,一邊想著這事不敢干,一邊卻是想著回家的事為難,這猶豫不定的游逛在一家單位的門口,錯過了好幾個人,盧教授一直看著,看到一位時,他背後推著︰“快去快去……來了一個,個子瘦小的,好嚇唬……”

    一把把小木推向剪徑的道路上了,小木一咬牙,趿里踏拉奔上去,猛地站到那人面前,大吼一聲︰“站住!”

    是位小年輕,瘦瘦弱弱的,一下子嚇住了,小持著“刀”,扮著惡相,凶狠地,找著豪氣地吼著︰“搶劫,哥有的是錢……別反抗啊,反抗有你好看的。”

    “哥,你有的是錢,還搶啥?”瘦弱男听懵了,而且看清,帥帥的小伙子,讓他想害怕都難吶。

    哎喲,說錯了,小木直拍自己嘴巴,富慣了,還沒窮慣了,他一愕,這凶相扮不下去了,一揮手道著︰“走吧走吧……一看你也是個窮逼貨,搶你多沒成就感。”

    不料這句把正準備走的瘦弱男給激怒了,他氣得甩手就是耳光,恨恨罵著︰“裝什麼逼呢?好像不是窮吊似的……神經病。”

    怒了,就是嘛,搶劫就搶劫,還敢侮辱窮逼的尊嚴,不知道哥的尊嚴都快丟光啦?

    一耳光把小木嚇住了,他還狠狠地唾了小木一口,才氣鼓鼓地走了。

    不一會兒,捂著火辣辣臉蛋的小木,站到了笑成一團的盧鴻博面前,盧老頭算是大仇得報了,看著小木直笑,幾次想說話,又被猝來的笑意給打斷了。

    小伙子可委曲了,哭喪著臉,好難堪的樣子。還忿忿地自言自語著,這人怎麼這樣,太過分,我都沒怎麼著他,他居然打我,要不是看他可憐,我非揍他一頓。

    說什麼也像阿q精神勝利,氣咻咻地往地上一坐,小木甩著破刀撂挑子︰老子不干了!

    “嗨,嗨,你可千萬別,我告訴你,禿蛋瞧著咱們呢,不能讓他小瞧了咱們不是?再來一次,再來一次真不行,我豁出老臉不要了,我干,這樣行了吧?”盧鴻博勸著小木,不時地往街頭的方向看,那陰暗的地方,禿蛋正等著看笑話呢。

    兩人加起來都不是禿蛋的對手,盧教授說了,人禿蛋唯一沒出手的原因,就是看看你值不值得讓人家把你當同伙,你說你太次了,人家回頭把你扔下,你咋辦?

    “不行啊,你看我這臉。”小木伸著脖子問。

    “挺水靈的,怎麼了?”盧鴻博笑道。

    “是啊,沒威攝力的,你看,我就再做凶狠樣子……也是很帥的樣子啊,人家不怕啊,哎我法克他母親的,我可是能靠臉吃飯的人,什麼時候需要靠搶劫了。”小木自嘲道,這些天經歷的,比他一年的經歷都匪夷所思,每一件事都不是按正常思路發展的。

    盧鴻博可是沒什麼同情心,他一摸自己的臉疼得哼哼,直勸著︰“想開點,我還不照樣靠打臉吃飯……快,來了……這次絕對行,女的,一嚇唬就暈了,搶了她的包,湊夠路費咱們天亮就回家了……”

    老盧慫恿著,拽著、推著,一把把小木再一次推到剪徑路上,小木抬頭時,路對面正走過一位長發飄飄的女生,走得很急,能听到隱約清脆的高跟鞋聲音,這讓他壯了壯膽,快步走向目標。

    近了,近了,是位胖胖的姑娘,正打著電話,冷不丁小木跳到她面前吼著︰“站住!”

    啊……姑娘一尖叫,嚇得捂嘴了,然後定楮一瞧,路燈下一雙憂郁眼楮的大男孩,花痴壓過恐懼了,她繼續驚叫,嘴成o型愕然道著︰“哇,好帥哦!”

    “少廢話,搶劫。錢都拿出來。”小木拿著明晃晃的刀威脅著。

    “哥,我剛被老板炒魷魚了……還差我兩個工資沒給,房租也快交不起了,您看我包里,就剩下幾塊坐公交的零錢了……要不,你都拿走吧。”那姑娘把包拉開,亮在小木眼前。

    這苦命的姑娘啊,小木一看她手里老舊的山寨機,身上洗得發白的工作服,瞬間同情心大起,手在抖,一下子收回來了,欲哭無淚地看著姑娘,法克這個操蛋的環境,怎麼也不來個有錢的。

    “你走吧,不搶你了。”小木揮揮手。

    “哥……我和男朋友都分手好幾個月了。”姑娘緊張而興奮地看著帥帥我小木,囁喃道︰“要不你帶我走吧。”

     ,姑娘這話听得小木倒吸涼氣,然後再細看那姑娘圓臉粗腰的,明顯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嘛,他不樂意地道著︰“嗨,你長這麼丑,想得倒挺美。”

    “呸,流氓!”姑娘一下子被氣到了,呸了小木一口,拔腿就跑,氣得小木嗖聲把手里的武器扔出去了。輕飄飄的沒飛多遠,直落到地上了。

    第二次搶劫,宣告失敗。

    沒治了,這和趕鴨子上架、攆兔子下河一樣,他確定沒那能耐,小木也從來沒有發覺,自己居然這麼不堪,這麼一點點小事都辦不了,實在讓人羞愧難當啊,特別旁邊跟著盧鴻博,一直笑得直抽,氣得了,小木直接朝他踹了一腳。

    被踹了,笑得卻更凶了,兩人直到了街頭拐角,垃圾桶邊上,禿蛋也在笑著,盧鴻博長話短說匯報了幾句,簡而言之就是,這娃是個雛,沒搶著還被人家扇了一耳光,現在你相信了吧。

    “走吧,跟我來。”禿蛋道著,起身走了。

    小木跟著,卻覺得話不對味了,揪著老盧問著︰“相信什麼?”

    “相信你是個雛啊,現在年頭都不太平呢,警察比螞蝗叮得還緊,能不防著麼?”老盧道,小木哭笑不得地指著自己︰“你們……你們考驗我是不是警察?”

    “當然得考驗了,白醫生處處特別照顧,誰敢保證你去精神病醫院不是別有目的。”前面的禿蛋頭也不回地道。

    “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麼去的精神病醫院。”

    小木站定了,看來那事遺禍無窮,連這兩壞蛋都根本沒有相信過他。

    “走吧,這回相信了。”老盧一手攬著小木。小木不解地問︰“憑什麼相信我。”

    “憑你坑我啊……憑你連特麼個路費的都搶不回來,哈哈,我可遇上過不止一個警察,媽的一個比一個鬼精,你說我都被警察抓過十幾回了,能不小心麼?”老盧道,這時候禿蛋回頭笑了笑,敢情是兩人故意的,用這個投名狀的方式考驗小木的底子。

    結果,自然不言而喻,搶個劫的都蠢成這樣,自然不會是那些葷素不忌的警察了。

    “那接下來呢?”小木問。

    “想跟我走嗎?”老盧好客的邀著,小木用一個厭惡的白眼做了回答,然後老盧笑著道︰“那算了,我們送你走吧……不過你將來落到警察手里會很麻煩的啊。”

    “那我願意。”小木道,頂回去了,失去的起碼的信任,小木一下子對兩人沒有什麼好感了,這一對壞種,一點都不值得同情。

    也許正是因為彼此都覺得對方沒有威脅的緣故,反而放得開了,老盧吹噓自己曾經的戰績,被警察審過七天七夜,一句沒松口,小木明白了,偏執型精神病就擱這兒來的,禿蛋呢,連名都沒告訴他倆,他是既看不上小木,也反感老盧,要不是心里掛念著老盧答應的錢,估計這貨早打單幫去,對于他,出來就是海闊天空,帶著兩人反而是累贅。

    說話著就到一處路面上了,城邊,一處小區的口子,禿蛋一回頭,低聲告訴兩人︰“等著,記得來時看到過的火車站鐘樓麼,要是一會兒走散了,就到那兒集合。”

    老盧點點頭,小木還沒明白,老盧拉著他輕聲教育了︰“別添亂了,注意觀看,學學什麼才是真正的搶劫。”

    “哇,這地方都行?”小木瞠然了,大夏天的,小區口子進進出出多少人呢,這也太危險了,老盧卻是道著︰“藝高人膽大。”

    說著,眼看著禿蛋就動了,一輛剛泊定的現代車,車主剛下車,腋下夾著手包,門還沒關,禿蛋一個箭步跑上去,伸手抽走了包,那人驚懼回頭,不料正迎上了禿蛋缽大的拳頭,一拳中臉,然後往車上一摁,從容地搜身,片刻搶罷,把那人橫塞進車里,拔腿就跑。

    整個過程不過十幾秒鐘,干淨利索,等有人奇怪的把視線投向那兒,禿蛋已經跑遠了,小木看得目瞪口呆,驀地明白了老盧講他將來落到警察手里會很麻煩是什麼意思。

    是啊,這禿貨還沒準有多少案底呢?

    “走啦,路費有了,伙食費有了……呵呵……林子,再好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明天我就會離開這個地方,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真的,可能比你海歸身份要更受人尊敬,也更會有成就感。”盧鴻博笑著蠱惑著小木。

    “你靠打臉吃飯的,信你才有病。”小木厭惡地翻了一眼,絲毫沒有興趣。

    接下來就跳出一籌莫展的境地,不但路費和伙食費,連手機都有了,老盧和接應的人通了話,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和地方,然後順手就把手機給踩碎了。

    搶來的包里有錢,禿蛋扔給小木幾百塊讓他明早自己想辦法走,小木巴不得呢,恐怕這是認識以來對禿蛋的唯一感激之處了,三人用搶來的錢在街頭夜市大塊朵頤一番,爾後醉眼朦朧地相攜去接應的地方。

    很簡單,魚龍混雜的火車站,那是最好的棲身之地,去時車站內外隨處可見席地而臥的,不知道是旅客還是流浪漢,禿蛋找了塊檐下干淨點的地方,三個人幕天席地,望著滿天星斗,沒幾句禿蛋和老盧就入睡了,又累又困的小木此時也沒有什麼思想了,兩個眼皮子直打架,他倚著禿蛋壯碩的身臂彎,不知不覺進入夢鄉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30:12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17章夜長多夢

一陣微風吹過,輕輕撩起了車站廣場的幾張廢報紙,飄飄揚揚的,鋪到了一位席地而臥的人臉上,那人猛地警覺,驚醒,然後一摸身邊,心驀地跳了下,四下看著環境。

    是禿蛋,瞪圓的眼著透著犀利的凶光,老盧還躺著打呼嚕,林子不見了,他躺過的地方還留著一張廢報紙,他起身看看,查看著四周的環境,表情顯得猶豫不決,似乎小木的消失,讓他一時無法應付一般。

    咦?還在……他看到小木慢步從候車走出來的時候,那顆懸著的心放下了。

    他看著,對他而言這還是位涉世未深的孩子,太嫩了點,看來自己是擔心過甚了。方要坐下時,又看到了小木拿著身上的什麼東西,塞給了車站門口要飯的老頭,這一幕讓他覺得可笑,現在他真的相信,這家伙是富二代出身的,都窮這樣了,還會施舍給別人。

    走得再近了點,卻見得小木提著個塑料袋子,這小子不知道怎麼打扮的,臉洗得白白淨淨、衣服整整齊齊,那怕是順手摸來了地攤貨,在他身上仿佛顯得很有品位似的,怎麼看怎麼帥氣。

    盡管禿蛋並不懂什麼叫品位,反正就是覺得小伙和別人不一樣啊。

    回來了,坐到了他身邊,居然是買的早餐,三份,還找到了張畫報,就地一鋪,這個陰暗的角落,瞬間變成野炊的好地方了,禿蛋坐下時,臉上凶相似乎都被早餐的溫度暖化了,不過嘴里卻說著︰“你傻呀,才多少錢?路上不吃了……還給那門口老乞丐,那家伙不比公務員掙的少。”

    “物質上可以是窮人,但精神上,必須是個富翁……來,吃吧。”小木邀著。

    禿蛋踢了踢還睡著的老盧,老盧卻是死活不睜眼,哼唧著還要睡呢,一翻身又躺下下了。

    叫不起這貨了,兩人草草吃著溫熱的八寶粥和包子,禿蛋幾次看小木,被小木的吃相吸引住了,簡陋的餐盒,放在盤腿邊,他會一勺一勺慢慢品著,吃得點滴不灑,小小的包子他會細細掰開,像是確認可食之後才淺嘗一口,那吃相說不出的優雅,不過卻讓人覺得一點也不娘。

    這麼優雅,連禿蛋也不好意思一口塞倆包子了,他笑著問著︰“我看你不算那麼個倒霉的孩子啊,怎麼好像听老盧說,你是你父親把你送精神病院的?”

    “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估計,算了,家丑,不好意思說。”小木說著,一下子想到家里藏的那包貨,他估計那是真正讓父親下狠心的原因,這可是真不好意思出口,他轉移著話題問著︰“禿哥,還沒謝謝您呢啊,要不上您,我回不去啊……那個,我……我……”

    “于心不安?”禿蛋笑著問。

    “啊,您搶了人家一部手機,還有好幾百塊錢……這個,等我回去,把錢給這家寄回來啊,我留下他的身份證了。”小木道,良心真的難安,那怕是為了面包而做這些事。

    禿蛋笑了,一副悉听尊便的樣子,他草草吃完,靠著水泥台階,手一摸叼著根煙就抽上了,小木提醒著︰“禿蛋,抽煙對身體不好,盡量別抽。”

    “嘿……我說你還真把自己當……那叫什麼來著?”禿蛋納悶了,這小子摸燒雞明明手腳挺利索的嘛,怎麼一眨眼就成了個正人君子。

    “紳士對嗎?一個人精神上應該是個紳士,行動上應該是個勇士……生活中嘛,應該是個斗士。”小木道,他笑著道著︰“這也是理想,其實我也做不到。”

    “搶個包都不會,還在這兒擺活斗士?”禿蛋不入眼地道。

    “您干的是最低級的犯罪,實在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哎禿哥,我還想跟您說件事呢,要不跟我一起走?回到濱海我給你找個活干,我朋友里混的不錯的有的是,司機、保安、店員什麼的,都成,掙得不多,可肯定比這有一下沒一下強啊。”小木道,臉上的真誠,絕對不是做假。

    這听得禿蛋哭笑不得了,他咧著嘴問︰“我⺪了,你是拯救我這個失足青年來了?”

    “嗯,我昨晚想了想,我突然發現這一趟的收獲挺大的,以前就關在那個小圈子,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精彩,這一趟倒是看到了很多啊……不管我爸是出于什麼原因做這些,我倒覺得沒以前那麼恨他了,以以前我總覺得自己是最不幸的人,可這一次我卻看到了,我的不幸和他們的比起來,簡直就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啊……這次回去,我要認認真真活著,再不像以前那樣,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給我爸添堵……”

    小木如是道著,他條理地收拾起了吃完的杯勺,眼前一掠而過的是精神病院里那些千奇百怪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是一夜逃亡遇上的那些人,同樣掙扎在不幸的邊緣,相比以前衣食無憂的生活,這些刺激對他來說觸動太大了。

    “所以,你就想做點好事,順便把我拯救一下?”禿蛋笑著問。

    “嗯……你還是有救的。”小木道。

    “是嗎?”禿蛋笑著問,像逗著小孩玩。

    “為了錢去犯罪,是這個人有罪;為了面包犯罪,是這個社會有罪……你是後一種,別笑話我啊,我真的研究過犯罪,我們在國外那所野雞大學雖然都是三流的學生和不入流的老師,可實踐機會並不缺,十八九歲最逆反的那段年齡,我瘋狂地迷戀上的犯罪的藝術。”小木道。

    “犯罪?”禿蛋愕然得煙頭把手指都燙了,他扔了煙頭哭笑不得道︰“還是藝術?”

    “那當然,暴力還是美學呢……你想想,一個陌生的城市,拿著一支ak,搶一袋子錢、開著輛豪車,身邊還傍著位千嬌百媚的佳人,那是多美的畫面啊……知道為什麼罪案片在全世界有相當大的市場嗎,那是因為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突破規則、無視一切、我行我素的夢想。”小木道,那曾經的夢想,看來是無法實現了,富足的生活,根本沒有給他去干這些事的動機。

    不過這想法並沒有引起共鳴,禿蛋听完了,恍然大悟道著︰“老子知道你為什麼被送進精神病院了,哈哈,你連劫路都劫不利索的,還想持著ak去搶?會玩槍嗎,就會玩,你也得有啊。”

    “禿哥,這就是你老土了,在老美那兒,買槍和買漢堡一樣容易,有些中學生書包里就揣著家伙玩……想試射比咱們這兒打盤台球都容易。”小木道。

    “你玩過?”禿蛋問。

    “當然玩過,我在國外好幾支呢,長m、魯格85、柯爾特2000款的,柯爾特我買的還是大師簽名的定制版,後來回國前都送人了……我們當年策劃過搶美聯儲,不過沒實現,誰也只敢想,沒敢干。”小木笑著道。

    禿蛋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是一個復雜的、疑惑的表情,像是在斟酌這話的真假,小木收起了袋子,笑笑問他︰“又以為我發神經病了?不相信跟我回濱海看看,一大堆射擊場照片呢,榴彈炮我都試過,呵呵。”

    “說來說去,你是想勾引我去濱海?”禿蛋如是問。

    “哎,猜對了,你一定不會後悔的。”小木道。

    “我怕你後悔啊,老子這麼個打砸搶分子,遲早得被警察盯上。”禿蛋道。

    “官俸養混蛋,草莽出好漢……不忍看我流落街頭的人,我覺得你骨子有好漢的基因。”

    小木笑笑,那清澈的眼光讓禿蛋不好意思地躲了躲,他掩飾似地道著︰“滾蛋,老子最看不上你這種沒擔當的小男人。”

    “哈哈,不是會打砸搶才是男人啊。”小木笑著,提著垃圾袋,信步走到廣場邊的垃圾桶邊,生怕剩飯灑了一樣,小心翼翼地扔進去,他似乎也有點強迫癥,彎下腰,把左近亂扔的紙屑和塑料瓶子撿起來,全部扔進了垃圾桶。

    這樣子看得禿蛋悻悻然直抹鼻子,眼瞅著天快放亮了,他挪了挪身子,觸到了老盧,盧教授這一覺本沒睡穩,揉著眼楮,迷迷糊糊問著︰“幾點了?”

    “你以為老子是表啊?”禿蛋惡言惡聲罵著。

    教授一下子坐起,像警覺似地左右看看,表情肅穆、眼光凜然,他清清嗓子,開始像頌經一樣默念著,今天,我開始新的生活。今天,我爬出滿是失敗創傷的老繭。今天,我要從最高最密的藤上摘下智慧的果實,這葡萄藤是好幾代前的智者種下的……我要吞下每一位成功的種子,讓新生命在我心里萌牙。我選擇的道路充滿機遇,也有辛酸與絕望……

    那貌如神棍的表情把回來的小木看呆了,這家伙,就像滿身散發著聖潔光輝的智者一樣傳經度人,所不同的是,他現在渾身散著汗臭而已。

    啪……哎喲。

    禿蛋一耳光把他打翻在地上,揉了團碎紙直接往他嘴里塞,惡狠狠地威脅著︰“嚎你麻痹,也不看什麼地方,等著把警察招來啊……老實點,再犯病我弄死你。”

    老盧抱著頭,不敢吭聲了,小木納悶地說著︰“我怎麼听這話這麼熟悉?”

    “不知道那本勵志書的心靈雞湯唄,全被這伙傳銷的攪和成迷魂湯了,這老家伙就這樣,每天定時發病,擱他們組織里,這應該是晨練時候,六點了。”禿蛋道。

    話音方落,火車站的大鐘敲響,果真是整六時,小木愕然想想,不禁莞爾。他拿著那份早餐遞給老盧,老盧啥也不說了,毫無形象地拆開,包子蘸著粥,呼啦啦往嘴里塞,那滿臉青腫、渾身污漬的,那還有曾經教授的翩翩風采。

    “教授,我走了啊,我一定會想你的。”小木笑著道,老盧吃著,含混不清地道︰“要不別走啊,一會兒我朋友來了,把你接省城。”

    小木哈哈一笑反問著︰“然後選擇一條充滿機遇,也有辛酸與絕望的道路?”

    “啊,你也讀過《羊皮卷》?”盧教授好奇了。

    “不你剛才說的。傻b。”禿蛋吧唧在後腦一個巴掌,教授痛不欲生地說著︰“禿蛋,不要對文化人這麼粗俗好不好,你侮辱我,就是有辱斯文吶。”

    “哦,你就是堆屎,再怎麼聞也是臭的,還尼馬斯文?”禿蛋道,順手又給了老盧一巴掌。老盧給端著碗,氣得跳起來跑過一邊吃去了。

    面對著小木,禿蛋可就真斯文了,他笑了笑指著老盧道︰“沒事,他就是一神經病,和正常人不一樣,不會記仇的。”

    “呵呵,我知道……禿哥,我……”小木告別了,突然覺得莫名地有點不舍,這剽悍威猛的漢子,讓他想起了小時候古書上寫的那種燕趙多悲愴之士。

    “滾吧,再見面就到下輩子了。”禿蛋笑道。

    “我還不知道您叫什麼呢?”小木問,好客氣了。

    “你呢?”禿蛋瞥眼問。

    “我叫……我更正一下,可能我的潛意識被心理醫生做了手腳,脫口就說我叫林木生,我是廚師……我其實不是,我叫木林深,小時候我五行缺木,我媽找了好幾個陰陽先生給我起了這個名,三字四木。”

    “我叫張狂,囂張的張,瘋狂的狂。”

    “好名字,霸氣……”

    “你的名字也不錯,娘氣……”

    兩人相顧而笑,禿蛋起身相送,大手一攬,方出棲身之地,兩個人齊齊怔住了,剛知道名字的張狂此時不狂了,下意識地一推小木輕聲道著︰“快跑。”

    “啊?”小木愣了下,然後再看正拿著快餐杯,一臉衰相吃著回來的盧鴻博,他倒不可怕,而是他身後,跟來了七八位白襯衫、長西褲、短寸發的男子,眼看著朝他們倆來了。

    “禿蛋,沒騙你吧,我朋友來了……那,這是禿蛋兄弟,據我觀察,屬于作風硬朗、立場堅定、出身可靠的同志,認識一下。”老盧笑著道,兩位帶頭的,齊齊上來,躬鞠了九十度,向禿蛋行禮,伸著手握手,禿蛋有點不知所措,脫口問著︰“老盧,我錢呢?”

    “跟我回省城,我保證你拿到的不止兩萬,那,車在那兒,你覺得我還是騙你嗎?”老盧一指,來了兩輛車,一輛轎車,一輛別克商務,都是大幾十萬的車。

    “那意思是,我要不去,來硬的?”禿蛋不屑道,握緊大拳頭了。

    “硬的不適合你,得對癥下藥。”盧鴻博扔了餐盒,一擺頭,豪爽地道著︰“給他兩萬。”

    有人恭敬地把錢捧到了張狂面前,張狂不客氣地接著,手里一拍,呵呵一笑道著︰“好啊,去……現在難得找這麼痛快的東家了。”

    “上車。”老盧一甩指,張狂一踏步,卻是看到了沒來得及跑的小木,仿佛小木才是重要目標一樣,四個人前後左右圍著小木,老盧笑吟吟看向小木時,小木搶著道著︰“盧教授,我就不去了,洗我的腦洗不了,洗我的錢,我沒有……咱們回見啊。”

    “哼,對這個來硬的。”老盧道︰“要麼上車走,要麼就地扒光,當眾凌辱。”

    老盧一吼,一點不念舊情,眾手下听令,張狂方要攔,盧鴻博卻笑陰陰地回頭看他,或許是拿人嘴軟的緣故,張狂撇撇咽回去了。

    “啊……別扒……”

    “法克,老盧你個王八蛋,搶我車票……”

    “啊……別這樣……”

    “老盧,快他媽停手……”

    小木被人拽衣服、拉褲衩,瞬間剩下的錢和車票都被摸走了,還有人促狹似地露他光 ,他情急亂爆粗口,不過再怎麼樣也無濟于事,被幾個男子嘻笑著,生拉硬拽到了車里,車門一合,轟聲發動走了。

    看來好人真是不能當哈,剛才還施舍來著,這當會車站進出人也不少,愣是都躲得遠遠的,只當沒看見,老盧還真像有點神經病的,根本不介意禿蛋一路對他施虐,親親熱熱一拉道著︰“所謂的紳士風度,就是要臉不要命啊……對付他們得來硬的,走了。”

    兩人一前一後,禿蛋像心虛一樣,跟著這伙來歷不明的人上車,呼嘯而去。

    ……

    ……

    在熙熙攘攘的車站里,每天要發生多少治安、刑事案件可能誰也沒統計過,但像這們拽個人或者搶個包之類的,怕是連報案的也不會有,這一行人小小的插曲過後,車站又恢復了故有的嘈雜。

    鐘樓頂,大鐘的維修人孔後,無人注意到這里也蜷曲著兩個人,在監視鏡里只剩下兩車的尾號時,一位眼楮盯在監視鏡口的男子小聲匯報著︰魚脫鉤,要回窩了,出來八條。

    他放開了通話鍵,沙沙的電流聲中很快傳回來了命令︰放它們回窩,你們馬上撤。

    明白,明白,馬上撤……他重復了句。

    然後兩人井然有序地收拾著煙頭、零食袋、監視器,還有捕捉到了八人兩車畫面,收拾起身,助手隨口問著︰“這個老瘋子確實有問題,精神病院都沒一個人探視,可連夜就召來這麼多人接應啊?”

    “北派傳銷的教父啊,超級講師……盧鴻博神經病是只講課,只替人洗腦,不沾錢,抓了幾回都定不了罪,可把咱們害苦了。”

    “這病是不是裝的啊,裝精神病逃避打擊,這招不新鮮。”

    “不能……沒听咱們組長說嗎,審他時,他連續講了十五個小時,全是勵志教育,三拔預審都被他整得暈頭轉向,最後他自己一頭栽倒,虛脫了……這真裝不出來,昨天精神病醫院復查,一幫子精神病患者都在念勵志書的內容呢,這貨走到哪兒,就得禍害一片人,連病人都不放過……”

    “這難辦了。”

    “難辦也得辦啊,只有這種大講師才有可能接觸到幕後,這幫傳銷的組織紀律比咱們還嚴,都送進去多少線人了,除了賠點經費,就特麼沒見一點效果,連大區經理都接觸不到。”

    兩人說著,從人孔下到樓梯上,出口時被乘警攔住了,看樣子是同行,那乘警笑著說了,上一班有交待,給兩位出任務的同行預備了兩份早餐,這兩人謝了個,拿著早餐且走且吃,奔向停車場,幾分鐘搞定早餐,匆匆離開……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30:42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18章 處處變數

    “請進!”

    “喂……木老板,您放心,一切安好,過兩天我親自去看看他,一定給你帶回好消息來……哎,千萬別客氣,您放心,我一定做到萬無一失……”

    馮醫生隨口喊了一聲請進,讓下一病人進來,自己呢,卻捂著听筒在和木慶臣通話,他現在最怕的就是老木的詢問,匆匆掩飾而過,一扣電話,心里可是使勁噓了一聲。

    那怕他用最狠的招數對付這個奇葩病人,終究還是出事了,而且是最嚴重的事︰

    跑了!

    而且跑了一周了,居然一點消息都沒有。

    這回可真把他嚇住了,曾經同事的白雙喜醫生也下落不明,據說被警察帶走了,他打听到的消息是,同走的還有兩位精神病人,到現在下落不明,本來送出千里之外是讓病人體會一下生活的艱難,可不料現在千里相隔,卻成了他當醫生最大的難處了。

    他在斟酌,是不是得親自去一趟了,幾步踱來,猛地省悟還有病人,隨口道著︰“請坐。”

    回頭,坐字卡在嘴邊了,他的面前,多了兩位警察,正裝、一男一女,很嚴肅的表情,那是準備公事公辦了。

    “二位?”

    “市局的,這是我們的證件。”

    女警遞了證件,一看是市公安局的大鋼印,馮長翔接都沒敢接,請著坐,親自倒著水,然後戰戰兢兢地坐下,心里在想著,自己是不是會和白醫生一樣的下場。

    “了解點情況,希望您能配合。”男警嚴肅道,排出了一張照片問︰“認識嗎?”

    “認識,白雙喜,我以前在陝北省精神病專科醫院的同事。”馮長翔老老實實回答到。

    怕什麼就來什麼,他有點心虛了,手直抖。

    “這位呢?”女警也拿著一張,卻是精神病院監控里提取的木林深的照片。

    “認識,木林深,是……”馮醫生納言了,心一橫,陰暗心思做崇了,他搶先說道︰“這個人是個輕微精神病患者,我判斷可能是雙重人格,有偏執性認知障礙一類……而且,有過吸毒史的可能,不過尚未確定,他的家屬要求我做心理治療,我推薦了陝北省立精神病專科醫院……對,這里還有他父親的親筆簽署的同意治療書……嗯,我知道可能發生了不愉快的事……這個……”

    他侃侃說著,試圖摘清自己,還排出了木慶臣的簽字書,不過看那兩位警察很煩的表情,他知道搪塞不過去了,然後尷尬地張著嘴。

    “陝北省立精神病專科醫院,可是治療重度精神病患者的醫院,千里迢迢把一個輕微患者送到那麼遠?”女警道。

    男警笑著補充著︰“還想辦法,把催眠治療的方式,把他變成另外一個人……呵呵,非要讓我告訴你,現在白雙喜已經被控制了?”

    哎喲喲,馮醫生痛苦地拍著自己的額頭嘆著︰“這個禍害啊,他和心理醫生有仇啊……看來我這第四位也難以幸免吶。”

    痛苦了片刻,他抬頭,無奈地道著︰“兩位警察同志,您說吧,準備帶我走……後果有多嚴重?人找到了沒有,現在家屬問,我也是毫無辦法,正準備親自去一趟。”

    “準備帶你走,就不會是這麼客氣的詢問了。”女警笑著道。

    一下子看到轉機了,馮長翔緊張地問︰“那二位是……”

    “把他的情況,如實告訴我們,越詳細越好……不要問為什麼?不要問我們的目的,能告訴你的是,和他同時逃走的兩位,都是極具危險性的人。”男警道。

    馮長翔錯愕了半晌,這才猛地點頭,啥也沒說,從電腦里找著資料,直接傳送到女警的手機上,那兩位草草瀏覽,不時地相視,都是錯愕的眼神。

    開除履歷、轉學履歷、上野雞大學的履歷,最後定格在幾張靶場照片上時,那女警好奇地問︰“這是什麼槍械?”

    “sp25狙擊,美國海軍陸戰隊武器……旁邊放的這把是柯爾特2000。”男警解釋著。

    這是個危險人物啊。兩位警察詫異地望向馮長翔醫生,馮醫生解釋著︰“這都是他父親提供的照片,這個倒霉孩子把他爹坑的不輕,前後花了幾百萬,他拿回張野雞大學文憑來哄他爸……槍械我也不懂,好像听他爸說,很愛好這個。”

    “能查到犯罪記錄嗎?”男警問。

    “不好查,要查留學生的境外記錄,得通過省廳外事處。”女警道。

    這一問,馮醫生卻搖頭道著︰“不會有什麼犯罪記錄啊。”

    “你清楚?”女警問。

    “我倒不清楚,但我知道他的家庭情況啊,他父親木慶臣經營著一家三星酒店,旅游區邊上,年收入幾百萬總是沒問題的,房子有幾套,這孩子的每月零花錢都有十萬……就這還不夠,經常四處借錢然後把賬記得他父親頭上……您說這種情況,犯罪有必要嗎?除非犯罪是愛好。”馮醫生道。

    兩位警察听得直皺眉頭,不知道是被這個奇葩人物嚇住了,還是被他零花錢的數目嚇住了,那男警反問︰“如果就是愛好呢?”

    “不會……您看,我去過他的房間。”馮醫生把電腦屏幕反過來,劃過幾張居室的照片,色澤偏淡,溫色,房間里幾幅素雅的山水畫裝飾、陽台上幾處綠郁的盆景,還有一張放大照片,是一位恬靜的女人,兩位警察納悶地問︰“這能說明什麼?”

    “一個人的愛好,能反應出他的心態、性格,木林深性格偏溫和性的,從這個環境上完全可以看出來,如果是一個狂燥型或者焦慮型的,不會有這樣素雅的環境格調,不會有這樣和諧的色彩搭配,也不會一直把去世母親的照片擺放成這樣一個隨時可以看到的地方,而且打理得很干淨……那反過來講,既無狂躁也無焦慮,也就沒有犯罪的性格成因了……”馮醫生道,暴力犯罪,根本和這位富二代不搭邊嘛。那種狂躁型人格,會使用對比濃烈的色調。

    兩位警察皺眉想了想,交換著眼神,心理判斷本來就是很玄的課題,警察一般只信證據,不信心理。

    馮醫生趁這空子解釋著︰“……不瞞二位,我確實有錯,他父親是想讓他改掉好逸惡勞、好吃懶作的壞習慣,我就幫了他一把,給他找了個普通的身份,把他送回了我曾經工作過的精神病醫院……而且通知白醫生讓給他安排點體力活,我是想通過磨練一段時間,看看民間的饑苦,改改少爺的毛病,對他的性格應該有好處,也能緩解他們父子之間的這種矛盾……”

    女警笑了,不知何因。男的也笑了,兩人笑了笑,居然準備起身了,馮長翔緊張地站起來,那女警道著︰“你別緊張,你的事隨後再說……現在當務之急是要保證他的安全,配合我們,抓到脫逃的那兩個危險人物。”

    “哎,是,是……有什麼需要配合的?”馮長翔點頭道。

    “坐在這兒,閉緊嘴巴,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就是最好的配合……對了,所有關于他的東西,我們都要帶走。而且,你會受到監視居住,他的事要有第三個人知道,後果你懂的。有任何情況,務必告訴我,這是我的名片。”男警道。

    “哎,好好,那個……”馮長翔應著,把有關木林深的檔案全部交給兩位警察,兩人帶上,告辭走人,再無贅言。

    人一走,馮長翔一身虛汗癱倒在椅子了,使勁捏著額頭想著︰

    “這個禍害究竟捅了多大婁子啊?”

    ……

    從今往後,我須承認,我的生命每天都在接受類似的考驗。如果我堅韌不拔,勇往直前,迎接挑戰,那麼我一定會成功。

    我堅信,沙漠盡頭必是綠洲。只要我一息尚存,就要堅持到底,因為我已深知成功的秘訣︰堅持不懈,終會成功。

    我是自然界最偉大的奇跡。我不可能像動物一樣容易滿足,我心中燃燒著代代相傳的火焰,它激勵我超越自己,我要使這團火燃得更旺,向世界宣布我的出類拔萃。我的潛力無穿無盡,腦力、體能稍加開發,就能超過以往的任何成就……從今天開始,我就要開發潛力。

    朗朗的書聲從一個封閉房間傳出來,房間里,穿著條褲衩,膝前放著精裝《羊皮卷》的木林深像宗教的信徒一樣朗誦著。

    窗外,青山如畫,驕陽似火。

    房內,悶熱異常,汗出如漿。

    他抹過一片汗水,然後恨恨罵著︰“法克他全家的……這是給窮吊看的,我這樣一位玉樹臨風、家資千萬的公子,還需要潛力?努力都不需要啊……”

    他如是想著,不過仍然在朗朗讀著,對于此中的決竅他很清楚,就像頌《古蘭經》的穆斯林,作禮拜的新教徒,長年累月的頌讀,肯定會有淨化心靈的效果。

    這就是信仰的來源,默頌一千遍,估計很多人相信真主萬能以及上帝造人。

    就像尼采說的,謊言重復一千遍也會變成真理。

    大部分宗教的教義都在勸人向善,可恰恰反諷的是,大部分極端組織,恰恰也是宗教信仰的團體。

    就像這本風靡世界的勵志書,成為傳銷組織的教材一樣,是個讓人哭笑不得的結果。

    啪……合上書,他下床,進了衛生間,嘩嘩地沖著冰水澡,北地燥熱對他來講是個很難熬的時間,被盧教授這個瘋子帶回省城郊區這個不知名的地方已經數日了,大部分時間都關在屋里讀《羊皮卷》,偶有出去,都是數人隨行,想溜也難。

    這可真是剛出火坑又進狼窩啊,木林深在想著,不知道是不是《羊皮卷》激發了他的斗志,他滿腦子縈繞的,還是如何逃走,而且他覺得自己很興奮,就像密室逃脫的真人版、就像奪命狂奔的現實版一樣,不是誰都會有這種體驗機會的哦。

    “第一點,千萬不能激怒劫匪……”

    “第二點,一定要設法讓他們放松警惕……”

    “第三點,一定要讓他們覺得你毫無威脅……”

    他在默念著曾經逃生課的知識,那是美國地方移民局專門為富二代開的課,據說是為了防止地方黑惡勢力盯上移民群體,不過後來不開了,又據說很多當地黑澀會直接去給貪官和富豪子女當馬仔去了,根本沒有綁架之虞,老美倒頭疼這幫習慣破壞規則的人給他們帶來的麻煩了。

    對,規則,木林深清楚,你必須熟悉一個環境的規則,才能找到這個環境的漏洞,個體對群體,任何個人英雄主義都是扯淡。

    洗干淨,擦身,在空調下晾了一會兒,快到午飯時間了。

    開門聲起,兩位男子拿著幾大包東西進來了,其中一位正是已經升任這個秘密組織打手的禿蛋,他擺擺頭,另一位笑著出去了,關上門時,木林深笑著看禿蛋,禿蛋卻是有點不好意思躲著他的目光,讓他穿上新衣服。

    “禿哥,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木林深故意問。

    “少廢話,快穿。”禿蛋掩飾地吼了聲。

    “寄人籬下,連說話都外強中干了,枉我把你當條好漢啊,原來是個蠢蛋。”木林深笑著道,把禿蛋刺激的直咬牙切齒。

    拆開衣服包裝時,木林深給嚇了一跳,一套定制的阿瑪尼,他拎在手里一掂,居然是真貨,再看一個酒紅色的手包,居然是lv的款式,好像是用過的,他一看一摸,感覺也是真貨,這就不解了,好奇瞅瞅禿蛋問︰“下這麼大本錢,要干什麼?”

    “吃飯。”禿蛋道。

    “吃飯?”小木納悶了,這幫神經病,你永遠不知道他們下一步要做什麼。

    “對,吃飯。”禿蛋道,臉色很尷尬。

    小木哦了聲,仔細換上,這一換端得是有看頭了,人的帥氣、衣服的秀氣、一下子出現了一個臨風玉樹的小木,他彎腳系鞋帶時都咦了聲,英倫粗礪牛皮尖頭內耳鞋,老派紳士的最愛,他沒問,禿蛋這種操行的恐怕不會懂。

    “走吧,吃飯。”小木一拎衣服,衣服像掛上衣架上一樣筆挺,人瞬間顯得精神了,禿蛋猶豫了一下道著︰“我怎麼看你一點都不擔心?”

    “謀財早下手了,劫色我早失身了,兩樣都沒發生,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小木笑著問,禿蛋發現這個小伙最大的長處,那就是樂觀。

    不管是因為盲目,還是因為見事很明,關了幾天他還笑得出來,反正很樂觀。這一點很讓他放心,他小聲道著︰“沒事,沒什麼危險。”

    “是嗎,我听你說這話,有點臉紅啊。你還是自保吧。”小木笑吟吟地道。

    那表情已經缺乏好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也是啊,在要走時他選擇的袖手旁觀,恐怕再回不到以前了。可小木這麼輕松的樣子實在讓他不解,種種疑問把禿蛋不高的智商攪得有點亂,他默默地開門,帶著小木出了門。

    這是一幢極具土豪風格的別墅樓,半畝多地,坐南朝北,上層畫棟飛梁,院子亭台樓榭,極具復古風格;房間里又金碧輝煌,不是土豪金就是富貴紫的顏色,而家俱卻是歐式的,很像那些試圖把自己打造成貴族風範的人,卻一不小心露了鄉巴佬的馬腳。

    餐桌上坐定,果真是吃飯,而且只有他一個人吃,服務的卻有數人,加上禿蛋,保鏢三人,落坐的在二層,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音響起時,小木皺了皺眉頭,思忖著是不是要出現美女勾你下水的狗血劇情了,還未思定,一位戴著白色廚帽的美女就婷婷娉娉上來了,身後跟著數位和她裝束一樣的廚師,各持著 亮的器皿,最後一位卻是端著一盤剔透的冰塊,正冰著兩瓶艷色如血的紅酒,玻璃瓶身上,已經密密匝匝地蒙了一層霧氣,看樣子準備時間相當長了。

    生蠔、鵝肝、沙拉、小牛肉……份量不大,卻精致美觀;環境差強人意,可做工卻是地道的西餐,在內陸的地方,能吃到這樣的饕餮大餐對小木來說,是相當的意外了,這幾天的盒飯都快啃出恐懼癥來了。

    他一展餐布,瀟灑而坐,微微笑著向幾位廚師致意, 聲紅酒開時,他端著酒杯輕挹著,嗅著酒味芬芳,然後像不中意一樣,那位漂亮風廚妹又給他換上了一杯,再一次重復這個裝逼的動作,然後他微笑著,向美女廚師微微致意,一切,都在眼神的微笑中了。

    小木心里在想,除了這位女人,都是廚師,而且是專業的那種,從手指上看出來,那位女人染著漂亮的美甲,以他廚師出身的家族,女廚絕對不會有這種打扮。

    咦?這頓飯好像是個考驗啊?小木細嚼慢咽著,如是想到。

    就吃個飯,至于這麼裝逼麼?禿蛋翻著白眼看著小木,那表情實在讓他蛋疼……

    ……

    就吃個飯麼?

    似乎這里面還有某種玄機,這可是一萬多一桌的定餐,還不帶廚師的服務費。

    樓下,為此次餐飲買單的何玉貴老板看著電視里傳出來的樓上場景都有點肉疼,連衣服帶一頓飯,添進去好幾萬,還非得用正牌貨,這麼多錢他倒出得來,但同樣這麼多,讓他出得很冤枉。

    他瞅了旁邊饒有興致看著的盧鴻博一眼,又覺得這瘋子的行徑,真是不可全信,畢竟盧講師有精神病,這是業內都知道的,可偏偏這個精神病,比所有的講師都有蠱惑力,你不服不行啊。

    “盧教授啊,這……這行嗎?”何玉貴小心翼翼地問。

    “你覺得呢?”盧鴻博回頭,臉上的傷已經好了七七八八,衣服換了、頭發染了,又回復了睿智中年男的氣質。

    “樣子倒是沒問題,投資有點大啊。”何玉貴老板摩娑著發胖的臉,慣有地開始計算投入產出了。

    “不是沒問題,而是無可挑剔,看他刀叉的握勢、看他咀嚼的表情、看他用餐巾的姿勢……太完美了,這才是真正用錢砸出來的富貴子弟,你找的那些,別說動作,一個眼神就會露餡的。”盧教授道,很贊賞地看著小木,一指又點評著︰“看見沒,餓到這種程度,都彬彬有禮,不是所有人都能辦到的啊。”

    “那也沒什麼啊?餐巾用法還有區別嗎?擦個嘴都講究?”何玉貴不相信了。

    “你那一把擦嘴,那是用抹布擦馬桶……正確和禮貌的用法是︰不要拿餐巾去用力擦臉的下部,要輕輕地沾擦。不要抖開餐巾再去折疊,餐巾應放在大腿上……看,用餐結束時要將餐巾從中間拿起,輕輕地放在餐桌上盤子的左側。”盧鴻博道,此時恰恰看到,所食不多的小木結束了,這是一個很有節制的人,讓老盧頗為贊賞地說著︰“不要拿你找的那些土八路和他比,這種已經形成下意識的禮儀,不是你一天兩天就能學會的。”

    “這些我不懂,可培訓呢,他可還沒參加,不能看幾天羊皮卷,就能放出去當導師吧?”何玉貴道,提到真正的問題了。

    知識,這行的知識非常重要。

    這似乎更沒問題了,盧鴻博起身笑道︰“跟我驗證一下,我讓你看看什麼是瘋狂天才……天才不用學,一看就會。”

    他笑吟吟的出來了,何玉貴背後快步跟著,這時候小木已經被帶到廳里了,盧鴻博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上前客氣地握手,微笑著問著︰“林導師,剛才正餐還合口味?”

    “不錯,有點意思,不過沒必要放一瓶假酒吧?”小木問。

    “瞧瞧,正宗勃艮第的味道,可不是誰也分辨得出的。”盧教授贊賞道。他笑眯眯的看小木的眼神,怎麼看也像不懷好意,小木也笑眯眯看著他,最終還是沒瘋的把瘋子看得按捺不住了,老盧好奇地問︰“你一點都不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為什麼好奇?沒有人能猜到一個精神病人的思維。”小木道,不露骨地罵了老盧一句,可老盧對這個稱號並不反感,他笑著道︰“那我說出來,你一定會驚訝的。”

    “不會,你要找一個創富理論的現實版,以激勵那些還在苦讀羊皮卷期待發家致富的人……好像我應該就是了,可以走了,騙人應該是很有成就感的,我都迫不及待想試試了。”小木一展臂,亮著自己這一身價值不菲的西裝,猜出謎底來。

    何玉貴大驚失色,一豎大拇指,又一請勢︰“請。”

    這貨的江湖味道十濃,小木拱手相謝,倒像相交數年老友一般默契。

    “哦,為什麼我自己會覺得驚訝,好沒成就感。”盧鴻博失落地道。

    小木回頭一笑提醒著︰“你開場就叫我林導師,我還不知道干什麼?笨蛋。”

    這一提醒,把禿蛋也逗得笑噴了,何老板愕然一下,旋即也笑了,他瞧著這個盧瘋子揀回來的“林導師”,這派頭,簡直就像傳銷行里打滾數年的老油子,一點也不怯場,他開始相信,又要有一個更瘋狂的天才誕生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31:07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19章 心驚人怵

    這兩輛車小木認識,就是把他從漢中市帶回來的,可住了近一周的這個地方他卻不清楚,此時才看到全貌,似乎是郊區的一處別墅樓,統一規劃,專售土豪的那種,坐南朝北、依山而建,相當有氣勢。屋】不過這些東西還不足以讓他動容。幾眼掃過,不經意間,目光被一位女人吸引住了。

    就是那位剛才斟酒的女廚,正如他所料,根本不是廚師,兩車未動,就是等她出來,這一出來,車上幾位打手的眼光都被吸引過去了,那飄飄的長裙,像這個夏日里一股清涼的風,吹拂過觀者的心田,深黛色的裙子,繡的是某種民族圖案,配的是亮銀的外飾,與她雪白的冰肌成了鮮明的對比。

    像莊重里,帶上了幾分妖嬈,讓人崇敬,卻不疏遠。

    像肅穆中,多出了幾分俏皮,乍看高貴,再看親和。

    她款款地上車,坐在了前車里,車門閉的一剎那,小木看到了一只精巧、造型優雅的高跟鞋,一下子沒有分辨出是那個品牌,不過讓他感覺很可惜的是,這樣那怕就領到一線城市峰會上的女人,怎麼會自甘墮落,混跡在傳銷的圈子里?

    車啟動了,小木明顯地听到了幾聲噓聲,那是這一干打手,被撩起心底欲望、又重重跌回現實的聲響。

    “很高大上哈。”坐在後排的小木顯然是最清醒的,他如是道。

    前排兩位打手回頭看向他,一個蒜頭鼻子、一個豁嘴牙子,加上開車的張狂那 亮的腦袋瓜子,這哥仨成絕配了,兩人似乎不想讓小木提及這位美艷女人一樣瞪了眼,蒜鼻大腦袋的罵道︰“這是你能想的人麼?穿了身西服就把自己個當老板了?”

    “啥高大上,高大上是形容女人的嗎?”豁嘴說話漏風,斥了小木一句。

    小木笑著,很文雅地解釋著︰“高大上的意思應該這樣解析︰個高、胸大、能上!”

    車驀地一個趔趄,禿蛋油門沒踩穩,兩位打手一嗤,紀律就再好也沒憋住,仰頭哈哈淫笑,這個解釋,看來很中兄弟們下懷啊。

    “我說禿蛋,你從那兒揀這麼個貨,真特麼有意思啊。”豁嘴笑著問,那蒜頭鼻一笑鼻頭就顫,也附和著︰“說的不錯,兄弟,不過對著何老板別說啊,小心他給你上家法。”

    我⺪了,人都沒認全,都當成一家人了,而且這家子口風甚緊,問美女叫啥,豁嘴告訴小木一個蛋疼的名字︰夢露。

    不用說,看來傳銷工作者多使用藝名隱藏身份傳言是真的,小木未敢深問。

    那兩位卻是興致起來了,偏偏這時候,禿蛋張狂開始守紀律了,提醒著幾位少扯嘴皮子,叫的也是綽號,蒜鼻大腦袋的,就叫大頭,豁嘴兔唇的,就叫大嘴。

    不讓說話,小木不樂意了,反提醒了他一句︰“哎禿蛋,你說我們啊,看看你,露著這麼個光腦袋,不怕誰認出你來……你丫可是有案底的。”

    “對對,禿哥,戴上……何老板吩附過了,務必注意安全。”大頭道,他似乎對剽悍的禿蛋很有敬意。

    禿蛋隨手扣上太陽帽、戴上了墨鏡,貼了綹假胡子,然後有點生氣地訓斥小木道著︰“別特麼禿蛋,禿蛋叫啊,老子是沒有大名怎麼著……听見沒有,說你呢,林子。”

    “听到了……這人一闊臉就變啊,看來禿蛋升級了,不讓叫禿蛋了。”小木笑著道,一支身問兩位打手︰“你們知道升級後的禿蛋,是什麼蛋?”

    “什麼蛋?”蒜鼻大頭愣了下,明顯反應過慢。

    “跳蛋。”小木道,一回身,正襟危坐,坐正了。

    倆打手笑得直噴口臭,氣得張狂使勁砸方向盤,惡狠狠地又是老一套威脅了,等著老子弄死你;小木回了,得性,現在把自己當老大啊,你配麼?禿蛋有點怒了,直道著,小子,你誠心惡心我是不是?小木說了,絕對不是,不過肯定是故意的,氣得禿蛋放狠話了,可他低估了小木的反感情緒,文雅人粗俗了你想像不到有多粗,小木說了,你裝個鳥,別以為嘴上貼毛,人就很吊了啊,頂多像吊!

    比拳頭小木誰也不敵,可耍嘴皮小木可是以一敵百,幾句刺激,硬是把張狂氣得不敢接茬了,那兩位卻是笑得直打顫,無形間和小木拉近距離了,那小話說的,實在是消譴無聊的良藥哦……

    ……

    前車,何玉貴老板親自駕著車,後座美女似乎果真叫“夢露”,何老板直呼叫露露,開口征詢的就是她對這個人的意見。

    一句話,美女夢露贊嘆著︰“完美,太完美了,簡直無可挑剔……盧教授,你從那兒找這麼個人來,我從沒見過嗅一嗅就能分辨出真假酒的高手來。”

    似乎雙方的關系很熟稔,盧鴻博回看了眼,笑笑道著︰“說了你也不信,精神病院遇到的,這種人才,我綁也得把他綁回來。”

    “是不是?”夢露美女詫異了,一愣,秀眉蹙眼的更添幾分風姿,恰恰老盧回頭,被這風姿吸引,情不自禁地伸出指頭要去挑逗,被美女吧唧打掉了,那美女斥他道著︰“信不信我讓何老板動家法啊?”

    “老盧,我說你能不能別這麼正常,還是瘋點我能接受。”何玉貴斥道,這位盧教授一瘋了就干正經事,可正常了,就要干胡事了,十八歲到八十歲的,只要是女人,他就不介意調戲一下。

    兩人一提醒,老盧訕笑了笑,收回咸手了,他思維似乎有點混亂似地問著︰“你剛才問什麼?”

    “我問,真是精神病院出來的?”夢露問。

    “那能有錯,我、林子、禿蛋,縝密策劃、然後猝然下手,演了一場現實版的飛越瘋人院,你們是不知道有多刺激,我左沖右殺,連續沖過了十幾個人的阻攔才成功地跳到車上……”老盧不知道是不是又瘋了,形象地描述著飛越瘋人院的經過。

    “嗨,打住……露露,你問什麼來著,你直接問他,不知道他說不清楚啊。屋】”何老板提醒著,夢露直問著︰“我是奇怪,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出現在精神病醫院?老何,你查了麼?”

    “查了,沒錯,林木生……有這個人,沒什麼案底,好像是個大師傅。”何玉貴道。

    要是個廚師,似乎就讓夢露容易接受多了,那衣著、那姿態、那帥氣,實在讓她嘆為觀止,真不相信這樣的人居然會在精神病醫院,老盧似乎看出了她的擔心,直道著︰“我干這行二十年,相過的人那個錯過?我判斷就是個騙吃混喝的主兒……你們都瞧見了,一身新衣服上身,得瑟得就跟什麼似的……這號好吃懶作的年輕人現在太多了……這小子有點妄想癥,老覺得自己有個億萬家產的老爸,在精神病醫院,張嘴就行賄醫生……我告訴你,什麼禮儀、怎麼說話都不用你們教。”

    老盧把這個人說成了騙吃騙喝的主,要是個騙子,那和傳銷似乎就有異曲同工之妙了,誰也沒發現,盧瘋子說話的時候,眼楮里閃著戲謔,似乎別有隱情哦。

    “可授課呢?沒有三五年功夫,你讓他上場行麼?別搞砸了?”夢露猶豫地道,似乎不太敢相信盧瘋子的話,何老板也說了,這不,今天帶他去見見世面,過過場面,要真像盧瘋子說的那自然是好,如果怯場,那就得另作打算了。

    “何胖子,你特麼別不相信我,擱十年前你還在工地偷鋼管呢,不是我眼光過人,你能有今天?”盧瘋子一听兩人不信他,有點怒了。

    好像怒得很有中氣,何老板趕緊道著︰“那是,那是……我們這碗飯,還不全靠幾位大講師的嘴皮子,您放心,一切按您的安排來。”

    “穩妥為上,我倒也想看看,一個行外人,怎麼就能達到咱們大講師的水平。”夢露道,話里明顯還有點懷疑。

    “那準備好迎接驚喜吧。練三五年出來,那能叫天才?”

    盧教授燦然一笑,回頭給夢露美女送了個曖昧的眼神,那賤賤一笑中的風情,直接被美女一個夸張的嘔吐姿勢給擋回去了,何老板瞧見了,哈哈一笑置之……

    出渭城、過平陵、通店張、進禮泉縣境內,一路上木林深注意著路標指示,不過可惜的是,對于他這位海龜真是留級生都不如,愣是沒搞清自己在什麼地方,沿途貨車居多、山勢威武,道路蜿蜒,偶而所見幾處缺少的灘涂,粗礪的砂石,料峭的土崖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這和他已經熟悉的雨碎江南、千里煙波里的印象,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目標的,禮泉縣,行程百余公里,用時一小時四十分,駛入縣城,在一處標著文化宣傳中心的樓前泊下,下車進場卻又是一個場景。

    那位胖胖的何玉貴沒有動,張狂也被留在車上,老盧帶著夢露,加上兩個打手,簇擁著小木往場里進,老盧邊起邊安排著兩個打手,進場看就成,不許說話,屁也不許放一個,敢破壞規則,直接摁住揍!

    自然是警告小木,夢露只覺這話不妥,回頭想安慰小伙一句別害怕時,卻不料小木比她想像中要好得多,微微一笑,笑不露齒,那表情竟是對老盧的安排一點異議也無。

    來接的一男一女狀極恭謹,鞠躬先到九十度,握手不過兩下不抬頭,那規格像迎接著欽差,誠惶誠恐地,而且對盧教授、楊夢露講師溢美之詞不絕于耳,又是翹首企盼、又是日思夜想、又是聆听教誨的,能把你全身听出雞皮疙瘩來。

    對,權威,傳銷無形中要制造上一級的權威,這是維持組織嚴密的必由之路。

    聚會的地方在頂層,到此方知是周日,租下了一間空會議室,饒是小木心理準備充分,不過在進門的時候還是被嚇了一跳,黑壓壓的上百人,齊刷刷地一鞠躬,齊聲喊著︰盧教授好,楊講師好。

    親熱握手,瀟灑踱步,掌聲相伴,盧教授像一位布道者檢閱他的信徒一樣,在人群的方陣里隨意走著,就像是進入這種環境他變了一個人一樣,那位自信,那種微笑,感染著每一個人,邊做著這些,他帶著磁性的聲音響起︰“我必須承認,我的生命每天都在接受類似的考驗。總是被你們堅韌不拔意志,勇往直前的斗志,和迎接挑戰的精神感動,這一點昭示給了我一個真理,那就是︰沒有人能阻擋我們的成功。”

    目光,隨著他的身影在動,他緩緩地,帶著憂郁的聲音說著︰

    “可以說,我比你們在座每一個人都成功,可以隨便坐帶著全景天窗的豪車,可以品嘗五湖四海的美味佳肴,可以住我喜歡的房子,也可以給我的父母、我的兒女,我的愛人最好的生活……我知道,你們眼中、你們心里都有一顆仇富的種子,但我要告訴你們是,你們的仇視絲毫改變不了富人的生活,你們在他們的眼中就像草芥、就像泥土一樣不值一提。”

    這是,要把听眾的心理打到低谷,制造落差……木林深如是想著,從心理學的角度上講,一個由高到低的落差,會讓人很沮喪,這似乎對說教不利啊?而且怎麼看,也不像在蠱惑人啊,倒是想對人當頭一棒似的。

    容不得他思考,講演向縱深進行,劇情發展出乎意料,盧鴻博像在尋找目標一樣,突然在一個年齡較大的人身邊停下,側頭問他︰“我想你應該有過打工經歷吧?而且干得還是最重的活……裝卸?”

    那位中年男,愕然點頭,像驚恐一樣顫聲道︰“是!”

    “那我很清楚,你是怎麼過的,一身泥,一身汗,勉強吃飽飯;給不了妻兒更多,別提報答父母和養育之恩了……我想,你會有很時候有這種感覺,想哭都哭不出來,因為你身上沉重的負擔遠遠大于你的能力,那怕拼了命想努力,得到的也只有蔑視、侮辱……沒有人把你當人看。”盧鴻博道。

    那位中年男瞬間淒苦,可能恰恰點到了他的痛處,他深深低著頭,下意識的抹了抹眼楮。

    “你。”盧鴻博又點到一位,女人,二十七八歲,面容嬌好,那女人一愕,盧教授已經看穿她似地道著︰“當過文員,在那種枯燥的環境里出賣過自己的勞動……看得出你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但是,我為什麼覺得,你的付出的感情,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呢?”

    那女人下意識地抽了下鼻子,盧教授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著︰“所有的感情都要建立在一定的經濟基礎上,貧窮夫妻百事哀,從古到今都沒有變過,那個男人放棄你,是他一生最大的錯誤。”

    那女人一抽泣,瞬間挺直腰了。

    這一刻木林深突然明白了,這個盧瘋子玩得是眼光,憑著細技末節判定一個人的身份,再對癥下藥,極力地貶低他們曾經的身份。

    這是心理戰,也是全場驚愕到無以復加的原因,因為沒有人能一眼就點出陌生人的過去。

    “做小買賣的,對嗎,沒有少被城管追打吧?”

    “……你應該是剛大學畢業吧?處處踫壁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來自污染最重的鄰省,下坑挖過煤吧?腰都佝了……”

    他一一點過,絲毫不留情面,總是把每個人、每個曾經職業的苦楚無限放大,再點出每個人最痛苦,最無助的感覺,共鳴隨之產生了,很多人開始用不友好的眼光看他。

    該轉折了,小木心里默數著,十個人差不多了,鎮住全場了。

    老盧轉折瞬間開始了,他突然很亢奮地道︰“不要用仇恨的眼光看著我,我知道的很清楚,是因為我體驗過比你們更重的痛苦,囊中羞澀、遭人冷眼、處處踫壁、甚至被毆打,被侮辱,被像牲口一樣趕著去干活,就為了養家糊口……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這些痛苦只能壓垮那些懦夫和膽小鬼,在一個勇敢者的心中,痛苦,是他最大的動力,也必將會成為他的財富……”

    “不要覺得自己毫無價值,桑葉在天才的手中會變成絲綢、泥土在天才的手中會變成堡壘、樹木在天才的手中會變成殿堂……這些不值一提的東西,經過人手的創造,會成百上千地提高自身的價值,那麼我們為什麼不能使自己身價百倍呢?”

    “告訴我,在我沮喪時,我該怎麼做?”

    盧教授說到高潮了,這一聲動情的聲音,引動了全場情緒,百人團隊齊齊喊聲︰“我引吭高歌。”

    “悲傷時。”

    “我開懷大笑。”

    “病痛時……”

    “我加倍工作。”

    “恐懼時……”

    “我勇往直前。”

    “窮困潦倒時。”

    “我想象未來的富有。”

    “……”

    木林深傻眼了,連他也在下意識地跟著默念著這幾句耳熟能詳的話,他猛地省悟,這是已經重復上千遍的《羊皮卷》,盧鴻博僅僅是觸發了信徒已經深信不疑的勵志警句,這樣同頻、同聲、同心協力一出來,沒有誰還能自己的思考空間。

    “媽勒個逼的,瘋了,瘋了……”小木意外地心里爆著他剛學的粗口,這群情激動的、這聲情並茂的、這整齊劃一的,讓他想起來了精神病,那一群瘋子發作的狀態,而此時更甚,有超過上百人的瘋子就那麼站得直挺挺地,像宣誓一樣莊嚴肅穆。

    對了,就一直站著也是一個技巧,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身體上的不適會分散你的注意力,進而影響你的思維集中,這時候,是最容易被洗腦,產生從眾效應的時機。

    掌握這個時機的人,第二位講師就順理成章出來了,楊夢露重復了一遍倍增效應,用復雜的公式無懈可擊地證明,三千八百塊在六個月之內爭足十一萬的可能性,有了盧教授利眼如刀的鋪墊,這一切都顯得自然而然,因為不名一文而奮斗、因為奮斗而吃苦、受累、最終選擇正確,花三千八百塊,通過自身努力,可以賺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對了,這是申購會,盧教授第一個申購,申購最大限額十份,當場交錢,收錢的大區經理動情地向盧教授幾鞠躬,最漂亮的盧講師申購的五份,當場交錢,她用女性最熱切的眼光看向盧教授,激動到臉色潮紅地告訴大家︰“……我相信盧教授,我相信我們的事業一定會成功……十年前我還不如在場各位,是一個普通的糕點師,是盧教授帶我走上了成功的路……我一輩子感謝他,而且會一輩子支持我們的詩美直銷事業……”

    有時候特殊場合,女人的殺傷力要更大一點,特別是成熟、知性、富有、風姿卓約的女人,對于那些荷爾蒙分秘旺盛的男人幾乎是致命的,一曲《我可以抱你嗎》輕哼而過,那些迫不及待申購的成員,會受寵若驚的被楊夢露講師深情擁抱,可能有些根本沒有被美女青睞過,都激動的在抹眼楮流淚了。

    “厲害,這是一對雌雄雙騙啊。”

    小木暗暗在心里下了一個定義。他瞠然地看到了一個講座的收獲,有七八十人申購了叫什麼詩美的產品,有的人申購還不止一份,現金、刷卡均可,那大區經理收錢都收到手忙腳亂了。更特麼離譜的是,有幾個沒錢,咬破指頭寫下帶血的保證書,十天里至少完成五份,完不成他要自罰當街裸奔。

    有勇氣就有收獲,這位渣男也得了楊夢露美女講師的一個擁抱,他激動到跳上台發言了,不過孰無新意,只是把剛才羊皮卷的話,又慷慨激昂地重復了一遍。

    就這,仍然是群情燥動,滿場洋溢著一種病態的、瘋狂的氣氛,一直延續到申購結束,那些人像送神明一樣,鞠躬,等著神明上車;然後行注目禮,直到車影消失。

    下一站,另一個縣城,听打手講,那兒幾個b級經理招到快五百人了,不過不是詩美,好像叫大陸陽光什麼的。

    一旁听到的小木已然是心驚膽戰,他怎麼也沒想到,還是小覷那個有點不正常的盧瘋子,如果這樣的話,那意思他是不同傳銷組織的總講師,因為這個發現,他對自己隨之而來的處境開始擔憂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31:38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0章 逼上絕路

    千里之外,濱海。

    市公安局信息處理中心,臨近下班的時分,綜合值班台的自動接收傳真機嘀嘀響著,一封帶著外事處協查回執的傳真件,慢慢地噴吐而出。

    接機員按部就班處理,拿著傳真匆匆奔向信息中心主任的辦公室,省廳外事處的回執,多是涉及跨國案件的信息,有專門的處理渠道,主任看到的卻是一個留學生的履歷,他隨即簽發︰交402專案組處理。

    在濱海這個龐大的城市,各警種每年組織的各類專案組有多少誰也說不清楚,但在信息中心的備案可以查到,接機員發出信息,不多久,他意外地看到了一位沒來過的帥哥拿傳真件了。

    他簽的名字是︰郭偉。接機員隨口問這里的同事關毅青,那帥哥隨口說著,當然認識,在同一個專案組,說到此處,他掃了一眼傳真件,卻是連下文也沒了,使上傳真件匆匆跑了。

    奇怪了,一個普通留學生的履歷而已,至于這麼驚訝嗎?濱海那年不得幾十萬這樣的人?

    這位奔走的郭偉,就是心理醫生馮長翔見過的那位,他收到的是陝北省廳的協查通知,按著線索往下查,沒想到查到了一個富二代被親爹整治的故事,他是按要求查境外記錄的,卻沒有料到,查出了讓他驚訝的東西。

    “嗨,毅青……毅青……”

    “咦,郭偉,你怎麼來了?”

    “報個裝備表,正好接到組里通知讓拿封傳真,就是咱們倆一起去查的那位木林深的。”

    “哇,這家伙不會在國外有案底吧?”

    “比案底還讓你驚訝。”

    “上車。”

    門口踫到了關毅青,這位市局信息中心的警花,這段時間正借調在402專案組掛職,嚴格說起了,陝省的案子和402專案組是橫向聯系的,她拿到了郭偉手里的傳真,坐在駕駛的位置,掃了一眼,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有意思吧?”郭偉笑著問。

    “哦,我明白了,木林深給他爸拿回來的林肯大學的野雞文憑,是故意氣他爸的……其實他在美國,是在俄克拉何馬州,塔爾薩大學攻讀心理學。”關毅青恍然大悟,能查到的這種履歷假不了,而那種野雞大學的文憑,估計是花錢,人根本沒去。但是問題依然存在,她好奇地問︰“沒畢業?這坑爹孩子,怎麼學什麼都半截啊。原因呢?”

    “這個查不到,唯一能查到的是,去年年底回國,簽證還沒有到期。”郭偉道。

    關毅青拿著幾頁傳真件,很納悶了,富人世界她無從看懂,不過過得這麼任性,實在讓人不能理解啊,她道著︰“那你激動什麼?這半截文憑,和野雞大學的,有什麼差別,他還學過藝術呢,不也半途荒廢了。”

    “看這個簽名。”郭偉指著道。

    “toddlamb?蘭博,像第一滴血里的那個名字?”

    “什麼呀,toddlamb教授,任過全美律師協會理事,司法與犯罪心理學研究的權威,我在警官大學時候,導師給我列出的書單里,就有他的專著,叫《變態動機》。”

    關毅青愣了下,咬了下嘴唇,像是可笑地道著︰“你一學經偵的,看《變態動機》干什麼?”

    “那也屬于社會心理學的一種啊……別看我,你看他的專業?”郭偉道。

    “你考我啊?我的英語早還給大學老師了。”關毅青指著一堆英文簡歷,笑著道。

    “abnormalpscholog……譯出來是︰變態心理學,他是該專業成立二十一年,唯一的一位華裔學生,看第二頁,變態心理學一項專業評分是優。”郭偉驚訝地道。

    “還有學變態的?我以為只有刑偵上那些人才學這個。這是干什麼的?”關毅青道。

    “主要是研究人的心理與行為的異常,包括認知活動、情感活動、動機和意志行為活動、智力和人格特征等方面的異常表現。你指的刑事偵查是其中一個領域,更多的應用在精神類疾病治療……你不知道吧,fbi的入學測試,就有一項變態心理測試,一個深諳變態心理的考官,可從你的經歷、行為、表現、語言等等方面,測試出你有沒有任何與職業、道德、法律相悖的心理傾向……”郭偉侃侃而談。

    “得得,你說我也不懂,給他們傳過去吧……哎,對了郭偉,陝省那邊怎麼對這個木林深這麼上心?”關毅青好奇地問,擰著車鑰匙打著了火準備走。

    “根據脫逃另外一位的身份,那位打擊傳銷名單上的人,盧鴻博,他們是一起出逃的,所以我判斷啊,陝省應該是準備物色一位線人,這封傳真過去,恐怕他就是最好的選擇了。”郭偉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這個半拉子心理學未畢業的,肯定是最好的一塊頑石。

    “耶,這個富二代要倒霉了啊,呵呵。”

    關毅青笑了笑道,以常理度之,被警察物色上的人,恐怕就是這個結果,以經驗判斷,不管誰被物色,都不會有好結果。

    車駛出了公安局大院,兩人去向,在設在經偵局的專案組,這條剛剛收到的線索,在半小時後,傳到了陝省公安的一部終端上……

    ……

    此時的小木無從知道,他被另一個組織也盯上了,除了他不知道的身後,還有眼前的這些人。

    禮泉一行結束,直奔,南位鎮,南位結束,直奔西吳,當夜在戶縣入住,第二天又馬不停蹄奔向秦渡、雲揚,看著天色接近黃昏,今天恐怕要住在三原縣。因為一路表現相當乖巧的原因,此行的路線,大嘴已經告訴他了。

    從選址上講,小木不得不佩服這個傳銷策劃的心思,基層組織全部建立在縣、鎮一級,小組織十人八人,大組織三二十人,如果從地圖上看,儼然一副農村包圍城市的態勢,看來組織者是相當深諳基層組織的發展原則,全部選擇在警力薄弱、管理松懈的地帶。

    從組織上講,小木更欽佩這些人的手段,來自五湖四海的人聚成一個所謂的“大家庭”,在磨合成一家,而且男女不相犯,真不容易做到,他隨同盧教授在戶縣訪問過一個大型組織,那管理是相當好的,牙刷臉盆整齊劃一,床鋪是軍事化管理,租住的一幢三層樓干干淨淨,處處貼著標語。那些臉上洋溢著幸福表情的成員,真不像被騙進來的。

    睡得條件不好,不會,牆上標語寫著︰今天睡地板,明天當老板。

    吃得不好?也不會。他們會挺著胸脯說︰怕苦怕累,一輩受罪。不怕苦累,非富即貴。

    生活枯燥?更不會,他們會輪流出來講個笑話,或者來段唱歌朗誦什麼的,那絕對是一個溫暖集體的氛圍。

    相比于傳說中的“魔窟”,你參觀過後絕對是一個顛覆,不過小木清楚,這種情況可能被魔窟更嚴重,因為一個人被動的作出錯誤行為,和主動作出不是一個概念,而這些人,根本不存在半點被動的跡像。

    路程走了一半他才得知原委,這些都是已經洗腦完成的,就等著最後刺激一下子,完成申購而已,注意,申購是完全自願的,這里沒有偷,沒有搶,都是心甘情願掏錢申購。

    沒錢?

    那不是問題,帶頭的小經理會告訴你如何去朝家里要錢?剛畢業的學生呢,就說找到工作了,要安家。生意人呢,就說找到生意了,要點周轉金。實在不行就說自己大病一場,住在醫院呢……反正總有辦法教你,從父母家人和親戚朋友那兒借出來。

    怕上當?

    哎喲,瞧你土包子的,三兩千不夠民工一個月工資,吃啥虧,上啥當啊?你在這兒住多少天了?大家都是aa,管理這麼規範,要騙你早騙你了……這都不是我收錢,只有公司的大經理才能收錢,每月都給不同級別的經理發工資,能在乎你那點小錢?

    怕發展不到了下線掙不著錢?

    那更沒關系了,我教你,跟我學,同學、同事、同鄉、同齡、同堂,“五大同”里面總有你找的人,你剛起步,當然從熟悉的人里找幫手啊,親幫親、友幫友的,不找他們找誰啊?你算算,找夠三個人加入,他們再隨便發展幾個人,你可就回本盈利了……咱們公司可有六個月就賺到月薪十一萬多的。

    這些東西真的不神秘,不過要輔之以不斷的心理暗示以及目標性很強的活動,那就可怕了。

    小木有幸參看了何玉貴老板給他的內部教材,標準的七天洗腦法,會從入行第一天消除恐懼感開始,慢慢讓你找到平衡、給你解釋不犯法、再讓你感覺到新鮮感和歸宿感、當你不反對溶入這個組織的時候,那就是你淪陷的開始了。

    就像溫水煮青蛙,循序漸進、環環相扣地進行誘導。你恐懼,就讓你感動家庭般的溫暖;你不平衡,就讓你看到比你更優秀的人加入;你抗拒,就讓你體會到集體的對個人的威脅,他們在利用著人性的趨利避害以及希望致富的心態,用封閉的環境,順理成章地制造著一個又一個傳銷瘋子。

    小木欠了欠身,把何玉貴老板的平板關掉了,這是他學過的心理學最簡單的一個實例,曾經研究于風靡全國的變種直銷,可遠沒有親歷感觸那麼深,那些稚嫩的、苦楚的、茫然的臉,都被工業化一樣變成了病態的興奮的瘋狂。

    不得不說,就像工業酒精勾兌白酒、皮鞋熬膠囊制藥、甦丹紅當辣椒等等,這是屬于華夏兒女獨具特色的一大創舉,它集合了心理學、行為學、經濟學、勵志學等等學說的理論,再輔之以江湖騙子的狡黠,成功地制造出了這樣一個怪胎。

    他倒不擔心怪胎,擔心的是,他現在正處在怪胎的腹中,抬頭時,大嘴、大頭兩位兄弟正看著他,大嘴里豁嘴在  漏氣,大頭眼里一直閃著防範,就像生怕他把平板據為己有一樣,小木一關,他就開口問了︰“看完了?”

    “看完了。”小木道。

    大頭警惕地把平板收回來,說道︰“看得挺快啊,注意啊,內部資料,請勿外傳。”

    這時候,大嘴直勾勾盯著他,征詢似地問著︰“很難吧?你看懂了多少?”

    “哦。”小木凜然一驚,知道自己的表現會被如實匯報,他換著一副凜然、肅穆、崇拜的表情說著︰“很博大精深吶,想法出奇、設計合理、方式精妙、而且在實踐中卓有成效,就龐氏騙局都不能望其項背啊,這應該拿到全球推廣,簡直是二十一世紀心理學最偉大的實踐。”小木侃侃道著,不吝溢美之辭。

    “等等,說太快了,我沒听懂。”大頭攔著,這尼馬說的自己怎麼匯報。

    豁嘴提醒著︰“告訴你啊,什麼龐氏騙局,這不是騙局?龐氏是誰呀?”

    小木一愕,然後嚴肅地道︰“龐太師啊,沒看過楊家將,龐師騙了楊家將。”

    “哦,那是奸臣,不能和咱們何老板比。”大頭道。

    “那是,何老板比龐氏強多了。”小木嚴肅道。

    開車的禿蛋一直咬著嘴唇在笑,听著小木逗這兩個夯貨,車行漸慢時,他警惕地道了聲︰“別說了,老板下來了。”

    兩車停在路邊,黃昏已近,已經進了戶縣的縣境,前車三人下車伸展下腰肢,何老板招著,兩人顛兒顛兒跑下去,附耳匯報,听得何老板有點皺眉了,禿蛋估計那兩貨匯報的也纏雜不清,他抓住這個時機說著︰“林子,他們肯定讓你去和成員接觸,估計是想培訓講師。”

    “挺有挑戰的職業啊。”小木笑道。

    禿蛋復雜地回頭看了眼,小木笑吟吟的表情不像作假,這似乎讓他很放心了,不置可否地道了句︰“你不反感,那就好。”

    小木也覺得這個禿蛋,不像他外表這麼蠢,可這種時候對他產生好感和依賴感已經很難了,他選擇閉嘴了,片刻後,兩位手下叫著小木下車,何老板、楊夢露、盧瘋子三位成品字型,等著檢驗一路學習的小木了。

    “需要我匯報學習成果?”小木道。

    “好啊,我真想听听。”楊夢露笑道,一笑露著一圈整齊的貝齒,伸手撫向小木,像大姐姐一樣憐愛,小木優雅地一躬身,握著她的手,輕輕在手背上一吻,然後盧瘋子一下子氣瘋了,吹胡子瞪眼罵著︰“我⺪了,這樣都行?”

    楊夢露笑了,毫不在意,而且似乎很喜愛小木這個吻手禮,老何按捺不住了,催著小木道著︰“哎,我可沒那時間費功夫啊,馬上就到戶縣了,你要撐不下場來,那我們這損失可得找你要了。”

    “對,甭指望楊講師這樣的美女陪你,得禿蛋那號滴,對你進行強制性凌辱。”盧教授惡狠狠地道,看樣子似乎也傾慕楊夢露。楊夢露卻是親和地撫著小木的肩膀道著︰“別害怕,告訴我,你有什麼體會?”

    “這能有什麼體會,就是個騙局嘛,你騙我、我騙他、他再騙另一個他,其實大家心里都清楚自己被騙,但出于一種逆向、陰暗的心態,所以就再去騙別人,誰也不會覺得自己智商比別人低,都覺得多騙幾個錢就回來,說不定還能掙上點……于是就成這麼一個層層騙局。”小木道。

    老何一瞪眼,一愕,氣壞了,楊夢露傻眼了,確實聰明,可還是年紀太小自作聰明了,這種事,怎麼可能說實話呢?

    盧瘋子卻是哈哈一笑,重重一拍小木道︰“一語中的,不過今天你要當不好這個騙子,老何,家法怎麼伺候?”

    “扒光、抽100皮帶、三天不準吃飯。”何老板胡子翹著,正色威脅著,小木驚得嘴咧到最大處了,他驚懼地拉著楊夢露的手,像害怕一樣躲到她身後,楊夢露笑著斥著道︰“別嚇壞人家……林子,听我說,好好表現,現在大講師奇缺,很難找你這樣的了。”

    “這沒多難,不就把你們講的重復一遍,然後楊美女當個托,一切就ok了。”小木挽著楊夢露的胳膊,像是迫不及待要和美女粉墨登場一樣。

    何老板奸笑了,盧瘋子壞笑了,他問著︰“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任何事情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其實這個騙局也有失利的時候,就數你剛才看過的講義,優品、中品、差品、劣品,還記得嗎?”

    五大同是拉人的分類,而四大品,是給被拉來的定位。優品是可能發展成為骨干的成員,中品是能拉來人頭創利的、差品是實在窮,幾乎無利可圖的,至于劣品,那就是有這樣那樣問題,無法洗腦的了,小木點點頭道︰“記得,你們倆做的申購成功率挺高的。”

    “那都是優中品,已經在小團體被同化的,申購率高,你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何老板道。

    小木笑了,其實這里面還是有托的,比如盧教授、楊講師帶頭示範,比如小經理讓骨干做秀等等,造成大家搶著申購的氛圍是必須的,否則怎麼騙那些新人?

    小木沒點破,笑著道︰“那也挺高的。”

    “當然高了,都是優中品,不過讓你見的呢,都是……”盧瘋子笑了,何老板補充著︰“都是劣品。”

    小木一愕,暗罵著那倆奸笑著貨,這特麼的,考驗真直接,把你往坑里推。

    “小心啊,說錯話他們摁住,再像精神病醫院那麼揍你,可沒人幫忙了,哈哈。”盧瘋子湊上來一句,被小木嚇愕的表情逗得得意大笑,兩人相攜上車,楊夢露慢慢放開了小木挽著他的手,給了他一個輕輕的吻,吻在額頭,握手加油,然後且笑且上車了。

    兩車啟動,後車上豁嘴和大頭出離驚訝了,豁嘴羨慕地道︰“我⺪,居然被楊講師親了一口。”

    “啥感覺?”大頭淫眼放光,羨慕地道。

    “感覺相當不錯。”小木道,夸張了一個興奮的表情,把兩人刺激的更甚了。

    大頭說了,楊講師一般請一回,報酬是按小時算的,都上千了,豁嘴補充了,楊講師就憑那張嘴,一年掙十來萬沒問題,那嘴特麼可值錢了,只要她出場,申購率高得嚇人。

    小木插進來了,笑著道︰“我覺得,楊美女的嘴如果咬開……那個,會更值錢。”

    “咬開?”大頭愣了。

    “咬開……什麼?”豁嘴好奇問。

    “咬字拆開理解,就對了。”小木正經八百坐好,溫文爾雅地道。

    咬字,拆開……那哥倆半文盲,劃拉了半天才明白,然後是震天介一陣狂笑,把開車的禿蛋都逗哆嗦了。

    車駛進縣城,笑聲未絕,這個原本讓老手也傷腦筋的事,就從這位臨陣磨槍的新手身上開始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32:07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1章 蚌病成珠

    那一個團隊都會有拖後腿的,特別是像傳銷團隊里,遇上這種拖後腿的,很難處理。輕了不管用,重了起反作用,曾經北派的傳銷里是用拳頭解決這個問題,不過屢經打擊之後,他們也總結血的教訓,拳頭永遠沒有舌頭有效。

    傳銷的精髓在于洗腦,用非偷非搶非暴力的方式溫和地實現利益最大化,動拳頭用武力那可是犯法的,真落到警察手里有人指證你,等著蹲監吃牢飯吧,而且武力的負作用很明顯,比如明傷了、比如自殘了、比如逼急了拼命了,都超出他們能夠解決的範圍了,甚至可能惹上最嚴重的後果,把警察招來了,到那個程度基本就等于自毀長城了。

    所以一貫以暴力銷售的北派傳銷,也在借鑒著南派溫和的作風,用盧瘋子的話講就叫做,要文斗,不要武斗。

    到達地比較偏了,縣城邊上,一個叫襄莊的城郊村,幾人在村口稍等著,何老板說了,有三十多號人,主要有這麼幾類,一聲不吭的算一類、死豬不怕開水燙,死活不掏錢的算一類;一直覺得自己上當受騙,逆反心態無法消除的算一類;還有一類就是他媽的徹頭徹尾的窮逼貨,就連兩三千塊錢都拿不出來。

    這就是劣品,楊夢露抿著嘴做了個俏皮的笑容,這種人就大講師也沒治,正常情況下,七天洗腦、兩次申購拿不下來的人,就不能再逼,再逼得出事,她真懷疑盧鴻博是瘋了,讓這麼個人畜無害的小帥哥干這事。

    禿蛋听到是這種事,也嚇得變臉色了,小聲建議著何老板道著︰“何總,這怕不合適吧?他個新人,萬一出個差池……三十多號人呢,不好辦啊。”

    “問他,本來我準備撤掉這個點的。”何老板道,一指盧鴻博。

    老盧卻盯著若有所思的小木,一撇嘴道︰“皇上不急,太監急,你看人家急嗎?”

    “他不知道厲害,這要踫上個拼命的愣種……那個……”禿蛋小聲道,何老板和盧瘋子齊齊看向他,瞪了眼,他不敢吭聲了。

    “我倒不擔心……那個,老盧,我可以保證投入,但我無法保證效果,要不,楊美女給我搭伴?”小木提議道,老盧馬上否決了,一拉楊美女到自己身後道︰“想得美,這就是專門為你準備的。”

    “那要通過考驗呢?”小木問。

    “這個……”老盧一愣,隨口說的,獎勵明顯沒準備好。

    小木就著話頭一指道︰“就你剛才說,那怕讓他們心甘情願留下,那怕能成一個兩個……你給我路費,送我走怎麼樣?”

    “行!”老盧瞬即答應了。

    眾人等了有一會兒時間,天擦黑才有人來接,兩位,標準的銷售員打扮,標準的迎接上級禮儀,小木大致知道這里面的排資論輩了,每鄉每鎮都發展幾個小c級經理,要能帶到百人以上,差不多就能做一個縣城區域的b級經理了,至于升到a級……別想了,就像烏龜爬山一樣,沒人能登頂。

    “男的21個,女的13個……”

    “都是各點聚到一塊的,不好辦啊,短的十幾天,長的快一個月了……”

    “實在不行,扔了這個點,全撤走。”

    “里面有幾個情緒很不穩定的,我怕出事,就把他們都帶到郊區這兒來了……要真跑出去就奔警察那兒,那我們得全毀了。”

    “這兒安全,剛啟用了不到一周。”

    兩位小經理匯報著情況,听了個七七八八,對于這種頑固不化,堅決不上當的,那怕就傳銷組織也得退而求其次了,前提當然是不能出事,最重要的是穩定情緒,這個事真不好干,在封閉環境的組織里都沒洗掉反抗意識,就輪到搞傳銷的頭疼了。

    心理的慣性抵觸!

    小木听著,腦海里泛起這麼一個詞,通俗講,就像人體對某種單一藥物的抗藥性一樣,長時間使用,肯定引起這種逆反式的抗藥性,怎麼說呢,傳銷雖然是個創舉,可還是單一和小兒科了一點,在對付不同的個體之時,沒有,也不可能有萬能的方式。

    租住的是一幢民房大院子,院外泊了一輛破面包車,院子里有四個看守著,到了門口,盧瘋子不客氣地把小木往前一推給那兩位介紹著,林導師,剛從國外回來,今天全權由他處理。

    那兩位早看到小木了,明顯持懷疑態度,準備進屋的時候,小木在門口剛一猶豫,這盧瘋子使壞地,一把把他推進去了,然後虛掩著門,做賊一般瞧著室內。

    飛的更高的鷹,只有一次學飛的機會,那就是,把它推下懸崖。

    老盧輕聲和大家如是說道,眼楮卻一直盯著那只已經被他推下懸崖的,禿蛋捏著拳頭幾次想發作,卻又恨恨地、無奈地松開手了,因為何老板也做了最壞的打算,院門外和面包車里,有七八個藏在暗處的人,要真發生炸群、逃跑的事,恐怕他們會不擇手段的……

    ……

    一進這個充滿體味的屋子,讓小木皺了皺眉頭,一群人佔了半個屋子,下意識地朝角落移動,刺眼的白熾燈下,小木看到了一雙雙驚恐的、懷疑的、憤怒的、甚至絕望的眼楮。像一群困獸……不,一群孤立的困獸,他們彼此也在警惕和懷疑著,那瑟瑟發抖,而且隨時準備反擊的表情,怨不得大經理和大講師都害怕了。

    這一刻,小木被刺痛了,他體會過那種絕望和無助的心態,那是瀕臨崩潰前最後的回光。

    要麼沉淪,與之俱黑。

    要麼毀滅,以己為炬。

    一念至此,他突來一喝︰“站整齊。”

    短促、尖厲、凶聲,一言出口,那些人奇怪,下意識地站著軍姿,開始拉開間聚靠攏了,有的低著頭,有的側著頭,有的直勾勾凶惡地看著。

    洗腦總歸是有效果的,最起碼在他們意識里植下了服從的因子,小木腎上腋急劇分秘,他知道得解決里面最橫的,那些低頭的可以暫時不顧,一群絕望的困獸,最怕的就是有一個不顧一切的,一旦有人暴起,綿羊也能變成群狼。

    他尋找著凶狠目光的來源,走了幾步,在一位短發、二十年許,身材高大的男子身邊站定了,抬頭,直視,這上濃眉大眼的男子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指節捏得緊緊的……或許就等著小木出言威脅,卻不料小木驀地燦然一笑道︰“我打不過你,你一拳就可以把我打個半死……不過你真要打我,那是欺負弱小啊,是不是勝之不武啊?”

    有人心一松,對面男子,一下子手也松了。

    繃的弦一松,小木趁著這個心理轉換的時機道著︰“可我也不害怕你,如果你真正是個凶狠的人,這個組織不敢收留你的;如果你真正是個拼死一搏的人,這個組織應該早放了你了,既然都沒有發生,那說明你並不是那樣的人,凶惡只是外表,內里仍是善良,你是個有良知的人……我說的對嗎?”

    善良,這是個褒義詞,沒有誰會拒絕,那怕並非如此。

    這位男子,一下子覺得神經放得更松了,似乎對手級別並不匹配,讓他無用武之地了。似乎對方的謙謙有禮,在把他拉回到正常的世界。

    “你這體格……很讓人羨慕啊?”小木又道,贊賞別人,不用有壞處。果真如此,這年輕人雙手一叉,恨恨地道︰“老子是塔溝武校出來的,把我騙這兒搞傳銷,我特麼就不服,就不買你們賬,怎麼著吧?識相的,行李路費給我……不服氣,你顆頭,我顆頭,打爛去他逑!”

    ⺪了,是個禿蛋型的惡漢,一下子把小木听怔了。

    外面,何老頭怒了,揪著小經理就是窩心一拳,他罵著,⺪你媽痹的,你把這種人招來誰對付得了。小經理挨揍不敢吭聲,委曲地說著,只顧拉人頭,誰知道拉了個武教頭。

    啪,腦袋上又挨了盧瘋子一巴掌,示意不讓他說話,這幾個人,排著一圈腦袋听著呢。

    小木給放到火架上烤了,他呵呵笑著,豎了個大拇指直贊這貨的氣勢,委轉地道著︰“您說的對,是被騙來的,你們都被騙來的,但之所以被騙來,我想應該是沒有什麼營生和出路吧……其實就是傳銷,大家心里都清楚,就像清楚自己是被騙的一樣,所有的騙局中,傳銷和龐氏騙局一樣,是最簡單的一種……這樣的話,問題就來了,這麼簡單的騙子,你們都當不了,還準備出去干什麼?”

    小木問,這個反向的思維,問住了在場的絕大多數苦逼生活的人,是啊,要有好營生,還會相信月賺十幾萬的鬼話。是啊,是挺簡單的,拉幾個熟人就行了。

    這樣的說的實話,反而起作用了,不少人眼光在松動,對于自己被人貶得如此不堪,一下子全盤接受了。

    “去偷?去搶?去殺人放火?那一項都比傳銷的罪重啊……這位大哥,您明顯不準備當惡人嘛,何必這樣凶巴巴的呢。”小木道,那人臉上的表情稍一松,小木馬上接著道︰“換個思維想問題,我替你找個解決方式,想听嗎?”

    “寧願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你們傳銷的這張嘴……你說啊,老子听听是什麼鬼話。”那漢子不屑道。

    “哦,看來這個組織是什麼得性,你比我清楚,其實說穿就是個一層騙一層,你就真的不想干,也沒人會把你怎麼樣的,否則他們早就做了……所以目的很清楚,就是不斷地拉新人進來,然後前面的幾層,把新人的錢按比例分一分,我說的對嗎?”小木問。

    “對啊,都他媽是騙子。”漢子道。

    “說得好,你身邊又有誰不是騙子啊?上過學吧,學校教你勤勞致富是真的嗎?事實是勤勞的往往都是最窮的人;在社會上呆過吧,廣播新聞一定渲染誠實守信吧?那誠實守信行不行得通,你應該比我清楚,我懷疑武校招你坑了不少學費,一定允諾的條件都沒有兌現吧?就你來也是被熟人騙來的,你這一生被騙的次數,我估計不在少數……這樣我就想不通了,你受到了這麼多欺騙,到現在仍然是一窮二白,一無所有,卻還還抱著誠實守信、老實做人的心態?……我說大哥,別說你塔溝武校,就少林千年古剎現在都股份經營,經濟掛帥。”小木翻著白眼,揶揄道著,明顯地看到那男子好一臉的無奈。

    氣勢,泄了。

    那男子呼出了一口濁氣,臉上悲愴,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自己的生不逢時。

    “大哥貴姓?”小木問。

    “王。”那人道,聲音弱了很撳。

    “哦,大刀王五的本家,大名呢。”

    “王立松。”

    猶豫間,這位漢子說出名字來了,他不知不覺地從抗拒到了接受,似乎在期待著面對的人拉他一把,而且他覺得完全可能,那種微笑、那種自信,都在無聲地征服著他。

    小木笑著道︰“老話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路子很多,我覺得騙三五個人真不是難事,那怕騙一個就在這兒混下去了,沒準還有分錢的機會呢……就真不想騙,也沒有必要對抗嗎?你學武的,難道不懂雙拳難敵四手?有很多方式可行,比如這個組織,就需要你這種正直、威猛、勇敢的人來維護秩序……”

    那男子慢慢松開手了,這個松散的群體實在太過孤單,他明顯是外強中干,一下子看向小木的眼光,期待更甚了。

    “王哥,你可以走了,兩條路,一條是出了大門,摸著黑路走人;第二條是出門向左,到空房子里等著,大家還是一個大家庭,需要用得著你的地方很多……”小木笑著道,那男子稍一猶豫,他加著砝碼道︰“如果暫時沒有去處,我想還是留下來,這夜黑路坎的,真不好走啊……請!”

    那男子,猶豫片刻,他看向眾人,有人低著頭,有人躲著他的眼光,有人甚至羨慕他的待遇,一瞬間他做了個決定,分開人群出了門,向左,進了另一間房間。

    態度明朗,不走了!

    這就簡單了,心理防線破開了口子,剩下的就要決堤了,小木專找難啃的骨頭,那些眼光不服氣,表情猙獰的,就說兩個道理,一個是騙人很難嗎?你就那麼笨,一個都騙不了,或者你就那麼慫,被人騙了都忍著,就不能騙一個回來?

    第二個道理是,兄弟你這麼強壯凶悍,組織用得著你的地方多呢。

    在前程未卜,有可能存在潛在威脅,以及安全呆著之間,有七位放棄了抵抗的心態,乖乖地回到了另一間房間,這個心理防線最堅硬的部位,被摧毀了。

    小木眼瞥著已經松散的群體,下一個準備朝女人下手了,他踱到一位眼光游移、滿臉雀斑的女人面前,那女人下意識躲著他的眼光,小木問著︰“您想听我說實話,還是說謊話……必須回答。”

    “實……實話。”那女人半晌囁喃道。

    “實話就是,你這樣子,男人看你沒性欲,女人看你沒食欲,即便脫離這個傳銷組織,又能干什麼?實在沒錢,實在干不了,他們會送你走的,說實話,你沒有當騙子的資格,甚至你連被騙的資格都沒有……在你身上,實在沒有什麼可圖的啊。”小木說著,很惡毒的話,他清楚,只有最惡毒的話才能斷絕這個可憐女人另覓新生的想法,乖乖服從。

    新生?還是算了,門外的老何帶著小經理加打手,想脫離組織會發生什麼事可想而知。

    哭了,那女人一下子抽泣著,全身抽著,嚶嚶在哭,小木冷漠地嚷了句︰“出去吧,天黑路長的別亂跑,省得嚇著人。”

    哇……那女人一捂臉,哭著就跑,出了門躊躕了一秒鐘,蹬蹬蹬直奔隔壁的房間。

    此時老盧和一干已經做好最壞打算的人都看傻眼了,這三言兩語,不是把人刺激得垂頭喪氣,就是把人說得號陶大哭,一點過激行為都沒發生,還都乖乖留下了,而且從頭到尾,人家就明打明地實話實說就是騙局,就是騙子,嗨,還都接受了。

    說起來比單純吹噓六個月掙多少錢,可高明不少倍啊,老何小聲問著盧瘋子︰“這小子確實是個天才啊!”

    “那是因為,有我這個天才發現。”老盧得意地道。

    一個接一個走著,潰決已成定局,陸續有人在走,那些低著頭,到現在仍然不敢抬頭的,說不清是茫然無措,還是無聲的抵抗,不過小木判斷更趨向于羊群效應,這些個體在群體的影響已經喪失了目標和自信,可能這種人更差一點,連應該做出從眾的行為也無從選擇了。

    “剩下低頭的人,你們就不用抬頭了,我理解你們的心情,在你們的經歷中,多數時候都是這樣低著頭吧。”

    小木背著手,果真有林導師的氣度,那少年老成的滑稽樣子,現在倒沒有人覺得可笑了,就听他慢慢在放大著聲音道著︰

    “被人可憐的時候,你們低著頭害怕同情;被人侮辱的時候,你們低著頭沒有勇氣;在被人打、被人罵的時候更低著頭不敢反抗……甚至到現在被人騙到無路可走,連抬起頭,直起腰的勇氣都沒有……你們特麼滴就是一堆bullshit,狗屎!抬頭看著我,我有那麼可怕嗎?听清楚了嗎,我在罵你們,我侮辱你們的人格……在你們窮的自卑、活得可悲的生活里,想一想,有過那怕一件讓你覺得自豪的事嗎?”

    這惡毒的刺激,終于把其中幾位刺激到抬頭了,那種自卑到極點的萎靡,必須最惡毒的犀利才能刺激見效,小木做到了,引來了一群仇視的目光。

    但這些人沒有威脅,他們身上缺乏勇氣和血性,更多的是陰暗和自我封閉,更多的是苟且,小木做了一個更過激的動作,他挨著個走過,呸……呸……呸……一人呸一口,那些被呸的,全身激靈,然後更多地抬頭了,小木惡狠狠地說著︰

    “這就對了,你們膽怯和忍讓,只會讓侮辱你們的人更囂張;你們的沉默和退縮,只會讓讓輕視你們的人更不屑……現在就給你們一個改變命運的選擇。”

    小木瘋了,他瘋狂地指摘著︰

    “要麼還像從前那樣,低著頭從這兒滾出去,沒人在乎你們這樣的可憐蟲……要麼就昂著頭、挺著胸,從這兒走出去,從頭開始,做一個合格和成功的騙子,用十倍、百倍的欺騙,去回報這個操蛋的世界,讓那些騙過你們、侮辱過你們、和從來都在不乎你們人,終有一天,全部在你們面前低頭……從你開始,做出你選擇吧。”

    小木拽著一位,一推,那人已經被刺激到血脈賁張了,他咬牙切齒,他昂首挺胸、可他看著門外的一群人仍然有點恐懼,不過此時那股子怨氣已經壓過了恐懼,他大踏步出門,向早傻眼的小經理深深一鞠躬表著決心,高經理,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我一定改過自新,您看我的實際行動吧!

    那小經理噤若寒蟬地機械點點頭,直說歡迎留下,那位雄糾糾一抹鼻子,到另一房間去了,這一個展開了摧枯拉朽的序幕,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了,那怕就心存疑惑的,想想自己仍然要回到人如草芥的過去,一咬牙,留下了。

    其實沒有什麼區別,差和更差的一點,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

    趿趿踏踏的腳步中,這間屋子走得很快只剩一人,小經理去看另一間時,那里面的三十多人隊伍軍姿站得筆直,眼光非常堅定,這正是傳銷洗腦要達到的最高境界,看得出他們已經義無返顧了。

    他瞠然地回看上級來人,知道盧教授瘋子的大名,可沒想到,還有比他嘴巴功力更臻化境的,他像朝聖一樣追著那一群簇擁著小木走的上級來人,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林導師,您什麼時候還來啊。

    何老板代為回答了,揪著這小經理,咚咚直踹兩腳罵著,以後這種小事再處理不干淨,別他媽指望再拿錢。

    這可比家法威脅厲害,小經理躬身道歉,直說一定粉身碎骨報答,生是何老板的人,死是何老板的鬼。

    何玉貴可被逗樂了,直讓這貨滾蛋,丟人現眼呢。到了車前,何老板表現的異常了,直奔上前給小木開門,小木站定回頭問著︰“老盧,你說話算數不?”

    “什麼話?”老盧一驚,眼骨碌在轉。

    “給路費讓我走啊。”小木道。

    這句驚得何老板臉色一凜,舍不得了,老盧面不改色地否認著︰“這個話我說過嗎?大嘴,你听到了?禿蛋,你听到了?”

    連著幾人,幾人默契的搖頭,沒听到,何玉貴安慰著︰“路費真不算什麼,你會掙到很多錢的。”

    “而且會成為超級講師的,會感受到無與倫比的成就感。”盧瘋子嚴肅道。

    “大家都是騙子,就別這麼客氣了,明明是我會遭報應的。”小木道,知道這伙鳥人不可能守信了。

    “誰說不是呢,哈哈。”盧瘋子哈哈笑著,這個並不可笑的話,讓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各自上車,駛向住地。

    對啊,和這些人講報應,真是可笑啊!

    小木如是想到,那些絕望的、憤怒的、可憐的、又病態亢奮的一雙雙眼楮縈繞在他的視覺里,他知道已經做了一件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的事,在別人的喜笑顏開中,他有種想哭的感覺……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32:38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2章 心有猛虎

    又一個清晨來臨,一輛半新不舊的奔馳商務駛向戶縣政府招待所,駕車的赫然是大清早就去執行老板命令的豁嘴和大頭,兩輛車還回去,又換一家租車公司,再開出來一輛,這種事已經輕車熟路了,只要叫車,都是準備好的。←百度搜索→【←書の閱

    開進了招待所大院子,何老板已經等在那兒,他嚷著大頭、大嘴一對狗腿過來,八成又準備打探點情況了。

    是啊,新來的天才瘋狂的程度超過了他的預期,戶縣呆了一天半,四場申購,天才的光芒幾乎把盧瘋子和楊夢露講師的風頭都掩蓋住了,特別是昨天晚上那一場,林導師講直銷的源地、沿革、以及直銷史上經典的營銷案例,用的是半英文半中文忽悠,愣是把四百多人的大場忽悠得比打了雞血還激動。

    說的啥,何老板一點都不懂,不過這樣的人有多大價值,他比誰都懂。

    大嘴和大頭奔上來了,老何一手攬一個警惕問著︰“昨晚沒事吧?”

    “沒有啊,我個四個睡一家里,能有什麼事?”豁嘴奇怪問,大頭補充著︰“要有就這小子毛病太大,又嫌條件不好,又要吃夜宵,還要咱們西北正宗的羊雜,把我們折騰的。”

    這倒還算正常,何玉貴一點都不介意,他笑道著︰“只要不跑,別說羊雜,就特麼人奶,我也給他找奶媽去……你們倆,听好了啊,今天最後一場,中午回市里,大後天要上大場,千萬別給我出什麼婁子。”

    “您放心吧,何老板,那小子細胳膊嫩腿的,弄他比弄個娘們都容易。”豁嘴不屑了,大頭也笑道︰“不您說的麼?所有的人里,文化人最好對付,放心吧,沒事,我們就連上廁所都跟著呢。”

    這說得何玉貴心放下了幾分,叫著兩人一同去早餐,方進門廳,那位美艷不可方物的楊夢露講師已經吃罷出來了,三人殷勤問好,那楊美女笑吟吟地打了個招呼,看樣子是準備出去透透氣。何玉貴把倆跟班打發走,又叫住楊夢露,在門口嘀咕上了。

    不用說,肯定還是林導師的事,重視到這種程度,連豁嘴都有點嫉妒了,他酸溜溜地問︰“看樣,這小子要發達了啊,沒準這個楊美女都得送去陪他。”

    “不能,你別瞎猜……何老板背後還有老大,不通過背後的老大,都請不到楊美人這樣的講師……吃飯吃飯,就你那豁嘴別特麼亂漏風啊,病在腿上、禍在嘴上,這行最忌諱這個。”大頭嚴肅地警告著,豁嘴咧了咧超級大的三掰嘴,回頭再看那風姿卓約的楊美人,戀戀不舍地抹了把口水,進餐廳里。

    樓上,張狂已經收拾完備,等著衛生間里的小木,等得他都不耐煩了,直著嗓子喊了聲︰“嗨,完了沒了,比特麼來了大姨媽還麻煩。”

    喊了幾聲才听到水停,小木從衛生間出來,今天他又變了一種表情,就是那麼怕笑眯眯看著你,不惱不怒,那帥得不象話的眼神,加上一對桃花眼,看得禿蛋反而有點發毛了,他慢條斯理地穿上外衣,扣上腕表、拉直衣襟,禿蛋提著東西起身,幾步回頭看他,然後有點奇怪的感覺,仿佛他就是拎包打下手的奴才一樣,後面的小木悠然自得地和他保持著安全的距離,還是那麼笑吟吟地看著他。

    “再笑,有特麼你哭的時候。”張狂惡狠狠地威脅了句。

    “誰都會有哭的時候,我保證你比我哭得多,也哭得快。”小木微笑著道。

    禿蛋嗅到了一絲不尋常,警惕地問︰“什麼意思?”

    “自己體會,笨成這樣,指望別人教你啊。”小木道。

    “我⺪……”禿蛋掄著行李包,一下子就揮過來了,小木笑著未動,千鈞一發時刻,禿蛋猛地回手,並未真敢打下去。他恨恨地開門,小木卻笑道︰“這就是心理判斷的威力,你沒有向我下手的勇氣,呵呵。”

    門一開,外面也響起了笑聲,卻是盧瘋子等在門口,禿蛋很恭謹,恭謹得很有當狗腿的自覺,小木就不一樣了,他道著︰“盧教授,怎麼大早上像做賊啊?《羊皮卷》上沒教你偷听也是成功的必由之路吧?”

    “沒有,不過羊皮卷上教了,我贊美敵人。敵人于是成為朋友;我鼓勵朋友,朋友于是成為手足。睡得好嗎?”老盧說話,跳躍性非常大,理解的難度不小。

    不過對于小木沒有難度,這個貨一直在通過示好的暗示,拉近彼此的距離。

    “一百六十塊,四張床的便宜旅館,能好嗎?”小木沒理會他,方要走時,他像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一樣,瞥眼瞧著換了一身淺色西裝,精神格外清朗的盧教授,他放低了聲音問著︰“喲,老盧,作為羊皮卷的忠實信徒,我要嚴厲指責你的不良行徑啊。”

    “胡說,絕對不可能,我怎麼可能有不良行徑。”老盧一展自己儀表堂堂,生氣地道。

    “裝什麼呀,你身上散發著酒精和著淫靡的淡淡味道。”小木瞪著老盧,然後揭底了︰“這絕對不是讀羊皮卷沐浴焚香,而是……昨晚……去嫖.娼了,別給我裝,干這個我比你在行。”

    老盧一愣,一愕,表情像被扒了內褲一樣尷尬,瞪著小木,愣是說不上話來。

    那表情就是答案嘍,禿蛋噗哧一笑,小木哈哈大笑,兩人一前一後下樓,驚得老盧半天才回過神來,邊下樓邊嗅自己的衣服想著︰

    不對啊,沒什麼味道啊,這小子怎麼看出來了?

    這個疑問算是把老盧給治住了,從吃飯到上車一直在思考,還就是沒發現問題所在。

    其實在這個氛圍里,已經分不清誰是精神病人了,小木總是偶出雷語,能把盧瘋子給難得抓耳撓腮幾個小時忘不掉,這不一直追著小木問究竟,小木越做越高深,就是不告訴他,上車前,問急了,小木笑呵呵說,教授你越來越痴呆了,我就詐詐,試試你這種精神病還能不能行人事,誰知道你這麼不經詐,給了我一個正確答案的表情。

    “ ,小王八蛋,跟我玩心理戰?你行麼?”老盧氣憤了。

    “哈,老王八蛋,嫖.娼不叫我們,那你行麼?”小木針鋒相對。

    得了,老盧還是要臉的,趕緊諂媚,好話附耳連說,殷勤開車門,那用意自然很明了,怕小木口無遮攔地破壞他盧教授的光輝形象哦。

    兩車並一車,看來防範做得挺細,也挺嚴,一路說說笑笑的,相處幾日這關系確是熟稔得緊了,因為那位楊美人在車上的緣故,話題文明多了,多數是楊美人在和小木討論著那些講義的細節安排,小木總是能給她找出滿意的答案,多數還是心理學理論的支持。

    比如你們的講課,在大量的使用暗示效應,一直告訴大家,你能行,你能賺錢,你能在六個月達到月薪十萬。這相當于填鴨式,萬一有個體出現逆反,你們就束手無策了。其實這很簡單,心理學上有一個貝勃規律,第一次刺激能緩和第二次的小刺激,兩種刺激的對沖,會讓人下意識地趨利避害。

    “再比如,那天晚上我把武教頭勸下,首先用的暗示效應,告訴他,他很善良,他有良知,然後再暗示,組織很器重他……再然後就是貝勃效應,在反抗有可能輸掉,而且出去仍然是無處可去的條件,和留下,當騙子最起碼安全,還有可能賺錢之間,兩廂刺激的對撞,他會下意識地選擇對自己有利的。屋】”小木道,對著瞠然的楊美人示疑。

    楊夢露美目眨著,那是一種傾慕很甚的眼光,她的思維應該能理解這種東西,一張口問著︰“那後來為什麼罵那些人,那些人反應出乎意料啊……對了,我還沒告訴你,小高經理反饋的消息是,這些劣品回去後出奇的平靜,不像以前那樣又吵又鬧,或者悶不作聲,誰也勸不下來了。”

    “這叫心理擺效應,在特定的環境下,感情的等級越高,可能出現的心理斜坡就越大,然後可能朝相反方向出來的心理狀態可能性就越大。”小木道。

    “沒見你干什麼啊?就唾了兩口,罵了幾句。”豁嘴听不懂,插進來了,很置疑小木這種裝逼態度。

    小木一笑道著︰“這些人膽怯、懦弱、又沒見過世面,我是用貶低、侮辱的方式讓他們出現心理落差,然後在繼續被人歧視,以及當騙子改變自身之間,心理落差直接就到的後者上……很簡單啊,有時候老實人干件你不相信的壞事,就是這樣,本來一直很本分,但被逼到絕境時候,心理斜坡一大,一下子就變身成為一個壞人,可能比普通的壞人還沒有理智。”小木道,斜斜一瞥旁坐的楊夢露,一雙網狀的透趾涼鞋,露著艷紅的美甲,裸露的小腿肌膚細膩,讓人很神往那長裙掩映下的風光哦。

    “嗯,林導師……”楊夢露把剛才的記錄了下,側眼時,正和小木饞涎的目光相對,她莞爾一笑提醒著︰“您的心理出現斜坡了。”

    “哦,確實有了。”小木長吸涼氣,脊背挺直,好一副欣賞而不得其人入懷的失落,楊夢露淺淺一笑,像繡出來的鳳眼微蹙,瞟了他一個媚眼,似乎對于自己的魅力非常滿意。

    這時候就有不知趣的打破調情了,大嘴那貨好奇問小木︰“呀,你有啥心理斜坡?”

    “我的心理斜坡在欲望上,比如我一直遵紀守法,但是某一天我看到了一位國色天香的美女,卻得不到她,于是這種斜坡就有可能讓我墮入犯罪的深淵,懂嗎?”小木笑著道,問大嘴兄弟,大嘴兄弟愣是沒听懂,迷糊著呢。

    小手隨手一巴掌敲打著急促問︰“就是看到楊美人,難道你沒有上她的欲望?”

    “有。”大頭脫口而出,然後發現不對了,前座盧瘋和何老板回頭瞪著他,他緊張地捂著嘴,然後何老板恨恨威脅著,等回去再收拾你。

    小木哈哈大笑,難得是那位楊美人並沒有十分介意,反而伸手縴縴和大嘴一握,感謝這位糙男的愛慕,把大頭給激動的嘴直哆嗦,像尼馬高潮了。

    傳銷里的人都不簡單啊,楊夢露這也是一種效應,叫自我強化效應,就是一旦選擇一種人生道路,那種意志堅定的人會有一直走下去的慣性,並不斷自我強化,這個每天不知道要擁抱多少傳銷男女的女人,心理怕是已經強化到銅牆鐵壁了。

    小木如是想到,偶而眉眼和她調著情,她總是那麼嫣然一笑,那種暗示你可以任君采擷的笑,包管你的心理斜坡會越來越大哦……

    最後一站,小木沒有想像到,居然在市郊賈莊鎮,更沒想到,這個交通發達,監管甚嚴的大鎮,居然看到了最大一拔傳銷隊伍,一千多個座位的戲場被擠得滿滿當當,開會時間卡在正中午,外圍做的是歐立曼化妝品連鎖經營的標識,就那麼堂而皇之地在做,不但沒人管,而且隊伍里還偶而出現了幾個制服男,工商制服的,連他們也參與。

    老規矩開課,這場小木被擠到邊上旁听了,他學得太快了,讓盧教授都覺得有點失顏面了,這最後一場,都沒安排小木什麼事。

    千人大場,都已經洗腦成功的人,對于大講師已經沒有什麼難度了,盧教授先來一段《世界上最偉大的推銷員》,全場齊誦一段《羊皮卷》章節,剛認識的一位叫常遇春的大區經理,現場給小區經理分紅,頒獎,那成摞的人民幣登時掀起全場的高潮了。

    別介懷“常遇春”這個名字里,傳銷的經理騙子隊伍里沒幾個真名,叫張柏之、王非、謝霆風的都有,。

    到最高潮處,楊夢露的伎倆就有用武之地了,她整個人就在會場里來回演講,介紹產品十大的功效,說明公司在海外的風光,然後感謝各位對事業的支持。

    “來一曲。”小木在角落里默念。

    楊夢露于是帶著全場開始那曲《我可以抱你嗎》

    “抱一抱。”小木在角落里默念。

    然後全場歡聲雷動,開始和楊美人擁抱。

    “唱了抱了,該掏腰包了。”小木小聲道。

    旁邊噗哧聲有人笑了,是蹲在舞台幕布後的張狂,這禿蛋老像個幽靈一樣站在你背後,莫名地讓小木開始反感了,小木罵了句道︰“滾,少來破壞老子的心情。”

    “喲,留級生,不罵法克了?”禿蛋調侃道。

    “還是說操尼馬痹吧,太難了你听不懂。”小木笑笑道。

    “呵呵,你應該中西合璧,這樣說︰法克你媽痹。”禿蛋嘲笑道。

    小木臉色一凜,目光一下子變了,很復雜地看著這個粗獷的禿大漢,仿佛第一次遇見一樣,這一剎那禿蛋似乎也省得漏嘴了,一轉身,跑開了,小木那犀利的眼光,實在讓他感覺心虛。

    此時,全場掌聲雷動,小木看時,申購已經到了火熱階段,有交錢的,有交條子的,有交卡的,甚至那位穿工商制服的也往經理面前擠,這時候就該現場說法了,楊美人攔住了申購數份的“工商人員”,現場采訪了,這位中年男不好意思,羞答答地告訴大家︰歐立曼公司在我們工商所注冊之後,我就發現了這是一個非常有前景的事業,投入少、盈利高,比我們這些吃國家皇糧的舒服多了……別說出去啊。

    “為什麼不能說出去呢?怕單位領導知道了不好意思?”楊美人問。

    那工商男笑著回答︰“不是,我是怕領導知道我掙多少,他不好意思。”

    至此,全場被笑聲淹沒,這一段二人轉,可能不僅是逗笑,而是在極力地消除那些心里還有點顧慮的人。

    這是托……全場都亢奮,那些制造亢奮情緒的,才是真正的明白人,是這場騙局的操縱者。

    小木觀之,已經沒有什麼神秘了,“常遇春”請的楊夢露、盧瘋子幫襯、他手下控制的骨干經理當托,全場一忽悠,讓那些想發財的,頭腦一熱就義無返顧的加入了,唯一沒想到的是,這些家伙真是膽大妄為,連工商的身份也敢扮。

    速度是非常快的,一個小時就接近尾聲了,一個半小時外聘的人員就離場了,這一行車走時,那些剛剛出來的歐立曼員工才陸續出來,小木瞧了,三四十歲的居多,大媽大嬸和大叔是主力軍,他恍然明白了,這傳銷還是有高明之處的,比如每個經理都會針對自己擅長的群體,有的人專對打工一族、有的人專對學生群體;像這位常遇春,估計就是專門針對中年男女下手的高手了。

    車出了幾公里泊定,另一輛車追上來了,那位留著大胡子的常遇春笑吟吟上得前來,和眾人打了個招呼,然後遞給楊夢露厚厚的一摞信封。

    辛苦費啊,那滿臉堆笑的樣子,恐怕賺的不在少數,不多會兩車各自上路,楊美人笑著拆了信封,數了一摞,分別扔給了大頭、豁嘴,以及開車的張狂,那三位樂得合不攏嘴了,這一天可就大幾百的收入啊,而且都是工資以外的,能不高興麼。

    賺多少他們不會說的,楊美人把剩下的分成兩份,扔給盧教授一份,何玉貴趕緊說了︰“老盧,我給的,一會兒飯時給你們取成現金啊。”

    “那當然,只要現金,省得你們將來落警察手里,把老子供出來。”盧瘋子提醒道。

    “你……你這個烏鴉嘴,我特麼非把你供出來。”何老板被氣著了。

    “啊呸,我這是授課費,你拿的還是贓款,一看就是法盲,還想嚇唬我們文化人。”老盧斥著,把何玉貴氣得那叫一個沒治,他自動息戰了,嘴皮子怎麼可能干過講師呢?

    “我的呢?”

    一個不悅的聲音響起,小木提意見了。

    兩打手幸災樂禍了,給他什麼都可以,肯定不會給他錢的,但終究需要一個合理解釋啊,楊夢露笑著道,等你走的時候,會給你比想像中多。

    鶯鶯嚦嚦,眉目傳情,正常的男人恐怕下面一硬,上面嘴就軟了,盧瘋子和何玉貴使了一個眼色,老盧道︰“一看林子,你就是個視錢財如糞土的人,這個事業能給你的成就感,遠遠大于能拿到多少錢啊。”

    “少扯淡,給不給吧?”小木直接問。

    “呵呵。”老盧一笑,臉一變︰“不給。”

    “呵呵,我警告你啊,你會為你的無恥付出代價的。”小木笑著威脅道。

    “我是精神病患者,對無恥這個詞有認知障礙,哈哈……”老盧輕飄飄的推開了,對于小木軟硬兼施,看樣子是要使勁捏在手里了。

    不過待遇還是蠻不錯的,車進市區直駛未央大酒店,這一群騙子要慶祝此行的所獲了,老何把小木請上主座,楊美人陪著斟酒,盧瘋子和何老板準備開懷暢飲了,至于禿蛋、豁嘴那幾條狗腿,自然是沒資格上座,禿蛋樓下吃了,等在車里,那兩位苦逼兄弟是在隔壁吃的,隨時準備等待召喚呢。

    家里就是開酒店的,小木的嘴上功夫,除了說,可還能吃、能品啊,興許是美人在側的緣故,他邊說邊吃,談笑風生地,和老何、盧教授不知不覺斛籌交錯就是一瓶下肚了,在楊夢露眼中,這確實是個奇才,南甜北咸、東酸西辣,各地菜系的美食他都能說個七七八八,而且談吐極其優雅,那就說話間偶而一個挾菜、一個敬酒,都極顯教養,讓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好感。

    帥哥之于美女,和美女之于男人,是一個概念,兩人仿佛半醉半醒,小木會隨時幫忙挾菜,會輕聲說,楊姐,嘗嘗這個。楊夢露也會偶而叮囑,少喝點,不行姐替你。小木嚴肅地道︰男人怎麼可以說不行?楊姐會羞澀地回應︰哎喲,人家又沒試過,誰知道你行不行。

    曖昧曖昧,正解應是愛日未日,故未日之時,最是情濃。

    說著說著就酒酣情濃了,何老板發現小木和楊美人的小動作時,悄悄示意身邊的老盧,所見兩人幾乎是頭踫頭的,小木醉醺醺的附耳說著什麼,把楊美人逗得咯咯直笑,小粉拳嗔怒的拍打著小木,眼瞧著老盧就眼綠了,畢竟帥哥有年齡和臉蛋的優勢啊,他起身攪和著,又給小木倒了半大杯子。

    小木端著酒醉眼朦朧地縮手了,不和老盧踫了,嚴肅地道︰“老盧,不給錢,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不過我得和楊姐在一起啊……等等,我上個衛生間,你們想灌倒我,想得美。”

    “嗨、嗨……喝成這樣,還成不?”何老板趕緊去扶踉蹌的小木。

    “走開,扶什麼扶……怕我跑啊,趕我走我都不走了,哼。”小木端著酒,喝著,踉蹌出去上衛生間了,何老板可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就這還招著手,讓大頭和大嘴跟在背後,攙著這位林導師。

    酒間里的氣氛有點詭異了,楊夢露對于兩人征詢的眼光視而不見,嫻熟的呷著酒輕描淡寫道著︰“別看我,他對我來說太嫩了……不過我倒也很喜歡和小帥哥調情的感覺哦。”

    那兩位瞪著她,然後又互視,到底什麼情況?誰勾引誰呢,總覺得那兒有點不妥啊。

    不管怎麼說,兩人都沒法放心,實在是那位林導師太過奇葩,真把楊美人勾走可也不一定哦。

    衛生間里,拿著酒杯,踉蹌進去的小木對著馬桶直吐,大嘴看得直往後縮,到外面等著,門閉上時,醉態可掬的小木一下子清醒了,從把馬桶後桶的水蓋打開,小心翼翼地從身上掏出來的兩樣東西。

    一樣鮮紅的辣椒,吃羊雜時候偷偷裹在餐巾紙里藏下的。

    一樣黃色的漿狀東西,芥茉,剛才吃飯悄悄舀在口袋里的。

    他從吸水的地方舀了半杯水,兩樣東西放進去,攪和成糊狀,小心翼翼倒在手上,均勻涂抹,旋即又加水,半杯濁紅色辣椒和芥茉混合物,他看著這東西,惡惡地自言自語著︰“法克你們全家的,老子從不良少年已經成長到問題青年了,居然還有人想坑我……不懂這也是心理戰術吧。”

    成功地讓對方放棄了警惕、成功地讓對方認為已經沒有威脅,這個時候猝然發難,當然是最佳時機了,解決了門外的倆狗腿就行了,一念至此,他一仰頭,半杯辣椒和芥茉混合物倒在嘴里,一下子辣得他直跺腳,快步往門外走去。

    一出來,就要僕倒,大嘴順手就扶,得 ,正中下懷,小木反手一抹,大嘴登時眼楮火辣辣地疼,啊聲捂著臉尖叫出來了,小木順手又是一下,大嘴鼻子嘴里都辣起來了,辣得跳腳直喊。

    “啊?我⺪……尼馬的……”

    大頭怒了,撲上來就抓,而且很機警的保持著安全距離,小木一伸手,他吧唧擋住了,又一伸手,他吧唧,把小木手腕捉住了,獰笑著︰“想跑,想得美……”

    噗……辣得表情詭異的小木嘴里噴出一股液體來,大頭一眨巴眼,啊哦一嚎,回手就捂臉亂揉,直奔向洗手處,小木順腿一絆,吧唧,這兩貨摞一塊了。

    小木拔腿就跑,邊走邊呸,路過拉著位服務員恐嚇著,快,衛生間那兒,兩個人打架,快叫保安。

    說完就跑,服務員一慌,直在步話里喊保安,外面鬧起來時,好半天何老板這桌才听到不對勁,匆匆奔向衛生間,那倆眼楮對著水龍頭沖,還沒睜開呢。

    大嘴和大頭可是收羅回來的打手,那可是經歷過街頭混戰的主,一眨眼就被折騰成這樣了。這時候何玉貴、老盧才明白,林導師根本沒被美色迷惑,更沒有被事業感召,而是他們自己,被他的乖巧迷惑了。

    也在這個時候,小木已經從電梯下了門廳,一出門,他吐了口,嘴里還在發燒,辨了個方向,拔腿就跑,跑著順手還搶了一位姑娘手里拎著的飲料,邊喝邊嗽口,邊跑向連他也不知道的地方……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42:41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3章 路無坦途

    “什麼?跑了……不和你們一塊吃飯呢嗎?到底怎麼回事?”

    “一句話說不清,趕快去追。”

    “好,我馬上去。”

    張狂接到電話,驀地跳起,這個消息似乎讓他也很緊張,飛奔向門廳,拿著手機上小木的照片給侍應看了,還好,這個表情怪異的帥哥有印像,侍應指給了張狂一個方向,他大步追著,追出一公里就傻眼了,十字路口,車人如潮,這茫茫人海,可到那兒找那條滑溜的泥鰍。

    唉……這幾個蠢貨。他恨恨一甩胳膊,被氣著了。

    一直覺得不對勁,可覺不出哪兒不對勁來,反正覺得這位不應該積級性這麼高,看來就是找機會跑呢,張狂自己都找過很多漏洞,如果是他倒是有機會,不過要放在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木身上,那可就難如登天了,那兩位狗腿,可是連上廁所都跟著。

    一走,那可就再難有相見之時了。

    不過張狂此時表情倒不像懷舊,而是焦慮,極度的焦慮,他像做了個艱難的決定,拿起電話,拔通了一個特殊的號碼,那號碼另一頭回應著︰“歡迎致電佳美樂網絡購物中心,先生您好……”

    “3326業務員,要求直接通話大經理。”張狂道。

    對方話停,很快轉接,又一個中年男的聲音傳來︰“3326,什麼事啟用緊急線路。”

    “小魚溜了,剛走十分鐘。”張狂道。

    “啊,對方看那麼嚴都能溜了?不會是對方發現你的身份了吧?”中年男驚訝道。

    “我也不清楚,應該沒發現,門口的人看到他了……趕緊找到他,現在所有的大區經理他都見過,再呆幾天,恐怕老a都摸得著。”張狂道。

    “好,你原地別動,等著接應……”對方道。

    張狂掛了電話,猝來的事打亂了所有部署,就像在精神病醫院一樣,亂成一團糟了。

    此時他的思維像放飛了一樣,滿腦子縈繞的是小木的樣子,在精神病醫院的慌亂、促狹、做怪,在奔逃路上的無助、吃虧,最清楚的是他餓到極處,還分了他一支雞腿,他一直想把這孩子送出這個泥沼的,卻沒有想到後來的事,真是打破腦袋也想不出,這個古靈精怪的家伙,腦子里究竟裝的是什麼,能讓幾十年的老傳銷分子都視他為掌上明珠。

    他不停地嘖嘴,就差最後一步了,偏偏這個時候功虧一簣,他甚至想好了,等完事了,一定告訴他真相,安安全全把他送回家,可現在,一切走到岔路上了。

    想著,一輛出租車飛 著,尖厲的剎車聲音直停在他身側,他跳上車,和車里幾人說著什麼,這輛車飛快地選擇了一個方向,消失在車流中……

    “找到了嗎?”

    “還沒有,正在回放監視,他比你離開早了三分四十秒。”

    “那趕緊找啊,他身上一毛錢都沒有,能跑哪兒去……機場肯定不會去,汽車站、火車站暫時不會去,肯定是要想辦法搞點錢離開。”

    “稍等等,我們正在監控里找……”

    “我⺪,你讓我們等到什麼時候,都找快兩個小時了……”

    “嘿,你怎麼說話呢?⺪誰呢?”

    “……”

    通話靜默了,數輛出租車、民用車沿未央大酒店方圓十公里的各路口待命,都听到了步話里一直沒有間斷的通話,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特殊人物,能把幾個盯梢的組都調回來,不過感覺確實很特殊,步話明顯听到的是“大經理”的聲音,那些窩在車里,貓在陰暗角落里的人,都在竊笑了。

    “找到了……”

    “大學城後門六公里處。”

    “3326業務員,你謹慎接觸,其他業務員,在外圍包抄,千萬別弄出太大動靜來。”

    出租車、吉普車、越野車,從不同的方位躍出了車位,在交通監控圖上,能看到幾個紅點,在堵著各個去向的路口,把目標點,圍成了一個標準的圓形。

    發生什麼事?抓捕?到現在都不知道抓捕誰?

    所有試圖詢問行動計劃的“業務員”,都被“大經理”一句話頂回去了……

    其實沒跑多遠,這是一個聰明之舉,如果跑到車站或者火車站,沒準得踫上何胖子放出去的人,張狂發現小木的出現地,一下子啞然失笑了。

    大學城後,一道充斥著小商品、酒吧以及飯店的步行街,在一處響著音樂的地方,個高人猛的張狂一眼就看到小木正彈著電吉他,唱著一首英文歌,估計水平確實不錯,過往已經圍了一大圈人,女生居多。

    “是個怪才啊,都能來賣唱了。”另一位下車的男子,笑著道,這時候放心了,他對著衣領上的通話匯報著,已經找到,回復是,讓3326上前接觸。

    “去吧,3326,外面的圍住了,大經理說盡量別整出動靜來。”他說道。

    張狂笑了笑,還好,再遲點讓這貨掙上點路費,恐怕就不好找了,他慢慢地靠近,往下壓帽子,靠近了那個街頭賣唱的藝人。

    “哇,這小子好帥……”

    “天後碧昂絲的《iashr》,居然唱這麼好听。”

    “是啊,趕上咱們學校音樂系的了……”

    “不會就咱們學校的吧……”

    悠揚的歌聲中,有人竊竊私語著,到高潮的時候,不多的二三十位搖著頭跟著哼哼,場中央的小木,一會是痛不欲生型、一會兒是恨之入骨型,那投入的表情感染著這個小範圍的听眾,等音樂漸歇,好一陣嘩嘩掌聲響起,然後腳下的那個樂器盒里了,多了很多張零鈔。

    小木和路過的女生們說著什麼,有幾位居然還拉著他自拍了兩張,不過躲著的張狂更清楚,他看到了,那位擺攤的藝人很友好和小木握手,兩人分別,然後小木開始樂滋滋地數著手里多出來的不少零錢。

    “五塊、十塊的……看來去ktv還是有優勢滴,關鍵時候能救命哦。”

    小木數著,小一百塊了,這是街上路過靈機一動干的,和那位邋里邋塌的賣唱人分成,解決今天的溫飽沒問題了,他尋思著,明天到大學門口舉個求助牌子,就刷臉也能刷夠路費啊,最好騙的還是學校里那些小女生,怎麼可能忍心看著帥哥落難呢。

    這想法讓他得意洋洋地揣起錢,進商店,不一會兒拿著瓶飲料出來了,不過剛仰頭一口,差點就被噎住,面前不遠一位戴著帽子的凶漢,可不是禿蛋是誰,嚇得他掉頭就跑。

    咦,沒追?

    好像不用跑。他停下了。回頭警惕看看禿蛋,禿蛋慢悠悠朝他走上來,小木不跑了,笑著看著他,抿著飲料。

    “喲,不怕我抓你回去啊?”禿蛋笑著問。

    “呵呵,這麼多人,你敢抓,我喊搶劫啊。”小木道,人多,反而讓他很放心了。

    “那我非要抓你呢?”禿蛋笑吟吟地,已經走得很近了,不過在安全距離之外,小木搖搖頭道︰“禿哥,你和大嘴、大頭,不是一路人,我一直覺得你和他們在一起別有隱情啊,你不像壞人啊?”

    “哦,是嗎?謝謝夸獎……你怎麼看出來的?”禿蛋笑著,不好意思地脫帽,撫了把大光頭,那橫肉滿顫的凶臉,連笑著都給人震憾的感覺。

    “眼楮……眼楮不會說謊,雖然你總是凶巴巴的,可眼楮和表情不對路,傳銷里那些劣品都讓你不忍,怎麼可能是壞人,我都刺激你多少回了,要真是莽漢,早發作了。”小木道,他很得意,對于一個人的細節試探很簡單,而且很實用。

    禿蛋張狂呢,他試出來了,沒有表面這麼凶。

    好像果真如此,禿蛋笑了,一笑表情變得憨厚,小木指著他道︰“看,這才是你的本色……張狂,我不叫你禿蛋了,跟我走吧,我給你找份工作,放心,比傳銷里掙得多得多,這生意別看一時風光,很快就要拉倒,這不是發財模式,而是坑殺模式。”

    “我……我跟你走?”張狂哭笑不得地指著自己。

    “啊,難道還有更好的出路?”小木道,一怔想起了心中那個結,他好奇問著︰“對了,張狂,你以前到底干什麼的,我怎麼覺得怪怪的。”

    “這就是我追你的原因,朋友一場,有個秘密要告訴你。”張狂笑著道。

    小木也笑了,不以為然道著︰“心理學的目的,其實就是滿足人的窺探欲望,讓你樂此不彼地去發掘別人身上的秘密……你這個人好像有點表里不一,壞不徹底,呵呵,你不會是臥底到傳銷組織的警察吧?”

    兩人都呵呵笑了,小木笑著笑著臉上表情僵硬了,一個巨大的問號出現了,跑走的方向是隨機選的,禿蛋怎麼可能這麼快找到他?

    張狂冷不丁笑著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小木嘴張大了,張狂平靜而微笑的表情,加上他以往種種表現,讓小木瞬間判斷到了真偽,他驚恐地“啊”聲尖叫,喊了聲,我⺪,坑死本少爺了,然後掉頭就跑。

    “以為你心理有多強呢,還是嚇住了。”張狂撫著光頭笑著道,根本沒有去追的意思。

    不用追,聰明一世的小木,糊涂一時了,進網的魚怎麼可能讓溜了。沒跑多遠就被兩個其貌不揚的人挾住了,是冷不丁從側面撲上來的,防都沒機會,一人一條胳膊挾著,他剛喊,腦袋上就被套上了袋子,就近拽上了車,眼不見物的時候听到了人群的騷動,然後又听到了“警察辦案”的喊聲,接著就被塞進車里了。

    車轟轟行駛著,肯定是輛破車,減震差得厲害,平路都顛,過了幾分鐘的功夫,套著頭套安靜的小木倒讓抓到他的三個人奇怪了,司機提醒著︰“放開人,大經理說了,要講文明,講禮貌。”

    “放開,這小伙子挺帥的。”左邊一位道。

    右邊那位順手一摘道︰“3326說了,他不一般吧,瞧見沒,處變不驚啊。”

    摘掉頭套,小木左右看看,左邊的有點猥瑣,很瘦,留著撇小胡子,右邊這位黑胖黑胖的,長得都不咋樣,還不如禿蛋呢,這黑胖子生怕小木恐懼似的掏著自己的證件一亮道著︰“別害怕,我們真是警察。”

    小木驚懼地一看,姓馬名烽火,他不信似的伸手拿著警證瞧瞧,又看向左側的︰“你的呢?”

    那位掏著,遞給了他,隨口道著︰“看清,姓連名強,我們是如假包換的警察……小子,我們見過面,你忘了,在漢中……”

    小木瞅著這貨,做了個挨拳動作,他一下子明白了,驚訝道著︰“哇,禿蛋搶錢包,是你和合伙演戲?我說怎麼這麼拙劣,就在小區口搶劫。”

    “哈哈,我們也知道你很拙劣,想搶路費還被人家扇了兩個耳光?”黑胖子馬烽火取笑小木道。

    騙局,一個就在眼皮底下的騙局,小木明白了,為什麼對禿蛋一直有疑惑的原因了,敢情這家伙是負著特殊使命的,這才是剛出火坑,又進糞坑了,想不沾事(屎)都難了。

    兩人見小木還震驚著,左邊瘦子連強安慰著︰“本來我們派的人就是協助盧鴻博逃出精神病院,準備跟著他尋找窩點下落,沒想到你插了一腿,把部署全打亂了……不過插得漂亮啊,要光3326啊,恐怕他沒機會見到那麼多窩點,那麼多大經理。”

    說及此處,黑胖的馬烽火也是贊嘆不已了︰“本來看你實在是個累贅,準備在漢中讓你悄無聲息走,誰知道盧鴻博居然看上你了……不過他真有眼光啊,搶個路費都笨手笨腳的,忽悠那麼多人倒是輕描淡寫,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是盧鴻博的弟子啊……該稱你林導師,還是木林深?”

    踫上壞人,頂多破財失身,可要踫上警察,那就更慘了,怕是啥出身都要被扒了,想撒個謊也難了,小木尷尬看著兩人似笑非笑逗他,有點怒火高漲的感覺了。

    “怎麼了?進傳銷窩里都不怕,見了我們反而害怕?”馬烽火意外了,似乎小木不像3326說得那麼表面文靜,內心剽悍。

    “是啊,壞人有什麼可怕,警察才可怕。”小木道。

    “那是因為你也干過壞事,心虛。”連強笑道。

    “廢話,壞事一半是壞人干的,另一半還不都是警察干得?”小木刺激道。

    “我⺪,這家伙悶聲不響的,一下就來個大屁啊。”連強怒了,小木同樣怒了,針鋒相對道著︰“沒證沒據沒指控,你特麼一群人抓我,這還不是壞事?你們比搞傳銷的還黑啊,人家現在干壞事都文明了,你們還這麼粗暴。”

    黑胖子馬烽火尷尬笑著道︰“這……這……已經很文明了。”

    相比對付嫌疑人撲倒壓死打銬子關小黑屋,這一趟可真是文明的沒邊了。

    “他不文明啊,又是⺪,又是屁,說話是經過腸胃和下半身器官了,沒經過大腦啊。”小木指著連強,惡心了一句,連強那受過這等鳥氣,伸手吧唧就是一巴掌罵道︰“罵誰呢?小心我特麼收拾你。”

    叭……小木一巴掌回過去了,連強一怒,小木惡狠狠地道︰“罵你呢,想合作就客氣點……連強是吧?信不信我見了大經理,把你踢出局啊!”

    “嗨……我……”連強舉起的手,硬生生被定在空中,馬烽火使著眼色,讓他噤聲。

    這個重大知情人的份量他清楚,不敢嚇唬了,氣不自勝地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連扇兩下自罵著︰“是我不對,是我犯賤。”

    沒有意外,小木試探出來了,禮下于人,必有所求,而所求,恐怕就是他剛剛跳出來的地方。這點才是讓他最驚恐的,因為壞人,好人都算一種人,可要和壞人好人都有瓜葛的人,那就里外不是人了。

    “小木,別緊張,我們就有不對的地方,畢竟是警察,終歸是為人民服務;壞人就再好,大多數時候也是在干壞事,我想是非曲直,你心里自然有桿秤。”馬烽火年齡較大,他語重心長道,生怕惹惱這位重要知情人。

    “我緊張什麼,現在就我不緊張,除了我,都緊張。”小木笑了。

    “呵呵……我們還緊張,抓他們還不小菜一碟。”連強不屑了。

    “呵呵,這牛吹大了吧,現在3326那個禿蛋,有暴露危險;而我又在未知之中,你們覺得我會心甘情願,給你當狗腿?”小木問連強,連強一愕,臉上的肉一抽,緊張了。

    “別故做蛋定,既然知道我是誰,那就應該不會威逼,威逼不但沒作用,而且還起反作用。利誘更不行,我一個月的零花錢頂你們兩年工資,你們拿什麼誘我啊?不僅方式不好選擇,而且時間還不夠用,因為時間稍長,我回去的可能性都沒有了……馬警官,您說呢?”小木回身,身子呶呶老馬。

    老馬囁喃著嘴,無語了,怨不得“大經理”說搞過傳銷的,破嘴勝過槍,心思狠過狼,那點小心思,被人家猜得一點不漏。

    “別囂張啊,你又搶精神病院的車,又替傳銷團伙辦事,有的是辦法辦你。”司機氣得 了句。小木針鋒相對嚷著︰“少來了,你們警察定不了人家罪,還幫盧瘋子逃院,給他人為制造機會,就不是知法犯法,也是釣魚執法,說出去都是丑聞。”

    司機給氣壞了,一擂方向盤罵著︰“我⺪了,怎麼抓回這麼吊個活寶來?不是有任務在身,我特麼非抽你啊。”

    “就這出口成髒的素質,傳銷團伙都不收你啊,怎麼警察把你收了?”小木刺激道。司機回頭怒了,老馬趕緊攔住他︰“你少說兩句。”

    司機怒道︰“馬哥你少護他,大不了今天就把他們一窩端了得了。”

    “廢話,能抓早抓了,那回端的不都是受害人,還得遣返,拿贓款的都溜了。”連強道。

    “那也比受這家伙的鳥氣強。”司機怒了,轟轟踩著油門。

    小木也像情緒激動,冷不丁吼了句︰“停車!”

    司機不服氣,不停,小木不配合了,嚷著要喝飲料,不潤潤嘴一會兒怎麼說話?七攪八攪把三個警察氣得只得停車,給他買飲料,喝了兩口,不好喝,換……換了三回,要抽煙,你的煙什麼煙,十塊錢一包能抽嗎?去,買幾包大重九去,100塊一包的那種。

    路程本來不長,愣是被折騰了一個小時才回去,等帶回專案組,送進會面的房間,聞訊匆匆而來的組長葉天書看到帶人的三個外勤時,給驚了一下,一個個咬牙切齒加垂頭喪氣,一問才知道,這個知情人難纏得厲害,不但把他們罵得像孫子,而且還把幾個人的口袋洗劫了一番,不但要煙要飲料,還鬧著到美容店理了個發洗個面才肯來。

    這經過听得葉天書哈哈大笑,拍著兩人肩膀安慰著︰“沒出岔子就算你們立功了,要是個好對付的人,就不會被傳銷教父看中了……我會會這位奇人去!”

    他推門而入,門外的馬烽火把門直接從外面關上了,兩人守著門,雖然很是郁悶,不過還是充滿了期待,而且很緊張,現在的案情走向,這個局外人,反倒成了一枚關鍵的棋子……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43:33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4章 對錯之辨

    ……兩年前,各地公安配合工商部門,打擊以舒爾樂、美倍為首的傳銷團隊,三個月共清理四地市窩點十二個,遣返傳銷人員798人,因為傳銷引發的各類治安、刑事案件有64樁,涉案刑事處罰的人數19人。統一行動過後長達一年多的時間里,傳銷在我省幾乎絕跡……

    ……今年三月,各地市的傳銷活動又死灰復燃,而且來勢凶猛,據各治安警點、派出所匯報的情況,在我省31市里,有19市28縣均發現了疑似傳銷的團伙,主要特征如下︰一是組織紀律更嚴,對外以銷售點、服務站為名,以營銷活動為載體,逃避排查;二是人員組成更緊密,多數以同鄉、同學、同齡為紐帶,外人很難介入;二是其活動更隱敝,多數選擇城郊縣、鎮偏遠、警力薄弱地區;四是手法出現新變化,在剛剛打擊的成縣一處傳銷窩點中,發現了他們有使用注冊地在省外的pos機收款,給我們排查和偵破類似案件造成了較大難度。

    截止到目前,各地市縣匯總的涉嫌傳銷引發的治安、刑事案件匯總如下︰成縣四起,其中一起造成脫逃傳銷組織的人員致殘;高安市12起,其中兩起為被非法關押的傳銷人員一死亡、一重傷;戶縣8起……秦山鎮7起、黃洋縣1起……

    ……

    一個會議大屏正播放著,從宏觀的角度看傳銷在全省的蔓延,大量的案件實錄、遣返人員、搜查窩點的實錄、繳獲的各類筆記、講義,以及引發各類案件的簡述,像是故意給小木這個外人以震憾似的,放了四張跳樓輕生者的照片。

    這幾個畫面觸動的小木很明顯,他眼皮跳跳,臉上挽惜之情很甚,似乎是為那些輕生者不值。

    會議桌的另一邊,葉天書一直默然無聲地觀察著木林深,這位在3326特勤人員匯報中極度推崇的對象,他暫且還沒有發現什麼過人之處。甚至他翻著手里收集的資料,都覺得有種不可信的感覺,資料里的木林深、面前的木林深、以及3326匯報中的木林深,就像三種人格一樣,很難讓他統一起來。

    播放時長26分鐘,接近尾聲,葉天書直接關閉了,他放下遙控看回過頭來的木林深,笑著問道︰“告訴我,什麼感覺?”

    “還不至于激發起我嫉惡如仇的感覺,再說,我的感覺很重要嗎?”小木反問。

    “好,不問感覺了,那問態度吧,態度很重要,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平安天下,人人有責,我開門見山地告訴你,對于打擊這種涉及面廣、參與人數多、危害程度大的傳銷案件,我們會啟用大量的便衣偵察和普通群眾參與,事實上,不管是民事還是刑事類案件,通過群眾舉報線索偵破的,佔很大一部分比例,這是警民共建的一項重要內容,你……同意我說的話嗎?”葉天書問,很小心翼翼,生怕對方拒絕似的。

    “同意,早該打擊了,這都治標不治本啊,傳銷就是割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找不到源頭的打擊,那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啊。”小木道,社會問題,不是警察能解決得了的。

    這話卻是听得葉天書興奮了,他敲著桌子贊賞道︰“說得好,一針見血啊,這也是我們一直在追蹤盧鴻博的原因,你看一段他的經歷……”

    葉天書回放著,定格在一起逮捕案件中,抓捕,像抓牲口一樣,一位中年男在滿地打滾,小木一眼就認出來了,是年青版的盧鴻博,審訊記錄……抓捕記錄,再審訊記錄……還抓捕記錄,還審訊記錄,時間跨度長達十幾年,從原始的筆錄已經到執法記錄儀了,唯一不變的還是盧鴻博孜孜不倦地毀人。

    小木驀地笑了,愈發覺得盧瘋子可惡之外,有某種可愛成份了。

    “……我不得不說,這種人很少見,第一次被捕,服刑一年零六個月,老婆離婚;第二次被抓,服刑兩年零四個月,並處罰金十萬元,第二任老婆也跑了,家算是沒了,出來據說就瘋了……前後一共抓過他五次,加上工商局的查處,先後有七地的執法機關把他送進的精神病院,四次檢查,都判定他是精神偏執性分裂癥患者,不具備行為責任能力……他不但自己患了精神病,到現在為止。他的信徒里,進精神病院的,少說也有一百多人……”葉天書咬牙切齒道著,對于無法繩之以法的嫌疑人,那是警察最大的遺憾。

    听到此處,小木意外地笑了,呲得滿臉笑開了。他看了葉天書一眼問︰“所以,你們派那個禿腦袋的臥底到盧鴻博身邊,看他到底有沒有行為責任能力?”

    “對,到現在為止,他已經上了九省的傳銷案件重點監控人員,所有因為組織傳銷被打擊的分子,都知道他,而且尊稱他為教父……陝北這個內陸相對落後啊,傳銷一直不算嚴重,可從今年三月開始,一下子像雨後春筍一樣,遍地開花了,我們是防不勝防啊,在最近的一次打擊行動中,甚至抓到了地方派出所和協警隊伍里都有人參與了……端了幾個窩點,我們才發現,這位大名鼎鼎的教父不知道什麼時候溜到我們轄區了,你見過盧鴻博,領教過他的能力吧?怎麼說?”葉天書好奇問。

    “還不都那樣,傳銷都是一個模子里拓出來的,封閉環境、團隊教育、不斷強化,這種環境里大部分人都會被洗腦。和你們警隊的培訓差不多的,相比之下他們更嚴格一點。”小木道,其實都不神秘,但讓一個人猝然陷身其中,那種氛圍會把你不知不覺洗腦的。

    葉天書笑了,他道著︰“還是有過人之處的,各地的大經理可都願意花重金請他授課。外人可沒人知道他是個精神病患者啊。”

    小木笑而不答,像是看到了餌,卻不願意咬鉤一樣。

    停了半晌,葉天書道著︰“有興趣幫我們做點事嗎?”

    “盧鴻博不足為懼啊,抓他是分分鐘的事。”小木道。

    “呵呵,要那麼簡單,就不會有今天的爛攤子了,這就是個精神病,不管我們什麼時候抓到他,除了光人一個,什麼都沒有,想審口供,他就滔滔不絕地給你勵志,關看守所,他能把一個號子的嫌疑人都說成神經衰弱,關精神病醫院,他又能想辦法逃跑,連精神病患者都能被他影響,他就像一個病原體,接近他的人,都會被感染……在于我們呢,偏偏又無法定罪,只有授課一項,沒有接觸過贓款、沒有拉過人頭、甚至這家伙神經到什麼程度,有個區域經理欠了他授課費,他就跑到派出所報案,舉報對方搞傳銷……”葉天書氣不自勝地道,就像那些奇葩嫖客報案,說小姐服務不周到一樣,能笑掉旁人的大牙。

    小木一直在笑,這個瘋子的行徑,實在可愛。

    可這個人卻一點也不可笑,葉天書拿著遙控放到一副畫面上解釋著︰“……盧鴻博不足為慮,那些傳銷人員也好處理,就像你說的。斬草要除根,這個根在哪兒,就是我們想知道的……最底層,和d兩級,基本都是受騙群眾,到c一級,差不多就是死硬分子了,到b一級,應該是中堅力量,就是各個窩點的小頭目,a呢,大經理級別,差不多相當區域經理了……這得非常感謝你啊,你和3326同志,成功地為我們又挖到了兩個a經理。”

    何玉貴、常遇春,兩個人成功上了警方的關注名單了,看排出來的頭像,應該是剛剛上去的,一共才三個大經理。另外又是一個蛋疼名字︰馬步方。

    “都是假名。”小木隨口道︰“傳銷團伙里,凡能賺到錢的,都不會用真實姓名,一旦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逃走。”

    這些人深諳游擊戰的精髓,小木已經領教過了,說走就呼嘯而去,就來就成群結隊,等閑的一個小派出所拿他們根本沒治。

    “對,可這些人也是不最關鍵的。”葉天書道,他看著小木等著他問下文,小木沒問,他繼續說著︰“組織結構應該是這樣,在a之上,還有一層,就是真正的幕後,這就是根……他們負責縱向聯系到這個區域大經理,建點、組團、拉人,在最短的時間里鋪開攤子;同時又負責橫向控制這些能說到天花亂墜的大講師巡回作業,迅速收獲,如果沒被打擊,這個團伙就會不斷膨脹;如果遭遇打擊,他們會舍掉這些窩點和人員,到另一處,另起爐灶……只要這一部分中堅力量在,他們在任何一個地方都能死灰復燃,這些人里,即便被法辦,回頭出獄走得還是老路,我們在執法過程中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最關鍵的還不在這個中堅力量,而在于這些從未現身的組織和策劃人身上。”

    圖解形象地說明運作的方向,金字塔形,最頂尖的層次是秘密,那兒是操縱整個傳銷團伙運作的核心力在。

    小木皺皺眉頭,在傳銷里,有一個百分之五的分配去向不明,應該就是幕後的收獲了,他腦子飛快算著,倒有點欽佩這種模式組織者的胸襟了,只拿百分之五,然後大量的資金或者被組織內部消耗,或滯留在a級經理手里,一旦有事,那他們就成首當其沖的替罪羊了。

    當然,那些人是個謎,在金字塔的最高端,一個大大的問號,並為這個問號標注名稱為︰老a!

    “禿蛋……哦不,3326的目標是通過盧瘋子和那些大經理,去尋找老a究竟隱身何處?”小木跳躍地問到關鍵了。

    葉天書笑笑點頭︰“沒錯,我們精心設計了精神病院的出逃,就是把3326送到傳銷團隊里,沒想到無意你插進來了,不過結果很出乎意料,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啊……我想,如果有你這樣一位可以接觸到他們上層的線人,再加上3326同志的協助,我們攻破這個堡壘,問題應該不大。”

    無形中,3326同志,成協助了。

    這個細微的變化听得出來什麼意思,小木笑了,葉天書笑著,然後小木搖搖頭道︰“不可能,您忘了傳銷的本質,本質就是欺騙,和一群騙子打交道,只會有利用,而不會信任,您覺得他們會信任我?告訴我幕後老a是誰?說不定這根本就是個遙控指揮,那些區域經理都未必知道究竟是誰。”

    “盧瘋子應該知道線索。”葉天書道。

    “他不會告訴誰的,那既是精神病患者,又懂洗腦,我估計自我催眠都難不住他……比如我剛進精神病院,那些醫生做了手腳,有人問我姓名,我下意識的脫口就說,我叫林木生,我是廚師……這應該是讓我在半昏迷中重復,一直成下意識的慣性,盧瘋子和你們打交道十幾年了你們都沒治了他,您覺得我行?”小木道,對于盧瘋子這號可愛的人渣,小木覺得最好的方式是︰遠離才安全。

    “當然行啊,你不沒被洗腦嗎?”葉天書道。

    “那是因為我家很有錢,根本沒誘惑力。”小木道。

    “但你學過心理學啊,還是變態心理學,對付盧瘋子這個變態,沒有比你更了解的了。”葉天書道。

    “您不了解,我學變態心理學,是因為有段時間,我一直覺得自己有心理疾病,所以就選了這個專業。從變態心理學的角度講,是用心理學原理和方法研究異常心理或病態行為的表現形式,比如感覺、知覺、記憶、情感之類的障礙等等,可恰恰盧瘋子這種偏執型精神分裂所表現出來的行為,不是變態,就是一個精神病患者的常態。”小木解釋道,這是常人對變態的誤解。

    不過仍然被誤解了,葉天書當然以為這是推脫,他笑著道︰“看來,我得想辦法消除你對此事的抵觸心理。”

    小木欠欠身子,不著急,他笑著道︰“您還是節省點時間和精力吧,如果在美國,可能為了達到私人的目的,我會同意,但在連起碼的線人保護法規也沒有的環境里,我是不會同意的……你有權滯留我,甚至可以越權扣留我,但你無權要求我做什麼。”

    葉天書怔住了,那淡淡的聲音透著一股子堅定,而這種事,首要、必須、一定是得自願,他眉色稍一動,小木捕捉到了心理變化,提醒道著︰“在想怎麼拿捏住我的把柄?沒事,你可以直接問我,精神病醫院開走貨廂車的是我,撞壞醫院大門的也是我,對此我會負責的,或者您可以羅列點其他的罪名扣住我,沒關系,我理解,而且作為弱勢我不會反抗的……簽名、摁手印、口供,都可以,不用刑訊我一定配合。”

    這是把不得被警察扣起來的啊?又把葉天書給刺激到了,他下意識地摸口袋,然後又像摸空了一樣,手伸出來,摸著下巴,盯著小木,一時想不透為什麼談話形勢會急轉直下,他喃喃道著︰“別誤會,其實可以談的,你可以提提要求,這件案子事關重大,要不盡快連根拔掉他們,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騙。”

    “要求?您知道我的履歷了,你覺得我需要有什麼要求嗎?或者,就即便有,您能滿足嗎?”小木道,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葉天書又躊躕了一下,知道對方所言不差了,這種富家出來的子弟,可不是給點小錢就能哄上路的,他難為地撇撇嘴,像是下決心一樣,換著方式道︰“好,我們不說要求了,說說良知怎麼樣?你來自一個富貴之家無所謂,那些身陷傳銷團伙里的人是什麼境地,你見過了,他們被欺騙、被洗腦、變得不人不鬼,專揀親朋好友下手,對你就一點觸動都沒有?但凡有點良知的人,都不會拒絕為此做點什麼……”

    小木看著他,臉上沒有表情了,最反感的就這種,以大義之名,行不義之事。

    “還有,在襄莊,3326匯報的情況下,三十多位試圖脫離傳銷團伙的成員,被你三寸不爛之舌,全給忽悠得打消反抗念頭了,不但打消了,而且義無返顧地留下當騙子,毀一個可就等于破壞一個家庭啊……我就想了,你對此難道連一點內疚的感覺都沒有?”葉天書道,正是那件事,讓他也覺出了這個人的不凡。

    “有。不過感覺不是內疚,我雖然騙他們留下,可也是在救他們,真要發生炸群的事,流血都是輕的……”小木不屑道著︰“而且,更內疚的是你們,傳銷的蔓延有它的特殊性,但何嘗不是你們的職責沒有盡到位?找不到它的根,又何嘗不是你們失職?我想提醒您的是,沒有那一條法律規定,警察可以協迫非自願的公民去當線人……您現在的行為,是瀆職加違法啊。”

    葉天書氣得胃痛一樣閉閉眼,然後把桌上的資料重重一摔,起身出門了,小木嘴角泛著微微的笑意,吊兒郎當地半躺下了,那樣子,竟然是一點也不著急。

    很快,第二位出現了,居然是白醫生,進來和靄可親地自我介紹,白雙喜,認識這麼時間,還沒介紹過呢,接下來就是勸著小木為民除害了。

    這個人好感不多,小木笑吟吟地刺激道︰“白醫生,你應該因為我的事受到了協迫吧?給我制造假身份、又破壞了警察的部署,這後果都很嚴重啊?您不用解釋,從你衣服上的褶紋上,我看得出您被限制行動自由有些日子了,是不是每天躺在床上唉聲嘆氣?從您的表情上,我看得出,您很緊張和惶恐,是不是連醫生資格也岌岌可危了?

    白醫生嚇得直哆嗦,一抖,小木繼續刺激了︰“……瞧,您的手無名指顫了幾下、眼皮跳了兩下,看來我猜對了……瞧,您的表情開始懊喪了,是不是知道我的履歷里有學過變態心理學一項,開始後悔對我做的事了?從精神病理的角度上講,您的癥狀堪虞吶,焦慮不安、輕度失眠、伴有間歇性頭痛……長此以往,要患者精神病的啊。”

    很快,白醫生倉皇出門,落荒而逃,對門外的一干警察苦訴著︰

    “真不行啊,我說怎麼這麼難對付,他比我專業啊,催眠和心理暗示對他都沒有效果……他看我看得一點都沒錯,我確實焦慮、失眠、頭痛,你們再把我隔離下去,我真得成精神病啊,我圖什麼啊,小馮可把我害苦了……”

    那痛不欲生、苦不堪言的樣子,還真像精神病發作了。

    時間在一點一點流逝,機會錯失的可能性越來越大,焦慮的葉天書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把警中能想到的政治思想工作好手,一古腦全請來了,然後這里開始走馬燈似的換人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44:00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5章 搖擺之間

    賞了得力的手下一頓耳光加一頓拳腳,何玉貴坐著那輛商務車沒頭蜂也似的亂躥,先奔火車站,下車就如喪考妣地在人流中來回找,不一會兒又和禿蛋奔回車上,問計盧教授了,看意思,又想去汽車站找找。

    “何胖子啊,你最大的優點和缺點,都是同一點,知道是什麼嗎?”盧教授很蛋定地道。

    “啥意思?”何老板懵了下。

    “你說啥意思。腦袋長在屁股上,這麼大個城市,你能找著人嗎?”盧鴻博訓斥道。

    也是,何玉貴倚著車門頹然羅嗦著,光行頭花了好幾萬呢,還沒怎麼派上用場就跑了,賠大發了,早知道我就用個山寨貨得了,正場都不上,至于花這麼大投資嗎。

    听到這話,張狂的眼皮跳了跳,上什麼正場?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生意?真勾得他蠢蠢欲動,不由于替家里擔心了,他嚴重懷疑,把傳銷大經理攪得焦頭爛額的小木,家里那幾位根本對付不了。

    是啊,誰可能想到,前一刻又乖又巧,還和楊美女調情的小帥哥,眨眼就成了呲牙的小惡狼,兩個打手都被他放翻了。楊夢露嘖吧著嘴,沒有加入討論行列,在她看來,怕是要失之交臂了,她看了盧鴻博一眼,意外了,老盧似乎並不著急。

    “禿蛋,你說咋辦?”老盧突來一問。

    “啊?我說……我能說嗎?”張狂很謙虛地道,一直以來在這個組織里,他是個沉默寡言的形象,畢竟言多怕失,這一問,正急得火急火燎的何玉貴順勢就是一腳踹催著︰“讓你說,你就說。”

    “啊,我說……我說他應該跑不到這兒。”張狂道。

    “為啥?”何玉貴一愣。

    “他身上沒錢啊,他得先弄點錢啊。現在別機票,火車、汽車票都得實名制啊。”張狂道。

    一語點醒夢中人了,何玉貴看向盧鴻博,盧瘋子剜了他一眼道著︰“瞧瞧,他都比你明白,沒錢沒身份證,要是小痞子還有地方混,像他那樣的,過夜都難。”

    “哦,是啊……那,老盧,咱們怎麼找呢?”何玉貴問著。

    “回去,換車、換住地,把近郊的小經理都叫出來,照片發到他們手機上,守著汽車站、火車站、還有出城的路口,幾個黑車趴窩的地方,多派人去找找……”盧鴻博安排著,隨口說著要道路口,張狂听得凜然心驚,這布置,尼馬不比警察的差,要不知情的,真得栽進他的套子里。

    “那飛機場呢,萬一坐航班走呢?”何玉貴提醒著。

    “你蠢到姥姥家了,找個假證混上路就不錯了,能混上飛機?”老盧吧唧就是一巴掌,給了何玉貴一個醍醐扇頂。

    被打何玉貴卻是一點介意也無,直豎大拇指︰“教授英明。”

    這伙人的行動力自不待言,電話一聯系,近郊的幾個窩點紛紛出動了,張狂駕車就近去了一趟梁莊村,高速路口附近,那下面的人干得真不賴,三十幾個人就趴在高速路收費口子不遠,一輛一輛瞄車里的人呢,比警察排查還嚴。

    扎緊路口,再返市區,為了以防萬一,何玉貴要換住地,盧教授和楊講師也要挪挪窩了,估計是以防跑出去的人報警,那就不好說了,何玉貴安排著張狂去租車公司還車,之後就找個地方窩著,等待通知,畢竟張狂是個脫逃“嫌疑人”的身份。

    不過張狂很清楚,不管那一位,都根本不會相信他,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

    一直到晚上十九時,張狂才回到安徽路附近,專案組的駐地,嚴格地講,作為負有特殊使命的人員,執行任務期間是要避免接觸隊里的,不過今天事情緊急,規矩都要打破了。

    坐著一輛三輪在後門下車進去的,黑暗里,已經等待了幾個人,三個“業務員”、一個“大經理”,為了作業方便,稱呼都沿用傳銷的規則,生怕那一位隨口說漏了嘴。

    一關上門,他焦慮地匯報著︰“兩個小時前,何胖子發動近郊五個窩點,一百二十多人,在火車站、汽車站,以及各路口把守,林子出逃讓他們緊張了,盧瘋子、楊講師和何胖子三人分開了,去向連我也沒告訴……後面追蹤跟上了麼?”

    “就盧瘋子還在視線里,楊夢露和何胖子,都跟丟了,兩人專往人多的地方去。”葉天書道,下面的匯報是,一個丟在商場里,一個丟在夜市邊上,這些市井的廝混的龍蛇,反偵察意識相當地高。

    “大經理,要不把趁這機會把他們窩端了得了,就在這個市里,我就不信何胖子能跑嘍。”馬烽火道,有點失去耐心了,另一位連強自然附合。

    張狂馬上否決了,他道著︰“絕對不行,時機根本不成熟,我跟他們走了幾天才發現,下面的發展比我們掌握的情況要嚴重的多,像何胖子這樣的區域大經理不止一個,再端還和以往一樣,除了遣返那些上當的人員,抓到組織者和起獲涉案贓款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那怎麼辦啊?上面那家伙根本不配合。”連強道。

    “我就是為這事回來的……跟我說說什麼情況?”張狂問。

    這就到高潮了,張狂瞬間發現,幾位同事耷拉著腦袋,一個比一個頹喪,馬烽火說了,就特麼是一無賴,愣把我們罵了一路,我們三個身上幾百塊錢全被他消費了都沒落個好;連強說了,那孫子我看著就揍他一頓,你是不知道他說話多難听,他居然說壞事壞人干一半,警察干一半,至于專案組葉天書,也尷尬笑了,他說了,比咱們法制觀念還強,嚇不住也哄不住。

    “不是白醫生在這兒嗎,讓他試試。”張狂道。

    “試了,白醫生都被他說得快哭臉了,把局政委都請來了,結果政委黑著臉走了。”馬烽火道。

    張狂嚇壞了,瞠然問︰“到底怎麼了?”

    “這小子有點邪門,不知道怎麼猜出政委有家庭矛盾,而且猜出來矛盾是在兒女身上……接著就嘲笑了,你連你兒子都勸不住,你來勸我?把政委氣得一句話沒說就走了。”馬烽火道。

    生怕張狂理解不了似的,連強補充了句︰“還真猜得一點沒錯,政委兒子在稅務局,犯了點經濟問題,正被審查著呢,兩口子因為這個事鬧心著呢。”

    說著這事,葉天書順手擂了他一拳,不讓他亂嚼舌根,張狂可是哭笑不得了,這才幾個小時,兩頭都被他攪得炸鍋了,而且,隊里都直勾勾看著他,好像希望都系到他身上了似的。

    “放了他吧,送他走。”張狂突然道。

    “放了?”馬烽火和連強齊齊失聲了。

    “這種情況不能放啊,就從他的安全角度考慮也不能放。”葉天書道。

    “他很聰明,知道咱們把他怎麼不了,那他只會變著法給你添堵,不要試圖勸他,他比咱們都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可能咱們不明白的,他都看得很清……我都想像不到,他能從兩個壯漢寸步不離的守護中逃跑。”張狂道。

    “可放了……這個?”葉天書有點難為了。

    “放了,有可能是兩個結果,而不放,結果只有一個,相信我,他也是個性情中人,誰要逼他,誰的失望就會越大。”張狂道。

    看樣子這樣的說服效果並不大,那幾個有點頹喪地把住地告訴張狂了,而且沒人願意和他一起去了,都懶散地靠著牆、或者坐在院子里一籌莫展,在所有的案子中,傳銷不算難的,甚至大部分時候劃不到刑事範疇,可要論偵破和追蹤的難度,它一點都不比惡性案件差,那些連名字都沒有一個真名的組織者、策劃者、實施者,個個心狠如狼、膽小如鼠,那怕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銷聲匿跡。

    這一次如果溜走,那可能再付出十倍、百倍地精力去挖掘他們的下落,又不知道要有多少善良人落進他們的魔掌。

    “我就不明白了啊,我們警察就差到這個份上嗎?連一句好話都得不到……難道在普通人眼中,我們和那些壞人一樣可惡?”連強坐在花池邊上,如是感慨道。

    “我們和壞人是一個世界里的人,可他們不是……他其實很精明,如果我是他,我也找不出理由回去涉險,好容易才逃出來。”馬烽火道。

    這話連強听得不舒服了,他反問道︰“人活著總該有點公德心正義感吧?都那麼精明,都沒人干這些髒活累活危險活,那社會得成什麼樣子?我們這麼拼死拼活為什麼?”

    “呵呵……我們被洗腦了唄,被崇高的理想、情操、紀律洗腦了唄。”馬烽火笑道,話音剛落,啪聲肩頭一痛,卻是葉天書順手拿打火機砸了他一下,他笑笑站起來,而這位組長卻是無語,嘆了聲氣,踱步著回到了樓里了。

    房間在三層,門口有守衛,未到統一行動的時候,人員和辦公都是盡管精簡的,因為帶回這個特殊人員的原因,今天連加班的也沒有了,空蕩蕩的樓里,張狂沿階而上時,能听到自己的腳步聲,他的腳步聲越來越慢,就連他,一時也覺得訥言,怎麼開口呢?

    慢慢地踱向房門,兩位守衛示意了下,拉門時,他攔住了,他在站在門口,佇立了好久,像沒有勇氣一樣,好久都沒有進去……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44:23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6章 道是離別

    篤……篤……篤……

    輕輕的敲門聲,在空曠的樓里听得格外真切,正翻看著葉天書留下資料的小木抬起頭,思忖一秒鐘,然後禮貌地說了聲︰請進!

    禮貌是下意識的,不過今天沒踫到有禮貌的人,那些糙人,都是直接拉開門進來的。

    門慢慢地開了,一身橄欖色的警服,半遮半掩,慢慢顯在小木的眼前,小木的眼楮越睜越大,越睜越圓,猛地噗一聲,笑翻了,笑得趴在桌上,笑得全身直抽、笑得兩眼見淚。

    是禿蛋,居然是禿蛋,那怕穿上警服也像個混成人民隊伍里的壞蛋,那長相實在一點正氣都沒有,怎麼看都白瞎這身警服了。偏偏小木越笑,他像被揭破隱私一樣難堪,越難堪,也就越難看,小木也笑得越厲害。

    張狂看小木精神狀態尚好,倒是放心了,飯時已過,送的盒飯,放在桌上根本沒動,這家伙看樣很大膽,居然拿著專案組葉組長的文件夾看,遙控器就放在一邊,監控里顯示,他把那部專案組收集的影像資料,看了不止一遍。

    良久,只等小木笑夠了,張狂這才吱聲道︰“重新認識一下,我是警察,我的警號00892!”

    “算了,還是以前的禿蛋帥點。”小木笑道,出離震驚之後,剩下的全是可笑了,真想像不到,警察里還能有長相這麼像壞蛋的人。

    “我也覺得是,呵呵。”張狂笑笑,期待地看著小木,他小心翼翼問著︰“你在監控里,好像看到你研究這個傳銷案里的人物了。”

    “一群瘋子而已,有什麼可研究的。”小木興味索然的樣子。

    張狂慢步踱到他身邊,拿起了桌上的夾本,隨意看了眼道︰“真沒有想到,你說的都是實話,還真是個富二代啊。”

    “可你一直說的都是假的。”小木撇嘴道。

    張狂沒有接他的茬,翻看著夾本,像在自言自語道著︰“選的變態心理學專業,那應該涉獵過行為心理學、社會心理學,甚至接觸過司法與犯罪心理學,我說的對嗎?”

    “咦?禿蛋,你挺有文化的,怪不得那天噴了句中西合璧。”小木愕然笑道,這家伙裝壞蛋裝得太像了,要是中途離場話,恐怕很難想到他會是一名警察。

    “觀察細節我真不如你,惴摩人的心理,我更不如你……那天在襄莊,你把三十多個人勸下,其實做得很好,連我們葉組長,也贊口不絕呢?”張狂夸道。

    “是嗎?我還以為會以此當借口,以非法參與傳銷滯留我呢……這都值得夸獎,我可真是替傳銷組織解決難題。”小木道。

    “當然值得夸獎,如果真的炸了群,可能跑出一部分來,可跑不出來的,就要受到傷害了。”張狂道,慢慢向小木敬了一個禮道︰“謝謝你,我代表省廳打擊非法傳銷專案組全體參加警員,謝謝你。”

    小木瞠然了,像受不了這麼重的禮,下意識地站起來,不過在張狂覺得他有所觸動的時候,小木轟聲坐下一擺手︰“少來這一套,準備把我關哪兒。麻利點,本少爺要睡個安生覺。”

    “你一定會覺得,警察會協迫你?”張狂問。

    “難道不是嗎?”小木警惕道。

    “難道警察在你眼里,就這麼不堪?”張狂訕笑道。

    “你用肯定語氣說這句話,就是正確答案。”小木道。

    肯定不堪,張狂不好意思地低頭,然後笑笑道︰“可能下午你和我的隊員發生了點不愉快,我代他們道歉,不過你也整得他們夠嗆,他們一天補助才十幾塊錢,全給你上貢了。”

    提到連強、馬烽火那仨人,小木壞笑了,笑笑道著︰“沒事,我原諒他們了,告訴他們別記仇啊,反正我落你們手里也沒好,想找回這口氣來,有的是機會。”

    “呵呵,我會轉達的,不過估計他們沒機會了。”張狂放下了夾子,笑著道。

    小木慢慢起身,知道要走的時候來了,他不屑道著︰“下一句是要帶我走是吧?走吧,認識你很好玩啊,禿蛋,等有機會出來,我找你敘舊啊。”

    小木說著,離座了,那副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樣子或許才是他的本色,張狂在想,這家伙估計確實是見過世面多了,連老美的監獄都進參觀過,根本沒有懼色。

    “請……我會親自送你走,現在是十九時四十分,二十一時的航班,直飛濱海,到時候,會有地方的警務人員接你,會把你安全送回家……機票訂好了,你沒有身份證,我是通過機場公安訂的,你放心,沒有人會攔你。”張狂說著,掏著手機,是出票通知的電話。

    這一個轉折可把小木看怔了,他疑惑地盯著張狂,不相信地問︰“想耍什麼花樣?”

    “想告訴你,不是所有的警察都那麼不堪,將來想起來,最起碼你也見過好警察……沒什麼花樣,走吧,抓緊時間,路上得差不多四十分鐘。”張狂匆匆走著。

    小木快步跟著,追問著︰“喂,禿蛋……不,禿哥……不,警察同志,這個……”

    “還是叫禿蛋吧,你順口。”

    “不不,那太不禮貌,那我謝謝啊,我以為會把我扣起來,案子不還沒結束嗎?”

    “還有其他警察呢,還有其他舉報人和線人呢,沒事,我們費點勁,大不了再多耗點精力。”

    “可是……”

    “你怎麼了?想留下來?那我可巴不得呢啊。”

    “少來了,套我?”

    “呵呵……怕下套,那還不快走?”

    兩人樓道里停了片刻,匆匆下樓,一輛車已經等在門口了,那一組鐵三角分坐車前,張狂和小木坐到了後面,車出大門時,被葉組長攔住了,他提著一兜小果遞進去,看著黑暗里的小木道著︰“別記恨我們啊,小伙子,有時候我們迫不及待想辦了這幫坑人害人的王八蛋,有時候確實急了點……帶著,路上吃,下回來長安到市局找我,畢竟給我們幫了大忙了……走吧。”

    放棄了,話里透著濃濃的不甘和歉意,黑暗中看不到小木的表情,不過車窗合上時,那兜水果沉甸甸地放到了小木懷里,張狂伸手拿了顆隻果,邊啃邊道著︰“林子,別信他啊,他是作秀。”

    “給我的,誰讓你吃了,沒禮貌。”小木怒了,斥了張狂一句,把水果抱在懷里,感受著那沉甸甸的重量,好半晌一言不發。

    果真是爭分奪秒在趕時間,僅僅在路過機場高速口時,張狂提醒了一句,傳銷這幫孫子,正遍地找你呢,不過警車他們不敢靠近。除些之外再無閑話,下午和那幾位就發生不快了,明顯覺得還有敵意,甚至小木懷疑,這些貨真是在作秀,就等著他心軟,然後一頭栽進坑里。

    當車迫在機場候機樓前,嘎聲停下時,小木一下子覺得心寬了,那股子濃濃的歉意油然而生,看看那幾位苦逼警察,真不該折騰人家,直到現在那司機還一肚子氣,沒正眼瞧他一眼呢?

    進了候機樓,在機場公安的陪同下過了安檢,張狂把一張機票交到了小木的手里,那猶豫不決地看著他,像千言又語,又全部咽回去了,悄悄地伸手,把手心里攢得見汗的幾張鈔票塞在小木,小木不要,他硬塞上了,直塞在他的手里道著︰“拿著,還有半個小時,吃頓飯……睡一覺就到家了。”

    “謝謝……謝謝。”小木鼻子抽抽,看看那兩位,連強可沒好話,翻著白眼道著︰“不用謝了,別讓我再讓見到你,就是最好的感謝。”

    “如果你能控制你的情緒,你將來的成就會更大,管不好嘴,要吃虧的。”小木提醒一句,把連強氣得直指小木說著︰“老馬,看這孫子……我真想揍他一頓,我特麼當了這麼多年警察,還沒公費坐過飛機呢,這麼好待遇,他都不領情。”

    “你少說兩句,滾蛋……老馬,把他拖走。”張狂發 了,沉聲一吼,老馬拖著連強遠遠離開了,張狂再回頭時,眼光卻正觸到了小木的目光,小木突然說著︰“其實你期待我回心轉意,給你當這個涉險的線人?為什麼不說出來?”

    “我無權這樣做,即便我真的說出來,你會答應嗎?”張狂道,臉上微微有點喜色。

    小木卻面無表情,無情地拒絕︰“不會。”

    或許真的絕望了,張狂尷尬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著︰“我理解,其實在漢中就想送你走……不管以前怎麼樣,要走了,別記恨我們,別記恨警察,這個世界很糟糕,有很多壞人,總得有人敢擋在他們面前,否則遭殃的都是那些安分守己的好人……就像你下午唱的那首《iashr》,天後碧昂絲是為了紀念911事件唱的這首歌,那首歌贊美的是在危難中向別人伸出手的無名英雄……我們可能不算好人,可也歸不到壞人的一類,希望,你也理解。”

    “我理解。”小木點點頭道,不過話一轉又惡心了,他翻著白眼看張狂道︰“你也被組織洗腦了,情操太高尚,手也不夠黑,別當臥底了,踫上眼光深的人,你會露餡的。”

    一言而走,小木留給了張狂一個大大的後腦勺,張狂怔怔地看著他,消失在出發出口的人流中。

    走了,就這麼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狂的表情僵住了,連招手再見也忘了,滿腹的期待全化作烏有了,他精心穿上的警察,現在看起來是如此地滑稽,他脫了,衣服翻過來裹著帽子,垂頭喪氣地走著,後面跟著垂頭喪氣的一對,門口等著另一個,司機嗤著嘴道著︰“瞧瞧,三張熱臉,貼了個冷屁股蛋吧?說什麼來著,沒用,這他娘就是個熊包。”

    “你少說兩句,嘖。”馬烽火示意著張狂臉色不好,回頭安慰道︰“3326,收網時間沒多久了,大不了漏幾個,少了他地球還不轉了似的。”

    “你們沒進過賊窩,不知道那些人有多賊。咱們三個月查了不少窩點,還沒有最近這一周發現多,就我這樣,頂多是個司機、打手的料,他可是能站到講師台上的,你們想想,真有有這麼一位線人……那這個區域的大經理,可就都到我們視線里了,將來照單抓人就行了……嘖。”張狂無限挽惜道,最好的一個設想,沒想到幾天就破滅了。

    說得其他幾位也是好不懊喪,這功虧一簣的實在不是時候,四人在廳外,吸煙,抽了一支煙……抽了兩支,張狂不時地看著廳里,好像期待小木重新出現一樣,可越看,眼里留下的越是失望,老馬道著︰“走吧,得找找那幫貨的下落了。”

    “3326,你回去小心點啊。”連強道。

    “能不能回去還不一定呢,得等著沒風聲他們才可能露頭,會不會再用我都不一定。”張狂道

    “那就抓吧,省廳這次是要鐵拳行動了,一查到底。”馬烽火道。

    張狂想到了什麼,卻欲言又止,其實從警察角度的,永遠無從洞悉每個罪案的精妙,就像他一直認為傳銷很小兒科,卻騙了那麼多人一樣,那種簡單直觀又有效的洗腦方式,不是親歷,根本不敢相信它的威力。

    而現在,有一個深諳它的人卻失之交臂了,讓張狂曾經滿心的期待,全成了失落的挽惜。

    司機的車開過來了,直到整21時,一架航班騰空而起,馬烽火提醒了一句,幾個人這才落寂地上車,張狂抬頭時,只看到了航班閃爍的尾燈,在夜幕中,顯示格外閃亮,而他的心,卻像掉進了黑沉沉的夜幕。

    沒有星光、沒有方向的夜幕……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45:12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7章 回頭倏見

    車駛出了航站樓,方上路,老馬的手機急響,他狐疑地看了眼,是機會接洽公安陳科長的電話,負責給小木開證明出機票的,以為有了什麼變故,他一接听,驚得老馬喊出來︰什麼?沒登機,好好,我馬上回去。

    張狂一下子興喜若狂了,催著司機︰“倒回去,倒回去。”

    “啥意思?”連強愣了。

    “這小子搞毛啊搞。”司機道。

    “都特麼嘴巴放干淨點,可能有戲。”馬烽火明白了,沒走,那意味著什麼,他諢身沒有覺得自己的說話有問題。

    車嗚聲倒了回去,幾人跳下車,飛奔進廳里,在偌大的候機廳來回找著小木,那機場公安倒先見著了,情況是根本沒有登機,廣播了幾遍都沒找到人。

    顧不上解釋了,他帶著幾位同行通過了安檢入口,在機場候機廳里來回尋著,旅客群里你找到一個還真不容易,就是機場這位公安準備拉監控尋人時,被張狂攔住了,他指了指,一處機場餐廳的方向。

    一眼過去,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介懷都冰釋了,小木正坐在餐廳中央,悠閑地抿著咖啡,旁邊放著碗碟,估計是慢悠悠地享受了一頓晚餐,依然像張狂記憶中一樣,這家伙對于品位有強迫癥,講究得讓人覺得他很裝逼。

    和機場這位耳語幾句,送走了人,張狂三人踱向小木的餐桌,這三位一進門可和這個優雅的環境格格不入了,服務員嚇了一跳,要問時,被一張警證把話全咽回去了。

    “你們怎麼還沒走啊?”小木故意問。

    “那你怎麼沒走?”張狂也故意問。

    “我吃了頓飯,誤了登機了……你們呢?”小木笑著道。

    “我們……我們想你一定誤了登機了,所以就來找了唄。”張狂道,兩人呵呵笑了,卻不料小木臉一拉,不客氣地道︰“那等什麼,趕緊買單。”

    “哦……快去。”張狂支使著連強,連強現在不介懷了,趕緊上前買單,一听三百多的價格,再一看一碗面四十多,氣得他剜了服務員一眼斥著︰“比傳銷還黑啊。”

    掏出癟癟的錢包,卻是躊躕了,馬烽火趕緊上來,知道這窮哥們手邊沒余錢,他掏著銀行卡,卻不料已經攔著把錢給付了,剩下的幾張他隨手塞給老馬道著︰“別推拒啊,這是禿哥手里藏的黑錢,送你了,估計我用不上了。”

    這,馬烽火一下感動的有點難堪,小木一轉身,機票扔給連強了,他道著︰“別說我不領情啊……我還真不領情,兩清了哈。”

    “哎呀,你看這事鬧得……我,我,我鄭重道歉。”連強不好意思地道。

    這是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的那種直腸子,下午惡相畢露的臉,現在怎麼看怎麼尷尬,小木笑了笑,看看張狂,張狂興奮地道著︰“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你。”

    “你少得意,我可什麼都沒答應啊。”小木道,徑自走了。

    “人都留下來了,這還需要答應嗎。”張狂追著,不好意思地道。

    “那考考,知道我為什麼留下來嗎?”小木問。

    這個問題絕對簡單,可一想去很難回答,張狂想想,問老馬為什麼?老馬愣了下,好像很簡單的問題嘛,他怎麼一下子卡住了,居然回答不了。

    “那為什麼啊?”張狂干脆問回去了。

    “為了看一個心理大逆轉能給一個人造成多大的影響。”小木道,看來簡單問題復雜化了,都沒太听懂,然後小木附加解釋道︰“直白地講就是,想看看你從極度失落到興喜若狂的傻.逼樣啊。”

    張狂臉色一愕,然後小嘎嘎直笑,氣得他作勢一掐惡狠狠說著︰“臭小子,惡心我是吧,信不信我弄死你。”

    “信啊,咱倆不都是精神病麼?”小木道,那掐的手勢化作擊掌,啪聲一響,心有默契地緊緊一握,小木欣慰地道了句︰“沒扔下我,給了我兩回錢讓我走的人,我實在有點不好意思走了……我說禿蛋,你別老擺臭臉架子,你得多求求我啊。”

    “滾蛋,想得美。”張狂不屑道。

    “那別怪我不幫你啊,以你的智商,應付不來盧瘋子啊,說不定還有比盧瘋子更厲害的人。”小木道。

    “嘿喲,你是揪著我小辮不放了是不是?”張狂作勢威脅,老馬可攔著了,直虛張聲勢道著︰“千萬別,敢惹了這位爺,回頭大經理得開了咱們……我說小木,不,林導師,我也鄭重向你道歉啊。要是家里知道您沒走,指不定得樂成什麼樣子呢。”

    “我就說了嘛,每個人心里都有正義感,都無法坐視、旁觀。”連強道。

    “你們快算了吧,拿得解放前的工資,抓的是現代化的罪犯,過得是非人類的生活,偏偏心里想的還是舍己為人、平安一方……呵呵,像你們這種穿制服的,其實和做傳銷的是一個概念,都被組織用一種理念和行為模式洗腦了。”小木道。

    這話听得極度刺耳,司機撓撓腦袋跟在背後說著︰“喲,他說的好像有道理。”

    “怪不得每年評優秀都沒有你,思想太落後。”馬烽火斥了句,連強無奈笑笑道著︰“擱你說,我們好像確實過得像傻逼啊。”

    驀地,小木停下了,他回頭,看看跟著停下的幾位,仔細觀察,轉眼又微笑道著︰“確實有點傻,不過,是令人尊重的那種。”

    張狂無言拍拍他的肩膀,攬著他,小木瞬間的感動之後,笑著自嘲道著︰“我就不一樣嘍,像我這樣沒目標、沒信仰的人,生活在于不斷尋找刺激,這麼多年其實我的對手一直是我爸,我是費勁周折想讓他難堪……這次我突然發現挺沒意思的,就對遇上了一個永遠不會還手的對手,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哎,禿蛋,讓我幫忙你給申請什麼優惠條件?”

    “你想要什麼?”張狂笑問。

    “給錢吧,我不稀罕;給身警服吧,你們肯定不收容我這號人……要不,介紹個警花?”小木笑道。

    張狂不理他了,甩手走了,小木訕道著︰“你這個人,怎麼比傳銷人還無恥,光想讓干活,不給好處,那能給你干好嗎?”

    “哎哎,林導師,別生氣,有我呢,我給你介紹一下,像你這種條件,什麼花不得倒追你?”連強拍馬屁道。

    小木像遇到損友一樣樂了,直拉著連強說著︰“喲,這才是兄弟,瞅空帶我看看去啊。”

    “沒問題,我們一起帶你去。”馬烽火也湊樂來了,知道年輕人的心性,哄高興了,什麼也成,他崇拜地問著︰“哎我說林導師,下午那出你真厲害啊,你怎麼看出我們政委兒子出事了?”

    “而且能看出,出事不久。”小木道。

    “還真是啊,咋看出來的?”司機崇拜地問。

    “對了,這學心理學的據說很厲害,一眼就能看出別人的隱私來,哎林導師,教教我們唄。”連強問著,雖然是轉移話題,不過小木的種種表現,也確實讓他們稱奇不已。

    小木得瑟了,賣關子了,眾人挨個求了一圈他才漏底。他說了,所謂心理學,就是由表及里看到人的內心,瞧下午那徐政委,面色晦暗,表情沮喪,而且襯衫的領子積了一層汗漬都沒有洗,皮鞋打褶了都沒收拾,一看就是家里出事了嘛。

    說服力好像不夠,馬烽火想了想道著,我們警察換上便衣還不都這得性。

    小木吃吃一壞笑補充了,除了證據,當然還得有證詞,下午上了回廁所,無意中听到隔壁女廁兩位女警嚼舌根,說徐政委的兒子怎麼怎麼了,我听了一言半語,喲……蒙對了居然。哈哈。

    原來是這樣,這個答案讓眾人捧腹不已,直覺得這小子是夠邪,廁所里都能听到消息,還真是線人的不二人選。

    原路疾馳,增補的“送回”部署在緊急制定,專案組人員悉數放棄休息,重回崗位,在多地加派了盯梢點,多名廳里特殊人員連夜接到通知,到專案組報到……

    一個臥底或者線人,在啟用之前,會有很多秘密的、繁瑣的事,這是一個不眠不夜。

    前一晚二十二時開始,體檢、心理測試、履歷捋理、建檔,越是重大案情,程序會越精密,整個過程,小木是戴著一個頭套進行的,就連那些醫生、警察,都無從知道這個人的真面目。

    血樣、尿樣都要化驗,染毒、有傳染或者其他重大疾病的人,肯定不能用。

    心理測試不合格的人,肯定不能用,因為這不是像普通線人一樣問一條線索,而是要去尋找一個重要目標。

    有反社會性格的人,肯定也不能用,免得養虎為患。

    整個測試進行了三個多小時,之後小木被帶到了一個狹小的房間,陪的人只有那個苦逼臥底哥們︰

    禿蛋。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45:43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8章 不眠之夜

    凌晨一時四十分……

    張狂看著這個時間點,眼楮瞟著摘下頭套,坐在椅上,優雅地抿了一口水的小木,他帶著歉意地口吻道了句︰對不起啊。

    對不起?小木被這句話逗樂了,看到張狂濃濃的歉意表情時,他問著︰“為了什麼對不起?”

    “為了……不該把你拉上這條路,我現在倒有點後悔了。”張狂道,坐到了他對面,看著小木,那帥氣、稚氣的臉龐,更增了他的歉意。

    “你一半是歉意,一半是不放心吧。”小木道。

    “對。”張狂絲毫不掩飾地道,對于小木的自願,不僅僅是驚喜。

    “這樣說吧,如果我回去,回到原來的生活中,會向以前那樣,面對我父親厭惡的目光,那目光就像看一坨屎一樣厭惡。”小木說道,臉上是一種難堪的表情,就像他每次宿醉醒後,那種深深的懷疑,他說著︰“……我可以躲過父親,可躲不過所有人,當我一身名牌、開著好車、剛找到點自我感覺的時候,又要面對那些普通人憎恨的目光,他們看我可能連一坨屎都不如……富二代過得也很艱難哦,你多麼有錢,別人對你的表情就有多麼假。”

    張狂笑了,難道這就是理由?可這豈不是大多數人都向往的生活?

    小木也笑了,笑著道︰“在回到濱海已知的索然之味,和留下來未知走向之間,我選擇,接受挑戰……呵呵,活這麼大,還就你們把我當寶貝啊,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一無是處啊。”

    “就這原因?”張狂哭笑不得了。

    “啊,難道你覺得,是你們的除暴安良、造福一方的理想感動了我?那不行滴,犯罪是一種與其他社會形態共同的東西,永遠無法消除的。”小木道。

    把張狂搞懵了,這心態他覺得有嚴重問題,他凜然問著︰“不光我們把你當寶貝,傳銷團伙也把你當寶貝,這對你不會有負面影響吧?”

    “怎麼可能?影響絕對是正面的,我從來沒有這麼清晰地有成就感啊……真的,要不是我根本不缺錢的話,我還真不想走,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把我這號人奉若神明的啊。盧瘋子說得很對啊,這種事,會讓我獲得無于倫比的成就感。”小木道。

    張狂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像是被嚇住了,愣了半晌小聲道著︰“你搞清楚你的立場,你現在在警察的陣營中,對和錯,要涇渭分明。”

    “我知道啊,但我們身處的是一個混淆的世界,比如你的身邊難道沒有壞人?比如警察里難道沒有違法亂紀的?比如你接觸的犯罪分子,都是清一色的十惡不赦,沒有那怕一位,其情可憫?”小木笑著道,這樣的辨證法,果真把心思並不復雜的張狂听傻了,怔了半晌,起座離開,撂了句不客氣的話︰

    “老子不跟你說話了,說多了得被你洗腦。”

    真走了,不過沒走遠,就在隔壁幾間房子之外,可能小木不知道的是,今夜動用了省公安廳數位心理專家、省法醫鑒證中心的醫生,有七八台車拉著不同的人在為這麼一個線人服務。

    體檢沒問題,就是有個紋身,連紋身的出處和含義都得查清楚。心理測試結果,拿到範文杰面前時,倒把範文杰看傻眼了,請一色的對勾號,整整一百多項專業術語檢測項目,貌似答了個滿分,他興奮地問著︰“好像測試結果不錯嘛,都是對號。”

    “不是,範主任,這個人有問題。”一位年屆四旬的女警道。

    “什麼問題?心理有問題?”範文杰主任道。

    “對。”醫生解釋了,特別是測謊上,他能騙過儀器,連說十幾句假話,比如我是奧巴馬、我是女人、我是變態殺手,殺過七個人……等等明顯錯誤的問題,居然沒有一點心率變化,甚至連皮膚微電、脈博都沒有檢測到變化。

    所以結果是,這個人的話,無法相信。

    一下子兜頭潑了一盆涼水,光這還不夠,心理醫生補充了,一個正常的人,針對這種測試應該是有起有伏,比如測試認知,在觀看血腥場面時,他的脈博反而有興奮反應;比如在回答常識性問題時,反而出來誤差,所以結果是,醫生鄭重說了︰“有心理疾病隱患。”

    听得範文杰怔了好久,毫無征兆地“呃”了一聲,打發人把醫生送走,他卻像熱鍋上的螞蟻猶豫不決,從開始部署對傳銷教父的滲透工作,已經耗費了很大的精力,無意中發現這個人的潛力,費盡周折才決定啟用,不過要真是一個有心理問題的人,又把他嚇住了,萬一真和盧瘋子穿上一條褲子,那警察可要貽笑大方了。

    踱了良久,他匆匆出門時,才發現葉天書和張狂等在門口,這一趟變故太大了,連不輕易露面的3326也出來了,他煩燥地把兩人叫過來,表格一遞,氣憤地道著︰“看看吧,醫生說,有心理問題,這敢不敢用啊?”

    “我听到了……這個……”葉天書看向張狂。

    張狂思忖了片刻,想了想,讓打開監視,監視器里,小木端直坐著,兩手平放,渾然不似平時的吊兒郎當,張狂驀地明白了,他和兩位領導耳語了幾句,徑自又回到了房間。

    ………

    ………

    開門,小木頭也不回,張狂坐到他面前時,扣著報告,重重一扣,然後嚴肅地看著他,氣憤地說了句︰“你再裝!”

    裝的,絕對是裝的,連何玉貴的打手都吃了明虧,盧瘋子、何玉貴那幫子傳銷老手都上了他的當,騙過個測試儀似乎問題不大。

    驀地,小木笑了,臉上笑開花了,笑著道著︰“光能你們測試,我就不能測試你們啊,告訴我,心理醫生的結果是不是說我有心理疾病?而且輕微變態及暴力傾向?”

    張狂氣得把報告扔給他,憤憤說著︰“我說嘛,就我得了病,你也不會有。”

    “夸獎不錯……報告我就不看了,太遜了,人是復雜的動物,而心理是人最復雜的部分,真以為幾幅畫面、幾句問話就能測試到一個人的真實心理狀態……太落後了,我們在心理學系上課的時候,玩的游戲都比這個高端,不信你去查查那位女醫生,我測試她離異,剛剛找到讓她滿意的心上人,來的時候,說不定正和情人柔情蜜意呢。”小木道。

    張狂傻眼了,這叫什麼事,測試醫生被測試了,他現在都不知道木林深腦袋里裝的什麼,怎麼淨是些稀里古怪的玩意?

    “閑著也是閑著,去求證一下,打個賭,輸了帶回瓶酒來,咱們且斟且飲,要不多沒意思?”小木道。

    張狂狐疑地起身了,當臥底也有些年了,什麼見鬼的事都不會讓他驚訝,可偏偏這個小子讓他不服氣。

    去了十幾分鐘,重新回來了,手里多了一瓶酒、兩個包裝盒的涼菜,他放到桌面上時,小木已經笑得直抽了。

    張狂尷尬地看著小木悠閑地吃著,心里的震驚已經無以復加了,範主任專程接通了女醫生的電話,以組織的名義命令女醫生講私事,然後……全部印證,那女醫生一年前離異,剛剛找到心上人,被緊急通知到這里之前,正和情人在一起。

    不用說了,兩位領導已經興喜若狂,什麼測試不測試,就這個人了。

    但張狂還沒有從震驚地中拔出來,他甚至看了一遍監控,都覺得無從發現,就普通的一張臉,怎麼就看出離異,還有新歡?他恬著臉,小心翼翼問︰“林子,怎麼看出來的?”

    “倒酒。”

    “噯。”

    “先自杯三杯。”

    “好!”

    被調戲了若干,小木笑著說了︰“原因在于,測試時,我聞到了女醫生身上帶著淡淡的香檳味道,眉線、唇膏、底霜都用上了……四十多的女人來這一套,還能有什麼?肯定去尋歡了。”

    “那為什麼不能是出軌、偷歡?”張狂挑著刺。

    “你個傻逑,要是有老公,她會掩飾身上的變化,會害怕被發現……她的樣子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所以只能是又結新歡,而不是出軌偷歡。所以我判斷她離異。”小木道,然後嚴肅地看著張狂,張狂剜著他,噗聲一笑,兩人俱笑,就這眼光,當浮三大白啊。

    看監控的葉天書也樂傻了,他和老領導說著,這小子要是警察就好了。老領導可不這麼看,笑笑道著,算了吧,天天被這種人看著,你不心虛啊。

    當然,對于啟用一事已經心實了,兩位領導默然離開,現在要開始安排梳理後續的計劃了。

    一瓶酒喝了七七八八,多是張狂搶著喝,怕把小木喝多了,喝到興處時,張狂感概著︰“林子,你要是警察就好了,就你這本事,那個警種都能勝任。”

    “不不,我對這個職業沒好感。”小木道。

    “為什麼?”張狂沒想到,小木居然對警察沒好感。

    “沒意思,知道不,你穿著警服、遵守紀律,那就和戴著鐐銬的舞蹈一樣,不可能盡情發揮啊。”小木道。

    說中心事了,張狂倒了杯酒,抿著嘴,重重點頭,那是警察的弱點,可也恰是警察能夠承載正義之名的原因。

    小木可放開了,得意洋洋地說著︰“……現在相信我研究過犯罪了吧,我告訴你,我為什麼不看好警察這個職業呢,那是因為,不管你多麼辛苦的操勞,對于並發性的社會問題,永遠無濟于事;你們就累死了,也補不上體制的短板;你是刑警吧,不管你們多麼精彩的破案,都是在尋找和重現別人的印記,而且很多時候,你們還找不到真相……”

    越說越被刺激,張狂凶狠狠盯著他,被貶得一文不值氣著了。

    還有更狠的,小木調笑著道著︰“你的表情告訴我,認同我的答案……反觀作案就不一樣了,那需要精妙的布署、天馬行空的想像、自由不羈的實施,蔑視一切制度和權威……嘖,那叫快意,你們呢……憋曲!”

     ,張狂一拍桌子,惡聲罵道︰“吃你麻痹吧,再胡扯我弄死你。”

    “哈哈……你太遜了,對犯罪不懂欣賞,對罪犯不懂尊重,那你這個警察的逼格就不會很高了。”小木搖頭道,很不中意。

    張狂又被說愣了,怔住了,好像挺有道理,而且他分不清是不是歪理,不過他下意識地拒絕接受,不再講這個高危話題了,免得錄音監控事後分析,給他帶來一堆麻煩。

    喝了個半醺,休息了兩個小時,張狂一直沒有閑著,和外勤隊友在商議著最合理,最安全的方式,因為要“送回”這個線人的原因,幾隊外勤一夜未眠,盯著那些在車站、路口的傳銷分子,那些人比警察還有耐心,就守著等小木出現呢。

    當然,這也反證了小木的重要性,所以也就更讓專案組費心,方案制訂了若干,很多細節都考慮到了。

    凌晨過五時,啟程的時候到了,張狂匆匆推開小木住的房間時,卻意外地發現,小木已經整裝待發了,他端坐的神態肅穆無比,一瞬間張狂想起了自己每次臨戰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他坐下來,把方案遞給小木,小木掃了眼,扔在桌上。

    “緊張嗎?”張狂問。

    “我的心跳和脈博會告訴你,不緊張。”小木笑道。

    “不會有危險,你頂多會被揍一頓。”張狂道。

    “當然不會有,他們需要用我,就像你們一樣。”小木道,那輕松的表情,把張狂也感染了,能做到這一點,就不管小木有多頑劣,現在看上去也是那麼的可愛,張狂看小木若有所思,他隨口問著︰“能告訴我,想什麼嗎?”

    “不能。”小木面無表情道。

    “家人,這個時候最想的就是家人。好像是你爸把你送進精神病院的。”張狂道,起初不了解,不過認識小木後,發現精神病院倒是個不錯的去處。

    “對,是出于愛我,但我回報他的一直是恨……曾經我對他恨之入骨,這麼多年,我終于得到同樣的回報了。”小木喃喃道,說得那麼黯然。

    “所以你在期待改變?別多想了,事後會有省廳的專人向你家人說明情況的。”張狂道。

    “是你多想了,總害怕我因為其他事分心……不會的,我不為誰,我本來就期待改變,就像你們警察期待能改變世界一樣,我一直期待改變我自己。”小木道。

    “其實不用改變,本心就是最好的,你餓極了也不會鋌而走險,身上有點小錢都舍得給乞丐,一個人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才能看到他身上高貴的品質,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張狂道。

    小木的眼楮驀地睜大了,用欣喜而驚訝的眼神看著對方,像發現了基友那樣的表情。

    張狂笑著繼續說著︰“你之所以留下來,是因為不想看到更多的普通人被傳銷團伙騙得敗家破財,進精神病醫院,不想看到那些混蛋肆意妄為,為非作歹,你刻意地用頑劣的外衣包裹著自己,其實你那顆脆弱的、善良的小心肝,已經被這些罪惡觸動了,你的內疚,你的憤怒、你的正義感,讓你無法選擇坐視。”張狂道。

    一瞬間,張狂也像變了一個人,木林深驀地想起了,這家伙既然是個臥底,豈能像他表面上那麼愚蠢不堪,能把憨厚和凶惡都刻在臉上的人,怎麼可能是笨蛋。

    小木被驚到了,他疑惑地看著張狂那張凶臉,那個悍樣,慢慢道著︰“禿蛋,你絕對不是普通的警察,那些傻條子我一眼就認得出來。”

    “我還是露餡了,不該說‘中西合璧’那個詞,不符合我的猛人形象。”張狂笑著道,那個細節讓小木起疑了,他記得很清楚。

    “我也露餡了,居然讓你看出,我是個好人來。”小木笑著道。

    “那走吧,還會有更大的舞台,我們可以盡情發揮,做一對壞蛋。”張狂笑著請道。

    小木笑著起身,很拽的一指他,不屑道著︰“你會輸的,別覺得你是警察就會贏……玩心理游戲,我都沒有輸過。”

    “那是學校,這可是實戰,被窺破,你會被揍成豬頭的。”張狂道。

    “舌頭比拳頭的威力大,我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屁事沒有,你信嗎?”小木不屑道。

    “不信。”張狂搖頭。

    “那就試試,輸了介紹給我一個警花啊,我要玩制服誘惑。”小木道。

    “那你輸了,給我介紹個白富美啊,我快窮瘋了,我要吃軟飯。”張狂嚴肅道。

    兩人擊掌為誓,神態猥瑣,表情竊喜,很快入戲了,那樣子絕對是商量一起打家劫室、搶掠民女的奸賊。悄悄下樓,從後門離開專案組駐地。

    清晨五時四十分,小木賊頭賊腦溜到長途汽車站附近,打探黑車出市的價格,巧了,和何胖子那些人踫上了,他不認識,可這些人認識他啊,一照面如獲至寶,一呼哨十來個人圍著,膠布一貼嘴,旅行包一扣腦袋,推搡著塞進車里,就那麼揚長而去,車站那值勤的瞧見了,管都不敢管。

    半個小時後,張狂接到了電話,是消失的何玉貴命令他,操尼馬的去哪兒快活了,人都抓到了不見你,趕緊滾回來。

    這句話對專案組來講太動听了,像是興奮的g點被觸到了,不過除了興奮,又多了一層擔心……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46:12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9章 瘋言脫險

    西郊、王元村,被廢棄一天的暫住地又啟用了。

    集合的地點在這里,張狂不緊不慢地往回趕,當臥底這麼多年,已經很難有什麼事讓他情緒波動了,可一路上眼皮一直在跳,一會兒怕小木挨打,扛不住亂扯;一會兒又怕對方看出小木身上的端倪,他畢竟是新人,要把故事編得滴水不漏沒有那麼容易;又過了一會兒,他有點後悔,覺得這孩子還小,實在不該領上這條路。

    線人,不是個好稱呼,警隊里有這樣一個笑話,說組織養了三個兒子,警察是親生的、臥底是領養的,而線人,都是路邊揀的。這個笑話冷暖自知,大部分線人不算好人,但也不是壞人,可在被用的時候,沒有誰把他們當人。

    他每每憶起小木傻乎乎不知輕重的顯擺,就替他擔心,當二五仔最好的性格是低調,最好是讓人忽視你的存在,而他太高調了,如果不是讓人窺到那麼多過人之處,專案組恐怕早把他打發回家了。

    可現在,已經是大姑娘上轎、丈母娘跺腳、老太太學繡花,什麼都晚了。

    他像頭回執行任務一樣,膽戰心驚地回到了集合地,打出租車回去的,剛下車就看到了,那些“捉到”小木的傳銷分子,把車後蓋里的小木,像人販子論斤出價一樣,幾人抬著往那幢租賃的土豪別墅里面抬,小木依然高調,亂蹬亂踢亂喊著。

    張狂匆匆奔回院里,到了門口,老老實實的恭身站到一邊,臉色很難看的何玉貴瞟了他一眼,沒多說。

    不用多說,今天是收拾這個小兔崽子,因為他的逃跑,嚇得整個組織都轉入地下了。

    人送到大頭和豁嘴手里,何玉貴揮著手,把幾位捉人的傳銷分子打發走,塞了點零錢,那些都是何玉貴手下的骨干分子,千恩萬謝,出門鎖好,轟轟發動著破面包走了。

    此時再看大頭和豁嘴,被坑得不輕,眼楮還腫著呢,兩人惡狠狠拎著小木,大頭摘掉了小木頭上的破布包,獰笑著︰“小子,你跑啊。”

    說著就要扇,小木緊張大喊著︰“嗨,嗨,別打臉,別打臉,老板想賺錢,全靠導師這張臉。”

    也對,何玉貴趕緊攔著︰“對,別打臉。”

    小木保住臉了,嘿嘿笑了,何玉貴看著他呵呵直笑,不料臉一拉,變了,直接道︰“打屁股。”

    大嘴迫不及待,吧唧就踹了一腳,一腳把小木踹到了客廳的長沙發上,小木疼得呲牙咧嘴,回頭怒目而視道著︰“我⺪,大嘴,你特麼膽比嘴還大,這身衣服好幾萬,可都是何老板的血汗錢……看看,踢髒了,褲開縫了。”

    何玉貴生性慳吝,這算是敲到疼處了,他上前啪唧就甩了大嘴一耳刮子罵著︰“真尼馬蠢,衣服比人貴多了,能這樣打嗎?”

    “哦,何總,那怎麼打?”大嘴欲哭無淚道,剛動手,自己倒挨了。

    “扒了衣服揍,尼馬的,敢跑。”何玉貴惡狠狠地道。

    大嘴大頭得令,捋著袖子就上來了,小木躲到了沙發角落里,兩人抓著抓著,逼到進退無路的小木猛地大喊著︰“何老板,我有重要情況告訴你……咱們里面有警察的人。”

    啊?張狂嚇得差點暈過去。

    啊?大頭大嘴愣了下,何玉貴嚇得心跳幾下,好奇地問︰“誰?”

    “他。”小木一指大頭,大頭傻了。

    “放你娘的屁,他要是警察,老子就是警花了。”何玉貴不信地道,一揮手,揍字沒說出口,小木搶白著︰“給警察通風報信啊,那比警察還可惡。”

    “我被警察抓過,我最恨警察。”大頭解釋道。

    “對呀,你被警察抓過,誰敢保證沒警察協迫你……警察審你時候,讓你交待別人的事了嗎?”小木問。

    “讓了。”大頭愣著道。

    “看,有當內奸的潛質。”小木斷章取義,直接唬道。

    大頭還沒來得及說,我沒交待,何玉貴倒瞪上了,嚇了他一跳,小木火上澆油地道著︰“那天他跟著我上廁所,告我說,趕緊跑吧。”

    “胡說不是,我沒說。”大頭 著。

    “那你說我怎麼跑的,你這麼大塊頭,一根小指頭就收拾我了,我怎麼可能跑的,明顯是你放水了。”小木道。

    “不是不是……你嘴里那個吐什麼辣椒吐我眼楮上了。”大頭急切地解釋著,可那辨得過小木。小木話一翻問著︰“你們兩個人呢,我就吐你眼楮上,之前你就應該把我放倒啊……這最起碼沒有盡到看護義務對不對?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大嘴看女廁所進出的女客人了吧?敢說沒有?”

    “這個……這個……”大頭嘴拙了,看女的肯定有,可和這沒關系啊,不料這也觸到何玉貴的逆鱗了,一想這倆夯貨平時就吃喝嫖賭辦事不力,他揮手就是一耳光,打得大頭眼冒金星,大嘴嚇得倒不敢抓小木。

    小木豈能放過他,嚴肅地一指大嘴道︰“何老板,我覺得他也有問題……吃羊雜,我抓了一把辣椒包在餐巾紙里,他只顧吃居然沒發現,您說您一天付他多少錢呢?就讓他來吃來了。”

    大頭氣著了,憤然道著︰“好像你光拉不吃似的?”

    “對了,何老板,他們背後這樣議論您的,說您光吃不拉,才這麼肥。”小木把話反過來,扣何玉貴腦袋上了。何玉貴一瞪大嘴,大嘴嚇得趕緊解釋著︰“何總,我說他呢。”

    “廢話,什麼你我他,何總一直強調咱們是一家人,你們根本沒把何總當家長。”小木訓道,大嘴嘴可拙了,急切地辨著︰“誰說我沒當?我當了。”

    “你把你自己當家長了?還是把自己當何總了?當什麼了,說呀,我看你根本就沒何總當回事,就想混倆錢是吧?說呀,當什麼了?”小木咄咄逼人。

    大嘴那反應得過了,怎麼覺得“當了”什麼好像也不對呢?

    表情一畏縮,何玉貴卻是怒了,叭叭扇了大嘴兩個耳光罵著︰“⺪你媽的,就知道你倆蠢貨干不出好事來。”

    大嘴欲哭無淚了,明明說何玉貴光吃不拉的是小木,尼馬他都不敢吭聲,反而挨打了。

    不但挨打了,打得還不輕,連打帶踹,何玉貴把大嘴和大頭收拾了一通。這兩位苦逼兄弟可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愣是沒敢吭聲。

    形勢急劇逆轉,張狂看得目瞪口呆,他有點哭笑不得,專案組制定的一晚上,都沒想像出是這種結果。又發現了小木一個優點,嘴炮比槍還厲害,栽贓誣陷潑髒水,簡直是一氣呵成,瞧他那無辜的樣子,明顯錯誤都在大頭和大嘴身上嘛。

    瞧把何老板給累得,揍了兩貨一通,氣咻咻回瞪著小木,這像殺雞儆猴吶,而且這猴崽子似乎不收拾一通說不過去,小木趕緊乖巧地跑上來道著︰“何老板,我對咱們組織肯定忠心耿耿啊。”

    “放你娘屁,跑了嚇死老子了,知道不?”何玉貴怒道。

    “那更證明我忠心耿耿啊,我頂多害怕跑回家,絕對不會泄露組織的秘密,再說我都有一份子呢,這不回來了麼,我還得鞍前馬後給您老跑腿呢。”小木說著,表情誠實到無可挑剔,語氣緊張而顫抖,真是見著可憐,聞著動心啊。

    這下子那種劫後余生的心態被無限放大了,而且確實證明這小伙沒露組織的底不是,何玉貴神態一松,不料又想起這等事的麻煩,他氣又上來了,怒吼著︰“別扮個乖樣,就覺得老子不敢收拾你。”

    “敢,可不值得啊,何總。”小木道,那細胳膊嫩腿的,真是不夠收拾。

    “那你跑什麼?那點虧待你了,吃得好,住得好,都把你當老的養呢。”何玉貴訓道。

    這個關鍵問題,擅自脫離組織是件很嚴重的事,找不到好借口,還是要挨揍的。

    張狂心懸起來了,小木臉一哭喪,理由脫口而出︰“我害怕。”

    “害怕什麼?怕警察,又沒有沾錢又沒犯法的,怕個鳥,我看你特麼就不想真心呆。”何玉貴罵著。

    “絕對不是,我害怕是有隱情啊,何總,您不了解我有多痛苦啊。”小木痛不欲生地道。

    “到底怎麼回事?”何玉貴一瞅孩子委曲成這樣,好奇了,一好奇,心態又被人悄無息地挪移了。

    怎麼解釋呢,小木一指張狂︰“害怕他。”

    “啊?我怎麼了?”張狂愣了,這是劇情以外的,他可應付不來了,只能裝傻。

    “就是,他怎麼你了?”何玉貴不信地道。

    “他……他……他試圖猥褻以及非禮我。”小木咬牙切齒,恨之入骨地指著,那痛不欲生、瑟瑟發抖、苦不堪言的樣子,真像已經被非禮了一樣。

    那倆被扇耳光的,噗哧笑了,張狂臉紅耳赤,大張著嘴解釋不出來,何玉貴怔了半天,哈哈仰頭一笑,小木委曲地道著︰“你還笑人家。”

    何玉貴怒消了,八卦地問︰“他究竟怎麼你了?”

    “我害怕他……就是他,半夜摸我床上,洗澡時候站在門口,老瞄我……那眼光可嚇了……他還說……”小木恐懼地道著。張狂急切地喝道︰

    “再胡說,我弄死你!”

    張狂話出口,不對了,這句是兩人同時說的,小木都深諳了他掩飾自己的口頭禪,兩人異口同聲說出來,听得張狂傻眼了,心里隱隱明白,又被小木帶坑里了。

    小木一指道︰“听到了,何總,他就是這麼威脅我的。”

    果真如此,何玉貴瞄著張狂尷尬的樣子,聯合他蹲過大獄的經歷,越看越像個走後庭的,他走上前去,上上下下,看著威猛的張狂,張狂難堪地解釋著︰“何總,您別听他胡扯,我怎麼可能是那種人呢。”

    “你怎麼就可能不是那種人?就是,你也不會承認的。”小木挖苦道。

    “我沒干,我承認什麼?”張狂怒道。

    “那就干了,你也不會承認,對不對?你又想否認是不是?”小木隨口道。

    “那當然,我當然否認……”張狂順口一道,樓上咯咯笑起來了。

    然後他臉一糗,知道又掉坑了,不管說否認、還是承認,都像是認了。

    何玉貴看了眼樓上的楊夢露和盧教授,氣得啪啪扇了張狂兩個耳光,咚咚踹了兩腳罵著︰“禿蛋,你特麼發情好歹找個母的去,別沖著個公的來啊,這又不是在監獄,惡心人麼?”

    “何總……我,我冤死了,我……”張狂哭笑不得地捂著臉,倒不疼,就是沒這麼丟過人。

    “冤死你也活該,發這麼高工資,連個人也給我看不住。”何玉貴這麼一鬧,那怒氣可是消了,回頭一看笑吟吟的小木,小木趕緊道著︰“何總,有事您吩咐,給您辦不了,辦不好,您再大刑伺候行不?他們這幾個蠢貨不管用啊,我一個人就行了。”

    “去,回房間去吧。”何玉貴擺手道,這一關輕巧過了,小木興奮地一應聲,跑了,那仨人還傻站著,何玉貴又跟著踢了幾腳,罵著讓三人去看著了,放狠了,再讓人跑了,我特麼閹了你們一對半。

    一對半倒霉蛋低著頭上樓,和楊夢露兩人擦肩而過,前頭大頭捂著臉郁悶地道著︰“不是讓咱倆揍這貨一頓嗎?怎麼反倒咱們挨打了?”

    “是啊,怎麼著火就發咱們身上了?”大嘴氣憤地道。

    張狂憋著笑,委曲地和兩人套著近乎牢騷道︰“可不,憋曲死了,太不把兄弟們當人看了。”

    三人守在門口,小木躲在房間里,坐在牆根,笑得五官緊湊、渾身直抽……

    ……

    盧鴻博和楊夢露是笑吟吟下來的,虛驚一場,又變成了鬧劇一場,沒想到最後是以這種結果收場的,何玉貴此時氣也消了,人也精神了,自然而然地又轉到發財大計上了。

    “知道這小子厲害了吧,愣是把禍水都轉嫁到那三個倒霉蛋身上了。”盧鴻博笑著道,楊夢露替他補充了句解釋著︰“何總,你也成了他的試驗對象了。”

    “哦,對,本來我準備收拾這小子一頓的。”何玉貴一懵,如是道,不過釋然了,反正生不起氣來了,他笑著說著︰“找到就好,真找不著,損失倒是小事,得多提心吊膽啊。”

    “你可收拾好了啊,這小子不粘毛都比猴精。”盧鴻博道。

    “那……繼續用嗎?不會有安全問題吧?”何玉貴警惕地道。

    楊夢露搖搖頭說著︰“不會,要出問題,早跑警察那兒了,你還指望找得到。”

    也是,萬幸了,盧鴻博提醒他,問問從他身上搜到的錢來源,何玉貴說了,這兔崽子,把給他買的好幾千的lv皮帶賣了幾百塊,還得去查查是不是這麼回事呢。

    這個事,先擱著,三個人在廳里商量著,樓上的張狂一直看著那三位,舊事方了,新愁又生。

    除了小木這個奇葩的例外,這幫傳銷的比他遇上的任何一拔團伙都難纏,比如他們議事,有嚴明的階層,下層見了上層,比太監見了皇帝還恭敬;比如他們口風,從來不漏半點,而這兒的紀律,又是相當地苛刻,不能落單、不能隨便打電話、不能隨便交談等等,真是把他這條猛龍也要縛成泥鰍了。

    這不,根本無從知道對方在商議什麼,片刻後,三人相攜上樓,按照規矩,手下都要恭立到幾米之外,何玉貴開門,盧鴻博和楊夢露緩步而入,房間里的小木,盤腿坐在床上,已經很刻苦地在學習《羊皮卷》了。

    “何總好、盧教授好、楊美女好。”小木挨個點頭問好,表情實在挑不出毛病來。

    “不管你真的,還是裝的,要再溜了,小心我扒你一層皮啊。”何玉貴皮笑肉不笑地警告著。

    “是,我記住了,何總,只要沒有失身之虞,這個環境我還是挺喜歡的。”小木笑道,又說起這茬,楊夢露噗聲笑了,一笑兩行好看的貝齒,又是那麼媚眼如絲看了小木一眼,那眼光,竟如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盧鴻博可沒好臉色了,一伸手,從楊夢露手里接過來幾本書,扔到床上,小木看時,卻是《方與圓》、《世界上最偉大的推銷員》等幾本書,都是勵志類的,那些空泛的道理就是萬金油,用在那一行也說得通,小木凜然接著,贊嘆道︰“哇,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地學習過啊。”

    “你有兩天的時間學習,背不到滾瓜爛熟,後果自負;推銷員那本里有對照的名單,不同的小組織適用的是不同教材,你要是搞混了,上場說錯了,後果自負;給他準備幾壺濃咖啡,發現偷懶或者偷奸耍滑,就往死里揍,听到了嗎,何總?”盧瘋子給了個瘋狂的學習方式。

    小木不敢吭聲了,他知道別人好哄,盧瘋子可不好騙,翻看著名單,小木驚訝道著︰“哇,東升偉業、美國ft、網絡連鎖經營、中華遠程教育……不同的組織適用不同的教材,盧教授,你可提防著,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啊。”

    “你離師傅還差遠了,要不是警察盯得緊,這好事我能給你……不但好事給你,楊美女也陪你,下一拔你主持,砸了鍋可別怪下面人生吞活剝了你啊。”盧鴻博道,其實他也有點擔心,這項業務的確推進也太快了點。

    不料小木並不擔心砸鍋,一合書本問著︰“那既然要誠心干,您不能讓我白干啊?丑話就不說大家心里也清楚,這麼著設局周期都不會很長,不能最後你們賺了缽滿盆盈,剩下我扣個屎盆子吧?”

    “呵呵,瞧這小子多明白。”盧鴻博笑著道。

    “正要告訴你,大講師的收入,一次申購,按申購額提成百分之二到三。”楊夢露笑著道,小木凝視她時,那如同春光燦爛的笑厴,娓娓告訴他︰“這筆錢除了耗費,咱們倆四六開,很不錯哦,最少一場大幾千,甚至幾萬都有可能。”

    “哦,那恭敬不如從命嘍……各位放心回吧,不要打擾我學習,看來這回我自己都要月薪十萬了,嘎嘎嘎……”小木抱著書,笑得其奸無比,其樂似癲。

    三個人悄然退出了,房間里已經響起了朗朗的背誦聲音,這聲音從早上一直響到中午,從中午一直響到晚上,只有吃飯時候稍停了片刻,更讓張狂心驚肉跳的是,隔段時間就送濃咖啡進去,喝得小木真像發神經病了一樣,一天一夜都在背書……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46:38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30章 如影隨行

    十天一晃而過……

    案情在迅速推進,變專案組的配置,從八人配置迅速膨脹到四十余人,從半層辦公室,膨脹到一幢四層樓,來自經偵、刑偵、治安幾個警種的參案人員逐漸在專案組匯集,組里甚至專門為此開了大灶。

    當然,變化更大的是葉天書組長,心情隨著案情的推進越來越興奮,作為行內人都清楚,對于違法犯罪最有力的打擊不是外部,而是內部,只要有準確的信息來源,那些神出鬼沒的作奸犯科者,在天網恢恢之下便無所遁形。

    今天,又有一個利好的消息傳來,陝省廳從兄弟單位邀來的交流人員抵達,組長葉天書、領導組的範主任專程到機場迎接,內陸省份如此大規模的非法傳銷爆發不是很多見,請來的駱冠奇同志,正是兄弟省廳領導過打擊非法傳銷的一位指揮員。

    機場接到人,未下榻住處就直駛專案組,上午十時左右返回,作為地主方的葉天書,客氣地親自給駱冠奇,這位來自南方的警司帶著地域的黑瘦特征,老不好意思了,直說太客氣,太客氣了。

    “還不夠客氣啊,能請到像您這樣,從取締非法傳銷就開始參案的同志,是我們的榮幸啊。”範文杰客氣道。

    “這對我來說不是榮幸,是有愧啊。”駱冠奇擺手道,似乎還真是羞愧的樣子,葉天書隨口問著︰“駱處長,和盧鴻博打交道,您是最早的吧?”

    “我還不算,最早的那位已經退休了,不過他是在我手里定罪的,沒想到啊,這都快二十年,他還在干……不光是我們西公安,好幾省的公安都抓過他,我看過內部通報,好像是鑒定精神類疾病,無行為責任能力?”駱處長不無好奇問著,其實警匪對決,很多領域里,都是熟人,那些孜孜不倦的壞蛋,比警察還敬業。

    “嗯,這就是問題所在了,我們懷疑他有逃避打擊之嫌啊。”範文杰道。

    “這個嫌疑肯定有,但精神類疾病也不會有假,根據我十幾年的經驗,這就是個瘋子的生意,不瘋狂根本干不了,我們計算過,一個窩點成員的日程是這樣安排,六點半起床,晨練,講課或者齊誦勵志書;七點半早餐,上午要走訪其他窩點成員,相互交流,也就是我們所說的交叉感染;沒有午休,活動是封閉式的,一類是強化洗腦、一類是成員現身說法,和咱們的批評和自我批評差不多,而且要做筆記和心得體會,晚飯後,仍然是類似的活動,直到上床睡覺……我見過最嚴格的一個,簡直堪比苦行僧啊,鹽泡菜葉加白米飯,每天步行超過二十公里,每天演講、發言不少于四次,筆記不少于兩千字……這種狀態下,大部分都要成為狂信徒啊。”駱處長道,說到這些如數家珍,雖然已經離開這個領域,可仍然是說得凜然不已。

    “你的意思是說,其實這一行,多多少少都有點精神類疾病傾向?”葉天書道。

    “對,我們省最嚴重的時候,全省精神病醫院收治的患者,有兩成多和傳銷、或者間接和傳銷有關,這個和侵財、兩搶刑事犯罪不同,他們的手段是洗腦,也就是作用于人的精神、思維,讓受害者心甘情願地為他們所驅,說嚴重點,他們的手段更接近于邪教。”駱處長道。

    “所以,我們才有必要畢其功于一役,除惡務盡啊。”範文杰道,推開了專案組會議室的門。

    邀來進去的駱冠奇,卻是訕訕一笑,似乎很難認同範主任的話。

    參會僅多了一位保密員,案情的推進,發現窩點的分布、各點的特征、人數、活動規律,一大摞厚厚的案卷,加上天網圖分布的立體指揮網,在兩個月的連續奮戰下,基本成形了,葉天書和範文杰仔細觀察著駱冠奇的表情變化,當在他臉上發現震驚的表情時,兩人都相當地滿意。

    一個臥底能抵得上一個中隊啊,何況現在不止一個,還有一位一直在瘋狂制造奇跡的線人,真正的推進其實都在近十天,幾乎相當于以前工作量的總和了。

    範文杰示意著葉天書開始,葉天書躊躇滿志的開始介紹了︰

    “4月2日,我們根據省廳的統一部署,由範主任牽頭領導組,成立陝北省打擊非法傳銷專案行動組,在展開行動後,我們意外地抓到了有‘傳銷教父’之稱的盧鴻博,介于他的大講師身份,在滯留他進入精神病醫院時,我們往他身邊派出了一名臥底……”

    “這位臥底警員的任務是,協助他逃跑,並設法追隨他進入傳銷組織內部……方案的實施非法成功,5月18日,他們一起出逃,之後進入了傳銷組織的內部,到今天6月9日,在二十天的時間里,我們先後發現了34個窩點,以及控制這些窩點的a級經理7人……”

    名字放出來了,是一組很讓人啞然失笑的名字,劉備、張飛、徐達、馬步方等等,甚至有幾人已經確定了身份,對此,駱冠奇司空見慣,並不意外,他皺著眉頭,似乎想到了什麼。

    “您一定有疑問吧?駱處長。”範文杰笑道。

    “對,這個時間軸我怎麼覺得有問題,前一個月只查到了數個底層窩點……之後有臥底打入內部,但也不可能推進這麼快,我和他們打了很多年交道了,以我的經驗,別說這種可以收錢的大a經理,就是摸到一個窩點的b級經理,沒有三五個月根本辦不到。”駱冠奇疑惑道。

    “那是因為……”葉天書得意地笑笑道著︰“我們發展了一個大講師作為我們的線人。”

    啊?駱冠奇怔了,然後瞬間笑開了,有這種人當線人,那窩點都不用排查了,數著點過數就行了。

    “不太可能吧,大講師可是負責洗腦的,傳銷案件里,能掙到錢的人不多,大講師就算一種,他們巡回講課,每場的報酬可不菲,咱們的經費,不至于讓這種人動心啊?抓到小辮了?”駱冠奇好奇地問。

    “他是紅色線人。”範文杰道,點出了要害,相對紅色,還有灰色和黑色的,那些人才是有小辮被抓住不得不就範的,當然,黑色和灰色的危險性也是相當高的,雙刃劍,可能是傷敵利器,也可能遺害無窮,所以就更顯得這種自願的紅色線人珍貴。

    駱冠奇沒有再問,豎了一個大大的拇指,權當贊賞了。

    “現在他在什麼地方?”範文杰問。

    “今天到了富縣,估計中午就有消息傳回來。”葉天書道,他謙虛求教著駱處長道著︰“一個窩點的壽命平均的三到六個月,有的已經快到了,收割完這一茬,他們會覓地重來,我們專案組的意思是,想請您來把舵,協助我們制定一下行動方案,關鍵是組織者和贓款的去向……”

    駱冠奇呆呆看著天網圖,听到葉天書此言,他喃喃地道著︰“別急,操之過急了,我們打擊傳銷這麼多年經驗告訴我,你能看到的,絕對不是主謀,事實上我們能抓到幕後組織的機會,幾乎沒有。”

    “不過這一次,我們有信心連根拔掉他們。”範文杰自信地道。

    “信心是好的,不過更需要的是細心和耐心,二位看一下時間軸,再對比一下你們的日志記載,我覺得還遠遠不到制定行動方案的時候。”駱冠奇嚴肅地道。

    這一下子,葉天書愣了,範主任也和他湊到了一起,仔細地看時間軸,範主任囁喃著,十天行程兩千多公里,從延川、延長、到綏德,到最北的榆林、靖邊,再向南到吳起、志丹……六市十二縣,今天到達富縣,好像是……他們很急于收錢?

    但更像有點問題,傳銷組織似乎推進的也過快了,兩人都說不出問題在什麼地方,反觀那位支援來的駱處長倒是耐心和細心多了,他叫著保密員,對比著詳細的行政區劃圖,在一個點,一個點的比對……

    ……

    此時此刻,富縣,縣城北敬老院三層。

    三樓響著鏗鏘的音樂,如金戈鐵馬,如槍炮齊鳴,听得心跳虛弱的病人都驀地坐起,眼光驚恐,似乎回想起了讓他們害怕的歲月,像解放前?像大躍進?像斗私批修?像那些戴著紅袖箍的男女在慷慨激昂演講,然後台下是瘋狂的山呼海嘯?

    確實像,門口的張狂斜眼瞥著小木,十天里小木已經是如醉如痴,如瘋如顛,此時正揮舞著雙臂,大聲地對著數十人的聚會演講著︰

    “一張地圖,不論多麼詳盡,比例多精確,它永遠不可能帶著它的主人在地面上移動半步。一個國家的法律,不論多麼公正,永遠不可能防止罪惡的發生。任何寶典,即使我手中的羊皮卷,永遠不可能創造財富。只有行動才能使地圖、法律、寶典、夢想、計劃、目標具有現實意義……”

    “只要決心成功,失敗就永遠不會把你擊垮。”

    “想一想我們曾經的生活,是多麼的頹廢?因為什麼,因為那是一種失敗的人生,是一種讓我們自己也感到困苦、感到失望、感到毫無價值的人生……我們真的沒有價值嗎?我們的技藝、我們的頭腦、我們的心靈、我們的身體,都是獨一無二的奇跡,你們難道不願意善加利用,而是讓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遲鈍,腐朽,甚至死亡嗎?”

    “不要告訴我你的幻想、你的計劃、你的目標……我要的是立刻行動。立刻行動。立刻行動……有決心,有毅力,有勇氣,讓行動立刻開始、堅持到底……”

    “現在,我要和你們一起行動、立刻行動……”

    “……”

    狀如瘋顛的激動、豪情,配著鏗鏘的音樂,再輔之以極具蠱惑的煽動,再加上楊美女的推波助瀾,整個現場的氣氛很快達到了一種病態的癲狂,小木會深情地擁抱那些其貌不揚,明顯屬于被生活和男人拋棄的女人,很多會抱著這位指引生活的導師忘情尖叫,至于楊美女更是一個大殺器,她會像情人一樣擁抱那些神志已經不清的男子,幾句鼓勵,會把這些渴望成功、渴望出人頭地的漢子們激動到熱血賁涌。

    于是就開始立刻行動︰掏錢!

    大頭看著那些紅通通的鈔票,眼楮直凸。而大嘴,眼楮總不離楊美女身上凸出的部位,恐怕他也屬于那種擁抱一下就肯掏錢的那種,氣氛熱烈到連門外的都感染了,大頭小聲問著︰“禿哥,你說這到底能賺了錢不?”

    “我覺得能,你覺得呢?”禿蛋臉上不笑,心里在抽。

    “我也覺得能啊,拉上三五個人,然後人再拉人,也不難嘛。”大頭如是道,好神往的樣子。

    這家伙也快被洗腦了,禿蛋心里暗笑著,挑逗他道︰“大頭,要不你也掛那個經理名下買點唄,只要能發展上下線,肯定賺。”

    “時候不到,張總說了,遛完這一圈,就讓我和大嘴帶個團去。”大頭得意道。

    禿蛋一怔,隱隱地摸到了點門道,這和警隊里的傳幫帶是一樣的,只要有幾個中間骨干在,走到那兒也能開枝散葉,他眼瞟著負責這里的a經理,又多了一個化名“董卓”,這家伙五短身材、滿臉肥肉,正滿頭大汗地在收錢。

    難啊,禿蛋心里在泛難,這紀律比警察的還嚴,除了大經理,其他人連帶手機的資格都沒有,已經走了十天了,見過數位大經理,但只是見過,監控和通訊設備在這種刻意制造封閉環境的團伙里,全部用不上了,他們與社會和現代是脫節的。

    發愁地看了幾眼環境,禿蛋暗罵著真尼馬會選地方,這破養老院,一個探頭都沒有,出去就是舊街破路,你甭指望從交通監控上找到那些驚鴻一現,收錢就溜的大經理,能剩下的,只有這些渴望發財,一點點被自願騙光的成員。

    兩個小時,十二時三十分,準備散場,那些成員紀律性相當強,三五成組、或者十人一隊,悄無聲息地在小經理的帶領下四散離開,估計是各回窩點了,散場時禿蛋和大頭、大嘴三人已經整裝等在門口了,這些天林導師和楊講師關系發展火速,這不,已經是手挽手、肩並肩下來了。

    老規矩,上車走人,離開縣城,通過公安交通監控時,放下遮陽板。

    在駛離縣境的時候完成最後一道工序,追上來的a經理“董卓”,把三次講課的費用包了一包,連車都沒下,兩車並行,隔著車窗就遞過來了,然後分道揚鑣。

    司機,打手,錢都是按日結算的,每場都有,楊夢露給幾人各分了錢,然後按約定,把厚厚的一摞遞給小木,小木接著甩甩,揣兜里了,這些日子,錢都捆在腰里好幾萬了,高興了還甩給大頭,大嘴幾張,看在錢的份上,那兩位早對挨揍一事毫無芥蒂了。

    “……唉呀,瞧你汗出的……”

    楊美女掏著紙巾,關切地給身側的小木擦擦額頭,小木回報一個親切的微笑,他試過,用酒吧挑逗的方式試過,或者不經過摸下手,或者隨著車顛撞下胸,甚至有時候膽大了,把手悄悄地放在楊美女的大腿上摩娑,楊美女有時候故作不知,有時候會微笑地拿起他的手放好,給他一個微笑、卻不責怪、可也不喜歡的眼神。

    這不,小木悄悄把手往楊美女腰里放,準備攬著一樣,楊夢露感覺到了,笑笑一欠身,把他的手捉住,放回去,然後刮了他鼻尖一下下,嗔怪地說︰“又調皮了。”

    “我調情啊。”小木附耳撒嬌似地道。這聲音娘得,大頭和大嘴齊齊呃聲。調戲還差不多。

    “那脫了,我看看長度,要能硬起來,我就讓你如願。”楊美女放大招了,眼楮瞥著小木的下半身,小木愣了片刻,不敢接招了,前面幾位,吃吃笑了。楊美女一摸他的臉蛋,香風暗襲地靠了靠,鳳眼水盈盈一瞧,紅唇艷嘟嗜一呶……然後驀地回身,全部收回去了,又像往常一樣,沒有下文了。

    小木瞠然道著︰“楊姐,咱們不能這麼相互調戲啊?得有點肉戲啊。”

    車上余眾,齊齊轟笑,被小木幽怨的話語逗得直樂呵。

    車上高速,目標芝陽出口,休息地永遠是高速路的服務區,不談風月的時候,就要談工作了,前幾日總是楊夢露教小木注意那些細節,不過現在已經成了她向小木請教細節,比如怎麼看一個人的出身、個性、以及心理狀態等等。

    小木也不藏私,總結了參與人的幾個特點︰手糙的、腰佝的、肩膀不齊的,裝卸、搬磚、扛水泥那都是干重活的苦逼;手細的、眼賊的、洗腦後眼還會骨碌轉的,不是干過推銷就是當過奸商,而且是沒賺到錢的那種;眼看腳、手放好、一動不敢動的,都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窮逼;眼睜圓、張口就賺錢、天天像打雞血的,那是剛畢業的學生狗,啥也不懂的。

    如此種種,鮮有失誤,說出來總是逗得全車轟然一笑,今天又有新問題了,快到服務區時,楊美女好奇問著︰“……昨晚你找的什麼音樂,我看效果挺好?”

    說的今天場上放的,張狂對這音樂也記憶猶新,就那愣種大頭也附和︰“是啊,真帶勁。”

    “德國黨衛軍軍歌,閃電部隊在行動。”小木咬著下嘴唇,竊笑道。那倆不太懂,小木解釋著︰“就是和咱們世界上最偉大的推銷員並駕齊驅的,世界是最偉大的……法西斯!”

    楊美女笑不出來了,剜了小木一眼。大頭那倆不知道咋回事,還說好呢,開車的張狂听得那叫一個哭笑不得。

    駛進服務區,下車進餐廳,一行人吃飯,一般都是小木扔錢,那幾位習慣了,也不客氣了,剛坐定,小木說著要上趟廁所,他習慣性地叫著大頭和大嘴跟著,張狂低著頭沒吭聲,眼楮的余光已經瞄到了先一步到這里等候的外勤。

    看得太嚴,廁所成了唯一能傳遞消息的通道。

    “你們倆,別去了。”楊美女突然發話了,大頭,大嘴愣了下,小木笑吟吟問︰“哇,楊姐,不怕我跑嘍?”

    “我們應該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上,而不是看管基礎上,你覺得呢?”楊美女眼波如水,俏臉如花,盈盈道,她命令著大頭兩人︰“坐下,以後就不用跟著林子了。”

    兩人戰戰兢兢坐下,小木卻是燦然一笑,快步奔向服務區的衛生間了,一長排格子間蹲位,在一個貼著“富婆代孕”小廣告的坑位邊,他進去了。

    “兄弟,借個紙、用個筆。”小木輕聲道,聯絡點就是小廣告,聯絡暗號就是︰大手、借紙。

    紙、筆,從格子下遞過來了,小木拿在手里,飛快寫著、隔壁輕聲響著一個難受的聲音道著︰“兄弟,你可來了,我蹲半個小時了,腿都麻了。嗅覺全部失靈了。”

    是老馬、馬烽火的聲音,小木小聲道著︰“誰讓你們找這麼惡心的地方。”

    “實在找不到不惡心的地方啊……哎對了,外面監視說,兩個尾巴居然沒跟你?”老馬問。

    “是啊,我們已經開始建立信任了。”小木道。

    “那得更小心了,不會有無緣無故的信任,越放松越得提防。”老馬小聲教到。

    小木把寫好的東西遞回去,隨口道了句︰“你不知道我多放松呢,就你們緊張……賞你幾張,哥現在揣一兜錢,天天拿百元大鈔當手紙都用不完。”

    隔壁的老馬,收到了一摞錢,千把塊的樣子,听得小木出去的聲音,他有點感慨地裝起來,腹誹著︰我就⺪了,那個組織的福利都比警察強!

    福利確實不錯,小木抱著幾瓶果汁回去的,那幾位尚是心有余悸地看著他,似乎對他的作法還有懷疑似的,小木坦然坐下,和眾人挾著菜開吃,吃得很優雅,不像那哥幾個狼吞虎咽的,楊美女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碗筷,一直以來她吃得都很少,每回都是到門外等著這幾位吃完出來。

    起身走時,她突然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在小木的背後,撫了他頭一把,然後雙臂環著,嬌軀貼上來了,嬌厴貼上來了,輕輕在小木臉頰上吻了一吻,小木愕然回頭看著,那興喜到了眉眼如絲的楊夢露,像要發情的前奏一般。

    “謝謝你給我信任的回報啊。”

    她附耳說了句,翩翩走了,小木看了半晌,扭頭時,那三位拿著筷痴痴盯著,被突來的香艷看傻了,特別是大嘴,豁開了嘴唇,吧嗒吧嗒往下滴口水。

    “哎呀,靠得我後背好軟乎……哎呀,真香啊,我還摸過她的腿呢,又彈性又軟乎……哎呀,我今天晚上……我去她房間哈,你們給我站崗啊。”小木渾身得瑟著,表示後背踫過奶、雙手摸過腿,把那哥倆羨慕的,一下子“呃”了聲,噎住了。

    大頭噎得使勁咳、大嘴抽得使勁呃,張狂哭笑不得地看著故意作怪的小木,他的心態也在變化,原來擔心小木安全,現在呢,他倒有點替傳銷組織擔心了,引這麼個狼入室,八成逃不過男的被坑、女的被睡的結果……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47:15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31章 無聲暗驚

    輕輕地撕下衛生格子間門上“富婆代孕”的小廣告,馬烽火邁著發麻的兩只腳,出了服務站,鑽進了車里。

    車里也不好受,悶得像桑拿間,司機和連強正一把一把擦汗,拿到小木遞出來的情報,連強隨手拍照,傳回了家里。

    很詳細,窩點負責的小經理,收錢的大經理,人員構成、申購多少單、適用什麼教材,開展的時長等等,這一手情報加上潛伏的偷拍,將來要成定罪的證據啊。

    老馬揉著腳,罵咧咧說著︰“強子,下趟該你了啊,這特麼可是實實在在,如假包換的蹲坑了,蹲的還是茅坑,一蹲半個多小時,我腿都快直不起來了。”

    司機在嗤笑,老馬扇了一巴掌,氣憤地威脅,連強擦著汗道著,以為我們好受啊?悶車里溫度快四十度了,又不敢多露面,想想我都想當線人,瞧那小子,每天陪著美女遛達一圈,什麼都有了。

    “哎,對了……那小子還給了我好幾百塊錢呢。”老馬掏出來數了數,還沒數清,兩只手就伸過來搶,白來的見者有份,樂滋滋一揣,司機感慨道著︰“這叫什麼事啊,還得線人救濟咱們。”

    “這小子真不錯啊……傳銷組織也不錯,送補助來了,晚上我請客。”連強高興地道。

    老馬回手要奪,被連強躲開了,司機干脆跑下車,買了幾瓶冷飲,哥幾個分著,這暑方才消了片刻,喝著就見那位風姿卓約的女人出來了,三個人趕緊點伏身,眼楮的余光瞟著。

    富貴紫的長裙、蜷發披肩,露著白皙的頸項和外肩,一攏發,嬌厴欺霜;一邁步,雅姿迷人,她款款地走向車輛,開門上車了。

    “這麼漂亮的個妞,哎你們猜她有多大了?”連強道。

    “36。”司機抿了口口水,艱難地道。

    “不像那麼大啊。”馬烽火道。

    “我說的是胸圍,36d。”司機糾正道。

    三人齊齊賤笑了,馬烽火感慨著︰“卿本佳人,奈何做賊啊。”

    “哎,馬哥,您說她這將來定罪,得判幾年?”司機好奇問。

    “不好說,沾上參與和組織罪就重了,要光講課收講課費就輕了,頂多沒收非法所得,給個治安處罰吧。”馬烽火道,適用于傳銷的法律法規,不是重了,而是很輕。

    “太輕了,不足以威懾啊,前腳放出來,後腳還得講課去。”連強道,對于佳人也沒什麼好感。

    “那強哥,你說她是個什麼角色?”司機好奇又問。

    “不輕不重的角色吧,凡在前台能看到的,都不會是大角色。”連強道,以他當刑警的經驗判斷,說到此處,馬烽火又看看小木傳出來的情報,提著一件更揪心的事︰“這幾個角色都不好逮啊,你們看啊,張飛、劉備、徐達、馬步方……今天又出了個董卓,哦尼馬,再湊幾個就三國演義了。”

    “是啊,都是化名,小木和3326抽不了身指認,而且這些家伙又鬼,真要確定不了身份,將來抓捕問題就大了。”連強道,傳銷最難抓的就是這些化名露面的大經理,至于下面,抓也白抓,抓了還是想辦法遣返,即便那些小經理都鮮有定罪,他們就培訓了,根本沒沾贓款。

    “到底什麼時候動手啊,這韭菜也割快一茬了,別揣上錢跑了咱們可傻眼了。”司機道著。

    “盯著吧,廢什麼話,就咱們跟到的這些窩點……都不用吭聲,一個三等功跑不了。”馬烽火道。連強卻是消極地道著︰“快算了啊,獎上幾千塊,一個隊分,落手里幾百塊,還沒人家線人扔的多。”

    “我說,你小子認識有問題啊,到底那個組織的人,自己清楚不……信不信扇你啊。”老馬伸手,敲打著這位思想落後分子,司機看到幾人吃完,趕緊警示,然後這輛車先行而走,與目標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繼續著這次長途盯梢之旅……

    ……

    “消息來了,又出來一個窩點,富縣,西關,敬老院。”

    保密員興奮地對午餐歸來的幾位領導匯報,實時的傳輸到位了,偷拍到的成員照、周邊有監控的地點提取的錄像,正在根據“線人”給的體貌特征比對混雜在其中的大經理。

    “呵呵,又出來一個董卓……哦喲,這可真夠頭疼的。”葉天書道,範文杰看了眼簡報,遞給了邀請來的駱處長,駱冠奇笑著道著︰“在傳銷組織里,沒有幾個化名的,都不算上級別了,這些就是他們的中堅力量,將來抓捕,這些人也將是重點對象,大部分未被消耗的內部資金,這些人手里的存量最大。”

    “問題是,現在還有幾個體貌特征對不上號,不知道是監控里漏了,還是這些人隱藏的好,躲過了。”葉天書道。

    “所以現在最關鍵的是這些身份確定之類的細節問題,談抓捕尚早。”駱冠奇已經進入角色了,熟悉了一遍案情,飯間又討論很久,此時他理清了頭緒問著一個被忽視的問題︰“接著中午咱們吃飯時候談的講,我帶來了數例偵破傳銷案件,對比在你們省發生的這例,二位請看,如果直觀地放出時間軸和案情推進,你們第一感覺是什麼?”

    這位駱處長很細心,詳細地做了一個時間軸,直觀地看,5月18日脫逃精神病醫院之後,前十日,圍繞省城周邊的十余窩點迅速曝光、後十日,六市十二縣的窩點,也像雨後春筍一樣曝出來了,到富縣為止,34處大大小小的窩點,加上窩點那些化名的大經理,全部上了名單。

    “好像……太容易了點?”範文杰如是道,了解的鄰省相似案例,那一個不是動用龐大警力加上舉報群眾和線人共同防範的結果,而陝省這一例,此時回想,似乎戰果來得太容易了。

    “這一位3326臥底警員,是我們省廳向省外某兄弟單位借來的功勛臥底,他參與過很多大案……而且,我們使用的這位線人也很特殊,他是美國俄克拉何馬州心理學專業畢業,眼光非常獨到,我們都領教過了。”葉天書道,言外之意,是己方陣容強大的緣故。

    “我不是懷疑貴方的成績,而是據我經驗判斷,總覺得漏了什麼……對了,盧鴻博在什麼地方?”駱處長問。

    保密員反查著電腦,從日志的記錄里看到了外勤的標注,他隨即匯報道︰“就在省城,這些天一直沒動。”

    “是這樣的,盧瘋子自知我們會對他嚴密監控,所以他把那位紅色線人推到了他的位置,代替他,和另一個大講師楊夢露一起巡回講課……楊夢露也是個化名,據我們調查,他是湖北某市歌舞團女高音演員,沒有查到案底,不過應該從事傳銷很久了。”葉天書道。

    駱處長蹙眉思忖著,突來這樣一問︰“要說盧瘋子沒瘋,我可能不信;但要說盧瘋子會放棄他的事業,那我更不信,我處置過很多被洗腦的傳銷骨干分子,那些人會狂熱到,那怕喝涼白開也要把事業進行到底的程度。”

    問題來了,難道盧瘋子別有用意?

    可他是瘋子啊?較量了十幾年,已經沒人期待這個瘋子還能皤然悔悟了。

    葉天書命令外勤即時匯報,很快匯報回來了一段關鍵詞︰酒店,飯店,ktv,會所、醫院,五點共同構成了這個瘋子的生活,關鍵是醫院,他用不同的身份購買了數種藥物,暗處盯梢的特勤拿回了藥品存根,是抗抑郁類藥物。

    沒錯,就是個患者,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病,那怕是活在醉生夢死中,對于警察,什麼樣的人渣都不足為奇,盧瘋子還不算最爛的那種,最起碼他很挑剔,找女人也是找會所里的高檔貨。

    同樣也有個隱藏問題來了,範文杰主任納悶問︰“誰供應著他這麼大的開銷啊?”

    犯罪那一行,沒有免費的午餐,更沒有白來的餡餅,駱處長道著︰“這就是問題了,以我的經驗,凡現身的,都不是組織者,凡組織者,都擅長于遠程操控,也就是說,他不會出現在已知的這些窩點,不在這份名單上。”

    這像當頭潑了一盆涼水,而且是正確的,葉天書和範文杰一下子變得有點失落了。

    “這個組織者是誰,在什麼地方,暫且放下,對于目前的信息量,我們解釋不了這個問題,那我們挑一個簡單的,再回到原處,看這一組時間軸,我這樣問︰他準備干什麼?二十天推進了一個省的申購、而且是啟用的不確定的新人、就即便他們非常看好這個新人,也說不通啊……各位想想,一個階層嚴密的組織,怎麼可能讓一個不確定的新人一步登天,進到他們的核心?”駱處長有點懷疑那位紅色線人。

    “那位線人絕對沒問題,他和此事毫無關系,是盧鴻博在精神病醫院偶遇的。”葉天書提醒道。

    “出過漏子嗎?”駱處長問。

    “逃跑過,又被他們抓回去了。我們安排的。”葉天書道。

    這個細節更讓駱冠奇揪心了,他使勁地蹙額,使勁地在糾結中掙扎,到出口時仍然是不確定的口吻道著︰“那就更別期待信任了,這樣的組織里只有利用,沒有信任……二位看,如此迅速的推進,而且據線人回饋的消息,申購額少見幾萬、多則幾十萬……我很膽大地講一句吧,這麼大金額根本不夠看,傳銷組織之所以組織嚴密,除了洗腦之外,還有一層是,攫取到的錢,不是金字塔頂端的老a獨吞,而是分級分層消耗,也就是說,上面這一小撮集體分贓……所以說這個額度,集體分的話,根本沒多少。”

    範文杰臉色突變道︰“您是指,還有更大的圖謀?”

    “應該是,從他們行進方向上看,經過數年持續的打擊後,他們的組織能力也在不斷提高,在布置中心窩點的時候,發達的一線城市,他們不會選;警力匯集的省會城市,他們也不會選……如果要選,肯定選一個交通便利、經濟相對中等、而且地理便利逃匿的二三線城市……我想,終點在富縣以南120公里。”

    駱處長道,手指在行政圖上重重的點到一個城市名稱上︰潼關。

    旅游城市,外來人口聚集,地處晉豫陝三省交界,難道這里還隱藏著更大的窩點?

    “二位不覺得,二十天不間斷的申購、授課,對那位紅色線人,也是一種洗腦?以我的經驗,他們在甄選核心人物的時候,手段是相當嚴格和詭異的,這些人就落到我們手里,也是死硬分子……”駱冠奇嚴肅道,一點也不輕松。

    “那意思是,推進的這麼快,是因為對方在給新人考驗?”葉天書好奇問。

    “再走就出省了,所以合格不合格……很快揭曉!”駱冠奇道。

    這時候葉天書坐不住了,直接和跟蹤的車上通話,車輛已經從芝陽出口下高速,一切正常。

    好像也不正常,為什麼不直接到潼關?而選擇一個相對偏僻的鎮下了高速?

    專案組三位決策者,齊齊失聲了……

    ……

    下高速的時間是午後十三時,靠邊稍歇,楊夢露下車伸展了下胳膊,那幾位鑽到一堆大夯後放了趟水,這天熱得啊,像特麼個大燒烤攤子,曬得皮膚都火辣辣地疼,人走在柏油路上都松松軟軟的,腳不用怎麼使勁就能踩個坑,那路都快化了。

    “來吧,我開會吧,你歇會兒。”楊美女坐到了駕駛的位置,體諒禿蛋似地。

    禿蛋沒堅持,去哪兒,在什麼地方經停,怎麼走,路程只有楊美女最清楚,他坐到了後座,屁股一撅,把小木靠到角落里了,小木驚得大叫︰“楊姐,要不我開車吧,禿蛋又要對我欲行不軌。”

    “哈哈……那你就可以體會到我的心情嘍。”楊夢露沒理他,反挖苦了一句。

    大頭和大嘴也大笑,幸災樂禍的看著小木,張狂惡狠狠地道著︰“瞧你那逼樣?誰特麼把你怎麼了似的?”

    邊罵著,邊捋著胳膊,不過小木眼楮卻圓了,禿蛋的食指指甲在他黝黑粗糙的胳膊上劃著,然後一道道白跡成了字了︰小心,要出事。

    什麼事?對了,突然間從鎮出口下車,突然間換人駕駛……⺪了,突然間一拐,又駛上縣級公路了。

    “禿哥,離我遠點行不行,你一人佔這麼大地點故意擠我?”小木推搡著,在禿蛋胳膊上用指甲一劃,一個問號。

    那意思是什麼事?禿蛋回答很直接,搖搖頭,不知道,然後舌頭一舔手心,在胳膊上一抹,搓了點老泥,瞬間把秘密給消滅了。

    哎呀,把小木惡心的,害怕也忘了,推著禿蛋,滾滾滾,你再不滾,逼我跳車是吧?

    正鬧騰著,驀地警報刺耳一響,從路外斜刺里駛出來一輛五菱加長面包那種警車,轟轟氣勢洶洶地直堵在這行乘的車前,跳下來一位警服、幾個協警裝的男子,奔到剛停下的車前凶惡地拍著,下車下車。

    楊夢露懵了,被人開了車門,直接給拽下車來了,一個趔趄坐倒在地上,小木怒氣沖沖奔下來,張狂攔也不及,只見得小木趕緊上前把楊美女攙起來,氣憤地評著理︰“嗨,怎麼回事?穿身警服了不起了?女人也欺負?”

    “就是她,銬起來。”領頭那位拿著照片一對,指著楊夢露道,兩位警服的把楊夢露扭著胳膊銬上了,小木剛糾纏幾下,那領頭的拎著他,吧唧就是一耳光,打得小木耳冒金星,小木氣憤憤地罵著︰“我法克你全家,我告你們去,我警察里可有熟人……”

    回答直接,咚,一腳踹倒,銬走。

    和兀自胡扯的小木不同,這幾位老實多了,下車蹲好,抱著頭,被銬在了一起,然後警車帶著這輛車,呼嘯而去。

    炎陽當午,公路偏處,猝來的事幾乎沒有目擊,那警車飛馳在車輛稀少的縣公路上,倏而不見。

    幾乎是擦身而過,沒有敢暴露的跟蹤車輛,遠遠拍下了這個場面,執行公務撞車的事經常有,可這有點蹊翹啊,芝陽一個小鎮,就傳銷也看不上眼的山區小鎮,還能盯上這種嫌疑人?

    連強比對著警車牌照、攝進相機的一位警察胸前的警號,這地方信號都不好,又走到一處高地才有信號,以為是兄弟單位辦案交叉了,誰知道結果出來,嚇得他臉色陡變,尖叫了。

    “啊?我⺪,假警車?”馬烽火一看,傻眼了。

    連強一看四周環山的地方,心悸地道著︰“壞了,這山高皇帝遠的,怕是咱們也要被捆住手腳了。”

    司機卻是笑著道著︰“你們別說啊,這假警察演得真像啊,我一點都沒懷疑。”

    給了司機一巴掌,連強趕緊把突來的這一新情況匯報回了家里……

    “等等……葉組長,您冷靜一下。”

    駱冠奇緊張到起身,攔住了葉天書,听聞假警察執法的消息傳來,葉天書和範文杰都出離憤怒了,又是外省同行面前,這人丟到家了。

    “葉組長,您可想好了,萬一是個試探,那個地方出現大隊警察搜剿,您可是給了對方一個正確答案啊,前面所有的努力可就都白費了……”駱冠奇攔住了葉天書,他嚴肅道著︰“其實這才是進入正題了,也正說明,你們卓有成效的工作,已經接近傳銷團伙的核心了。”

    葉天書愣了,征詢地看了眼範文杰,老範道著︰“駱處長是對的,是我們太樂觀了。”

    “可我們啟用的線人年紀太小,能扛得住嗎?萬一要扛不住,這幾個月的布置可就滿盤皆輸了。”葉天書心虛地道,免不了為那位古怪精靈的小伙子擔心,用在對敵斗爭上,他確實太年輕了。

    “但不能輸在我們的頭腦不冷靜上……來,坐下,我們做最壞的打算。”範文杰道。

    三人小組討論,在專案組龐大的信息支撐下,艱難地分析著、進行著,對于芝陽鎮突然消失的目標,最終確定放任的態度,不但派出當地警力,而且把追蹤的一組,也撤走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47:45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32章 猝來險情

    仲夏晝長,從午後毒陽炎炎,熱到了晚八點才漸見幕色,高速開通之後,芝陽鎮縣級公路這一段幾乎沒有什麼行人行車,頂多是鄉下的三輪加拖拉機,偶而會有一兩輛破舊的桑塔那或者面包車路過。←百度搜索→【←書の閱

    對,面包車,某一輛面包車里,副駕上的男子看看表,晚八點了,夕陽西下,只剩下山尖上一縷淡紅,眼瞅著夜色降臨,他悻悻罵了句︰“干逑甚呢,來回跑了八趟,逑毛都木見著一根。”

    啥都沒看見,看來讓兩位很失望,車在事發點打了個旋,拐回去了,沿著芝潼線舊路,搖搖晃晃地走了。

    路過一處自然村落,面包車呼嘯而過。

    真是你在看風景,看風景的你,也是別人眼中的風景啊。

    他們最終還是被盯上了,在一處窯洞口已經呆了一下午的連強,把這輛車攝下來,一屁股坐定,拿著相機和老馬說著︰“錯不了,就這狗日的,一下午來回跑了七八趟。”

    “反偵察意識也太高了啊。”馬烽火贊道,只要路面上出現警察排查,那他們很快知道真相了。

    司機躺在土地上,嘴里咬著草棵補充著︰“遇上高手了,這可不是鄉下土賊該有的水平。”

    是啊,可偏偏就發生在這里,幾近廢棄的縣級公路,沿路不下幾十個自然村,想跟蹤不可能,想監控更不可能,這些人用原始和落後,隔絕了警察的耳目。

    “怎麼辦啊,老馬,3326和小木怕是要過堂了。”連強道,虧是3326臥底經驗豐富,用了在廁所傳消息的方式,否則這麼突來一摁,身上那怕有半點可疑東西,都要被搜出來了。

    “3326老油條了,應該沒問題,我就擔心那小子扛不住啊。”老馬擔心地道,江湖詭異到什麼程度,怕是警察未必能全部知道,那些狡詐的人可不好對付。

    “應該不會有事,那小子比咱們鬼精多了……不過也不好說,咱們是有求于人,所以忍著很客氣,人家對他恐怕不會客氣了。”司機想著,如是道,話里猶豫成分很濃。

    “起來……說話像尼馬 里放出來的,等于沒說,走了。”

    連強踢了司機一腳,讓他起身,老馬邊傳輸著車輛信息,邊追著兩人下了路面,到了藏車的方位,等把車從路下開上來時,家里的消息反饋已經回來了。

    假的,套牌車,機動車信息對不上號。

    ……

    專案組此時也彌漫在一種緊張和焦慮的氛圍中。

    一個臥底、一個線人,齊齊消失在視線中,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讓人揪心啊。

    “盧瘋子有沒有動靜?”葉天書問。

    會議室多出來一位外勤領隊,他負責實時匯報信息,直接接通,能听到盯梢的外勤匯報︰在長安小吃街,龍蝦店里。好像還釣了位女的,身份不明。

    不過很快傳回了偷拍的照片,側臉,這家伙正和一位中年女人笑吟吟地舉杯相慶。

    完全不像有事的樣子啊,最起碼和剛剛發生的事扯不上關系。

    思忖了良久,葉天書心里沒主意了,看向了範文杰,範文杰笑笑道著︰“既然傳銷組織也是考察干部,我想沒有那麼快出結果吧?”

    駱冠奇和葉天書齊齊笑了,不過僅僅是判斷而已,真正發生什麼事,除了身處其中的,誰又能知道呢?

    範文杰明顯也放心不下,他問著駱冠奇道著︰“駱處長,以您的經驗看,會發生什麼事?”

    “正如您所說,考察……以我的經驗,只要對方發現任何疑點,那就會馬上切斷和新人的一切聯系,當然,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說不定那就是考察的一部分。屋】”駱冠奇道,沒出事的時候,他顯得憂心重重,出事了,他反而雲淡風輕了。

    “您……您別誤會,我怎麼覺得,您好像對這事,表現的很樂觀?”葉天書委婉地問。

    “那是因為我不虛此行啊,一個犯罪團伙的組織構架和行事方式,對于類似案情會很有借鑒意義的……我有種預感,您們接觸的這一例傳銷案子,可能沒有那麼簡單。”駱冠奇道,警察的通病,案子越大、越難,越會引起職業性的興奮。

    確實新穎而聳人听聞,當托的敢假扮工商、護航的敢假扮警察,換個角度看,這個案子應該很嚴重了,可能不排除有涉黑、涉暴的傾向。

    “吃飯吧……我們急不出結果來,我也有點興奮了,他們不踫我們的人則已,都踫面了,看他還怎麼藏住狐狸尾巴。”

    老範如是道,起身叫著兩人一起去吃飯。每個人看問題的角度都不一樣,葉天書看到的是危險,而範主任,恐怕已經看到了,危險之後,可能拿到的巨大戰果。

    三位,各懷心思的中止了討論……

    夜幕降臨了,畢竟北方鄉村的夏夜風景,用一個美不勝收都不足以形容,抬頭是滿天星斗,像掛在深黛色的夜空隨時都準備掉下來一樣,打開車窗,撲進來的夜風會帶著青草和新麥的芬芳,顯得幽深的青紗帳里,偶而會飛出幾只亮晶晶的螢火蟲,舞姿翩躚地在逍遙。

    就在這種美景中,那輛詭異的車停在路邊,等了好久才啟動,駛出不遠,駛下公路,在青紗賬遮掩的一處大院里泊車,黑暗里人影幢幢,幾人小聲的耳語著,匯報著這一路一無所獲。

    當然,沒有發現就是最好的結果,似乎其中帶頭的一位,穿著警服,他擰亮了燈,應急燈,遞給了回來的兩位,指指院子里停靠的警車。

    兩人忙碌上了,警車發動,點煙處插入取電,一個微型的吹風機呼呼開始工作,對著車身噴熱,一加熱,那藍條子標識一揭,下來了。那“公安”兩字一揭,下來了。那“國徽”標識一揭,也下來了。然後幾個伸手一抬,把車頂吸附的警報抬了下來。

    片刻間,一輛縣鄉常見的五菱警車,變成了普通而又普通的白色面包車。

    那些人熄滅了燈,進房子里了。

    夜色啊,漸漸變得濃郁,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中,還會發生多少掩蓋真相的故事啊。

    在房間一隅,頭上套著袋子目不見物,雙手銬在鐵柵上無法移動小木,已經保持這樣的姿勢數小時了。

    前幾個小時,沒有動靜,這地方溫度不高,而且有點潮意,對于他又是一種全新的體驗了,就像曾經心理學所學的,一個安靜到極致的環境,會加深個體的恐懼感。

    對,恐懼感,目不視物,耳不聞聲,會讓你心里開始想一切可能的恐怖景像,進行在意識中把這些恐懼無限放大。

    這就是為什麼挨一拳,遠比等著可能隨時挨一拳更恐懼的原因。

    恐懼來自于你的內心,而不是外部。小木在強自鎮定著,不過無論他怎麼鎮定,都無法阻止恐懼的襲來,他想到了很多,被吊打?被痛毆?那怕最堅強的人,也不會願意和肉體折磨的方式來考驗自己的意志。

    而小木自以為,自己這細皮嫩肉的,根本經不起摧殘啊。

    咋辦呢?禿蛋示警了,應該是楊夢露搗的鬼,而且被關在這樣不見天日的地方,他揣測到了,應該是等夜晚來臨再下手,寂靜無聲會自動摧毀個人意志的。所以他相信這應該是假警察,真警察沒有這麼高水平,還用上類似心理戰的把戲。

    可問題是真警察好說,假警察不好對付啊?

    好人不好當啊,要人家知道你是叛徒加內奸,怎麼著也揍你個半死吧?

    壞人也不好當啊,人家要考驗你的忠誠,還得揍你個半死。

    哎呀喂,橫豎都得挨揍啊,法克他母親滴,這咋辦涅?這揍我一頓太冤了,我還得沒處講理去啊。而且還沒有什麼可出賣的,已經出賣人家傳銷組織了,再反過來出賣那個組織?不能啊,沒有可信度啊,就出賣也得有點證據,咱這得性,人能相信是警察安插的眼線?

    思來想去,無法定論,他在想著用最陰損的爛招保命,但沒有那一樣能毫無破綻。

    對了,那些警察也不省油的燈,搞得廁所傳消息那一套,現在看來太完美了,想找把柄都沒有啊。

    對,應該是個突襲考驗,在不知情的情況突然抓起來,這時候,身上那怕藏著一星半點東西都有可能被懷疑。而現在是什麼都沒有,看來,只能死硬到底,當個徹頭徹尾的傳銷分子了。

     ……一聲響,嚇了他一跳,他側耳傾听著,然後听到了隱約的斥聲,似乎是在咋唬大嘴那貨,再然後,又听到了   悶打聲,听得心驚肉跳,想起了老美黑澀會常見的整人手段,裝麻袋里一頓曲棍揍,等出來下半生基本就得躺著過了。

    又一會兒,听到了大頭被揍的慘叫……哎喲,把小木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傳銷也這麼黑,我特麼就槍逼著也不來啊,這要被打個生活不能自理,那我這人生真是虧得沒邊了。

    光當,又抓了一個,卻是楊夢露尖叫的聲音,把小木听懵了,甚至有點錯覺,難不成自己判斷錯了,說不定就是執法撞車?再說不定,是其他傳銷組織消除異己,半路截走這位嬌滴滴的大講師?

     …… ……又開打了,估計是禿蛋開始過堂了,小木又開始羨慕禿蛋的牲口身子架了,那揍一頓只當活動筋骨了,他沒事,老子熬不過去啊。

     當,鐵柵在響,小木渾身一激靈,嚇壞了,終于該他上場了,他想起了一句詩︰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啊呸!那些仁人志士都是胡扯,小木那怕用最慷慨的理由激勵自己都沒有起作用,除了嚇得尿意甚濃、渾身哆索之外,根本沒有其他感覺……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48:19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33章 別有隱情

    被兩個人帶著到了隔壁的隔壁,頭套被摘,小木揉揉眼楮,燈光下的景像嚇得他兩腿一軟,差點小便失禁。

    兩人正摁著禿蛋,橡膠棍劈里叭拉沒頭沒腦地揍,被揍的禿蛋一聲不吭,驚愕的小木再看桌後坐著那位,連鬢胡子,闊額寬腮,很有古典美的男子,他正在陰笑,小木戴著手銬,瞠然一指被打的禿蛋,那警察男子問著︰“怎麼?對我們的執法有懷疑?”

    “不不不,我表示贊賞,這種人渣,就應該用嚴厲的手段對付。”小木道,貧嘴一開,驚懼稍去,那警察呵呵一笑,喊了聲停,擺手讓人拉走,隨意道著︰“看清楚了,不講實話,就是這個下場,以為我們隨隨便便就找上你啊……知道為什麼抓你嗎?”

    “知道。”小木趕緊點頭。

    “那為什麼?”警察一拍桌子,怒氣沖沖道。

    “因為……您給點提示行不?我這個人吃喝嫖賭都沾、坑蒙拐騙都干,您問那一件啊?”小木畏縮道。

    那人被逗得差點拉不住臉,沒想到是這種結果,一下子打斷他的思路了,他干脆一拐彎,一指︰“這小子是個小泥鰍,不吃點教訓他不說實話。”

    那兩位揍完禿蛋的,操著家伙就上來了,啊地一聲慘叫,小木驀地倒地打滾。

    而此時,那位棍子才舉起來,他瞠然道著︰“哎我⺪,我還沒打呢?”

    “反正一打就這個結果,我提前躺下。”小木憊懶地道。

    那兩位打手哈哈一笑,卻是裝不出凶相了,“警察”同志煩了,拖起來,坐下好好說話。

    逃過了第一回殺威棒,被人拎著坐到“審訊椅”上,那警察干脆直入主題,手機上一亮楊夢露的照片,問小木︰“認識嗎?”

    “認識。”

    “她叫什麼?”

    “楊夢露。”

    “干什麼的?”

    “唱唱歌,講講課。”

    “唱什麼歌,講什麼課?”

    “唱我可以抱你嗎,講勵志課啊。”

    哦,終于問到要知道的東西,那警察長舒一口氣道著︰“往下說吧,沒你的事,這位傳銷分子我們跟蹤她有段時間了,說說,你們都去了哪些地方?見了什麼人?收了多少錢?”

    “不對不對,您搞錯了。屋】”小木道。

    “搞錯什麼了?”警察問。

    “她不是什麼傳銷分子,她是我助手,我才是傳銷大講師。”小木糾正道。

    又來變故了,本來以楊夢露涉案,審其他人,現在主謀易主了,“警察”一下子被改得怔了下。

    媽的,假警察,和那些真警察的誘供差遠了,連打蛇隨棍上都不懂,應該順水推舟問啊。

    小木倒急了,提醒著︰“您……在辦傳銷案啊?”

    “對……積極檢舉揭發,對你有好處的啊,說說吧,見著誰了?”警察問。

    “不要問我是誰,我們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的……警察同志,我們相互不問名字的,就問也是假名,和您做大保健遇上的妞一樣,大家一起干就行了,問名字有什麼意義?”小木道。

    旁觀警戒的一位,噗哧笑了,警察怒了,一吼,出去。

    攆走一位,那警察一拍桌子怒道︰“嚴肅點,你們這是違法,是犯罪,是詐騙群眾。”

    “不可能啊,警察同志,詐騙得有受害人報案,我們中間有人報案嗎?那都是心甘情願掏錢買一個未來,不存在詐騙的問題。咱們都是一家人,誰騙誰呢,你說是不是?不能亂扣帽子。”小木道。

    警察倒被噎急了,一拍桌子吼著︰“誰和你一家人?”

    “你看你,警民一家人嘛,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不是一家人還是什麼?”小木道。

    “得得,你少他媽跟我扯……接著剛才的說,楊夢露涉嫌巨額詐騙,你想扛罪是吧,說說,你們一起怎麼干的?”警察問。

    “不能,我們一起給別人講課,都是免費的……說起來我們這算是公益事業,哎……哎……干什麼?警察不可以打人的啊……啊。”

    終于還是沒有逃過這劫,那“警察”明顯理屈詞窮,不想費唾沫星子了,直接捋著袖子上來,扭脖子摁脖子,另一位操橡膠棍的幫忙,把小木往桌上一摁, 唧 唧開始在後背、屁股猛捶了。

    “啊……疼死了。”小木尖叫著,回頭看。

    那兩人還沒動手呢,笑吟吟看著,冷不丁吧唧一棍,真干上了。

    一下子背像折了一樣,小木掙扎著,仰頭大叫著︰“嗷,要命了,要死了……”

    “啊……疼死我了……別打了,我交待。”

    “啊……別打,我交待,我違法了,我犯罪了,別打我啊……”

    “啊……”

    砰砰通通一頓猛揍,停手時,小木火燒屁股似地,亂跳亂揉一通,⺪了,這家伙下手真黑,打得他渾身疼,想跑都沒地方跑,被大漢拽著坐回了原位。

    “你扛著吧,咱們耗吧……那個豁嘴的劉旭,大腦袋的張建強都交待了啊,以為我們沒證據是不是?”那警察附身,啪聲把一摞錢放到桌上,小木身上搜出來的,總共有三摞多,除了花銷還有小四萬,那警察一指道著︰“說說,腰里這錢哪兒來的?在哪兒?誰給的?一條一條給我說出來,沒你的事啊……楊夢露這回是要被釘死了,你扛著也沒用。”

    “這錢是……”小木怔了,要找一個無懈可擊、無法查證的理由,這些傳銷團伙,有項很重要的洗腦就是告訴你見到警察怎麼講,他思緒飛快地找到了一個答案,戰戰兢兢地道︰“揀的……對,揀的,我正要交給警察叔叔呢。”

    “揀的?”警察懵了。

    “對,真是揀的,在高速路服務區吃飯,出門揀的,我承認我有據為己有的不良念頭,現在我要改邪歸正,上繳國家……國家法律規定了不是,一切無主之物,都是國家的,只要上交政府,都是好同志。”小木說著,把警察逼問的話繞過去了。

    “不老實。”警察翻白眼了。

    “錢都交了,還有什麼不老實的?”小木道。

    “講課呢,窩點都在什麼地方?”警察吼著。

    “窩點……我路盲啊,你們問那個豁嘴,還有那個大腦袋,他們記得清,記得狠揍一頓。”小木道,很誠實地道,他不介意把髒水潑到那兩貨身上,估計何玉貴安排的,那兩貨八成知情。←百度搜索→【←書の閱

     ,桌子一拍,“警察”吼著︰“我看你特麼是不想老實交待是不是?”

    “絕對不是,是你們在無理取鬧啊……指控我們違法的證據有嗎?說我們詐騙的證人有嗎?報案指控有嗎?大哥,現在已經到疑罪從無的時代了,不能憑您一點半點懷疑就抓人啊……您就逼供出來,能過檢察院嗎?萬一我上法庭再翻供,您不更麻煩麼?我錢都交了,車也歸你們了,您看我一光人,還有什麼價值啊?搞這一套實在沒什麼意義了。”小木攤手道著,用他的歪理一直在左右對這位假警察試圖進行的逼供。

    這雜七纏八的,確實也把假警察攪得思維不清了,他拍案而起,煩了,指著小木怒氣沖沖地道著︰“不老實,揍!”

    帶頭的走了,背後那位拎著,往桌上一摁,大棍子通聲就甩到屁股上了,小木疼得大叫著︰“啊……我⺪,疼得好爽……”

    他一咬牙,疼得他全身汗毛倒豎,逼不得己開始用意志控制情緒。

    通,又一棍,他咬牙喊著︰“啊……屁股疼時,我要想想自己怯懦的時候;啊,後背疼時,我要記住忍辱的時刻……”

    通,又一下,他梗著脖子喊著︰“啊……雖然你打我屁股,可我寬容怒氣沖沖的人,因為他尚未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我可以忍受他的指責與辱罵,因為我知道明天他會改變,重新變得隨和。”

    “啊……我必須不斷對抗那些企圖摧垮我的力量。失望與悲傷不屬于我,我要面帶微笑,我要控制自己的情緒,我要記住失敗的記憶。”

    “啊……我要控制自己的命運……”

    小木在嘶聲變調地誦著羊皮卷,聲音又詭異又嚇人。

    棍子,終于停下了,施暴的人手軟了,這家伙居然不躲了,像瘋了一樣念念有詞。

    這是羊皮卷的勵志警句,小木疼得吃不住勁,開始給自己洗腦了。

    這時候,門開了,那人放下橡膠棍子了,小木回頭了,他看到,假警察陪同著楊夢露、大嘴、大頭,一起進來了,楊夢露笑著道︰“你們看到了,這是何等忠誠、何等堅定的朋友啊,到現在都在誦讀《世界上最偉大的推銷員》。”

    警察笑了,小木快哭了,法克他母親滴,疼成這樣,不給自己勵志,還能怎麼辦?

    “覺得怎麼樣,涂哥。”楊夢露問,兩人沖到揉著疼處的小木面前,假警察看著小木道著︰“就特麼一潑皮無賴,而且是有文化的潑皮無賴……組織很需要你這種人才啊,哈哈。”

    姓涂的假警察說了句笑話,除了小木,都笑了,小木愕然看著楊夢露問著︰“楊姐……您這是……我白擔心了。”

    “一切都是有理由和有目的的,恭喜你,贏得了繼續下一段旅程的機會。”楊夢露輕輕一撫小木的臉蛋,憐愛似地道。

    “什麼意思?”小木懵然問,不過他清楚,通過組織考察了。

    “意思就是,我決定聘任你了……過兩天到潼關找我們,從這兒往西南,不到八十公里……我們在哪兒等你啊,手機、身份證帶好……”姓涂的假警察扔了一部按鍵手機,然後把桌上成摞的錢裝起來,小木一瞅急了,攔著道︰“嗨,既然自己人,怎麼還拿我的錢?”

    “你以為你這身行頭,誰給你買的啊?現在扯平了啊,到潼關重頭開始,有的是賺錢機會,就看你的本事嘍……走了,對了,把那個禿腦袋的帶上啊,那是道上的兄弟,嘴夠牢,做好說服工作啊,別記恨兄弟們。”假警察卸著身上的裝飾道。

    警號一扯,掉了;肩章臂章一撕,下來了,警服的夏裝一去標識,就和一件普通裝沒多大區別,幾個人的假警服標識裝了一帽子,小木在瞠然看著,故作愕然問︰“啊?假的,嚇死我了。”

    “淘寶上買滴。”豁嘴漏風的嘴,笑著告訴小木。

    “六十六一套,還包郵哦,嘎嘎。”又一位假警察奸笑著,帶著眾人出了房間。

    可把白挨了一頓的小木給快氣炸,這些無賴的水平,可比高出不止一截。

    車發動時,小木急著奔了出來,一看兩輛車都被開走了,他急著喊著︰“嗨,你們把車都開走了,我怎麼辦?”

    “《羊皮卷》可以領你越過洶涌的大海,抵達夢中的彼岸……讓智慧指引著你,走出困境。”假警察伸著腦袋,哈哈笑著道︰“這點困難都克服不了,怎麼可能成為最偉大的推銷員。”

    轟轟兩車魚貫而走,只留下傻眼的小木,他不知道是被聘任,還是被拋棄了,抑或是被調戲了,听這話,對方也是洗腦出身,你別指望猜出人家的心思。

    顧不得思忖那麼多,急急奔回來找禿蛋,現在都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打著唯一的一件應急燈尋著,喊了幾聲才听到禿蛋應聲,等見到人時,他嚇得冷汗直冒。

    禿蛋被打慘了,後背的衣服破了幾處,殷著血,胳膊上、手上都是血跡和於青,臉上沒傷,只是傷痛把他那張丑臉變得更猙獰了。

    “我⺪了,這個瘋狂的世界……李鬼把李逵打了……”

    小木驚魂方定,剛發表一句意見,卻不料禿蛋一個虎撲,把他捂著嘴挾制了,然後悄悄地給了他一個噓聲的動作,小木猛然警覺了︰

    組織考察,其實還在進行著,這種時候,恰恰是最容易露餡的時候……

    一輛開向潼關的車上,涂姓男子在拔弄著一部智能機,屏幕上顯示著光線很暗的地方,兩人還呆在那兒,根本沒走。沙沙的聲音傳輸並不太清晰,不過能听到似乎是林導師在說話,禿蛋,你白挨揍了,自己人。禿蛋在說了,媽了個逼的,什麼自己人,再讓老子踫到,我弄死他。

    兩人像是在發泄不滿,楊夢露回身輕聲問著︰“涂總,是信不過我,還是信不過他們?”

    “你要吃過牢飯就知道了,這年頭,除了自己,沒人信得過。”涂姓男子如是道,收起了手機。

    楊夢露對此毫不介懷,笑著回身了,隨口說著︰“隨你嘍,人就這個樣子,取舍在你,盧瘋子目標太大,他要出面更冒險啊。”

    “呵呵,謝謝楊美人……信不過,不等于不能用,我心里有數,再看看吧。”

    這男子欠著身,靠著椅背小寐了,不知所想。

    三輛車,一路暢通無阻地直驅潼關,把那兩位可憐蟲,就那麼扔在荒郊野外……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48:43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34章 羞侮之恨

    樹上響起嘰喳的鳥叫聲,遠處突突突的拖拉機聲音,睡在破桌上的小木被驚醒,猛地一起,渾身發疼,他下意識地奔出這個大院,定楮看時,卻是一處廢棄的施工監理單位,只是懵頭懵腦被關進去的時候顯得恐怖而已,白天看來,關自己的地方是實驗室,瓶瓶罐罐加破桌凳尚在,像號子里的地方,是原來的存儲倉庫,估計還沒有完全廢棄,被那些人借用了。←百度搜索→【←書の閱

    此時已經是晨曦方露,周遭的空氣帶著潮意,身處這樣的荒郊野外可讓他有點害怕,他奔出了大院,大喊了禿蛋幾聲,卻听到一聲 哨,不遠處的草叢後冒著縷縷清煙,他匆忙奔過去,一嗅,一股子糧食的香味,立時讓他感覺到腹中饑餓,那堆小火上,烤著幾只玉米棒子。

    顧不上發燙,他拽了一個,啃了一口,甜香的味道讓他食欲大開,從來沒有吃過如此的美味似的,他啃著嫩黃、焦黃、流著汁液的玉米,很快啃完一支,又拿起一支時,卻發現禿蛋正病懨懨地看著他,一下子讓他想起,昨晚被打的傷情。

    “沒事,我扛得住……吃吧,這兒還有。”張狂笑著道,又架起了一根玉米棒子,估計是近處地里偷來的,小木掰了一半,兩人吃著,小木不時地看禿蛋,禿蛋像知道他的心思一樣說著︰“院子里留下陷阱了,3g信號連著攝像,應該工作十幾個小時沒問題……去潼關的路上,很可能還要有他們的人,這個時候要是呼叫後援,那就正好掉坑里了。”

    “這到底是什麼人?比諜中諜還狡詐。”小木道,都有點力不從心了。

    “警察有天網來鑒別好壞人,他們也有他們的方式,信息無法對等的時候,會有一千種不同樣的鑒別方式。”張狂道,走黑路的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方式去鑒別陌生人,他們的警覺,遠比警察的直覺還要靈敏。

    小木半晌沒吱聲,張狂問著︰“你怕了?”

    “我能不怕麼?我告訴你啊,我不干了,一會兒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小木憤然道著,衣食無憂的,那受過這等罪,這可真打啊,打得他全身疼啊,他嚴重懷疑,要像禿蛋這樣挨上一頓,還能不能站起來。

    禿蛋沒有說話,默默地伸著手,小木知道他要那部手機,掏出來拍到他手上道著︰“嚇死人了……你別勸我啊,我不干了,我鐵了心不干了,我圖什麼啊我,吃喝玩樂日子過得好好的,非當這個內奸,虧是那幾個貨演技拙劣,否則看出苗頭來,我得變成個生活不能自理啊。”

    想起來有點後怕,說起來有點心驚,小木看樣子真是鐵了心了。

    “手機肯定不能用,委曲你了,得自己想辦法到市區。”張狂道。

    “別可憐兮兮的樣,各走各的。”小木道。

    張狂掏著口袋,沒二話,剩下的錢拍到了小木手里,用一種歉意的目光看著他,小木瞠然問︰“什麼意思?”

    “你走吧。”張狂道。

    “我真走了。”小木作勢要走。

    “走吧,這個團伙有點超乎我的想像了,我真怕你有個三長兩短……走吧,家里的事我交待,就說你半路嚇跑了,反正也把你怎麼著不了。”張狂黯然道。

    小木插玉米的棍子吧唧一扔,怒了︰“少說風涼話,我他媽真走了……你看你那慫樣,被人打成那樣子都不吭聲,還特媽警察呢。”

    “我就打倒幾個嘍羅又能怎麼樣?該怎麼做,該做什麼,你無權評價。”張狂眼皮不抬地刺激道,在看到小木猶豫不定的表情時,他突然狠狠喝了聲︰“滾,別讓老子再看到你。”

    小木嚇得拔腿就跑,直跑出好遠,直蹲在玉米地後喘著氣,使勁下著決心,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要離開危險,要回到安全和舒服的濱海,再也不要見到這群坑貨。

    想了很久,他又頹然而坐,似乎無法說服自己半途而廢,似乎無法扔下那一身傷還那麼惡狠狠的禿蛋、似乎無法咽下這口惡氣,想到這兒他就撫撫自己身上還在疼的地方,那股子郁悶卻是無法用逃避來消除的。

    手里,還攢著幾張髒兮兮的錢,這是兩人僅有的,他似乎有點羞愧于自己毫不客氣地都攢到手里。

    “嗨,怎麼還沒滾啊。”

    張狂過來了,站在他身前不遠處,小木氣得一下子起來了,憤然道著︰“管得著嗎?老子又不想走了,你讓我滾,我就滾啊。”

    “是啊,被娘們擺了一道,被人揍了一頓,這口氣咽不下去啊。”張狂嗤笑他道。

    “好像有人被人挨得狠啊?”小木反諷道。

    “這是我挨得比較輕的一回……吃吧,吃飽了好上路。”張狂又遞過來一根玉米棒子,小木不客氣地使著啃著,自然而然地跟在他背後,他背後是血淋淋的,不過脊梁依然堅挺,步履依然從容,那股子悍勇讓小木不由地折服。

    不過嘴上可不饒人,小木邊吃邊道著︰“禿蛋,別硬撐著啊,都被人當牲口打成這樣了。”

    “沒事,扛得住,等老子扛過去,就怕他們扛不住。”張狂惡狠狠地道,小木隨口問著︰“哎我說,你平時屁都不放一個,他們為什麼對你那麼狠?”

    “探你的來路啊,我是個脫逃人員身份,扛死了一聲不吭才是我的風格,這也是他們甄別陌生人的方式,扛不住打,三句就露底的,管你好壞人,肯定一概不用。”張狂道。

    “那不對啊,你都扛住了,怎麼沒選拔上你啊?”小木問。

    “沒那麼快,一般團伙收你,都會把你變到一無所有,再給你點好處,到時候你就死心塌地跟他們走了……哎對了,這是不是也是心理學的什麼效應?”張狂故作輕松地問。

    “大棒子加胡蘿卜效應。”小木隨口諂了個,告訴他︰“這是對待畜牲的方式啊。”

    “這群本就是畜牲,你覺得他們中間還有人樣的嗎?”張狂問,他停下來了,看著小木,突然問著︰“那個楊美女身份不低啊,人長得又漂亮,你不會是因為她留下的吧?”

    被刺了一下,小木憤然剜了眼回道︰“是又怎麼樣?老子愛干嘛干嘛,管得著嗎?”

    這家伙的紳士風度,已經漸漸帶上了痞氣,瞧著小木憤然而走,張狂訕笑了笑,他有點喜歡這小伙了,但凡經事沒被嚇破膽的,膽子就會越長越大。

    兩人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互損著,上了縣公路,步行了好遠才踫到輛三輪車,花了一百塊送到了公交車路過的站點,等到八九點,終于看到了一輛搖搖晃晃開來的公交。

    路線標識︰芝陽至潼關。

    租的車還了,又換租來一輛,開車的還是大頭和大嘴哼哈二將,兩人把楊夢露送到潼關市西苑路一處寫字樓,又像往常一樣,開始耐心地坐等了。

    少了兩個人,反而覺得寂寞了,而且似乎有點想了,大嘴看著步履輕盈上樓的楊美人,隨口問的卻是其他事︰“哎,大頭,你說那倆貨能回來麼?”

    “我那知道,那得這兒的老板說了算。”大頭叼著煙,無所謂地道,江湖上都是萍水相逢,相識和錯過都算是緣份,他懶懶地道著︰“其實,那小子不賴,這幾天扔給我的煙錢真不少,要是擱何老板那兒,沒準能成個大經理。”

    “是啊,我也這樣想,那可是個文化人啊,兩爿嘴皮子可都是錢,比特麼刷卡來得還快,怎麼著就給扔那兒了呢?萬一一氣之下跑了,多可惜呢?”大嘴道,連他也看出文化人當騙子的潛力了。

    “我也弄不懂,不過……就這兒的老板看不上,楊美人也不至于舍得扔了吧?”大頭道,這話酸酸的,刺激到大嘴了,他一想小木和楊美人的親昵樣子就來氣,悻悻然說了句,媽的,吃逼虧、上逼當,說得一點沒錯,那逼黑著呢,以後咱們小心點。

    大頭驀地噗笑,笑得渾身直顫。

    已經上到四層的楊夢露無從知道背後有人腹誹她,她來此的目的也正是為此,這位涂紳豪涂老板的處理方式讓她感覺到危機了,而且似乎確實有點于心不忍,在抬手的時候,她手慢慢地僵了一下,原則上,外聘的講師這個好听的名稱,實質上就是個騙子同伙、坑人當托的角色,是沒有必要左右主角的安排的。

    不過她還是來了,有一幕畫面像夢厴一樣糾纏了她一晚上,是在芝陽,被同伙作勢拉下車,摔坐到地上時,小木奔出來,攙起她,然後護在她前面……那個細節對她的觸動很大,也許是很久以來沒有感覺到關懷的滋味,猝然見到時,讓她覺得五味雜陳。

    篤……篤……她念及此處,還是敲響房門了。

    門開了,涂紳豪笑吟吟地把她請進辦公室,涂老板的派頭還是有的,威武的身姿加上連鬢胡子,倒退一千年,絕對是武將風格的帥男,他笑著邀坐,給楊夢露倒了杯水,坐回他的辦公椅上時,開口說的正是楊夢露的心事。

    意外了,涂紳豪對小木的表現贊口不絕,他揚著手機道著︰“不錯、形象、氣質、內容,全部有了,老盧當年都未必能達到這個水平啊……這一段尤其好,用的是閃電部隊在行動的音樂,語言輔之以感官刺激,效果比單純的吹噓要明顯啊。”

    是在富縣那一段,這個小子用很短的時間,已經快青出于藍了,楊夢露笑笑道著︰“我倒覺得還是有點太嫩了點,涂總舍掉他們,不管出于什麼想法,我覺得還是正確的,畢竟是個新人,不確定的因素很多。”

    她娓娓道著,這是一種矛盾的心態,仿佛她期待就此讓小木出局一樣,盡管她很清楚,小木可以勝任這個角色。

    都是騙成精的人物了,涂紳豪一下子覺出了楊夢露話里的糾結,他眯著眼看著楊夢露,慢慢笑了,揶揄地道著︰“喲,楊大美人,動了惻隱之心了?”

    “有點吧,畢竟還小,我都有點不忍心毀了他了。”楊夢露道。

    涂總撇撇嘴,不中意地翻了眼,放下手機,嚴肅地道著︰“大局為重,好人毀于他惡念頓生之時,而壞人,可要毀在他良心發現之時。”

    所以呢,良心這玩意,你可千萬別有,那是要害人害己的。

    “那你準備怎麼處置?”楊夢露無心听他的長篇大論,反問道,這是她最關心的。

    涂紳豪扔過來了手機,楊夢露翻看著,有藏在那個院子監控拍下來的照片,有手下從即時通訊工具里發回來的照片,兩人八點多乘上了公交,現在這個時間,應該已經到潼關了,這對于涂紳豪來說,是一個安全的測試,測試的結果不出意料。

    “人應該沒問題,盧瘋子在這行打滾二十年了,這點眼光還是有的,我都想像不出,他在精神病院都能找到人才。”楊夢露道,訕笑著把手機放下了。

    這一點,涂紳豪似乎也接受了,如果有,折騰成那樣早出問題了。他的疑慮不在小木身上,而是懷疑著另一位,他道著︰“林子沒問題,能把自己洗腦洗到那種程度,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我是覺得另一位有點不對勁,可我說不上來,那兒不對勁。”

    “張狂?”楊夢露眼迷茫了,一直以來,這是一位被忽視的角色,總像個悶葫蘆,干什麼都井井有條,屬于那種行大于言的人,她搖搖頭道著︰“不會,你都試過了……不但你試過,何玉貴都試過幾次了。”

    “是啊,你不覺得一點問題都沒有的,也是問題?”涂紳豪道。

    眼一滯,楊夢露怔了下,好像很有道理,所遇男人,吃喝嫖賭抽多少總要沾點,鮮有例外,此時再想,似乎在張狂身上沒有發現,嚴肅、拘謹、條理,從不像大頭大嘴那樣諢話連篇,也不像小木那麼色迷迷的,怎麼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呢。

    末了,她笑了,直道著︰“我都被你說得起疑心了,興許他就是個悶葫蘆呢。”

    “也許是我看錯了,不過那怕看錯,也不能出差錯……把人聚起來還需要幾天時間,他們反正已經來了,那就從長計議吧……不過在我看來,這巴巴送上門的,我倒還不覺得有多麼金貴……等等看吧,走,今天我帶你嘗嘗這兒的美食。”

    涂紳豪邀著,楊夢露起身了,她听得出來,涂紳豪對啟用兩人尚有疑慮,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結果,倒並沒有讓她感覺失望。

    一直以來她都是遇人隨緣、遇事隨心,從未像今天這樣心情復雜,莫非真的是良心發現?

    絕對不可能,否則我還這樣處心積慮圖什麼?

    楊夢露如是想著,笑吟吟地挽起了涂紳豪的胳膊,兩人相攜下樓,儼然一對情深伉儷……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49:06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35章 亂像紛生

    距潼關市11公里,高速路口。屋】

    一輛黑色的suv疾馳下了高速,從tc自動收費門下來的,車速幾乎未減,直趨市區。

    車里,葉天書、駱冠奇加上司機三位,剛剛聯系到潼關市局,準備啟程的搜尋特勤已經就位,葉天書抬腕看了看表,接近中午一時了,也就是說,失聯接近二十四小時,失聯的不知道怎麼樣,可在家里指揮的,已經是瀕臨崩潰的邊緣了。

    “您放寬心,葉組長,以我和傳銷分子十幾年的打交道經驗,不會有人身危險。”駱冠奇又老生重談了,這些非法傳銷,更多的時候是靠嘴巴騙錢,訴諸暴力的刑事案件不是很多。

    當然,也不是沒有,葉天書道著︰“北派比你們南派傳銷,涉暴涉黑比例要高出很多,自4月2日成立專案組以來,我們已經接到了十九起與傳銷相關的刑事案件,其中死亡三例。”

    不勸了,駱冠奇擺擺手,傳銷的流毒若斯,已經是罄竹難書。

    “那位臥底同志,是個什麼情況?”駱冠奇又問……

    “是為了方便開展工作,各省對調的人員,有的是刑事偵查局的、有的是刑偵總隊的,都是此經驗豐富的同志,像這種失聯的情況,幾乎沒有發生過。”葉天書含糊道,人員沒問題,全國性範圍的打擊,憑的就是殺雞揮起宰牛刀的壓頂之勢。

    駱冠奇想了想,如是道著︰“我還沒法說服自己非要采取這種極端措施,既然信息傳送沒有紕漏,既然他們尚未接觸到核心,那危險就談不上了。”

    “但是有個線人是新手啊,萬一露餡,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葉天書道。

    “對線人的心理評估怎麼樣?有逆反傾向嗎?”駱冠奇問。

    葉天書一怔,噎住了,木林深的種種表現,算是逆反傾向嗎?

    好像不算啊,根本沒評估出來,倒是評估的醫生被評估出隱私來了。

    沉默片刻,電話忽響,葉天書觸電似地摸出來了,一看是外勤家里的電話,急急接听,里面傳來了保密員劫後余生的聲音︰

    剛收到消息,安全!

    葉天書算是長舒了一口氣,不過馬上又怒從心頭起,讓保密員通知3326,我已經到潼關了,讓他直接直接向我詳細匯報!

    這顆心算是放下了,此時,車方駛進市區,熙攘的街道,炎熱的正午,如織的游客,給兩位緊急趕來兩位專案組人員印象很差,非常差。屋】

    因為從警務的角度講,越是這樣的地方,越難開展工作……

    市區,民生街口,華府天下。

    坐進包廂的小木抿了口冰鎮的碑酒,好舒爽的呼了口氣。

    張狂卻是豪飲,一口干了一杯,倒不覺得有死里逃生的慶幸,而是一種無從發泄的憋屈。

    剛聯系到了家里,回復很讓他生氣,屁話沒問,讓他設想和“大經理”聯系,直接匯報失聯的情況,從外省調來這任務本就很讓他不舒服,上下級指揮的磨合看來進展並不順利。

    小木可不管那麼多,鹽水鴨、醬牛肉、烤羊排……揀貴的好的點了七八個菜,囊中羞澀的張狂只能給他一句憤怒的評價︰吃死你。

    你罵你的,我照吃我的,從昨天到今天就沒好好吃一頓,這回小木吃得雖然文雅,可形象確也落了個檔次,邊吃邊喝,吃快了手抓著鴨腿就啃,張狂提醒著︰“喂,你丫不自稱紳士麼?不裝逼的?”

    “跟你個糙貨有什麼可裝的,反正你也不懂。”小木吃著道。

    張狂瞪了瞪眼,那句弄死你咽回去了,說多了,已經沒有威脅性了,這頓飯反倒他文雅了,吃得食不甘味,心思重重的,小木幾次看他,像在竊笑,下車沒干別的,換了身衣服、找了家藥店,草草處理了下傷處,在市區又繞了幾圈,接著就來吃來了,從張狂的表情上,小木能看出事態的問題來。

    吃到半飽,小木問著︰“誒,禿蛋……怎麼回事?前半天人還好好的嘛,怎麼和家里一通話,就成這得性了。”

    “說了你也不懂。”張狂道,埋下頭了。

    “可能你不說,我也懂。”小木笑道。

    “吃了幾塊牛肉,你嘴上長不出牛逼來。”張狂挖苦了他一句。

    “那我吹吹,你檢驗一下……你失聯二十四小時,這件事情況很嚴重?”小木問。

    張狂一愕,停筷了。

    “家里肯定擔心,說不定已經做好最壞打算了,而且家里肯定知道假警車、假警察的事了,案情出現新變化了,而你就匯報也一無所知,是不是很難過?”小木又問。

    張狂眼楮睜大了,估計在納悶,這麼帥一條蛔蟲,什麼時候鑽老子肚子里了。

    “還有,事情推進很快,但也存在蘿卜快了不洗泥的問題,從何玉貴開始,劉備、張飛、徐達、馬步方,還有昨天見到了董卓,那些神出鬼沒的大經理可能都很難確定身份,唯一能捕捉到他們體貌特征的只能依靠外部監控了,可偏偏他們選的都是三不管地帶,萬一咱們背後跟的外勤漏了,或者根本人家就有防備……好像就更難了。”小木再道。

    張狂泄氣了,連女醫生尋歡都看得出來,這點明面上問題恐怕難不倒小木。

    “所以,情況很尷尬,說成果菲然也可以,說寸功未建也行,以體制內通行的衡量原則來看你……”小木笑吟吟看著他,把他的結果說出來了︰“你會被訓個狗血淋頭的。”

    “吃你麻痹吧,再說我弄死你!”

    張狂一怒,罵出來了,一罵,小木的嘴型幾乎和他同時在動,說的是同樣的話,然後張狂愕然看著,這學心理學的真是日了狗了,能把你說話的節奏也把握住。

    小木逗了張狂一通,笑了,自斟自飲著倒酒,像故意氣他,像報復早上對他不友好的態度。

    張狂驀地想起什麼來了,趕緊拿酒,給他倒上,然後恬著臉,給了個憨厚的笑容道著︰“林子,別介意哥這糙人啊。”

    “喲,拍我馬屁啊?必有所求啊?”小木故意道。

    “呵呵……沒有,沒有,哥給你倒酒……”張狂給小木斟好,雙手端著放在他面前,期待地問著︰“你應該有什麼發現吧?”

    “沒有啊,咱們不一起走的,我能有什麼發現?”小木道。

    “不是不是……我沒有正常,你應該有啊,見一面就知道那女醫生尋歡去了,那些人,你應該能猜到點特征啊?”張狂道,越準確的特征,越能夠給出搜尋的準確指向,而小木,肯定有這本事。

    “有是有點。”小木抿著酒,擺著譜反問著︰“可我為什麼告訴你?猜錯了算誰的?”

    “算我的。”張狂拍著胸脯道。

    “你夠倒霉了,被人家打成這樣,屁都吭不了一聲;回頭不還得被訓得跟孫子一樣,再猜錯一個兩個,喲,那你比倒霉還要倒霉。”小木道,放下杯子,又補充了一句︰“而且沖你早上一直罵老子,就告訴你,也得給你下點藥。”

    張狂給氣著了,憤憤看著小木,啪唧一拍桌子惡狠狠地道︰“媽了個痹的,再得瑟,信不信我真揍你啊……這幫人既然假警車敢做、假警察敢扮,還有什麼不敢干的?背後有多少事還用想嗎?我跟販毒的常打過交道,都沒見過這麼鬼的,根本是連我都信不過……這樣的人渣放在社會上,普通人要遇上他們,傾家蕩產都是輕的。”

    說得憤怒之極,或許這是才是禿蛋的本色,所有的隱忍,是為了十倍。百倍的回報。

    小木側眼看著他,突然道著︰“其實讓你憤怒的不僅僅是壞人,還有自己人,還有你所處的體制、所從事的職業……我現在看清你了,你是個理想化的人,和被傳銷洗腦的狂信徒一樣,是那種極端理想化的警察。”

    “是又怎麼樣?難道活得像你這樣,吃喝嫖賭才算正常?”張狂不屑道。

    “我也不算正常,但太理想化了更不正常,會被現實傷害的。”小木抿著酒,如是道著,給了他一個無奈的表情。

    這家伙老氣橫秋的,讓張狂實在接受不了,倒是色迷迷的調戲楊美人更容易讓人接受一點,張狂無聊吃著,思忖著,有點懷疑這家伙是不是又在玩心理戰術,套你玩玩,根本不當回事。

    “其實你並不是完全相信我,在你心里最重要的是任務,為了任務,你就被虐打也一聲不吭,為了任務,即便我出事了,你也會隱忍不發……對嗎?”小木問,他下意識地摸摸後背還疼著的地方,像在討一個說法。

    話里有刺,刺得張狂很痛,他看看有點狼狽的小木,嘆了口氣道︰“對。”

    小木無語了,表情豐富到用哭笑不得形容很準確,這尼馬是何等的臥槽,沒把他當外人啊。

    “這個世界上,總有能讓你願意不惜一切代價的事……不光是我有,不光是理想主義者有,你也有。比如,親情、家庭,越是頑劣的人,有些事在他的心里份量會越重。”張狂道。

    小木笑了,溫馨而又幸福的微笑,那一剎那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只是那麼羞赧一笑,把這個觸到他的心里軟處的表情掩飾而過了。

    兩人就此無語,不過都像賭氣一樣,吃得風卷殘雲,張狂當仁不讓,吃完一擺手︰“買單。”

    一頓飯二百多,加上衣服和藥,兩人已經所剩無幾了,起身離開,下了樓,並肩而立,卻失去方向了,張狂看看小木,那家伙反倒成竹在胸似的,他問著︰“去哪兒?”

    “你準備巴結我,還是準備相信我。”小木反問。

    “鑒于我不止輸過一次的經驗,我決定相信你。”張狂道。

    “那走吧,逛街去,在你可憐的從警生涯里,是不是都沒有游玩的經歷啊……理想主義者最大的缺陷在于,他們總是幻想著去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所以往往會以失敗告終,就像你,空有一身抱負,可能力不濟啊。”小木前行著,挖苦著,順手買了兩個冰激淋,遞給張狂。

    張狂的臉色早覆上一層霜了,他惡狠狠地咬了一口冰激淋,然後被冰得牙疼,倒還沒忘了反諷︰“我就⺪了,昨天那拔貨怎麼光打你屁股了,應該打嘴啊,這麼損。”

    “呵呵,已經輸給我一個警花了,再賭一回怎麼樣?我贏一對警花,回頭雙飛。”小木舔著冰激淋,刺激道。

    張狂一怔,知道這家伙邪門,他下意識地問︰“賭什麼?”

    “我判斷,今天回去報道,你會被劈頭蓋臉被訓一通,什麼無組織無紀律了,什麼不及時通知家里了,什麼工作不得力了等等,反正就你這得性回去,肯定是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小木嗤笑道。

    張狂臉色一難堪說道︰“這還用賭?不明擺著麼?”

    “賭的不是這個……我跟你賭,今天咱們把這一耳光扇回去怎麼樣?我最痛恨那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組織,不把下面人當人啊,吃了苦受了罪挨了打,回頭還不落好。”小木道,似乎有什麼深意,他挑逗似地看著張狂。

    張狂懵了,不知道這貨想干什麼,他不信地道著︰“你不是妄想癥發作了吧?”

    “听說過異想天開嗎?所有犯罪形式,都是從異想天開開始的,那怕街頭那些下三濫的騙術,都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阿sir,你這個警察當得真夠嗆,不但忽略細節,而且高度不夠。”小木道,邊舔冰激淋,邊輕松地說著這些。

    而張狂此時已經收起了小覷的心態,默然無聲地跟在他背後,他越來越相信,這個古怪精靈的家伙,確實有他獨特的方式,以及旁人無法企及的高度……

    逛了一下午,買了一堆東西,住了家小旅館,一直到午夜時分,才聯系到家里,凌晨的時候,監視了小旅館數小時,確認沒有蹲守的眼線後,葉天書才來此和3326會面。

    沒有意外,進了小旅館房間,關上門,葉天書就氣急敗壞地訓上了︰

    “啊!太過分了,失聯24小時,知道多嚴重嗎,潼關市局的已經整裝待發了。”

    “啊!有沒有點大局觀?一下午時間都在玩,以為我們不知道?”

    “瞧瞧你這樣子,知道現在的案情多緊急,每拖延一天,就可能有更多的人受害……臥底不是讓你沒有底線,恰恰相反,你應該比別人更嚴于律己。”

    “喝酒了是吧?把你舒服的,知道家里多少人在連續工作,多少人在擔心你的安全……你倒好,一天兩頓酒,醺得很舒服哈……”

    劈頭蓋臉一頓,訓得張狂默不吱聲,就抿著嘴也蓋不住渾身的酒氣,訓了一通,知道他受傷了,又關切地看了看,葉天書卻也無語了,這份差事對誰來說也不容易,臥底要忍受比普通警察更大的壓力,他詢問著詳細發生的情況,對了,那個小禍害呢?

    說到此處,張狂開口了,他說道︰“在隔壁,不過我建議您等一會兒再進去。”

    “什麼意思?”葉天書沒听明白,憤然道著︰“還擺譜了?”

    “對,他說您來了一定會悖然大怒。”張狂道。

    “廢話,還指望我喜出望外啊,你們成績是有的,可是問題也不小。”葉天書道。

    “您很快就會興喜若狂的,而且要為今天批評我們的,道歉。”張狂嚴肅道。

    嗯,反天了,葉天書一愣,氣更甚了,張狂不說話了,作了個請勢,帶著葉組長,閃身出了門,輕輕叩響了小木的房門,門開了一縫,兩人閃身進去了。

    在進門的一剎那,葉天書一愣、一愕、被眼前的景像刺激得瞬間興奮不已,跟著大張著嘴,果真是興喜若狂,失控地哈哈大笑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49:40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36章 我豈凡人

    肖像畫,全部是肖像畫,胖的、瘦的、長相凶惡的、人畜無害的,滿滿了釘了一牆,當看到盧瘋子唯妙唯肖的畫像時,葉天書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了。

    哈哈一笑間,他猛地剎車,興奮地拉著張狂問著︰“這是……那些嫌疑人?”

    張狂點點頭,噓了一聲,示意著還在專注作畫的小木,此時的小木又變了一個樣子,莊重、專注,一手持顏料盤,一手持著畫筆,調色、涂抹,那動作行雲流水,能讓葉天書想起警中大比武,那些身手不凡的外勤拆裝槍械。

    “誤差有多大?”葉天書附耳小聲問。

    張狂依舊沒有說話,指指已知的幾人、何玉貴、盧鴻博、還有那一對哼哈二將,大嘴劉旭、大頭張建強,葉天書拿出警務通手機,拔著已知嫌疑人的捕捉圖像,一眼便看出差別來了。偷拍的有點模糊,而小木畫得更清楚,至于相似度,葉天書的表情已經說明了。

    他幾乎興奮到咬牙切齒,狠狠對張狂牙縫里迸了個詞︰“絕了!”

    張狂笑而不語,那種帶著某種意味的笑,葉天書也不含糊,給張狂緊緊衣領,面對面,鄭重敬禮,敬禮還不夠,又深深鞠了一躬,這下子張狂可不好意思了,他小聲說了︰“我可什麼也沒干,就陪林子跑了跑腿,功不在我。”

    兩人咬著耳朵,葉天書看專注的小木,沒敢打擾,他小聲問張狂道︰“沒想到,他還有這本事?神了啊,畫得真像。”

    “他在荷蘭學過油畫……我都不相信,直到他畫出個盧瘋子來,嚇了我一跳,和照片一樣。”張狂道,小聲說著兩人下午的事,跑了一趟書畫店,這和案情八桿子打不著,直到小木畫出一幅來,張狂直接就被征服得五體投地了。

    哎呀,這下可好了,葉天書興奮地直搓手,這些隱藏很深的“大經理”,不是只抓拍到側面像,就是根本拍不到人,他們聰明到連過公安監控都會下意識地遮住臉部。可現在問題基本解決了,有了這些神似的肖像,用不了幾個小時,他們就無所遁形。

    一溜看過,啥也不說了,葉天書大拇指自己都不知道豎了幾回,他和張狂慢慢站到了小木的側面,看著最後一幅肖像。

    是楊夢露,這個有拍到照片,不過畫像比照片更迷人,富貴紫的長裙,回眸笑的姿勢,整幅畫像活了一樣,正娉娉婷婷地站在三人面前。

    最後一筆,小木的手懸了好久,最終落筆卻在裙子上,豎抹著,多了幾道褶子,明暗的變化一下更清晰了,他放下顏料盤和畫筆,回頭時,那兩位、齊齊向他豎著大拇指。

    “神了,我們隊里的描驀師都趕不上你的水平啊。”葉天書贊道。

    張狂笑了,也贊了句︰“這比咱們用監視設備可隱敝多了……林子,以後誰再說你紈褲子弟,你直接用顏料盤扣他臉上。”

    “呵呵,這個一般我都懶得解釋,想當年為了的欣賞那些裸模,我在鹿特丹美術學院可走讀了一年多呢。”小木得意地道。

    葉天書愣著問︰“裸模?什麼是……”

    “就是脫光了,一絲不掛的女人,畫人體肖像啊。”小木道。

    “哎呀,資本主義腐朽的那一套。”葉天書不中意地道,不過再看這堆肖像,又是贊賞道︰“不管怎麼說,他山之石,還是可以攻玉的,非常感謝,太謝謝小木了,我代表專案組全體同志感謝你啊。”

    “不用謝,就這幾個貨,居然敢打我,誒我法克他全家的,他們就知道文化人好欺負,不知道文化人坑人更狠……那個帶頭的,連鬢胡子的,姓涂,應該有過服兵役記錄,有可能還服過刑,經濟條件不錯,開一輛凌志車,東北人,在這兒說不定是個公司小老板的身份。”小木指著扮假警察那一伙,重點指出了那個帶頭的涂哥。

    這把張狂和葉天書嚇住了,信息太詳細了,要這麼查的話,恐怕電腦幾分鐘就能檢索出來,特別是服刑經歷,張狂不信地道︰“你怎麼看出服兵役來了?”

    “背……習慣性地挺直,軍姿標準,當然,傳銷里訓練一段時間也能達到這個水平……不過在他捋著袖子打喊揍我時候, 我看到他的兩肘,左右肘粗糙面積不一樣,左大右小……那是這個動作。”小木比劃著臥式射擊的標準姿勢,那種訓練在身上留下的印記不好消除。

    “服刑呢?這是怎麼看出來的?”葉天書問。

    “濕疹斑點,胳膊上、脖子上,都有,這是南方氣候能在北方人身上造成的印記之一,治療不及時,都會留下那種輕微的小斑點,其實這個很好治療,離開那地方、或者稍用點藥就解決了,唯一一種不能解決的原因,而且還留下那麼深印記的地方只有一個︰監獄。”小木道。

    葉天書嚇住了,這眼光讓他嘆為觀止了,要是正確的話,他真要覺得神乎奇技了。

    張狂傻眼了,當臥底這麼多年,才發現連個菜鳥都不如,倆人都見著了,他可是什麼也沒看出來。

    “經濟條件?你是看穿著?”張狂問。

    “對,腕上套了個紫珠文玩,雖然假警服不值錢,可皮帶很貴啊,我看到他的皮鞋了,不管裝逼還是真有錢,那雙意大利皮鞋價值不菲。”小木道。

    “那車呢?你都能從臉上,看出他開什麼車來?”葉天書瞠然問。

    “哎呀,我說你這個人真笨啊,腰上掛著車鑰匙呢,看臉能看出來。”小木不屑道,太簡單了,這都打破砂鍋問到底。

    張狂和葉天書听得半晌無語,兩人相視驚愕,好一會兒,又相視而笑,再問時,只要過眼的,小木能把人的習性說個七七八八,大致那兒人,有什麼嗜好,開的什麼車,講到一半時,奇跡已經驗證了。

    遠在省城的專案組人員,根據手機照片檢索,用時十五分鐘確定了涂姓的男子身份。

    涂紳豪、男、38歲、漢族,于199年服役于某部,退役後,于200年因詐騙罪入獄服刑四年,現居潼關市復圓路復文小區13幢1301室,名下登記的,還真是一輛凌志轎車。

    其實就在眼皮底下,復文小區離居住的旅館不過數公里之遙。而且一點也不復雜,就在罪案信息庫里靜靜地躲著,葉天書看到這一信息時,愣了好久,遞給張狂,張狂大張著嘴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小木在笑,他不用看,其實已經看到答案了……

    深夜,潼關高速路口。

    大頭開著車,像幽靈一樣等在路邊,晚飯過後,剛住下不久他就被叫起來了,到這兒一等就是幾個小時,是被楊夢露叫起來的,已經習慣雇主作風的大頭一句話也沒多問,兩人就那麼靜靜地等著。

    很安靜,也很無聊,少了小木那個活寶,氣氛變得很壓抑的。

    一直等了兩個多小時才接到電話,楊夢露下車等著,不久後,一輛轎車下了高速,陌生的車,老規矩,肯定是租來的,大頭如是想著,車一停,他就看到了何玉貴老板胖胖的身材從車上挪下來。

    楊夢露迎上去了,坐到了車里,車後有股子濃重的酒味,喝酒的那位湊上來,她很煩地瞪了一眼,盧瘋子呵呵笑了,楊夢露斥著道著︰“老何,他精神問題已經這麼大了,你還讓他喝。”

    “需要我讓他喝嗎?要走了我都找不著人,這是硬從酒場上拖下來的。”車下換氣的何玉貴道著。盧鴻博打著酒嗝道著︰“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此番別離,去日苦多啊……露露,想我沒?”

    “你怎麼不喝死啊。”楊夢露生氣了,開著車門下車。

    老盧呵呵笑著也下來了,酒意盈然的看樣子是說不成什麼了,楊夢露問著何玉貴道︰“老何,那邊還安靜吧?”

    “安靜,靜得都無聊了,不讓放開干,放開干,這倆月都能收攤走人了。”何玉貴道,明顯腹誹來錢太慢。

    做傳銷是個合伙生意,像老何這樣的a一級大經理,能拿到總額的30%左右,剩下的,絕大多數要分流到b、c一級經理,消耗也是驚人的,楊夢露斥著他道︰“兩個月你收幾十萬還要怎麼著?可以了啊,細水長流、安全第一。”

    “剩不下多少,租車、人工、吃住……對,還養了那麼位大爺,對了,我們路過就是問問那倆怎麼樣?”何玉貴道。

    “不怎麼樣,看樣子涂老板還是心存疑慮。”楊夢露把經過詳說,老何一听就怒了,拍著巴掌跟盧鴻博道著︰“看看,老盧,我說什麼來著?好容易揀了個寶,還送人了,人家還不要……就你們這一圈申購的,老盧頂多也就這水平,他不要拉倒。”

    “哎呀,人家的生意大嘛,肯定要小心加小心了……再說我也不合適出面了,人怕出名豬怕肥啊,我這一出面就得召來一群警察,沒法弄啊。”老盧醉態可掬地道,看來對自己的情況也是非常了解,楊夢露勸著,這是賈老板的安排,干好了,這邊的生意也有咱們一塊,懂不。

    一听這邊也有生意,何玉貴來勁了,使勁點頭︰“懂。”

    下一句︰“能有多少?”

    “那看你拉多少人頭了……還有,一定要把這個禍害送走啊,他目標太大,估計他走到哪兒都得帶上尾巴,賈老板說了,這次攤子鋪的大,絕對不能出現一點差池。”楊夢露小聲和何玉貴說著,盧鴻博卻是嗆了點小風,開始嘔起來了。

    該辦的事,該交待的細節,匆匆說完,楊夢露走時,看到一直嘔的盧瘋子,還有點氣不自勝似地,又回頭,高跟鞋狠狠踹了他一腳才走。

    那車走了好久,老盧才擦著嘴悻然上車,何玉貴笑著遞給他一瓶水,老盧卻是心知肚明道著︰“你們嫌棄我就明說,媽的,都掙錢了,嫌我累贅了。”

    “快算了啊,你這些年花掉的錢,不比誰多啊?”何玉貴反諷著。

    “那也不能半路把我扔了啊。”盧瘋子氣憤地道。

    “教授啊,教授,賈老板安排的……避避風頭而已嘛,再開伙時候,還不得把你請出來,我跟你講啊,去了療養院好好呆著,過段時間我就去接你,別我們還沒去,你又跑了啊。”何玉貴道。

    “嗯……沒意思我就跑,管得著嘛。”盧瘋子不屑道著。

    何玉貴回頭看時,他已經歪倒在後座上開始睡了。

    車繞了個圈拐回來,又上了高速。

    凌晨四時三十分,專案組監控到了這輛車駛出省境,去向不明。

    不過鑒于抓捕時機尚未成熟,又有更重要的線索浮現,專案組布置的警力沒有驚動似乎根本不像倉皇出逃的一對……

    ……

    葉組長走的時候已經快凌晨五時了,張狂從後門送走了人,確認安全後才回到房間。

    一天一夜的跌宕,讓他根本沒有睡意,又起身敲響了小木的房門,開門時,小木還穿著正裝,也沒睡,進屋才發現,這位對生活細節要求很苛刻的紳士,已經把房間打掃的縴塵不染,畫像被帶走了,工具打了一垃圾袋,看樣子準備扔。

    “這就扔了?”張狂有點心疼似的。

    “那等著留下給人看嗎?”小木反問。

    也是,非常時期,要讓對方知道小木有這本事,恐怕討不到好去,張狂坐到了椅子上,換了一種新奇、興奮、帶著感激不盡的眼光看他,小木往床上一躺,笑著問︰“禿蛋,你都輸我兩回了,我嚴重懷疑你這號光棍會不會履約。”

    兩回,輸了一對警花,張狂笑著道︰“我一定履約,我豁出去不要臉了,回頭到我們局里給你介紹一對啊……哈哈。”

    小木笑了,後事如何,誰又能料到,張狂卻是好奇問著︰“林子,我越來越發現你身上的與眾不同了。”

    “有嗎?”小木問。

    “當然,就像畫的這水平啊……能稱大師了。”張狂贊道。

    “你這是既侮辱大師,也侮辱我啊。”小木翻著白眼道。

    “是嗎,侮辱大師可以理解,怎麼侮辱你了?”張狂逗著他,小木一豎中指道︰“這畫從觀賞的角度講,就是一堆垃圾,大部分美術專業的人,都有這種起碼的功底,我屬于很差的那種。”

    “那是因為你中途放棄了,堅持到底,你也能成大師的。”張狂道。

    “錯了,成了大師會更慘的,畫向日葵的梵高,貧困交加而亡;發明透視畫法的意大利畫家帕多‧烏切洛,一生都過著貧困孤獨的生活;古今中外,大多數大師身上都能打上這樣的標簽︰窮困潦倒、貧病交加、郁郁而終等等,等等。”小木笑著道著,一指張狂反問著︰“這樣的話,你叫我大師豈不是巴著我倒霉?”

    “也是啊,不受非人之苦,難有過人之能啊。”張狂笑看著小木,知道應該是環境的原因,扼殺了他身上的天才,小木也看著他,似乎也在重新認識,半晌小木驚起,警惕道著︰“禿蛋,你要是勸我接受你的理想,我馬上和你斷交啊,說到做到。”

    張狂笑了,笑著搖搖頭未語,他了解小木的心思,如果不表示一下的話,會讓他覺得失落,但你要表示,那後果更嚴重,小木這的拗性子,根本不會如你所願。

    于是禿蛋這樣說了︰“我明白為什麼你爸想辦法……把你送精神病院了。”

    這就是個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 驢脾氣,了解他的過去,張狂在想,連犯罪分子都被坑了,那個可憐的父親,得被兒子折騰到什麼程度才能下了這種狠心。

    提到這茬,小木不高興了,翻著白眼看張狂,然後平靜地問他︰“別忘了本少爺這個半吊子心理專家的本事,你無權評價我的家庭……據我這段時間的觀察,成長成為你這種意志堅定、思維單一的布爾什維克信徒,你一定嚴重缺愛,我甚至可以判斷……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過父愛?”

    “何以見得?”張狂眼皮一跳,反問著。

    “憨厚和暴戾結合在一起、忠誠和奸詐結合在一起,普通人接受不了這種極端的溶合,一定是有什麼東西促使你這麼做,應該不單單是信仰的問題,這個物質時代,信仰的影響畢竟太弱了。”小木笑著道,果真是興趣所在,一猜別人的隱私,他的興奮勁就上來了。

    “還有呢?”張狂又問。

    “你……從你糟糕到極點的生活習慣上看、從你根本不懂關懷、而且拒絕關心的態度上看、從你對待女人的那種漠然眼光上看……你不會連母愛都沒有吧?”小木放大招了,最後一個疑問說出來時,張狂訕笑了笑。

    啪唧,小木一拍大腿興奮道,法克,看來我猜對了。

    一個心理學家和騙子是一樣的,能從你的表情細微變化找到他要的答案,小木喜于形色地追問著︰“說說,禿蛋……咱們難兄難弟的,我又不笑話你。”

    說不笑話,其實已經在笑話了,就是啊,你丫還沒準什麼情況呢,居然編排我爸怎麼了?張狂稍顯難堪地道著︰“猜對了,我是個孤兒。”

    “啊?”小木瞠目了,沒想到這麼絕,干脆就沒有,他囁喃道著︰“哦,那對不起啊,觸到你心事了。”

    “沒什麼,我是被拐賣的,一歲半就被人拐買了,被解救出來的時候,已經四歲多了,對于親生父母,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所以,父愛、母愛,我都不知道是什麼感受。”張狂喃喃道。

    “哇,這麼悲慘?太可憐了。”小木憐憫地道,不過一看張狂這樣子,他又懷疑了,直問著︰“不會是騙我吧?故意說個悲慘的故事,搏我同情?”

    “恰恰相反,我正要說,你猜錯的地方,這不是一個悲慘的故事,而是一個幸福的故事,我很慶幸,能成為一個幸福故事里的主角。”張狂道。

    “幸福?”小木愣了,這里面難道還有幸福可言?

    “……被解救後,我被送進了兒童福利院,一直沒有找到我的親生父母,福利院就成了我的家……所以我是吃百家飯、穿千家衣長大的,這個世界總歸還是好人多一點,是那些不知名的好心人把我養大的……而且,有幾位解救我的警察,怕我不能健康成長,他們輪流來看我……我記憶中最幸福的事,就是趴在窗上,看看有沒有穿著警服的叔叔或者阿姨,來陪我玩,給我帶來什麼好東西……其中有一個警察,後來成了我的養父,他是個很老派的人,可能比你爸凶多了,我那段叛逆年齡,沒少挨他的皮帶。”張狂笑著道,那滿臉幸福的表情,根本不像作假。

    小木愣了,猜得出表像,卻猜不到真相,果真人是最復雜的動物,你覺得悲慘的生活,對于他反而是最幸福的往事;相比自己就不堪了,多幸福的家庭,怎麼就覺得是悲劇呢?

    “然後他就送你當了警察?”小木問。

    “又猜錯了,他干了一輩子警察,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我走他的老路。”張狂道,小木懵了,張狂笑著解釋著︰“干過的才懂其中的艱辛和危險,誰願意自己牽掛的人去從事這種高危職業。”

    “那你干嗎要忤逆他的意思?”小木問。

    “因為我知道,他雖然不想看到我步入他的後塵,可我真的這樣做了,會讓他很欣慰的。我沒有那麼高尚,可在我心里放不下那些人,那麼多捐款捐物、那麼多幫過我、幫過福利院孩子的好人,其實他們只是出于本心,並沒有期待我們回報他們什麼……或者有期待,也是讓更多人,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去回報……這個在你眼中很操蛋的世界。所以,我就當了警察。”張狂笑了,笑著看小木。

    小木翻白眼了,最煩這種說教,那怕讓他有點感動,他一躺,憊懶勁上來了,一拉被子說著︰“你走吧,我要睡覺。”

    “我就走,還有一句啊,林子……不管是窮爸爸,還是富爸爸,當爸的都不容易,他們不會期待兒女有什麼回報,但也不至于報復啊?這是我最看不懂你的地方啊。”張狂起身,勸了最後一句,也是他一直想說的。

    效果明顯,刺激到小木了,回報了他一個字︰“滾!”

    蒙著被子捂住臉了,就不懂心理學的張狂也瞧出來了,他知道是錯的,但他拒絕悔改!

    話不投機,自然中斷,張狂熄了燈,看著捂著嚴嚴實實怕漏光的窗子,把窗上的被單卸下來,又給小木輕輕蓋上,這才掩門出去。

    過了很久,小木才從被子里探出頭來,他拽著被角擦了擦眼楮,像是因為什麼難過了,不過多年來已經養成了習慣,就再難過的事,也是一個人躲著就像這樣悄悄落淚。

    還好,不像以前那樣難過了,好像心里輕松了很多,而且有點喜歡禿蛋這個夯貨了,說了這麼一個他從未听過的故事,很真實,他一點都找不到假像端倪的真實故事。

    他痴痴地望著窗外,似乎在想千里之外的家、在想他發誓不原諒的父親,在想他原來迥然不同的生活,漸漸地在他雋秀的臉上似乎帶上了一絲明悟。

    或許也不是,只是窗外透進來了的晨曦曙光,一個漫長的夜,過去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0:01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37章 僵局方成

    左手的手機,翻頁,涂紳豪眉頭皺了皺。

    右手的手機,翻頁,涂紳豪的眉頭繼續在皺。

    抬起頭時,他的眉頭皺得更甚,面前站著兩位貌不其揚的屬下,拿賞錢跑腿的那種,在公司掛了個保安的名,此次領的任務是監視那晚從芝陽到潼關的一對,然後三天時間,帶回來屈指可數的幾張手機照片。

    “哪兒也沒去?就等在便民旅館?”涂紳豪訝異地問。

    “是沒去啊,頂多下樓吃飯能瞅見?”一位道。

    另一位想起來了︰“哦對了,大哥,還去了趟藥店,那晚我听胡子他們說,揍得挺狠,八成養傷呢。”

    “那另一位呢?”涂紳豪問到了小木。

    “不就在手機上?”其中一位道。

    “你特麼拍個站在窗口的文藝範兒照片,頂個屁用?”涂紳豪罵道。

    “可就沒出過門啊,興許被嚇得不輕。”那位解釋著。

    兩人窩了三天,而且是輪班來的,看來能得到了信息也就這麼多了,涂紳豪扔下手機,擺擺手讓兩人出去,然後其中一位不知趣地問︰“涂總,還看著不?要不我找幾個兄弟,直接拍翻得了。”

    “什麼?”涂紳豪氣到了,一拍桌子罵道︰“敢露面驚走了人,小心我拍翻你啊。”

    兩人倉皇而逃,涂紳豪氣得直甩桌上的東西,素質確實是個問題,有點素質的人實在不好找,你不敲打著,他們根本無法領會上級的意圖。

    對,意圖!

    他坐在椅子上,仰頭沉思著,兩位坐等的人才,會有什麼意圖?

    而且貌似不合的一對,相處得挺溶洽,有悖常理啊。

    還有更無法解釋的地方,兩人猝然被襲,吃了個暗虧,理論上不應該是無動于衷,要麼做點什麼,要麼什麼也不做,離得遠遠的,而兩人就像等著召喚。

    不合理,絕對不合理。

    涂紳豪搖著頭,又放下了手機,以他當過偵察員的眼光判斷,第六感覺告訴他,有疑點。

    他撫著前額,有點頭痛欲裂地想著,最終仍然是懷疑壓過了信任,因為腦海里的想到的是深牢大獄,想到的是鐵門鐵窗,對于那些情景的畏懼,足以讓他放大任何一個疑點……

    十四日︰延川縣查處一處傳銷窩點,遣返參與人員十九人……

    十五日︰榆林市公安、工商部門聯合行動,查處“大陸陽光”傳銷窩點,該團伙發展下線人員已經上百人,在查處過程中,繳獲了該團伙用于洗腦的大量筆記。同一日,吳起縣發生一例參與傳銷人員劫持過路行人,要求報警的事件,事後,吳起縣公安局迅速出動,查封了非法拘禁十余人的窩點,該事件被傳到網上,影響惡劣。

    十六日︰長安市郊襄莊鎮,居民報警有疑似傳銷團伙擾民,鎮派出所派出警力出現場處置,由于對問題估計不足,出警的三名警員遭到了數十名傳銷人員的圍攻,目前此案正在處理中……

    十七日︰今天。

    範文杰翻到了警務內網通報的最後一頁,輕聲嘆氣,關閉了那個手機拍報的模糊照片網頁,他看看已經正式進入專案組的駱冠奇,又看看匆匆歸來的葉天書,一時間,竟然無語。

    是啊,偵察總比犯罪的實施要慢上幾步,甚至更多,葉組長帶來的油畫肖像,剛剛確定了以何玉貴、張安平(張飛)、馬劍峰(馬步方)等數名嫌疑人為首的傳銷頭腦,四零二專案組有省工商總局參與,他們傳來的內線消息是︰這是一個有組織的傳銷團伙,最大的一個幕後都稱之為“賈老板”,全省多少傳銷泛濫,均出于此人的組織。

    于是就出現了這樣的局面,專組案投鼠忌器,傳銷團伙卻在肆無忌憚。

    範主任摁開了投影電視,又把一屏的嫌疑人翻來覆去地看,肖像拿回來,確實給專案組注入了一劑強心針,但接下來吞的就是萎靡藥了,查到了涉案a經理的真實身份,並不代表你能知道他所有的身份,比如查到的這個張安平,他在傳銷團伙里化名張飛、在省城酒店住宿時,卻有另一個化名叫張一德,到租車的時候又換名了,叫張建國,究竟有多少個化名,恐怕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不獨是他,所有的涉案a經理,真實身份有一個,而假身份卻有無數個,他們靈活地游移在酒店、租車公司、傳銷窩點之間,想完整地捕捉他們的作案軌跡,那簡直難如登天了。

    于是最終的突破點,還寄托在潼關的兩位身上,如果能從潼關打入傳銷組織層面,那來一個上下、內外聯動,一網打盡自然是最好的結果。

    可也邪了,都等了三天了,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天書,那邊有消息嗎?”範文杰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手機就放在桌面上,有案情的任何進展都會第一時間通知他這個組長,可惜沒有,葉天書搖搖頭,匯報的力氣都沒有了。

    等待可是一種煎熬,就深諳傳銷案子的駱冠奇此時也發表不出真知灼見了,他已經無數遍捋過是什麼地方出了漏子,可偏偏找不出來,有什麼疑點致使對方突然中止了活動,而且把盧瘋子這個明面上的目標送出省外。

    範文杰沒有從葉天書這兒找到答案,又把目光投向駱冠奇,他小心翼翼問著︰“駱處,您別惜言如金啊,現在這個線索太繁雜,我們該從哪兒開始揀啊。”

    “我在想那兒出了紕漏,假設他們發現臥底同志身上的疑點了,那應該把a經理,甚至a經理以下的骨干人員撤走,等風頭過了再找地方重起爐灶,可沒有發生啊,何玉貴、張安平、馬劍峰……這幾個骨干都在,居然還有心情游山玩水,明顯是沒有意識到危險啊。”駱冠奇道。

    葉天書和範文杰側耳傾听上了,駱冠奇反向假設著︰“但假設他們身上沒疑點,卻又沒有任何動作,就把一個大經理、一個打手晾著,這究竟是要干什麼?”

    “是不是他們對考察尚存疑慮啊。”範文杰如是道著。

    他打開了涂紳豪的畫面,住宅、車輛、公司都進入了監控的視線,鑒于此人從軍已經服刑的經歷,監控僅設了個暗點,連尾隨盯梢都沒敢跟進,可從簡歷上卻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他經營著一家土特產銷售公司,兩個倉庫、四輛送貨車,每天往各超市或者貨運部送貨,和那些事業小成的中產資級沒有什麼差別,如果不是監控到楊夢露出入他公司的話,根本不敢相信這種人和傳銷的幕後有關聯。

    “這種人不好抓啊。”

    範文杰嘆道,越是受過打擊,反偵察意識越高,他們會謹慎地摘清自己和案情的任何關聯。而訖今為止,都沒有發現,他和遍布全省的傳銷團伙有什麼來往,在潼關,到現在也沒有發現傳銷窩點的存在。

    “會不是方向錯了,楊夢露刻意把他們兩人領到黑路上,然後在完成申購以後,上屋抽梯。”葉天書道,駱冠奇馬上搖頭否決︰“不對,如果那樣的話,她馬上就會銷聲匿跡,而不是停留在潼關,既然呆在那兒,就不會毫無目的。”

    “那您覺得,會不會是有我們沒有發現的破綻,讓對方警覺了?”範文杰道。

    “這個就無從知道了。”駱冠奇搖搖頭。

    “這個涂紳豪的身份,極似幕後操縱人啊。”葉天書提醒道。

    駱冠奇又一次搖頭否決道︰“應該不是,扮警察這個活可是事小罪大,就做得再精妙,那些明哲保身的幕後也不會干,頂多教別人去干……工商總局提供的消息有把握嗎?賈老板有更具體的消息嗎?”

    “暫且沒有,消息是總局的緝察隊提供的,據他們講,是收買了一個舉報人,正在做說服工作,如果能提供更多的信息,那對我們的案情推進會更有利。”範文杰道。

    “那看來我們只能等一等了,現在這鍋飯還夾生著,我們即便現在把這些a經理全部拘回來,也無濟于事。”駱冠奇道。

    肯定無濟于事,假身份、假銀行卡、遍地亂發的pos機、神秘的“賈老板”、貌似正常的涂紳豪,都成了案情推進的一個個障礙,罪證和罪犯是剝離的,作為警察期待的證據鏈,仍然是支離破碎的。

    于是,討論又回到了原點……

    ……

    下了旅館的小樓,小木又像往常一樣,在門口冷飲攤上挑三揀四,最後挑了最貴的冰激淋,邊舔邊走。

    形象在漸漸損毀,氣質在漸漸墮落,不過在他覺得,不用像以前那樣香薰、打扮、開上豪車以搏人眼球,其實還是蠻自在的。

    真的,窮到一無所有,那才叫任性呢,不用擔心別人用什麼眼光看你,反正你也不咋地。

    他的身後跟著張狂,剛剛看完手機上的信息,裝進口袋了,顯得心事重重,家里在催,這邊根本挪不了窩,只能蒙頭睡覺,現在何去何從,連他也拿不定主意了。

    “你身上還有多少錢?”小木回頭問他。

    “我哪有錢?不知道在芝陽被人搜走了,就留了幾百塊,不都給你了。”張狂道。

    小木一亮手里的,除了吃飯住宿,就剩下一把零錢了,他道著︰“那可過不了今天了啊。”

    是啊,不好過了,經費倒是能拿到,但不敢用啊,現在兩人是如履薄冰,生怕那個地方露了餡,然後再沒有機會見到那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

    張狂煩躁了,沒說話,小木跟著他說著︰“誒,別哭喪著臉啊,想想辦法啊。”

    “我能有什麼辦法?對方不聯系,難道咱們找上門應聘去?”張狂很煩地道。

    “喲,那敢情好,看來犯罪團伙不收咱們,咱們可以打道回府了……我做主了,今天吃一頓,然後流落街頭,再然後等著組織來救咱們。屋】”小木把錢裝起來,呵呵笑著道。

    這家伙的風涼話就不斷,張狂想罵他來著,話到嘴里又咽回去了,以他無數次經驗證明,你要讓他不高興,他會讓你更難過,于是張狂知趣的閉嘴了,無奈地繼續跟在小木背後。

    走出兩公里,一處路拐角,一家標著四川風味的小店,正適合胃口大錢包小的主,不需要什麼選擇,就這兒了,兩人進了店,坐下,小木順口連點了幾個菜,那點菜的廚娘根本不是川妹子,而是個西北婆娘,透著油膩膩、黑乎乎的傳菜口嚷著開火。

    “喂,老板娘……桌子上好幾只蒼蠅?”小木喊了。

    “夏天能少了那玩意,又沒讓你吃蒼蠅。”老板娘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忙著擦桌子呢。傳菜口出來涼菜,她順手就給遞到桌上。

    ⺪了,那蒼蠅反應比人還快,在菜上盤旋呢,小木嚷著︰“看看,老板娘……蒼蠅要撲菜上了。”

    老板娘翻了一白眼,然後扭頭撂了句︰“它能吃你多少啊?”

    就是啊,至于嗎?小木反應被噎得無言以對了,張狂笑了笑,筷子一趕,然後挾著涼菜直往嘴里塞,這家伙吃起來就是狼吞虎咽,對于吃飯向來用公筷的小木,很介意這種環境的,不過環境終究還是把他改變了好多,他伸著筷子,揀著貌似干淨的花生米,小心翼翼地往嘴里放。

    “湊合點吧啊,入鄉隨俗,等完事了,哥請你吃大餐啊。”張狂溫柔地道。

    這聲音听得小木渾身起雞皮疙瘩,他警惕地問道︰“你用這種口吻說話,絕對沒安好心。你請我?騙鬼啊,就你那點月工資,到濱海,也就一瓶中檔紅酒。”

    “你看這人,大不了我花一年工資請你總行了吧?”張狂客氣了,絕對地客氣。

    這麼客氣,這麼溫柔,倒把小木听傻了,他盯了張狂幾眼,慢慢笑著問︰“我明白了,又想請教木專家,已經幫你幾回了,你輸的都沒兌現過,專家沒法信任你了啊。”

    “但是我,太崇拜專家您了,而且兌現真不是問題,我的女隊友很多呢,真能給你介紹幾個……真的,什麼類型的都有,你重口味,就想找我這種體型的,都有。”張狂笑著道,快摸到和小木的交流方式了。

    這麼胡扯亂諂,小木倒不介意,壞笑一通,然後大馬金刀做勢著道著︰“看你這麼可憐,說吧,想咨詢什麼心理問題?”

    張狂低聲下氣道著︰“你應該知道啊,這不可能瞞過林導師您的法眼啊。”

    “我好像知道,一直等著你求我呢,誰可想你腦袋太遲鈍,沒辦法了才求我。”小木不屑地道,又一盤回鍋肉上來了,他自己吃著,得意洋洋地看張狂。

    張狂氣著了,對這個憊懶貨色真是無語了,說他心機深,他三句就露本;說他城府淺,可有些話他能憋死你,就是不告訴你。

    “你好像……知道的……是什麼?”張狂嚴肅地問。

    “僵局……已知的那些a經理,沒法抓,抓了也定不了罪,贓款一大部分是通過pos機走的,以國內銀行的管理水平,不用騙子,傻子都會鑽空,而等你們順著這條線查回來,可能黃花菜早涼了。”小木道。

    張狂表情也僵了,他小聲問︰“還有呢?”

    “你們目的是斬草除根,但現在光見草了,不見根……恰恰能找到根的這個關鍵人物,現在對咱們倆的態度曖昧,若即若離,告訴我,是不是快沒有耐心了?”小木問。

    這是在沒有看到警情的情況下推測的,不可能不讓張狂吃驚了,他怔了好久才喃喃道著︰“神啊,怎麼造出這個怪胎來著。”

    果真是怪胎,這個評價讓小木眉開眼笑了,他說了,你丫就把答案寫在臉上,還用我猜麼?人家不主動聯系,包括你和你的組織都傻逼了吧,不是僵局還是什麼局,切!

    又把張狂氣得消化不良了,小木卻自斟自飲著,像窺探美女一樣偷瞄著他,仿佛那氣傻的樣子,很好玩似的,好半天張狂才調整著心態故意道,那看來,咱們只能半途而廢了,你就牛逼,和我這樣的傻逼也沒沒區別,殊途同歸了。

    想激將小木,那是不可能滴,小木笑著點破道︰“咱們的差別在于,我不屑于去做,而你是根本沒想到……我問你,其實現在這個僵局可以輕松破掉,你會麼?”

    張狂一喜,然後一搖頭,不會了。

    “那你知道問題在哪兒?”小木又問。

    張狂一愣,然後搖頭,不知道。

    “這就是了,問題在你身上。”

    “怎麼可能在我身上?”

    “那我問你,一個有傷害前科,又膽敢打翻精神病院的看護逃跑的二勞分子,應該是個什麼樣子?”

    “就我這個樣子啊。”

    張狂指著自己,嚴肅道,對于自己的扮相,他是相當有信心的。

    “形似,但缺乏神似,我問你,大頭經常喝得連他媽也不認識了,你喝醉過嗎?”小木問。

    張狂搖搖頭,那怎麼敢。

    “再問你,大嘴見了女人,豁嘴里就流口水,嘴上掛的不是逼、就是奶,你有過嗎?”小木又問。

    張狂又搖搖頭,肯定沒有,頂多扮個凶相。

    “還有吃飯,不管是大餐,還是街頭小吃,你都是葷素不忌往嘴里塞,根本不分好壞是嗎?”小木問。

    張狂點點頭,肯定了,那顧得上這個。

    “還有……嫖過娼嗎?吸過粉麼?打人打過個半死麼?”小木再問,問得張狂不知所謂了,再怎麼說也是警察,不可能這麼沒底線,然後小木點出他的問題來了︰“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壞人沒劣跡,怎麼讓人家相信你是同路?而且因為你和我這對水火不相容的在一塊,恐怕連我現在也被懷疑了。”

    對呀,表現的太乖了,怎麼可能是壞人?

    張狂驀地省悟到了這個嚴重的燈下黑問題,他瞠目想著,越想越有道理,可以低調,但低聲下氣就顯得很不合理了。

    “那怎麼辦?”張狂問計道。

    “很簡單啊,他把咱們身上的現金、銀行卡都搜走,無非是探探你的底,人到走投無路才能看出究竟是個什麼貨色來……你需要給人家一個合乎情理的表現,打消人家的疑慮。那你說說,我這樣一個無業游民、再加上你這麼一位有前科人物,在走投無路時候,該怎麼辦?”小木問。

    “干一票,作案?”張狂脫口而出。

    “對嘍,你終于開竅了……不服氣,你就這樣等著,看看有沒有人聯系你。”小木笑道。

    “這個得向家里匯報啊。”張狂為難地道,臥底,特別是剛換領導,不能隨便突然底線去胡來。

    小木不說話,笑著看著他,張狂知道那眼光里嗤笑的意味,真匯報回去,恐怕家里研究來研究去,等研究出來,黃花菜還得涼。他咬咬牙下定決心了,直道著︰“你說吧,咱們怎麼干?”

    “合理的思路應該是這樣,走投無路、鋌而走險,干一票,找一筆錢,遠走高飛……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你無從知道有多少雙眼楮盯著你,無所謂,看到正好,說不定你捅出婁子,對方給替你擺平……不能太聰明,也不能太傻,錢不能太多,可也不能太少……自己想吧,我是個理論家,實干得靠你。”小木吃著,把理論給張狂擺活清楚了。

    “那你是這樣判斷的,如果我們的表現合理,對方就會主動聯系?”張狂道,小木掏著那部電力只剩一格的手機,放在桌上,點點頭。

    “要是錯了呢?那我們搞到錢,豈不得假戲真做,遠走高飛?”張狂擔心地問。

    “就幾百塊錢,你還想呆著?你要是等的時間太長了,豈不是更不合理,錢從那兒來?在潼關有什麼關系?暗中是不是有人資助你?你忽視了一個重點,這就是個騙子團伙,騙子最高明的,就是他們心理戰,還有他們的識人眼光……我也是剛想清楚,在長安開始用你,不等于信任你;而且用的時候,可以隨時拋棄你,這是正常的騙子手法,假如我們現在被拋棄,對于他們而言,不但沒有損失,而且還賺了。”小木道。

    听到此處的張狂點點頭,應該如此,給的錢,全部拿走了,要用你,你還得乖乖就範;要不用,你自己滾蛋,他思忖片刻道著︰“看來,你還是正確的。”

    “我就沒錯過,是你缺乏信任而已。”小木笑著道。

    “真尼馬個混球,今天才點醒我。”張狂憤憤埋怨著。

    小木不惱不怒地回敬著︰“我法克你個蠢物,以你們的效率,研究、討論、然後再安排,不也得投鼠忌器,到沒辦法了才想辦法?”

    “那我這回信你一回,要是錯了,我真得弄死你。”張狂咬著後槽牙道。

    “別弄死我,有本事你弄人家去。”小木道。

    “你直說,想做什麼案?”張狂問,好奇地看小木,逼到絕境才發現,小木決心似乎比他還大。

    “別誤會,這案得你做,我就負責給你策劃一下……心理學上講,犯罪是很有爽感的,很多犯罪的動機就是為了體驗快感、成就感……呵呵,我迫不及待想試試了……誒我說禿蛋,你听我指揮啊,別用你那套低智商方式,我教你玩個高智商的,天黑之前,保證咱們滿載離開……”小木眉飛色舞道著。

    這家伙不愧是研究變態心理學的,一說起犯罪來,自己倒先興奮上了,連吃帶講,條理有度,絲絲入扣,而且作案的方式排出來,把張狂嚇了一跳,果真是個好有創意的作案模式……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0:22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38章 破局需狠

    啪……一部破手機被摔在地上,摔手機的重重跺了幾腳。

    咚……遠遠觀望的一輛車里,那人的心一抽,趕緊拉司機,小型的定位儀上面信號消失了,司機趕緊啟動車輛,慢慢地開過那兩位剛剛吃飯出來的飯店,在左近的街邊,那部手機已經被踩得稀巴爛了,兩人一互視,趕緊匯報︰

    “大哥,那倆把手機毀了,要走了,我們跟不上了。”

    命令轉瞬即來,副駕上的放下東西,依著組織上指示,開始徒步跟蹤了,他快跑了幾百米,才看見那兩位,就在前面瀟灑走著,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前行的兩位︰

    小木在笑,張狂有點郁悶,果真如此,沒想到被人盯的這麼緊,這一摔手機,就把狼招出來了,要不摔,還真發現不了。

    他像自言自語道著︰“我有點小看他們了,早該想到,涂紳豪偵察兵出身,這一套應該玩得很溜。”

    “最沒出息的就是事後諸葛亮啊。”小木挖苦了他一句。

    “今天你這個事前諸葛亮要是干不好,老子可就不是沒出息的問題,恐怕將來歸隊都沒出路了。”張狂道,帶的是一種哭笑不得的表情,現在分不清誰對誰錯了,他明明知道小木的做法肯定方式是錯,但卻很相信他的思路是正確的。

    于是,警察被線人拉下水了。

    又走不遠,張狂已經發現了後面尾巴,他提醒著︰“可能他既不相信我們,但也防著我們逃走。”

    “當然得防了,萬一你跑派出所告密去,他們得提前準備啊。”小木頭也不回地道,根本不在意這個細節。

    “從什麼地方開始?”張狂問。

    “你真是白混了,哎我說禿蛋,你以前跟什麼案子,我真為你智商著急啊。”小木道。

    “老子跟的都是搶劫殺人類惡性案件,有紀律,不能告訴你。”張狂道。

    “怪不得這麼蠢,敢情天天和搶劫的土賊混一塊。我告訴你,單純的暴力犯罪,那是所有犯罪類型中最原始的。”小木斥道。

    張狂急了,直罵著︰“那你玩個現代的我瞧瞧?你想坑高利貸一把的思路雖好,可高利貸人家不是傻瓜,能白給你錢?”

    “你看你,急什麼。”小木話卻是穩了。

    “那我不急,你說吧,從什麼地方開始。”張狂道。

    “快到了……沒听說過嗎?”

    “听說過什麼?”

    “辦證刻章那家強,中國隨便找面牆;治療性病那家強,中國隨便找面牆;借錢貸款那家強,還是中國隨便找面牆……那,到了,中國的每一面牆,都蘊含著巨大的商機,那可是江湖人士眼中的一座金礦啊……”

    小木站定了,他面前不遠,一個胡同口子,滿牆都是小廣告,連街面的台階側面,都噴著小廣告。

    上書︰辦證刻章,立等可取。

    下書︰沒有抵押,當天放款。

    橫批︰治療陽萎早泄,就找西關老軍醫。

    張狂愣了,不知所謂,然後小木附耳告訴他這麼這麼干,他翻白眼了,小木又威脅了幾句,他無奈點頭了,跟著拿著部手機,在街邊路牙以及牆上,找著新噴字樣的電話號碼拔出去了,就一句︰

    “喂,您好……能給辦個證麼,急用,身份證丟了,住不了店買不上車票啊。”

    ……

    辦個假證?

    太小兒科了,張狂對此不屑一顧,如果不是真的無計可施,他沒準真得摁住小木揍一頓,這家伙干點正事怎麼著都央央不樂,可一開始做這事,瞧那興奮得,喜上眉梢啊。

    兩人隔開的半公里,不得不說這些辦證的效率是相當高的,等了不到二十分鐘,就有一位套著二股勁大褂子、穿著大褲衩的干瘦男子出現了,他繞著太白路轉悠了兩分鐘,便準確地找到目標。

    很容易找,小木正倉皇地來回觀望,絕對是丟了證,實在沒辦法的。

    “你要證?”那男子把車停在路邊,膽子很大。

    小木點點頭︰“是啊,找張跟我長得差不多點的,要不住店買車票都麻煩。”

    說著懊喪之極,那男子一看小帥哥這模樣,基本沒有警惕心了,手往褲兜里一掏,一大摞身份證,他邊挑邊看著小木,邊腹誹著︰“哎這娃水靈得很,我上哪兒給你找很一樣的……差不多就行了。”

    “那我找找。”小木伸手,奪了那人手里的身份證,那人一怒,正要威脅這位外地人兩句,小木驀地一笑,眼光示意著他背後,那人一回頭,正有一位大漢朝他奔來,又听得身上要身份證的在說了︰釣了個做假證了,全錄下了,摁住了。

    “哎呀我⺪,坑死你爹了……”那人撒腿就跑,小木在背後追著嚷著,站住,警察……別跑。

    追得並不快,追了幾步就停了,那做假證早嚇破膽了,飛也似地奔了。

    小木這才遛遛達達地回去,騎上了假證哥的電單車,破單車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

    咋回事?接頭的是誰?怎麼被嚇跑了?

    車里一直尾腿的兩位看在眼里,心里可是一堆漿糊,眼看著那小子騎著電單車遛達,一位催著︰“快跟上,一會兒跑尼馬丟了。”

    “沒事,涂哥把兄弟們都放出來了。”開車的道。

    “這是咋回事?哎,那個大個子呢?”副駕上這位問。

    司機明顯發懵,隨口道著︰“你問這麼多問題,我能知道,我不成大哥了。”

    兩人搞不明白,電話就來了,說也說不清楚,電話里又被涂哥罵了一通,轉悠了四個街道,幾輛跟蹤的車都湊一塊了,哥幾個才明白,這家伙是逗著大伙玩呢,根本就是沒目標地閑逛。

    “哎,不對不對……你看他接電話了。”又一輛車里,指著停在街邊的小木道,接著電話,然後單車加速,嗚聲又往太白路附近走。

    “快,跟上。”副駕上人催著,似乎看到苗頭了,趕緊和涂哥聯系。

    繞過太白路,進了幸福街,穿進和諧社區,離剛才交易的地方不遠,在這個舊區小胡同的深處,一幢老式的居民樓前,小木車子一停,跟著等在門口的張狂上樓了。

    三層,一個幾十平的小單元樓房,進屋鎖門,張狂一指衛生間,小木貓在門縫上一瞧,哎呀,可不是那剛才賣身份證的小伙子,還是禿蛋凶悍,早把人治得服服帖帖,乖乖地蹲在馬桶邊上。

    誘出來,再嚇跑,倉皇跑走的,那能想到其實對方並不是想抓他人,而是想找到他的窩點。

    對,窩點,張狂勾著手指,讓小木到另一房間,一進門一鼻子油墨味道,滿桌子都是各類合格證、資格證、畢業證的樣本,打印機、掃描儀、電腦一應俱全,不愧是和警中的老手搭伴,張狂從家里搜出來不少罪證,身份證一二百張,還有一堆打著標識的銀行卡,半成品的假證也不少,差不多就是印個名加上銅印,就能變成人民幣了。

    “小窩點,水平一般,估計連派出所也懶得抓他們。”張狂道。

    小木四下尋著,像在尋思著怎麼辦,張狂嗤笑他道著︰“不用找了,這是個窮鬼,家里一共沒有一千塊,我剛才問了,剛開張,廣告才做了兩天,就踫上咱們了。”

    “夠了。”

    小木點頭,起身,表情喜悅間,又帶上了幾分促狹,他找著記下的電話,拔出去了︰

    “喂……您好,請問您是好兄弟小額信貸公司嗎?哦,當然有事,找您借點錢成不?四萬……我家就是幸福路和諧社區,五紡廠舊樓,三單元、302房間……哦喲,謝謝,還上門服務,太好了,好,我等著您。”

    這貨的口吻怎麼听,怎麼像個諂媚的太監,倚門的張狂只待他扣了電話,嗤笑他道︰“把人家高利貸的當傻瓜了?你連一張對得上臉的身份證都沒有,人家能把錢給你?”

    “一個成功的罪犯在實施犯罪時,其心態應該是這樣︰確保別人比你傻。”小木笑著道,把一摞身份證全部扔進了紙盒,看樣子根本不靠證,準備刷臉了。

    張狂看著他,搖了搖頭,進衛生間收拾那個賣假證的了……

    涂紳豪的凌志泊到和諧社區口子上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的事了,一泊上來,等在口子上的手下湊到車前匯報著︰“涂哥,就進了這個社區,這個老區太大,一時半會,找不到具體去哪兒?”

    涂紳豪看了副駕上同來的楊夢露一眼,滿臉狐疑,兩人是一起吃飯,被驚到這兒來了,安生了幾天,一下子有動靜了,卻又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特別是對方把手機都毀了,這樣子怕是斷後路了。

    “說說,到底怎麼了?怎麼莫名其妙就把手機毀了。”涂紳豪道。

    手下纏雜不清的匯報,飯店出來,莫名其妙就把手機毀了沒信號,我趕緊匯報,然後看見他和一男的接頭,再然後那男的不見了,還有那大個子不見了,我們趕緊盯著小帥哥,然後兜了個圈,小帥哥也不見了。

    從經過怎麼可能回溯到理由和原因,涂紳豪氣得搖上車窗,撂了句︰“趕緊找,找到通知我。”

    “好 。”手機得令,兩人鑽進了小胡同,和公司數位小伙子,開始漫無目標地在這一帶找起來了。

    涂紳豪的車駛到街口就停了,兩人猝然消失,而且是以這種方式,太出乎他的意料了,讓他狐疑地問楊夢露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應該是對咱們失望了,要走了。”楊夢露道,淺淺一笑,是一種與她不相干的表情。

    “不能啊,他怎麼走?身份證、銀行卡、現金,全被人收走了,他們已經在小旅館呆了三天,身上那點錢早該花完了……你說怎麼走?”涂紳豪問。

    “莫非是?”楊夢露想到了什麼,眼楮大了一圈,涂紳豪接上了︰“干一票再走?”

    “還能怎麼樣?被你逼得上梁山了。”楊夢露道,不管逼去干什麼,都不是好事。

    涂紳豪摸摸鬢胡子,像是有點尷尬,不過瞬間又笑出聲來了,他笑吟吟地道著︰“梁山幾千人馬,也不過一百單八將。”

    “什麼意思?”楊夢露稍顯不悅地問。

    “你說呢,這大中午的,又是老式居民小區,門挨門、戶挨戶,人得蠢到什麼程度才會找這種地方下手?再說就下手,兩眼一抹黑的,能找著錢麼?”涂紳豪以他特有的目光,批評著兩位蠢賊的行徑。

    楊夢露欠了欠身子,坐正了,深有怨念地道著︰“看來,你是準備徹底放棄他們了。”

    入局她有點不忍,可出局,她卻又有點可惜,特別是知道這幾日兩人落魄到只能地攤吃面的水平。

    “這個真不需要遺憾,您應該慶幸沒把這麼蠢的拉進來。事情太大,找個外人我實在不放心,真不行就讓何胖子來吧。”涂紳豪道。

    “那還等著干什麼,我們可以回去休息了。”楊夢露催道,以她的老江湖眼光,估計今天不會看到好下場。

    “不、不、現在我倒有興趣了,打家劫室可不是每天都能踫到,不用等多長時間,他們急于離開,說不定已經下手了……”

    涂紳豪笑著道,還真是興致盈然,準備看一場好戲了。

    出乎意料了,足足耗了半個多小時,整片區毫無動靜,沒見那麼鬧騰、沒听到警車的聲音、連人都沒瞧見,熱得涂紳豪都快沒有耐心了,終于有電話來了,發現那輛電單車了,在五紡廠舊樓……還有一個更震憾的消息,手下人看到馬土錘帶人進去了。

    “馬土錘來干什麼?”

    “馬土錘是誰?”

    “給人收賬,放高利貸的……嘿喲,不會是這兩貨搞的吧?他們借高利貸的錢?”

    “可能麼?”

    “是不可能啊,那些人可不比銀行,手里不可能出現壞賬。”

    涂紳豪和楊夢露,相視瞠然,超出他們的認知了……

    ……

    這時候,小木已經開門迎接到了高利貸公司派來的業務員,一個不規則形狀腦袋的漢子,帶著兩位獐頭屬下,一瞧就是人渣系列,一開口你會發現猜錯了,絕對是極品人渣系列。

    “你借錢?”自稱姓馬的漢子問,一看小木,直接道著︰“你這樣還用借錢?直接刷臉,有的是富婆買單啊,哈哈。”

    三個人哈哈大笑,小木已經換上了假證哥的破衣服,謙虛地道︰“那看來我這張臉,就是還款保障啊。”

    “不,那不成,皮肉生意我們可不做……帶我們看看。”馬哥道。

    這是放款前的審核,這些人的眼光可比銀行的業務員犀利多了,兩室無廳的小房子,舊式的,沒啥家俱,側屋里都是亂擺的設備、衛生間有個傻呵呵修水龍頭的大漢,說是借錢人的朋友,幾眼看過去,那三位看小木的眼神就不怎麼友善了。

    “房是租的吧?”一位手下道。

    “對。”小木誠實回答。

    “不是本地人吧?”又一位謔笑著問。

    “對,大哥眼光真不錯。”小木贊道。

    “我特麼敢說,你就給我一張身份證,都是假的。”馬土錘呲著牙,氣憤地道著。

    這些瞞不過行家里手,蛇鼠一窩的,你不撅 他都知道這種地方能有什麼屎(事)。

    小木依然誠實地回答︰“不瞞大哥說,我證件很多,包括我自己的,就沒有一件是真的。”

    這話听得,衛生間的張狂都差點笑出來,他真想不出什麼環境能培養出小木這類坑貨來,那舌頭說什麼話都是張口就來。

    “嗨,我就⺪了,這娃壞得很啊……消遣大爺來了,兄弟們白跑一趟的車馬費,你看怎麼辦?”馬土鍾怒了,惡相出來了,像這號人,根本不在借貸之列,他怒不可遏地上前揪小木說著︰“你以為我們是人民銀行的,想騙貸就能騙出來。”

    手勢停了,是小木攔住了,手里拿著幾張百元鈔,一副很不屑地表情看著,像施舍給乞丐一樣,他氣憤地嚷著︰“車馬費,五百夠吧……不借可以啊,小看人什麼意思?好像放貸的就你們一家似的……門在哪兒,自己走吧。”

    哇,這拽得,把見慣借錢低聲下氣的放貸業務員看怔了下,馬土錘不客氣地拿起錢,要裝時,又覺得不好意思了,他媽的這好像比站街賣逼的還沒出息,一怔間他把錢又扔到了桌上道著︰“不是兄弟們小看你,你特麼房子租的、人是外地的、身份證也沒有,拿我錢跑我找誰說理去?好歹你也找個本地人擔保啊。”

    “擔保我沒有,但是信譽我還有滴。”

    小木開始動手了,一箱子一拉,一堆身份證、銀行卡,他說了,你們也看出來,我就干這個的,生意剛開張,除了被警察端窩,怎麼可能走。

    還有,排出租房合同來,交了兩年房租,才過了四個月,我傻啊,我賠了房租走。

    當然還有,打印機、電腦、鋼印模、假證胚子,諸多東西一亮,瞧見沒,一張二百到五百不等,我們手藝是全市最好的,要不是我們增加了信用卡套現,以及代辦大額信用卡業務,你給我錢看我要不要?

    那倆放貸的業務員,眼眨巴著看著小木排出來的東西,八成在估值呢,馬土錘瞅著瞅著,臉上惡相消失了,不知不覺他的心理在變化,這小伙的氣度實在不凡,誒,瞧這業務蒸蒸日上,又有多種經營了,怎麼著幾萬塊錢的還款能力,不在話下吧?

    “話不多說了,各位大哥,請……車馬費,認識一場,交個朋友,有生意直接來找我,這是個明點……我的名片……”小木給三位分發著,車馬費奉上,那是搜假證哥的錢,差不多就是小木能拿出來的所有資產了。

    馬土錘上上下下看了小木幾圈,沒走,很正式地對兩位手下說︰“給他錢。”

    小木的自信和大度,還有這個蒸蒸日上的生意,終于打動他了。

    “我可沒身份證啊。就給您也是假的。”小木故意道。

    “我認你這張臉,不認證……日息二分五,十天……那兒,簽字個,摁手印,我留你一張照片,潼關這地方,還沒有我馬土錘要不回來的錢,給你了。”

    “嗨……我借四萬,這才三萬?”

    “利息先扣了啊。”

    “那不成,你這一下就扣一萬,那我還差點呢。”

    “不錯是吧……借條簽字為證啊,再借再打條……”

    “太過分了,那你提前說啊。”

    “提前說你不簽怎麼辦,切。”

    小木拍桌子瞪眼和放高利貸的嚷,那三位卻也不客氣,該罵照罵,給錢卻是必須給,你不要都不行,就這麼著,打了四萬的條,直接被扣掉一萬的利息,那三位把值錢的東西拍照留存,得意洋洋地走了,小木呢,垂頭喪氣把三人送下樓,那三位放話了,小子,放老實點啊,到期不還錢,小心我們拆了你的黑窩。

    小木什麼都怕,可能唯一不怕的就是黑窩被拆,他忍著笑回了樓上,關上門好一陣笑得直抽,這時候張狂早傻眼了,那三萬塊錢可是貨真價實的,連身份證都沒有,就這麼從高利貸人手里拿走了,他揣上錢進了衛生間,一掀浴簾子,那位假證哥嘴被纏著膠帶,正唔唔想說話呢。

    張狂隨手一撕封口帶,假證哥欲哭無淚說著︰“日你媽的,你們太缺德了,把老子抵押給高利貸的了。”

    “那要不,我替你報警?”張狂問。

    “啊,別別,大哥大哥,放我一馬吧,做人這麼沒良心啊,這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啊。”假證哥嚇壞了,那麼干,還不如抵押給高利貸呢。

    說著的時候,冷不防張狂一個勒脖子動作,嘴里嘶嘶說著,別反抗、別反抗,睡一覺就好了……醒來自己走啊,高利貸可比警察黑多了。

    那人慢慢地失去意識了,被勒暈了,小木瞅得興奮不已,而且有點緊張地問︰“不會死人吧?”

    “沒事,用不了一個小時就醒了。”張狂把他平放好,探探脈搏和鼻息,起身走人。

    “誒,禿蛋,這招教教我。”小木興奮地跟在背後追著。

    “就你這張嘴,都不知道要坑死多少人,還用學這個。”張狂有點凜然地道。

    “一技傍身,不是壞事啊……這才借了多少?你再給我一天時間,我還能拿回好幾份錢來。”小木不屑道。

    “被人逮著,你是找死啊。”張狂回頭無語地看了這小木一眼,說實話,這娃貌似膽小,可在某些方面,實在是膽大的讓他害怕。

    “你看你這人,如果我們走了,他上那兒找去?如果我們走不了,自然有人還錢,看把你急的。”

    小木笑著道,坐到了電單車後座,張狂騎著電單車,兩人吱吱啞啞地出了胡同,向下一處目標駛去。

    半個小時後,涂紳豪手下又看到了讓他們瞠目結舌的事,那兩位回了趟小旅館,爾後又馬不停蹄的租了輛小本田飛度轎車,直奔高速路去了,這時候,老板才打听到馬土錘放債的事,看這樣子,分明是騙走了高利貸三萬塊錢要倉皇出逃的架勢啊。

    人才吶,就憑兩爿嘴皮子,坑了高利貸一把,聞知消息的涂紳豪驚得傻眼了,好半天都沒明白是怎麼個辦到的……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0:45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39章 揖客入門

    車駛得飛快,張狂一眼瞟到車速上一百三時,他提醒著小木︰“你狗日貨慢點行不行?”

    哦,習慣開好車了,一下子還不習慣,小木放慢了速度,保持在均速100邁,此時張狂卻不時地往後面看,今天亂拳出手的目的,是為了引起關注,可現在看來似乎岔了,背後根本沒車追來。

    “不用看,反應沒那麼快。”小木道。

    “那要根本沒反應呢?”張狂擔心道。

    “這不錢也有了,車也有了,你不是讓我走麼,咱們正好各回各家。”小木笑道,張狂的回答是吧唧給了他後腦久一巴掌,小木干脆哈哈大笑了。

    這家伙,平時干什麼也是推三阻四,不情不願的,可今天干得卻是信心高漲,直到現在張狂還沒整清楚,是怎麼辦到的,不但這事辦到,他拿了兩個假得不像樣的證,連車都租出來了,那些租車公司的根本不審,給了幾千塊押金,直接就把車開走了。

    “我說禿蛋,今天是不是上了一節生動的教育課啊。”小木打破著沉默。

    張狂悻然道著︰“對,你小子不是研究過犯罪,絕對干過。”

    “這你可冤枉我了,我以前既沒有機會,也沒動機啊。”小木道。

    “生手?不能這麼順溜吧?這里歪歪道道這麼多,我就不信,你生打生就知道。”張狂以他警察的敏覺判斷道。

    “什麼歪歪道道?”小木沒明白張狂說什麼。

    “那,你說的,那中國隨便一面牆的商機。”張狂道。

    “哦,你說的細節啊,這個細節已經傳遍世界了,中國的假證在國外也是有相當大的市場的,美國校園里都流行用中國造的假證。”小木道。

    不提也罷,張狂此時好奇心起,他追問著︰“那高利貸的……怎麼著就信你了?”

    “你笨啊,高利貸的誰也不會信,他們就是吸血螞蝗,辦事只看重你的償還能力,以及資產價值。至于是誰不重要。”小木道。

    “可你連證件都沒有啊,身份都確定不了,這丫居然把錢給你?”張狂信服了。

    “那租房的成本兩萬多,假證那麼多,一變現也值幾萬,還有設備亂七八糟的,要遠遠大于他們給的三萬塊……恰恰是這種人,高利貸最不怕你跑,也不怕你報警,因為不管怎麼樣,損失都要大于他們的三萬塊,所以,他們自恃自己的能力可以威懾到你,當然就敢借錢給你嘍。”小木道。

    瞥眼看了張狂一眼,小木顯擺著︰“其實高明的騙術和心理學是共通的,讓他們探到底細,他們自然把我當成做假證的,心理優勢有了,警惕性就底了,反正你一假證佬,逃不出老子的手心……再讓他們瞅瞅我資產,遠遠大于三萬塊,還怕不給你啊?反正在他的地盤上做生意,那些旮旯犄角,正是他們同樣愛鑽的地方。”

    張狂抿了抿嘴,壓抑著心里的震驚,只覺得自己混跡這麼多年也算是人精了吧,此時看來,離這只菜鳥還是有差別的,驀地他又想起一件事來,追問著小木道︰“那租車呢?那證假的蛋疼,那麼明顯,總不是騙術吧?不怕你把車開走不還回來了?”

    “這是潛規則。”

    小木淡淡道了,租車公司的車都是全保的,都是年限不短的舊車破車了,他巴不得失盜、被騙,然後報警,讓保險公司賠償呢。別說正常的丟失,沒準隔段時間,他們得自己想辦法讓車丟失呢……什麼?保險公司不是傻瓜?是啊,可架不住保險員的精明啊,公司和保險員一合計,弄點保費出來分贓不就行了。

    所以,犯罪的是你,得利的是他,他為什麼審核你啊,他巴不得騙子把他們的車全騙走呢。

    張狂听得無語了,越問倒越顯得他當警察的孤陋寡聞了,他擺擺手,不問了。

    小木越談興方起,瞥了無語的張狂一眼,知道這些陰暗面,最能觸動警察的職業敏感,他諄諄教導著︰“禿蛋啊,這你郁悶什麼?警察的責任是維持軼序,風氣的墮落和道德的淪喪,不是你們的責任,制度天生的短板,不是靠一個兩個人的努力能補上的……所以對待職業不用太過認真,太認真了,最終吃虧的是自己啊。”

    這句听得張狂怒了,他回頭看了眼,還沒有出現追來的車,他氣鼓鼓地道著︰“你特麼少給我得瑟,我怎麼覺得我也上當了?”

    “你上什麼當了?”小木問。

    “要是追來,可能繼續任務;要是沒來,你丫正好借這機會大搖大擺走人是不是?”張狂省悟道,這個小木,可能比他想像中要精明,到時候你不得不讓他走。

    小木燦然一笑回道︰“這是高智商犯罪必備的素質,要麼達到目標,要麼達到次要目標,兩個結果都對我有利無害,哈哈。”

    “你等著,要出境還沒反應,我非捏死你。”張狂氣著了,現在也是繩子拴脖子,只著硬著頭皮走了。

    兩人互罵互損著,車速未減,一路向前……

    ……

    其實追來了,真的追來了,只是出發晚了十幾分鐘,而前面車又跑得很快,一直沒有見到車影,期間涂紳豪還懷疑方向錯了,又耽擱了一會兒,後面的手下從租車公司得到的消息是,還在高速出省境的方向,涂紳豪這才加速,一路直追。

    租的車上有定位的,他現在只怕那一對坑貨,貓到個地位拆了定位,再把車當廢鐵一賣,那以後可就人間蒸發了。

    兩輛車,涂老板的凌志加速後,已經遠遠把大頭和大嘴開的那輛商務甩在了後面,楊夢露從倒車鏡里已經看不到後面的車了,他見涂紳豪興奮得兩眼放光,隨口問了句︰“涂總,您沒事吧?別急……開這麼快。”

    “人才,人才……”涂紳豪喃喃道著。

    “人才?”楊夢露沒明白。

    “當然是人才,我剛明白他們怎麼干的,摸了個做假證的窩點,然後拿窩點當抵押,從馬土錘手里騙了三萬塊錢。”涂紳豪喜出望外道。

    楊夢露皺了皺眉頭,這種超出她的認知了,難度自不待言,她隨口問著︰“就這個,讓你改主意了?”

    “這還不夠嗎?高利貸那行里可都是火眼精楮,想騙他們不但後果嚴重,而且難度相當大,都是混成精的人物……哎我就奇怪了,這兩貨連個正式的證件都沒有,怎麼著就把馬土錘坑了一把?”涂紳豪興奮地道,這肯定不是使用暴力了,肯定是有借沒還,而且肯定是嘴皮子功夫,恰恰這種人才,才是他夢寐以求的啊。

    試想一下,什麼道具都沒有,居然能成功行騙,那要是有點還了得?楊夢露明白此節了,笑著道︰“哦,我好像明白了,應該是林導師的杰作,他那張嘴,能把盧瘋子說得啞口無言。”

    涂紳豪卻在後悔,直拍方向盤道著︰“誒呀,識人識面,難知心啊,看來還是我多慮了。”

    楊夢露笑了,笑出聲來了,涂紳豪看了她一眼,不悅問著︰“笑話我?”

    “是啊,人家上門你看不上眼,人家掉頭走,你卻拼了命追,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楊夢露翻著舊賬。

    涂紳豪卻是一笑道︰“這不是不知道他們有多大能耐嗎?哎,對了,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在精神病醫院?”

    “怎麼了?我倒覺得,精神病院對他們來說,是個最合適的去處。”楊夢露如是回答道。

    對呀,光著屁股一轉眼都能騙個缽滿盆盈,這麼瘋狂的變身,比盧瘋子當年都不逞多讓啊。

    “也是,沒點瘋勁都干不了咱們這一行,哈哈。”涂紳豪道,哈哈大笑著。

    他也有點瘋了,因為在視線里,看到了那輛正“倉皇”逃走的飛度車……

    張狂第一眼看到時可是快樂瘋了,他使勁在小木腦袋上抹了一巴掌興奮地說著,哎呀,小伙子帥呆了……哎呀,你算是把他們算得死死的了……哎呀,小子噯,改行當警察吧,跟哥回去當臥底去,就你這小腦袋瓜,再壞的人都被你坑死啊。

    “坐正了,馬上並行了。”小木吼道。

    張狂一斂神色,坐好了,幸福來得太突然,他有點失措,問著小木︰“怎麼表演才像真的。”

    “表演什麼?這就是本色演出,尼馬打了我一頓,把我錢搶走,還指望給他們好臉色……操家伙,準備砍人。”小木狀似瘋癲道,那剽悍到失色的樣子,讓了張狂一跳。

    然後小木做了一個讓後車驚訝的動作,幾乎到並行位置時,小木嗚一聲打方向,從凌志車前繞了幾米,把涂紳豪嚇得急踩剎車,車速一慢,那小飛度卻是拼命加力,車後冒著一股子黑煙。轟然跑了,而且越跑越快,一下了拉開了幾十米的距離。

    “看來,我有點過分了。”涂紳豪自責著,不過車也在加速,緊緊地跟在飛度車後,又安排著楊夢露打電話,讓後面的加速上來了。

    後面使勁追,前面可了勁跑,張狂被車速嚇得冒冷汗,他小心翼翼提醒著︰“林子,慢點,咱開的是飛度,不是飛機啊。”

    “倉皇才能表現出你此時的心態,怎麼?準備主動停車,回去跪舔認干爹啊?”小木問。

    好像也對,張狂一握手里的鐵管,標準的流氓裝備,他點點頭道︰“那怎麼接火?”

    “找個出口。”小木道著,車速一點未減,直奔下一出口。

    十幾分鐘後,飛度車拐下了高速,出了收費站泊定了,車就置于收費站攝像頭不遠,張狂驀地明白了,這是一種很心虛的表現,到人多的、有攝像頭的地方,正符合兩人生怕被對方追殺的出逃心態。

    他暗暗給小木豎了個大拇指,很快那輛凌志下高速了,轟轟開著,直沖到他們車前,車頭幾乎頂住了,下車伊始,把涂紳豪嚇了一跳,人高馬大的張狂,手里握著根黑黝黝的鐵管,林導師比較沒出息,躲在車後探頭探腦,看到他的一刻,在唆著張狂︰禿蛋,揍他……往死里揍!

    “嗨……嗨……有話好說……張兄弟……”涂紳豪舉著手,手心張開,很友好地上來。

    “說個逑啊,今天你人手不夠啊,老大……單車都敢追我們。”張狂剽悍地道著,鐵管扛在肩上,很是有準備打家劫室的風度。

    “這說哪里話啊,咱們一家人吶……這不中午準備找你們回去,怎麼著就走了?”涂紳豪客氣地道。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老子愛走就走,你管得著嗎?我說,你狗日的叫什麼來著?咱們這筆賬也得算算了啊,你特麼仗著人多勢眾,欺負老子干不過你們是不是?”張狂惡狠狠地說著,單臂一指,直戳到涂紳豪面前了。

    小木說了,你越狠,他越喜歡你,說不定會愛上你。

    果真如此,涂紳豪笑吟吟地,根本沒有怒意,回頭示意著車上的人,楊夢露款款下車,拿著兩個包,直接扔到車前蓋上,那是搜走的兩人的東西,錢,涂紳豪笑著道︰“兄弟,不打不相識,不打不相信啊……錢,東西都在里面,你的還是你的,將來我的,也有你一份怎麼樣?”

    張狂看看東西,心在狂喜,夢寐以求的目標,觸手可及了,不過他鐵管未放,不屑地道著︰“老子信不過你。”

    一收東西,不準備同流合污了,涂紳豪卻是走到他面前,雙手一撐,後背露出張狂道著︰“兄弟你是氣沒消啊……來,怎麼打的你,你打回來,欠兄弟你的,我涂紳豪加倍還回去。”

    這一下子,讓張狂對此人的豪爽頓生好感,楊夢露俏生生走上來了,笑吟吟對張狂道著︰“張狂啊,您和盧教授是患難之交,盧教授和涂總也是患難之交,相信我,兄弟間不會有隔夜仇的。”

    一紅一白,說得張狂倒下不了手了,誰知道此時變生肘腋,涂紳豪剛覺得轉機來了,準備回身時,哎喲喂腰一疼,一個趔趄差點栽倒,怒目回頭時,卻是小木鑽出來下黑手了,朝他腰上狠狠踹了一腳。

    “打的老子屁股現在還疼,少賣好,這就是我們的錢。”

    小木怒容滿面,把東西搶手里了。

    涂紳豪悻然起身,一笑道︰“不夠勁,再來。”

    “來就來,以為老子真怕你們啊。”小木大仇得報,又要來踹,被楊夢露拽住了。

    涂紳豪現在可沒有半點懷疑了,哈哈長笑著,一點也不介意氣急敗壞的小木,楊夢露拽著他,嗔怪道著︰“你怎麼成了這樣子?”

    “少來了,你和他站一塊的,根本沒把我們當兄弟。”小木怒道。

    “今天以後,我保證沒人把你們當外人……別鬧了,都多大個人了,玩過家家有意思啊……林子,來,我坐你的車,張狂,你給涂總開車吧,要是誰再拿你當外人,你沖我來……”楊夢露道著。

    有個美女確實不一樣,張狂發不出火來了,小木被拽上車了,加上涂紳豪的示好,兩車一換位,估計是走不了,楊夢露暗暗和涂紳豪使了個眼色,對于悻然接受這個結果的張狂,涂紳豪表示了更大的親近。

    這個親近,後來的大頭和大嘴都看到了,涂總和禿蛋,是勾肩搭背上車的。

    這場戲接近尾聲了,張狂被帶到車里,是涂總親自開的門,而且是涂總親自開車的,先上了高速,大頭和大嘴跟著走了,小木臨上路又變卦了,車一停,楊夢露好言勸慰了很久,她溫柔地問著︰“又怎麼了?”

    “不能回去,回去虧大了,高利貸的錢沒用上,還得倒貼利息呢。”小木想到這茬了,楊夢露剜了他一眼道著︰“多大身家了,那點利息還算個事,回頭跟涂總說一句,馬土錘的老板和涂總關系不錯。”

    “真的?”小木警惕問。

    “當然是真的,信不過我?”楊夢露無奈道。

    “少來了,你騙我干了一路活,臨到頭挨了一頓揍,現在讓我信得過你?”小木狐疑地道,楊夢露淺笑湊近了問著︰“那你為什麼還留下了?”

    “有個落腳地,總比單干強啊……可你們也太不夠意思了,至于這樣把我們折騰來折騰去嗎?”小木道著,重新發動著車。

    “你很快就會知道理由的,雖然你信不過我,不過我還是想告訴你一句話。”楊夢露道。

    她側面身子了,不像平時那麼勾人,帶著幾分正色看著小木,小木隨口道著︰“有話就說,你這表情什麼意思?”

    “呵呵,沒什麼意思,其實我倒是期待你蠢一點,那樣的話,就不會有人關注你了,涂總也不會追來了,然後你就可以過上平庸但安生的生活。”楊夢露透了口氣,仿佛這話很憋她似的。

    小木咂摸著話里的意思,狐疑問著︰“其實你的意思是,不想讓我摻合到事中來?”

    “有這個意思,不過今天我才發生,你天生就好像是干這個的,我攔著也沒用。”楊夢露道。

    這句不經意的話觸動到小木了,也許這才是楊夢露的真實面目,一個女騙子,一個良知尚未完全泯滅的女騙子,莫名地流露出她不該有的擔心了,小木瞠然了片刻,輕聲問著︰“你要告訴我的,就是這個。”

    “不,我要告訴你的是,適可而止,不要陷得太深,陷得太深的話,有時候想回頭,想重來的機會都沒有了。”楊夢露輕聲道,向小木做了一個與語境不合適的鬼臉,嫣然笑了。

    騙子總是如此,她的表情和她的語言,你只能去意會。

    偏偏小木就是能意會到的那位,他目光開始柔和,開始流露出依戀,開始閃爍著喜悅,他的整個人慢慢地傾向楊夢露,那是準備一親芳澤哦,楊夢露像被目光捕捉了,她眼斂下垂,有點緊張,她臉頰發紅,有點羞澀,像知道即將發生什麼,卻又害怕發生什麼一樣。

    驀地,小木捉到了她的紅唇,呶著吻上去了,很促狹地捉著她的香舌,很壞地捧住了她的臉頰,楊夢露被襲吻得緊張不已。

    她慌亂抗拒著,畏縮了,喃喃著,不可以不可以……側過頭,推開了小木。

    激情來的不是時候,不是地方哈,被推開的小木饞涎欲滴地看著她,她整整裙衣,貌似生氣地道著︰“以後不許這樣,我能當你阿姨了。”

    “找個喜歡我的阿姨,不容易啊。”小木駕車,啟動,過了收費站,從收費員異樣的眼光中接過了卡,直駛上路,楊夢露微微笑著斥了句︰“喜歡你的阿姨,不代表能接受你的非禮啊。你比表面上成熟多了。”

    一吻知意,那種感覺不會是生手啊,小木沒解釋了,只是揶揄地道著︰“可你和表面上一樣年輕啊。楊姐,我能感覺得到,你心里有一位,而且他已經把位置佔滿了。”

    “怎麼感覺出來的?”楊夢露詫異問。

    “因為沒有女人能抵擋住我的柔情眼光,你是例外……哈哈,真的,我覺得你喜歡我,但接受不了我,對嗎?”小木笑著道,依據他在女人堆里打滾的經驗,越是這種風騷露骨的女人,恐怕越不容易上手。

    “呵呵,還是別討論這個了,真相會讓你失望的。”楊夢露依然如故,顧盼媚笑間,你無從揣度她的心思。

    車疾馳而回,直接到了公司,涂總和兩位相談甚歡,幾盞茶後,安排好住處,又勤邀二位赴宴,這就不用提了,當壞蛋的生活每天都會充滿的新奇和刺激,兩人的牛逼生活掀開新的一頁了。

    當日,監視的外勤把發現的異狀回報專案組,專案組幾位可是興喜若狂了,不過討論來討論去,還是沒有搞清楚,這兩人貌似棄子的,怎麼可能一轉眼又登堂入室了?而且是最剽悍的那種,監控的畫面拍到了涂紳豪給張狂、小木敬酒,飯後又一起到娛樂場所嗨皮了。

    這可是被人當心腹的節奏啊,監視處,偷拍到了ktv一群美女簇擁3326和小木的畫面,真把那些啃著方便面、就著礦泉水的苦逼外勤哥們,羨慕得直流口水……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1:06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40章 又見佳人

    每個案子都是千絲萬縷的,402的案子始發于陝省,卻有一絲連接到了千里之外的濱海……

    6月17日,中午時分,一輛徽牌的外地車駛進了濱海市湖南路,這里毗鄰近郊,滿街的嘈雜多了幾分市井味道,少了幾分都市氣息,在人車混行的路上龜速行駛,駕駛員四下張望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噢,找到,一處不顯眼的小門臉,掛著黑泥燙金的字牌︰慶臣飯店。

    這一下子讓他心放松了好多,把車泊到遠處,慢悠悠地踱到飯店,拾階而進,差不多就是大排檔的水平,十幾張桌子,兩層,未到上客忙時,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在吧台算賬,服務員把他請進飯桌,倒茶,問著吃啥,那人莫名其妙突來一句︰“你們老板姓林?”

    啊……服務員機械點點頭,回頭看吧台,吧台算賬的姑娘不悅問道︰“來吃飯還是找老板?”

    “找老板,順便吃飯。”那人笑笑,是位中年男子,發福身材,笑吟吟的不像壞人。

    吧台姑娘伸著脖子喊著︰“爸、爸……有人找。”

    片刻,系著圍裙的一位男子奔出來了,瘦瘦個子,從廚房出來,圍裙抹著手,姑娘一指來人,那老板上前躬身笑道︰“這位先生想吃點什麼?我們慶臣飯店的鹽撥雞,遠近聞名了,要不來一份。”

    那人沒接茬,笑著排出了一張照片,問老板道︰“有位小伙子,托我帶個口信。”

    “啊?不認識……這誰呀?嗨我告訴你啊,這個逆子在外面不管借多少錢,與我無關啊……不走我馬上報警,青兒,打110。”老板瞬間被照片刺激到了,尖叫上了。

    “哎,等等……我是問下,這不您兒子嗎?至于這樣嗎?”那人好奇問。

    “法院都判給我前妻了,再說他也成人了,不能讓當爹的把他當老子養著吧?我警告你啊,他的事與我無關啊……這個小王八蛋,在外面騙了多少人了,遲早得被警察抓起來了……”老板氣憤地道。

    那姑娘上來了,挽著父親手臂,嘟囊著︰“爸,別理他……又來要錢。”

    拉走父親,那女的生氣道著︰“還不走啊,等著管你吃飯?告訴你愛那,那兒去啊,就不改姓,這也不是他家。”

    明白了,前妻的兒子,後娘的閨女,輕重自知,那男子笑了笑,沒再多說話,起身尷尬走人了。

    人走了,那位姑娘匆匆回到吧台打電話,剛打完電話,店里老板已經好奇地恭立在吧台前了,看看店里無人,老板小聲問著︰“毅青,到底怎麼回事?”

    “阿舅,別問這麼多行不行?任務。”姑娘笑著道,明顯不是父女。

    關毅青,警察,她遠房舅舅的生意,恰恰用上了。

    她已經收拾東西準備走了,等了幾天,就等這一茬,開店的舅舅急了,追問著︰“那照片上誰呀?給我找了個兒子,把我店名都改了……嗨,你走了,我咋辦呢?”

    “哎呀,阿舅,店名就別換了……估計他們也就來這一回,您做您的生意……我走了啊,再有人問,還是這樣說啊。”姑娘笑著回道,出門廳,把親戚老大個郁悶留在身後了。

    匆匆進了路邊一輛車里,她遞著手機道著︰“還真來了,虧是有準備,要不得露餡了。”

    司機是郭偉,市局的,一直負責和各省專案組的橫向聯絡,他看了眼道著︰“看來案情不小,千里迢迢都來求證一下……哎,你舅沒露餡吧?”

    “露不了,我舅人多精呢,他巴不得經常有警察光顧他這小店呢。”關毅青笑道,接回手機時,她好奇問著︰“咦,郭偉……你說,這小子是不是真被省廳召走了。”

    “估計是了,直接從廳里來的任務,要不是咱們接觸的早,都不知道怎麼回事,現在有一組外勤監視著馮醫生和老木的家呢。”郭偉發動著車道,對此,沒多評價,在一個打擊犯罪的大前提下,警察的眼中,一切有效的方式方法,都是值得嘗試的。

    車上了路,郭偉看關毅青若有所思,他笑著道著︰“怎麼了?毅青,給個逆子當了個便宜妹妹,不舒服。”

    “快算了吧,老木家資過億,小木光月零花錢頂我一年工資,我巴不得有這麼位親哥呢。”關毅青笑道,說到此處,郭偉皺眉了,有點狐疑地問︰“可教你說了,都這身家了,和傳銷的瞎攪和什麼?我看這樣,是真被陝省發展成線人了。”

    “我看呀,還沒準什麼小辮被揪住了……趕緊點,去馮醫生那兒,得穩住老木,時間越拖越長,萬一真爹找兒子,那可誰也包不住了。”關毅青笑著道。

    出了湖南路,加速駛往馮醫生心理診室的寫字樓,幕後的工作有時候甚至比前台還要麻煩,少不了又得編一通瞎話,讓老木放心等著那個逆子皤然悔悟……

    ……

    一線之牽的潼關市,華府天下小區,張狂立在單元樓口,倚在涂老板的車前,等著小木。

    犯罪組織的行事方式讓他想起了隊里經常听到的領導報告︰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而一無是處的小木無疑是能者了,和涂老板呆了一天,據說高談闊論了數小時,一天就飛皇騰達了,老板的專車接送,安排在華府天下一幢一百多平的單元房里,每天三頓都是涂老板陪著,陪完飯還有陪酒陪唱的,這家伙就像天生過燈紅酒綠生活一樣,在這個環境里,已經是如魚得水、樂不思蜀了。

    九點多,張狂電話催了一次才起床,半個小時才下樓,快到樓門口,張狂進去了,一把拉起小木下了地下室,話不多說,直亮了兩張照片給他看,讓他記住。

    他叮囑著︰“快到關鍵時候了,千萬別露餡……他們可能去濱海查你的出身了,這是給你找個爸。”

    “你有病,爸也能亂找?”小木怒了。

    “沒辦法,湊合吧……還有,這是你妹,叫林毅青……你是林慶臣前妻的兒子,她是後妻的女兒,你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債,有家難回……就是這麼個情況,萬一問起來,別露餡。”張狂叮囑道。

    “你妹還差不多。”小木听得肚疼,這些警察也夠奸詐的了,後路都準備好了,不過他看到女人的照片時,明顯眼楮一亮︰“咦?這莫非是個警花?”

    “好像是,濱海那邊402專案組安排的。”張狂道,直接燒了照片,往外走著。

    “喂喂,就這個妞給介紹下成不?”小木追著,動歪心思了。

    張狂難為地道著︰“我不認識,一個系統不是一個隊的,再說我也沒去過濱海。”

    “哎你們不都是一個專案組嗎?這點小事都辦不了。”小木怒了。

    “402是全國性的,各省市都有……我說就開個玩笑你真當真了,給組織辦點小事,就得賠你個警花?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警花可都是久經考驗的為人民服務戰士,和你這類小資余孽,能搭上調麼。”張狂開始耍賴了。

    小木氣得咬牙切齒,直戳著張狂罵著︰“禿蛋,你可想好了,小心逮個機會,我坑死你。”

    “少來了,咱倆拴一條繩上的螞蚱,你嚇唬我。”張狂不在乎地道。

    然後氣得小木,狠狠在他背後捶了兩拳,不過對于人高馬大的張狂,只當是撓癢癢了,他直上前開著車門,故做姿態地道︰“林導師,請。”

    “太沒信譽了啊,瞧瞧人家涂老板給多好的待遇,昨晚還說了,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他全包了……哎,交友不慎啊。”小木搖著頭,坐進車里了。

    張狂噓了聲,讓他閉嘴。只要開始上路,連玩笑也不開了。

    兩人同乘一車出了小區,直駛涂老板的土特產經營公司,那是合法的經營公司,到目前為止,家里還沒有查到這家公司的問題,連一點偷稅漏稅的問題都沒有。

    其實也簡單,這是過猶不及,在現時的環境里,一點問題都沒有的地方,只會讓人覺得問題更大……

    ……

    線索的另一頭,連接著暗處布點的外勤,連著遠在省城的專案組駐地,疏而不漏的天網正排兵布陣,把一個一個節點的碎片化信息,還原成一條條符合案情走向的線。

    15日,張安平(張飛),又化名張國慶,出現在銅川市。

    16日,追蹤馬劍峰(馬步方)的蹤跡,追到了榆林,這個消失的大經理,又有了一個新的身份,叫馬襄,隨著一個旅行團走,居然是在旅游。

    更離譜的是,剛剛做完申購的徐能慧(徐達)出現在呼市、那位在富縣露過一次面的董卓,16日晚再出現蹤跡時,已經到鄂爾多斯了。

    今天,一個新消息是,設在濱海市的檢測點被觸警,濱海市警方傳來了到湖南路慶臣飯店探底的嫌疑人照片。

    何玉貴?

    居然是何玉貴,這個家伙和盧瘋子消失後再沒露面,沒想到卻在濱海露面了,更沒想到的是,居然是去查小木的底細。

     ,葉天書有點決然地拍桌子,直朝駱冠奇豎大拇指,虧是這位老偵察員的提醒,他遞給信息道著︰“剛收到的消息,這家伙居然跑濱海去了……還是您經驗老到,否則我們這回可要犯錯誤了。”

    “既然是騙子,就不要期待他能信任誰。”駱冠奇放下信息簡報,排著一干嫌疑人的去向,範主任回省廳匯報去了,就剩兩人守家了,這種線索藤纏麻繞,一時理不清頭緒的煎熬,還真不是那麼容易過的。

    這不,葉天書,邊踱步,邊羅列著滾瓜爛熟的信息︰“駱處,發展到這兒,我又看不明白了,理論上判斷,好像有大動作,好像有咱們沒有發現的窩點……但實際上您看這幾天的通報,這幫神出鬼沒的大經理,在榆林的、延川的、濱海的,甚至跑內蒙還有幾個人,我是越看越迷糊啊。”

    駱冠奇抬頭,疑惑問︰“您在擔心什麼?”

    “我擔心南轅北轍啊,我們在省城、3326同志在潼關,而這些大經理又分布了三省數市,需要監控的窩點,又分布在全省不同地方……我怎麼覺得有老虎吃天,無處下口的感覺啊。”葉天書道。

    “呵呵……那是因為,你們的工作太卓有成效了,這正是他們的運作方式,您來看……”駱冠奇摁開了政區圖,電子筆點著幾個發現點道著︰“傳銷的運作模式是,到一處地方生根,然後再開枝散葉,可做案絕對不在當地,而是把這些招到的人,運到另一個地方,這就是我們看到的,每端一個窩點,都是五湖四海的人,唯獨沒有本地人,即便有本地人加入,也會被騙到陌生的地方,方便他們洗腦。”

    “您是講,他們在做準備工作?”葉天書道。

    “對,濱海、榆林、內蒙兩市,可能還有我們沒有發現的地方,如果是準備的話,那下一個聚集的窩點,就會這兒……一個還沒有被傳銷污染的地方。”駱冠奇道著,電子筆點到了城市的名稱上︰

    潼關!

    “您是說,這些人會很快匯集到潼關?”葉天書狐疑地問,如果那樣,就是最好的結果了,正好一網打盡。

    “否則就無法解釋這種情況了,知名的大講師楊夢露滯留潼關、涂紳豪看樣子比楊夢露的級別更高,也在潼關,我們兩個自己人,也被他們留在潼關……恰恰潼關,又一個跨界區,向北入晉、向南入鄂、向東入豫,沒有比這里更好的逃脫地方了,半個小時就出了省境。”駱冠奇點著潼關的交通要沖道著。

    葉天書臉上一直留著狐疑,似乎有無法解釋的心結,不過似乎連他也講不出在什麼地方,駱冠奇好奇問著︰“葉組長,您是擔心,萬一方向錯誤?”

    “方向應該沒錯……可我怎麼覺得……太容易了是不是?”葉天書恍然大悟道。

    “呵呵,這個有解釋了。”駱冠奇笑著道,那是因為你們做到的事太不容易了,居然把數位大經理的肖像都描出來了,這在大部分傳銷案例里,都是很難辦到的,現在是照圖索驥,當然要事半功倍。

    “如果這樣的話,當然最好……但目前為止,幕後那位賈老板還沒現身啊,據工商總局傳來的消息,舉報線索是,這位賈經理,一直負責策劃組織傳銷,江浙滬幾地發生的大宗傳銷詐騙案例都出自他的策劃,去年年底定罪的幾位嫌疑人,也講到了這個神秘賈老板的故事。”葉天書道。

    “呵呵,我倒覺得,這一次我們有可能見到賈經理的真面目。”駱冠奇笑著道。

    然後他看著葉天書,又示意桌上的通報,葉天書恍然大悟了,指著道著︰“您是說,這條線應該是賈老板控制著?”

    到濱海反查小木的出身,能指揮動何玉貴,能讓涂紳豪和楊夢露守口如瓶,似乎沒有其他人了,葉天書一下子興奮了,期待了。

    “以他們的行事作風判斷,會把一個精心裝扮的傀儡擺到台前行騙,他們藏身幕後得利。”駱冠奇笑著道︰“我不知道你們的線人是個什麼人物,不過我想,他們應該已經確定下一場騙局的傀儡了。”

    對,已經通過了種種考驗,應該符合使用條件,如果傀儡選的是小木,那幕後就無從遁形了。

    葉天書長舒了一口氣,一想到小木,反而是他唯一不擔心的,那小子太像個騙子了,連騙子都被他騙得死死的……

    ……

    午飯又是一頓大餐,而且意外地大嘴和大頭都上桌了,吃飯的地方是潼關有名的望西都大酒樓,吃的是西北風味的大宴,烤全羊、鹽燜魚、吊燒雞,吃得可真膩,大嘴大頭和張狂幾位,止不住地滿嘴擦油。

    席間涂紳豪幾次注意到小木文雅的嚼食,像女人一樣輕柔的沾擦嘴巴,不時地和楊夢露會心一笑,似乎對于小木的外形說不出的贊賞和滿意。

    飯後換車了,把張狂和大嘴大頭打發到另一輛車上,這輛車涂老板親自駕駛,栽著楊夢露和小木離開,安排的呢,是讓張狂和大嘴大頭兩人回公司。

    得 ,張狂有點郁悶,就特麼再信任也是打手級別的,和小木到不了一個層次上,而且猝來的意外讓他感覺到了,要開始了。

    開始嗎?

    好像是,車上楊夢露笑吟吟回頭,看後座的小木,從她的角度,能接觸到涂紳豪示意的目光,他啟唇問著︰“林子,過得還滿意麼?”

    “嗯,挺好。”小木點頭道,楊夢露剛要說話,小木又補充著︰“就是缺美女。”

    涂紳豪哈哈大笑了,他說了,這才是英雄風範,楊夢露笑著道著︰“所以給你介紹個美女。”

    “要干活了嗎?哎我說楊姐,咱倆搭配不更好,金童玉女,所向披靡。”小木道,楊夢露哭笑不得道著︰“我能當阿姨了,還玉女?”

    “當然,在我眼里,您就如蘭如玉啊。”小木揶揄地道,沒勾搭上這位阿姨,實在是件憾事。

    涂紳豪卻是忍不住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說著,露露,看來林子對你是情有獨鐘啊。

    “得得……不跟你倆廢話了,從今天開始不許吃喝玩樂了啊,用心準備一下。一會兒見著人,她會教你怎麼做……林子,沒問題吧?”楊夢露直接道,涂紳豪都覺得這樣安排有點突兀了,心跳了下。

    小木湊上來問︰“分我多少?”

    涂總瞬間心又不跳了,這麼上路讓他放心了,他笑著道︰“那你要多少?”

    “那得看做多大生意了,咱們得雙贏,雙贏才能合作下去,虧了誰都沒意思不是?”小木道。

    “哈哈,這話我愛听。”涂紳豪道。

    “虧不了你,不過能掙多少,就得看你的能力了。”楊夢露淡淡道,瞥了小木一眼,眼中一閃而過挽惜之色。

    其實路程並不遠,開發區的金科凱越商業樓區,接洽的人已經等在哪兒了,小木明白楊夢露講介紹美女什麼意思了,難得說了句真話,迎接的真是一位美女,ol職裝、深藍色,黑絲高跟、窈窕身姿擱那兒一站,就像盛夏怒放的玫瑰。

    她笑吟吟地上前來握手,喜于形色地上下打量著小木,贊嘆著︰“哦,比想像中帥多了……認識一下,我叫賈芳菲,接下來的事,听我安排。”

    “好的……樂意效勞。”小木優雅點頭,報之了一個曖昧的微笑,右眼輕輕一眨,好輕佻的挑逗眼神已經送出去了。

    賈芳菲領著小木進樓了,涂紳豪和楊夢露卻沒有跟著,兩人目送著小木和賈芳菲,前行的兩位很快消失不見了,一切顯得自然而然,自然的涂紳豪都有點不自然了,他狐疑地道著︰“這小子一點好奇心都沒有?怎麼問都不問一句干什麼就跟著走了。”

    “有這麼一位國色天香陪著,你覺得干什麼還重要嗎?”楊夢露笑道。

    也是,要不諳風流可就枉少年了,涂紳豪哈哈大笑著,直贊楊夢露最懂男人,他邀著楊夢露上車,揚長而去,對這里即將發生的事,競然是不聞不問的態度……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1:29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41章 一騙相承

    廳堂,優雅信步而過,步履如風,如撩人的香風,如醉人的春風。

    黑絲、高跟、美胯、蜂腰,那會讓人有心神蕩漾的魔力,偶顧盼間,瑤鼻如玉、美眸似水,不管正常還是不正常的男人,都會有勾起你犯罪的欲望。

    她也在打量小木,眉眼掛笑,表情揶揄,像是看到了一件鐘情的衣服那種見獵心喜,小木對自己的形象還是有幾分把握的,他笑著側頭問︰“我已經通過組織嚴格考核了,您為什麼還用這種審視的眼光看著我?”

    “過了我這關才算通過。”賈芳菲笑著道,又審視了一眼,帶著他進了電梯,小木隨口問︰“那您看,能過關嗎?”

    “但願不是銀樣蠟槍頭。”賈芳菲笑道。

    “絕對不會,我的本質和表面,都會讓您驚艷的。”小木笑著,斜斜地拋了個調情的眼神。

    賈芳菲故做未見,或者美女對于大多數撇開的調情會自動過濾,她笑著摁電梯,問著小木道︰“我听上面說,你是個天生的騙子。”

    哇,這麼直接,小木嚴肅搖搖頭道︰“傳言有誤,我需要更正一下。”

    “怎麼了?難道不是騙子?”賈芳菲笑著問。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光是騙子,還是小偷。”小木道。

    神轉折,把賈美女繞進去了,賈芳菲愣了下,奇怪地道︰“是嗎?復合型人才啊,會偷什麼?”

    “偷女人的心啊,比如,像您這樣的美女。”小木抿嘴笑著,眼神露著竊喜。

    賈芳菲一笑,同樣回敬了一個神轉折道著︰“那你要失望了,咱們這一行良心早被狗吃了,所以,你面前的美女,是沒心的。”

    “那也未必哦,能說出這句話,那說明心還在呢。”小木微笑道。

    這一句,讓賈芳菲怔了片刻,好像一個瞬間,對于面前這位浮滑的小男生感覺變了一個樣子,感覺距離在迅速的拉近,感覺似乎有一種不該有的信任慢慢升起。

    小木卻斂起了神色,不再那麼輕浮了,調戲女人,要適可而止,要留點余念,留點好奇,然後那些余念和好奇,會勾引著女人一步一步淪陷……喲 ,他突然發現,這個女人,似乎比楊夢露好上手的多了,根本不像楊夢露那樣,那怕就一百個壯漢脫光了站在她面前,她也會處變不驚。

    叮聲電梯到層,賈芳菲收回了目光,笑了笑,壓抑著心里的奇怪感覺,前行帶著小木,步履間直入正題,就听她說道︰

    “你有兩天的時間來熟悉公司的運作規則,達不到要求,gtout。”

    “ok!”

    “你必須熟知公司每個中層人員的名字、特性,時間也是兩天,達不到要求,gtout。”

    “ok!”

    “你有兩天的時間變身為這家公司的總經理,語言、氣質、每一個細微的一言一行只要出現差錯,gtout!”

    “ok!”

    賈芳菲連說幾個要求,都得到了背後ok的答復,這讓她奇也怪哉地停下來了,回頭詫異地看著小木,似乎覺得這個小騙子口氣太大了點。

    小木笑笑,不予解釋,現在是腳踩兩只船,那份從容和自信,可不是單純的騙子能比擬的。

    果真征服賈美女了,她笑了笑,繼續前行著道著︰“看來是比料想中要好一點,不過別大意,你要面對的是家境相對富有,眼光和見識都不錯的客戶,這不像傳銷小窩點那些關起來被洗腦的產品。”

    變種了,這是個洗腦水平更新,更隱敝、更大的窩點。

    小木思忖道著︰“萬變不離其宗,當一個優秀的騙子,不一定需要智商優勢,只要在某個特定的環境下有相對的優勢就足夠了。”

    賈芳菲頭也不回地道著︰“從現在開始,不許再提騙這個字。”

    “ok。”小木道。

    在標著總經理辦的房間門前停下了,這可是整整一層的裝修,還有淡淡的味道,賈芳菲開了門,領著小木進了房間。

    豪華的大班台、落地的觀景窗,房間里,酒櫃琳瑯、茶台古樸,站在窗前,可以附瞰潼關全市,小木信步走過,表情並沒有流露受寵若驚,這一點讓賈芳菲非常滿意,她坐在老板椅上,轉了個圈,笑著看小木問︰“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作為總經理,難道對自己的工作環境應該感到驚訝嗎?”小木優雅地打開酒櫃,挑了瓶,淺淺倒了兩杯,笑著遞給了賈芳菲,眉眼傳情地一個chrs,輕晃著杯身,抿了口,然後表情一變,又吐回杯里了,愕然問著︰“拜托,總經理這里都放的假酒?”

    “道具,不用太認真……喝紅酒能達到你這種水平的人不多。”賈芳菲根本沒嘗,把杯子又放下了,她拉著櫃子,又是一大摞書,排到了桌面上。

    換了,是《民間資本富中國》、《贏在資本》、《資本游戲》等幾本金融類書籍,小木隨意翻看了幾眼,這種理論要比《羊皮卷》那種萬金油的勵志話難學的多,也在這個時候,賈芳菲終于看到小木臉上稍顯的為難之色了。

    “有難度?”賈芳菲問。

    “兩天時間,你背背看?”小木拿著一本磚頭厚在資本游戲。

    “能背下來的人還真有,但未必能用,也不用那麼認真,但你不能一無所知,必須瀏覽一遍。”賈芳菲道。

    小木放下了書,有點狐疑地問著︰“時間不用搞得這麼緊張吧?這兒缺的東西太多了。”

    “缺什麼?”賈芳菲笑著問。

    “員工呢?”

    “很快就有了。”

    “中層管理呢?”

    “已經在路上了。”

    “車輛呢?”

    “很快就租回來了。”

    一連幾問,賈芳菲對答如流,小木明白了,騙局尚在籌備中,裝修個公司、租幾輛車、雇上些人,再配上他這個總經理,然後就可以開張了,兩人像心有靈犀一樣,默視片刻,相視一笑。

    對了,不必那麼認真,這年頭,搞個公司還不都是這麼騙人的。

    小木裝模作樣問著︰“哦,那……我這個總經理,總得配個秘書吧?”

    “不就在你面前嗎?”

    賈芳菲輕聲道,賈芳菲款款起身,讓著座,一副恭身聆听的秘書表情,小木笑著坐下,感覺了一下老總的環境,然後手指一點,指揮著︰“賈秘書,把本季財務決算傳到我的電腦上……順便再幫我泡點咖啡,我要認真看一下,有什麼拜訪就別打擾我了,去吧。”

    “好的,林總。”賈芳菲喜上眉梢,小木的瞬間入戲,看上去是那麼的自然而然,她溫柔地回了聲,然後輕扭著腰肢,款款出門,輕輕地閉上了。

    又一個騙局,從這里拉開幃幕了……

    ……

    與金科凱越商業樓區直線距離四公里的地方……

    連強、馬烽火,兩人各背著一大包東西,氣喘吁吁沿階而上,一路上兩人不停咒罵,這狗日貨真會挑地方,那樓層高的,愣是找不到一處可以監視的水平點,只得棄車步行,到相鄰的山上找地方。

    找到一處,連強試著一米長的監視鏡,勉強可以平行看到了,從監視境里,可以看到小木正坐在辦公桌上專注地學習,兩人坐下歇了口氣,把這個情況匯報,放下電話,連強牢騷著︰“催命似的,能出什麼危險,這不人好好的嗎?”

    家里得知小木和3326分開之後,就開始催了,一分開,就意味著要建立新的信息渠道,可這些騙子一個個精似鬼的,外部根本沒機會接觸啊,老馬看了看監視鏡,喘息道著︰“這不怕萬一嗎?大經理不說了麼,現在的成敗全系于他一個人身上了……哎我說強子,這又是什麼情況,怎麼就一個人?”

    “馬哥,你別考驗我智商行不行?我能知道麼?”連強瞠然道,要能知道那些騙子想什麼才見鬼呢。

    “也是哈……哎,趕緊想想,怎麼和小木建立聯系,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馬烽火道著。

    “自己看不就行了。”

    “看不出來呀,坐在那兒學啥呢?”

    “要不化妝進去?”

    “快算了,就咱倆這體貌特征,摸黑窩點還湊合,到這種高檔寫字樓區,一瞅就是偷東西的,保安那關你都過不了。”

    “歇會,歇會……歇會再說。”

    兩人換著位置,觀察著小木的動靜,可偏偏什麼動靜都沒有,就在那兒安安靜靜地坐著呢,窩都沒挪一下子,頂多站到窗前看看窗外的景色。

    幾支煙過後,監視的兩位剛喘過氣來,家里的催報又來了,老馬匯報了,什麼也沒發現?真的什麼都沒有,一個人也沒有……正干什麼?看不出來,太遠了……沒法找近點的地方,22層樓呢……

    連強看到了,他回頭道著︰“等等,老馬,有個女的。”

    他的視線里出現了位女人,連強在使勁調著焦距,奈何距離太遠,無法捕捉。

    “等等,有個女的。”馬烽火匯報著,湊到了監視鏡上,不過放大的倍數頂多能看到縮微的人影,他又匯報著︰“沒法拍攝,距離太遠……司機正在找地方,是和一個女的在一起,像在討論什麼。”

    “干什麼吃喝的,一個監視點也找不到……”

    那邊,葉組長怒氣沖沖掛了電話,看樣子是快急毛了。

    兩位監視的外勤,瞠目相對,無語了。

    ……

    賈芳菲是被“總經理”召喚來的,時間過了三個多小時,下午十七時左右,時間明顯是不夠的,她進門,恭立在小木面前,微笑著提醒著︰“林總看得怎麼樣?”

    結果,似乎在小木表情上沒有看到震驚,這一點讓賈芳菲有點意外,緯恆商務的籌備她的自信是滿滿的,似乎不能接受這種無動于衷。

    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運作模式,從加盟變化到資本運作了,費用從兩千九升格到六萬九了,從租個房子洗腦,成了高科技洗腦了,那,就是看到的這些,裝璜考究的公司、寫字樓,邀請影視公司拍攝的企業宣傳片,還有這些貌似很高大上的企業圖冊以及學習資料。

    小木饒有興致地看著賈芳菲,玩味良久才道著︰“你期待從我臉上看到驚訝的表情?”

    “難道一點都沒有?”賈芳菲好奇問。

    “有,非常震驚,意思是,兩天後,會有很多客戶來潼關,然後我們要用表演,征服他們的錢包?”小木直接道,省略了騙字。

    “對,你干過了應該清楚,申購的難度還是有的,而且你征服別人錢包的機會,並不多。”賈芳菲道,觀察著小木,刻意地,不敢放過一絲細節。小木慢慢地合上了扉頁道著︰“那我就奇怪了。”

    “奇怪什麼?”賈芳菲好奇了。

    “當然是你們這些文字和影像資料啊,都是些空泛的資本運作理論,還有影像資料,僅僅是一些簡單的介紹,我看不出用它來征服別人錢包的成功率有多高啊。”小木道。

    賈芳菲笑了,這是入門資料,看來小點小覷組織上派出來騙子專員了,她慢慢的傾身到小木身邊,伸手,點著鼠標,頭垂得很低,低到小木的眼皮一垂就能看到胸前的風光,她打開了幾個隱藏的根目錄,然後彈出來一個文件框,輸入一行密碼。

    蹭……顯示出來了數個文件夾。

    “看來,組織還是不太信任我啊。”小木訕笑道。

    “組織里,從來就沒有信任,一直是量入為出,能達到什麼程度,就為您量身定做。”賈芳菲笑著道。

    小木瀏覽了一遍,這就很詳細了,整理的電子筆記是問答的式,像劇本一樣,能模擬回答出客戶所有的疑慮。

    比如你會擔心這是騙子公司嗎?公司給你合法的注冊執照、企業代碼、法人資料等等。

    比如你會擔心這種賺錢方式合法嗎?公司會告訴你,這比股市、期指的盈利率要低得多,合法?那不笑話嗎?不合法能正式注冊?

    比如你會擔心投資的安全系數。公司會告訴你,當然有風險,現在連商業銀行都允許倒閉了,何況一個商務投資公司?風險和利潤永遠是並存的,不過有興趣的話,您可以考察一下緯恆商務投資公司。

    于就回到了原點,會告訴你,我們公司總位于新加坡市,在世界各國有多少處分支機構,目前在中國多少省已經開設了分公司,等等,等等,網頁當然有,不過還是內測版,沒正式上線;p2p平台當然也有,不過網頁logo還沒做完,幾乎無法想像,兩天的時間,這麼多繁雜的事會怎樣運作成功。

    不知不覺又看了半個小時,一直蹙眉的小木伸展額頭時,才想起了旁邊的賈芳菲,他歉意道了句︰“對不起,賈秘書,我有點入神了。”

    “我喜歡看男人專注的樣子。”賈芳菲俏立著,回敬了一個媚眼,輕聲問道︰“還有疑問嗎?”

    “有。”

    “請講。”

    “目標不好找,前期的投入這麼大,少了不劃算、多了不好干,要找的目標必須有一定經濟能力,這個難度就大了,不像傳銷找人,逮誰是誰。”

    “目標……呵呵,已經物色好了,這不是你考慮的範疇。”

    “那前期的工作呢?再犀利的語言也不可能對目標洗腦一次性成功,讓他們心甘情願掏錢,但要留在一個這樣的地方時間久了,您覺得安全是不是沒有保障。”

    “考慮的很周到,不過這事已經有人在做了……你的問題很多噯。”

    賈芳菲道,笑著說這些話的,不過讓小木警惕了,確實不應該問太多,不過已經知道的夠多了,其實這個傳銷沒什麼兩樣,目標已經找好,洗腦恐怕已經進行了,就等著拉到這兒忽悠一圈可了勁地使勁擠一回,榨干油水。

    所不同的是,傳銷叫“申購”,這個叫“投資”。

    “還有一個問題。”小木想了想,豎著指頭道︰“或者,也可以說是一個建議。”

    “哦,那我倒想听听了。”賈芳菲笑著看著他。

    “劇本很好,不過我覺得應該加上點實質的東西。”小木起身,撫著下巴,思忖著走了兩步道著︰“單純說教、洗腦,有時候會引起負作用的,對于報有警惕性的個體,如果他在心理上一直抱著排斥心態的話,你怎麼洗也沒有用的,那種排斥心態,就像一種自我催眠,不管你講什麼,我都當是假的。”

    這個理論好奇了,小木回頭時,賈芳菲正認真听著,站在他背後。

    于是他更自信地道著︰“很容易理解嘛,比如現在手機短信通知你中獎,估計已經沒人相信,為什麼,假的太多了。即便是真的中獎,你也不會信了,你說是嗎?”

    賈芳菲點點頭,是。小解釋著︰“這就是一種排斥心態,因為你從一開始就認為假的。”

    “那怎麼樣解決呢?”賈芳菲虛心問。

    “這種事,應該做一個心理落差……就像,你看到一個衣衫襤縷的老頭,初看不屑,但下一刻,有人告訴你,他家的房拆遷能賠償一千萬時,那你的心態會從鄙夷,迅速轉向……”

    “羨慕嫉妒恨?”

    “對,就這個意思。”

    小木道,賈芳菲想了想,向他豎了個大拇指,合理化建議,絕對合理化,她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甚至還出去拔了個電話,像在請教,片刻後進門笑吟吟地向小木謝著︰“名不虛傳啊,老板對你的意見很重視啊。”

    “呵呵,別客氣,應該做的。”小木優雅道。

    “具體的解決方式呢?”賈芳菲款款上來,站在小木的身側問,小木注意到了,她戴著一根銀燦燦的首飾,很細,那暴露了她的身份,小木信手伸過去,一瞬間,賈芳菲臉色稍變,不悅地看著他。

    “先別問解決方式,我告訴你要注意的第二個細節。”小木說著,伸手,環向她的頸項,把這個細細的鏈子摘下來,放在手心遞給她道著︰“這種廉價的鉑金項鏈,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大公司老板的秘書身上,那會暴露你囊中羞澀的現狀的。”

    “那應該戴什麼?”賈芳菲虛心請教著。

    “什麼都不戴,麗質天成就是最好的印像。”小木笑道,這句贊美听得賈芳菲心花怒放,一轉眼小木又補充著︰“或者戴一個不容易辨認的,翡翠或者玉之類的。”

    那份自信和篤定,讓賈芳菲不得不折服了,她下意識地問著︰“還有麼?”

    “還有……我們之間,是不是該有點實質性的東西了……”小木笑著,嘴角歪歪的,像垂涎欲滴了,三句話又露本色,賈芳菲瞠然給了個白眼道︰“你不覺得有點太快太早了?還真準備把我當小秘用啊?”

    “不,不,你理解錯了,我是說時間夠晚了,我們該有點實質性的活動了。”小木糾正道,然後正色告訴她︰“不準備吃晚飯了?”

    哦,是這樣,賈芳菲瞬間明白了,這家伙是故意調侃讓她往歪路上想,等你真理解歪了,他又成正人君子了。

    這麼左撩右撩的,賈芳菲可有點心理失衡了,她稍顯不悅地轉身開了門,向小木一示意︰“好吧,吃飯。”

    小木拉拉衣領,大搖大擺走出去了,他知道,這位貌似無動于衷的美女,心理已經開始傾斜了,未決的難題、未滿足的好奇,都會勾引著她,一步一步,和自己離得更近……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1:51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42章 再騙傾人

    潼關波瀾不驚,而潼關以外,一場突然襲來的風波已經接近尾聲了……

    15時,榆林,三家鎮,地方分局協同工商部門,突襲了兩個正在洗腦的窩點,解救被傳銷團伙非法滯留的人員47人。

    16時30分,省城長安郊區襄莊,駐地派出所在工商部門的協同下,查封了一家堂而皇之開辦講座的傳銷團伙,現場收繳無證產品千余份,滯留審查的人員171人,這個團伙頗有創意的是,租用了當地一所天主教堂,把布道的神父也發展成下線了。

    18時,延邊縣行動現場圖像傳回專案組駐地,解救51人,一個特寫鏡頭是,光傳銷人員做的各類創富筆記,裝了滿滿兩大麻袋。

    19時30分,省廳範文杰主任匯報歸來,在餐廳直接讓服務員打開了電視,地方新聞打擊傳銷的綜合新聞報道,他細細地從頭看到尾,之後飯筷未動,叫著駱冠奇、葉天書回專案組辦公室。

    新聞對于專案組也有新突兀了,命令是從省廳直接發出的,可疑惑的是,像這種傷點皮毛的小行動,根本不需要這麼高的規格啊,前行的範文杰像是已知兩人的疑惑,他道著︰

    “下午在和徐廳的匯報當中,接到了省工商總局的信息,和咱們獲取的信息是一致的,他們確實在準備實施一項更大的活動。”

    于是,就順水推舟,在各地甄選了三個小窩點,做一個表面文章,讓那些潛藏的傳銷骨干認為,警察的步子,比他們落後不止一步,駱冠奇笑著道︰“很有必要,一般情況下,完成一次申購之後,傳銷團伙會甄別個體的經濟條件,除了有潛力和表現優秀的留下,剩余的都會被拋棄,或者切斷聯系,任憑他們自生自滅。”

    “其實他們這麼反常地遍地開花,對我們也是個試探,或者說,是在轉移我們的偵察視線?”葉天書接上了。

    “應該都有,十幾年打而不絕,都快成精了。”範文杰道。

    進了會議室,三人習慣性落座,當天匯集的信息放到了範主任面前,他掃了一眼最關心的,問得也是兩位留守最擔心的︰“什麼?分開了?情況怎麼樣?這個金科凱越商務區的信息查到沒有?”

    一連數問,葉天書小心翼翼匯報著︰“範主任,對于涂紳豪這個地頭蛇,我們還不確定他究竟有多大能量,所以,地方的警力暫且未敢驚動,在潼關的只有一個組,三個人,他們分手乏術了……後續剛派過去一個組,差不多該到了。”

    範文杰知道個中苦衷,大部分時候,只要一跨地域,連自己人都不敢相信,他扔過信息通報道著︰“下午我向徐廳匯報,廳里的方針不變,指示是,我們不能滿足于打傷打跑,給他們喘息之機;而是要打殘打死,不給他們死灰復燃的機會……這方面,工商的緝查總隊會給我們及時提供舉報信息,屆時全省的公安、工商,將組織一次聯合行動,作為這次行動的指揮中樞,我們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啊……”

    政治課來一堂,然後案情開始梳理,但坐在指揮部後方,是永遠無法知道前方的變化的,很快這個議題又到了潼關,那里發生了什麼?他們究竟在籌劃著什麼?都成了引導思路走向開朗的必由之路……

    ……

    此時,此刻,小木正走向悅客西餐廳的洗手間。

    傳銷組織最大的優勢就是封閉,隔絕一切現代化通訊的東西,傳訊的方式都采取極端落後的方式,他在飯餐開始之前,已經瞄到了鑽進西餐廳裝逼的連強了。

    進門,直接被連強拽住了,小木笑了笑,連強快速說著,環境安全,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主題,緯恆商務投資;標的,每份六萬九千八,場地,金科凱越商業樓22到25層;吸收人員,目前不詳;公司現有人員一位,賈芳菲。與涂紳豪、楊夢露的關系,不清楚。

    小木的思路很清,幾秒鐘就匯報完了,听到連強一頭霧水,愣著道︰“不會吧?只有一個人?”

    “加上我兩個。”小木道。

    “那騙誰去?”連強問,就兩個人,出乎他的意料了。

    “據說其他人很快就到了……哎我說你腦袋讓門夾啦?我才入門一天,我能知道多少?”小木道。

    “那對不對呀?六萬九千八?可能麼?”連強不信了,要是傳銷滾到這麼大雪球,那可要破紀錄了。

    “這是一份的價格,絕對有這麼多,那公司連裝修帶租賃,我看沒有百把十萬下不來,還收兩千八、三千八,那不得賠本了。”小木道。

    “我⺪了,這幫騙子,可真夠拼的。”連強瞠然道,要是下本就百把十萬,那準備騙多少,可以想像到了,絕對是一個震憾的數字。

    “就這麼多,我正在替組織勾引這位妞,從她身上找到更多信息啊,別打擾我了啊。”小木道,洗了把手就要走,連強听著不悅了,一攔小木,把即時的監听小東西塞到他手里。

    此時再看,這貨那還有當時死活不從的樣子,明顯是興奮得躍躍欲試,連強嗤笑著︰“小心點,如果覺得不對勁,直接毀掉……哎我說,林子,你想搞破鞋就說搞破鞋的話,別掛上組織的名義行不行?”

    “行,那我奮不顧身去搞破鞋,請組織支持我啊。”小木笑著道,話反過來了,連強給听得哭笑不得,卻也不敢攔著,走時,小木順手又掏著口袋,隨便捻了一摞錢直接塞連強衣兜里,連強不好意思地說著︰“這這,這多不好意思。”

    “這不是給你個人的,工作需要,穿好點再來裝逼,這是西餐廳,不是大排檔,你看你這樣,胡子拉碴的、滿身汗腥的,給警察丟人呢。”小木說著,已經加快步子溜了,後面的連強罵了句,卻又有點莫名的感動。

    千把塊呢,這可是全岔了啊,每每總是警察收買線人了,這回岔得,怎麼著天天線人救濟警察呢?

    連強拿著錢,百感交集,好一陣省不過神來……

    ……

    優雅地坐回了原位,向在座的賈芳菲露齒一笑,輕挹著香檳,切著小牛肉,然後叉著,優雅地放進嘴里,頭一回賈芳菲發現,一個人的吃相能優雅到這種程度,你不得不嘆服,他切出來的小牛肉大小顆粒幾乎都是同等著,看上去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芳菲姐,你好像胃口不太好啊。”小木輕聲問,保持著目光的注視。

    那目光像火一樣灼熱,賈芳菲下意識地避免直視,笑了笑道著︰“你在國外呆過很長時間?”

    “嗯,不短……”小木道,警惕地想著,是不是又是一個測試。

    似乎不是,賈芳菲好奇問著︰“那為什麼選擇這條路呢?”

    怎麼想也不應該淪落到這種地步啊,好歹個海歸呢,小木笑笑自嘲道著︰“這是個叫獸遍地走,海歸不如狗的年代,世界的中心在中國,留洋的含金量和國內山寨一樣,已經假到令人發指的程度了……您不會被這個名頭唬住吧?”

    小木突然想起了損友甦榮樂說的話,看來自己確實離開久了,不太懂國情了,這一路下來,他感覺比十年留學目睹的還要多。賈芳菲一笑,莫名地覺得這樣的坦誠,反而讓人覺得更可愛,當然,也更覺得此人深不可測,她輕輕放下刀叉,放低了聲音問著︰“您下午說,心理落差……能有詳細點的建議嗎?”

    “很簡單啊,給別人一個大餅,肯定要比畫個餅更有說服力啊。”小木道。

    對了,任何說教和授課,無非就是鼓吹,就是給別人一個願景,就是在畫餅充饑。

    可這是騙局啊,真給餅還叫騙局嗎?

    賈芳菲思忖著,小木見她轉不過彎來,他小聲教唆著︰“古語講,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很簡單啊,你需要摘掉別人心理上的懷疑,用你現有的條件完全可以辦到,你們公司的宣傳片做得就不錯,花了不少錢吧……比如,我就看過這樣一個新聞,說說某某土豪公司,拉了一車現金給員工發年終獎;說某某土豪公司租了一輛航班,集體出游……您想,要是看到這樣的實力,是不是比你鼓吹更有效?”

    “噢,我明白了。”賈芳菲恍然大悟道,思忖著那種場景。

    小木直接出了個現場發現金的辦法,現炒現賣的,成捆的現鈔、壘成一個金塔,哎媽呀,在那種情況下,再聰明的人,智商也會急劇下降,再懷疑的人,警惕也會消失,對吧。

    嘴上如是說,小木心里在出壞水,尼馬,敢用這辦法,非讓你們窮到解放前,再沒翻身機會。

    賈芳菲卻像是相信了,思忖道︰“虛虛實實……其實,可以用這個思路,做點影像資料。”

    小木點頭笑著道︰“對,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咱們幾千年文化里,就處處閃爍著這種智慧的光芒,與天斗、與人斗,都是其樂無窮的。”

    賈芳菲道眯著眼眉眼綻笑了,像是心花怒放了,她舉著酒杯,和小木淺淺斟了一口,輕言細語請教著,而小木在綜合著自己所見所聞的騙局,給賈芳菲提著合理化建議,比如一個國際化的大公司,要建點在潼關這樣的二三線城市,你得準備好合理的解釋;比如你召這麼多人來,得做好細致安排,否則被當成非法集會那就麻煩了;比如你對公司的成員,得有一個統一的模式,否則山寨味道太濃會讓人懷疑的,畢竟現在信息化太發達,找到疑點太容易了。

    賈芳菲饒有興趣听著,頻頻點頭,小木從這妞從容的表情上揣度了,這些安排工作恐怕都已經做得很好了,說了半天,他突然停住了,顯得有點不好意思地道著︰“哦哦,sorr,我是不是班門弄斧了,這些公司是不是已經準備好了。”

    “當然。”賈芳菲笑著道︰“不過听到你的建議,我感覺還是挺欣慰的……來,為我們事業干一杯如何?”

    “干!”小木端著酒,笑吟吟和美女踫了杯,他心里有點暗驚,就像一次一次看到超乎想像的騙局一樣,這一次,恐怕也要比想像中更大。

    賈芳菲卻像心不在焉一樣,總是那麼有意無意地端詳著小木,臨近飯終時,小木才瞠然發現,自己漏掉了最關鍵的一件事。

    對了,一男和一女,搭配就出戲啊。

    他輕搖著酒杯,眼楮透過杯身看著對面的賈芳菲,一念至此時,賈姐姐那嬌厴像紅酒一樣帶上了緋色,在這個響著輕柔音樂,听著喁喁私語的環境,很容易讓人聯想翩翩啊。

    “你走神了,在想什麼?”賈芳菲笑著問,更像在明知故問。

    “我如果說想你,不會讓你覺得很煞風景吧?”小木調侃道。

    “有點,告訴我,男人都這樣嗎?看到一個漂亮的女人,然後腦垂體會自然開始意淫?”賈芳菲調笑道。

    她側頭微笑的時候,帶著一股子調皮的味道,像和干爹撒嬌那種,小木笑著道︰“男人肯定是這樣,那麼是不是會發生這樣一種情況,一個美女在見到一位帥哥的時候,腦垂體是不是也在意淫那種兩情相悅的事?”

    “嗯。”賈芳菲嗯了很長時間,像肯定,不過表情又像豐富,她笑眯眯地反問小木道︰“你在試探我?”

    “你不也在試探我?”小木反道。

    “那你要小心了,我也是個騙子,專騙感情的那種。”賈芳菲笑著提醒道。

    這種口吻卻更添曖昧氣氛,小木抿著酒,壞壞一笑,輕聲告訴她︰“你都看得出來,我是個多情的人嘛……看來我們的確可以開始實質性行動了。”

    “你確定?我怎麼一點也沒發現呢。”賈芳菲搖著酒杯,否決道,不過他揶揄的口吻、濃情的目光、微笑的嬌厴,卻在告訴著小木一個截然不同的答案。

    很簡單,這女的能上!

    小木根據自己泡過n多不同種族的妞,如是判斷道。

    ……

    這段調情,跨過了千山萬水,傳回到了遠在幾百公里之外的省城長安……

    專案組駐地,一個偌大的格子間辦公室,音頻在播放著,畫面定格在西餐廳、透過櫥窗後,一對濃情的男女,分析音頻的幾位男女警,偶爾會露出會心一笑。

    說是調情,不過換一個角度看,在警察眼中,又是一種語境。

    “我們這位內線做得很漂亮,透露出來的信息很多,這家公司做過企業宣傳,那從影視制作上,應該能查到端倪。”

    “剛裝修完,提供裝修的單位應該能找到。順著這條線,查查付款的賬戶。”

    “既然收款每份是六萬九千八,那他們肯定要準備賬戶,不可能全部收取現金。”

    “既然人員已經在路上了,那肯定以某種形式把不同的目標聚集在一起,查一下車輛租賃,嚴密注意近期出入潼關的車輛。”

    “這個賈芳菲很可疑,查查她的底子……”

    範文杰、葉天書、駱冠奇三位帶隊領導,沉浸在不斷涌現的線索里,顯得有點興奮,一個內線帶回來的信息,可比臥底和外勤要直觀和翔實得多,在場的都已經隱隱感覺到了,這麼多艱難反復,終于快到揭開這一黑幕的時刻了。

    兩人調情結束的時候,已經晚二十一時了,外勤在匯報著目標的去向,這個時候,三位指揮員才意猶未競收回了心思,幾位加班的內勤,在重听著,生怕落下一個疑點,而且以此為線索,幾個方向的排查在迅速展開。

    很快,潼關全市有提供裝修業務資質的單位列出來了。

    很快,全省聯網的車輛租賃登記單位列出來了。

    很快,對賈芳菲的排查結果出來了。

    最終這個結果還是讓範文杰皺眉頭了,戶籍資料找不到匹配對象,“賈芳菲”這個名字的檢索,全國能檢索出兩千多位,無一例匹配。而犯罪信息庫的檢索,則毫無所獲。

    “可能除了涂紳豪,所有的都是假身份,而只要這些假身份的不落網,那涂紳豪這位明面上的人物,也就是安全的。”葉天書看了眼檢索結果,如是道。

    既然是犯罪,那肯定要掩飾在現實生活中的身份,只是像傳銷團伙這些人的作假方式,比其他類型要高出一個檔次,而且更難辦的是,他們大多數時候不吸收有前科的人員,于是連警察賴以偵破的罪案信息庫也派不上用場了。

    不過駱冠奇的觀點不一樣,他笑著提醒道︰“這正說明,我們的方向是正確的,如果敲幾個鍵盤能查到案底,那會讓咱們的疑心更重。”

    三人俱笑了,範文杰主任道著︰“大部分案例的偵破,都是順藤摸瓜,而這一次,看來要守株待兔了,我在想,千萬別守錯了啊,你們兩位辛苦點,千萬別放過任何疑點,從現在開始進入臨戰狀態,對于這位內線,要建立二十四小時監視保護……他的價值越來越高了。”

    “已經在做了,後續的隊員和連強、馬烽火他們剛接上頭了。”葉天書道。

    “3326怎麼樣?”範文杰問。

    不行,葉天書搖頭了,他解釋道,3326的體貌特征以及履歷,頂多能到打手級別,現在被當司機使用著,根本進不到這個騙子團伙的核心。

    對于這種結果,幾位領導可真是無語訕笑,精心準備的臥底效果不大,誰成想半路倒揀了個寶,幾人踱步到會議室,意猶未競地討論著,剛出門,範文杰突然想起忽視的一個人,回頭著︰“盧瘋子有下落嗎?”

    “哦……”葉天書掏著pda手機,查著反饋的消息,匯報道著︰“何玉貴出現在濱海市後,濱海方面查了下他的行程,根據他使用的假身份查到高鐵乘車行程,然後在中州市發現了盧鴻博的蹤跡。”

    “他在干什麼?”範文杰警惕地問,這個盧瘋子是打開這個案件的突破口,現在卻像出局了一樣。

    “本來都沒找到人,結果從中州市402專案組的通報里發現了。”葉天書把手機遞給範主任,老範一瞧,哭笑不得道著︰“啊?又被送進精神病醫院了?”

    “對,又在一個傳銷窩點授課,被抓了個正著,滯留了兩天,沒法遣返,也沒法處置,只能和咱們一樣,送進精神病醫院強制治療了。”葉天書道。

    這個哭笑不得的結果讓範文杰一下子省不過來,他還回了手機,瞠然問著︰“那看這個意思是,這些大經理用他的時候,都不介意。而用完了,就撇過一邊?這也太功利了吧?”

    雖然是個名人,看來在這個傳銷團伙里的位置不會很高,否則就不至于三番五次被抓了。

    “應該是,我想,幕後的賈老板,是不是也在玩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這一套?而盧瘋子也是其中的一枚棋子,也能起到點轉移視線的目的,從鄰省的通報上看,他們省的傳銷活動,只是零散出現的,不像咱們這兒,是重災區。”葉天書道。

    這時候,駱冠奇插進來了,笑著解釋道︰“盧瘋子的目標太大,像潼關這種精心策劃的局,肯定不能用他,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那些大經理請他吃吃喝喝,然後重復出入于看守所和精神病醫院。”

    “呵呵,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啊。”

    範文杰如是評價了句,對于這類人渣,沒有什麼同情可以給予……

    ……

    部署在調整,各地的警力能交叉使用的,已經劃上了名單。

    處于最前沿的監視點,人員擴充了,省城來此的有一個組,帶來了一輛偽裝好的通訊車,那可是大案要案才能用上的,司機兩人、通訊兩人、三三配組的外勤組,加上連強他們,可以組成三個組了,這麼強大的陣容,可見專案組對這個內線的重視程度了。

    晚22時30分,監視鏡里,小木和賈芳菲回到了居住的華府天下,進了單元樓。

    “強子,這個內線怎麼養的?拽大了啊,直接鑽他們肚子里了。”

    一位新來的外勤,羨慕地問了句,像這種內線,簡直是可遇不可求的。

    “哈哈,說出來得羨慕死你們,不是我們養他,而他包養我們呢……瞧見沒,我們這些天開支,可都是傳銷團伙供應的。”連強得瑟地,甩著一摞錢,給哥幾個分著,不多,一人一張,權當見面禮了。

    “你丫這可是違反紀律的啊。”一位外勤嚴肅地拿著錢,然後不客氣地裝口袋里了道著︰“看在你這麼客氣份上,就不舉報你了。”

    “滾一邊去,得了便宜還賣乖呢。”連強斥道。

    幾位認識的,不認識的,打了個招呼各自分開了,他們的任務是听從調遣,保護內線的安全,可並不知道是誰,在什麼地方。

    連強回到了監視點,宵夜盒子一扔,剛要說話,卻發現馬烽火和司機鬼鬼祟祟,看著監視鏡來勁,他狐疑地上前,好奇問著︰“喲,不會看見肉戲了吧?”

    司機趕緊掩飾︰“沒有,兩人談理想呢。”

    絕對有事,連強把人推進一邊,湊在鏡頭上看,一眼,他的下巴直掉,他看到了,小木和賈芳菲在房間的沙發上激吻,賈芳菲騎在他身上,很香艷的那種,激吻著,賈芳菲兩手一舉,已經拽下了襯衫,滿屏是白花花的嬌軀。

    “去去……我看看……”

    “別擠,別擠,我還沒看呢。”

    “哦……哦,我⺪,這就干上了?”

    “強子,不是說他們才認識一天麼?”

    連強笑著糾正,嚴格地講,半天!

    驚訝的噓聲再起,哦喲,半天就上手,大師級水平啊;哦喲,瞧鏡頭里兩人,眼瞧著就脫光了;哦喲,小木抱著像白羊一樣的賈芳菲進了臥室,然後拉上了簾子……哦喲,啥也看不見了。

    司機火急火燎地打開監听的音頻,哦喲,放浪的笑聲,亢奮的叫聲,興奮的喊聲,種種聲音起伏得讓人暇想無邊,听得人心里那叫一個七上八下,足足十幾分鐘,那呻吟和調笑就沒有停過,听了好久,終于偃旗息鼓了。

    這听得人像跌宕起伏了一個高潮似的,心一漾一漾,眾人意猶未竟時,聲音又來了︰

    女聲,賈芳菲的聲音,在嗔怪小木道︰“果真是個騙子啊,騙我到你家。”

    “沒騙啊。”小木在否認。

    “和我談幾個億資金投資控盤的事,不是你說的?”賈芳菲在埋怨。

    “你听錯了,資金反過來念就對了。”小木調笑著。

    “資金反過來,金資……精……子?”賈芳菲掉坑里了。

    “對呀,剛才我在你身上投資了幾億……那什麼精……哈哈……”小木壞笑的聲音。

    “討厭,流氓。”賈芳菲嗔怒了,撲上打鬧起來了。

    連強幾個愣了幾秒,齊齊噴笑。

    千里之外的專案組,一室加班人員哄堂大笑,連難得見到笑容的範主任,也露著微笑,或者,是有點哭笑不得。

    對呀,這誰騙誰呢?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2:14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43章 三騙傾城

    雪球慢慢在越滾越大,不斷浮現的線索,讓警方嗅到了這股傳銷力量的不尋常之處,對于數縣、市郊窩點的打擊,本就是個投石問路,其結果也正如所料,那些遍布各地的大小經理根本不為所動,依然我行我素,或者警方的解救和取締,也正中他們下懷,替他們甩掉包袱了。

    20日,省廳召開了各縣市公安局長會議,會議內容就是聯合全省各地工商部門,開展打擊非法傳銷活動的總動員會,會後,各市縣駐地的警力開始了莫名其妙的大調換,似乎以前涇渭分明的轄區,全部打亂成一盤散棋了,而與此同時又接到了打擊非法傳銷專案組的嚴令,不得擅自行動。

    這個奇怪的舉動讓市縣一級公安部門腹誹不斷,傳銷帶來的各類危害已經在這個內陸省份凸顯,再等下去無疑是養虎為患吶。

    其實,上面比下面還急,範文杰主任最多一天向省廳匯報了六次,關于潼關的推測成為一個懸而未決的關鍵棋眼。

    很簡單,如果那兒真聚起了各路傳銷大員,那就是事半功倍。

    如果判斷失誤,那就會重蹈老路,會陷入越打越蔓延的怪圈。

    21日中午,範主任的專車匆匆趕往專案組駐地,是匯報途中接到消息直接趕來的,這個消息很意外,那些大經理還在行蹤飄忽,先到潼關的反而是老相識了。

    何玉貴,又是何玉貴!

    下車伊始,葉天書已經跟著上來了,範主任直接問著︰“什麼時候到的?”

    “十一點四十五分,乘了一輛省際大巴,直接到了開發區,隨行二十人左右,男女各十人,正在做面部識別。”葉天書匯報道。

    “賈芳菲的身份確定有進展嗎?”範主任問。

    “還真有……一直查不到出處,後來我們用了簡單的方式,就從這些確認身份的大經理的社會關系里找,結果還真發現了。”葉天書笑著匯報道。

    又是一個驚喜和驚訝摻雜的消息,這個賈芳菲原名賈圓圓,居然是何玉貴的一個遠房佷女,西北財經大學會計專科畢業,沒有查到像樣的就業經歷,估計一直就投身傳銷事業呢。

    匆匆上樓,專案組的信息組長看到葉天書,快步回身走過了,把最新的消息提供給了他,葉天書掃了一眼,卻是剛剛根據賬戶關聯查到的涂紳豪的底子,他遞給了範主任,老範來不及看了,直接問著︰“有什麼問題?有多大問題?”

    對,必須有問題,否則摁住定不了罪,那等于白忙乎了。

    “明面上看,沒有什麼問題,但要仔細推敲,好像問題不小……”

    “在哪兒?你讓我看會計報表啊?”

    “呵呵,對不起,經偵剛找到疑點,我急著匯報來了……您看,從去年十一月到今年四月,他們的銷售額是,六千四百多萬,在潼關,這算納稅大戶了……但往下查,關聯銷售的公司,五個月倒閉了四家;還有他們的發貨量,車次記錄,庫存地,等等,都與這麼龐大銷售額不符啊。”

    明白了,這是個空頭公司,就是為了合法的洗錢,用進貨存消化那些轉進賬戶的資金,再也員工工資、收貨支出的方式,提現,一進一出,把贓款洗白。

    “哦,怪不得他們選土特產這個行業,收貨時候大量提現都是正常的。”葉天書恍然大悟道。

    “還有,我們提取了銀行方面錄像,留存三個月的,主要辦款的,就是賈芳菲。”信息組長匯報道。

    範主任興奮地指摘著︰“那這樣說,賈芳菲很可能是涂紳豪的錢管家?”

    “應該是這樣,涂紳豪案底不少,他手下收羅的人里,有數位被打擊過的人員,這個跡像表明,他在當地應該是個黑惡勢力的代表,估計這也是傳銷團伙把聚集地選在潼關的原因之一。”信息組長匯報道。

    “來,我來看看……外勤跟上了麼?”範主任且走且道。

    “兩個監視點,跟得很緊。”信息組長道。

    進了會議室,在數個分屏的大桌面前,回放的錄像能看到魚貫下車的男男女女,都被迎進了公司,何玉貴、楊夢露、賈芳菲都在畫面上能看到,唯一沒看到的,就是那位“紅色線人”。

    範文杰看了葉天書一眼,有點緊張,葉天書附耳解釋著︰“他現在公司老總級別的,不需要出來迎接。”

    老範哈哈大聲笑了,好消息一來,就不止一個,這個還沒消化,又有新消息來了,保密員匯報接到了省工商總局緝查隊的加密信息。

    葉天書隨手拿起,和範主任回辦公室,這個消息似乎很保密,進了辦公室才給了範主任,範主任一看啞然失笑了,在座的駱冠奇、葉天書,兩人瞥了眼,也是相視而笑。

    省工商緝查處的重大舉報是發現了疑似傳銷頭腦的人物。

    而這個人是︰林木生。

    “看來演得不錯啊。”葉天書瞧著影印件,是小木揮斥方遒、激揚演講的畫面,文字配的解釋是,新一代的創富神話,六個月首位掙夠1040萬的a級經理,西北財富巔峰論壇的邀請人、緯恆商務投資的現任最年輕的區域經理︰林木生。

    “他被推到前台了啊。”駱冠奇笑著道,應該不是演的不錯,而是身不由己。

    範主任的想法卻不在此,他關心的只有一件事,長舒一口氣道著︰“看來聚集地是潼關無疑了,這些人飄來飄去,我是真怕又漏了啊。”

    葉天書也是心情大好,他把幾份信息都交給了駱冠奇問著︰“駱處,您看,不會再有什麼反復了吧?這一天我可等了好幾個月了,就等著把他們一網成擒呢。”

    “應該沒有了……但是,還有一個謎沒有解開,老a在哪兒?”駱冠奇問,敢情他一直在想這個。

    喲,興奮過頭了,這個一直懸而未決的問題,至今尚無答案啊。

    “從目前來看,我認為就在聚集的這些人里,最差,他們中間,也應該有知道老a是誰的人,組織這麼大個活動,參與人數眾多,肯定要有統一的規劃,組織和策劃者,我想應該就在他們中間。”葉天書道。

    到這個時候了,肯定是大魚小魚蝦米,先撈盡再慢慢查,範文杰狐疑問道︰“駱處,以您的經驗,可能是誰?”

    “這個我真不敢妄下定論了,我和傳銷這些人打交道十幾年,體會最深的不是他們詭異,而是我們的不力……最早連相關法律都沒有,我們廣西最繁華的時候,第一代教父領著十萬信徒,可以直接破壞一個城市的民生和商業體系,那時候抓到傳銷分子,頂多是教育罰款,我們基層派出所,甚至把這個當成創收方式了,直到愈演愈烈,才發現已經剎不住車了。”駱冠奇憶起了舊事,滿臉尷尬。

    說得是數年前全國性的颶風行動,廣西是受災最重的省份。被打擊後,連金融體系也受到殃及,銀行存款直接消失數個億。

    “是啊,我們意識到它的危害性還是晚了,直到現在,相應的法制建立還是滯後的,0年才增加了組織和領導非法傳銷罪,之前的傳銷頭目,連量刑定罪都是個問題,就即便以現在的法律法規,底層的頭目也頂多定一個非法經營罪,之所以蔓延如此,還是量刑太低啊。”範主任道。

    駱冠奇點點頭,深有同感,他介紹著︰“終歸是有了,還是可喜的,這些年的變化傾向是這樣,一線城市的高門檻的重打擊,讓他們開始把目光投向內陸、偏遠省份、偏遠地區……選擇陝省這個地方就是這種思路。在管理層面上,他們慣用的是管理層和團伙分離,出于安全考慮,免得被警察一鍋燴了;經歷數年打擊後,從分離式已經上升到了隱敝式,像貴省這一例,不排除他們和黑惡勢力相勾結的可能,同樣也不排除……那位老a,還根本沒有露面的可能。”

    這像給迅速推進的案情潑了一瓢冷水,讓範文杰、葉天書兩位領導沉吟不語。

    片刻,駱冠奇有點不好意思地補充道︰“對不起,也許只是我的猜測,我可能天生是個陰謀論者。”

    “你看呢,天書?”範文杰舉棋不定,問葉天書。

    “不管他是誰,我想這一次他跑不了吧?就即便老a跑了,他這些蝦兵蟹將只要被一網打盡,那照樣能換來全省數年的安寧……而且我覺得,只要這幫人被釘死,那老a自然就露出真面目了,我就不信,這里面沒人一個人認識他。”葉天書道。

    駱冠奇點了點頭,勉強接受這個相對樂觀的判斷了。他突然笑了,笑著拿著一摞信息通報道著︰“你們這起案子要有意思了,臥底、線人、舉報人都鑽到了他們組織里了,看來要有一場好戲看了。”

    “對,這場好戲,我們一直在配合他們演出,他們想轉移我們的視線,那我們就出大力氣打擊那些被拋棄的小窩點;他們想讓我們忽視案發城市,我們就裝作忽視了,而且他們想找一個替身脫罪,我們都給他們派去了……就等著他們粉墨登場了,我就不信,這種情況下,還有誰能把馬腳遮得嚴嚴實實,滴水不漏。”範文杰道,他們態度更樂觀了。

    商議之下,專案組做了一個決定,協同工商部門、電視台、報紙媒體等等,當日便開展的聲勢浩大的打擊非法傳銷活動。

    別誤會,是宣傳活動,攫取的都是縣、鎮一級已被取締的小窩點,快馬加鞭地制作專題片,全部拉到省市縣電視台播放……據說是政治任務,必須在當天播放。

    數百公里之外,林總經理……不,林木生總經理接到電話,匆匆下樓了。

    騙子的世界一天一個樣,兩天不重樣、三天大變樣,這個真不假,辦公室已經有人了,小木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運來的男女,不過他看得出來,應該是異地招聘的,專選俊男靚女,這麼著齊齊刷刷ok工裝一穿,我⺪,說國際化的大公司都沒人敢懷疑啊。

    路過副總辦時,門虛掩著,他悄悄一瞄,和他上過床的賈芳菲正和老熟人何玉貴在閑聊,那個像鄉下土財主的何老板,已經改換門庭了,胡子一刮、前額頭發遞了點、西裝領帶一打,哎我⺪,土財主轉眼變成公司副總了,瞧那舉手投足的派頭,小木估計這貨練不過不少時間。

    他沒打擾,現在已經放得很松了,他這個“總經理”還是蠻有點自主權的,什麼都不用干……哦,也不對,唯一能干了的事,就是下班後可以干秘書!

    他躡手躡腳地走了,說起這茬還是一種偷著樂的心情,那晚借著酒意盎然、撩得賈秘書春心萌動,然後就大戰三百回合,說起來小木對這個不管是傳銷還是騙子團伙,都是蠻有感情的。

    錢可以隨便花,妞可以隨便干,到哪兒找這麼好的地方呢?

    一路謔笑著下樓,是禿蛋的電話,下樓才發現,禿蛋司機是載著楊夢露來的,出門廳時,讓小木眼楮亮了亮,又被楊美女驚艷了一下。

    女人分兩種啊,一種是你上過的,一種是你沒上過的。

    相比而言,後一種自然喜歡更多一點。

    小木佯裝喜出望外的表情,張臂迎著,嘴里喊著︰“哎呀,楊姐,我可想你們了。”

    說著就擁抱上了,一抱就不客氣了,頭錯著,聞著頸項里的芬芳、身挨著,體會胸前的溫柔,楊夢露掙扎片刻,卻發現小木故意使壞一樣,抱得好緊。

    咳、咳……張狂在咳著提醒,故意站到近前煞風景。

    促狹一番的小木瞪張狂了,放開了楊夢露直道著︰“楊姐,你干嘛領著他呀?看他這凶樣,多沒安全感。”

    “喲,我怎麼覺得和你在一起,更沒安全感呢?”楊夢露笑著道,像嗔怪一樣,伸手捏捏小木的臉蛋,小木不客氣了,拉著她的小手,垂涎欲滴的吻了吻。

    張狂看不下去了,他臉色難堪地問著楊夢露,楊夢露指揮他搬東西,後車廂一開,禿蛋這個子,一手一大包書本樣的東西往樓上搬,小木詫異方起,楊夢露隨手抽了一本給他。

    《連鎖銷售實用系列1—12》、《連鎖銷售操作指南》等幾本印刷精美的小冊子,小木一看不屑了,老一套了,楊夢露提醒著︰“翻開,別光看封面。”

    一翻,小木瞬間傻眼了,自然的照片被封印上面了,他瞠然問著︰“大姐,你把我掛到非法出版物上,生怕警察找不著我是不是?”

    “那有什麼,你可以矢口否認,就說肖像被侵權了,自己不清楚啊。”楊夢露笑著道。

    小木可是被這個招數驚到了,沒想到這群貨出手這麼快,再翻,又讓他瞠然了,是他和一位面熟的人物握手,再放眼前細細看看,他認出來了,哭笑不得地說著︰“姐,你把我和地產大亨王十放一塊,不寒磣人家麼?”

    “ps的,你比他帥多了。”楊夢露笑道,溫婉一攬,身子一靠,頓有降溫去火的功效,那溫香軟玉靠得,讓小木發不出火來了。

    不過越看越讓他心里暗罵⺪你全家的,為了打造這個明星經理,看來是下了苦功夫了,和地產大亨的合影、財富論壇上講話的留影,甚至還和某國家領導人合影,至于文字,更是吹得沒邊了,六個月掙了1040萬、半年晉升經理、一年晉級區域經理,年收入4000萬,緯恆商務投資最年輕的區域經理,vc、vl國際風投美譽其“投資金童”的人物。

    干了啥事,那就多了,炒黃金、炒白銀、炒房地產……什麼熱炒什麼。主要業績已經為多少多少名投資者,掙了多少多少錢。

    其實除了干秘書,老子啥也沒干。小木瞠然地看著笑吟吟地楊夢露,大張著嘴巴,好不樂意的表情。

    “你很快將是萬眾矚目的成功人士了啊。”楊夢露笑著提醒道。

    小木牙酸地說著︰“我吹了二十年牛逼,加起來都沒有這個大。”

    “算小的了,財富不過一組符號,還不都是吹出來的。”楊夢露道。

    “吹出事來就不好了啊,我說姐啊,你們這是把我當傻子賣,然後你們自己數錢玩?”小木直接了當問了,貌似生氣了。

    “我會一起和你站到前台,這總行了吧?等事情一完,我會和你一起走,怎麼樣?”楊夢露聲音越來越低,面對面地說著,離得越來越近,近得小木能看到她鼻尖細細的汗珠子,看到她眼中倒映著的影子。

    這女的是個凶器,對男人是絕殺的,那種含情脈脈的眼神,讓你馬上寬衣解帶脫光裸奔都義無反顧。

    小木痴了,吞吞吐吐問著︰“你別騙我了,你也是身不由己,到時候,咱們走得了嗎?就走得了,可能裝滿口袋走嗎?”

    這是個現實問題,現實到楊夢露對小木的信任增加了許多,她輕啟朱唇道著︰“那你相信我嗎?”

    相信?這個字眼在騙子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就像小木鄭重點頭一樣。

    不過楊夢露卻像當真了,她輕聲附耳道︰“我會告訴你,在合適的時候離開……一起走。”

    此言像涓涓溪流,驅散著夏目的燥熱,小木慢慢地臉上神往了,慢慢地情不自禁了,湊上嘴唇去了,卻不料,被楊夢露的縴指的手指擋住了,她笑著示意著下來的張狂,拉開兩人過于親密的距離了。

    一觸即離,這是技術性的挑逗,豈能逃過小木的眼楮。

    眼看著楊夢露指揮著禿蛋搬東西,眼看著又來了一拔人,次弟搬扛著東西進了公司,楊夢露拽著怏怏不樂、期期艾艾的小木道著︰“走吧,會會你的老朋友去。”

    何玉貴和賈芳菲也迎下來了,次弟進了電梯,像強迫癥的自我洗腦一樣,已經尊稱小木為“林總”了,無論態度還是表情,都尊崇到了極致,把林總恭敬地請進電梯。

    林總的心思可不在生意上,他一只手放在了身側賈芳菲的腰上,然後目光移向賈芳菲,賈芳菲嬌羞地移開的視線,就像真是小蜜,不拒絕老板的調戲一樣。

    而另一只,慢慢地伸著,移到了楊夢露的背後,楊夢露的眼光看向他時,一秒鐘的錯愕後,變成了微笑,那種任君采擷,我自嬌羞的微笑。

    “他媽的……摸得爽是爽,就是心里為毛這麼緊張呢?”

    小木在暗暗地、壞壞地如是想著,從未想過傳說中的危機四伏的線人職業,會是如此的香艷,要這麼干的話,他倒嫌日子過得太快了。

    一轉眼的功夫,公司又大變樣了,燙金的名稱釘上了,中英文對照;企業的標語、企業文化理念,上牆了;裝飾精美的畫面沿著走廊瓖上了,一溜眼下去,全是“林木生”總經理義氣風發的照片……

    其實就臉蛋是,身子還沒準p誰的。都是假的,公司是假的、經理都是假的、投資也是假的,剛剛入駐的員工,肯定也是假的,甚至連身邊兩位美女的眉目傳情,也絕對不會是真的。

    所有的都是假的,不過一個如假包換的騙局,可真的要即時上演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2:36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44章 排兵布陣

    ……現在播報一條剛剛收到的簡訊,今年以來,我省公安經偵部門,以打擊傳銷骨干、摧毀傳銷組織體系、破獲傳銷案件為目標,對傳銷案件堅持深度偵查經營,集中開展打擊。6月以來,分別在我省榆林、延川、靖邊等地,一舉打掉從事非法傳銷的團伙9個,抓獲傳銷經理級以上骨干人員38人,有效地遏制了非法傳銷活動在我省的蔓延……目前,在全省打擊非法傳銷專項工作會議上,省公安、工商等相關部門集體簽署了責任狀,省政法委書記……同志指出,下一步工作,要以“無傳銷市”、“無傳銷社區”創建為重要載體,抓好宣傳教育,不留死角、不留余地地進行網格化防控……

    張狂帶著一行男子進入涂老板的辦公室時,涂紳豪正在觀看這則新聞,昨天晚上的,今晨重播,來人帶頭的居然認識,是馬土錘,領了一伙歪瓜裂棗,看這架勢,張狂估計不會有什麼好事。

    “涂老板……那,人來了,有事您吩咐。”馬土錘鞠躬點頭哈腰道,這位人渣蠻有意思的,不管說話辦事都像個傻缺,這不,涂紳豪沒理他,他拍著馬屁道著︰“哦喲,涂老板您信這玩意啊?當今社會的三大假啊,一是小廣告、二是賣假藥、三就是電視新聞報道啊。”

    “你懂個屁。”涂紳豪罵了句,明顯覺得這貨太蠢。

    誰可料馬土錘自認智商可不低,直道著︰“我都能報道了……強化源頭治理,夯實基層基礎,群防群治群管,等等。”

    話音方落,電視新聞里美女主持人果真播報著︰要強化源頭治理、夯實基層管理,做到群防群治群管。一瞬間,涂紳豪眼瞪直了,張狂看馬土錘的傻樣,噗聲笑了,馬土錘笑著著解釋著︰“一樣滴、一樣滴,打擊高利貸、掃黃打非,差不多都這一套,都是群防群治群管,他不宣傳,生意還沒這麼好做呢。”

    愣了片刻,涂紳豪哈哈大笑,直贊馬土錘有文化,有長進,馬土錘點頭哈腰地,給涂老板敬煙,點火,涂紳豪瞥了半晌才猶豫地道了句︰“土錘,辦事一定得講規矩啊。我是怕你這張漏嘴管不牢啊。”

    “不能啊,涂老板,派出所傳訊我不下五十回了,您打听打听,我漏過一句話沒有,給老板們跑腿,我是恨不得三條腿跑起來給老板們辦事啊。”馬土錘夸張道。

    人渣里有這種奇葩也不多見,張狂咬著嘴唇笑,涂紳豪觀察良久,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還就準備用這貨了,這種交易相當簡單,一拉抽屜,一摞錢,拿出來吧唧往馬土錘懷里一扔,土錘哥蘸著唾沫一拔拉,義正言辭道著︰“喲,涂老板,你下任務吧,誰惹著您了,我去把他三條腿都敲斷。”

    “沒人惹,不過得用你們幾個兩三天功夫,回頭還有報酬,煙酒茶飯管夠……你呢,跟著張狂,隨叫隨到……張狂,你這兩天就和他們到一塊,回頭任務我安排你,把兄弟們招待好一點啊。”

    涂紳豪擺著手,看樣是準備預備役人手了,張狂應了聲了,開著門,土錘一伙千恩萬謝,出門了。

    開始了,但在開始的時候,卻讓張狂揪心了,他和小木分開數日了,在防範甚嚴的團伙里,幾乎沒有傳訊的可能,一切全靠外勤的監視獲取信息,現在,最終一役即將拉開幃幕,而他,卻是計無所出,仍然處在最底的打手階層,根本無從知道上面的安排。

    沒想到今天是這麼開始的,更沒想到,馬土錘遠比他想像中奇葩,下樓開始就拉近乎了,瞅著張狂問︰“咦?兄弟,你啥時候跟涂老板的,我怎麼瞅你眼熟啊。”

    當然眼熟了,假證窩里見過,那時候張狂是留了一臉胡茬修水管當馬仔。那錢後來是涂老板替還的,不過這個缺心眼應該只認識錢,對人的記憶不深,張狂掩飾道︰“不可能,我長這麼丑,可能眼熟嗎?”

    “哎……我說,我想起來了。”馬土錘追著張狂,張狂停下,等著給他解釋一句,卻不料這貨說道︰“我長得也丑,咱倆你瞧像失散多年的兄弟啊,怪不得這麼眼熟……你們說像嗎?”

    一問眾人渣,齊齊附合,長得真像,簡直就是尼馬親兄弟。

    把張狂氣得肚子直抽,只得帶著這幫失散多年的兄弟,進駐開發區一處租賃空房,這里,距離金科凱越商務寫字樓,不足兩公里,到地方張狂才發現一件烏龍事,涂紳豪的選址絕了,和馬烽火帶的外勤,選到一處了。

    他又驚又喜又好笑,啤酒撲克牌把這群貨安頓住開賭,買東西的間隙,居然能直接和車里窩的隊員打招呼了……

    小木的啟程稍晚,這個團伙的行事方式他有點看不明白,本以為楊夢露和何玉貴是下線,送給涂紳豪這里,可沒想到的是,涂紳豪現在幾乎銷聲匿跡,根本不聞不問了,反倒是何玉貴和楊夢露又出現了,身邊沒有大頭大嘴兩個看護了,可多出來的這位美女更難對付。

    白天和你呆在一起,晚上和你睡在一起,除了干她,不可能干其他。

    男人對炮事都是一回爽、兩回癢、三回過來只想躺,現在小木就是如此,懶洋洋地躺著吹空調,還真不想出去能熱得出汗流油的外面,他側躺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了枕邊的一縷長發,于是他就痴痴盯這根長發,而思緒像 想一樣,會飄移回到兩個人赤裎相對,瘋狂作.愛的鏡頭。

    是夠瘋狂的,剛才還被這妞吹起來,來了一發。

    小木回味著,這一趟瘋狂之旅,想想還是盡快結束的好,否則人亡不了,也得精盡,此時再想,他覺得一點成就感也沒有,這個女騙子其實根本不用勾引,她會反勾引你的。

    電話鈴聲響了,衛生間的賈芳菲喊了聲︰“寶貝……幫我拿下手機。”

    “噢,好 。”小木道著,懶洋洋起身。

    衛生間里,正對著鏡子的賈芳菲已經梳妝完畢,只穿著三點式,露著雪白的肌膚,像自戀一樣欣賞著自己曼妙的身材,小木遞進手機里,她也不避諱,直接接听,應了幾聲嗯,然後告訴小木,準備走,等在下面了。

    小木沒走,站到了她背後,在他雪白的肩上吻了吻,賈芳菲笑著問︰“還沒瘋夠啊?”

    “不是夠,是過頭了,我現在只想睡覺。”小木道。

    “寶貝,今天還有正事要干呢,等完事了,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呵呵,我都有點喜歡上你了。”賈芳菲臂後繞,環著小木的脖子,回吻著他,眼中競多了幾分依戀。

    “恐怕好日子都長久不了,告訴我,我們這樣子,還能溫柔幾天?”小木輕聲問,不舍地道。

    “今天,明天……呵呵……沒關系,過段時間我們可以重見的。”賈芳菲安慰道。

    “那我會怎麼樣?我可在法人代表位置上啊。”小木道。

    “你在我身上的時候,怎麼沒擔心啊?現在怕了?”賈芳菲剜了眼,拍拍小木的臉蛋。

    女人,尤其是美女的刺激挖苦,是一種最好的激將,小木嘿嘿笑著,撫過她裸露的肌膚,欣賞地道著︰“我當然怕,我怕良辰苦短,美景不再啊。”

    “相信我,老板對這個還是有譜的,在徹底崩盤以前走,都是安全的……快,準備一下,要走了。”賈芳菲笑著,吻吻摟摟抱抱,又一次用女性最溫柔的體貼,喚起了這位小男人的自信。

    兩人相挽著下樓,何玉貴已經等在門口了,順手一扔車鑰匙,做了個鬼臉,小木一摁車鑰匙,卻是泊好的一輛寶馬,像見獵心喜一樣,他徑自上車,熟稔地倒出來,停在兩人面前。

    上車離開,何玉貴笑著問小木︰“還喜歡嗎?”

    “租來裝門面的,又不是送給我的,喜歡管用嗎?”小木不客氣地道。

    何玉貴不高興了,直斥著︰“嗨,我說你小子屁事沒辦,這麼高待遇還怎麼著?租車不用花錢啊?租房不用花錢啊……還有芳菲……”

    後面賈芳菲趕緊咳嗽,何玉貴及時剎車不說了,換著話題道著︰“……我說林子,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啊,是騾子是馬,今天就得出來遛遛了,這個資本運作和推銷產品不是一個概念,要來的成員,都是些家境殷實的,不可能像小窩點那樣關門洗腦……你要做的,就是你的經歷、氣質、語言,去征服他們,讓他們相信,你確實掙到錢了……”

    小木笑了笑,好奇問著︰“那給我多少啊?”

    “呵呵,差不多能買這麼輛車啊。”何玉貴笑著道。

    幾十萬?這點錢小木還真不看在眼里,不過他笑眯眯的樣子,卻像是動心了。

    一路閑話,俱是如何以溫和的方式洗腦之類的詞,到了公司,又成兩人尾行“林總”上樓的架勢。說來也怪,金科凱越商務樓住的商戶不少,小木總認為這地方作案實在太扎眼,可呆了兩天才發現,是自己的見識淺了,開發區人口本身就少,不雜不亂。高檔的商務區又少見警察,商戶彼此間不聞不問,要干點擦邊的壞事,沒有比這兒更合適的地方了。

    電梯到層,進走廊,輕柔的步子,清脆的高跟鞋聲,公司男女在門口恭敬地齊聲彎腰問好,光可鑒人的走廊中間,賈秘書輕輕推開了門,以極度恭敬的態度請著林總進門。

    一進門,賈芳菲跟著進去了,一下子關上門,背靠著門,一把拉住小木,不容分說地吻上來了,就像猝來的激情無處發泄一樣,兩人摟抱著廝磨著,片刻放開,小木愣了下,只覺得賈芳菲不老實了,根本不是摸他,而是趁著接吻,把他的口袋摸了一遍。

    然後在賈芳菲的手上,多了一部手機,小木嚇得一個激靈,虧是沒敢用他們給的手機打電話,否則糊里糊涂,又要露餡。

    “喲,還是根本不相信我啊?”小木佯怒道。

    “不,是從現在開始,不再懷疑了。”賈芳菲拿出身上另一部手機,笑著給了他道︰“用這部大器,顯得有身份哦……林總,人快來了,可以找找感覺了。”

    言罷,她笑吟吟地走了。

    “僥幸、僥幸……虧是老子累得暈頭轉向,沒來得及和組織聯系。”

    小木壓抑著心跳,坐回了大班椅上,平復著情緒,騙子的詭變世界他算是領教了,步步是坑啊,一不小心就得栽進去,還好,運氣不錯。

    等僥幸心態過後,問題接踵而來了,對呀,怎麼和組織聯系呢?

    他為難地思忖著,作為一個成功的兩面派,趨利避害明哲保身是第一要務,該站到那一面他很清楚,可現在和組織行動聯系了啊,要是這邊得手了,那邊還傻等著,那可麻煩了。

    入伙以來頭回有點糾結,他在極力開動著腦筋想迂回方式,在房間里踱來踱去,計無所出的時候,已經看到了一輛外地牌照的越野車泊在樓下停車場了,接著,又是一輛大巴,下了很多人,不久後,又是一輛……

    ……

    “又是一輛,辨認車牌,檢索機動車輛信息庫。”

    “面部識別,以402專案信息庫為模板。”

    “把這個送給葉組長……”

    “外勤聯系保持暢通……”

    “後援組在什麼地方,讓他們匯報方位……注意座標位置,讓他們在高速路管理處集結。”

    “呼叫出省檢查口,確認隨時可以封路……”

    “……”

    專案組已經忙翻了,剛剛和工商緝查的指揮系統接頻,在擴大的屏幕上,全省幾十個警力集結地正在忙碌有序地進行著,統一指揮的調試正的進行,行動任務的分派、發起行動的時間卻尚在未知之中。

    當然,這取決于潼關的進展。

    一幕幕來人的鏡頭,捕捉到的面孔被分離,識別,外勤的頻道里呼叫不斷,前方的警力明顯捉襟見肘了,從上午十時起,聚集到金科凱越的各類車輛四十余輛,其中包括數輛省際大巴,進出人粗略一估算,有數百之眾。

    當熟悉的面孔出現之後,會議室焦慮的範文杰主任重重一擂拳頭,心頭的懸石終于落地了。

    張安平(張飛)、馬劍峰(馬步方)、董辰國(董卓)、劉勇(劉備)、徐能慧(徐達)等十幾位大經理及手下的骨干分子齊齊現身,葉天書此時卻倒吸一口涼氣,其實有幾位骨干分子,是幾天前才被遣返的,又出現在潼關了。

    “駱處……我們得好好謝謝您啊。”範文杰感慨道,跌跌撞撞終于走到今天了,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了,駱冠奇笑笑道著︰“這個不急,我還是慣常的,要向兩位潑一瓢冷水。”

    “趕緊潑,我就等著呢。”範文杰道,越是潑涼水,越能發現布置的漏洞。

    “第一,證據很關鍵,必須拿到證據;第二,抓捕時機更關鍵,早了未形成犯罪事實,晚了要逃之夭夭了;第三,贓款,咱們關起門來說,我不怕你們笑話,大部分案例里錢都很難往回追,只要一收錢,他們就會迅速轉移,我們廣西甚至發生過轉移到境外的事。”駱冠奇提醒道。

    “對,說得好……證據他們逃不了了……贓款嘛,他們只要不是扛著現金走,就難逃這次清查,時機,最關鍵的時機,我們要在形成犯罪事實之後不長時間里,雷霆一擊……這個由線人來辦,以他的信息為準。”範文杰道,一說到這茬,他隨口問著︰“對了,線人聯系上了沒有?”

    沒有,葉天書最怕問到這個,他難堪地道著︰“不好辦啊,那個傳銷女,就是賈芳菲,白天和他呆一塊,晚上和他睡一塊,根本沒法接近啊,通訊工具根本不敢用。”

    駱冠奇也笑了,範文杰瞠然思忖道著︰“3326呢?”

    “他們分開兩三天了,3326現在和涂紳豪召來的人在一起,估計是望風和打手的任務,他根本無法進入那個層次。”葉組長道。

    這種時候,一個小小的節點都可能鑄成大錯,範文杰急了,直拍著桌子嚷著︰

    “通知外勤,無論如何都要聯系上線人,行動之前,務必拿到確切消息……你馬上去辦,千萬不能出現任何失誤。”

    “是,我馬上辦。”

    葉天書也緊張了,匆匆奔向指揮部。

    ……

    焦慮,同樣困撓著小木,他拿著賈芳菲給的那部大器手機,猶豫了好久才咬牙準備拔號,不拔不行啊,再不聆听組織安排,那擱這兒騙上幾十萬算誰的。

    拔的是臨出發前給的400號碼,不料剛拔通,就傳來了一聲蛋疼的機械音︰您使用的手機已經欠費,請續交話費,謝謝!

    “哎呀,我⺪……”小木給氣得欲哭無淚了,價值一兩萬的高檔手機,里頭裝的居然是個欠費卡。

    這時候,門敲響了,他收斂形色,喊了聲請進,然後賈芳菲笑吟吟地現身了,給他做了一個請勢。

    沒辦法,作為林總,要接見那些遠方來客了,他知道,不但那個組織惹不起,這個組織照樣惹不起,這個騙子的游戲,還得硬著頭皮進行下去……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2:58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45章 破繭重生

    “你好像有點緊張?”

    賈芳菲不悅地道,很煩這種關鍵時刻掉鏈子的男人,她的眼中,蓄滿了不悅,仿佛在說︰老娘怎麼找了你這麼個窩囊貨色。屋】一念至此,她干脆關起門來,很嚴肅地看著小木,這個時候,可容不得半點差池。

    “我能不緊張麼?以前是騙貧下中農,現在是騙富人地主,當然緊張了。”小木掩飾著自己,剛剛確實有點慌亂,不過緊張的卻不像賈芳菲所想。

    “就緊張也來不及了,成敗在此一舉了,你要掉了鏈子,有你好看的。”賈芳菲憤然道,沒想到變臉這麼快,小木怔了下問︰“什麼後果?”

    “最起碼讓你沒機會再踫女人。”賈芳菲威脅道,上前狠狠掐了小木一把斥著︰“你床上挺瘋的,怎麼這個時候不行了?記得在床上說什麼來著,還要養我?”

    “哎喲,凡床上脫光了說的話,都不能信,男女都一樣。”小木憊懶地道。

    驀地,賈芳菲出狠手了,縴手向下一伸,小木頓覺襠部一緊,一機雙蛋頓時像箍住了一樣,他吃疼地倒吸涼氣,而賈芳菲卻在惡狠狠地斥著他︰“你特麼是不是男人?”

    啪……小木揮手就是一耳光,賈芳菲哎唷一聲,臉側過去了,小木也惡狠狠地警告她︰“老子是不是男人你最清楚,我特麼就緊張,也不會緊張去騙人,頂多怕被你們幾個狗男女騙了。”

    出離憤怒了,賈芳菲慢慢的側過頭,撫撫臉蛋,挨了耳光卻一點也不著惱,反而慢慢的笑了,笑著道︰“這才是男人,我都有點喜歡上你了。怕我騙你?至于嗎,我們在一張床上可都躺兩天了,沒有人比你更清楚我了。”

    “少廢話,帶路。不就是騙人家掏錢麼,讓你們開開眼。”小木霸氣地道。

    這才是總裁的霸道風格,一斂神色、劍眉怒眼懸膽鼻的,那氣勢頓時出來了,賈芳菲暗暗贊了個,上前開了門,前面恭請著,只等出了門,她又回復了唯唯喏喏的小秘書角色,輕遮著臉,亦步亦趨跟在小木的後面。

    安排是這樣的,參觀公司、午飯、座談,來了多少人小木不清楚,來的人分屬多少個大經理,小木也不清楚,他的身份不需要清楚,只需要接見一下那些遠道而來的客人。

    手法又變化了,如果不是身處其中,根本不敢把這事當成傳銷。

    秘書辦隔壁,請來的業務員正在給新晉成員授課,朗朗的女聲︰……緯恆商務的運作模式是這樣,入門級是六點九八萬,時限是一年,一年內只要您發展的投資商加入購買一份,那您就能得到百分之七的收益,超過十份的總額,收益率為百分之十九,你的發展的客戶,再發展客戶,你也可以得到不低于百分之五的回報,這樣算的話,其實只要你發展三位客戶,就可以成功回本,因為您客戶的客戶,也相當于您的客戶……在我們公司,最快的一位,用了五個月零十二天,掙到了第一桶金,一千零四十萬……

    隔壁的隔壁,男聲,在給另一拔講解著︰

    ……緯恆商務投資的資本運作模式,我想大家都清楚,還有什麼不了解的地方,我可以現場解答。有人問了,合法與否,回答的很簡單,我們工商注冊和企業代碼各位可以查證一下,公司的p2p平台,在深圳、廣州、珠海等沿海城市,籌資總額已經達到了十二個億,訖今為止已經為在線的客戶賺到了四點二億利潤。又有人問了,投資的安全怎麼保障?有風險嗎?回答的很巧妙,現在連商業銀行都允許破產,也就是說您錢存銀行都有風險,投資怎麼可能沒有風險?當然,我們會為客戶做好最貼心的保障,目前有國際vc、picc兩家投資擔保公司為我們擔保,您的六點九八萬投資,最低限度,在一年內可以得到等于銀行定期存款的利率收益……

    隔壁的再隔壁,在放錄像了,企業文化宣傳,中、英、法、西班牙、日等幾個語系,同時在播,小木路過時瞥了一眼,怕是這麼“國際化”大公司,早把那些期待發財的人撩得蠢蠢欲動了。

    “就是平時訓練的內容,可能會有很多苛刻的問題,你照本宣科就可以了。”賈芳菲在他背後輕聲提醒著,現在她倒覺得有點心虛了,如果不是前台非推出這麼一個人來,她是鐵定不會選這種生手的。

    小木不高興了,壓著嗓子道著︰“你們做的劇本,那就是一堆垃圾,現場會千變萬化的,當騙子首選得有良好的應變能力。”

    “哦,那我放心了,看來你有這種能力。”賈芳菲強自歡顏道,這時候,只能鼓勵了。

    “不,我還沒有,這不正準備去實踐麼!”小木道,一句又把賈芳菲推到冰窖里了。

    兩人進了電梯,斂著形色,找著感覺,一層之隔,片刻功夫,氣宇軒昂的林總從電梯里出來了,何玉貴帶頭歡迎著,鼓著掌介紹著︰“這就是我們緯恆商務西北區域的總經理,也是你們一路上听到過的傳奇……大家歡迎林總。”

    是馬步方帶著隊,二十幾人,排成兩列,把小木請進了會客室,這里琳瑯滿目的水果、飲料、鮮花已經擺好,就等著座談開席呢,人進去時,賈芳菲拉了何玉貴一把,稍遲了片刻,她小聲說著︰“情緒有點不對,上不了大場面。”

    那緊張樣子,怕出漏子,何玉貴憤然小聲道︰“你都和他睡兩天了,到這節骨眼上才發現不對?早干什麼去了?”

    “你行你不跟他睡去?我是剛才發現的好不好。”賈芳菲郁悶地道,這個時候,應該信心百倍,像打雞血一樣亢奮才對,何玉貴一攔她,什麼也別說了,小聲道著︰“好賴只能是他了,來不及了……你準備一下,不行就快點,拉到飯店吃去吧,反正時間還有點。”

    兩人交頭結耳片刻,進了會客室,充當服務的賈秘書笑吟吟地給上座的客戶倒著茶水,不時地瞥小木,越看越氣,這貨堅挺了兩秒鐘,又像射了一樣蔫不拉嘰的,越看越沒精神。

    何玉貴咳了幾聲,馬步方知意,站起來道著︰“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就林木生,林總,緯恆商務投資西北區經理……下面,有請林總給咱們講幾句,大家有什麼問題,也可以直接問林總,關于投資類的事,林總是業內行家。”

    稀稀落落掌聲不算熱烈,或許是小木面色太嫩,直接讓投資者起疑了,畢竟現在財富神話太多了,魚目混珠的實在不好分辨真假,小木半晌都沒有吭聲,把會客室的人掃過幾遍,七女、十五男,最年輕的有二十幾歲的、最老的怕是有五十開外了,中間沒有讓他感興趣的漂亮女人,頂多有個模樣可以的,一張嘴牙是歪的,多層次戶型,興趣驟失。

    能到這兒,那唯一的共同點,恐怕已經被大經理們忽悠的蠢蠢欲動了,今天就是見證實力,下定決心,讓他們沒掏的掏腰包,掏過我再多掏點了,這個時間段小木腦子里繞過無數種所學理論,卻發現沒有那一種理論,能適合這種年齡跨度如此之大的場合。

    沒辦法,即興發揮了,小木的想想,還是本色演出,他一靠椅背,懶洋洋的樣子,很隨便地把手機扔在桌上,像是不屑于這個場合一樣道著︰“大家別听何副總和馬經理吹棒,你們听到關于我的故事,里面的水份很大啊,對外宣傳是一回事,咱們坐一塊,又是另一回事。”

    我擦,這貨改劇本了,何玉貴氣得剜了賈芳菲一眼,賈芳菲不敢抬頭了。

    更猛的出來了,小木兩手一蜷道著︰“坦白講,六個月掙1040萬確實有點吹牛了,除非你是個官二代、富二代,人脈關系特別廣……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真是個官富二代,倒不必做這種投資了,沒準人家直接就把錢送你們家里了,大家說對不對?”

    場上輕笑聲起,這是實話,真要富得流油,準還亂找門路。

    馬步方(馬劍峰)可是有點心虛了,牛皮已經吹出去了,要是在最後吹破了顆粒無收,那他可慘了,他狠狠地瞪了何玉貴一眼,何玉貴只當沒看見,這時候,誰也擋不住林總這張破嘴了。

    “看來大家喜歡實話實說的方式,我也喜歡,那我今天就和在座諸位講個大實話,首先,沒有那一種賺錢模式是萬能的,生意上還有同行不同利的說法,可能同一類生意,有人能干得風生水起,有人去干得傾家蕩產……這是現實存在的情況,我們在拿出自己的辛苦錢來時,必須具備這種鑒別能力。”小木嚴肅地道,話說得有理有據,這時候,投資者一個個可真打起精神來了,生怕漏掉一個字。

    苦就苦了賈芳菲了,現在馬步方、何玉貴都是用威脅的眼神看她,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的眼神,就是嘛,培養吹牛逼的,你給培養成說實話的了,那不砸場子嘛。

    “次之,在投資的時候,你得考慮自己的能力。糙話講,就是你自己能吃幾碗干飯,自己心里得有數。不要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你們暫且也不必問我,因為你們的問題無非是兩種,投資安全不安全這是一種?能不能賺到錢,這是第二種。第一種我就不講了,我講得再多你們覺得也是老王賣瓜,自賣自夸。每一個新生事物出現的時候,總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才會被世人接受,遠的不說,十幾年前,互聯網經濟概念提出來的時候,都覺得是泡沫,是騙局,可現在大家看,它已經改變我們的生活了……也在十幾年前阿里疤疤、京咚剛剛做出來的時候,也沒有人給他們投資,大家都覺得他說的天方夜譚,都把它當成騙子,就即便咱們公司p2p平台,現在仍然有人置疑它是個非法集資平台……其實判斷的方式很簡單,等等看它的結果,不過等結果被大多數人知道的時候,機會就已經喪失了。”小木道,他在努力地用自己平時涉獵的知識來描述一個讓大家能接受的說辭。

    在別人看來,這位林總的樣子,要比那些每天都像打了雞血一樣的經理和靄多了,那舉手投足之間的從容,那言語誠懇間的隨和,都像春風化雨,不知不覺中都听進去了。

    有點意思了,何玉貴看看賈芳菲,臉上有喜色了,尼馬,沒白陪睡。

    大談了一番機會的喪失,比如阿里疤疤,被萬惡的日本鬼子和美國洋鬼子看到了先機,投資滾了幾千倍,這個故事總是能勾引國人錯失幾個億的遺憾心態,成功地調動起了氣氛,小木把第二個問題順水推舟地放到了桌面上,也就是大家最關心的︰能不能賺到錢?

    肯定得能呀,馬步方和何玉貴這兩貨,正不善地盯著他呢。

    “……這個能不能賺到,和賺多少,大家千萬別抱著一個狂熱的心態去做它,我可以誠懇地告訴大家,即便以我上一代很廣的人脈關系,我也沒有賺1040萬……”小木道,等在座成員懷疑目光又起時,他話鋒一轉道著︰“不過幾百萬總是有的,但這個最主要的成功之處在于,我們家就是開飯店的,有這種先決的條件,可以接觸到不同層面的人,所以做什麼事也事半功倍……那,在座諸位,以我的眼光看,你們中間,有人就確實不適合這個投資,可能根本賺不到錢。”

    擦,這又是搞什麼呀,剛听著舒服了一分鐘,又開始刺耳了。

    在座的男女老少,抱著懷疑的態度在互視,似乎在看誰賺不到,似乎在看是不是暗指自己,看了一圈,誰也像,或者誰也不像,都又看向了“林總”。

    林總起身了,這時候就像自我催眠進入了亢奮的狀態,神采奕奕的小木圍著座談一位一位看過,握手,寒喧,互問姓名,那些人或恭敬、或懷疑、或好奇,在這個年紀不大的林總,反倒顯得稍有點不自然了。

    一圈轉過,小木指著那位牙齒多層次戶型的中年女道著︰“陳大姐是吧,我能猜出您的前身,您信麼?”

    “啊?猜我?”陳姐愕然道,明顯不信了。

    “嗯,我試試……您之前應該是公……務……員……”小木猶豫地道著,在慢吞吞講出時,明顯看到了陳姐臉上的竊笑,瞬間他改口道︰“可又比公務員更優越,這種職業……老師,當過老師。”

    右手掌沿,習慣性粗糙,不是磨桌子久了,就是磨黑板時候長了,一言出口,那陳姐驚得站起來了,小木知道猜對了,他故意道著︰“我不需要知道結果,因為我已經有了足夠的判斷,在我看來,如果您不改掉您習慣性的問題,這趟生意您是不適合做的……因為我從您眼光里看到了過度的自信,那是因為您在長年的職業生涯已經養成了我說你听、我做你學的行為模式,這種模式在社會上是行不通的,不是所有人,都像小學生一樣買你的賬哦……請坐。”

     ……涼氣猛吸,一個隊的,已經有人湊上來小聲問了,那位陳姐嚇得只剩下頻頻點頭了,看林總已經抱之以無上尊崇的眼光。

    “您……張海明,張叔吧?”小木在一位中年男的身邊停下了,那位年屆半百的老頭有點依老賣老了,只是笑了笑,隨口道著︰“你要猜中我的職業,我就在這兒投資了。”

    “我已經猜中了,但你不適合干這一行啊。”小木同樣笑著,嗆了優越感滿滿的老頭一句。

    “我……不適合?”老頭嘴唇耷著,好像被氣到了。

    “大叔,別生氣……您現在工資不低吧?”

    “那當然。”

    “單位還不用上班對嗎?”

    “那當然。”

    “兒女也成家了,對吧。”

    “是啊。”

    然後小木笑吟吟不問,老頭優越感瞬間凝結在臉上了,對呀,這丫怎麼看出來的,旁人更是奇也怪哉地等著小木下文,小木笑著道︰“我說您不適合的就在這兒,工資旱澇保收、生活衣食無憂,像您這樣優渥的公務猿,是很難體會做業務人的艱辛的。”

    有道理,非常有道理,那老頭雙手合十,微微作揖,權作听從忠告了。

    絕對不會听,越老越貪,而且這句暗含恭維的話,已經把老頭的得意心態撩拔起來了。

    又一位,男子,二十七八歲,和小木差不多年齡相當,剛停到他身邊,小伙子趕緊起身,鞠躬,崇拜地問︰“林總,您剛才是……”

    “問我怎麼看出來的?”小木道。

    “對,太神奇了,我和陳姐她們都走了一路了,今天才知道。”小伙子笑著道。

    “我還看得出,你做過銷售……賣過什麼產品呢?”小木笑著,凝視著對方的臉龐,那張親和、微笑、恨不得抱著你認親兄弟的表情,讓小木猜到了一個準確的答案︰“好像是虛擬產品?賣保險的?”

    “啊?”小伙子一愣,絲毫沒覺出小木的口氣是疑問句,頻頻點頭,興奮地問著︰“林總,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很簡單嘛,如果一個陌生人在一分鐘內會表現的和你親如一家,除了賣保險的還有誰啊。”小木笑著道,他看到了小伙子眼中的疑惑,釋疑著︰“答案在眼楮上,眼楮是心靈的窗戶,那透過這扇窗戶,高明的人就應該能看到心靈……對于一位推銷員來講,能看到客戶的喜怒哀樂是非常重要的,你們搞清楚,現在緯恆商務的p2p平台的準備金就夠十個億,之所以請大家來這兒的原因,不是需要你們幾萬塊的投資,也不需要投資人,而是需要一個能把理念推銷出去的人……所以,你們如果不放下自己心里的糾結,也就不可能做好這一件事,即便你們投資了,也不會有任何收益。”

    小木道著,概念一再轉換,又繞回了原點,幾個細小的動作,像點燃希望的星星之火,把與座的諸人燒得忘記自己的糾結了。

    對呀,這得學會怎麼看人,怎麼賺錢吶!看人家這樣,確實有不同凡響之處啊。

    相比要付出的那點門檻費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越來越不舍得錯過啊。

    此時漸入佳境,何玉貴已經喜不自勝了,心里暗暗直贊,示意著賈芳菲下樓,不一會兒,第二拔就悄無聲息進來了,這種講座萬一引起情緒,那是最容易感染的,看“林總”那樣子,簡直就是個超級病毒,能把人感染得渾身忘乎所以,根本不考慮投資風險的問題了。

    從二十個到四十個,從四十個到六十個,直到會客室再也擠不進去人了,小木已經到了忘我的狀態了,曾經在俄克拉馬大學學過的無數理論,現在有了真實的實驗體,他在盡情地揮灑著,從風險投資講到p2p平台、從直銷理念講到市場倍增、從西部發展聯系到資本運作,氣氛稍有降溫,他就會選出一個兩個成員,從言行舉止準確地指出對方的出身、性格和心理上的缺陷,奇準的判斷會讓那些沒玩過這種游戲的成員瞠目結舌,再也不敢對林總稍事懷疑。

    于是計劃又走上岔路了,準備二十分鐘的座談,拖長了一個小時,到結束雷鳴般的掌聲響起,听者有點廢寢忘食了,從走廊到下一層,一個個興奮地在竊竊私語,帶隊的大經理混在人群里更是喜不自勝,因為很多人,已經從林總身上看到了希望,已經接受緯恆商務投資這個新生事物了,當然,順便到財務科刷一下卡交一下錢是必不可少的。

    樓上的小木可是苦不堪言了,嘴皮子吧嗒了一個小時剛歇兩分鐘,第二拔就來了,見過的“董卓”、“劉備”那倆大經理,直接拉上來一百多號人,賈芳菲給了他一個鼓勵的握拳動作,何玉貴給他躬身倒水沏茶,那上百人的成員隊伍早在下樓的同行嘴里听到了這位傳奇的林總名不虛傳,一個個像打雞血的眼楮,饑渴地看著小木。

    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小木開始放大招了,批量作業了,手指一戳指點著,你你你你……一連挑出來了七八個人,直接道著,之所以挑你們,是因為我看到你們心存疑慮,無非是投資的安全,無非是能不能賺錢,這一次就從你們開始,教教你們,如何把自己的理念,推銷給別人。

    什麼滔滔不絕、什麼口若懸河、什麼口吐蓮花、什麼天花亂墜,都不足以形容小木那兩爿片刻不停的嘴皮子,那樣子像神鬼附體、邪魔上身一樣,又開始感染其他人了……手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3:19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46章 見縫插針

    潼關西陽路,華府家宴飯店,熱鬧的賓客躋躋一堂,停車場卻留著很多空位,這個奇怪的現像,是因為一件事︰包場。

    對,包場,三百人的接待能力尚不足,酒店方那是全員開動了,一二三層全部改制成了高檔的自助餐,專為招待緯恆商務這家大戶的就餐。

    第一拔比預計誤了四十分鐘,緊跟著就全部延誤了,負責這兒的是楊夢露,不時地跑向門廳迎接,又時而電話聯絡著公司方,她得到了一個讓她意外的消息︰延誤的原因是,林總的講話太精彩了。

    接下來就是一個震驚的消息了,是涂紳豪的電話,驚喜地告訴她,進賬遠遠超過預期,他都有點遺憾沒有在現場听听“林總”是怎麼忽悠的。

    其實站在一定的高度看,這就是個騙局,唯一的目的就是讓那些遠道而來的“投資人”慷慨解囊,掏腰包加入緯恆商務的資本運作,這個計劃的實施一直以來楊夢露都認為難度相當大,不過現在看推進的速度,難度不是問題了。控制住節奏不要做得太過,才是個大問題。

    此時也容不得仔細謀劃了,第二拔來了,她和大經理劉勇忙著接待,把人請上二層,又安排著車,把飯畢的第一拔客戶,分送到賓館稍事休息,這事沒做完,第三拔就已經上路了,十幾分鐘後接到了第三拔,又是百十人,分乘兩輛大巴來的,大經理是徐達,把客戶領上餐廳,就餐的間隙,楊夢露已經按捺不住驚訝了。

    其實傳銷沒那麼容易,所有忽悠別人掏口袋的事都沒那麼容易,更多的時候,這些大經理是為業績發愁,可今天邪了,一個個,不管收錢的、還是交錢,怎麼都這麼興高采烈?

    “徐經理……您來一下。”楊夢露招著手,像要請幫手,把和客戶談笑風聲的徐達招手過來,領到了餐廳外的走廊上,這貨依然笑吟吟地,似乎沒有從興奮地清醒過來,楊夢露小聲問著︰“公司到底發生了什麼?據說林總講話很精彩?”

    “哎……呀,不是精彩,是太精彩了……楊姐,咱們這拔人都夠能吹的了,可把咱們綁一塊,沒有他一個人吹得好。”徐達凜然道。

    有嗎?士別才幾天,就得刮目相看了,小木的水平她是清楚的,楊夢露不信地說著︰“沒那麼玄乎吧?”

    “哎……喲,您想不出那種玄乎勁來,咱們好歹是倍增,人家講資本運作,是從一比三的配資,直接拉到一比三百,翻一百倍。我特麼都沒听懂……可鄂爾多斯來的那十幾位小老板,還都听懂了,下樓直接就每人買了幾份,最少都五份起步,我告訴您,要不是十份封頂,那些土炮,敢砸幾百萬。”徐達神往地道,這麼看來,林總的高度要高得多,言而總之就是一句︰

    林總不是凡人啊,吹個牛逼都這麼不同凡響。

    “你說的什麼呀,去吧去吧,自己都搞不明白,當什麼經理。”楊夢露听他說不出所以然來,揮手屏退之,徐達笑了笑道著︰“搞那麼明白干什麼,進了咱們腰包,還不都是肉包子打狗。”

    楊夢露噓了一聲,示意他別胡說,兩人一前一後又回到了餐廳。楊夢露拿著準備好的餐卡,按著人頭分配,晚飯還在這兒,這一次聚會可是下了血本了,現在看來,都是值得的。

    她聘聘婷婷地在人群中穿梭而過,以她職業的敏感,在捕捉著這些客戶流露出來的真實心態︰

    有人在說了,那位林總年紀不大,不過確實有兩下,我們這隊十幾個人問他,被他說得心服口服,另一位糾正了,當然有兩下,瞧人家那身行頭,衣服都得好幾萬,腕上那表認識麼?勞力士金表,限量版的,好幾十萬呢。

    又有人說了,林總真帥啊。是位女人,旁邊那位補充,你就別想了,下輩子托生美女再想吧,看人家秘書漂亮,能注意到你?

    還有人在竊竊私語了,我刷六萬九了,能不能賺了錢啊?旁邊的在補充了,林總說了,公司領進門,賺錢靠個人,人家只能保證不賠本,這已經很不錯了。

    至于賠不賠本,不用懷疑了,公司的實力在這兒呢,旅游全包、餐住全管,怎麼看都是一家相當大氣的投資企業。

    楊夢露越听越心驚,她沒有想小木會成長得如此之快,就即便團隊在前期做的工作不錯,但要達到這種效果,卻是無法或缺一個最有說服力的事實,本來小木是個擺設,而現在,他成了最有說服力的事實,其他公司精心準備的實力展示,反而成了擺設。

    又一拔人在說話,楊夢露注意到了,放慢了步子,那些人一個個剽悍長相,蓄胡子不少,其中一位馬褲後還別著短刀,她知道都是內蒙來的,屬于那拔在煤和礦上發了小財的土豪,他們商議的居然也是“林總”

    “……林總以前肯定做過配資,其實這個才是一本萬利,比如用一千萬配資,一比三扛桿可以從銀行融到三千萬,總值四千萬的股票賬戶,一分倉,四百萬一倉,只要招到十個客戶,每人一百萬,你就回本了……然後你再拿著這一千萬現金,再向銀行融資,仍然可以配到四千萬……年化收益300%,是完全正常的,甚至還要高。”

    “那咱們是不是有風險啊?”

    “有,風險不在錢上,而在于合不合法上。”

    “老三,你別嚇唬我啊,我特麼可跟上你來的。”

    “你看你這人,合法的事你做不好,也叫非法;非法的事做好了,做早了,也是合法的……還不和咱們經營煤礦一樣,我就⺪了,一個資源整合,咱們都成非法經營了。”

    “切,風能和太陽能都是國有的,何況煤礦,哈哈……”

    一陣粗豪的笑聲,楊夢露送上餐卡時,那幾位還不忘調戲幾句,有位帶頭的手快,都順手摸了楊夢露臀部一把,楊夢露技術性地一閃避,還是愣生生被揩到油了,她雖然面帶微笑,可心里卻在羞惱地罵著︰

    敢摸老娘,等著哭爹喊娘吧。

    對于這類貨色,她是一點也不同情,不過一路行來听到越來越多關于“林總”的表現,卻讓她多了一份隱憂……

    ……

    兩個陣營的對壘,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不身處其中,是無法體會的……

    專案組已經到了臨戰的狀態,以各地市局、分局、派出所為節點,構築起來的天網,正尋機而動。專案組會戰的大分屏上,切換到各集結點,已經是清一色的警車如林,警員林立,只等著一聲令下,精準地切向那些像毒瘤一樣的窩點。

    13時,異地調拔的警力到位,分別從芝陽、華陰、三門峽方向進駐潼關,在距潼關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待命。與此同時,又出現了新情況,金科凱越這個聚集點人員開始分散,一部分到了華府酒店,而且在面部識別過程中,發現了各省重監控名單上的數位嫌疑人,都是被打擊過的傳銷分子。

    人群分散,有可能造成惡劣影響,抓捕時機不成熟,放棄。

    14時,試圖進了金科凱越寫字樓的外勤受阻,無法與在內部的線人聯絡,究竟有多少人,有多少組織者,詳盡的運作方式,能不能找到有力的證據,都讓專案組投鼠忌器。

    14時20分,省工商緝查總隊傳來舉報人的消息,消息稱,以金科凱越為名的傳銷組織,已經非法斂財超過兩千萬,這個消息從省人行的監控微機上得到了證實,監控到了數台“緯恆商務”、“緯恆投資”為名的pos機,在省境內收款,而這些收款的pos有多少台、是不是還有沒有監控到的、都是個未知數。

    14時40分,臥底警員3326傳來消息,有人抽走了大頭、大嘴兩個人,他懷疑是涂紳豪已經在密謀逃跑,這個消息是錯誤的,外勤連強已經跟進這兩位心腹,而另一位外勤馬烽火,已經帶隊追上了涂紳豪,這個重要人物的行為卻讓人難以解釋,他輕車簡從出省境了,到了離潼關二百多公里之外的義馬市。

    這時候,讓專案組開始懷疑捋出嫌疑人關系樹有錯誤了,似乎這位涂紳豪,和整個傳銷組織的關系很微妙。

    到15時,沒有最新消息傳來時,專案組的三位指揮員,坐在會議室里悶著,眼楮直勾勾地盯著屏幕,等著新線索的浮現,從他們這兒可以直接看到金科凱越的門廳監控畫面,其實就一步之遙,卻沒有機會進到那個嚴密的組織里。

    “這是一鍋夾生飯啊。”

    葉天書撓撓後腦勺,不再掩飾自己的焦慮,聚集人總數要比警力還多,成份復雜,又是兩個地方,又是那種高檔的場所,萬一抓捕出現疏漏會產生惡劣影響的地方,實在讓當警察的猶豫了。

    其實警察不懼怕罪犯,但他們怕的是那些站在道德上制高點上,肆意妄為的輿論。你不下手,他們說你不作為,你下手輕了他們說你和壞人穿一條褲子,而你下手打擊了,他們又會挑你文明執法的毛病,恰恰他們的言論,你又不得不顧及。

    “夾生就夾生,就全生也得吃下去。”範文杰喃喃道著,他閉上眼楮就能回憶起數次出入精神病醫院的情形,那股子無法發泄憤怒讓他斬釘截鐵道著︰“你們不要有心理壓力,擔責任還輪不到你們,有我在前面頂著,你們放手干……現在這種年代,一個警察為事業獻身的機會不多,如果我真有機會因為盡職而被問責,那是我的榮幸……不要猶豫,只要發現機會,全部拿下。”

    “是。”葉天書起身道,不過聲音沒那麼堅定,他在猶豫問著範主任道︰“是不是再等等,里面究竟什麼情況,實在不清楚,一幢寫字樓里,人員太多,計劃正在制訂中……”

    “現在3326無法發揮作用,線人又被羈絆在樓里,目標又分成了兩拔……範主任,稍等等,機會還沒有出現,以我的感覺,這個精明的線人,在這個時候不可能不想辦法,只要他出現,那怕出現在樓里,也有可能和我們的外勤接上頭。”駱冠奇提醒道。

    對此,範主任只能表示默認了,他轉移著話題問著︰“資金的走向,誤差有多大?”

    “可能會很大,今天這個收款是最大宗,和最集中的一次,至于每個大經理在帶隊到來之前已經發生了多少收款,那就無從知道了。”葉天書道,駱冠奇補充著︰“傳銷的組織里,對于錢款的處理是相當嚴密的,有專人負責轉賬、洗白,收錢的絕對不管賬,但用pos機大批量這樣收,倒是不多,因為這個涉及跨行t加1結算,無形中會加大風險。”

    “也就是說,我們還有一個工作日的時間?”葉天書問,隔天結算,必須通過省行的運管處,從那里完全可以追蹤到資金的去向。

    駱冠奇卻搖搖頭,否定了葉天書的樂觀判斷,他道著︰“他們用了多少台?不清楚,這麼大的抓捕行動,萬一有藏匿的、漏網的、損毀的,我們向省行申請資金凍結都會出現麻煩啊,還有,並不是一種付款方式,現金、手機銀行、atm、網銀,都可以用到。”

    這就是高科技帶來的便利,偵破在進步,犯罪照樣在升級,葉天書為難地撇撇嘴,看向了一直一言不發的範主任,全省的統一行動籌備兩個月多,會戰打響的前夕,敵情卻卡住了,他深感有負組織重托。

    “葉組……又出來一拔……有八十人左右……”

    葉天書听到了呼叫,切換了屏幕,看到的依然是興高采烈的人員次弟上車,看樣子是吃飯去了。

    “呼叫外勤組,無論如何,想辦法和內線聯系上。”

    葉天書在喊話里,如是命令到。

    這時候,小木已經是渾身汗濕,頹然而坐,數小時不停的辨識人、說服人、忽悠人,他快累癱了。

    “你還行麼?”賈芳菲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倚門問道。

    小木腦袋往桌上了一擱,苦不堪言道著︰“姐姐啊,我真不行了,還有多少人吶?”

    “還有一半。”賈芳菲笑眯眯道。

    “啊?你殺了我吧。”小木痛苦地閉上眼了。

    賈芳菲聘聘婷婷走到了他身側,附身輕輕一吻,喜出望外地道著︰“那我怎麼舍得……沒事,我先安排他們去吃飯了,都怪你啊,誰讓你這麼優秀啊,預計二十分鐘的見面,硬被你拖長到一個小時了。”

    那埋怨,明顯是夸獎嘛,此時賈芳菲看小木也是兩眼星星閃爍,真想不到,找個替身卻成了寶貝,這家伙講的資本運作,比傳銷教材好一倍都不止,她站到了小木身後,給他捏著肩膀,輕聲問著︰“林總啊……我一直擔心你解釋不了公司的運作,真沒想到,你講的配資太好了,鄂爾多斯那幾位老板,晚上還想私下找您請教呢,我看啊,他們是真有心在你身上投資了。”

    “你傻啊,理論上是這樣的,可銀行的融資機構誰是傻瓜?想把它變成現實,前提是你得搞定銀行……假如你能達到這個前提,那還需要投資麼?干什麼不賺錢?”小木道。

    其實就是謊言,只不是省略掉了必須的條件而已,就像說賺錢最直接的方式,你可以扛著ak47去銀行拿啊,前提是,你有本事拿走而且得有命花啊。

    賈芳菲笑了︰“有這個理論就了不起……咦,林總,以前你究竟是干什麼的?怎麼去了精神病醫院啊?”

    “我是妄想癥患者啊。”小木起身,嚴肅地告訴賈芳菲,看她似乎不信,他問了︰“別說配資,你就講怎麼搶劫中央銀行,我都能給你一個詳細的方案。”

    這個接受難度有點大,賈芳菲愣了下笑了,笑著道︰“那你找到施展自己的舞台,這一次,可比搶銀行還掙得多。”

     ……把小木激得心一跳,嚇住了,而他卻像興奮異常地問著︰“收了多少錢?”

    “八位數了。”賈芳菲情不自禁,附身吻了小木一口,接著鼓勵著︰“打起精神來,再加把勁,我覺得這些人潛力還是相當大的。”

    上千萬了,還不知足,小木喉頭直打結,緊張了,騙了這麼多錢,尼馬算誰的?

    “害怕了?”賈芳菲輕佻地撩著他的臉蛋。

    “怕什麼,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吃頓飯,特麼繼續干。”小木掩飾道,那外強中干的樣子,維肖維妙,怕是賈芳菲再也不懷疑一條賊船上的同伴了。

    稍息片刻,兩人起身,下了一層,此時整層員工已經開始加速吃午飯了,這里相當簡單,盒飯就著礦泉水,準備吃完繼續干呢,小木下樓卻拽住賈芳菲了,很鄭重地講了,今天人太多,和這些人一起吃飯不太合適,萬一飯局上問個不停,又要耽誤時間,那個,簡單點,咱們就近吃點飯,趕緊回來休息一下。、

    這個想法正中賈芳菲的下懷,兩人乘著電梯下樓,中午時間人跡不多,電梯里多了一位檢修的人員,和兩人點頭微笑了笑,出了電梯之後,小木這毛病大的又停下了,兩眼愁苦地看著外面驕陽似火的,帶著撒嬌的口吻道︰“哎呀,我又不想去了,餓過頭了……要不,你給我帶回來點吧?”

    “那也行……哎可是。”賈芳菲看著小木,好像有點警惕。

    “兩份冰激淋,香草味的;烤鵝飯,最好再來杯冰鎮的啤酒,藍帶的……其他的你看著辦吧,隨便吃點,我真是太累了。”小木憊懶的道著,一副闊少的指使人嘴臉。

    賈芳菲可一點也不介意,她輕輕一吻小木道著︰“那上樓等著我啊……別亂跑啊。”

    “嗯,快點啊,我先睡會兒。”小木道。

    直看著小木進了電梯,賈芳菲這才出了門廳,駕著車飛速去準備吃食了。

    這個間隙被捕捉到了,二層那位維修工又進來了,小木直接問︰“暗號。”

    “啊?什麼暗號?”維修工愣了。

    “一看你就是個死條子,裝得一點都不像,電梯檢修有跟著客人一起下樓的嗎?”小木問。

    “哎喲我⺪,我還擔心又錯過了,居然被你看出來了。”維修工面露喜色,像久別重逢的戰友一樣拉住小木,深情地來了句︰“同志啊,可盼到見你的機會了。”

    “少扯近乎,那個禿腦袋呢?我信不過你。”小木像故意為難一樣,那人卻也早有防備,直道著︰“禿腦袋說,讓你听我的,不听弄死你。”

    這句話實在不友好,他是小心翼翼地說出來了,不料小木一听這一句,一笑道著︰“暗號對上了,自己人……哎我說,你們怎麼還不抓人啊,我都快裝不下去了。”

    噓……那人輕噓了一聲,在電梯上到十一層進,拉著小木就出了電梯,這一層未租賃出去的樓層,一過昏暗的走廊,閃身進了一個還是毛胚的大廳,進去一瞅,哎媽呀,靠著窩著一溜男子,呼啦一聲,都像見到親人一樣,把小木圍住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3:40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47章 奇人奇能

    這毛胚樓層,大夏天蛟叮蟲咬,悶熱異常的,一個個早都汗味燻人了,猝然被這多人熱情地圍上來,小木驚了一跳,很夸張地反應道︰

    “同志們辛苦了,我代表組織向你們致以崇高的敬意哈。”

    “什麼?你代表什麼組織?”領頭的一位,被听懵了。

    “啊,傳銷組織啊。”小木笑著道,他呵呵笑著突然覺得不對了,都瞪著他,小木一下子臉色也不好了,直斥著︰“太沒幽默感了,沒意思。”

    “誒呀……我們還是有滴,不過在這兒已經窩了一天多了,就那麼點幽默感,您覺得能剩下麼?”扮維修工的打著哈哈,不敢和小木開玩笑了,直問著情況,一問情況,幽默感又來了。

    “有多少人?”

    “沒人了,基本都走了。”

    “收了多少贓款?”

    “那我能知道?”

    “誰負責收款,那個是主謀?”

    “那我更不知道了。”

    “嗨,我說,你這線人當得,就和女嫌疑人睡了?什麼也不知道?”

    “耶,你們知道的都我比多啊?”

    幾句就嗆住了,看來交流有難度,一干早快憋瘋了的便衣個個怒目而視,沒成想是這麼個操蛋的貨色。小木也生氣啊,求人都沒見過這麼不客氣的。

    僵住時,維修工伸手,把哥幾個推後,他拔著電話,直拔到了3326的手機上,小聲嘀咕了兩句,遞給了小木道著︰“禿腦袋的電話,他跟你說。”

    小木鼻子哼了哼,接住了,一接沒好話︰“禿蛋,你狗日在那兒呢?”

    不知不覺間,小木身上的匪氣越重,听口音,那位同志對他是相當尊敬,聊了片刻,小木把手機扔了回去,伸手要著︰“東西。”

    哇,這麼直接。任務其實就是這個,還生怕線人有逆反情緒,誰可成想,這麼簡單。

    一要東西就有看點了,領夾換上了,手表換樣了,手機摳開電池加東西了,還往小木的小腿部位綁上了東西,用膠帶纏好。這是根據遠距離拍攝配好的樣式,不細看,看不出是做假了的。

    不知道線人懂不懂,不過在警察看來,這是相當危險的,要被當場逮著,得群毆到生活不能自理都是輕的,扮維修工那位提醒著︰“主要是收款的地方,盡量拍到人的面部、以及pos機的編號,在發起行動以前,盡量避免他們藏匿或者損毀這些證據。”

    小木點點頭,很輕松的樣子。

    那位帶頭的不忍了,對此人的好感多了幾分,他放緩語氣道著︰“小兄弟,千萬小心點啊,要是突發事件,我們可來不及出手。”

    “小心什麼呀,現在滿樓道二十幾個人,我是老大,都听我的。”小木不屑道。

    “听?听……你的?”維修工愕然道。

    “那可不,你們再晚來一天,這個傳銷組織,估計得把我推到教父的位置上。”小木得意地道,許是從中也得到了不少的樂趣,對于一個深諳變態心理學的人而言,這種實踐的機會還真不多。

    不說了,那位閉嘴了,這個貨有點邪門,維修工把東西縛好,教他使用的方式,其實就是以隱敝方式提取影像證據,小木卻是關心著結果,他好奇問著︰“喂喂,我說,上午那麼好的機會,為什麼不沖進來查封啊,還得等到什麼時候啊?”

    帶頭的指揮了,辨識身份,保護證據,抓到主謀,要考慮的範圍太多,而且不是一地動手,小木一听更不樂意了,他撇著嘴道著︰“少來了,我看你們就是嫌起獲太少,讓他們多收點,豬養肥的才開刀。”

    “可教你說了,人家要不收,怎麼抓?需要動用刑警和特警力量麼?那是工商稅務查的事。”帶頭的道。

    “哎,我說哥哥哎,你們犯什麼傻啊,早開始收了,其實旅行團那就是一個洗腦模式,同吃同住同游,還有比這個更好的方式麼?我敢說,在來之這兒之前,他們早收了不少了。”小木提醒道。

    維修工嚇住了,愣著道︰“我⺪,流動窩點?”

    “你以為呢?”

    “那他們還聚這兒干什麼?”另一位問。

    “誰嫌錢少啊,再集中一洗腦,一看公司實力,讓沒加入的趕緊交錢加入,已經加入的死心塌地,給他們拉下線唄,就和你們的培訓、集訓是一樣的,統一思想、提高認識、齊心協力,把你們的事業從勝利走向更大的勝利。”

    小木夸張地道,純屬順口胡謅,可把那些警察听傻眼了,領頭的說了,趕緊匯報,維修工說了,天黑之前肯定行動,具體行動以你發出的信號為主,據家里判斷,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肯定還要有一次聚會,那時候,就是最好的動手時機了。

    “準備好吧,下午十七點。”小木道。

    “啊?你知道確切時間?”維修工愣了。

    “廢話不是,他們要來听我講課呢……走了啊,等著,一會兒把信息給你們傳下來。”小木輕輕松松出了這個樓層,沿步梯上行一層,進了電梯,回公司了。

    “這個貨有點欠收拾啊。”

    帶頭的給了小木一個精準的評價,那一干早窩得渾身起火的便衣們一致認可,確實欠收拾。監控上追了幾天,這家伙和那些傳銷分子沒有什麼兩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特別是他和女嫌疑人賈芳菲走得太近,不得不讓帶頭人擔心安全問題了。

    想到此處,有人提出同樣的問題了,他問著︰“謝隊,這小子和那女的,可是滾床單的關系,要是漏點口風,好幾百人,咱們可抓都來不及了。”

    “是啊,我也在想……現在可是,那麼多錢都到手了啊。”帶頭的想的自己倒緊張了。

    扮維修工這位反駁了,直道著︰“謝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誰都不容易,他和3326是從精神病醫院開始追到現在的,誰能沒點脾氣啊。”

    “也是,重復一下家里的命令啊,我們任務是保證這位紅色線人的安全,他現在身上帶著竊听和偷拍設備,一旦出現危險,我們要在最短時間里把他安全帶走。”帶頭的謝隊道,眾人應聲,這時候,調式設備的驚咦了聲道著︰“謝隊,進去了……進去了。”

    一拔隊員,湊到一塊了,音像傳輸很清楚,能听到了線人腳步聲,能看到他身前那個貌似財務科的地方,驀地,線人在講話了,像訓財務上的人……都坐直嘍,你們不能以這種精神狀態面對咱們的客戶,啊?餐盒就隨便扔著?知道不知道,你們的每一個細節,都代表著一個大公司的形象,全體起立,清理桌面上的垃圾,然後整隊到衛生間洗把涼水臉,保持昂揚的精神狀態,是我們的成功之本。

    慷慨一訓話,得了,十幾個男男女女,收拾著垃圾里的餐盒,果真乖乖排隊出去清醒去了,這倒好了,十幾台pos機的畫面傳回來了、一摞一摞剛裝訂好的簽名單據傳回來了,一本一本統計的花名冊傳回來了,從傳回來圖像上看得出,“線人”是在從容地做這些事,而且還和回來的幾位負責賬務的人員聊天,對方林總、林總很尊敬地稱呼,問收款金額,那些人都如實匯報。

    從沒有想到是如此的輕而易舉,藏在暗處的便衣們由喜到驚,再由狂驚到狂喜,都面面相覷著,估計心里是一個同樣的想法︰

    這位哪是紅色線人,根本就是傳銷頭目嘛。

    ………

    ………

    此時此刻,整個專案組也沸騰了,葉天書听到消息,驚得一茶缸全倒褲子上了,三位指戰員迅速跑向大廳,那一段傳回來的音像,打開了整個行動的癥結,很少喜怒形色的範主任笑得合不攏嘴了,他一笑,專案組是轟笑一堂。

    沒有比這個更直接的,更有說服力的證據了,所有的傳銷案例最難抓的就是這種證據,而現在,全部暴露在眼前了,離外勤組的直線距離,不到二十米。

    “通知小謝他們,直屬特勤組增加一個任務,務必保證這些證據的安全,行動發起的第一時間,先摁證據後摁人。”

    “是!”

    “調派一組,和3326里應外合,把涂紳豪這股勢力先剪掉。”

    “是。”

    “連強一組,盯緊大頭、大嘴這一對嫡系,他們很可能是其中某位安排的退路,行動開始前,先摁住他們。”

    “是。”

    “通知馬烽火,務必盯牢涂紳豪,發現有出逃跡像,可以隨時拿下。”

    “是!”

    “知會各縣、市指揮員,原地待命!”

    範文杰發布著命令,最後一條發完,卻是已經在向省廳匯報了,此次的全省統一行動,當然需要更高級別的領導來坐鎮指揮。

    打完這個電話,他招手讓葉天書、駱冠奇兩人出來,就在走廊里稍等片刻,他笑著道︰“一會,咱們一直迎接徐廳和省工商總局領導去,駱處啊,這次真得謝謝您啊。”

    “範主任,瞧您跟我客氣什麼啊,能參與這樣一次行動,是我的榮幸啊。”駱冠奇謙虛道。

    但凡大的行動,對于警察的職業,都是一種榮幸,範文杰遙想初到渭南的時刻,他感慨道著︰“不容易啊,真不容易,天書,還記得咱們在精神病院嗎?”

    “記得,從那兒打開了一扇大門。”葉天書笑道。

    “終于等到關門打狗的這一天了……還有一個多小時,不怕你們笑話,我有些年沒有這麼激動過了。”範文杰看看表,有點緊張地如是道。

    兩人都笑了,其實越到這種時候,誰的心理也會激動,會為整個聲勢浩大的行動激動、會為作為警察終于揚眉吐氣而激動,當然,更會為激濁揚清、蕩滌污垢而激動。

    二十分鐘後,一列五輛警車車隊抵達專案組駐地,省廳領導、省工商總局領導齊齊蒞臨,要在這個不起眼的後勤裝備處,指揮這一場有史以來最大的打擊非法傳銷統一行動。

    指揮室四十個分屏上,列出了九市三十余縣的集結點,公安、工商、特警,各類制服整隊待發,整個行動的聚焦點在潼關,周邊市縣調集的警力超過兩千余人,正潛伏在高速路、國道口,以及市區的集結點,那一屏一屏、密密匝匝的行動隊伍,讓觀者不自然地會領略到一種肅殺的氛圍。

    徐廳進去的時候,卻沒有這種大戰之前的緊張氣氛,齊齊起立敬禮的專案組成員身後,正播著一幅似乎與案情無關的影像,一對,不,一片,鼓囊的、雪白,是女人的胸前,等位置稍稍一移,看清了,是斜對著鏡頭的一位女人,正淺嘗著什麼美食,偶而伸手,會喂她對方的一口,隱藏的鏡頭,恰對著她的胸脯。

    “這是……”工商上來人,怔了下,這調調和行動,太不搭調了,徐廳的老臉須是掛不住了,回頭看了範文杰一眼,範文杰輕聲匯報著,按您的要求,把現場實時的音像傳回來了。

    “哦……這是那位紅色線人?”徐廳驚喜道,早知道402專案組的兩條膀臂,一個是3326臥底,另一位就是這個神秘的紅色線人。

    “對,有點頑劣,年紀還小;男女作風也有點問題,不過我們無權要求他……那個……”範文杰突然發現,從警察的角度不好介紹這個人,老範看向葉天書向求助,誰可知道葉天書和駱冠奇故作未見。

    是啊,冠以“紅色”字眼實在不相稱,黃色還差不多。

    介紹尚未結束,畫面動了,那位女人起身,像是臨時起意一樣,吻了他對面的“線人”一口,親昵地問寶貝我給你揉揉肩?那線人說了,我現在食欲剛滿足,沒性欲,一邊去。

    專案組成員,個個咬著嘴唇吃吃在笑,葉天書、範文杰對著幾位觀戰領導,臉色有點尷尬,徐廳哈哈大笑道著︰“好,看得出,主動權在他的手里……這是好事嘛,主動權在他手里,就等于在我們手里,看來今天,我們要親歷一場沒有懸念的大行動嘍。”

    與會領導坦然坐下,氣氛為之一松,輕松地討論著案情的幾個節點,隨著時間的慢慢流逝,隨著屏上那兩位的調情,案情也推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4:03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48章 處處機鋒

    時間指向十六時四十五分,楊夢露、何玉貴在金科凱越門廳口,看到了最後兩輛大巴駛來,兩人相視一笑,齊齊上前迎接。

    “露露,這次收成,咱們都可以退休了啊。”何玉貴小聲道著,掩飾不住地喜于形色。

    楊夢露頭也沒回地道︰“退得了嗎?”

    “也是哈,退了,都不知道還能干什麼……要不,咱倆再去組個團?”何玉貴試探問著。

    楊夢露一笑,反問︰“你行麼?這可不是一個兩個人能干了的事。”

    “加上林子,準行……哎我告訴你,小家伙跟我那遠房佷女挺黏乎,我看啊,籠住他沒問題。”何玉貴笑著道,已經開始想下一步運籌了。

    這回真讓楊夢露皺眉了,拉人頭可是傳銷組織的生存之本,為了拉人,方法是無所不用其極,看來何玉貴是把佷女也用上了,她沒有評價,只是稍顯厭煩地搖了搖頭。

    “怎麼了?我怎麼看你一點都沒有高興的意思?”何玉貴負手而立,副總的派頭拿得十足。

    “這把玩得太大了,我真高興不起來。”楊夢露像心有余悸地道,何玉貴卻是無所謂了︰“生意就是越做越大嘛,總不能干了十幾年,還是那麼大盤子吧,前些年那些境外的老板多黑,割一茬直接走人,換地方重新開張,我們呀,也得學學人家的思路。”

    “你學吧,我可沒心勁了。”楊夢露道。

    “那你不干這個,還能干什麼?”何玉貴問。

    “呵呵,老娘想嫁人從良了,不行啊。”楊夢露淺淺一笑,風情萬種的美眸間,撂給何玉貴如此剽悍的一句,听得何玉貴呵呵直笑。

    這其實是組織里的一個笑話,上層的總結洗腦的目的是,把男人變得沒有廉恥,把女人變得不知羞恥,所謂洗腦就成功了,這個模式培育出來的成員,騙人坑人都會習以為常,唯獨不可能是安安生生地當正常人。

    “笑什麼?”楊夢露不悅地問。

    “我在想,包括我在內,和你上過床的那麼多,你該嫁給誰呀?”何玉貴呲笑道。兩人貌似有過不正常的關系。

    楊夢露笑吟吟,不過眼里含著殺機,湊近了何玉貴,何玉貴方識到危險準備後退時,腳上一陣劇痛,是楊夢露用高跟鞋狠狠教訓了他一下子。

    “老娘就是毀在你們手里的,小心有一天我坑死你啊。”楊夢露如是惡狠狠地道。

    “不提了,不提了,多少年的事了,那時候咱們不都還年輕嗎?”何玉貴嚇壞了,趕緊安撫這位。

    車停了,人來了,兩人轉眼間卻像沒事人一樣,笑吟吟地和來客握手言歡,請著眾人上樓,依然是這位風姿卓約的大講師,狀如穿花蝴蝶的腳步,聘聘婷婷領著一群客戶,像往常一樣,把他們領上了不歸路……

    十六時五十分,在潼關的布防的警力開始秘密向金科凱越寫字樓靠近,這個旅游城市里容易隱藏的就是旅游大巴,穿著普通裝束的警察成車地往漢中路、開發區路、迎賓街運送,與此同時,最精銳的突襲小組,已經扮成職員潛伏在樓里,只等著最後的行動信號。

    這時候,一直伏在離事發點兩公里的張狂,也坐不住了,他接受的涂紳豪的任務,是帶著馬土錘這一幫人,以防有意外支援,可現在沒有意外,這些人就成了累贅了,快到這個任務時間點的時候,他思忖方定,佯裝一個電話來了,然後一招手喊著眾痞︰

    “嗨,兄弟們,老板來話了,安排任務了。”

    早有點醉意的馬土錘拍著胸脯道著︰“啥事,禿哥你說,兄弟們听你一聲號令,讓干啥就干啥。”

    醉醺醺來了句,看有個貨還在喝,馬哥怒了,一把打掉他的酒瓶子罵著,喝你麻痹,听禿哥講話,干活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看來涂老板的錢還是相當有用的,張狂變著法使壞了,他一抱拳道著︰“先謝謝眾兄弟了啊,涂老板剛才說了,有幾個欠了他貨款準備跑的,讓咱們兄弟們出手,把他摁住。”

    眾痞一听這話,笑歪了,馬土錘尤其笑得厲害,干這活,兄弟還不是太拿手了。

    說走就走,張狂帶著七八位爛痞下樓,邊走邊聯系著連強,他負責盯著大頭、大嘴那一對,那對心腹二將看來也負有特殊使用,電話接通他問著方位,小聲告訴連強︰“等著,我給你找幾個幫手。”

    匆匆下樓,上車,大頭和大嘴藏匿的地方不遠,離停車場一隔之隔,離金科凱越的後門,也就十幾米,兩輛車,到地方張狂一指,馬土錘一伙二話不說,下車氣勢洶洶地就把圍著兩輛車前了。

    啥情況?惹著那條道上的兄弟了。大頭愣了。

    這貨怎麼面熟,大嘴瞅著馬土錘,似乎那兒見過。

    “嗨,嗨,下車。”馬土錘吼著。

    “大哥,啥意思?”大嘴問。

    “讓特麼你下車,听不懂啊?”馬土錘直接揪上胸脯來了,連拖帶拽把大嘴拽下來,那邊的大頭和兩位望風的小伙懵了,兩人問大頭,匯報不?大頭說了,沒看尼馬是地痞流氓,要是警察,怎麼可能這麼沒素質。

    結果,沒匯報,然後大頭趕緊下來,賠著笑臉說好話,說來說去,就是不知道,那兒把兄弟們惹了。

    “那倆,也過來……認識涂老板不?”馬土錘歪著眼,訓著,車上呆著兩位,生怕這幫歪瓜裂棗、滿嘴酒氣的貨色胡來,也趕緊下來了,直點頭道著︰“認識啊,怎麼可能不認識涂老板。”

    “那就對了,欠涂老板的錢,還想跑……我就⺪了,知道爺是誰嗎,潼關一霸馬土錘,沒有爺收不回來的賬。”馬土錘酒壯膽氣,吼著道。

    大嘴卻是發現車里坐的張狂了,他覺著不對勁,拉著大頭,大頭一看,驚恐間想到了什麼,不過已經晚了,張狂下車,氣勢洶洶就一句話︰“少跟他們廢話,揍一頓,搜身……扣車。”

    一聲令下,馬土錘這幫爛痞還真不是光吹的,出拳照鼻梁 一家伙,見血;踢腿照褲襠就是一腳,蛋碎;不敢反抗,打倒在地,大腳丫子猛跺;敢反抗,操,亮家伙,腰里大皮帶、兜里甩棍,抽出來就是沒頭沒腦一頓,霎時間,把四位打得滿地亂滾,哭爹喊娘。

    黑澀會就是好,打得行雲流水,解決得摧枯拉朽,而且還沒人敢問。車鑰匙拿走,手機拿走,張狂指揮著眾痞把四個人押上另一輛車,車里已經有人了,張狂隨口說是自家兄弟,塞了一摞錢給馬土錘安排著,趕緊回去呆著,一會兒警察來人,有事涂老板擺平,沒兄弟們的事。

    馬土錘這夯貨可是感激的無以復加了,呼哨一聲,眾痞上車,冒著煙飛快溜了。

    這行動迅雷不及掩耳的,可讓連強漲見識了,正發愁幾個人動手怎麼悄無聲息解決這幾個呢,誰可料這麼利索,那幫子人轉眼走了,連強還沒有省過神來,拉著張狂道著︰“喂喂,3326,你丫這不胡來嗎?有這樣抓捕的嗎?”

    “警力不足嘛,辦事不靈活怎麼行。再說人家比你們利索多了。”張狂道著。

    確實夠靈活了,要警察抓捕誰可敢這麼狠,車里窩的四位在越野車的後廂里,個個面露疼色,頭破血流了,張狂跳到了車上,一回頭,眼露凶光,另外幾位一扯銬子,大頭、大嘴瞬間明白怎麼回事,驚恐地看著,渾身直抖。

    “大頭,大嘴,兄弟一場,一來一往,扯平了,現在給你們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說,誰安排你在這兒,你在這兒接誰?”

    張狂直接問道,這個節點,他覺得應該是夠層次的人才能辦到,兩輛車,一輛豐田、一輛別克,要按組織的行車方式,不是一般人。

    “不說是吧?你小子自己看看,今天還有人走得了嗎?”

    連強給四個銬上,透過灰蒙蒙的車窗,被捕的已經看到了,從一輛加長公交上,像特麼下餃子一樣往下撂人,一下車,都蹭蹭蹭從後門往樓里奔,猶豫了幾秒鐘,銬子上手時,大嘴就崩潰了,不迭地道︰“我說我說……是賈老板,賈老板讓我們等在這兒的。”

    “哪個賈老板?”張狂唬著問。

    “賈……賈,我不知道她叫啥,就那個女的,何老板的親戚。”大嘴苦著臉交待道。

    賈芳菲?

    難道賈老板就是她?

    張狂心里一跳,他惶恐地跳下車,直接拔通了葉組長的電話,把這一新情況迅速上報……

    十六時五十分,在穿衣鏡前看著自己的小木听到了輕微的敲門聲音,他隨口喊了一聲︰請進。

    話音落時,他的臉上已經成了莊重的表情,鏡子里的那個自己,對他本人而言有點陌生了,原來標榜不羈的任性的長發,現在是中規整齊的寸發;原來可以隨性的表情,現在已經千變萬化,小木恍惚間,都無法接受自己的變化。

    那,一有人來,他就會下意識地換上一副“林總”的表情,終于該走上場了,最後一場演出他倒不擔心,他擔心的是,此事過後,該如何自處。

    應聲而進的,高跟鞋聲音,小木的耳朵動了動,詫異了,不是賈芳菲,而是另一位,賈芳菲高跟鞋聲音清脆急促,節奏明快。而現在走進來的,卻輕柔晦澀,不是一個人。

    他沒有側頭,于是進來的楊夢露看到了,在經理辦的開著門的衛生間里,整裝待發、斗志昂揚的小木……或者,應該稱林總?

    “你都不回頭看看是誰?”楊夢露問。

    “用心去听就足夠了,不用看。”小木道。

    兩個人總是用帶著機鋒的語言對話,這個時候,似乎楊夢露已經按捺不住了,她快步上前,進了衛生間,一關門,整個人靠著門,用奇怪的眼光看著小木,小木從鏡子里能看到風姿婉約,笑容滿厴的楊夢露,他笑著問︰“你這是想干我?還是想干其他什麼?”

    兩人曖昧由來已久,小木孰無正形,楊夢露斂著形色,走近一步,壓低聲音告訴他︰“听我的,快走吧。”

    說著,還塞給他一張卡,小木眼皮子一跳,不知道所為何來,怔怔看著手里卡問著︰“什麼意思?咱倆私奔?”

    “好啊,不過卡里只有十萬,你可能養不起我。”楊夢露道,愛憐似地一撫小木的額頭,輕聲告訴他︰“你不會真傻吧,騙局就要謝幕了,再不走,你可就真成主謀了。”

    小木一頭霧水,怎麼看這姐姐也不像警察組織里的人啊,可他又不敢講自己究竟為那個組織服務,猝來的變故,把他听愣了,難為地道著︰“還走得了嗎?”

    “走得了……再過一會兒可就真走不了了,乘電梯下負一層,從地下停車場走……等你哦。”楊夢露聲如蚊蚋,話未說完,又听到了敲門、開門的聲音,楊夢露乘隙在小木額頭重重一吻,然後拉開衛生間的門,剛進門的賈芳菲啊地一聲,驚訝地看著衛生間尷尬而立的一男一女,詫異過後,瞬間變得怒目而視。

    “你們……你們在干什麼?”賈芳菲忿意十足地問,不善地盯著楊夢露,像護仔的小母雞,警惕地插到了兩人的中間,楊夢露卻坦然一笑道︰“你想,應該干什麼,就干什麼嘍。”

    “出去……不要臉。”賈芳菲怒斥道,指著門。

    楊夢露微微一刺,輕蔑地看著她一眼,不屑道著︰“咱們就都沒要過臉,誰說誰呢?”

    說罷,摔上門而去,氣得賈芳菲花容失色,回頭一把搶走了小木手里卡,警惕地問著︰“她跟你說什麼了?”

    “她說……”小木狐疑地看著賈芳菲,一下子搞不清兩人的關系了,喃喃半天干脆道︰“她說要和我私奔。”

    哈哈……賈芳菲仰頭大笑,像听到了一個捧腹的笑話一樣,直笑得兩眼見淚,邊笑邊告訴小木︰“知道她多大了嗎?快能當你媽了。知道她兒子多大了嗎?和你差不多了……知道她和多少男人上過床嗎?和今天會議室來的人差不多……私奔,哈哈……”

    不知為何,這事讓小木非常非常地尷尬,他尷尬地看著賈芳菲,多少又帶上了點可憐,畢竟耳鬢廝磨,畢竟赤裎相見,不管怎麼恨騙子行徑,可一想很快她就要被警察帶走,小木竟然有點羞愧的感覺,就像欺騙了一個女人的芳心一樣,那怕她是個女騙子。

    這麼羞愧,卻是讓賈芳菲誤解了,她愈發覺得小木和楊夢露有一腿,那表情竟然開始變得有點氣苦,一下子沒忍住,從大笑憋出來幾滴淚,一抹鼻子,她掩飾似地臉側過一邊了。

    “跟我來。”小木叫了聲,拉著賈芳菲就進了衛生間,一關上門,賈芳菲誤解了,還以為他要行不軌之事,她氣憤地推著小木斥著︰“都什麼時候了,你想干什麼?”

    “我……你特麼听好了,再玩小脾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看看這是什麼?”小木低聲吼著,然後一亮手機,順手一滑蓋,那是竊听的裝備,賈芳菲瞬間變色,然後小木順手扔進了洗臉池子,擰開了水龍頭,閃爍的光點被澆滅,賈芳菲可是嚇得不輕,她緊緊地拽著小木的胳膊問著︰“到底怎麼回事?”

    “這女的是警察的人,她把咱們賣了。”小木順口,把髒水潑到楊夢露身上了。

    “啊?不可能,她入行比我叔都早。”賈芳菲道。

    “你叔誰呀?”小木問。

    “何玉貴啊。”賈芳菲道。

    “那我問你,她有機會接觸到收的錢嗎?”小木問。

    “這個沒有吧……”賈芳菲一愣,瞬間又反應過來了,不確定地道︰“可能有,我負責轉出,洗一遍回來,再負責分下去,上面是誰在操作,我就不清楚了。”

    “那不就是了,賣了你們,她拿錢走人,萬一她和幕後有一腿呢?”小木給了個無懈可擊的猜想,反正無法證實。

    這時候,賈芳菲起疑了,她疑惑地看著小木問著︰“你……你到底是誰?是叫林木生嗎?”

    “應該不是,就像你也不叫賈芳菲一樣。”小木眼眸如水地道。

    這含情的眼眸失效了,嚇得賈芳菲拉開門就要走,小木在背後說著︰“你可想好了,第一個戳破謊言的人,會被群毆的,現在聚著幾百人,你們幾個大經理應付得來嗎?”

    這一嚇,听得賈芳菲全身哆嗦,又返回來了,她欲哭無淚地看著小木,一下子全身像要癱軟一樣靠著門,掩著面,哭都哭不出來。要在這個時候出事,後果誰也不敢想像。

    驀地,她像發瘋一樣死死盯著小木,像要撲上來的小母狼,惡狠狠地問著小木︰“你究竟是誰?”

    “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可能確實彼此喜歡過對方……你,相信我嗎?”小木道,看著賈芳菲,突然明白一個男人之于一個女人的含義,那份無形的責任很重要,是區別一個人,和一個畜牲最直觀的表現。

    很不幸,小木覺得任憑她自生自滅,實在不是人干的事。

    賈芳菲眼神柔和了,她頹然道著︰“相信你?你真的以為我傻?楊夢露就賤到人皆可夫,也不可能是警察的人。”

    “但並不排除,她把咱們都賣了的可能,她讓我把監听帶進會場,我想,恐怕今天咱們都走不了了……我不是警察,我再問你一句,你還相信我嗎?如果有危險,我會幫你,而不會害你。”

    小木道,用他最真摯的眼光凝視著。

    女人的心總是軟,那怕是個騙子,在這個無從判斷真偽的時候,賈芳菲除了點頭已經無從選擇了,不管是謊言被戳破可能帶來的可怕後果,還是被警察抓到了後果,誰也會明智地選擇後者,她一點頭,小木附耳幾句,然後情節開始急劇變化,小木抽著毛巾綁住了她的手,直接把她捆到馬桶邊上,在她身上摸索著,抽走了幾張銀行卡。

    這妞很精明,身家都塞褲襪頭上,大腿根上,搜走了東西,又出來找著膠帶,進去了。

    離開的時候,賈芳菲已經結結實實被縛起來了,嘴被封著,兩眼噙淚看著他,小木一狠心,關上了門,離開了,他從容地上了一層,出了電梯口,對著迎接著客戶們揚手致意,迎接他的是,雷鳴般的掌聲。

    這時候,他的手悄悄摁了信號。

    進駐警力開始逐層封鎖電梯、樓層,22層以下的潛伏便衣,開始飛速奔上樓,沖向財務室控制留守人員,以金科凱越為中心,運送警力的大巴、中巴、悶罐車,加足馬力,直駛目標。

    也在這個時候,負一層,地下停車場,最後一班電梯洞開,楊夢露走出去之後,電梯停步,顯示正在維修,一行人走向她,直走到她面前,擋住了去路。

    “我要直接和緝私隊的鐘隊長說話。”楊夢露道。

    “我就是,謝謝你舉報的線索,東西呢?”一位男子分開人群道。

    楊夢露掏著一部手機遞給對方,鐘隊長翻查著信息,賬號、名單、運作模式、各大經理的名字以及發展的下線人數,大致的收款金額等等,他如獲至寶的收起來,面帶喜色地道著︰“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這輩子也被傳銷害慘了……我只希望看到他們得到一個比我更慘的下場,鐘隊長,你該履行諾言了。”楊夢露道。

    “介于你提供的重大舉報線索,在查證沒有其他犯罪的前提下,專案組將不會追究你的刑事責任……請。”鐘隊長讓開了路。

    楊夢露匆匆奔向一輛紅色的國產夏利轎車,那老舊的破車和她卓約的風姿實在不符,不過此時已經顧不上什麼了,匆匆上車,駕車駛離了停車場,停車場外,兩輛標著特警的運兵車,在夏利車駛離時,發動著橫亙在路上,最後一道口子,合上了……

    十七時十分,潼關行動指揮部匯報,包圍完成。

    省城專案組行動命令即時下達,全省十地市,萬余行動隊伍,在同一時間,奔赴預定目標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4:26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49章 天裂山崩(1)

    “哦……原來她是你們的舉報人?”

    範主任恍然大悟,在看到楊夢露離開,前方鐘隊長發回的信息時,工商總局緝查總隊這個神秘的舉報人,終于顯出真面目了。

    楊夢露,兩個講師,居然都是內線,所不同的只不過她選擇向工商主管部門舉報。

    葉天書也被這個結果驚訝到了,他隨口說了句︰“怪不得總局提供給我們的信息,可以和我們偵察相互印證,也是個高規格的舉報人啊。”

    “嗯,確實是。年後我們按總局部署介入非法傳銷的調查取證,緝私總隊鐘世海隊長在三月份摸到了楊夢露這條線,經過我們多方的政策攻心,她答應為我們提供傳銷組織的消息……這個女人原名叫楊芸,十多年前誤入傳銷組織,搞得也是傾家蕩產,連歌舞台的工作也丟了,據鐘隊長反映,她也是不得已以此為生啊。”工商局領導,隨口道出了這位舉報人的無奈之處。

    徐廳長嘆了一口氣道著︰“和那些刑事犯罪沒有什麼兩樣,一腳踏進來就是不歸路。”

    “還好,她還算聰明人,沒有一條路走到黑。”工商局領導道。

    “形成案卷時注意一下措辭,對于線人、舉報人一定要嚴密保護,這種大案子,不可能沒有人關注,千萬不能讓為我們工作人寒了心。”徐廳道著。

    葉天書、範文杰,齊齊稱是。

    此時,接駁前線的行動組已經完畢,各行動組的現場畫面開始回傳,一屏一屏閃爍亮起,俱是公安、工商的行動車輛在風馳電掣地趕赴現場。

    那些小窩點不足一觀,專案組的目光,齊齊盯在中央大屏上,顯示的地點是︰潼關!

    哪里,是整盤棋的棋眼,是整個掃除行動的風暴中心。

    但對于處在風暴中心的小木,卻覺得時間過得……真尼馬慢啊。

    掌聲響起來,人群簇擁上來,在何玉貴的引領下,進了二十五層簡易裝修的大廳。數百人的隊伍躋躋一堂,一眼過去,一層樓的空間都顯得狹小,一面牆作了一個簡單的logo,那是主席台,台上用大塊的紅布蒙著,等著揭曉今天的驚喜。

    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啊,這餿主意還是小木給賈芳菲出的,結果被采納了,下午何玉貴匆匆組織的就是這個,要給前一階段表現優秀的大經理們當眾發獎,全部用現金,以彰顯緯恆公司的資金實力。畢竟成摞的人民幣面前,大部分人都要被亮瞎眼、蒙了心。

    其實也是個托兒,大部分都是大經理們自己掏腰包,轉一圈再回到自己腰包里,給新晉經理發的錢,寥寥可數。

    小木在歡呼聲中走向主席台,何玉貴卻顯得有點心神不寧,附耳問著︰“秘書呢?”

    “啊?大姨媽來了,在衛生間血崩呢,一會兒就上來。”小木瞎話隨口就來,無可挑剔的謊言,听得何玉貴連求證的機會都沒有,他推著小木︰“上吧,上吧,發個言……照單給大家發獎。”

    簇擁著上台,人群漸漸安靜,此時幾百人群,在經過親戚朋友拉攏進來,再經理大小經理的一路洗腦、再經過今天的實力展示,恐怕對于資本運作的那個美好未來,已經是深信不疑了,那眼光投射著一種病態的狂熱,就即便不狂熱,也會被周圍那些狂熱的心態感染。

    有句名言叫︰只要你煞有介事,就有人把你奉作神明。小木在自我催眠著,這個場合,必須當神了。那怕神經病的神也成。

    也有一個著名的巴霖心理效應叫︰每一分鐘都要有傻瓜產生,小木知道,必須把這些人當成傻瓜來對待了。

    他一舉手,滿場皆靜,鴉雀無聲。

    他一環伺,滿場跟著他的目光在動,像聆听神諭的信徒。

    “今天……我要告訴你們一個真相。”小木揮著手,開場來了個雷霆萬鈞,用神棍的表情引領,放大了聲音道︰“這個真相是……我是個一騙子。”

    滿場嘩然,怔住了,小木放大聲音喊著︰“因為,我在欺騙你們,放下你們原來固守的誠實、本份、勤勞、辛苦,來我們一起干不勞而獲的事……我大聲問一句︰你們願意嗎?”

    滿場皆笑,齊齊大喊︰“願意!”

    “謝謝大家……謝謝大家。”小木幾次鞠躬,找到了這種刺激的感覺了,他踱了兩步,腹稿已成,揮手道著︰“不是我們非要背叛原來我自我,而是因為我們活在欺騙中,已經忍無可忍了……5年前沒人相信有著百年歷史的萊曼兄弟會轟然倒下;10年前沒人會相信中國一線城市的房價會直線暴漲;20年前沒人會相信在世人眼中安逸悠閑的歐洲大陸會發生債務危機,這些沒人相信的事情都實實在在的發生了,危機就潛伏在我們身邊,一切想通過勤勞和誠實享受幸福的想法,都是欺騙,自古而今就沒有實現過……”

    “我還要告訴你們一個事實︰九十年代,我國的貨幣量為一點五萬億,而在去年,我國的廣義貨幣量,已經一百三十一萬億,增長的一百倍,它能引起的直接後果就是,我們手里的錢,越來越不經花了,這就是惡性通貨膨脹,它是窮人殺手,因為窮人只有銀行里的那一點點錢。而當惡性通脹導致貨幣危機的時候,窮人連銀行里那一點點錢都保不住。于是我就變得越來越窮。”

    小木說著,這時候才覺得書到用時方恨少,想當初真該去野雞大學好好進修一下,否則吹牛逼也不至于老覺得把自己卡住,不能講得更深。

    不過已經夠了,全場靜得連一根針掉地上也能听得到,那些熾熱的目光里,閃耀著對林總的信任,哎呀,說得太好了,虧是把錢交給緯恆投資啦,沒有後顧之憂啦。

    “不要緊張,危機是危險,但同樣也機遇……事實上,每一次危機的發生,都會有巨大的機會出現,所以我的忠告是,別做受害者,做一個穩定投資者。”

    小木揮手道著,心里焦慮里喊著,⺪他馬的警察叔叔還不來,不過表情卻是莊重而嚴肅地喊著︰

    “相信你們選擇的緯恆商務投資,我來告訴大家,為什麼我們有信心,因為我們投資的是商業地產、股票、證券,是可以不斷上漲的資產,這些資產可以抵御通貨膨脹對我們購買力的傷害;為什麼我們有能力做到這一點,那是因為,我們在p2p、信托領域,已經有了一定的市場控制權,完全可以消化通貨膨脹帶來的不利影響……想一下,你們投入的六萬九千塊,每發展三位投資者,你本人就可以收到不低于總額百分之十的投資回報,三位,僅僅是三位,在你們中間,已經有很多人做到了,他們發展的不止三位,甚至于,二十、三十位、五十位的都有……”

    小木說著,他眼楮瞥到了,樓梯口望風的匆匆擠進來了,正揮著手叫何玉貴,何玉貴警省了……他心里一忖,壞事了,那些警察上來了。

    急毛了,來不及吹牛逼了,小木一回身,蹭地揭了紅布,一摞一摞齊刷刷的、亮瞎人眼楮的鈔票,全場嗷地一聲,情緒直接被推向高潮了,小木也瘋到高潮了,他張臂大呼著︰“今天……就是見證這個財富奇跡的時刻,我要把這些錢,全部分發給那些準備不勞而獲的兄弟姐妹們……天上不會掉餡餅,可是會掉人民幣啊……哈哈……”

    一抓一把一拆一揮手,猛地朝人群中央一甩,來了個天女散花,那些已經激動到不可自制的男女雙手揮手,邊搶錢,邊喊著︰林總萬歲、林總萬歲。屋】

    這一喊,小木也瘋起來了,一抱一抱亂扔,邊扔邊興奮地喊著︰“拿去吧,都是你們的了……信緯恆,夢想成真;信林總,永不受窮。”

    以小木為中心,嘩嘩像雪片飛撒的鈔票,攢動著人頭,伸著無數雙手,在搶著、在抓著,一會兒就成了人摞人,瘋狂的喊聲、興奮的尖叫聲、亂嘈嘈的爭奪聲,響徹一層,獨獨上來報信的被擠到牆根了,幾位掏錢的大經理欲哭無淚,看著亂場,心痛至極的推搡著搶錢的喊著︰別搶,我的錢,那是我的錢。

    “滾你麻痹,是我的,信林總,不受窮。”一位搶到的錢,眼楮發紅的道。

    試圖阻止搶錢的,迅速被哄搶的淹沒了,處在風暴中心的小木亂扔著錢,見亂場了,心里也有點慌,一只大手抓到了肩膀上時,他回頭一看,是那位長著陰騖眼楮的馬步方,正兩眼血紅地看著他,喊著︰“我⺪,你特麼不想活了。”

     ,小木回頭一家伙,馬步方猝不及防,正中鼻梁,一下子眼冒金星、鼻血長流,再看卻是小木拿著一整摞錢當武器,他回手順手給了一女的,教唆著︰“拿著,砸他,錢歸你了。”

    沒拆封的一厚摞啊,那女的瞬間興奮拿著錢, 嘰 嘰朝著馬步方直砸下去,幾下錢散了,人哄搶上來了,把兩人瞬間摞到人下了。

    這時候,終于看到一隊隊手持防暴盾、防暴棍的警察井然有序進來了,沿著牆根排著隊伍呈包圍形,本來以為會有難度的,還好,都在忙著搶錢,根本顧不上。

    四周迅速包圍,警力開始穿插、分割,又是一個亂局的開始,那些搶錢的  拿著錢砸防暴盾,不管你怎麼喊話,根本停不下來,滿屋都是  通通的聲音,直到一位警察眼見事態不好控制,朝著開著窗戶,砰聲鳴槍示警,大喊著︰全部蹲下,否則以襲警論處!

    壓住要沸騰的事態了,分割成的四堆人,一堆也要有一二百人,先放門口的,前面吼、後面催著,一個一個出門,出門後那抵抗心態可就一點都沒了,整個走廊全是警察,兩列防暴盾直留一個寬窄的通道,偶而有往回縮的,後面的大警靴,一腳就踹上來了。

    十七時二十五,潼關行動組匯報︰事態基本控制。

    這時候,整個傳銷隊伍被分了四拔,男女分開,正在已經疏散的樓層里甄別身份,張狂帶著連強,兩人挨著樓層,在抱著頭,沿走廊蹲著的傳銷人員里找小木。

    財務室輕松控制了,收款的pos機,單據、名冊、電腦硬盤,全部起獲,連疑是“賈老板”的幕後操縱人物賈芳菲也被逮到了,不過奇怪了,她居然被捆“林總”的辦公室的衛生間了,還是那種很淫.蕩的sm型,而且最邪門的是,居然漏掉了一個重要的人物,何玉貴不見了。

    “真邪了,這個何胖子從那兒溜了?”張狂邊焦急走著,邊奇怪問著。

    步話里嗡嗡響著,連強順口道著︰“天台上發現了鋼筋人梯,這家伙可能先上的天台,是不是從疏散人群里走了?”

    “這個人不能漏了,在團伙里位置不低。”張狂道。

    “已經布置下去了,五公里以內全部封鎖著,他逃不了。”連強道著。

    張狂的腳步驀地停了,是有人在他腿上擰了一把,他低頭,看到了蹲在牆邊的小木,那賊頭賊腦竊笑的樣子,讓他白著急了,連強也笑了,笑著喊了句︰“來幾個人……這是重要嫌疑人,帶走。”

    幾個防暴裝束的警察上來了,黑布兜頭一套腦袋,連強和張狂挾著就走,直進到戒備森嚴的電梯里才放開,小木伸手要摘頭套,被張狂攔住了,他說了︰“小子,你還是戴著,要有人瞧見,你要成史上最大的內奸了。”

    “哦,那還是戴著吧,哎我說禿蛋,你們來的也太慢了,我都快編不下去了。”小木笑著道。

    “你以為容易啊,這幢樓有一兩千普通公司職員,光疏散得多長時間,到現在還沒完……哎對了,何玉貴溜了。”張狂道。

    “我⺪……怎麼讓溜了?”小木怒了,一摘頭套,氣憤地道︰“他要出去,肯定知道我有問題。”

    “跑不了,跑不了……光這一片,動用了一千多警力,封鎖了幾公里區域呢。”連強安慰道,最到底層了,趕緊告訴小木︰“快,戴上……你還真別和警察是自己人啊。”

    “切,我有什麼怕的。”小木不屑道。

    “我們怕啊,要說出來和你這號傳銷頭目是自己人,那得多丟人啊。”張狂笑著道。

    小木套上了頭套,狠狠捶了張狂兩拳,不過只是引來了更大的笑聲而已。

    下樓,出門廳,通過正在疏散的隊伍,直接上了一輛悶罐車,悄無聲息地把這個重要目標保護起來了。

    在不到半個小時里,撲向目標的行動遭遇到了不同的結果,相比而言,潼關反而是最平和的。

    延川某幢樓︰一隊外勤架著破門器,通聲撞開防盜門,沖進去的瞬間就遭到了頑強的抵抗,桌子凳子椅子都成了武器,連女傳銷員也扣著臉盆、拿著橄面杖和行動組對壘,以為是個小窩點,沖在前頭搶功的工商緝察人員,劈里叭拉就被打了個滿頭起包,直到更多的警察沖進去才控制住事態,那些窩點被毀、筆記被抄、經理被銬之後,很多已經執迷不悟的傳銷人哭天嗆地,你勸得勸不住……

    渭城某地︰小經理已經溜了,留下了一個爛攤子,解救的傳銷人員一百多名,查抄的筆記裝了七麻袋,還有抱著小孩參加傳銷的、更有一家老小都在窩點的,那場景簡直是扶老攜幼、全家上陣,看著都讓人心下惻然。

    平陵某地︰被查抄的窩點以婦女為主,婦女又以中年大媽為主,幾乎是清一色的娘子軍,被圍在聚集地,大戰開始了,唾沫星子直對防暴盾,說著嚷著,變成了拍大腿罵娘,罵娘急了就開始呸呸呸唾沫大戰,處在中心的一隊防暴警,出來了防護裝濕淋淋的濕透了,全尼馬是不同口味的唾沫……

    最激烈的在俞林︰那里有幢著名的傳銷樓,全部租住著外地做傳銷的,而且很多一村一伙,樓下有巡邏、樓上有嘹望,警車剛包圍那些人就組織起來了,持著凳子腿、床腿,上百人隊伍齊齊沖擊封鎖線,行動組的急了,防暴盾一層加到兩層、兩層加到四層,誰可料還是小覷了民間力量,幾乎是毫無花哨的 聲直撞,四層盾形隊被撞倒了一片,外圍的迅速救急,把這個百人隊圍在中間,場面迅速升級為混戰,幾次鳴槍示警都不奏效,不得已,行動組  扔了兩個催淚彈,其中一個被悍不畏死的又給扔回來,倒把包圍的警察嗆得直咳嗽……好在驅散了一部分人,連抓帶跑,繼續升級成巷戰模式,工商、公安、還有聞訊緊急增援的治安聯防,開始堵小胡同抓人了……

    各地回傳回來的現場景像或激烈,讓人擔心;或可憐,讓人揪心,那些麻木的、那些目光呆滯的、那些已經身無分文哭天嗆地的,甚至憤怒的把情緒發泄在現場的警察身上。

    專案組的匯報的數字在以幾何的形勢瘋長,從500突破1000用時不到十分鐘,從1000突破到5000也用時不到十分鐘,接入十八時,數字停留在8000余人眾上,仍然在攀升。

    “徐廳長……新聞報道的事。”範文杰輕聲提醒著。

    徐廳一直在注視著各地行動的進展,聞言輕聲喟嘆了聲︰“做一個詳細的遣返計劃,和鐵路、公路交通運輸部門聯合一下,妥善處理……新聞發布往後放放。”

    “哎,好,我們再把計劃完善一下。”範文杰應聲道,接踵而來的更麻煩,遣返近萬人的工作,恐怕有的忙乎了。

    “同志們,再加把勁,辛苦一下,今天我和你們一起加班……上萬人的傳銷隊伍,真是瘋子的盛筵啊,我相信在場的,你們心里都沒有大案告破的興喜,因為這不是榮耀,而是恥辱……我們,今天,在這里,向我們頭頂上的國徽起誓,首惡必除,那些組織和策劃的,一個也不能漏掉。絕不能讓他們再流毒社會上。”

    徐廳道著,在數十個現場指揮點,鏗鏘地回應了一聲︰

    “是!”

    一場聲勢浩大的打擊行動,在風馳電掣、在摧枯拉朽地向勝利進發……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4:48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0章 天裂山崩(2)

    距離封鎖現場中心兩公里,省四建剛峻工的樓宇,警車泊定,張狂、連強匆匆拾階而上。

    四層,沿牆根排了一排,馬土錘眾兄弟倒霉了,剛完事不久就見大批量警車,像瘋了一樣往金科凱越圍,心里還納悶呢,他媽的就打了幾個人,至于動用這麼大的部隊麼。一干爛痞本就心虛,沒敢露頭,結果還是沒跑嘍,被一隊荷槍實彈的警察給定點包餃子了。

    “警察哥,我們啥也沒干,你不能這樣對待人民群眾啊。”一位爛痞試探道。

    警察面無表情,根本不予理會。

    “嗨,警察叔叔,您吭個聲啊,我們究竟犯什麼事了?”又一位爛痞道。

    看守警察仍然毫無表情。

    馬土錘怒了,直罵著︰“問,問,問,問尼馬麻逼,沒看他個屁條子,知道個屁。”

    嘿喲,居然出口不遜,那警察有反應了,怒目而視,馬土錘什麼人啊?潼關一霸啊,從派出所到分局,就沒人他沒進去過的,他一梗脖子,和警察較上勁了︰“來啊,瞪什麼瞪?有種你打死老子,老子要吭一聲,揍他媽是你操的……沒種就別他媽瞪什麼瞪?”

    這是個諢人,那警察走到他身前不遠,沒動手,面無表情道著︰“我特麼就擼擼射牆上,也操不出你這號奇葩孫子來啊……蹲好。”

    氣焰,直接把馬土錘的氣焰壓下去了,沒成想警察尼馬也這麼損。可他偏偏不蹲好,于是戲劇性的轉變來了,來了幾位警察,上前解著他,要帶走,這下馬土錘可嚇壞了,啊啊啊吼著,兄弟們給我作證,老子要生活不能自理了,都是警察打的啊,回頭給我作證,我要告他們去。

    不容他分說,直挾到門外,一看來人,驚得馬土錘瞬間喜出望外,直喊著︰“耶耶,禿哥,還有這位兄弟……哎呀,媽呀,看不出來啊,後台這麼硬呢?”

    樂了,那些警察听他們指揮呢,馬土錘一下子不緊張了,認識的禿蛋和禿蛋另一位兄弟,明顯自己人嘛。也不對,那兩位一直在笑,然後馬土錘突然省得不對了,驚愕看看里外,然後一拍腦袋,大驚失色道著︰“哎呀我⺪,這特麼不是走眼了,是瞎眼了。”

    警察,兩人肯定是警察,他媽的,這也太郁悶了,跟警察結伙辦事,那他們不得坑死你,馬土錘這回是真緊張了,求著禿蛋道著︰“禿哥,可都是您指揮我們干的啊,我這說起來,可是替警察辦事啊,那不能過橋拆橋啊。”

    “沒證沒據的,不能亂說對不對。”張狂矢口否認道。馬土錘欲哭無淚道著︰“不能這樣吧,臭不要臉是形容我們的詞,這您都要搶走?”

    “可人是你們打的啊?”連強放著手機視頻,給馬土錘一亮,把馬土錘看得臉上肉直抽,這麼狠,怎麼也得個故意傷害吧,連強收起手機,悠悠道著︰“故意傷害啊,怎麼也得拘你三五個月啊,更何況,涂紳豪涉嫌重大詐騙,你涉不涉案得好好查查,這個案子,估計得一兩年功夫。”

    “啊?我馬土錘可從來堂堂正正收債,從來不詐騙啊。”馬土錘自證清白道。

    張狂一翻白眼反問︰“以你的名聲,你說話,有人信嗎?”

    也是,身名已臭,指望誰相信,馬土錘給將住了。

    這時候,劇情開始逆轉了,連強一拍他肩膀道著︰“但是,注意,這個但是……你們剛才打的,是涂紳豪涉案的嫌疑人,所以,你對人民是……有功的。”

    “啊,對,我們是跟壞人作斗爭。”馬土錘順桿爬了。

    “所以,您得繼續幫我們和他們作斗爭……哎,涂老板的倉庫在那兒,手下還有不少人呢,怎麼都沒見著呢?”張狂問。

    馬土錘不敢吭聲了,連強逗著︰“潼關沒有你們收不回來的債,當然也沒有你找不到人,幫兄弟們一把,你瞧,合作愉快,沒你的事。”

    “這太不仗義了,傳出去壞了我馬土錘的名節啊,我和警察是誓不兩立的啊。”馬土錘糾結著,咬得牙根癢癢。

    還好,就這得性,也沒警察敢和他沆瀣一氣啊,連強被逗樂了,張狂笑著道︰“土錘啊,金科凱越的攤子,涉案金額幾千萬,看來你要死扛了,好吧,成全你仗義,保全你的名節……嗨,幾隊的你們。”

    貌似要結束了,這一剎那,馬土錘心理防線迅速崩潰,他趕緊攔著︰“別別別,你看有事好商量,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騙子……我和他們也是誓不兩立的,您看……這個……政策我是知道的啊,你們光說,我沒法信啊。”

    一番討價還價,只要自己沒事,馬土錘迅速做了一個決定,出賣了涂紳豪的黑窩點,其實就為了脫身,在自保的時候,還談尼馬什麼仗義,他直接領著人去端涂紳豪的窩點了……

    ……

    抓捕和疏散幾乎是同時進行的,金科凱越這個資本運作窩點,足足六百人,而整幢樓,也有上千人,正常公司的秩序被打亂了,抓捕完成後,開始甄別身份時,底層的疏散還在進行中,停車場被清理,警察、警車沿場子包圍了一圈,看來要征用這個地方了。

    十七時四十五分,從省專案組傳來消息,漏掉了一個人,何玉貴,緯恆商務的副總。

    圍這麼嚴還把人漏了,上面措辭嚴厲,掘地三尺要找人,回放監控的在找、設卡盤查的在找、還有一隊特警,回溯這個漏網人員的出逃路線,很快發現了,從25層通向頂樓的人梯,可以直上天台,而天台的另一側的人孔,可以直接下到樓背面的安全出口梯上。

    所以,應該是在行動發起之前,先上樓頂,再乘隙鑽進安全出口,混在疏散人群里走的。

    重點開始回溯錄像,過了二十分鐘,終于找到了端倪,不是肉眼找到的,而是面部識別軟件發現的,這家伙不知道怎麼變化的,變成了個光頭,穿著打掃衛生人員的服裝,混在疏散的人群里,躲過了排查,時間是十七時二十四分,過了第一重包圍圈。

    正在警方四處尋找下落的時候,有個奇妙的故事發生了,被捕的嫌疑人張建強(大嘴)手機響起來了,偵察員迅速判斷,這可能是脫逃的何玉貴來的接應電話,一面讓張建強接听,一面迅速定位。

    兩組機動外勤迅速包抄,在距離金科凱越寫字樓三點七公里、開發區路岔口、一處垃圾清運點,圍住了信號發射地。

    拉槍保險、叱喝,翻找片刻,那位神秘的何玉貴大經理,抖抖索索的從一個綠色的垃圾桶里舉手站起來了。

    疑似二號人物的落網,從他的藏身的地方,搜到了十數張銀行卡及不少現金,他離出逃只有一步之遙了,此地離最後一個檢查點,已經不足兩公里了。

    ……

    距潼關百余公里,省境外,三門峽市,建工路。

    自行動發起,馬烽火帶著兩組外勤,一直咬著涂紳豪的行進方向,這位偵察兵出身的嫌疑人相當警惕,在當地居無定所,呆了兩天,換了不下七個地方,偵察員監視到,他隨身帶著筆記本電腦,在副駕上是保持常開的,似乎也在等著什麼。

    專案組根據各條浮現出來的信息判斷,涂紳豪的主要涉案行為是︰洗錢。

    空頭公司、假交易,假進出賬,潼關的收銀轉賬,聚集起來的大筆資金,在通過各銀行的結算後,會分流到設定的賬戶中,這些賬戶的控制者,就是這位在傳銷團伙少有露面的涂老板。

    十七時後,潼關行動開始,當地支援的警力和馬烽火兩組匯合。

    暫緩抓捕,專案組需要知道,他在臨危的時候會干什麼?會往那兒走,會和誰聯系,或者還有什麼藏匿未知的犯罪事實。

    十七時三十分,偵察員監控到,在一家咖啡廳小坐的涂紳豪不停地拔電話,明顯是坐不住了,這些電話有不少聯系回了潼關,有銀行的、有物業的、甚至還有公安局的,這麼大的行動紙里包不住火,所以,他嗅到了危險,開始離開。

    留下的線索,潼關就可以照單傳喚了。

    十七時四十分,涂紳豪最後一個電話打給當地海聯大酒店一個住客,爾後手機被毀,信號消失。

    抓捕命令隨即下達。

    十七時五十分,涂老板那輛顯眼的凌志飛馳上了建工路,從這里直通黃河大橋,過了黃河大橋,又出省境,車速極快的行駛上了黃河大橋,駛過中段卻是暗叫一聲苦也。

    查車!

    前面排著看不到頭的大貨車,車速剛緩,後面又是不斷駛來的貨車,四車道被擠得幾乎沒有空隙,他剛剛咒罵了一聲,車就被圍住了,等候已久的外勤控制了他,這幾乎是個插翅難逃的環境,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留下一點。

    隨車的電腦里,查到了與潼關緯恆商務相關賬務處理的信息,沒錯,這位正在等著結算。

    與大橋上同時行動的是海聯大酒店,警察沖進去時,這個租賃酒店房間開的公司辦事處人員,正準備轉移賬目,干得很徹底,連電腦硬盤都拆下來了……

    ……

    涂紳豪落網的時間點,張狂、連強帶著馬土錘,正風驟電掣趕往潼關市隆發建材市場,誰也沒想像到,涂紳豪的一個隱藏窩點,居然會放在與他生意根本不相干的建材市場,連強都有點信不過這個夯貨,不時地套話問他,馬土錘可不樂意了,直表白,看不起兄弟我是不是?我告訴你,兄弟我說話一口唾沫一個釘,要特麼找錯了,我唾地上的,我再跪舔回來你信不?

    張狂拿著手機遞給了連強,連強一看信息皺了皺眉頭,涂紳豪最後的去話,受話方區域,就在桃林路北段建材市場,和馬土錘提供的消息吻合。

    連強笑了,收起手機時,馬土錘正賊眼溜溜瞧他,他笑著問︰“土錘兄弟……哎我說,你怎麼知道他這窩點?”

    “潼關就這麼屁大點的地方,成編制的地痞流氓,你不可能不認識啊,這比認你們警察容易多了。”馬土錘道,好像在理,他說了,婊子是一茬一茬,日完一茬換一茬;騙子是一拔一拔,騙完一拔又來一拔;至于混子,那就是一窩一窩,這窩不舒服就換個窩,所以只要招當地人的,怎麼可能他不認識,他在這街頭可混了二十年了,公安局長都熬走好幾任了。

    張狂和連強听得直笑,這狗日貨身上還不知道背了多少案子,可像這種小錯不斷,大錯不犯貨色,恐怕那個警務區域也頭疼。當然,今天算是派上大用場了,臨到建材市場,馬土錘壓低聲音講了,一會兒哥不能進去,當二五仔將來生小孩沒屁眼是小事,可丟了飯碗讓道上兄弟們小看是大事,咱想混就得保住點名節不是?

    這個最低要求被滿足了,馬土錘這才交待了,里頭一窩,六七個人,不知道干啥滴,有個叫孬蛋的貨,欠過我滴錢,我上門找事,然後我老板臨時叫住了,不讓我來,我就想,這地方有問題……別問我老板是誰,打死我也不會說的啊。

    對于放高利貸的老板,張狂可沒興趣,下車直接把土錘銬在車里,帶著四人小組,朝著一家指認的燕翔地板磚門市撲了進去,就一個服務員,控制住嘍,存貨的地方果如馬土錘講的,在地下室,外勤沖進去時,幾位男子正在拆卸機器,裝箱清理東西,這些人沒有什麼戰斗力,輕松解決,銬了一串。

    查獲的東西可讓張狂一干警員大跌眼鏡了,速印機一台、各類傳銷專業的資料堆了幾方大小、制作水平是相當高的,那彩印出來的銅版頁,堪比廣告畫了,打包清運的東西連強認出來了,是攝錄器材,這家伙,估計連簡單影片制作也難不倒他們。

    十八時十分,涂紳豪的最後一個窩點被查封,現場勘察以及對其公司的住處的搜索開始。

    這時候,已經忙得焦頭爛額的張狂又接到新的命令,要求他帶人接應從三門峽解押歸來的隊伍,走到半途,張狂才想起,還把小木扔在現場呢,又折回去接人。

    至于馬土錘,威脅一通,放了,這號極品人渣類型,沒有誰還指望教育他走正道。

    那家伙千恩萬謝,直說了一通要脫胎換骨、重新做人的鬼話,下車就撒丫子跑了……

    ……

    金科凱越的現場經過一個小時的忙亂,漸漸走向秩序。

    省專案組傳回來準確體貌特征,照單抓人即可,而最難處理的不是嫌疑人,而是那些參與傳銷的人員,偏偏這些人以往的傳銷人員不同,不但家境殷實,而且很多人還是自己駕車來的,對于猝然被滯留,緊張之後就開始漸漸起哄了。

    第一拔被帶下來,有挑頭的開始理論後,亂哄哄就開始沖擊外圍的警察封鎖線了。

    “啊?憑什麼抓我們……呸!”

    “憑什麼搜身?憑什麼扣留我們的證件……我呸,你嚇唬誰呀?”

    “來呀,朝我開槍。”

    一個人吼,十個人應,幾十人起哄,沒經歷過這種大場面的調拔警稍一退縮,那些人叫囂更甚,直沖著封鎖線,把幾個警察摁倒在地,跺一腳的、踢了帽子的、吐幾口的,眨眼就把警察糟塌得像被強暴了一樣。

    亂子一起,只會越來越大,外圍的往回奔,里面的使勁沖,帶頭的幾位男子狂吼︰沖出去,他們不敢把咱們怎麼著……沖啊!

    那些發財夢剛剛破滅,怨氣一下子被點燃了,一群人像席卷的濁流,沖垮了第一道封鎖線,張狂、連強駕車來時,恰恰看到了這一幕,車駛向人群前急停,張狂在車上拔走了連強的佩槍,連強嚇得直喊,嗨,3326,注意方式。

    “注意個屁,亂起來誰特麼也擋不住。”

    張狂大踏步飛奔上來,朝天砰砰連鳴兩槍,人群瞬間像被阻擋住了一樣,帶頭沖擊的眼見氣勢要頹,他吼著︰“朝我開槍啊……我⺪了。”

    西北莽漢,沒怕死那點尿性,張狂二話不說,上前一把揪住這位莽漢,抬腿一腳, 聲踹出去幾米遠,聲嘶厲喝著︰“銬起來……帶頭沖擊封鎖線的,全部銬起來。”

    幾位警察撲上去,摁住了帶頭的一個。一個狠人,嚇慫一群,帶頭的被銬,幾個不服的在張狂毫不留情的肘擊膝撞下連倒幾個,張狂沖著人群一步一步往前走,他槍高舉著朝向天空,神色猙獰地大吼著︰“警察的槍口不會對準你們,是因為,你們是上當受騙的群眾,而不是嫌疑人……不要再一錯再錯了。”

    他在向前走著,人群在慢慢向後退著,一個人氣勢竟可以有如此排山倒海的壓力,讓那股濁漸漸退縮,漸漸消彌于無形。

    小木在車里看到了,這一刻,小木突然涌起一種激動,因為深諳陰暗現象的本質,他在生活中從來都拒絕什麼高大尚的東西,可在這一刻,他覺得,沒有比這個理想主義者再完美的表現了,他看到了騷亂的人群退回了停車場,他看到張狂,像怒目金剛一樣,站在被踩亂的封鎖線上,秩序在迅速恢復。

    因為他站的位置,就是那條最後的底線,無人再敢跨越……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5:10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1章 天裂山崩(3)

    “……這才是我們的中流砥柱啊,執法可不是麻桿打狼,既怕狼跑,又怕反咬,他是誰?”

    徐廳問,範文杰附耳道了聲,知道了真實身份,老徐為不是自己麾下的虎將似乎有點失落。

    不過目睹現場的專案組人員,對于這位便衣的表現可是嘆為觀止了,群體事件,一個火苗能炸一群,失去理智的群眾甚至比有組織的犯罪還讓執法者頭疼,而這位,把握得恰到好處,要真炸了群開始集體沖擊,那後果恐怕要不堪設想了。

    不過這個結果,已經出乎意料了,一個小時的雷霆行動,行動過後,依然觸目心驚。

    俞林市,鬧事最激烈的傳銷樓,整整一條街都像戰亂後的現場,鞋子,衣服,垃圾桶、各類揭竿而起的武器遍地都是,這里是查獲最大的一個組織嚴密團伙,聚集的有一千五百余人眾,幾乎動用了半個市的警力加上工商的執法隊伍才把局勢控制。

    畫面上,那些憤怒的、不甘的、仇視的目光每每會出現在鏡頭里,鏡頭如果取長,會看到成片蹲著的男女老少,在朝著鏡頭豎中指、吐口水。

    延川市,查獲的窩點里,各類管制的刀具應有盡有,警方在此按圖索驥,找到了假扮“工商干部”每每申購演雙簧的數位,經核實,都是窩點小經理的身份,他們的住處,搜出了大量工商的制服,估計干這種事,不是一天兩天了。

    富縣,在甄別傳銷人員身份時,又出了亂子,藏在人群里的頭目教唆起亂,把現場臨時拍照取證的隊伍圍起來了,這些人,似乎都深諳法不治眾的道理,一鼓噪、一發動,那些洗腦的傳銷人眾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拳頭揮舞著相向斷了他們財路的人。

    于是……打起來了,這里距離潼關較近,警力調拔至潼關一部分,現場百余警力和工商執法,愣是沒有擋住同等力量的傳銷隊伍,這支隊伍被聚起來後,砸了執法記錄儀,掀了兩輛警車、浩浩蕩蕩地揮著拳頭游行上街了,直圍攻到縣政府去了。

    “聯系富縣的現場指揮,給他十分鐘,控制不住事態,就地免職……”

    徐廳起身的時候,憤怒地道。

    他帶著一行人下樓,專案組的駐地外波瀾不驚,省城沒有受到影響,但生活在平安里的人們,那會知道在身邊已經發生了如此危急的故事。

    樓外,已經泊好了一列警車,出門時,徐廳對著專案組幾位敬禮,那幾位鄭重回禮,就听老廳長道著︰“全省之害,最重在潼關,辛苦你們了……務必在最短的時間里,揪出主謀,摧毀他們的組織。”

    “是!”

    三位啟程的,齊齊回應。

    以突審、查證、遣返三大塊為中心的處置預案,即時啟動。

    ……

    十九時,張狂、連強一組,兩輛車,自省境檢查站出口,又繞回高速,車泊在應急道上,等著解押歸來的馬烽火。

    兩人同乘的一車上,多了一位,小木,停下時,他溜溜轉著狡黠的眼珠子,不知道在想什麼。連強給他遞煙,小木謝了,不抽,然後連強打開車窗,自己抽上了,不過歉意地對小木說了句,不好意思啊,我這癮太大。

    意外地,小木對這幾位糙漢越來越沒有惡感,不時地听著兩人敘述各地案情的推進,從他們興奮的表情上,你能感受很多,從精神病院的四顧茫然,到各個大小窩點的怵目心驚,一路跌跌坎坎,所以小木對于他們的興奮幾乎是一種感同身受。

    興奮,對,小木也是一種興奮的心態,不管他曾經如何置疑正義之名,但真正正義得到伸張的時候,他依然體會得到那種自心底而起的興奮。

    是為那些精神病院里,還沒有從傳銷的騙局里醒過來的人?還是為那些終于可以走出來,不再深陷于其中的人?他說不清楚,但他的心情,總歸不像在窩點里那麼戰戰兢兢。

    “咦?林子怎麼不吭聲了,不像他的風格啊?”連強問。

    張狂忙著看案情,隨口道了句︰“你別逗他,指不定給你憋個響屁,能燻死你。”

    嘴上功夫張狂領教過,他是輕易不敢招惹小木的,連強哈哈大笑著,扔了煙頭說著︰“3326,你這就不對了,陝省的這起大案,林子居功至偉,就你都要放在其次。怎麼連個好臉色都不給人家。”

    “你給個好臉色試試。”張狂頭也不回地道。

    連強卻是看不下去了,回頭看若有所思的小木,他好奇問著︰“咦?林子,你們之間……好像發生過什麼不快?”

    “沒有,他不願意和我說話,是因為一開口,就會凸現出智商上的缺陷,所以他總是避免和我交流。”小木鄭重地道,張狂說著︰“看看,知道老子為啥不敢吭聲了。”

    連強哈哈大笑著,小木的狡黠、張狂的粗莽,這一對是怎麼配合起來,真是奇也怪哉了,說到此處,張狂看看時間還有一會兒,回頭盯著小木,眼皮跳了好幾回,嘴唇動了好幾下,似乎想說什麼,愣是沒憋出來。

    “我說你怎麼了?你們倆……怎麼有交流障礙了?”連強看不懂了。

    “不對,這家伙的表情里,有潛台詞。”張狂瞅著小木,壞壞的、促狹的,那象看到美女走光的小損樣,以他的經驗判斷,肯定有什麼沒告訴他的。

    “啥詞?”連強沒明白。

    “你不懂,這貨一般人對付不了。”張狂道,小木這個樣子,像是每次給出出啞謎的時候,也是每一次讓他刮目相看的時候。

    “我知道。”

    “知道什麼?”

    “知道沒說的潛台詞啊。”

    “是什麼?”

    “林子這回賺大了,把那賈秘書,就那賈芳菲,翻過來覆過去弄了好幾回,專案組里都錄回音頻去了,哎呀,你是不知道他們倆有多折騰,窗上安的監听,一句有用的沒錄到,淨錄下他們滾床單的聲音了……”

    張狂愕然一怔,然後哭笑不得了,再然後又笑得肚子抽了,說到此處小木坐不住了,提醒著︰“喂喂,強哥,給點尊重行不,那是個人隱私啊,你情我願,成人上床,難道也有礙你們執法?”

    “不礙事,不礙事……其實我是羨慕以及景仰心態,佩服。”連強呲笑道,張狂拔拉著他的臉蛋,給搬過一邊了,省得滿嘴跑火車。張狂又重新審視了小木一遍,嚴肅地道著︰“小子,有話快說,有屁快說,少給我打啞謎。”

    “也沒什麼,就是你們的得瑟和得意,會很快被郁悶和遺憾取代。”小木道。

    啥意思,兩人齊齊看向小木,連強催著︰“有啥你說啊,你想憋死我啊。”

    “我說了你們不信啊。”小木道。

    “那你還沒說呢?”張狂催著。

    “你們倆坐正,放平心態,如果確定不緊張的話,我就告訴你們。”小木道。

    這家伙神神鬼鬼的,似乎真知道什麼內幕,而現在,案情推進已經快到了蘿卜來不及洗泥的程度,張狂知道疏漏在所難免,他語重心長道著︰“沒事,有什麼事告訴我,千萬別忌諱,我們兄弟一場,都當彼此是自己人了。”

    “那就考驗一下兄弟感情,呵呵。”小木笑著道︰“我說三點,第一點,可能你們要對我采取措施,最難做的人就是線人,只要有疑點,線人就里外不是人了,我可能要遇到這種尷尬情況。”

    “不能,不能,有什麼事兄弟們給你扛著,誰特麼敢動你?沒有你這張嘴,根本沒有今天這麼輕松。”連強道,張狂想了想,直接問︰“另外兩點呢?不要考慮第一點,不會發生的。”

    “第二點是,起獲的贓款,可能要丟一部分,而且要丟一大筆。”小木道。

    “啊?你小子不是私藏錢了吧?林子,可別犯那錯啊,那可要命了。”連強嚇壞了,張狂說了︰“不可能,就個替身,可能接觸到錢嗎?就金科凱越的現場,早得搜得一干二淨了。”

    小木沒理會,直接說第三點了,他道著︰“我說第二點的原因,是因為第三點,錢我拿不走,可有人拿得走。”

    “誰?”兩人驚訝問。

    “就是主謀,你們現在尚不清楚的老a,他應該已經帶著錢走了。”小木若有所思道。

    可能嗎?連強和張狂面面相覷,張狂掏著手機,梳理著案情的通報,一條條進展,現在尚停留在甄別身份、取證核實的時候,等核對出來尚需一段時間,而這個時候,小木怎麼可能得知主謀已走?

    “不可能吧,今天可是連根拔了。”連強愕然道,專案組的推斷,應該就在何玉貴、涂紳豪幾個人中間,張狂狐疑道著︰“這種情況下能火中取栗,我不覺得有人能辦到啊。”

    兩人疑惑不解時,又看向了小木,小木笑著道︰“別看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試著猜測驗證一下。”

    僵持間,車上的步話突然響了,在呼叫連強,轉接加密線路,連強依言把電話回了過去,下車接听後,徒然色變,招手讓張狂下車,然後附耳一句,把張狂也給嚇懵了。

    潼關行動組命令︰控制有重大藏匿行為的人員林木生。

    而且,這是向省專案組請示後的命令,在抓捕賈芳菲時遇到了意外,她已經被人捆在衛生間里,身上的東西已經被搜走了,而且在行動發起之前,線人“林木生”毀掉了嵌在手機里的音像錄制設備。

    驟來噩訊,可把連強和張狂難住了,好半天兩人都沒上車,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小木,仿佛是兩人犯了錯一樣,過了許久,車窗慢慢搖下,小木俊秀、白皙的臉伸出來,饒有興致地看著尷尬的兩人,對于要發生什麼,他似乎一點也不奇怪,只是悠悠地道著︰

    “看來猜對了啊,我從線人要變成嫌疑人了。”

    沒有埋怨,小木顯得很坦然,只是在車窗徐徐升上去的時候,那表情,已經顯得冷漠……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5:32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2章 天裂山崩(4)

    車隊疾行近兩個小時,專案組派駐潼關一行抵達後直驅開發區金科凱越大樓。

    夏季日長,晚八點天色方黑,此時已經華燈初上,在金科凱越大樓四周已經加了三道封鎖,抵達時,聞訊趕來的采訪車正和面無表情的特警們通融,他們遭遇冰山了,反正不管怎麼說,就是不放行,那些嗅覺靈敏的記者,一看到專案組的,齊齊堵上來了。

    範文杰一看,居然是省電視台的,來的比他們都快,他支使著葉天書下車應付,電話交涉之後,給了兩個限制采訪的,可錄像,不訪談,而且暫不播出,等待最後定論。于是兩位特權記者,扛著大攝像機,跟著進了現場,

    觸目而見的現場,饒是見多識廣的記者也驚得咦了聲,大樓四周加上臨街的空地,分了五批,齊刷刷地蹲著數百人,民警正在給他們分發盒飯,精神尚可的還能吃點下去,精神不怎麼樣的,差不多就該偷偷抹淚,抹著抹著一想被騙走的錢就哭昏了。

    記者拍了若干場景才明白,這是一例特大的傳銷案,不排除蓄意詐騙的可能,被騙的群眾現場有六百余人,總金額過千萬了。他們听得這麼有新聞價值的東西,那帶隊的,又急急打回電話,讓台里去挖掘更有價值的東西了。

    潼關行動組總指揮楊士卓、省工商緝私隊隊長鐘世海在門廳和省廳來人會面了,相互介紹,握手寒喧,直上現場。

    22層,取證已經近尾聲,來的省經偵專業人員,正通過pos機、網銀,以及繳獲的賬目核對資金總額,追蹤去向,按照銀行t加1的結算規則,這些資金大部分還沒有通過省行運管中心轉走,省經偵的來人粗略匯報著︰

    “網銀轉走的正在追蹤去向,pos機收費,目前核對金額為兩千四百二十余萬元。”

    “根據工商緝查提供的消息,這個緯恆商務和新加坡的緯恆投資根本不相關,企業注冊、企業代碼、甚至驗資報告都是假的,上線緯恆p2p,也沒有電子注冊,僅僅是個網站而已。”

    “總金額的核對還需要點時間,他們不是集中收款,還有一部分是私人收款,錢的去向比較亂……”

    這些都是已知的內容,範文杰,葉天書,駱冠奇明顯也沒有什麼興趣,三人徑自到了標著總經理辦的房間門前,側眼時,牆上還掛著小木指點江山的照片,很可笑的一個畫面,也是很可笑的一個騙局,誰可能料到,居然能滾到這麼大的雪球。

    進門,現場勘察過了,幾處都有標識,電腦存儲的東西正在提取,這是本案的一個關鍵節點,可能意味著對一個人定性的問題,葉天書猶豫地看著範主任幾眼,老範明白意思,直接道著︰“是什麼就是什麼,該怎麼就怎麼,不偏不袒,誰也不要有顧慮……誰來匯報?”

    其中一位站出來了,便衣,葉天書道著︰“詳細點。”

    “是……長安市刑偵總隊技偵支隊第四組技術偵察員謝曉波匯報如下,線人發起行動前七分鐘,把手里的音像錄制設備扔進了洗臉池,浸水後失效……在此七分鐘的空白時間里,我們無法得知他詳細的活動。”技偵員詳細匯報著,給來人指出了發現賈芳菲的地方,被縛的膠帶、毛巾。

    這其中有一個問題,貌似在團伙中位置不低的賈芳菲,在被捕後,無論是辦公室還是身上,什麼都沒有查到,不像其他傳銷分子,全部家當就差不多都綁在身上,一查一個準,而這個賈芳菲,連手機都被銷毀了。

    這就是問題的嚴重性了,如果是銷毀證據,那麻煩就大了。

    “你去吧。”範文杰打發走了技偵員,看向行動組楊士卓,隨口問了句︰“楊組長,你怎麼看?”

    “突審開始了,幾乎所有人都指認,林木生就是緯恆的總經理,所有事都是他策劃的。”楊士卓道。

    一听這個指揮員就是個棒槌,這麼快審出來的東西就當真了。範文杰沒有揭破,葉天書笑了笑,不吭聲了,楊指揮員意識到了,他的話鋒一轉道著︰“各位領導,這個人即便不是主謀,也有重大嫌疑,像賈芳菲這麼重要個人物,現在是一推二五六,什麼也不承認了,就像雇來的臨時工一樣,掙工資的,您說這麼大攤誰信啊。”

    “樓上看看去。”範文杰直接打斷了,背著手出門,楊士卓前行帶著路。

    電梯直上兩層,這兒的場面更刺激,一群特警重兵包圍的背後,是點鈔機剛剛清點完畢的現金,五百萬多一點,現場搜查後,多了一部分現金,另一桌是銀行卡,按著傳銷人員提供名稱標示,足有幾千張,也是正在登記。

    經歷過現場的特警結巴匯報了一番,即便表達能力不怎麼樣,來人也听得出當時現場的瘋狂,台上在瘋狂撒錢、台下在瘋狂哄搶,然後行動組突襲,包了個餃子,葉天書莫名地回憶起小木那狡黠的臉龐……對了,這像他唯恐天下不亂的風格。

    其實這是一個相當完美的線人成就,卻在最後抹了一筆不和諧的色彩,相比楊士卓認為的藏匿、銷毀證據,葉天書倒更相信,是因為兩人的私情而促使小木做了這麼一個手腳。

    “盡快查實涉案資金的總額。”

    “是。”

    “加快突審,這麼證據擺在這兒,我就不信他們不認罪,很難審嗎?不是傳銷是什麼?不是詐騙是什麼?審不下來,換人上。”

    “是!”

    “人員甄別和遣返,鐘隊長,您多辛苦下,治安和派出所來的警力,交給你指揮,要盡快、安全、穩妥地把人員遣返,不留後患。”

    “放心吧,範主任,我們已經開始準備了,天亮之前就可以完成。”

    ……

    “對了,楊組長,省台有采訪的記者你接待一下,除了涉及案情的東西,其他可以談談,畢竟是潼關方面的成就,一定注意措辭。”

    “是!”

    楊士卓興沖沖去了,出了門廳,各忙各的,記者一追來,楊組長直接接火了,省專案組幾位趁隙離開了,葉天書卻是心里直捶小鼓,采訪是明令禁止的,潼關這棒槌看來根本不識大局,要是讓他先露個臉,那等于打上面的臉了。屋】

    沒錯,是範主任不聲不響給他下了個絆子,這位政治部出來的領導,看來很不喜歡楊組長,葉天書回頭瞧楊士卓已經興高彩烈地發言了,他心里暗笑著,對老領導的手段,又增幾分敬佩。

    安排妥當,巡視一圈,車隊直駛開發區分局,陝省傳銷大案的若干骨干人員,全部就近羈押在這里突審,距離現場不到六公里,整個分局已經被重重戒嚴了,在戒嚴圈外面,範文杰、葉天書、駱冠奇下車,終于重見追蹤這一案月余未歸的幾位主力了。

    連強、馬烽火、張狂,快步上來,齊齊向幾位敬禮,人瘦了,又黑又瘦,範文杰不知道準備了多少話,一嘆氣,卻是一句也說不上來。

    “閑話咱們回頭再敘,人呢?”葉天書扮這個黑臉了,也只能由他來扮。

    “在分局。”連強道。

    “究竟怎麼回事?”葉天書追問著,老馬油滑,直搖頭道︰“我不清楚,我帶隊抓涂紳豪,剛回來,半路才和他們撞上。”

    “你說。”葉天書追問張狂了。

    張狂直撇嘴道︰“我也不知道啊,從進金科凱越,他和我就分開了,我真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麼。”

    “連強,你也是這個口吻?”葉天書問。

    “那個……他和賈芳菲倒是關系不錯,不過,我覺得還是給咱們辦事的成份大點,頂多就逢場作戲,可是……嘖。”連強也訥言了,實在說不上話了。

    至于問了沒有,問了,小木啥也沒說,看得出來,這小子鐵了心是要包庇賈芳菲。

    而這三個小子,也在鐵了心包庇那個小子。

    駱冠奇笑了,他意外地插了句道著︰“線人和嫌疑人產生案情之後的感情,這種事常有,不過想替嫌疑人開脫這種事,倒不多見……呵呵,我倒有點喜歡這位線人了。”

    “駱處,您就別添亂了,要是查實他真的銷毀證據了,那將置我們于何地?卸磨殺驢?還是兔死狗烹?”範文杰看得遠,一針見血提出來了,他的角度不一樣,有點厭惡這種挾功犯錯的人。

    這拔人沒有急著進去,一方面在梳理案情,一方面在等突審結果,當然,可能都沒有講的顧慮還有一層,現在最棘手的是小木了,沒法處理,如果真要查實賈芳菲有重大案情,那小木這個包庇而且銷毀證據的,可就真要引火燒身了。

    半晌無果,範文杰表態了︰“你們別爭了,想想,他畢竟是在冊的紅色線人,口吻該怎麼講,就即便開脫,也應該有開脫的理由,這麼多雙眼楮看著呢,又是這麼大的案子……3326,你的經驗多,你說呢?”

    “我沒什麼說的,反正我覺得不能針對他,他一沒著錢,二沒犯事,總不能給我們辦了這麼大事,我再把銬子鎖在他手腕上吧?”張狂直接道,馬上被葉天書斥責了︰“你是執法人員,不是江湖好漢,有這麼說話的嗎?”

    “葉組長,文明執法,依法辦事,本身就是偽命題啊,真文明、真依法,那什麼事都辦得了,我們查都查不下去。”張狂道,直接把葉天書噎住了,是啊,從精神病院走到今天,就沒有文明過,不是陰謀論者,都見不到這個結果。

    “哎對了,我想起來了。”連強突然道,他看了張狂一眼,其他人追問時,連強把小木的三個猜想說出來了,一听範文杰愣了,愕然問著︰“什麼?他猜到要對他采取措施……看看,我就說了,這小子是故意的,這麼嚴重的問題他都敢犯,是根本目無法紀。”

    “等等……”駱冠奇插進來了,他好奇問著︰“你是說,他猜測錢丟了一部分?”

    “對,他說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主謀溜了。”連強道。

    馬烽火一听,十萬個不相信地反問著︰“不能吧?怎麼越听他越像主謀了,什麼都知道了。”

    “不不,我倒是認同他的看法,一直沒有確定這位老a的究竟是誰,但案情緊迫,我們只能采取倒掛的方法,先撒網,後撿魚,但以我的經驗來看,這麼大的組織和策劃,那個主犯,絕對不會在現場。”駱冠奇道。

    “是不是涂紳豪啊?他在三門峽設的中轉點,還有在潼關隆發建材市場設的黑窩點,不管從資產,還是活動,都像這樁傳銷案的策劃人……對,大部分傳銷教材,都是他的黑窩點出的。”馬烽火道。

    這個命題讓駱冠奇不敢輕下定論了,像,又不像,又很像,但最終確定的,需要證據、證人、證言,又何那兒出呢?

    討論僵持的時候,電話來了,是省專案組直接聯系的,範文杰接的,在接听後,一天行動斬獲的興奮一掃而光,他目光黯然地看著駱冠奇,喃喃地說了句︰“不幸言中啊……剛剛核對的消息,起獲賬戶里,有一批先期進入賬戶的贓款去向不明,被轉走的時候,是今天下午十七時到十九時之間。”

    “啊?正是咱們行動的時候?”葉天書瞠然問。

    “我⺪了,這到底誰呀?在咱們眼皮底下做的案。”連強欲哭無淚了,辛苦一場,大魚溜了,他沒有注意到自己說了句粗話,還是馬烽火趕緊捅捅他,示意他閉上臭嘴。

    “別看我。”駱冠奇看了大家一眼,直接提醒著︰“找線人,他最有發言權,我是憑經驗猜的,如果他也猜到了,我想,他肯定發現了什麼。”

    不用討論了,齊齊上車,通過戒嚴區,直進分局,一行人直接闖進了分局辦公室,這個被用來滯留小木的地方很寬敞,小木依然是那麼吊兒郎當的得性,吃著泡面,腳搭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點著鼠標,那畫面大家都看到了,是最簡單的游戲︰掃雷。

    人進來時候,他面無表情,或者說很倨傲的表情,誰也沒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5:53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3章 天裂山崩(5)

    突審在迅速推進,其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

    在問及所有有關緯恆商務投資事項時,所有的被捕大經理都稱“不知情”,注冊、企業代碼什麼的,都不知情,頂多知道的是總經理“林木生”策劃的。對這些張口就是瞎話,編多少假話眼都不眨一下的傳銷分子,要不是專案組早有安排,你根本無從分辨他們說的真假。

    應對審訊在傳銷里也是一門必修課,所有人的表情、語言如出一轍,像流水線生產出來的一樣,對于警察的大多數回答一致︰不知道!

    處在副總經理位置的何玉貴是重中之重,這位賠了佷女又折錢的老傳銷分子選擇了一言不發;而他那位和線人走得很近的佷女賈芳菲,又是一番說辭了,一直力證自己就是被雇來當秘書扮花瓶的,至于被捆成棕子是怎麼事?

    專案組突審人員連上兩拔,無一突破,在這些靠嘴皮子吃飯,一開口就滔滔不絕的人面前,任何誘供都不奏效,所有人都在極力撇清,和那筆巨額贓款的聯系,因為他們清楚,參與傳銷,和組織策劃傳銷,是完全兩個不同的量刑標準。

    從異地抓捕歸來的涂紳豪就不同了,查獲的證據頗多,他選擇了開口,但說出來的上線、主謀,也是林木生,還煞有介事地編造了一通“林木生”如何策劃實施這起傳銷的故事。

    兩個小時的突審,大量的詢問記錄,矛頭齊齊指向“林木生”。

    突審人員以為這個主謀是板上釘釘了,卻不料從省專案組傳來的回復是︰重新制訂突審方案。

    沒人知道,所謂“主謀”是高規格的線人,誰都可能是,唯獨他不可能。

    換上來的方案,主導方向放在去向不明的贓款上。

    錢這東西是個好玩意,可這里表現奇怪的是,誰都不認贓款是自己的,那怕金科凱越現場被砸出來的五百萬,也沒人認賬,都寧願當貧下中農,說來說出,都是自己三餐不繼,被傳銷組織騙進來的事。再審何玉貴的時候,老何悲中從來,號陶大哭了,哭哭啼啼講了,不但一分錢沒賺著,還把攢了十幾年的身家全賠進去了……哎呀,天殺的林木生,把老子坑慘了!

    失控了,審訊暫時中止,不過失控也意味著心理防線的崩潰,突審組,開始重點關注這一位。

    撲朔的案情突審匯總到範文杰的手機上時,他正站在分局綜合辦的門口,盯著無動于衷的小木,手機傳看了一圈,在這一拔知情人里,很清楚這些人的攻守同盟尚未打破,所謂“交待”,不過是照著劇本來演戲,傳銷組織對此已經有詳盡的安排,連百般抵賴的招數也一條一條寫好讓你照本宣科了。

    突破口,難道在這兒?

    範文杰看看葉天書,葉天書卻猶豫了,小木坦然自若的表情,讓他有點汗顏,他回憶起初識的時候,自己百般勸服,強把他拉進這個漩渦里的舊事,換位想一想,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是孰為不易了,如果不是此事羈絆的話,這個小紈褲怕是早回家,早過上他無所事事的生活了。

    “你們誰去?”葉天書輕聲問,聲音幾不可聞。

    然後幾只手,包括葉天書都毫不客氣地在背後推了張狂一把,仿佛是張狂主動站出來一樣,範文杰被大家這個小動作差點逗笑了,張狂有點無語地回看了一眼,然後走上前,好在有同行,駱冠奇跟著他,也上前幾步,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位拿到奇功的線人。

    “你別這個得性好不好,誰把你怎麼著了?”張狂直接道,沒客氣。

    “你也別這個得性好不好?我還沒怎麼著呢?”小木反駁了。

    狀似置氣的一對,讓駱冠奇笑了笑,他伸手示好,笑著道︰“認識一下,我叫駱冠奇,和你一樣,也是臨時聘到專案組的。”

    “不客氣,還是有差別的,你是自己人,我是外人。”小木握握手,淡淡道。

    “你的事我清楚,看得出,你想保賈芳菲?”駱冠奇單刀直入地問,小木一怔,駱冠奇加著砝碼道︰“或者不是想,而是已經做了……在行動之前,把她捆在衛生間,搜走了身上的東西,這樣的話,就避免她在現場被抓,而且避免在她身上查到與案情任何有關的證據?”

    這是個難題,承認就意味著認罪,張狂不友好地看了駱冠奇一眼,又看看小木,生怕小木栽到坑里,誰可想,小木點點頭道︰“對,這很明顯的,我沒準備瞞著。”

    說了這句,深諳法律的小木又補充道︰“但你們也拿不出證據來,不管是證明她是主謀,還是我拿什麼了,你們都沒有證據啊。”

    老範重重哼了一聲,無語了,其余和小木相處不錯,頗有好感的幾位,郁悶了。

    這家伙聰明一世,糊涂一時,這個糊涂也有著他的小聰明。

    駱冠奇倒不急了,他拉著椅子坐下,回頭看了範文杰一眼,沒有什麼表示,他放開直說了︰“姑且不論對錯,這麼做,總有原因的吧?”

    “不是不論對錯,我知道是錯的,可我,卻還是那樣做了。”小木舒了口氣,思忖片刻,兩手支著下巴,慢悠悠地道著︰“當我看到很多人在精神病院,因為傳銷而變得神志不清時,我很痛恨那些人……那些把我帶進窩點,逼著我為了自保不得不和他們一起騙人的,我恨不得把他們一個個都送進監獄……適逢機會,我和你們站到了一起,我不否認,你們是對的,不管用多麼激烈的手段鏟除這顆危及大多數人的毒瘤,都是正確的。”

    他悠悠說著,並不是哀求,也不是搏取同情的表情和口吻,話鋒一轉卻如是道著︰“執法在理論和宏觀上,都是人性的;但從微觀和具體到某個個體上,卻是反人性的……像禿蛋,像我這樣的,就再有正義感,也是見不得光的,騙子在騙人,我們也在騙人,為了博取騙子的信任,然後再狠狠地騙上騙子一把……再然後,就可以用機智勇敢這個措辭,來形容我們自己並不光彩的行徑……您說對嗎?”

    “對!”駱冠奇直接肯定道︰“我當了幾十年警察,對此深有體會,警察骨子里的賤性,要大大高于血性,怎麼說呢,這是一件無奈的事,在面對受害人家屬的時候,難道我們能告訴他們,說他們的親人遭了多麼慘痛的不幸,不能,只能是謊言安慰他們;在面對媒體時候,難道我們要告訴所有群眾,他們生活的環境是多麼的糟糕,不能,只能是謊言敷衍;還有在面對形形色色的罪犯時候,難道我們能告訴他們,你會被判多少年,你死定了?肯定也不能,我們會騙他、詐他、甚至用更激烈的方式對待他們,就為了把他們送去該去的地方,讓其他人生活的更好一點,那怕我們自己接受譴責……您說,我們有錯嗎?”

    “沒錯,我贊成。”小木道。

    “謝謝理解……那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還要幫她。”駱冠奇反問道。

    “因為我無法說服自己坐視不管……盡管她是有目的的,但我感覺得出,在某些方面,她是真的喜歡我,男女那種事,摻不摻假能感覺得出,如果我一言不發,如果我坐視,那和由我親手把她推進坑里,又有什麼區別?你們是警察,你們可以以崇高之名做這些事,而我,明顯沒有你們那麼高的素質啊。”小木淡淡道,話里不無嘲諷。

    “可她畢竟是嫌疑人啊,而且有可能是此案的主謀。”駱冠奇提醒道。

    “錯,她不是……她不過是一個戀愛失敗,生活和事業都處處受挫的普通女人,被人領到傳銷這個行業淘金來了,我怕的就是你們過高估計她的位置,而對她采取……什麼手段。”小木道,他抬起頭來了,很決然,很肯定,若有所思地道著︰“說她是主謀,你們不覺得可笑嗎?一個能做這麼大盤子的主謀,會被我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捆起來?如果她真是主謀……那你們,似乎就不用出現了。”

    很清楚,真是主謀,小木的事公事公辦就順理成章了,話里帶刺的回答,讓在場的幾位很不舒服,駱冠奇又回頭看了看範主任,再要說話時,小木卻打斷了他的話道著︰“你不必費口舌,明顯你在組織里也不是主謀,說再多也沒有作用。”

    駱冠奇被刺激的眉頭一皺,話咽回去了,這時候,範文杰無法保持沉默了,他踱步上前,駱冠奇把位置讓出來,老範盯了小木幾十秒鐘,像在下決心一樣,終于這個“主謀”還是開口說道︰“如果她是主謀,會被定為非法組織傳銷罪,你也要為此負責;如果她不是,那就簡單了,你應該清楚,對于非法傳銷的量刑一直就很輕……告訴我,誰是主謀?”

    “謝謝。”小木笑道,直接說道︰“大多數被捕分子,會指認我是主謀。”

    “這正是幕後策劃好的劇情。”範文杰道。

    “再往深一步查,大經理們會指認何玉貴是主謀、而何玉貴會指認涂紳豪是主謀,涂紳豪呢,又會往回推,會說何玉貴,或者賈芳菲是主謀。”小木道。

    “你的意思,他們都不是?”範文杰听出來了。

    “對,幕後人無非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根本沒有出現在你們的視線中,但操縱這麼大個盤子,這麼多的人,似乎隱藏在幕後不那麼容易,所以我一直在想這一種是無法成立的,應該是第二種。”小木道。

    “是什麼?”駱冠奇急切問著下文。

    “被所有人忽視的那一位,就是了。”小木道,表情顯得玩味。

    “楊夢露?”駱冠奇跳出個名字來。

    啊?張狂幾位齊齊啊聲,然後葉天書馬上指出道著︰“不可能,她是本案的舉報人,一直和工商緝查總隊的鐘世海聯系,她舉報這些傳銷組織比你進入還要早,而且行動發起的時候,是她把更詳細的收款信息資料交給了鐘隊長……消失的贓款,都是在本次聚會之前,由各大經理藏匿的款項,這些消失的贓款分屬于分屬于七地、二十多張銀行卡,錢是在她被送走的時候消失的,那個時間段,一直有工商緝私隊的人員陪同著,根本沒有機會拿走,遠程操縱都不可能,時間點卡得太準。否則那些大經理知道,早炸鍋了。”

    否定了,根本沒有作案的時間和機會,不過好也猜錯了,小木所指並不是她,他提醒著︰“我說的不是她,她太顯眼了,不適合這個身份。”

    “那是誰?”張狂想得頭痛欲裂,卻想不出還有一位這樣的人。

    “我,你們犯了燈下黑的毛病了。”小木道著︰“第一,收羅、組織、策劃這麼大的一個傳銷攤子,沒有經驗辦不到,沒有人脈辦不到,所以應該是個老手;第二,從三千多的收費, 升到六萬九,這種明顯的犯罪升級,也不可能是入行幾年的新手所為,一個很大的資金盤子在不同的人手里轉來轉去,沒有信任基礎辦不到,那更說明,這個組織磨合得相當嚴密;第三,主謀肯定是一個讓所有人信任的傳銷死硬分子,絕對不會和警察合作、妥協的那一類人,這些人被抓之後罪名都不重,如果想出來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必須依靠這類人,傳銷打而不絕的根子也在此,他們犯罪所得,遠遠超過犯罪成本。第四,傳銷的上下級之間是不聯系也不認識的,這個人,可以把所有人的連在一起,而且,應該是被警察忽視的一位,只有被忽視,他才有機會從容地作案。”

    張狂臉色聳動,像踫到了什麼恐怖的事一樣,脫口而出道︰“你是指……盧瘋子?”

    小木笑了,點點頭,連強和馬烽火面面相覷,老馬道著︰“不能吧,他可是真瘋了,這邊開始的時候,都把他送進精神病醫院了。”

    “那就更好查證了,查一下他還在不在就知道了……你們不覺得,住在精神病醫院,是個再好不過的掩飾了?這就是個瘋子的生意,不瘋還真玩不轉。”小木道,想通了所有的節點。

    面面相覷了片刻,範文杰直接拿起了手機,拔回到專案組求證,這個求證需要轉接到異地警方,等著電話的時候,老範的手都在抖,要是這麼個瘋子,把數千警力擺了一道,最後拿著錢逍遙法外,那可要滑天下之大稽了。

    小木靜靜地看著,好像很確認這個結果,他沒有再嘲諷這些警察的張皇失措,其實連他也是剛剛想通了其中的蹊蹺,就像他了解的過高智商犯罪一樣,要麼達到目標,要麼達到次要目標,而現在,消失的贓款已經證明,目標已經達到了。

    電話用時十五分鐘才回來,範文杰開著免提,就放在桌上,他似乎想求證一下這個匪夷所思猜想的正確性,專案組接通了異地警方的電話︰

    于六月18日送進騾河精神病醫院的患者盧鴻博,于6月22日下午十五時會見家屬時逃跑,去向不明,正在查實精神病醫院管理是否有違規行為。

    跑了,消失了,消失的時間是在今天,行動開始之前,這個巧合意味著什麼,讓從警的諸人有一種毛骨怵然的感覺,如果真是盧鴻博的話,那今天的警力、今天的行動,也將會成為這個瘋子最精妙的一步棋︰

    火中取栗,然後逃之夭夭。

    辦公室死一般的寂靜,空氣像凝結了,氣氛降到冰點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6:15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4章 天裂山崩(6)

    掃除行動從晚九時開始,漸漸接近了尾聲。

    除了潼關,余地的傳銷團伙基本都是被洗劫過的貧下中農了,路費都得警方想辦法解決,而這一次的清運相當龐大,僅俞林市一地就有千人之眾,各地仍有零星匯總回來的人員,粗略計算,人數已經過萬了。

    專案組的人越來越少,分赴各地指揮甄別人員的、組織遣返的,還有根據經偵查實信息,連夜和省各行接洽,凍結賬戶的,很快偌大的一個專案組,已經看不到幾個人。

    徐廳沒有走,在樓道里接了一個長長的電話回來之後,就一直陰著臉,同來的工商領導沒敢多問,爾後,一向謹慎的徐廳卻發布的奇怪的命令︰暢開調查,並向媒體發出了邀請信息。

    而且又來了一個市局的總動員,本來保密規格相當高的行動,一下子像解密一樣,動員的市局人員,就近分赴全省數個重災區,協助梳理案情,並建立有效的反饋通道,要盡快地消化掉這個不穩定因素。

    是夜,不知道多少警車在通往各地的交通要道上,披星戴月、風馳電掣。

    不知道多少各級的新聞采訪車,與警車同行,奔赴一個足以引發全國矚目的新聞發生地。

    這種一股濁流、一股挾裹著沉渣泛起的濁流,隨著雪片般飛上到網上的圖片報道,席卷著整個網絡,那些被查抄的窩點、那些汗牛充棟的筆記、那些被洗腦後像行尸走肉的受害群眾,為外部揭開了一個瘋狂世界的端倪。

    還好,這一次,沒輿論指責警方的行動……

    ………

    ………

    二十一時四十分,葉天書看看手機上的顯示時間,然後翻開了網頁,在短短一個小時里,陝省警方的重大行動,解救近萬傳銷人員的新聞,已經爬上了各門戶網站的頭條。

    他默默地把手機遞給駱冠奇,駱冠奇掃了一眼,又示意範主任看,範主任瞥了眼,卻是興致不高,新聞之于警務人員,大多數時候都太過缺乏真相,比如這些由記者報道出來的東西,就閹割掉了很多,真相遠比現在能看到了殘酷多了。

    具體怎麼樣被洗腦省略了,那種封閉的環境,為了洗掉你的反抗意識會無所不用其極。

    由此引發了多少刑事案件省略了,被逼急了跳樓的、鋌而走險的,還有炸群出現內訌的,在這個瘋狂的世界,本不相干的人會打到頭破血流,就為了一個虛無的“發財夢”,那些真正發了財的,誰還會管他們的死活。

    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社會問題,一個成員就意味聯系著一個家庭,毀掉一個人,帶來的連鎖反應會有多大誰無無從估量,或許那些能被遣返的都算幸運的了,很多不幸到鋌而走險的、精神崩潰的,恐怕再也回不到原來的生活中了。

    現在,這些始作俑者就在他們面前。

    分局的監控微機室,被隔離的十數位大小頭目,審訊處于暫停階段,不愧是長年浸淫傳銷洗腦的人物,在他們中間,竟然沒有一個驚惶失措的。

    “駱處,你說的對呀,對于傳銷的打擊和量刑,確實太輕了,這些人,送上斷頭台都是合乎民情順乎民意的事。”範文杰道了句與他身份不相干的話。

    駱冠奇笑了,輕聲道著︰“如果傳銷會被判死罪,那他們肯定能找到新的作案模式,法制的進程永遠落後于犯罪的升級,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規避法律風險的。”

    “其實這句話是貶義的啊,可在現當今的社會中,好像味道變了。”葉天書道,各行業都在講這句話,其中的潛台詞是,要繞開法律的條款。

    “是變了,整個社會的大風向,不再是以道德的高低標準取向,而是以貧富差別來分門別類,那肯定要顛覆很多東西,比如,當一個人不違法,可也不道德,或者違法卻沒有受到制裁,這類事情其實對法制環境的破壞最大。”駱冠奇道,說完了,他還看了範文杰一樣,歉意道著︰“對不起,範主任,我是隨口說說。”

    “沒事,我們不道德的地方也不少,這次我的感觸也不少啊,最大的感觸就是,千萬別拿高標準、嚴要求來規範我們自己,那是因為,如果我們真這樣的話,我們在那些根本沒有底線、根本無視規則的人眼中……就是一個笑話。←百度搜索→【←書の閱”範主任道,他揚頭示意著︰“挑一個吧,驗證一下。”

    沒有證據能夠表明,是盧瘋子在操縱著這一切,而被捕的人中,竟然沒有一人提到盧瘋子,這個意外的結果,讓專案組一行更確定盧瘋子的涉案可能。

    駱冠奇在數著︰“化名張飛的張安平、馬步方也就是馬劍峰、還有董辰圓、劉勇這些大經理,我想他們的位置應該比何玉貴低一級,可能他們眼中的‘賈老板’就是涂紳豪;但何玉貴也在言辭鑿鑿說賈老板確有其人,這好像就說不通了。”

    “楊夢露呢?如果中間還夾了這麼一位傳話,那就說得通了。”範文杰提醒著。

    “那說明,何玉貴這個人智商還不算夠用,應該是被推到前台當槍使了。”駱冠奇道。

    “會不會真像線人判斷的,這一個局中局,這一幫人在設局,全省範圍內廣種薄收,是為了掩蓋潼關的大手筆;而我們也在設局,設局把他們套進來,在我們和他們對壘之外,也有人在設局,而且設的局,不但把他們、也把我們都算計進去了。”葉天書道。

    高智商犯罪,要麼達到目標,要麼達到次要目標,操縱者會立于不敗之地。

    這是一個繁復的設局,等于是犧牲了上上下下同伙,自己帶著錢遠走高飛,駱冠奇想了想,意外地點頭了︰“很像傳銷金字塔尖老a的風格,出賣果斷、六親不認。”

    “那最容易撬開嘴的一位,就是他了。”範文杰指著涂紳豪道。

    涉案最重,損失也最慘重,如果真是被同伙騙了,那就容易策反了。

    三人齊齊點頭,意見統一了,從涉案最重的人身上下手……

    ……

    窗外的星光如豆,肅穆的天空顯得縹渺,就像即將失去的自由。

    圄于一室的涂紳豪剛剛走出被捕的心理適應期,這個時候他在下意識地告誡自己︰挺住、挺住!

    必須滴,挺住,否則你就得接受坦白從寬、牢底坐穿的結果,和那些狡猾的警察打過交道了,在坑蒙拐騙上,他們絲毫不遜于專業人士,就像剛才的接受的詢問,他們會誘你講錢是怎麼收的,交了就沒事了。會誘你供出同伙,然後告訴你沒事……其實特麼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沒事才見鬼呢。

     ……門開!

    又一場審訊開始,換了兩位穿著普通半袖衫的男子,年紀都較大,在涂紳豪看來,差不多應該是同等量級的對手了,他眯開了眼,看了看,又睥睨閉上了。

    “不要這麼頑抗,我們不是審訊的,來找你談談。”駱冠奇突來一句俚語,廣西土話,接近了白話的發音,葉天書根本沒听懂,不料涂紳豪順口說著︰“有什麼談的,有證有據就判吧。”

    然後,涂紳豪眼楮猛地一睜,直眨巴,特麼滴,露餡了。

    葉天書笑了,盧瘋子就是廣西人,那麼這兩位,肯定在某些地方有點交集,最起碼交流沒有障礙。

    “開局不錯,來,抽支煙。”葉天書客氣地道,自點一支,隔著桌子遞過去,直接遞到了涂紳豪嘴上,涂紳豪也沒客氣,叼著抽著,警惕性上來了。

    “其實我們非常同情你啊,像你這樣的大人物被出賣,心情肯定不好受啊。”駱冠奇道著。

    涂紳豪切了聲,笑了,沒理會,在他的所知里,車上查到的東西不足以定罪,三門峽的窩點,他可以推到何玉貴或者賈芳菲身上,潼關的事嘛,就是那位“林總”主持的嘍。

    “有句話叫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您認為如何?”葉天書道。

    涂紳豪有反應了,直接否認︰“我不認識他們,不信你把他們叫過來對對質,看他們認識我不?”

    不承認,也不用承認,何玉貴以下的大經理,級別還不足以認識幕後這位洗錢的。

    葉天書沒理會,他像自言自語道著︰“其實這句話不準確,應該這樣︰不怕豬一樣的對手,就怕狼一樣的隊友……因為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不瞞你說啊,刑事案件里,有一半偵破來自涉案人員的供述,如果都寧死不屈的話,我們這警察根本當不下去啊。”

    像只烏鴉絮叨,听得涂紳豪不明所以,他也不敢輕易接茬,生怕進了套子,只是抽著煙,警惕地看著。

    “別覺得我們誘供,我們不說話,讓事實說話……讓事實告訴你,你是怎麼被出賣的。”駱冠奇道。

    平板,放在眼里,現場錄制的東西,第一個文件播放︰馬土錘在痛揍大頭大嘴兩人,接著又舉報涂老板的黑窩點,土錘兄弟說了,這事不能傳出去啊,否則哥的名節木有了,道上沒法混了。

    哦喲,可把涂紳豪給氣得翻白眼了,咧著嘴、苦著眼,恨不得把這個蠢物會剁上幾十刀。

    “第二個出賣你的人,你猜是誰?”駱冠奇笑著問。

    涂紳豪沒吭聲,眼楮陰騖地盯著看,平板的文件開始播放,是地下停車場,楊夢露把東西交給鐘隊長,然後匆匆離開,有關于楊夢露,這是僅存的東西。

    不過這個東西足夠了,一下子看得涂紳豪如遭雷擊,目瞪口呆了。嘴唇翕合著,一直在喃喃無聲說著︰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不想說點什麼?我知道你期待著疑罪難判,然後頂多安個非法經營罪,判上三五年出來,還有人資助你東山再起,對嗎?”駱冠奇問,涂紳豪不敢吭聲,葉天書提醒著︰“可惜了,今天的收款沒有轉走,可在此之前的收款,下午五時以後,被人分批轉走,那個時間正是你準備逃走的時間……你說,拿走錢的是遠走高飛呢?還是會顧念和你那點同伙之情?”

    涂紳豪欲哭無淚了,無法證實的真相,糾結的心情,讓他顯得難堪不已,叼上嘴上的煙忘了抽了,滯滯地看著兩人。

    “你可以不說話,別以為我們沒辦法判你,還有第三個出賣你的人,想知道是誰嗎?”駱冠奇道。

    “誰?”涂紳豪絕望地問。

    門,應聲而響,踱步進來了一位,看到這位警察,涂紳豪的眼楮凸得快掉下來了,煙頭慢慢地從嘴唇上滑落,掉到了褲子上都渾然不覺,那表情,狀如白日見鬼一樣,被嚇傻了。

    是張狂,他抬步上前,把煙頭揀走,笑笑道著︰“涂老板,感謝你的盛情款待,等你服刑期滿出來,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啊,我很欣賞你的豪爽。”

    敬禮,葉天書擺擺手,張狂離開,駱冠奇笑著問︰“是不是不用我們問了,光假扮國家公務人員就能判你三年以上徒刑,印制非法出版物、非法經營、策劃組織傳銷,數罪並罰……我說涂老板,您這個主謀的後半生,又得在監獄里渡過了啊。”

    涂紳豪崩潰了,一閉眼,嘴咧得老長,痛不欲生地道著︰“主謀?我就是瑪拉戈壁灘上那只最倒霉的⺪尼馬……哎呀,坑死老子了,怎麼這屎尿都扣老子頭上了,我連傳銷那些坑貨都認不全,我有那麼大能耐麼?你們不能抓不著主謀,把事都扣我身上吧?”

    “可目前看來,只能是你啊。”駱冠奇道。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啊。”葉天書道。

    被訛住了,涂紳豪兩眼血紅,很快反應過來了,這個死局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出賣其他人,只是出賣,那意味著,從此之後,再無後路。

    駱冠奇和葉天書起身,貌似要走,根本不準備談的樣子,臨近崩潰的涂紳豪急急開口道著︰“嗨,嗨,別走別走……我交待,我全部交待,我……我……我……我要檢舉……”

    沒有意外,檢舉的那一位姓盧、名鴻博。

    兩人一直在暗中合作,以一個虛擬“賈老板”的名字組織各地傳銷團伙,從中牟利,一個負責人員組織、一個負責錢款洗白,兩人分工合作已有數年之久。

    主謀,終于確定了。

    不過卻沒有帶來一點欣喜,銷聲匿跡的主謀和他帶走的贓款,成了此次行動最大的遺憾……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6:36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5章 天裂山崩(7)

    凌晨二時,審訊全部中止,專案組與地方會同,集中精力清理紛亂的賬務。

    在外部,人員的甄別仍然在繼續,蜂涌而至的媒體誰也舍不得放過這樣難得一見的新聞素材,連鄰省的也來湊熱鬧了,網上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省城專案組已經開始布置當日的新聞發布會,廳局里的筆桿子都被調來了,就為了連夜加工這個要公之于眾的案情通報。

    凌晨四時,除滯留潼關的涉案人員,以涂紳豪、何玉貴為首的十余名重點嫌疑人,被解送異地羈押,這個異常的決定透出對當地警方的不信任,市局的領導連夜把狀告到了省專案組,告狀時候才知道,是省廳來人親自解押的,于是知趣的閉嘴了,行內人肯定猜測得出,不是案情重大,就是案情反復。

    此時,鐵路公安也總動員了,自俞林、延川、富縣等地,多個車次加掛車廂,分批遣返傳銷人員,恐怕受害者不止他們,多地的警力被調空了,為了送這些人,這最基層的派出所都被抽走近一半的警力。

    一個蔓延全省的毒瘤帶來的危害,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除。

    凌晨六時,最後一稿在廳局筆桿子熬得通紅的眼中出爐了,以涂紳豪、何玉貴、馬步方等嫌疑人為首的傳銷團伙,精心策劃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作案模式,在外圍,糾結幾十名臭名昭著的傳銷分子,在全市十余地市發展下線,建立傳銷組織,通過洗腦的方式大肆斂財,在引起多地的警方注意時,他們又以此牽制警力,在靠近省境的潼關市,炮制了以緯恆商務投資為名,假托“資本運作”名義,變本加厲的實施侵財犯罪。

    這個故事足夠匪夷所思了,即便拿掉了其中關鍵的地方,也不影響它的震憾力,因為,還有一組組真實的數據支撐,當天6.22打擊非法傳銷專項行動,搗毀窩點27個,抓獲經理級頭目120余人,解救傳銷人員九千四百余人,各地收繳的非法資金,逾五千萬元。

    上午八時,陝省公安廳新聞發布會,此案一經發布,便迅速登上了全國各大網站及媒體的頭條,在內陸省份也發生這樣大的傳銷案例,讓觀者一片嘩然……

    上午九時,一輛無標識的越野,駛進了鬧鬧嚷嚷的省城西客站廣場泊定。

    這里已經成了警車和警察的海洋,自廣場至候車廳,直到登車,都是警察排著人行通道,在數著腦袋,聲嘶力竭地喊著維持秩序,相比其他地區,省城郊區窩點的幾百人實在不夠看,不過造成的亂子也夠大了,前一天是省治安總隊全員出動,才把這些傳銷分子鼓噪著要圍攻市政府的氣焰壓下去。

    透過車窗望去,那些依然穿著廉價西裝,背著簡單行李的男女,唯一不同的是臉上狂熱的表情已經被一種頹喪代替,喊到人時,一個個在磨磨蹭蹭走著,小木的眼光注意到了一位,也是一位高大個的個子,塔溝武校那位,站起來比遣送他的警察要高出一個頭來,小木想不出他怎麼又流落到省城這兒,不過那偉岸的身軀、那憤怒的表情,讓小木心里像被刺了下一樣,很不舒服。

    車里坐的是熟人了,連強、馬烽火和司機,再加上張狂,在他們臉上同樣看不到大案告破的興喜,這類傳銷案的受害者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幾百幾千人,那些受害人的境遇,足夠沖淡你心里除了憐憫之外的任何情緒。

    “這是最後一拔了。”馬烽火輕聲道。

    “出了好幾起亂子,勸著勸著就打起來了,咱們這兒算好的了。”司機道。

    連強似乎還沒有從連夜歸來的疲憊中回復過來,他撇撇嘴道著︰“打掉團伙組織,能消停幾年了……我就不明白了,好好的日子咋不能過,前幾年邪.教也是這得性,不種地不上工,天天學什麼功,非學成神經病才算圓滿。”

    “有黑就有白,有警就有匪,有社會,那就有反.社會的,世界因此才精彩,要是沒有對抗、沒有對錯,那生活和生命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張狂意外地感慨了一句。

    幾人都看他,似乎奇怪,這個糙人好像被小木感染得文化多了。

    反倒是小木變糙了,不耐煩地道著︰“走吧走吧,說這些屁話有什麼用?”

    司機笑了笑,倒出車來,直駛向機場路,張狂問著他道著︰“有什麼感想?”

    “你希望我有什麼感想?”小木反問著。

    “希望你明白,就再值得同情的壞人,他仍然是壞人,他作的大多數事都是壞事,是壞人,就應該受到懲罰,否則這個世界的公平就無從談起了。”張狂道,小木翻著眼反駁著︰“這個世界有過公平嗎?我和這事一點關系沒有,你們硬把我拉進來……辦了這麼大事,回頭差點又把我抓起來,賈芳菲才多大?她能操縱起這麼大團伙來嗎?以起碼的邏輯判斷她也不應該是主謀啊?假如僅僅是一個參與的,也被你們定成重點嫌疑人,這也叫公平?”

    砰砰幾句,張狂傻眼了,這歪理好像更有力,馬烽火見小木情緒不好,他勸了︰“賈芳菲的事領導不是說了麼,查實定性後,依法辦就行了,她要真涉案不重,也不是大問題啊。”

    癥結還在賈芳菲身上,怎麼也看不出睡了兩天感情發展的有多深,小木要冒著坐牢的風險,死力保她,而且還保成功了,身上沒有搜到贓款等證據,賈芳菲對于拿錢的事又矢口否認,傳銷團伙又從來都是拿錢不簽字,看樣子還真定不到非法組織傳銷罪名里。

    這其實是給警察帶來了更多的麻煩,張狂想想道著︰“已經是網開一面了啊,你別蹬鼻子上臉好不好,別說線人了,就自己人犯了錯,回頭我都得關禁閉停職寫檢查。”

    “誰蹬鼻子上臉了,就事論事,為什麼揪住人家的錯不放呢?有多大錯?就有錯,也功過抵消了啊?”小木道,連強听不進去了,不解問著︰“她有什麼功啊?”

    “我的功啊,我的功抵她的過還不夠啊?”小木道。

    一車噗噗全笑了,團伙里呆了幾天,小木的耍無賴水平大見長進了,明顯是在胡攪蠻纏,其他人不理他了,要不是看在真有功的份上,搞這幾位糙警,非摁住揍一頓。

    可不說話,又很沉悶,而且不得不承認,小木肚子里的貨色確實不少,走了不遠,連強就好奇問著︰“林子,我就搞不明白了,就個逢場作戲,你至于這樣嗎?”

    “簡單點說啊,就個站街妹你糟塌了人家一通,好意思不給點錢啊?”小木如是道,那幾位豎著耳朵,扭過頭來了,好奇看著他,似乎小木的品位不該如此之低,小木說了︰“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你們知道,其實色誘也是劇情之外的……她根本沒必要這麼做,我就一個人,跑都沒地方跑,上面有涂紳豪壓著,身邊又有人看著,她就什麼都不做,我都得按著他們做好的劇本來演戲。”

    “什麼意思?”馬烽火沒明白。

    “意思就是……喜歡而已,她喜歡我,我也喜歡她,那怕就是露水姻緣,也是出于喜歡,而不是出于什麼目的……她一直把我當成同行,她雖然是騙子,可我,難道不是一個更壞的騙子,不但騙她信任,而且騙她上床,最後還是騙過她,把她交給警察……我當時猶豫了很久,後來下不了決心,我要就那麼把她推坑里,她將來知道實情會恨我一輩子。”小木道,在對待女人上,他總是下不了狠心。

    “不管你怎麼做,她都會恨你一輩子的。”張狂道。

    “區別在于,我可以心安了……跟你們說感情干什麼,你們又不懂。”小木落寂地道。

    “那……說說案情,什麼端倪還沒發現,你怎麼就知道主謀拿錢跑路了?”連強問。

    “就是啊,你當時怎麼就想盧瘋子了,要早說多好。”張狂懊悔地道。

    “這就是高智商犯罪的特點,從犯罪的角度講,如果得逞了,他們團伙獲利可觀;如果失手了,他本人獲利可觀,要麼達到目標,要麼達到次要目標,幕後必須立于不敗之地……從警察的角度講,你那怕是行動當天就抓著他,他還是個瘋子的角色,不會成為操縱幕後的人,當然,如果他意識到有危險,那潼關的案子根本不會發生……也只有在他覺得絕對安全,已經跳出你們視線之後,才會實施作案,所以,早知道是他也沒用,你們已經抓了他無數次了,不照樣沒定罪麼?”小木道。

    這算是個邪門人物了,現在想想,還真是對盧瘋子佩服得不得了,幕後和涂紳豪策劃,前台卻大搖大擺當講師忽悠,被警察抓住就裝瘋賣傻,前腳一放人,後腳就繼續干,踫上這種貨色,誰又有防得住?

    “厲害啊。”連強凜然道。

    “當然厲害了,他見我第一面,就看出來了,我在國外生活過很長時間,而且家境不錯,還看出我母親去世了……我早該想到,這麼精明一個人物,就真瘋了也不可能是普通人啊,怎麼可能會在中途莫名其妙被攆出局外。”小木道。

    “不,我是說,你很厲害。”連強朝小木豎了個大拇指。

    “別拍馬屁,我和他還差一截,最起碼我當時就被禿蛋騙了,一直覺得他不對勁,但說不上來原因,我現在都懷疑,盧瘋子把咱們倆都拉到伙里,是不是有故意的成份,以他的眼光,不可能漏掉你身上的破綻啊?”小木道,狐疑地看著張狂,張狂不信地問︰“難道,他能看出來我是臥底?既然看出來,那就不應該把我帶到團伙里啊,那樣豈不是引狼入室?”

    其他人笑了,小木卻是若有所思道著︰“如果真是如此呢?你想一想,混跡了二十年,家破人亡了,天天被警察追來追去,是誰也會厭倦這種生活啊,假如有一個機會能拿到一大筆錢,可以瀟灑地過上富家翁的退休生活,為什麼不呢?丟了一千多萬啊,就這個案子做成功,以團伙的分成和消耗模式,他都拿不到這麼多。”

    “你是說,他把同伙都出賣了?”馬烽火驚訝道。

    “這個還用奇怪嗎?涂紳豪不也只堅持了幾個小時,就把他出賣了?而他出賣,把這些人送進監獄,等出來,還不都物是全非了?這樣多好,沒有直接的涉案證據,僅憑涂紳豪的口供,連通緝令都簽不下來……他這樣安排,藏得這麼深,等警察明白怎麼回事,他也早就遠走高飛了……我甚至可以判斷,這個時候,盧瘋子沒準正窩在那個角落里,等著看陝省特大傳銷案的偵破進展呢。”小木道。

    說得眾人凜然心驚,不過這一點倒讓張狂噓了口氣補充道著︰“還好,他要看就好了,涂紳豪和何玉貴成了主謀,正是他願意看到的。”

    “那當然,恐怕警方也不願意承認,被一個瘋子騙得團團轉,最後還讓他撈了一大筆錢跑了吧?”小木道。

    話里又有刺了,張狂剜了他一眼道著︰“你特麼一天不諷刺我們幾句會死啊?”

    “死倒不至于,就是活得不舒服啊……嘖,這次誰是頭啊?民主推舉一下。”小木問。

    三根手指,齊齊指向他,雖然口角不斷,但經歷了這麼多,早已被小木的古靈精怪折服了,此時才方見小木的笑臉,他大氣地道著︰“那我就不客氣了啊,得定規矩啊,規矩就一條,誰敢對我說難听話,扣伙食費啊……誰敢讓我不高興,小心我半路溜了啊,反正我也不是嫌疑人,你們沒治啊。”

    “哎哎,對,怎麼會呢。”連強賠著笑臉。

    “沒事林子,他再敢罵你,我們倆摁住,讓你下手。”馬烽火道,哄著小年輕高興。

    小木哧哧壞笑著,全身直顫,看看張狂,身子挪挪問他︰“禿蛋,瞧見沒有,你已經被出賣了。”

    “少尼馬得瑟,要什麼結果也沒有,我特麼路上非弄死你。”張狂臉上肌肉顫著,惡狠狠威脅著,這種話已經威脅不到小木了,他笑著反問︰“那你的意思是,等有了結果,我特麼弄死你,才算公平。”

    張狂不廢話了,直接掐脖子勒人,可不料小木手更快,早伸到他腋下撓癢癢了,五大三粗的張狂還就怕這個,一癢一笑縮起來了,直接被小木斥為怕非禮的娘們了。

    一路笑聲,直駛機場,司機把四人送上航班,匆匆回返。

    這是最後的一招亡羊補牢的棋了,三位從頭追蹤的帶著小木,去追捕盧瘋子留下的蹤跡。專案組運作如常,只是這幾人的名字都被從行動里剔除掉了,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已經爬上頭條的新聞,涂紳豪、何玉貴忝列主謀的位置,已經是匆需置疑的事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6:58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6章 萬里尋蹤

    一個大案的背後,總是糾結著無數個說不清是非曲直的小故事……

    六月二十二日的行動,最終被省廳定名為6.22“雷霆行動”,據說是為了宣傳的需要,因為陝省這個內陸省份,少見類似規模的大案,新聞發布會之後,省城以及全國性的媒體都進行追蹤報道,案情其實還沒有捋清楚,可由此演繹出來的故事版本已經有若干個了。

    最先受了處分的居然是潼關的行動組總指揮楊士卓,他向媒體爆料,是由警方的臥底以及打入傳銷組織內部的線人共同提供的消息,新聞剛見報道就被勒令糾正,省公安廳公開澄清此事,根本沒有什麼臥底,都是偵察員,至于線人,那更不可能有,我國根本沒有警方可以使用線人的制度,不過確實有舉報的群眾,而且舉報人非常多,這也恰恰證明了打擊非法傳銷,是順乎民情、合乎民意的事。

    楊士卓剛被紀律處分第二天,又出了岔事,潼關遣返的傳銷人員,因為每人入傳銷交納的錢無法追回,被遣返次日,又有二百多人折回潼關,估計是錢找不回來咽不下這口氣,去公安局鬧事嘛,又不敢,于是商議之下,齊齊堵市政府的大門,要求還……錢!

    其實沒個卵用,地方政府被堵門已經習慣了,根本沒人操理他們。堵了兩小時就被武警攆走了。

    這件事還沒完,又開始出洋相了,工商的緝私總隊和公安交涉,要就繳獲的非法資金出一個合理的處理意見,其實單位之間和個人之間差不多,錢進誰兜里,都不想掏出來,心疼吶。就上繳國庫,能換回來的獎勵、提留可都不在少數,而且要是留在地方,那指不定還能解決那兒的經費問題呢。兩家就此事大會小會開了幾次,一個想要,一個不想給,單位直接交惡,齊齊把狀告到省府了,都要爭這個獎勵名額。

    對了,歸還那些血本無歸的傳銷受害者?

    這事就不好辦了,傳銷又沒給你發票,你能證明繳獲的那一部分贓款是你的?給你們退了,那退不了的,找誰要去?這個口吻,齊齊把試圖找回點損失的傳銷受害人給拒之門外了。

    錢的事還在糾結之中,警務上的事又來了,陝省的402專案組在全國打響了名頭,跟著就是各省的兄弟單位來學習的、來取經的絡繹不絕,專案組的疲于應付了,只得出個下策,召集警中的筆桿子,做了若干份匯報資料搪塞,一俟問到詳細案情,全部以“暫不透露”蓋過。

    一周就這樣忙忙碌碌過去了,都不知道干了點什麼。

    但很清楚的是,大案帶來的震憾是非常非常有限的,很快這個震憾性的故事,會被娛樂八卦消息代替;會被各地無節操的新聞代替,那些驚心動魄的故事,會成為旮旯犄角偶而一張廢報紙上的殘頁,很快被遺忘……

    ……

    前方的追捕,依然毫無進展……

    六月二十三日,行動結束次日,張狂、木林深一行追到了武昌市,這里是楊芸(即楊夢露)的籍貫地,按著戶籍按圖索驥,找到了楊芸的前夫,不出意外,兩人已經闊別十余年再無往來,前夫已經組成家庭,說起楊芸,忍不住的挽惜里透著依戀。

    沒錯,她是受害人,兩人分手的時間,正是楊夢露拋棄家庭,加入傳銷組織的時間。

    意外的是,對于前妻,前夫的父母贊譽甚至超過了現在的妻子,楊芸和前夫的孩子已經十二歲了,孩子跟著奶奶過,小木和那位孩子呆了幾分鐘得到了很多信息,他口中的媽媽,每年都回來看他,總是給他寄好多好多的玩具和書。

    這個信息讓小木難過了一天,無人知道原因。

    六月二十四凌晨,一行人抵達北海,傳銷的總發源地,在先到一步駱冠奇的陪同下,找到當年抓過楊夢露(楊芸)的警官,警官描述又是一種情形,搗毀傳銷窩點時,楊芸已經痴迷到不認識人的程度了,據這位警官隱晦的介紹,楊夢露早被騙窮了,之所以還能留在傳銷組織,僅僅是因為有幾分姿色,于是就被傳銷頭目用作拉攏下線的肉彈。

    繼續深查,有兩次被當地派出所治安管理處罰的賣.淫記錄,前後反差如此之大,讓辦案人員齊齊瞠然。

    不過並不難理解,一個被毀掉廉恥的女人,她的余生,就再做出什麼事來,都不會讓人奇怪了。

    但之後卻發生了奇怪的事情,她沒有流落街頭,反而華麗麗地轉身了,這個奇怪的變化從駱冠奇提供的盧鴻博的資料里得到了印證,盧鴻博第二次入獄被判刑,其時楊芸正屬于那一批被打擊的傳銷人員,兩人在同一傳銷組織里,一個聲名遠播的教父型人物,一個艷名四播的女傳銷員,一定是在這個時間段認識的。

    之後,一位入獄,一位流落街頭。而入獄服刑出來的,也會是流落街頭的結局,兩個人都沒有家了。

    命運落到低谷,就會反彈,兩個命運都落到低谷的人,一定發生了什麼故事。

    這是小木的推測,作為警察,很難相信不是基于任何證據基礎上的推測。

    六月二十六日,自北海至三明、廈門,連過數市,都是一個通訊記錄在支撐著追蹤線索,是楊夢露曾經使用過的一個手機號,但這樣的尋找無異于大海撈針,一次又一次的試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四人團隊士氣降到了冰點。

    只有小木還抱著一份信心,他對于那位美女的興趣,似乎更大一點,有關楊芸、盧鴻博十余年前的舊案,他看得津津有味。

    誰也沒想像到線索會怎麼樣出來,二十六日下午,小木在疑似信號出現地的廈門一幢小區附近,又施奇招了,他畫出了一個溫婉的少婦形象,少婦就是楊芸,這個形象的油畫肖像,隨即被附近很多人認出來了。

    她在這里叫顧華彤,住過很多年,連物業都認識她……認識她是什麼原因呢?她在前不久剛剛委托賣掉這里的兩室一廳的小房子。成交時間,是追捕小組來此的前一天。

    要走了,這已經不需置疑,她的嫌疑在慢慢變大。

    浮現的線索,在六月二十七日,漳州接續上了,消失的楊夢露重回追捕小組的視線,沒有驚動她,一直追著,意外的發現楊夢露並沒有隱藏身份,用的是她的真實身份︰楊芸!

    漳州到廣州、到深圳、旋即又回返,到珠江市,繞了很大一個圈子,就像出來旅游一樣,出沒在各地的商場、景區。

    追捕組明白,抓捕的時機非常重要,否則你怎麼抓的,還得怎麼放,楊芸是6.22行動的舉報人,沒有什麼證據能證明她涉案,如果不是小木一力分析,這個女人是半個主謀的話,估計專案組都不敢把全部精力用在她身上,畢竟是舉報人,而不是嫌疑人,如果他真和幕後盧瘋子是同謀的話,那抓住她,另一個又會人間蒸發了。

    一直小心翼翼地跟著,駱冠奇從鄰省緊急調拔了幾人支援,一路追到了珠江市……

    追捕的前程渺茫,家里的焦頭爛額。這一日範文杰匆匆趕回專案組,從案牘勞形中抽空出來,在已經撤去大部分警衛的後勤裝備大院子,招著叫著葉天書,兩人沒有上樓,直接踱步到樓後小敘。

    案情在推進,有關被捕的大經理們,那拔以馬劍峰(馬步方)、董卓(董辰圓)為首的,究竟干了多少,還在擠牙膏,擠得很辛苦。其時這幫人損失比想像慘重,當天準備發獎金的五百萬,是所有大經理湊一塊的,本來準備演出戲再回到腰包里,誰可想出了岔子,全便宜警察了,葉天書喜不自勝的匯報了,這餿主意,居然是線人木林深給出的,居然被采納了。

    範主任也是哭笑不得,這群騙子,被個小騙子騙得把底褲都輸光了,一夜之間都回到解放前了,他翻翻電子通報,最關切的不是涂紳豪、不是何玉貴,而是那位叫賈芳菲的女嫌疑人,真實姓名賈圓圓,在她的案情前,範文杰下意識地多看了幾眼。

    葉天書提醒著︰“……涉案不重,她是何玉貴的佷女,是被何玉貴帶進組織里做賬的,根據她的交待,她的任務是把到賬的錢,按著名單往下分派,潼關的緯恆商務投資一干事務,基本都是她在操辦的。”

    “哦,那就好處理了。”範文杰道,尋思著這位是不是可以網開一面,如果依法辦理的話,似乎還缺點什麼,他問著︰“查到證據了嗎?”

    葉天書搖搖頭,沒有,這個疑問他沒有講,應該有,而且肯定有,但可能找不到了,當天的現場太亂,光銀行卡繳了幾千張,假設那位線人做個小手腳的話,還真是無法證實了。

    “這……臭小子!”範文杰遞回了手機,嘴里如是說著,不過話里卻是沒有慍怒了,葉天書小心翼翼道著︰“小木其實很識時務,看人也看得很準,如果賈芳菲真是所謂的‘賈老板’,我估計逃不過小木那雙賊眼,這個賈芳菲啊,就是個普通涉案的,兩人有那麼點私情。”

    “還好,要真是重點嫌疑人,我估計他在站到另一個陣營里。”範文杰道。

    “前方怎麼樣?”葉天書抓住時機問。

    “我來就是說這事的,今天是第八天了,駱冠奇剛傳來消息,他們到了珠江市,再往南就出境了,八天走了五座城市,有點玄啊。”範文杰轉聲道,掩飾不住地憂慮。

    要抓那個消失盧瘋子,而這個異乎常人的瘋子,還真沒那容易抓,沒家沒業沒固定居所,沒身份證沒銀行卡,傳銷窩里混了二十年,能變成什麼怪物,站在警察的角度還真不到把握脈絡。

    “楊夢露,也就是舉報人楊芸,她這里應該是條線索……我現在感覺,工商緝私上也應該有問題,楊夢露最後提供舉報信息、贓款消失、和咱們開始行動,幾乎是同一時間,這個時間點卡往太巧了。”葉天書尋思著,事情過去了,再反省才能找出很多疑點。

    “是啊,這就是盧鴻博的高明之處,不愧教父之稱啊,假如楊夢露也受他操縱,以舉報脫身……然後,咱們機關肯定羞于把這種事大白于天下,只能把抓到的當替罪羊了,偏偏傳銷這個特殊的模式,除非抓現行,否則什麼證據都留不下,僅憑涂紳豪的口供,我們連通緝令都沒法發啊……”範文杰道,也是在事後,才會省悟,一個被小覷的對手究竟會有多麼高明。

    所有的人都把他當成瘋子,他在以瘋子名義盡情表演,不但警察,就連那些傳銷頭目也被蒙在鼓里,以為盧講師就是個精神病患者,孰不知這個精神病通過他的巡講,對整個傳銷團伙是了如指掌。

    “那現在……”葉天書小心翼翼地道,話出口他突然省悟是這廢話了,範文杰直接接道︰“只能等了,這些人都是易容的高手,改頭換面對他們來講是家常便飯,我現就怕他們出境了啊,如果真溜了,那這個案子,只能這麼糊里糊涂了結了。”

    “咱們這些天做的工作,應該沒有紕漏吧?”葉天書道,他心里默數著,除了三位專案組成員,就徐廳長知道整個過程,連徐廳長不知道,有幾個便衣已經追蹤了上萬公里了,這個追蹤是相當辛苦的,不敢動用地方警力支援,不敢踫觸天網,只恐那個神通廣大的盧瘋子嗅到危險。

    “理論上應該沒有啊,僅限于咱們幾個人知道,所有的報道都把涂紳豪、何玉貴提到了主謀位置,並沒有提到贓款丟失的事。”範文杰思忖著,這樣的掩人耳目,外人不清楚,而清楚內情的人,會把其看作警務機關的遮羞,畢竟藏著掖著,是警務機關慣用的手法,對于人情通達的那類人,不可能不理解。

    “那看來只能等了,死馬當活馬醫了。”葉天書道。

    “再加把火,你統計一下,出一個表彰通報,聲勢搞大點,就以6.22行動組立功授功通報,把各市、縣參案人員捋一下,讓下面報上來,盡快……不,今天就出一個表彰通報,讓各媒體炒一下。”範文杰安排著。

    “好,我馬上辦。”葉天書道,這樣的推波助瀾,更顯得本案已經成功完結。

    都要表彰了,自然是一個完結的表像,只是這個表像的作用有多大就不得而知了。

    兩人商議著,臉上仍然是化不開的濃濃憂慮……

    “嗯,消息來了。”張狂把手機遞給小木,小木接著懶洋洋地看著。

    從天高地迥的北地,又到了浪高風急的南國,此時兩人所在,是珠江市沿海大道上,耳畔就是浪聲、鷗鳥聲,抬眼的視線處,就能看到一海之隔的境外賭城,濕熱的天氣對北方人是永遠無法適應的噩夢,張狂由摳腳大漢,已經變成撓癢癢閑漢了,全身都出痱子。

    是家里表彰的消息,很快就要攀上省城門戶網站的頭條,這個信息發達的時代,要眼觀六路、耳听八方太容易了,小木扔回了手機,看著張狂又在痛苦的撓了,他笑笑道著︰“別撓,越撓越癢,不上過藥了麼?”

    “不管用啊,這特麼天生的,受不了一點潮氣。”張狂停下來了,不過背還下意識地在椅子上蹭著。

    “還好,就快結束了……我說禿蛋,我都有點舍不得你了啊?”小木笑著道,一听這話,張狂怒了,直豎中指罵著︰“少拉近乎,經費超標兩倍了,全被你吃了,我都不知道回去怎麼交待呢……你丫一頓飯吃一千,我就拿著條回去也報不了啊。”

    “小氣,一頓一萬我都吃過……報不了算我的。”小木道。

    “當然算你的,你以為我能替你出啊。”張狂提醒道,關系嚴重不夠鐵。

    小木笑了,這些警察的得性如出一轍,干起活來拼命,花起錢的摳得要命,小木想想逗著張狂道著︰“禿蛋,你發現沒有,其實你們和傳銷人員有共通之處啊……那,你看,在行動上高度一致、在認識上高度一致、在階層之間保持絕對的權威,像你這號相當于傳銷最底層被洗腦的,天天嘴里念著口號、心里揣著夢想,拼命地去完成……組織交辦的任務,對不對?”

    張狂不吭聲了,直接捋袖子了,小木壞笑著威脅道︰“你可想好啊,這時候你惹我,我就不把你領坑里,直接把你領海里。”

    關鍵時候,張狂壓住脾氣了,他笑了笑,坐正了,不屑道著︰“你說吧說吧,我特麼只要人,不要臉了。”

    小木判斷,這是一對連理枝,有一個就有一對,直到現在,張狂都不敢相信,可他又不敢不信,這家伙邪門的,超過他認知的警務常識了。

    小木在哈哈大笑了,不管怎麼說,有信仰的人總是值得尊敬的,其實這也是小木最看不懂他的地方,他停了片刻,伸展著臂膀道著︰“真是好地方啊,禿蛋,我不笑話你了,其實我還不如你,你好歹可以歸隊……可我回家,我都不知道接下來的生活該怎麼過啊。”

    “吃喝嫖賭,不挺好的生活嗎?”張狂問道。

    “不不,人總得有點精神頭的,說再深點,就是多少得有點理想和信念……比如經商的,他在夢想著賺多少錢,辦什麼事,說不定還有富甲天下,富可敵國的夢想;比如你們警察,在夢想著平安天下,名揚天下,說不定還想著有朝一日麾下千軍萬馬,當個指揮員什麼的……從政的在想官封一品、治學的在想著作等身,從軍在想青史留名……哎呀,你說我怎麼覺得,都提不起勁來啊。”小木懶懶地道。

    這可能是紈褲的最真實的一面,沒缺過錢,就不想著富甲天下,沒正義感,也就不想著平安天下,偏偏又懶又饞、自由散漫,當然更受不了體制的約束了,張狂笑著道著︰“這個我幫不了你啊,你就是學心理學的,心理毛病得自己解決啊。”

    “呵呵,豈不聞,良醫難治自已病啊……我們是失去信仰、喪失自我的一代啊。”小木道。

    “看得出來,一般有錢人什麼都不缺,就缺一樣東西。”張狂道,看著小木一笑道︰“缺德!”

    “你覺得我缺德?”小木不高興了。

    “你不是缺德,是很缺德……你爸花幾百萬供你,你連你爸也坑;組織對你這麼信任,你到最後卻幫一個嫌疑人;明明知道兄弟們窮得叮當,還大吃二喝的讓兄弟們供著你……一個活得極度自我的人,在沒有學會體諒別人的感受之前,都不要提什麼理想、信念。”張狂斥責了一通。

    這道理,意外地把小木說得張口結舌了,氣忿忿地起身罵了句︰“你個被洗腦的缺心眼,不跟你說了。”

    “你個根本沒心沒肺的缺德鬼,沒的說了吧?”張狂不屑道,搶白了小木一通,讓他很得意。看小木跑了,他趕緊追上,沒幾步兜里手機在響,他站定接听。

    一接听,小木折回來了,緊張而期待地問︰“什麼情況?”

    “露頭了,看樣子準備走,連強他們盯上去了,走。”張狂道著,順手攔車,兩個窩進了出租車里,說了句海關大樓,車直駛出境安檢處。

    其實兩人都沒有對損的那麼不堪,比如張狂,很欣賞小木的淵博、機靈、優雅;比如小木,很羨慕張狂這類人的信仰、堅持,無形中,兩人互相感染著,都為同一個目標而興奮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7:21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7章 欲破謎城

    相隔不過幾分鐘路程,車未停穩,小木和張狂跳下出租車,奔向通往境外的出關口……

    現在唯一的證據就是消失的贓款,兩天前就追到了楊芸的蹤跡,可在無法確認贓款去向,而且沒有發現盧鴻博時,追捕小組根本不敢動人,一直跟著楊芸來到這個邊境城市。

    就等著她出逃,現在終于出來了,關口處,外勤車里,連強匆匆跳下來,小木和張狂看向關口,齊齊倒吸涼氣。

    這真不是一個什麼好地方,通向澳門賭城的出關口,數公里的連接通道,聚集了數千家商戶,從吃穿用度到工藝飾品一應俱全,每天進出口岸的居民有數萬之眾,小木和張狂在人群里快步走著,精神亢奮了一百倍,兩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四周。

    “電話是十分鐘前打的,受話地就在這兒,你們來前兩分鐘,她剛剛進去,另一位,應該就在附近。”連強匯報道,是通過便衣從酒店竊到的號碼,他手里就拿著定位儀,顯示著一個紅點,正在向出關口移動。

    可這種地方,有點出乎意料了。

    “不能等了,駱冠奇處長已經在關口監視上了,面部識別沒那麼快,萬一漏了,出境就麻煩了。”張狂道。小木終于開口了,他奇怪地問了句︰“你說他會怎麼通關?”

    關鍵不是楊芸,而是另一位根本沒現身的。

    “就那樣通唄,假身份對他來說很容易。”張狂道,家里做了這麼多工作,應該已經成功放松對方的警惕了。

    “不對……我想,他一定會改頭換面的。”小木且走且看且想著,精神病院,亢奮的盧教授;落魄城里,狼狽的盧教授;轉眼回歸傳銷組織,又是萬人景仰的盧教授,在瘋子和正常人之間,他是如此地轉換自如,那麼,他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皮膚是靈魂的畫布,軀殼是靈魂的投影……他會變成,與他靈魂最相近的形象。”小木喃喃道著,停下了,腎上腺分秘此時到了極致,他的表情是一種興奮的發瘋。,

    張狂愕然看著他,听不懂這個小巫師又在講什麼,小木顧不上解釋了,直接道著︰“找一個老人形象的,偏瘦、身高一米七五,精神矍鑠、氣宇軒昂、有帽子或者眼鏡遮擋,或者面部不止這些遮擋,說不定他也懂你們面部識別,要改變臉型,這個上怎麼搗鬼?”

    “貼綹胡子。”張狂道,這樣騙過面部識別的軟件的可能性就提高不少了。

    “對,胡子,就像哈利波特里老巫師,是一個智者,先行者的形象,越是卑鄙不堪、越是墮落的人,越渴望這種他不可企及的形象……就像我想當警察,你想當富翁一樣,都是不可能的……”小木道,那個喜歡裝逼的家伙,肯定會優雅地像個學者一樣離開,而不會扮成暴發戶或者其他形象。

    張狂愣了下,小木催著︰“快匯報,找!那是最貼近他年齡和性格的形象。”

    張狂不敢怠慢,隨即上報。

    又過十分鐘,搜尋未果,小木和張狂向縱深前行,已經快到出關口了,身後,一輛大商務車,載著一群便衣,撒豆一樣,全部放進關口街了……

    ……

    每天出入關口的旅客、居民數萬之眾,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沒有誰會注意匆匆而過的男女老少,彼此都是生命中的過客,匆匆一眼,恐怕沒有再見。

    如潮的行人中,偶而會有人在左近的店鋪隨手買上一件兩件內地見不到的小玩意,整條街從早到晚都熙熙攘攘不得片刻安靜,在又一拔準備過關的人群中,一位戴著草帽、拄的輕拐的老人,在接近關口的時,看了看表,隨意地抬步,踱進了一家裝璜考究的銀飾店,在形態各異的銀制飾品間倘徉,驀地,他停下了,看到了到一個亮晶晶閃爍的銀鎖,很古樸的造型,像舊時鄉下用的長命鎖一樣。

    眯著的眼楮里,目光對這個普通的玩意居然久久注視,他輕輕伸手,摘了下來,臉上蓄著微笑,似乎在想,這個年代,再給孩子套上一個這麼老土的玩意,會不會被佳人嗤笑,想了想,他掛上去了……不料心中竟有點不舍,又摘下來,他喜歡這種樸素的祝福,雖然離他太久遠了一些。

    “這個……多少錢?”他出聲問,回頭,傻眼了。

    女服務員遠遠躲著,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一位威猛的大漢叉手而立,正笑著看著他,出聲道著︰“你別花錢了,用不著了。”

    張狂出現在他身後,對著衣領上的對話講著︰找到了,就是他!

    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曾經和他朝夕相處過的。

    這位“老人”拿著銀鎖,一秒鐘的遲疑,然後什麼也不說,呼咚聲倒地,四肢抽搐,兩眼發直,直吐白沫。

    “嗨,我⺪,盧瘋子你又耍賴,信不信我特麼弄死你。”張狂急了,後面的服務員尖叫一聲,跑了,然後張狂一愣,壞了,這個耍賴的要引起混亂,只怕是想保護另一位,他上前蹲下,不料這位老頭的抽風更嚴重了,白沫吐了一堆,嘴里  有聲,在這里迅速聚集著圍觀人眾,指指點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讓開,讓開……”小木在人群里鑽出來,走上前,一拉張狂,冷不丁手里東西往“老人”身上一潑,直潑到襠部,那老人吃痛一下子坐起來了,直拎襠部的褲子,啊啊怪叫著,指著小木跳腳大罵,然後罵了一句,他愕然看著兩人,似乎不相信,這兩人一起出現一樣。

    “倒的什麼,這麼靈?”張狂笑著問。

    “熱乎乎的奶茶,嘎嘎……”小木壞笑著。

    圍觀余眾,都笑了,似乎沒什麼大驚小怪的,三三兩兩散去,于是這位現形的“老人”,尷尬在當地,眼楮骨碌碌轉著,似乎在尋思脫身之策,他嘿嘿笑著問著︰“喲,別來無恙啊,禿蛋……還有,林子。”

    這家伙,銅嘴鋼牙神經不是大條,是鐵條,說話間,又來很多人,圍著鋪面門口,大勢已去的盧鴻博一屁股坐地上,氣憤不已地道著︰“這是干什麼嘛……怎麼老跟我一瘋子過不去?”

    “他媽的,在我眼皮底下還玩小動作。”

    張狂上前,踢了他一腳,從貨架的下面,掏出了盧瘋子趁亂塞進去護照、微型手機,然後看著盧瘋子,盧瘋子笑了笑,張狂一伸手,撕了他的胡子,兩指一夾,拿走他的涼帽。

    于是,消失很久的盧教授,又光溜溜地出現在面前了,不過五十年許,精神相當不錯,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多了。

    “教授啊,你什麼時候看出我是警察來的?”張狂笑著問。

    “你沒瘋吧?你是警察麼?”盧鴻博奇怪地問,那表情,一點也不作假。

    “盧瘋子,你就裝吧啊,都找到你這兒了,另一位還跑得了?你覺得是怎麼找到你的?”小木在一旁笑吟吟地問,盧瘋子一下子緊張了,下意識想起,被張狂的大手摁住了,小木刺激他道著︰“你沒看出來吧,老子也是警察。”

    “撒謊,絕對不是!”盧鴻博氣憤地道。

    “呵呵,禿蛋,你瞧,他一點沒瘋,明白著呢,居然看出我在撒謊來了。”小木笑著剜道。

    露了點小餡,盧鴻博直拍自己嘴巴,片刻面部的表情換作猙獰狀了,他咬牙切齒道著︰

    “你們什麼也得不到!”

    “河里的蛟海里的龍,拉到旱地一條蟲,搞清楚,現在你說了不算……落閘!”

    小木學著盧瘋子曾經的口吻,一揚手,外面的便衣,直接把店鋪的閘門鎖上,隔絕這里了。

    抓到了一個,另一個就容易了。一群便衣循著信號源飛奔而去。

    敏感地帶,肯定不可能動用警力荷槍實彈封鎖,而且又不是通緝令上的要犯,只能事急從權了,盧鴻博身上的東西,一件一件被搜出來了,沒有意外,根本沒找到什麼東西,除了護照、手機、零錢,再無其他,張狂甚至把拐棍端詳了一遍,一使勁腿上一磕,折成兩半,仍沒有發現,就是一根普通的竹杖而已。

    被銬上席地而坐的盧鴻博笑了,賊忒忒看著張狂,越笑越厲害,笑到全身直抽了。

    但意外的是,小木慢慢的伸手,把那部精致的手機打開,開機的畫面在盧鴻博面前揚了揚,然後裝進自己的口袋,這個簡單的動作卻把盧鴻博嚇住了,他惡狠狠地盯著小木,像想撲上來咬人一樣,那樣子,又快接近精神病患者了。

    怎麼開口呢?張狂有點為難,這個弱不經風的家伙,在精神上可是個強悍人物,輕了重了恐怕都不起作用,沒準又準備犯病,作為警察的底線,雖然不介意刑訊,可總得加諸在能撐得住的人身上啊,他看向小木,盧鴻博早窺到他的心思了,不屑道著︰“麻利點,把老子銬回去三堂會審吧,反正還得去精神病醫院養老。”

    “假護照哪兒來的?”張狂問。

    “你瞎了,明明是真的,我就是香港人,不信你查去,呵呵。”盧鴻博笑道。

    “看來你準備去香港養老啊,那點錢似乎不多啊。”張狂問。

    “有手有腳能餓著嗎?別給我來這一套,就假證頂多治拘,你嚇唬誰呀?”盧鴻博不屑道。

    張狂直接敗退,手捏著拳頭,恨不得一拳解決問題,不過在面對這類屢受打擊,從不妥協的傳銷面子時,明顯拳頭敵不過他們精神的強度。

    小木沒吭聲,只是談談地說著︰“門已經關了,空間隔絕了,你想鬧事,不可能;你想被帶走,不可能……這兒這麼多人,你是不是在等那一位啊。”

    淡淡一句的威力,頂得上拳腳,盧鴻博的表情又開始猙獰了,一撲,小木一躲,張狂伸手把他摁住了,這家伙瘋得,亂蹬亂踢亂咬,張狂急了,又加了一副銬子,把他銬在貨櫃架上,就這樣他都兀自不死心,拽得貨架  直響,大喊大嚷著救命。

    “媽的,又開始瘋了。”張狂氣憤地道。

    “不,你錯了,這恰恰是他最不瘋的地方,他想警示那個女人。”小木道。

    正發瘋的盧鴻博,一下子停了,眼楮仇視地瞪著小木。

    “教授啊,你這個人到那兒都是千夫所指,罵名滾滾,沒有人會同情你,光在陝省你就坑了上萬人,你這一輩子坑了多少人,我想你自己都記不清吧。”小木道著,遠遠蹲下看著他,話鋒一轉說道︰“不過我仍然會同情你,你救了一個被凌辱、被欺負、走投無路的女人,並且給了她幸福的生活,你知道嗎,一個人性的閃光點,恰恰能成為一個嫌疑人最大的弱點……你沒有輸給任何人,你僅僅是輸給了自己。”

    盧鴻博看著小木,竟然安靜了,他狐疑地看著小木,疑惑地問︰“你……到底是誰?”

    聲音,帶上了一絲恐懼,張狂暗喜,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恐怕法制都治不了的盧瘋子,要遇上克星了。

    “你猜得很準確,我是在國外生活過很多年,不過你猜不到的是,我學的是心理學,變態心理、司法和犯罪心理,心理學的目的在于解決人類的心理問題,但可惜的是,大部分都被用來窺探別人的心理秘密,那怕就再正直的學者,也會對此樂此不彼……我也是其中一位,其實我是覺得自己有心理問題才選這個專業的,不過後來我發現,大部分人都有問題,而且有問題的地方,恰恰是一個人最精彩的一面。”小木笑著道,眉飛色舞地,表情豐富地。

    相比盧鴻博就如履薄冰了,他警惕地看著小木,仿佛是思忖話里的真假,而且驚懼之下,甚至選擇閉嘴了,不吭聲了。

    “你告訴過我,加入傳銷會得到無于倫比的成就感,真沒想到,我確實得到了,今天得到了,即便是最優秀的學者,能接觸到活體實例的機會也不多啊,其實我對學業、對錢、對地位的興趣都不大,但我沒想到,你讓我找到了一個最大興趣哦。”小木笑著,席地而坐,一點也不急,張狂使眼色他也沒理會,就像想和盧瘋子聊天一樣。

    盧瘋子扭過頭了,不理會他了,一般在警察面前抗拒他都會裝瘋,可在這個人面前,他連裝瘋的想法都沒有,能想出用熱奶茶潑你褲襠實用辦法的人,絕對不會被假像迷惑。

    沒反應,這可就大大削減成就感了,小木提醒著︰“教授,難道你不奇怪,我是怎麼發現你的?難道你也不奇怪,我是怎麼發現你和楊美女的私情的?”

    盧鴻博有反應了,側頭,眼瞟著小木,像在征詢下文。

    “你忘了我的出身了,對于一些高檔和奢侈的東西,我是很敏感的,第一次見到楊夢露,她穿的是一雙christianlouboutin女鞋,那是號稱女人夢想的“紅鞋底”牌子,它的設計是非常極端的,代表一種特立的獨行的風格,當然,售價也不低,得七八百美金吧?”

    小木道,盧瘋子不以為然了,小木繼續道著︰“衣服就不用說了,雖然她細心地剪掉了吊牌,但大牌的風格是不會變的,我看到她保養很好,連腳踝也保養到了,特別是皮膚,水潤嫩滑,三十好幾快奔四的人,不比小姑娘差……對,還有香水,gurlain,嬌蘭,法國品牌,市面上很難買到,除非代購,特別是陝省那落後地方,更不應該出現啊?”

    盧瘋子有點無所適從了,不知道是為小木眼光獨到緊張,還是為那個愛裝扮的女人生氣,他驀地反駁了一句道著︰“扯蛋,老子干了二十年傳銷,你听說過干二十年傳銷,還會有家有女人的嗎?”

    “那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事了……還記得咱們在路上某一天,我誣蔑你嫖.娼去了嗎?”小木問。

    一瞬間,盧瘋子像斗敗的公雞,無語了。

    “大牌的香水有個好處,很持久,那天早上,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你們倆有奸情,而且不是短時間的奸情了,知道為什麼嗎?”小木問。

    “為什麼?”盧瘋子的好奇被勾起來了。

    “因為我一路上,一直在挑逗、調戲楊美女,她總是技術性的避讓……坦白講我對勾引女人還是相當自信的,特別像楊夢露這種應該如狼似虎年紀的女人,我還真想和她xxoo一回……可我在她面前敗退了,我頂多摸到大腿、摸到臉蛋,就再進不了一步了,那時候我就知道,她心里有人,已經把她心里的位置佔滿了……”小木道,有點失望,也有點竊喜。

    瘋子果真是瘋子,盧鴻博得意了,哈哈干笑著,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于是後來發生我就最先想通了,當講師那點開支,根本供養不起她那樣的女人,打開那個組織復雜的謎城,鑰匙應該在她身上。那怕她是以舉報人的身份跳出事外了。”小木笑道。

    笑著的盧瘋子驀地又發瘋了,他一側頭呸了小木一口道︰“滾遠點,你就你麻痹個乳臭未干的小雞球,懂個鳥!”

    情緒這麼激烈,張狂知道捅到點子上了,他站在盧瘋子的跟前踢了一腳,叱喝著︰“老實點。”

    不說還好,一說盧瘋子一側頭,朝他的腿上就咬了一口,疼得張狂直甩,等甩開,盧瘋子呲著白森森的牙,帶著血沖著他笑,那笑容淒厲的讓張狂不寒而栗。

    “其實陝省這個傳銷團伙里,就有當年把楊芸,也就是楊夢露當成泄欲工具的那些人……我听說,當年她是被當成‘育成獎’發給有些下線的。”小木不動聲色,又來一句狠話。

    盧鴻博一下子瘋子,使勁拉著貨架,拉得  直響,想撲,撲不上來,就呸呸呸直唾小木,小木動都沒動,那麼復雜、那麼憐憫、那麼尷尬地看著盧瘋子,片刻,盧瘋子拉著手腕見血,頹然而坐,如喪考妣般地木然看著小木,白森森的牙咬得雙唇見血,一字一頓道著︰“小子,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最好多磕頭燒香,保佑老子死在監獄里。”

    “不,如果我磕頭燒香,我會保佑你們長相廝守,你可以為她裝瘋、騙人、犯罪,她也能為了你出賣所有人,甘冒奇險,我們你們一定經歷過很長一段時間相濡以沫的苦日子……想著就是有朝一日,遠走高飛,過上安寧幸福的生活?”小木道,眼楮如精準的手術刀,從盧鴻博瘋狂的表情,直刺到了他要隱藏的東西。

    盧瘋子如遭雷擊,他驀地明白為什麼自己插翅難逃了,他嘴唇翕合著,喉嚨干啞了,半晌發不出聲音來,像遇到了畢生最恐懼的事。

    片刻後,一陣如泣、如痛、如瘋、如痴的聲音,居然是好奇怪的笑聲,听得人渾身怵然。

    這個瘋子,真特麼不好打交道,張狂示意著小木,追問贓款的下落。

    小木剜了他一眼,沒理會,卻徑直上前,坐到了盧鴻博的身側,掏了塊紙巾,墊住了盧鴻博鮮血淋灕的手腕。

    這個細小的動作像觸動盧鴻博了,他側頭,木然地看著小木,張狂全神戒備,生怕這家伙急了又咬人,卻不料他又錯了,兩人良久保持著這種對視姿勢,一動未動。

    就在張狂覺得忍無可忍的時候,盧鴻博呲聲笑了,咧開嘴,白森森帶血的牙齒,嗤笑著小木道著︰

    “我小看你了,居然能找到我,不過就即便你能找得到,也會一無所獲……你們一直覺得是我,就一定是正確的嗎?她可以成為幌子,那我為什麼不能是幌子?這兒,可離關口只有八百米,而每分鐘經過的人都不止八百人……你們有多少警力能封鎖得住嗎?或者即便封鎖,以你們的能力也做不到吧?”

    盧瘋子臉上掛著得意而欣慰的笑容,張狂心頭狂驚,恰在這時,駱冠奇守候的監視電話來了……

    ………

    ………

    外勤已經追著信號源把一位女人摁倒了,一看不是,那部被外勤追蹤的手機,在這個女人提著籃子里。

    猝然出來的失誤抓捕,引起了一陣騷亂,現場那些便衣,正挾著這位女士回關口。

    沒料到是這種情況,駱冠奇正在手機上驚慌地通知著︰

    “抓捕失利、重復一遍,抓捕失利,楊芸消失,楊芸消失……”

    隔絕的商鋪里,張狂愕然看著一嘴帶血的盧瘋子,無計可施到傻眼了,要是一直在視線里的楊夢露才是主謀,最後一刻反而帶著贓款失蹤,那追捕的警察,又要犯下一個行動以來最大的白痴錯誤。

    “哈哈……不那麼多廢話還有機會,現在沒有了……哈哈,一毛錢也沒有,你們還是得送老子回精神病醫院……哈哈……”

    盧瘋子呲著帶血的牙,自己笑得無比開心,卻讓觀者渾身驚悚……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7:49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8章 末路盡處

    抓捕失利,連強、馬烽火帶著一群便衣,瞬間成了瞎子……

    一下子被反向而行的人群淹沒,他馬上省悟,這是入關的人群,不管是入境,還是出境,在這個人流如潮的地方,會馬上不見蹤影,而且,如果出關,時間已經足夠了。

    “快找,快找……這是個重大嫌疑人。”

    駱冠奇一遍又一遍催著監察部臨時安置的警力,那些警察也傻眼了,誰可見過滿屏的人腦袋攢動啊,就剛才找到盧鴻博,也是前方給出準確的描述才定位到了一個,這一位就難了,女人,可出關的有一半是女人;漂亮女人,有肖像……那照樣不行,炎熱的天氣,有一半愛美的女人會戴著涼帽,或者臉上遮著輕紗,這無疑給攝像頭帶來了無法解決的問題。

    “通知車上預備警力,全部進去。”

    “是。”

    “讓馬烽火一隊便衣,直接到關口攔截,就釘在那兒。”

    “是。”

    連下兩道命令,駱處長也是急了,給張狂發了短信,還覺得不足以描述此時情況,直接電話拔過去了,一句話︰想盡一切辦法,撬開他的嘴!

    作了這些布置,他不自覺地一抹額頭,已經是一頭大汗,盧瘋子如果身上什麼也沒有發現,那失蹤的贓款最可能的地方就只能在楊夢露身上了,而關鍵時候卻出這種岔子,兩個人只要跑掉一個,只要贓款找不到,那唯一的證據就可能佚失。

    再加上這個瘋子時不時的“精神病”發作,就量刑也會再次逃脫法律制裁。

    “怎麼回事啊?到底怎麼回事?……加把勁,千萬不能讓她跑了……”

    駱冠奇來不及想清楚其中的蹊蹺,又一次催著警員們,而當他站在屏幕前時,那股無力感油然而生,滿屏的人腦袋,密密匝匝,要在同時進出上千人的關口找一個特定目標,太難了,萬一她發現不對,折回去,銷毀證據……駱冠奇不敢往下想了,甚至他開始懷疑,這個懂得用舉報掩飾自己的女人,是不是早發現不對,已經逃之夭夭了……

    因為行動保密而不敢大量投入警力的問題凸現出來了,警力的餃接非常不順,進出關口一條通道,可延伸到珠江市區,有八個進出口,更準確的數字是,商鋪四千二百多家,從業人員七千余人,每天通關六到八萬,高峰時間,日流量達十萬人。

    十幾位警力投入在這樣大的地方,沒有後台技術支撐,簡直就是聾子,瞎子,只有被人擠來擠去的份。

    馬烽火帶著幾位匆匆奔向關口,亮著身份,和對方不太流利的普話勉強交流,被安排在出入關口的檢查室,他想到前台都不可能,那位操著不太流利普通話的海關警察說了,大佬,這不是你們小地方當警察可以胡來,一定要文明啊。

    是啊,得文明啊,多少港澳同胞呢,還有長得像鬼的老外,這可不是習慣和北方小痞子大流氓打交道的馬烽火應付得來的,別說找嫌疑人,就看看那十幾個檢查口排著長隊的人群,都讓人眼暈。

    連強還在人群里被擠來擠去,同去的是駱處長調來的便衣,南北城鄉的警察差異蠻大的,南方的警察個個文秀,可就顯得連強太差勁了,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看著體型相仿的女人就湊上去看,急火了,一把拉著女人胳膊掀人家帽子,那胡子拉碴的糙相,能把南國美女嚇得驚聲尖叫。

    便衣顧不上找嫌疑人了,齊齊把連強拉住,有位相熟的勸了,大哥,你千萬別啊,您這麼干,一會兒海關警衛得把咱們拘起來,多少外賓呢?

    警察,再烈的馬的也套著韁繩呢,面對絲毫不見其少的如潮人流,連強想想又要功虧一潰,氣火攻心之下,重重一嘆,蹲在街邊開始生悶氣了。

    寶貴的抓捕時機,一分一秒的流逝……

    張狂奔上前去,準備打開閘門奔出去時,小木突破喝了聲︰“等等!”

    他的眼光一直盯在盧鴻博的臉上,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被他捕捉到了,喝住張狂,小木說著︰“禿蛋,你傻啊,他就是個騙子,都不知道坑多少人了,你要信他,他非得坑死你……他現在巴不得把他抓走,帶離這里,好讓那一位從容離開,你們一定有特別的通訊方式啊。”

    “你猜,繼續猜。”盧鴻博呵呵笑著,像初識之時逗小木一樣。

    “真以為我是個菜鳥啊,不過是左右換手的小伎倆而已,楊夢露,也就是楊芸,從潼關到漳州、從注漳州到廣州再到這里,一路大搖大擺地走,無非是測試她是不是上了嫌疑人名單,那個時候錢肯定在你身上;到出關最關鍵的這一步呢,打前站的是你,那錢,肯定就在她身上了……兩次換手,不管警察那一次抓到人,都會一無所獲,對嗎?”小木問。

    張狂瞬間警覺,應該是這樣,之前如果滯留楊夢露,贓款在盧鴻博身上,什麼也查不到;現在換了個位置,抓盧鴻博,如果抓不到另一位,那依然會是什麼也查不到,這像一鎖雙鑰,除非同時抓到,否則就是一個相同的結果︰一無所獲。

    正如現在盧鴻博的得意,他笑著道︰“對呀,我會申訴,我會翻供,你看我像在乎這爛命一條的人嗎?呵呵,禿蛋,要不你利索點,弄死我得了。”

    “滾你麻痹的。”張狂氣渾身氣無可泄,郁悶地蹲下了。

    盧鴻博看都沒看他一眼,那不是一個重量級的對手,或許最讓他忌憚的是小木,他目光復雜地盯著小木問著︰“林子,我們無怨無仇,又沒騙你一毛錢,你又何苦把我逼上絕路?”

    “仇大了啊,教授……你從看到我那刻起,恐怕就沒懷好心思,帶我進窩點,把我介紹給何玉貴,逼我干大講師的活,然後又把我送給涂紳豪,一步一步把我送上主謀的位置啊……我想你也是從一開始就懷疑禿蛋,但你並不介意用他,假如他有問題,是警察,窩點端了,你正好扔掉包袱,遠走高飛;假如他不是,涂紳豪做成功了,你照樣也可以幕後坐地分贓……里外都是你贏啊,所有的人都是你的棋子,我還真是第一次見比我還損的人,就將來事發,這擔責任的,好像就剩下我了。”小木道。

    盧鴻博一下子笑得五官湊一塊了,估計是他畢生最得意的一次設計。

    “笑你麻痹,有你哭的時候。”張狂郁悶地道。

    “呵呵,問題是我還在笑,你已經該哭了。”盧鴻博不屑道。

    “但你不是笑到最後的人啊。”小木反諷道。

    “是嗎?你覺得你是?”盧鴻博臉陰了。

    “我無所謂,但你忽視了我身上最大的一個優點,你雖然是個假瘋子,我可是個真小人,要有人坑了我,我會廢寢忘食地報復回去。”小木開始笑了。

    “⺪尼馬的,老子認栽了,你隨便吧,就這一百來斤,你們上交國家吧。”老盧一嘆氣,萎了。這變數終究還是小覷了,脫出了他的設想。

    “你出賣他們我覺得很對,楊夢露原來是你的心儀女人吧?那應該是你第二次入獄,三年多,然後等你出來就物是人非了?別生氣,我沒有小看她的意思,相反,我在听到這種事的時候,也差點被氣炸了肺。”小木道。

    說的是楊芸身陷傳銷窩點的舊事,被當肉彈,被當“育成獎”來回送人,盧瘋子臉上一下子變得猙獰如鬼,他咬牙切齒重重呸了一口帶血的唾沫道著︰“是啊,所以他們該死……傳銷的不算人,其他人就是人嗎?警察就一定是好人嗎?他們曾經為了追問贓款下落打斷了我左肋四根肋骨,我無所謂……可你知道警察怎麼對待她的嗎?他們見她連一千塊錢罰款也交不了,就那麼把她攆到大街上,除了當婊子賣肉,她還能干什麼?就特麼那麼點賣肉的錢都被警察盤剝……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瘦得皮包骨頭了,站在胡同口招徠嫖客,看見我就跑,死活不肯見我……是我作的孽啊,可老天為什麼要把報應加到她身上。”

    這一刻,盧瘋子表情悲慟,眼斂顫抖,兩行渾濁的老淚長流。

    張狂側過頭不忍看了,大多數令人發指的罪行背後,都有令人發指的背景,正是環境的冷漠、人情的扭曲,把一個普通人,往往能把一個普通人,變成一個純粹的、堅定的、頑固的罪犯,他們生活的目的最終只剩下一個︰用報復,回饋自己曾經的遭遇。←百度搜索→【←書の閱

    “一個好人的一點劣行,能讓他身敗名裂;一個壞人的良心之舉,卻能讓他萬劫不復啊……”小木喃喃地道,掏著口袋里的手機,如是判斷道︰“你很珍惜她,肯定不會讓她再涉險。老實說,我也很喜歡她,干這些事並不是她的本心,她有很多次提醒我不要陷得太深,而且在走的時候,還警示過我……她沒有你那麼絕情。”

    “呵呵,她一直就是這樣。”盧鴻博喃喃道,像瘋言瘋語,瘋得別人听不懂其中的柔情。

    “那你肯定這樣安排了,告訴她,一發現不對勁,就帶著錢走……你之所以出現,是為了以防萬一,想在最後一道關口,擋在她面前?”

    “謝謝,沒想到窮途末路了,才遇到知己了。扯平了啊,我坑你,你坑我。”盧鴻博慘笑著。

    小木慢慢地起身了,拿著手機道著︰“你肯定知道怎麼聯系她,信號消失了,人還在,我想她在等著你的電話,一起走。”

    盧鴻博訝異一看,張狂適時道著︰“老盧,讓她自首吧,你裝了一輩子瘋子,消停幾天吧。”

    “打電話讓她自首?”盧鴻博哈哈笑了,不理會張狂,問著小木︰“你說我會做嗎?”

    “你不會,否則我會看不起你的。”小木拿著手機,在封閉的店鋪里來回踱步,張狂此時也是百感交集,不再催了,看著慘笑的盧瘋子,他的惻隱之心油然而生,現在倒希望,這對苦命鴛鴦,能換一個結局,而不是被齊齊銬走。

    驀地,盧鴻博猛咳了幾聲,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絕望地倚著貨架,慢慢說著︰“她已經走了,別忙乎了……禿蛋,林子,是我害的你們,你們沖我來吧,我認罪。”

    兩人回頭看時,慘相如斯的盧鴻博讓兩人心里更是惻然,把這個死不松口的瘋子逼到認罪,一點也不覺得大快人心,那怕自己還有著正義之名。

    同樣是這句話,讓小木停止了,他突然說道︰“賭一把怎麼樣?我賭她沒有走。”

    老盧一怔,不敢接茬了。

    “一個女人的死心塌地,比男人的為錢賣命忠誠度要高得多,我賭她沒有走,盧教授,難道你不想賭嗎?她如果走了,或許可以逃脫法律制裁,你可以欣慰了;她如果沒走,那說明她選擇了和你生死同命的結果,那你照樣可以欣慰了……賭嗎?”小木問,臉上帶著病態的瘋狂,像受了很大的刺激。

    兩人可以欣慰的選擇,卻同時都是留有遺憾的選擇,盧瘋子怔了,一時竟然無從選擇。

    那悵然淒苦的表情讓小木更確定自己的判斷了,他脫口而出道︰“禿蛋,明著來,讓她自己走出來。”

    啊?張狂愣了。

    啊?盧瘋子緊張了,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了恐懼的表情。

    便衣被招來了,齊齊架著被銬的盧瘋了,他掙扎著,他瘋狂地踢著,頭撞著,被數人挾著,那怕是已經無濟于事,他仍然在拼著命,像困獸一樣,做著最後的掙扎……

    ……

    “啊?不行,絕對不行。”

    “來不及了啊,葉組長,時間拖得越久,越容易逃走。”

    “那通知珠江市局,請求增援啊。”

    “這兒高峰期客流量幾萬人眾,多少警力也不夠啊。”

    “可是……”

    “不能可能了,他們在前方已經抓到盧鴻博了,您那位線人描起了準確特征,我覺得還是靠譜的……”

    “嗨……那辛苦您了,我們正在去機場的路上,幫不上忙了……”

    駱冠奇匆匆掛了電話,回到了指揮室,迅速調整著部署,出關檢查口戒嚴,每個通關員櫃前,電腦屏幕上都顯示出了重排查的人員信息,外圍的警力後撤,守著八個進出關口,後續的警車正風馳電掣往關口趕,而抓到盧鴻博的商鋪,幾名便衣正帶著他,直驅關口檢查違禁物品的地方。

    那兒是通透的,一塊大玻璃隔著,從外面可以直觀地看到里面被反銬坐在椅子上的盧鴻博。

    逮到了,可並不是期待的大喜過望結果,駱冠奇的心懸起來了,把匆匆趕制的稿子遞給了關口警員,一位年輕的小伙子,他叮囑一番,連那小伙子都納悶,每天從這兒進出的水客、賭客以及嫌疑人多呢,有自首的嗎?

    “現在是天羅地網,不自首就是死路一條,念吧。”駱冠奇外強中干的命令了句。

    于是自通關檢查處開始,直到關出到站出口,監視屏在閃爍、廣播在調音、所有的廣告屏、公眾電視屏幕,在同一時間閃爍過後,亮出了檢查處的,那位被控制的嫌疑人畫面,配音是警察清朗的聲音︰

    “……現在發布一條重大警務消息,陝省近期發生的非法傳銷案重大嫌疑人盧鴻博已于剛才被捕,其同伙在逃……嫌疑人姓名楊芸,曾用化名楊夢露,身高一米六九,瓜子臉型……希望看到的旅客馬上向海關警務處報警,也希望嫌疑人楊芸主動出來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數遍重復播放,不一會兒信息又來,駱冠奇忙得焦頭爛額,又依言安排找首歌,那播音警哥算是服了,居然還配音,還配的是《我可以抱你嗎》,這不扯淡麼?

    駱處長站在政治的高度,訓斥了小警一番,趕緊從網上下載這個音頻,不一會兒,這個奇怪的發布,配著不倫不類歌聲,從關口街頭傳到街尾,不少進出的旅客豎耳傾听一回兒,然後附帶一句粵語腔調的評價︰神經病。

    確實有點像神經病了,張狂在檢查室的內層休息室,透過門縫,他看到了荷槍實彈的警衛守著門,看到了像奄奄一息,已經了無生氣的盧鴻博垂著頭,在這一處景像之外,是絡繹不絕的旅客,頂多會往這里投上奇怪的一瞥。

    本來是拔草尋蛇,現在可好了,成打草驚蛇了,張狂頹然而坐,听著熟悉的歌聲,莫名地想起了在精神病醫院,那個喜笑顏開的盧瘋子帶著大伙唱,那時候覺得真沒意思,像他這樣的戰士被派去接觸一個精神病人,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而現在,這歌聲仿佛觸到了他內心深處一樣,他在想著,有多少人被傳銷騙得走投無路,報應像一個戲劇化的輪回,最終組織者,也在這樣的歌聲中走到了窮途末路。

    “……我可以抱你嗎?愛人……讓我在你肩膀哭泣,如果今天我們就要分離,讓我痛快的哭出聲音,我可以抱你嗎寶貝……”小木靠著牆而坐,閉著眼楮在哼哼,張狂煩噪地罵了句︰“唱你麻痹,難听死了。”

    “你的煩躁不是因為這首歌,而是因為外人那個人,對嗎?”小木突然問。

    被敲中了心事,張狂卻是不願承認,他吁了口氣,沒說話。

    “其實你也挺同情他的,不管英雄還是梟雄,都是被逼到絕境之後,逼出潛能之後改頭換面的,在此之前,他們都是普通人,普通人都有七情六欲的。”小木道。

    “可楊芸?”張狂猶豫道,那樣的女人,得讓他打個大大的問號了。

    “你在指戲子無情、婊子無義……其實從另一個角度看,說這話的其實何嘗又不是人情涼薄之人?感情本來就不是等價交換,你付出可能都沒有回報,何況你根本不準備付出,而你沒有付出,又怎麼知道對方無情無義?”小木道,他也嘆了一口氣說著︰“盧瘋子是走到哪兒也會被戳脊梁骨的人,楊芸的經歷也好不到那兒去,沒有染毒染病死在街頭已經是很幸運的了……盧瘋子在拼命保她,她也在親身涉險,在幫盧瘋子,難道你不覺得,兩人的關系已經是生死同命了麼?”

    “但我見過更多的背信棄義,犯罪團伙里,維系關系的都是利益。”張狂道。

    “是,可並不排除有例外,例外可以發生在任何一個人身上,當他的情感壓過了利益的驅動,他就會作出與以往不同的選擇,這就是人和動物的區別,不管什麼樣的嫌疑人,他終究是人。”小木道。

    “那你說,她會來嗎?”張狂不確定地問。

    “那你希望,她來,還是她逃跑?”小木反問,一問,張狂倒怔住了,簡單的答案就是嘴邊,卻說不出來,小木斥著他道︰“這就是人的矛盾之處,警察也是人,而不是冷冰冰制度條文做成的……一個淪落風塵,好容易找到真愛,又拼命去坑蒙拐騙想搏一個美好未來的女人,它值得同情和讓人痛恨的地方,其實一樣多……就像你們警察,身上值得尊重,和讓人厭惡的地方一樣多,是同一個道理。”

    張狂陰著臉,瞪了小木一眼,然後直接撂了句結束語︰“滾你麻痹!”

    半個小時過去了,歌響了數遍,未見人來。

    此時,在關口架起第二道檢查站的人,掃描通行證、護照,對比肖像,忙得滿頭大汗,仍然是一無所獲,根據客流量的判斷,在前後接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里,已經出入接近兩萬人眾。

    有可能已經出關了,駱冠奇在和海關處警員分析著,開始往回反查監控,一張一張陌生的臉,在電腦上運行的巨慢,那股子焦慮快要把人憋瘋了。

    可是沒見人,沒見贓款,整個排查還得進行下去,珠江市局受陝省公安廳委托,又派駐警力增援來了……

    ……

    此時此刻,關口外的資本主義世界,近景假山如林,遠景高樓林立,開往賭場的豪華大巴就在等著,通關的人群間或討論著那頭發生的怪事,說有人被抓了,是非法傳銷的壞蛋,就被扣在檢查違禁物品的玻璃房子里……等等之類的話,轉眼間他們會乘上賭場接客的大巴,或者坐著出租,把說過的話忘在腦後。

    一位在關口境外的土地上已經呆了一個小時沒見回音的女人,她听到這些閑言碎語,幾次想轉身走,又躊躕,她鬼使神差地沿著來路,一步一步向回走。

    近了……她听到了熟悉的歌聲,那首陪伴了她十幾年的歌聲,在歌聲中,她欺騙了多少善良的人已經記不清了,但她記得在烏煙巷口,在生命已經失去顏色的墮落歲月,那是她听到最美妙的歌聲,然後路轉回頭,就見到了從監獄里服刑出來的盧鴻博。

    兩個一無所有的人,從此開始有了彼此。

    近了……近了……她在回憶著,兩人是那麼的相濡以沫,在回憶著,這個臭名昭著的騙子,總是掏得兜里底朝天的把錢塞給她,讓她養身,讓她治病,讓她過上一個女人應該過的幸福生活。

    那時候,兩人就經常輕哼著這首歌,在輕擁著憧憬著一個安逸的未來。

    近了……近了……她遠遠地看到了,警察重重包圍著的玻璃房里,那個孱弱的、熟悉的身影,已經再抬不起頭來了,就像他無次數被抓、被打,總是那麼低著頭,咬著牙,流著血、不管受了多少侮辱,都從來不寫在臉上,再見他,他永遠那麼神采奕奕。

    而現在,再也看不到了,永遠也看不到了。

    她抹著淚,急速回頭,抽泣著,再也無法遏制心里奔涌而出的悲痛。

    這時候,隱約的播報又起︰

    “……現在發布一條重大警務消息,陝省近期發生的非法傳銷案重大嫌疑人盧鴻博已于剛才被捕,其同伙在逃……嫌疑人姓名楊芸,曾用化名楊夢露,身高一米六九,瓜子臉型……希望看到的旅客馬上向海關警務處報警,也希望嫌疑人楊芸主動出來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她在哭著,她在抽泣,她在壓抑著不敢放聲、號陶大哭,眼前就是一個可以重新開始的世界,身後會是一個萬劫不復的深淵。

    這個不難選擇,她抹著淚,朝著眼前的路走去,不過腳步越走越慢,直至又駐立不前……

    ……

    兩個小時過去了,海關的影像沒有發現,只是發現了幾個疑似的影像,兩人經營多年,肯定有無懈可擊的假身份,肯定有已經鋪好的境外逃亡之路,越來越渺茫的抓捕希望在慢慢破滅,駱冠奇已經開始通知設卡的警員輪班休息了。

    他自己,匆匆向檢查處趕去。

    絕望的情緒同樣籠罩壓張狂的心頭,如果她落網了,可能同情,可能不忍;如果逃亡了,那剩下的只有憤恨了,又一遍歌聲響起時,他恨恨地說著︰“他們約定肯定是境外接頭,錢在關里換手,應該在抓盧瘋子的時候出關了。”

    “為什麼我覺得她不應該走呢?”小木若有所思地道著︰“家庭破碎,誤入傳銷,錢被騙了,人也被騙了,命運幾乎是觸底才反彈的,從他們兩人合作上就看得出,幾乎是心有靈犀啊……她就帶著錢走,又能怎麼樣?魂可丟在這兒了。”

    “她就是個騙子,難道你覺得良心譴責能治得了她?要那樣,我們警察都可以下崗了。”張狂氣憤地道。

    “良心……她沒有心,她的心應該都給盧瘋子了……”小木微笑著道,他也開始變得不確定了,喃喃說著︰“遇上一個、而且是在最慘的時候遇上一個把她當公主的人,我真不覺得有什麼理由可以舍得下,如果僅僅是為了錢的話,那兩個人早可以坐地分贓,分道揚鑣,何苦繞這麼大個圈子,非要一起出逃?”

    小木回憶數次調戲無果,他知道,楊芸心里應該被另一個人塞滿了,而那個人,就是拉著她一直在當騙人,做傳銷的盧瘋子,只有那種知冷知熱的老男人,才是她的最愛。

    “你猜的都對,可是,我就⺪了,人呢?”張狂火了。

    “你不用埋怨我,幾萬的出入關口旅客,你們不照樣查了,查著了嗎?”小木翻白眼了。

    “嘿,我……我他媽怎麼就想直接弄死你呢?”張狂的氣往小木頭上撒了,撲上來,要掐他脖子。

    不料剛把小木制服,外面就鼓噪起來了,張狂一驚,放開小木,透在門縫里看,一看,表情僵住了。

    是看守的警察正在阻檔一位跑向這里的女人,那女人染著金發,皮膚白皙,一眼讓人沒認出究竟來,對著阻攔他的警察,她從容捋起長發,然後在臉上搓揉著,額上、腮上,搓下來幾片與皮膚幾乎同色的化妝物,攔著的警察瞬間臉色大變。

    嫌疑人,楊芸……槍口迅速指向她!

    而她卻渾然不覺,她站在那兒,眼楮直勾勾地看著玻璃窗里,轉瞬間淚流滿面,都忘了身前的危險,她提著一個行李箱,無知覺的掉落了,她要往玻璃房子里去,眾警不明所以,齊齊堵著人牆阻攔,要上銬子時,楊芸變得竭斯底里了,號陶大哭著,又抓又撓。

    “讓開,讓她進去……”駱冠奇恰奔下來了,喜于形色的,眾警一放開,楊芸哭著奔進去了,外圍的人牆排著堵上了。

    撲去的楊芸淚涔涔的伏在盧鴻博的膝邊,一下子失控了。頹喪的、神情萎靡的、嘴角帶著血的盧鴻博,慢慢抬起頭,笑了,笑著卻兩行老淚長流,喃喃說著︰“露露,你真傻,都走了怎麼又回來了。”

    “鴻……博……”楊芸抽搐著,泣不成聲了,她嗚咽地撲向被銬著盧鴻博,手顫抖地撫著他的臉,伏在他的膝上,淚像斷線的珠子,和著苦痛的呻吟道著︰“……我不走,我不能一個人走……我扔不下你……鴻博,我和你一起坐牢,我們不要錢了……我們,我們什麼也不要了,只要在一起……我什麼都听你的,可這一次我辦不到,我不能把你一個人扔下……自己走……”

    那種心里苦痛的糾結,在相聚的這一刻,全部成了渲泄的淚水。

    “別哭,別哭……露露,對不起,對不起,我最終還是害了你一輩子,對不起……”盧鴻博勸著楊芸,自己早淚流滿面。楊芸伏在他膝上,用潔白的袖紗給他擦拭著眼淚,擦拭著嘴角的血,在呢喃地說著︰“我願意……和你在一起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日子……鴻博,你別哭,我們還後半輩子,我們還有下輩子……下輩子,我還來找你……”

    一室嗚咽,一雙淚人,躲在休息室的小木和張狂,不敢現身。尷尬站在門口的駱處長,任務完成的興喜一掃而空,悄悄側過臉,抹了一眼淚。

    無他,其行可誅,其人可憫而已。

    是日,6.22行動丟失的一千七百余萬無贓款成功追回,主謀盧鴻博落網,另一重大嫌疑人楊芸,投案自首。消息傳回,專案組一片歡呼。

    當夜,兩位嫌疑人被解押回陝省,航班在省城機場落地已是凌晨,面對著一片警車,這一對被銬在一起的嫌疑人,竟然沒有一點頹喪之色,反而相攜著走下弦梯,臨上囚車時,盧鴻博意外地回頭,對著一行解押的警察,微笑著頜首致意。

    是感謝給了他解脫?

    還是感謝讓他有機會知道了,這個世界還有值得留戀的東西?

    人心是最復雜的,這一次,連小木都猜不出來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8:15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9章 心安歸途

    一周後……

    省後勤裝備處臨時駐扎的打擊非法傳銷402專案組,光榮地完成了使命,開始撤走。

    八十七本,每本至少一百頁,從口供到照片,到各類指認現場的證據,翔實地記載著這個特大傳銷團伙的故事,擺了整整一桌子,範主杰組長把他看得最多的一份案卷放下,那其中的頁碼,定格在盧鴻博指認繳獲證據的畫面。

    這個被專家鑒定為瘋子的人,思維比任何人都清晰,他能記住上千個人名,能記住很多款項,精確到個位數,他不是個君子,可的的確確做了十年報仇不晚的事,他精心設計這個傳銷案的初衷,竟然是要把那些一直視他為瘋子,用他和楊夢露當講師的傳銷頭目,全部送上死路。

    小木猜得沒錯,從臥底進入他的視線開始,就成為他的一顆棋子了,把臥底送進傳銷組織正遂了他的心願,唯一的失誤,恐怕是沒有考慮小木這個變數。

    範文杰輕輕合上了案卷,笑不出來,即便審訊很順利,他也笑不出來,而且他無法描繪自己那種復雜的心態,他對葉天書講著︰“想不到啊,案情的動機最終落在一個女人身上,還不僅僅是錢……盧瘋子也夠狠啊,十年前糟塌過楊芸的這些傳銷頭目,最終還是被他一鍋燴了。”

    “是夠狠,連緝察隊的鐘世海也沒逃過去,怪不得他進退自如,這個鐘隊長早被他收買了,他連行動時間都知道啊。如果說主謀啊,這才是一個隱藏最深的主謀。”葉天書道,最後一個落網的,又俗套了,抓了一個自己人,透露消息,而且極力維護楊芸的工商總隊緝察隊長,就像很多地方傳銷屢禁不斷的原因一樣,有無良的執法者也從中分了一杯羹。

    對于這個結果,葉天書卻是暗叫僥幸,他道著︰“盧瘋子不簡單啊,如果不是楊芸犯傻走回來,我們仍然拿他毫無辦法,他最終還要逍遙法外。”

    “錯,正是因為楊芸走回來,盧瘋子才圓滿了,換個位置,如果楊芸被抓,我想恐怕他沒準也會投案自首……每個人心里都有最執念的事,楊芸不是犯傻,而是選擇她最終的歸宿,你沒看到嗎?盧瘋子變得比個正常人還正常。”範主任道。

    “還是領導高瞻遠矚,我倒沒看到更深的這一層。”葉天書笑道。

    老範笑笑,自動過濾話里的恭維了,他感慨地道著︰“至于我們內部的蛀蟲,就離盧瘋子差遠了……看完案卷我有一種感覺,作為警察最直接的職業情緒應該是痛恨這些犯罪分子,可奇了怪了,我一點都不恨他……第一次入獄,老婆直接離婚;第二次入獄,第二任老婆不但離婚,還把他的財產卷了個干淨,連罰金都沒人給他交……世情的涼薄和執法者的漠然,最終成就了這樣一個犯罪怪才……我在想,裝瘋子,連續十幾個小時嘴巴不停說話,而且是反邏輯的語言組織,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瞞過那些專家?”範文杰道。

    “呵呵,老領導,我怎麼覺得您有點同情他?”葉天書笑著問。

    “當然,那是因為此人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否則,那位已經踏出國境的女嫌疑人,就不會去而復返了。”範文杰道,此案一波數折,最終卻是這樣圓滿的收場,讓他始料未及,他笑了笑,把案卷折起的一頁捋平,一推道著︰“再做最後一遍審核,準備移交吧,同情是我們的個人情緒,依法辦事是我們的職業準則,它們不沖突。”

    “是,本月就可以移交。”葉天書道,似乎心不在焉,他看看表,似乎想提醒範主任,又沒敢提醒,範文杰驀地想起來︰“哦哦哦,我想起來了,看我這腦瓜不夠用了,一看案子來就忘了……走吧,走吧。”

    “要不我一個人去就成了吧?”

    “那怎麼行,我必須出面,這個獎得由我來頒。”

    “您可做好心理準備,這小家伙怪話連篇的,沒準得說句難听話噎您。”

    “哈哈,我現在的心情,听誰說話都動听……何況小木同志啊。”

    老範哈哈大笑著,絲毫不以為忤,他問著近況,休息了數日,一半是做詢問筆錄,一半時間是陪著他在省城長安玩,一個線人,一個臥底,都屬于不宜拋頭露面的,只深藏著嘍。至于表現,和以往沒啥差別,,遛遛逛逛找美食,那小紈褲的本色怕是沒那麼好改。

    老範說了,虧是這個紈褲啊,作為一名警察,需要補充這方面的知識,比如,你可能從著裝、飾品、香水上判斷一個人的身家?比如,你可能從舊案中發現兩個人奸情的線索?比如,你可能從紛亂的表像中找到關鍵節點?小木這個素質是相當高的,他那個紙醉金迷的生活啊,和犯罪分子喜歡的吃喝嫖賭,那是高度的重合啊。

    是褒是貶都听不出來了,葉天書只在笑,沒有打擾範主任的談興,不管有過多少坎坷,大案告破,那股子興奮怕是要延續很長時間。

    居住地在省武警招待所,去時那幾位已經整裝待發了,葉組長親自駕著警車開道,兩車直驅機場。

    後車里的氣氛,有點傷感,禿蛋還是那個禿瓢,沒啥變化,小木幾次看,為什麼要分手了,有點舍不得呢?

    小木還是那個小木,眼楮賊溜溜的,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這很招人厭的樣子,為什麼也讓哥幾個有點舍不得呢?

    “小木。”

    “禿蛋。”

    兩人幾乎同時說話了,然後小木反應快,直說著︰“你先說,都是你听我的,這次給你個機會,表達一下對我的挽留之情。”

    “啊呸,滾蛋。”張狂笑唾道。

    “語氣很重,那說明感情很深,強哥你呢?”小木側身,看另一側的連強,連強這個糙哥實在不會表達,他有點挽惜地說著︰“哎呀,真可惜啊,我還真想跟你學兩招。”

    “那你學不來的,吃喝嫖賭的水平不夠,人情練達的境界就不到。”小木笑著道,說到此時,想起一事,他揪著連強問著︰“強哥,你答應的警花呢?不能事辦完了,你倆冒充警花陪我吧,搞點好吃的,你們那個吃得都比我多。”

    司機哈哈大笑了,得瑟地道著︰“我就說了嘛,要是小木穿警服,那得是支隊長的料。”

    馬烽火一巴掌扇上去了,扇得司機直縮脖子,老馬年紀稍大,給小木遞著水道著︰“舊情還未了呢,又想留情了……我給你個禮物,嫌疑人賈芳菲,想知道她的結果嗎?”

    “快說啊。”小木催著。

    “已查明她確實是只負責替涂紳豪作賬務處理,被捕後認罪態度較好,能積極交待問題……所以,專案組沒有把她歸到非法組織傳銷團伙的重點成員里。”馬烽火道。

    “那不還在成員里?”小木不悅了。

    “不錯了,只要不劃進這個框框,將來免予起訴的可能都有,頂多處以罰金、拘役,蹲幾個月就出來了。”馬烽火道,傳銷罪不重,參與人員自然就更輕了。

    小木長舒了一口氣,這算是最好的結果了,這時候張狂心里還有個疑惑,他湊上來問小木道著︰“你對楊芸也圖謀不軌啊……哎筆錄里,行動開始之前,楊芸邀你一起走,你怎麼沒走,反而保賈芳菲去了?”

    “你傻啊,她就沒安好心,就即便她不忍心看著我掉坑了,但她還是會按盧瘋子的設計來……你想想,我已經被推到林總的位置上了,關鍵時候一消失,得了,一出事我得是首要分子……我試過了,一個女人想不想讓你上他,能不能接受你,一試就知道,我試的結果是,她沒那層意思。頂多有點可憐我的成份。”小木道。

    余人吃吃在笑,連強問怎麼試出來的?張狂說了,摸腿捏腰親臉蛋,還不就那幾下?有意思嗎,嗨我就覺得邪性,你丫聞聞味道,就能猜到盧瘋子和她有奸情,隊里警犬也不過如此吧?

    話題偏了,小木怒掐禿蛋,禿蛋這皮粗肉糙根本不在乎,反而喜歡和比他小很多的小木玩這個游戲,就像兄弟倆一樣,不玩得過頭,都不算感情很深。

    一路輕松到了機場,下車時,直接到了民航樓的院里,一個相對隱敝的空間,氣氛莫名地莊重了,那幾位警察知道是怎麼回事,拽著小木,站到了兩位領導面前,敬禮,兩位領導還禮,老範欣賞地看了小木一眼道著︰“現在我宣布陝省公安廳的一份嘉獎……介于木林深同志在6.22專案行動中的突出表情,茲授予木林深同志‘見義勇為’獎章,以資鼓勵……敬禮!”

    一圈警察,在向小木敬禮,哎呀,把小木給羞赧地,不好意思了,範文杰主任親自把獎章,證書,交給小木手里,還附上了一張卡,新開戶的,他道著︰“因為保密的原因,這事不能公開……我們就開個簡單的歡送會吧,濱海落地,有我們兄弟單位的人接你……我再一次代表專案組,代表省廳,向你表示感謝!”

    “葉叔,您別客氣啊……您一客氣,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哎呀,我活這麼大,就沒拿過獎啊……哇,還有獎金……”小木緊張到手足無措了,拿著大紅的證書,有點燙手似的。

    “是個大獎,三萬元。”範主任道。

    幾位警察齊齊吸涼氣,不少,舉報一個a級逃犯也不過如此。不過這點錢對于小木可沒感覺,反而是證書和獎章看著新鮮,他樂呵呵地翻來覆去看,葉天書笑著道著︰“我和範主任就把你們送這兒了……接下來,你們年青人送送吧,呵呵,我們在,你們肯定不好意思說悄悄話了。”

    兩位領導來了這麼個簡單的儀式,在眾人的禮敬中上車,範文杰剛客氣了句,小木同志,有沒有興趣到警察隊伍里來啊。小木隨就是大驚失色回道,絕對不可能,這麼lo個職業,那也太屈我才了吧?

    終究還是把老範給噎了一家伙,老範瞅小木義正言辭的,絕對不像開玩笑,絕對是自信心爆棚的,他哭笑不得道了句︰“可你當個好人,當個普通人不更屈才?好好想想,說不定以後還有機會啊。”

    車窗遮起了範主任的臉龐,小木沒當回事,車走了他才發現,幾個人都瞧著他呢,半晌馬烽火道著︰“小木,你別不識抬舉啊,知道省廳政治部主任是什麼職務麼?”

    “就是,我干多少年了,還是臨時工,最大官只見過隊長。”司機瞠然道,沒想到小木能得到如此的青睞,那話里很有招驀的意思。

    連強也說了︰“他就沒識過抬舉,你和他說,不白說麼?”

    “就是啊,搞得這麼莊重,還沒傳銷組織里氣氛好。”小木揣起證書,得意洋洋地道。

    張狂笑著,無語地給了他個脖拐子,看看時間,還有近一個小時,干啥呢?小木邀著,走,請你們喝冷飲,到空調間里看美女去。

    幾位心情很是輕松,跟著小木直進機場,冷飲碑酒喝了幾大杯,俱是有點高興,又有點失望地不時看小木,小木呢,不自覺地被這種真摯的感情感染了,想想當初在這兒那麼激烈,現在卻依依不舍,生活還像個戲劇啊。

    “哎,禿蛋,那你呢?”小木問張狂。

    “哎,沒有不散的筵席啊,3326……下午就得送你,你說一天送兩位兄弟,我們這小心肝怎麼承受得了啊。←百度搜索→【←書の閱”馬烽火道著。

    張狂笑著道︰“老馬,你特麼說的像決別一樣,至于麼?”

    “至于,絕對至于,我向葉組長請示啊,下午我們哥幾們駕車,親自送你。”連強和司機道著。

    盛情難卻的,張狂只得應邀了,看得出來,這些人之間那種說不出來的信任,總是能觸到小木心里某個地方,讓他羨慕、讓他神往,想想自己曾經的那些狐朋狗友,白天吃喝、晚上嫖賭的,實在是不能同日而語啊。

    聊著時間就快到了,眾人起身送小木時,小木問了個奇怪的問題道︰“禿蛋,你路過精神病院麼,就咱們呆的那家。”

    “路過,不過得折十幾公里。”張狂道。

    小木做了一件大家沒想到的事,他把剛剛到手的那張獎金卡,啪唧拍到了張狂手里說著︰“那,幫我辦點事,那個顧嫂,能幫幫點,你還欠人家一個道歉呢……還有那個老布,給他賣點歷史類的書……還有,你看著辦吧,剩下哥幾人花花吧。”

    小木歷來仗義疏財,張狂可不好意思了,他說著︰“這不合適吧,線人獎金,你讓我替你處理。”

    “你不很了解我嗎?我缺德……不缺錢。”小木笑道,手一摸,又有一張卡,啪唧,給拍老馬手里了,老馬愣了︰“你還有錢?哪兒來的?”

    “我在傳銷團伙里當大講師掙的?這不也沒被搜走,也沒機會花不是,送給你們了。”小木竊笑著道,老馬可覺得燙手了,司機佩服得無以復加,直豎大拇指驚訝道,我⺪,怪不得領導能看上你,這是總隊長的水平啊。

    “滾蛋。回頭收拾你。”老馬罵了句。要還回去時,張狂攔住了,使了個眼色,小木看到了,一指張狂道著︰“瞧瞧,還是當臥底的臉色厚……強哥,馬哥,禿蛋,還有你,臨時工……再見了……”

    幾人看著小木邁步而走,幾步之後他又跑回來,張狂那點挽惜之情全被搞沒了,他很煩地問著︰“又有什麼事,你一次說完行不行?”

    “最後一件事?張狂也是化名吧?我到哪兒找你玩?”小木好奇地問。

    有關身份是個秘密,張狂笑著道︰“我可沒時間陪你玩啊,我在皖省,滁州市公安局……你小子以後要犯事了,一定先通知我啊。”

    “行啊……哎那我找誰去?”小木問。

    這卻是個忌諱,對于特殊崗位的同志,名字是個忌諱,小木傻乎乎地問,張狂笑了笑直接告訴他了︰“孤兒院的孩子,只一個姓,黨。名字很土,不許笑啊。”

    “土到什麼程度?”小木問。

    “愛民!”張狂道。

    “黨愛民!”小木默念一遍,然後渾身全部收縮,邊笑邊打顫。看著張狂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道著︰“還不如姓禿名蛋呢,這也太土了吧。”

    “滾尼馬痹,再得瑟我弄死你。”張狂有點臊,凶巴巴罵了句。

    “我又看出來了,你都會害臊啊,哈哈。”小木說了句,加快步子溜了。

    等他排到過安檢的隊伍里,還不時地往回看,不時地向幾位半路朋友招手,直至他消失在安檢的通道里,那幾位仍然一動不動,張狂手里的卡沉甸甸的,老馬手里的,卻燙乎乎的,張狂接到了手里道著︰“我處理吧。”

    “不能上交啊,回頭別讓誰揪著一查咱們,又是一堆麻煩。”馬烽火道,警中無小事,估計也就小木這號外人,敢把這種黑錢拿出來。

    “要上交國家,他會小看咱們的……把超支的經費給大伙補貼一下,剩下的,都給精神病院吧,我也欠那兒一個人情啊。”張狂道著,想起了那段荒唐的時間,其實在什麼地方,都會有堅持的人,比如拼命阻攔的顧嫂,比如那些被打的保安,都差點壞了402專案組制訂的“逃亡”計劃。

    還好,總歸是有個好的結果了,張狂攬著幾位道著︰“走吧,民間有奇人啊,他給我們好好上了一課,這次回去我得好好充充電啊,不能老被他罵智商是硬傷了。”

    “呵呵,剛見時恨不得抽這貨一頓,現在我倒有點喜歡上他了。”連強道。

    “可不是咋地,這小子真邪了啊,盧瘋子和楊芸,不管是坐地分贓,還是得手後就迅速出境、或者那怕隱姓埋名都不好找了……呵呵,誰知道他們就偏偏要結伴走,還真合了小木的判斷,逮著一個就是一雙,呵呵,一對老騙子,愣是栽在一個小騙子手里了。”馬烽火道著。

    “不,盧瘋子是栽在自己手里了,就像小木說的,每個人身上都有值得別人尊重的閃光點,但壞人身上的閃光點,會成為他最大的弱點……”張狂道。

    一行走出門廳,一架騰空而起的航空呼嘯入雲,他們不由自主抬頭,有點懷念那位已經歸去的同伴,不過已經看不到,看到的是好一輪烈烈炎日,好一片朗朗晴空……

    ………

    數小時後,另一位警員,編號3326,低調地離開了長安市,像他每次執行完任務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路口送別的葉組長、範主任向去車久久敬禮。

    幾個小時後,渭南精神病醫院收到了一筆不菲的損贈,已經回到崗位上的白醫生接收的,捐贈人車都沒下,匆匆幾句就走了,給他留下了一大包東西和一筆現金。

    有一筆一萬塊的現金是指名給護工顧嫂的,拿著錢,知道大致原委的顧嫂,似乎一下難以接受這個關懷,髒兮兮的圍裙抹著淚,躲一旁感動地開哭去了。

    瘋子老布可興奮了,抱著一大摞黨史書籍,全搬到他房間里了,開始在樓上扯著嗓子吼︰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

    剩下的錢,白雙喜醫生全部交到了院辦,是指定作為醫治因為傳銷入院的病人的,在捐贈一欄上,白醫生想了想,填上了個“林木生”的名字。

    院辦好奇怪,精神病院接受的捐贈可不多,好奇問這人是誰呢,得好好宣傳一下,白雙喜醫生心里可是一點興喜也無,忿忿然撂了句︰“宣傳什麼呀,也是個精神病。”

    涉及案情秘密,他是有苦難言,撂句走時還不解氣,又回頭補充了一句︰“往這兒捐錢,不是精神病是什麼?”

    他心里在說呀,這個精神病,可把他害苦了……

    ……

    遠在濱海的另一位,同樣也沒有躲過去,不過情況稍好,這一天只是陪同幾位警察去找木慶臣,馮長翔醫生算是心里十五桶水七上八下了,偏偏警方又含糊其辭,不說清楚,就是告訴他,讓他領路的原因是怕太過突兀,至于那一位?

    哦,沒事,他現在獲了個“見義勇為”獎,已經回來了。

    見義勇為?馮長翔心里飛奔過一萬只羊駝,這叫什麼事啊。

    但容不得他不相信,來的已不是曾經的那兩位小警察,而是濱海市局的一位政委和一位副局長,一行匆匆到慶臣大酒店,哎呀,其實這兩位警察也不太相信,這樣的家世會去和違法犯罪作斗爭去,而且還會高度保密,從省廳專程調他們這麼兩位大員,就為了把線人安全送回家。

    木慶臣早得到消息了,在台階上看到警車來了,看到馮醫生帶著警察來了,老木興喜的臉上瞬間起陰雲了,一下子天眩地轉,就要栽倒,馮醫生趕緊上前扶著︰“木老板,怎麼了?怎麼了?”

    “完了,終于還是要進去了。”木慶臣欲哭無淚了,痛不欲生地看著馮長翔問︰“小馮,犯什麼事了?重不?得判幾年。”

    倆警中大員傻眼了,怎麼看像個二勞分子家屬啊?

    馮醫生趕緊說︰“木老板,不是您想像中那樣。”

    “啊?難道比我想像中嚴重?”木慶臣嚇得直抖。

    “哎呀,真不是,好事。”馮長翔強調著。

    “你別安慰我了,警察上門,還能有什麼好事?”老木一言方罷,悲從中來,一抹老眼又是氣火攻心的直拍大腿說著︰“這個逆子啊,早知道就給他點錢,讓他在國外呆著,省得在家門口丟人現眼吶。”

    “這……這,究竟怎麼回事?”政委納悶了,上前來了,馮長翔附耳來了一句,那政委一笑,趕緊上前,給老木握手,安慰道著︰“木老板,真別誤會,我們是專程來感謝您來了……您養了個好兒子啊,幫我們警方辦了大事。”

    “啊?”老木愣了,張口結舌了。

    另一位屏退了馮醫生,這位政委把一份內部刊發的影印件給老木瞧著,見義勇為獎?以資鼓勵?木林深?看得老木一頭霧水,拿著東西瞠然問政委︰“哎,我說……這,這……不會搞錯吧?”

    “怎麼可能錯呢?這些天馮醫生一直給您提供木林深同志的近況照片,其實就是我們安排的,怕您老擔心啊。”政委笑著道。

    “啊?你們合起伙來捉弄我,還讓我兒子干這種危險的事?”老木一听,悲傷成怒了,馮醫生趕緊上來解釋了,這是大好事,老木不領情了,吹胡子瞪眼吼著︰“好什麼好,我兒子就是有點缺管教,被你整成缺心眼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這當爸怎麼辦?”

    不高興了,錢花多少了呢,你讓我兒子整這事,馮醫生不悅是心理醫生,能抓到老木的癥結,直接指摘道︰“木老板,這正是您選擇這種教育的結果啊?你想啊,他已經不再以自我為中心了,開始站到更高的高度,為別人考慮了,和為人民服務的警察一起辦事,總比……被警察抓強吧?”

    後面的話放低聲音了,老木想想,點頭了,那倒是。

    “而且啊,您兒子是個大才啊,簡直是天才吶……那張野雞大學文憑是故意氣您的,據警察查證,他在美國俄克拉何馬州,塔爾薩大學攻讀心理學,要不還不聘任他呢。”馮醫生把重磅消息撂出來了。

    老木眼神一驚,喜出望外︰“真的?”

    “這我能騙您?不信您問問警察同志……而且我告訴您啊,這位是市局張政委,是專程來接上您,一起到機場接小木的。”馮醫生介紹道,那兩位警察齊齊點頭,絕對不像作假了。

    這下,老木總算找到點當爸的自豪感了,多少年了哈,就沒有找到過這種感覺,他想想,有點喜出望外地道著︰“小孩不淘氣,不出息啊……我就說嘛,我木慶臣的兒子,怎麼可能一無是處呢。”

    “請吧,我陪您去。”馮長翔邀著,那兩位老警,一個請著,一位上前開車門去了。

    老木不愧是生意人,已經看到一個美好的前景了,他貼得張政委很近很近,像介紹菜名一樣流利地介紹著他兒子︰

    “政委啊,我兒子新加坡上的中學、荷蘭學過藝術,在美國讀過經濟學……哦對,這不,還學過心理學……我告訴您啊,我兒子從小就聰明,異乎常人啊……真不是跟您吹牛,我家店里這二百多道菜名,他十歲就能背下來……哎對了,政委。”

    幾個人被老木瞬息變化的表情給逗樂了,不知道這位老板要說什麼。

    老木鼓了很大的勇氣,千言萬語匯成了一句話︰“你們警察招人不?看我兒子合適不?”

    這個諾可沒人敢允,兩位警察趕緊轉移話題,不敢接茬了,一路著老木的絮叨,直向機場而去……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8:44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60章 本性畢露

      嚓嚓一陣昂揚的音樂,把小木從床上驚醒,那亢奮的聲音勾起了他的記憶,驚醒時,大汗淋灕。是個噩夢,幾個印像深刻的夢境,在精神病院被人圍毆、在傳銷窩點共誦羊皮卷,還有在潼關那個瘋狂的聚會,他夢見自己被那些猙獰的面孔圍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然後被扒光羞辱。

    醒來時,音樂還在繼續,小木跳下床,一拉簾子,剽悍的爆了句粗口︰

    “我⺪,這麼早就跳廣場舞,這幫老不死的,跳死你們。”

    濱海最熱的季節來了,他沒想到現在和記憶中的濱海也不一樣了,不像少年時代記憶的那麼恬靜、安寧和悠閑,特別早上、晚上,那些不知疲倦的老太老頭,能把《紅色娘子軍》跳一百遍,鬧騰的小木回來兩天了,愣是沒睡好過一晚上。

    或許就沒廣場舞他也睡不著了,這次西行,改變最明顯的就是生物鐘,清晨六點,這是誦讀羊皮卷的時候,和傳銷團伙共處的遺留癥還頑固地留在他身體里,他坐在床上,神采奕奕,他在體會著這種行為習慣給身體造成的變化。

    很厲害的,用一個近乎苛刻的習慣來要求自己,那人的身體這台精密的儀器,會像得到開啟密碼一樣,每天在同一個時間保持最佳的狀態。

    “精神激勵並不是一無所取的,和宗教一樣。”

    小木如是想著,精神的侵略確實像宗教一樣,可以培養出從善如流的好人,當然也能泡制出不顧一切的極端分子,所差,在乎人怎麼使用它而已。

    沒意思,他拉開窗簾,打開窗戶,讓清晨清新的空氣透過酣眠一夜的房間,赤著腳去衛生間洗漱。

    又一個清晰的變化,讓小木躊躕了,衛生間琳瑯滿目的洗浴、化妝、香燻、美膚產品,給他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鏡里的他,平頭、劍眉、眼神犀利,像身體里沉睡的某種性格被喚醒一樣,曾經的自我,成了很不堪的舊宿主。

    “是啊,男人需要什麼化妝,真可笑。”

    一大堆美顏美膚的產品被他仍進了垃圾桶,他匆匆刷牙,剃須,清清爽爽、簡簡單單的洗淨往鏡子里一站,隨手把鏡框上自己的舊照片揭下來,染著灰發、奶白膚色、眼神憂郁……曾經刻意在自己身上雕琢的韓娛男神偶像形象,現在怎麼顯得這麼不堪呢?

    “這不是我。”

    一張舊照片,輕飄飄地扔進了垃圾桶,這一瞬間他眼中掠過很多讓他心悸的形象,是禿蛋那貨的剽悍威猛?還是盧瘋子那樣的奸詐過人?那怕就涂紳豪那個獨吃一方的人渣,似乎都比他這個奶油形象有可取之處。

    不知不覺中,心境和形象都變了很多,在家里靜了兩天什麼也沒有做,沒有去找狐朋狗友,沒有逛夜店泡妞,曾經熟悉的生活反而讓他覺得興味索然,終于回家了,反而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對,父親……穿戴整齊之後,小木踱進了書房,書房里依然整潔如新,看得出,離開的這段時間里,父親來過,他默默的坐在書桌前,看到了被扣的全家福,輕輕拿起,一眼瞥到母親的音容笑貌時,他的手像灼了一下,又輕輕地扣下了。

    即便吃了這麼多苦,受了這麼多罪,即便是父親一手造成的,即便他心里一千遍、一萬遍罵這個老東西,可心里依然是恨不起來的感覺,依然是一種愧疚的心態,他眼楮滯滯地看著,在想那些顛沛流離的傳銷分子,在想那些無家可歸的精神病人,在想那個孤兒院長大,沒有父母,卻依舊感恩的禿蛋……心里越來越清楚的家庭的份量。

    “我得和他好好談談了,不能再這麼相互傷害了!”

    小木如是想著,帶著濃濃的愧疚,養兒已是不易,豈能釀個悲劇?一起圄于舊事的回憶和怨恨中,不但父親,就連他自己也不會擁一個正常的心態。

    他慢慢地重新拿起了相框,看著母親的笑容,他幸福而釋然地喃喃說著︰“媽,一定讓你很擔心了,我想應該我和爸都太想你了,想得都無法原諒對方了。”

    他微笑著,像小時候附著耳告訴媽媽悄悄話一樣,放在唇邊,輕輕一吻,放在懷里,緊緊抱著,在幸福的回味中,他輕輕地拉開了抽屜,把這副舊照,小心翼翼的放回去。

    有些事,總得放下,否則你只能生活在回憶里。

    有些事,總得扛著,否則你的生活留下的將會是不堪的回憶。

    小木在想,做回一個自己,一個不需要粉飾的自己,但難點在于,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他檢點著,突然發現,這個很簡單的問題,把他難住了。

    這時候,電話鈴聲響了……

    ……

    約定的時間在九時,木慶臣沒有去酒店,而是在家里做了一件從來沒做過的事,打掃房間、整理被子、親自下廚做好早餐,在妻子仲曉梅詫異的眼光中做這些事,吃完早餐,又搶著洗碗。

    這異常舉動把老婆嚇著了,眼光閃爍著游移不定,兩人是標準的老少配,不算幸福,也不算不幸福,特別是當一個比她小不了多少的男生後媽,她至今都沒有進入角色,或者也沒機會進入,那個兒子,就從來沒有踏進過這個家門。

    “慶臣,你今天怎麼了?”仲曉梅終于忍不住了,站在洗碗的丈夫背後,猝來的溫情,讓她受不了了。

    不但溫情,還激情呢,老木回頭攬了老婆一把,很鄭重地道著︰“曉梅啊,我們……再要個兒子怎麼樣?”

    “啊?”仲曉梅懵了,夫妻倆再無子嗣,已成共識,丈夫早被兒子搞身心俱疲了,怎麼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呢。

    “你听我說……你跟我這十年,雖然吃穿不愁的,可其實沒享什麼福啊,家里沒有小孩子記掛的,都不算什麼家啊……這些年我心思一直在林深身上,一直忽視你了,我們其實都該放下,都該有自己的生活了。”老木心寬地道著,不像平時那麼唉聲嘆氣了。

    受刺激了,絕對是受刺激了,仲曉梅狐疑問著︰“慶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們爺倆一直就說不了三句話……咦,對了,你這兩天,床上都那麼興奮,到底怎麼了?”

    “我準備和他分家……讓他另出去過。”老木興奮地道。

    “啊?那怎麼行,他指不定得怎麼恨我這個後媽呢?又覺得是我挑唆的。”仲曉梅覺得不妥了。一想想小木那得性,補充道著︰“再說,他行麼?”

    “呵呵,當然行了,也不看他爸是誰……去我的包里,有個獎章和證書,一看你就知道了。”老木刷著碗,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仲曉梅匆匆到了臥室,打開老公的手包,一翻,果真找到了那個作工很粗劣的獎章和證書,然後她眼直了︰見義勇為獎?

    不對啊,兒子見財起意、見色起意都可能,怎麼可能見義勇為?

    仲曉梅看傻眼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發現丈夫正得意洋洋地看著她,那份從容的指點氣度肯定沒假了。老木說了,我確定了,必須另開過,就像當年我進城打工一樣,不淘不出息,不逼不成材啊,從今天開始,我這當爸的一毛錢事也不管他了……咱倆就安安生生,再生一個。

    仲曉梅愣了好半晌,倒被丈夫整得哭笑不得了。

    八時三十分,倆口子同乘一車,直驅置業大廈出租的寫字樓……

    ……

    木林深此時也在往同一個地方趕,老爸的助理通知的,而早上的電話,居然是甦榮樂的,樂子正哈欠連天的開著車,帶著小木直去置業大廈。

    士別三日,又要刮目相看哈,小木變得天翻地覆,樂子變得地覆天翻了,頭發長了幾寸,大夏天套了個小馬甲,臉上留著短短的胡茬,據他自己講,是要堅持摒棄以前四不像的土豪形象,逐步向導演形象靠攏,現在影視多熱啊?沒這形象,怎麼去泡人家那些個嫩模啊。

    還別說,這副形象成功地掩蓋了樂子從表像的丑陋以及內心的齷齪,讓小木不得不重新審視他了。

    當然,更驚訝的是樂子,用他的話講是,木少爺這可是經歷的多少苦難,才成功地打造出了這麼一副苦逼形象。

    兩人互相攻訐,不過相見還是那麼親密,行至半途,木林深突然想起一事來,直問著︰“樂子,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我可那兒都沒去。”

    “這說來話長了,大前天咱們一同學在你家飯店吃飯,看見你爸被警察帶走了……哎呀,把我給嚇得兩天沒睡好,今兒試下了舊號,嗨,居然回來了。”樂子道,明顯心虛,幾次看小木。

    那點鬼心眼小木豈能不知,他直問著︰“你還抽著?”

    “偶爾。”樂子掩飾道。

    “別抽了,那真不是好玩意……你小子,肯定看見我爸被帶走,以為我出事了,會把你扯出來?”小木笑道。

    樂子抿抿嘴,沒接這茬,笑了笑問著︰“到底出啥事了,哎我說你爸真毒啊,就找兩人把你弄走?這特麼一關就是好幾個月。”

    “不說家事了,再怎麼是親爸你能怎麼著?”小木換著話題問著︰“那個同學啊?”

    “管向東,管管啊,你忘了,人那時女朋友姓鮑,你就叫人家倆管鮑之交……咦我⺪了,真形象,我都一下子沒想他名來,只記得他叫管鮑。”樂子哈哈大笑著。

    少年時的糗事,小木的心眼,多數同學的外號都出自他的設計,小木笑笑隨口問著︰“管管現在干啥呢?”

    “檢察院公務員,畢業出來就考上了。”樂子隨意道。

    說到此處,小木被觸到心思了,脫口道了句︰“我也想考公務員。”

    “我⺪……”嚇得樂子一蹦,方向盤都沒抓穩,跟著哈哈大笑,小木不悅地問︰“怎麼了?小看我?”

    “我就大看你,你能考上?你那文憑又沒人承認……不是小看你,就你胳膊上紋野雞的,體檢那關都過不去。”樂子道。

    “是鳳凰。”小木糾正道。

    “是啊,沒毛鳳凰,還不如雞呢。”樂子道。

    “我特麼怎麼見你就來氣,信不信我弄死你。”小木惡狠狠地一吼,被氣到了。

    那聲音帶著濃濃的威脅,嚇了樂子一跳,嘎唧一剎車,停路邊了,小木猛地一省,知道自己無意中,把這段時間的經歷傳染的東西冒出來了,而樂子確實被嚇了一跳,那剽悍凶惡的臉相,他在木少爺身上可是頭回見。

    好久,樂子驚訝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覺得你像被在監獄里的關了一段時間。”

    “比監獄可刺激多了……走了。”小木直接命令道。

    奇了,樂子乖乖上路了,一種竟然沒有再多問什麼,只覺得兩人差別已經在無形中拉大。

    到了置業大廈,按老爸助理給的地址,到了21層,樂子沒敢上來,所有同學的家長都知道這個包工頭家兒子不是個好東西,沒人給過他好臉色。小木出電梯時才發現,這是一個私人心理診療的地方,瞬間讓他想到西行這緣由了。

    從不消停的老爸,看樣子又要出麼蛾子了,小木下意識的戒備,不過馬上又反應過來,在家已經下定決心,要和老爸好好談談了,不能愛之切的人傷最深,念及此處,他又莫名地想起了禿蛋,那個夯貨給他留下的東西太多了,甚至連口頭禪都影響了。

    沒出意外,被助理領到地方一開門,把小木嚇了一跳,像公司的談判會議桌,主座三人,老爸、後媽、一位不認識的男子,次座一位中年婦女,也不認識,對面的座位,就是給他留下的了。

    “爸,您這是干嗎?”小木愣了。

    “坐,我們父子應該開誠布公地談談了。”木慶臣和靄地道,此時對兒子已經另眼相看了。

    木林深坐下,看看父親漸老的面龐,看看十年沒說過一句話的後媽,那股子濃濃歉意襲來,讓他有點不自然了,他道著︰“爸,不必這麼正式吧,有些話,我也早想對您說,我都畢業這麼久了,該有自己的生活了,我想自己干點……想干的事,那個我……”

    “停!”老木直接伸手了,不客氣地打斷了。

    木林深一愣,似乎有點出乎意料。

    老木嚴肅地,帶著家長威嚴直問著兒子︰“今天,我的目的是要徹底解決咱們父子間的隔閡,你覺得是以西方的方式好,還是以東方的方式好?”

    “喲,爸您學問長進了,那我一直在國外,要不以西方方式解決。”小木笑了,沒想到老爸與俱進了。

    老木也笑了,笑著道︰“西方的方式是,兒子要成人了,老子就什麼都不管了,對不對?”

    “啊?”小木一听,多少年的紈褲習慣怎麼可能一朝去掉,不管那還了得,他反口道著︰“那,別西方了,還是東方吧,這不國內麼?”

    “那東方的習慣就是,長者為尊,老子說了算。”木慶臣嚴肅道。

    那位男的笑了,後媽有點不好意思了,小木傻眼了,怎麼也沒料到,老爸的變化也這麼大,他狐疑地看看,猶豫問著︰“爸,你被誰洗腦了?”

    “被你啊,和爸斗了這麼多年,處處捅婁子讓我給你擦屁股,回頭還拿個野雞大學文憑騙我……我想開了,兒大不由爹,這不是貓兒狗兒的,能拴在腳邊……就剛才說的,你同意嗎?”老木問。

    小木愣著問︰“我同意不同意,有區別嗎?”

    是沒區別,和以往沒有任何區別,仍然要由老子說了算,不自覺地小木逆反心態又來,話強硬了。

    不過已經嚇不住老爸了,老木不客氣地道著︰“反正你也不想回家,很簡單,你不是說了嗎,我欠你一筆遺產,你已經等不得要領了……所以,我把自己財產的一半,四棟房產、存款、證券,一共價值一個億財產,留給你。”

    “啊?爸……您這是干什麼?”小木震驚了。

    “你是不想要?”老木問。

    小木被噎,眼眨巴著不好意思了,笑著道︰“長者賜,不敢辭啊,哎,爸,您別這麼客氣啊,我……我一下接受不了這麼大的驚喜啊。”

    一眾皆笑,老木笑著笑著突破又爆一句︰“別客氣,該給兒子的,老子多少都舍得……對了,還有一條附加啊,四十歲以前不能支取。”

    “啊?”小木一驚一叱,被老爸撩得心亂了。

    “當然,為了保證你的生活,每月你可以向王律師支取五千塊錢生活費,別嫌少啊,這座城市里掙不到五千塊的人多了,有意見嗎?”木慶臣道。

    小木表情僵著,知道又被老爸套上籠頭了,他愕然問︰“我的意見,有用麼?”

    “對,不管用,老子說了算……那就這樣了,細則王律師會告訴你,這位馮長翔醫生,我想你不太喜歡和我見面,不過希望你每月都和這兩位見見面,西方教育出來的,應該有契約精神啊。”老木說罷,不再理會愕然的兒子,叫著夫人,起身了,兩人踱步這就要走,到出門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到的電梯里,仲曉梅忍不住了,臉見苦色的道著︰“慶臣,你對兒子是不是太狠了點?”

    “什麼叫狠啊,我在他這麼大上,都開始養家糊口幾年了。”老木道。

    仲曉梅道著︰“時代不同了,他一直嬌養慣養出來的,能和你那時候比?”

    “是啊,時代在進步,不能他在退步啊,不逼不成材啊……而且啊,我們也該有自己的生活了。”老木攬著妻子,另一只手,卻摩娑著獎章,那見義勇為幾個字,怎麼就看得老木這麼帶勁呢?

    夫妻倆下樓,相攜而去,這件心事了卻的讓老木心情大好,放手何嘗不是一種解脫,他專程陪夫人逛商場去了……

    ……

    “有幾條注意事項……”

    “您需要每月提供體檢證明,一旦發現毒.品檢驗陽性,遺產繼承會被取消的。”

    “您需要提供每月五千元的開去明細,如果發現不妥,下月支取額會相應扣減。”

    “如果發現您未通過本律師事務所把現有的房產、車輛抵押,或者產生任何債務糾紛,您的繼承權也會被取消……”

    “……”

    老律師一條一條給小木念著條文,小木的臉色越來越黑,終于听不下去了,憤然一叉手道著︰“不簽,查誰呢,坐監獄都沒這麼麻煩。”

    律師不慍不怒地道著︰“不用簽的,您知道就行了,我們會依照立囑人的條文辦事的。”

    她起身,直接把厚厚的一摞文書放到小木面前,將走時還提醒了一句︰“對了,本月的支取,務必在十五日前體檢後辦理,每月務必到馮醫生這里作一項心理評估……謝謝,我先走了,資料里有我名片,有事請聯系我。”

    老木在別扭著,女律師徑自走了,馮醫生出去送人。

    哎呀,真毒啊,派這麼個更年期後的婦女,簡直無從下手嘛?

    小木咬牙切齒,給氣著了,早忘了要和父親來一場坦誠對話的初衷了,他現在最心揪的,估計要是錢了,也是啊,眼看著就捉襟見肘了,早知道就不把好幾萬扔在長安了,一個月五千?

    哎喲喂,那可真是苦逼時代的到來了。

    片刻後,馮醫生回來了,小木痛不欲生的表情落在他的眼中,讓他憐感頓生,剛稱呼了句,小木抬頭,很難堪地看著他問︰“我明白了,是你給我爸洗的腦,他就一大師傅,肚子里只有菜譜,其他事根本沒這麼大譜?”

    “所以,你就變著法讓他難堪?”馮醫生道。

    哦,把小木問住了,報應啊,怨誰呢?

    “或者,也不是我的問題,根源在你,你要是個徹頭徹尾的紈褲,我想你爸也就認命了,可惜啊,你不是,你不該讓他看到希望啊。”馮長翔道。

    還真是這樣,小木想想,恐怕苦日子逃不過去了,事都辦到這份上了,再恬著臉回去要錢他可做不出來,就能做出來,恐怕老爸都未必買賬了。

    “請吧,今天我來給你做第一次心理評估……介紹一下,我叫馮長翔,曾經是精神病醫院的醫生,不需要諱言,你的事是我安排的,在對你進行的催眠的時候,你重復最多的詞是媽媽……我想,母親在你的生命里佔著很重要的位置……由于你父親的縱容,你的性格形成有缺陷,這個你應該懂啊,缺位型人格,孤獨感和防備意識都非常強,屬于偏執型……”

    一路說著幾次回頭,小木垂頭喪氣地跟著,進了診療室,坐在治療者的椅子上,馮醫生侃侃而談,在心里,莫名地有點同情這孩子,真看不出來,他在警察窩里是怎麼混出來了,居然還毫發無傷地回來了。

    “等等。”小木打斷了,看著馮醫生問︰“您把我送精神病醫院,這是違法的……醫生啊,不能這麼黑吧?把我送精神病醫院,那怕我有問題,也是心理缺陷啊?”

    “這是你父親同意了,並簽署了治療書。”

    “我不信。”

    “那怎麼你才能相信?”

    “我看看。”

    馮醫生看著苦楚的孩子一樣,找著文件,然後把治療書鋪到桌上,小木上前拿起來,翻了翻,果真始作俑者就是面前這位文質彬彬的男子,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翻頁的紙靠近了嘴,然後一咬,把簽名處的撕下來了,嚼了嚼。

    “嗨,你這是干什麼?”馮醫生愣了。

    “我用實際證明,你的心理評估是錯的。”小木說著,手搓著蹭蹭一揉,冷不防隔著桌子一揪馮長翔,直接一團紙塞嘴里,摁著人,劈里叭拉,後背一陣掌切兼肘拳,那拳拳到肉、肘肘壓脊,疼得馮醫生喊都喊不出來,哦哦掙扎著。

    小木卻是來的興起,揪著人,扯著拉出來,往沙發椅上一反摁,肘拳加膝撞,一下一下來著,惡狠狠說著︰“⺪你媽的,差點坑死老子知道不?”

    “⺪你媽的,給我爸出餿主意,斷了老子的好日子知道不?”

    “⺪你……傻b心理醫生,就沒看出老子有暴力傾向?”

    啊……嗷……求求你……放開我……有話好說……馮醫生挨得那叫一個酸爽,嘴里高潮連連求饒,小木氣喘吁吁放開,好爽地往他辦公桌上一坐,啪啪一拍手,這幾招可是禿蛋和那幾個警察教的,專治各種不服,看這狗日醫生疼得直扭,半天才吐出一團紙來,小木的氣這才消了大半。

    斯文人那受得了這等糟塌,氣急敗壞馮醫生要上前來摁鈴叫人,又被小木給踹一腳,氣得連滾帶爬要跑,小木坐在桌上說了︰“哎,你可想好啊,報警,警察見我比可見你親啊。還要想清楚啊,一報警,這單生意可就黃了啊。”

    這話管用,馮醫生一下子爬起來了,想了想,反倒把他搞得進退兩難了,他忿然間,像被非禮了一樣道著︰“你太過分了。”

    “是你過分在先啊?”小木道。

    “那是你父親同意的。”馮醫生道,一說這個,小木笑了,他猛然想到一件驚恐的事,完了,那簽字的治療書,已經被嚼成一團了。

    “接下來不用治療了,準備打官司吧啊,我特麼去請幾個律師,專門告你,索賠誤工費以及精神損失費500萬元……不高吧?喲,看你表情不想給是吧,那好啊,反正我也沒準備要,你這門診總得關了吧?別說兄弟不仗義啊,你斷我財路,我砸你飯碗,扯平了。”小木牛哄哄地背著手唬了幾句,拔拉開傻眼的馮醫生,就要走。

    一個優雅紈褲,已經被沾染上流氓無賴德性了,對付文化人,太小兒科了。

    不管攤上什麼官司都不是好事,這下子馮醫生急了,急忙出手攔著小木︰“哎哎……有話好說,有話好說,要不,我給你爸打個電話?”

    “你看你這人,剛剛都說了,我的事我做主,再說我告你,又不是他告你,你法盲啊,主體都不一樣。”小木斥道,又要走。

    馮醫生又要攔,臉色難堪地道著︰“有話好說……你別這樣啊,我不是存心害你的啊,是你自己和兩個危險人物一起跑了,警察都監視了我兩個月,我過得比你都難啊。”

    “哦,你這麼說,我倒心里安慰多了。”小木呲笑了,瞧著馮醫生怨婦一樣的表情,挑逗問著︰“想私了?”

    馮醫生一怔,趕緊點頭︰“哎,私了……”

    “條件我開啊。”

    “哎,好 ,您開。”

    “這樣,簡單點,我爸給了你多少治療費,二一添作五,分我一半,我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啊?”

    馮醫生沒想到,竹杠敲到他頭上了,敢情這惡少存心就不良,眼見著從他爸那兒拿不到錢了,變著法從其他地方挖。出錢疼啊,比挨打還疼,疼得馮醫生臉上扭曲,不像怨婦,像產婦,難產那種。

    “不給錢,等著法律治裁你吧,哼!”小木氣宇軒昂,抬步就走。

    一下子被馮醫生拉住了,他苦言道著︰“給,給……我給!”

    小木笑了,是一路笑著走的,小支票彈得砰砰作響,馮醫生羞得根本沒敢聲張,還裝模作樣叫下一位進去開始治療呢。

    重新坐回樂子車里的時候,樂子這得性一看支票眼楮就直,撲上就搶,嘴里興奮地喊著︰“親哥哎,有好日子過了,我看看多少?”

    “這是最後一筆錢了,知道不,我爸對我正式經濟封鎖了。”小木凜然道。

    樂子一看,七萬五,興奮了,直道著︰“哎呀,這個事情很嚴重啊?要不,咱們找個地方吃著喝著,花完再考慮這個事?”

    “樂子,跟你說實話啊,這次回來,其實我本就準備告別過去生活,重頭開始的,他不給錢正好,咱自己掙去,我不信了,有那麼難嗎,這不順手就搞了幾萬。”小木道。

    樂子拿著支票卻是饞涎欲滴了,他勸著︰“誰說不是呢,我和你一起重頭開始……嗯,那個,來個緩沖吧,咱們來個告別狂歡吧,人生得意須狂歡,理想抱負都扯蛋……吃好喝好玩好,多找幾個妞,來個大part,與往事干杯,怎麼樣?”

    “呵呵……不愧是做傳媒的,說的真有文化,就這麼辦,我是傾囊請你,以後你看著辦。”

    “哎呀,咱們這關系誰跟誰呀,我恨不得變成妞,天天讓你滿足啊。”

    “快別惡心我啊,你要變成妞,我該喜歡男人了。”

    “哎對了,桑巴酒店那兒,好像有人妖了,想不想試試重口味……那兒只對熟客開放,手機聯系暗號是︰鳳凰台。我都沒明白什麼意思。”

    “笨蛋,宋詞名句︰鳳凰台上憶吹簫。”

    “哦?瞧這多有文化的事啊,咱們得去瞅瞅啊。”

    “必須的,今天就去,吃完飯就去……”

    一對三觀不正的損友,興奮間早忘了煩憂,又如往常一樣,尋歡作樂去了……
作者: geq    時間: 2016-4-16 16:59:26

第二卷:第四只黑手 第61章 楔子︰離奇世界的開端

    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這句話另一層更深的意思是︰

    就即便浪子回頭,也換不回真金白銀來。

    別不信啊,此諺在木少爺身上得到了無可辨駁的證實。

    很快第四個心理醫生被木林深搞妥貼了,死活不敢接木老板的診金,老木三番五次詢問才知道了緣由,敢情馮醫生早被他兒子敲詐過兩回了,西行一趟,本事見長啊,懂得拿起法律武器敲詐心理醫生了,還愣把馮長翔嚇住了。

    可以理解啊,辛辛苦苦搞這麼個診所,真要攤上個爛官司,誰也怕啊。

    現在唯一不怕的反而是老木了,他是咬緊牙關,要逼兒子成材了,他心里想了啊,這明擺著的事,和犯罪分子斗都沒吃虧,回頭還成了警察的座上客;心理醫生被他整得一個個哭笑不得,就再怎麼想,他干點其他事也是手到擒來啊。

    冷戰數周,老木不理不睬,又一次上門討債的人來時,他二話沒說,直接報警,結果一報警,倆拿著欠條討債的被提留進派出所嚇慫了,老實交待,是木少爺給打的欠條讓來問他爹要錢,要到錢才給他們提成,派出所傳喚了木林深,小木傻眼了,被警察叔叔教育了一番,攆出來了。

    老木又開始胃疼了,此時才明白,以前討債種種,怕都是這個逆子設計的。

    小木也開始胃疼了,父子斗爭中,老爸越來越聰明了,都不好誑錢了,這眼看著經濟拮據可咋整?

    過得很艱難吶,從馮醫生手里訛了點,很快被糟塌完了,就剩每月五千塊了,還得巴巴去王律師那兒支取,前一個月他顧及面子沒去,當終于憋不住去時,那王律師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就五千,而且還沒補上個月的。並且傳達了他父親的意思,如果再發生上門騙錢、訛錢的事,那等著法庭上見吧。

    又給小木來了晴天霹靂啊,不過老爸還是顧念父子之情的,給他指出了一條明路,如果實在找不到正當的工作,那就是去廚師學校學習,那樣三十歲可以到慶臣酒店接班。

    說到頭,老爸還是想他培養成廚師的初心未改啊,作為海外留學歸來木林深,怎麼可能去適應那種煙燻火燎的生活,自然是一口拒絕的。

    于是,他開始了漫漫找工作的路……

    秋九月,蘭桂飄香,小木打起精神來,每天在報上尋著招考通知,準備去試試考公。

    其實公務員生活是蠻不錯的啊,泡杯茶、叼根煙、男女老少侃一天……嗨,就把工資掙了,天下沒有比這更簡單事了吧?

    可在他身上就是無法逾越的困難了,報名要體檢表的,偏偏他臂上那只鳳凰的紋身,根本過不了關,就這個可費了老大功夫了,買通了醫院領導才通過,誰可知道這才是萬里長征第一步,等正式報名才知道,什麼艾伯拉罕馬林肯大學,根本不頂鳥用,人家單位認南大、北大、西北大、東南大,甚至三本的文憑都承認,就是不認你什麼國外的鳥文憑,直接把小木劃入另冊,考試資格都沒給。

    後來才發現,樂子講海歸不如狗一點都不假,無數的有錢家長把蠢笨如豬的兒女送出國鍍金,已經成功地把“海歸”這個詞給毀了。

    不行,換唄,活人能被尿憋死?

    那月木林深居然發現警務單位招聘,市公安局面向全社會招聘合同制警員,他一想自己給人民做過貢獻啊,再一想穿上身牛逼烘烘的警服那似乎也不錯啊,于是就興沖沖去了,一問是巡邏警、再一問是最低工資標準,就這三千塊的工資,不管吃住還得本市戶口。

    他咬著牙癢癢,想想實在無處可去,還是報名了,誰可料不報還好,一報惹笑料了,那報名的一查氣著了,當著一群報名的年輕小伙子訓上他了︰木林深,中學就有進派出所的記錄,出一趟國你以為就把記錄銷了?就你還報考巡警?想干什麼,是不是想趁月高風黑打家劫室啊?拿個洋碼字的文憑嚇唬誰啊?一邊呆著去,下一個。

    饒是小木銅嘴鋼牙,深諳人類心理學,也說不上一句反駁的話來,他對著無數張謔笑看他的臉,掩面落荒而逃。

    他明白了,離了他爹,和他爹的錢,他在這個國度,屁都不是。屋】

    明白了就好辦了,十月份,老木听說小木乖乖去濱海技校報名,進廚師班了,他可是心花怒放了,專程去了趟技校,跟校長、教導主任好好敘了一番,中心意思是︰不許對木林深特別關照。

    于是就沒有關照,木少爺開始和一批滿身汗臭,兩眼苦楚的城郊那些沒出路的苦逼開始學徒之旅了,這種速成班的強度是非常大的,配菜,要在規定的時間里,在幾十種切好的食材里配好一盤。

    配得肉稍多點,大師傅吧唧就是一巴掌罵︰⺪你媽,你配這麼多肉,想讓人家老板賠死啊?

    配得量稍多點,大師傅吧唧又是一巴掌罵︰⺪你馬,你配量這麼大,想讓人家飯店賠光啊?誰敢雇你?

    配得不多不少吧,大師傅吧唧又是一巴掌還在罵︰⺪尼馬,笨手笨腳的這麼慢,人家雇上也得把你開除了。

    這些技校是絕對順合市場以及奸商的要求來訓練幫工的,直到訓練成一個一個像機械手一樣精準,掉地上的花生米都知道揀起來放鍋里才算合格;就這還遠遠不夠,素質,素質必須無限制提高,用水必須得省,洗完菜再洗碗,不能嫌髒;用油必須得省,咱家油絕對不是地溝油,是反復用的油;食材更得省,涼菜過水能重調、剩菜骨頭能炖湯、這些業內常識你必須得懂。

    不但得懂,而且得懂得不能外傳哈。

    經過十余天的強化訓練,配菜打了七八個盤照價賠償、切菜切了七八回手指,沒有賠償,小木終于開灶要上第一堂廚師課。

    簡單,蒜蓉鱖魚,這場面是相當壯滴啊,一百多架火,火上坐鍋、鍋里淋油,光頭 亮的大師傅在吼著要領,這是批量式生產廚師,那怕精于一道兩道菜的,出去也能獨擋一面了。

    小木在最後一排,垂頭喪氣的,他挑戰自己的忍耐極限,已經到崩潰的邊緣了,左手已經纏了n個創可貼,手上的傷還是小事,心里受傷啊,這特麼非人的待遇,比傳銷組織里惡劣多了。

    “開始……”大師傅一聲吼。

    方陣里廚師齊齊下鍋,滋滋拉拉炸魚的聲音不絕于耳,淋油、上芡、加味料,一個個經過強化訓練的學徒們已經做得有不紊了,大師傅滿意地一眼一眼看過,不時吼著嗓子提醒著︰“不合格的繼續從重開始啊,別覺得學校小氣,不讓你們花自己錢不知道心疼……你,滾蛋……你也滾蛋,瞎了啊,上層沒熟,下層焦了……你,滾,這麼大芡,熬粥呢?”

    巡檢相當嚴格,這種批量生產別指望手把手教你,食材、爐具都得自己掏錢,錯一次就賠得你心疼,讓你滾了,那就得重頭來了,而且得等下一拔了,大師傅一溜看下去,倒把三分之一剔除了,他到了小木面前,這道菜已經結束了,大師傅看看整潔的案板和用掉的味道,像是思忖什麼。

    似乎不錯哦,小木很滿意自己這道菜,芡色金黃、湯汁濃而不稠,進盤子里,清清爽爽一盤,他小心翼翼把一個蘿卜雕花放上去,ok,平生第一道菜完成了。

    “色香味俱全,你無可挑剔啊。”小木得意地道。

    大師傅看了他一眼,沒理他,扯著嗓子吼︰“第二項,把你自己做的吃了,嘗嘗問題在哪兒……蒜蓉鱖魚的正宗味道是蒜香、甜香、魚香合在一起,汁不沾牙,多食不膩。”

    他吼著,一眾廚師開始動筷,挾著魚肉細嘗,這是廚師的必條技能,要從無數次試錯中,找到勾芡、火候、上料的細微的差別,剛一動筷,啊聲一聲尖叫,大師傅回頭,小木呸呸呸吐。

    “還色香味俱全,糖當鹽放了,吃死你啊。”大師傅這才揭出謎底,早看出來小木案子上鹽料未動,應該是炒菜時候走神了,這是大忌,大師傅不耐煩地說著︰“滾吧,你特麼切手比切菜還利索,炒菜糖和鹽都能搞混了,能當大師傅麼?”

    “呸……老子早不想干了。”小木一摔筷子,扒了自己的廚帽,往鍋里一扔,揚長而去。

    這種情況多了,來者自由,去者自願,對于大師傅,頂多會在最後告誡你一句︰

    “按合同規定︰學費不退啊。”

    消息傳到老木耳朵,老木只能概嘆一聲,無語相對。

    一個人找準自己的位置很難啊,他倒不怕難,怕得是根本沒他兒子這號人的位置啊。

    所有的情節都不會按你設計的推進,當老木在四下尋思給兒子找個什麼樣的工作時,小木的命運卻觸底反彈了,又一月後,王律師告訴他,小木居然去了甦杭市,並且在一家外貿進出口公司當了業務員,而且以他扎實的英文功底,居然在那家公司混得不錯,起薪就五千。

    老木悄悄派助理去打探過一回,耶,居然屬實,兒子居然穿著一絲不苛的工裝,在一處物流工地清點貨倉。這個結果讓他心情稍慰。他暗暗數著這份工作兒子能干多長時間。

    一個月,熬過去了……兩個月,居然呆下來了……

    三個月後,春節剛過,頭天上班,遠航進出口報關代理公司,怒氣沖沖的張老板從經理辦沖到了職員辦,那表情震怒、走得地動山搖的架勢把員工們嚇住了,一般這情況,都是炒誰魷魚的表現,今天表現尤為突出。

    沒料到是剛進公司的木林深,張老板拿著一摞報關單,劈面就摔到木林深的臉上罵著︰“滾蛋……媽的還海歸呢,烏龜都比你強。”

    小木瞬間怒了,當了三個月加班狗,積蓄的怒氣全噴出來了,桌子上一堆資料兜頭全扣到老板腦袋上上了,他回罵著︰“啊呸,老子早不想干了,答應的年終獎一毛錢不給大伙,還想讓大家給你賣命……你自己賣肉去吧。”

    張老板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沒見過這麼操蛋的員工,揪著小木要給他顏色,話說小木豈是善茬,跟著那幫刑警早學了幾招打人的功夫,回敬了老板倆耳光,一腳踹蛋上,拔腿就溜,那胖老板捂著襠直追,又多挨了幾腳,等警察來了詢問原委,員工打老板這一點確定無疑,原委呢?

    就在那堆報關單上,整理的員工都樂了,老板把單子摔得啪啪直響,生意就讓這個混球給毀了,能掙多少啊,掙不著錢,都成笑話了。

    到底什麼原委呢,警察叔叔一瞧,笑顛了,在一大堆化工品名錄里,抗靜電劑光亮劑、稀釋劑、穩定劑、抗氧劑、潤滑劑、增韌劑中間,夾了兩個不和諧的字眼︰去叫雞(去膠劑)、打炮雞(打泡劑)。

    小木因為打老板又被傳喚了,他說了,拼音輸入法惹的錯,天天讓加班,累得頭昏眼花怪誰呢?

    派出所調解結果,張老板看在可以不發當月薪水開除人的份上,不追究了。

    被處以治安罰款一千元,小木從派出所出來,又一次失業了,他倘徉在街頭、湖畔,就像曾經到陌生的國度一樣,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其實他很想很想試一下自食其力的,不過終究還是失敗了,活了很多年才知道一個人需要自尊、需要獨立、需要作他喜歡的事,可現在又要學習,把這些東西全部扔掉才能生活。

    可能嗎?

    沒有什麼不可能,大多數人都是這樣做的,那些忍受制度束縛的公務員,所求無非是五險一金、安穩歸宿;那些忍受大師傅叱喝和耳光的幫工學徒,所求無非是身有一技,養家糊口,就即便這些商業公司,職員忍受老板謾罵、苛刻,還有無休止的加班,無非是想在這座城市有一席之地啊。

    “難道這就是父親想讓我經歷的磨練?”

    他坐在西子湖畔如是想著,父輩的艱辛他是看著過來的,那份為人處事的圓滑、那種處處小心的奉承,那種卑到骨子里的諂媚,其實都讓他厭惡。

    難道生活就是為了經歷這些,為了出人頭地之後,再把這些加諸在那些後來者以及自己的晚輩身上,加了就加了,還特麼美名其曰“到社會上磨練磨練”?

    老子想干嘛就干嘛,受這鳥氣?

    小木重重地把手里撿地一塊小石子扔進湖里,石子在深綠色的水面上激起了一層鏈綺,被污染的水源一點也不讓人心曠神怡,漂起來一個插著塑料管的紙盒,讓小木怔了好久。

    環境和人一樣糟糕啊,想靜靜的地方都讓人這麼嗝應。

    他拍拍衣服起身,電話響了,他拿起看,更糟糕的事來了。

    樂子的短信和一份電子請柬,緣由是︰如花要結婚了。

    這倒不令他驚訝,如花錢已經多得沒地方扔了,不找倆女的糟塌幾個來回,都對不起他的身家,只是請柬把他看愣了︰

    新郎︰孫清華。屋】新娘︰代瓊詩。

    沒錯,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班花代瓊詩,有下落了,一出場,就是如此驚才絕艷的把自己插在一堆牛糞上。

    小木瞠目結舌了,在最離奇的真實面前,他知道,那怕他自詡研究過多少心理學,在那些世故的人眼中,他的形象依然如舊。幼稚!

    不是麼?居然還相信純潔,不是幼稚是什麼?

    ……

    距甦杭市百余公里,濱海市公安局刑事偵察局。

    整午時,一位穿著便裝的男子邁進公安局大院,驗過證件,直上辦公樓,敲響了這里一間標著犯罪心理研究辦公室的門,有人在等,應聲而入,等待的人把厚厚的一摞卷宗拍拍,示意來人看。

    那位默不作聲地坐下,翻閱著,很快進入了案情。

    等待的這位,無聊的翻查著手機,上面顯示的是對方的照片,簡歷︰姓名,申令辰,年齡43歲。

    供職單位︰甦杭市刑偵偵察支隊,副政委、兼刑事技術偵察教導隊長。履歷是從普通的民警,積功二十余年上升到副政委的位置,其實在刑事領域,職務不過一個掛名,大多數時候帶隊的都得沖鋒在前,這可不是個拿著槍能趕著人上陣的年代。

    所以,應該是有點真材實學的。

    等待的這位又看看此人經辦的案子,9.12煙草公司特大盜竊案、8.08銀樓金庫被盜案、零七化工廠保衛科保險櫃盜竊案,等等數樁,足夠勾勒出一個警察的擅長之處在什麼地方,也在符合面前此人表像。

    沉穩、不動聲色、冷靜,不為外物所侵。

    這正是要在警中尋找的那類人。

    足足半個小時,申令辰看到了最後一頁,等待的人出聲問著︰“怎麼樣?告訴我你的第一感覺。”

    “鄭局長。”申令辰起身要敬禮,被鄭局攔住了,他擺手讓坐下道著︰“不必那麼正式,趁這個時間會你,一個方面就是為了保密……你是專業的,應該看出來了,這都是未編號的檔案,可以告訴你,現在能不能立案,都在兩可之中。”

    申令辰皺眉了,列出的兩起案件是兩宗離奇的盜竊案,不是報案,而是兩位倒台的貪官向紀委交待收賄物品,都咬定家中失竊,案子是由紀委轉過來的鑒別的,在對其中一幢單元房的檢測中,保險櫃確實有被撬的痕跡,但作為警察,第一個泛起的念頭肯定是雙向的,那就是︰可能是盜竊,也可能是故弄玄虛。

    “如果盜竊案是真實的話,那失竊清單,要成濱海數得著的大案了。”申令辰如是道。

    名畫十一副、玉器、古玩若干,估價八千余萬,鄭局長道著︰“所以才請你這位盜竊案專家啊,先別管丟的東西,以你的經驗看,此案是真是假?我可以透露一句,失主,就是兩周前被雙規的王子華、康壯,一位是國土資源局局長,一位是被牽扯出來的,政府審批中心的主任。”

    “但案子卻發生在兩年前?”申令辰反問。

    “對,雙規後,根據他們交待,起獲了部分證據,但在涉及這幾個宗賄賂時去卡殼了,行賄的承認,還提供的發票,受賄的也承認,但東西丟了……現在紀委兩難之間,所以,把案子轉到咱們這兒來了。”鄭局長道。

    “失物我不知道真假,但這個盜竊案,是真的。”申令辰道。

    “真的,何以見得?”鄭局長問。

    “您看……這是txdg保險櫃廠生產的家用保險櫃,嵌在牆里,技術性開鎖的唯一的途私,就是在鎖芯坐標點三十六點五度、十四點五公分處打眼,這個地方屬于兩塊填充物的結合處,用一個普通鑽頭就可以打開,然後再用一個彎鉤,挑起鎖鉤就可以……這種很專業的手法,不是兩位領導同志可以接觸到的。”申令辰道,又笑著補充了句︰“哦,前領導。”

    鄭局長笑了,接過了申令辰翻到了那一頁照片,仔細看時,還真如他所講,他笑了笑道著︰“看來我找對人了。”

    “鄭局,我以為是要組織統一行動。”申令辰問道,這個離奇的案子,在他看來,恐怕不好破了。

    “可以說是一回事吧,很快,沿海幾市要組織打擊侵財類犯罪的統一行動,每年都有,今年要更大一些,情況你在一線,你比我清楚,現在的盜竊犯罪反偵察意識越來越強,網絡化、跨地域、有組織,甚至境外參與,都不是什麼希罕事了,所以這一次打擊啊,我們的重點,要放在打擊銷贓渠道上,打掉需求,打掉銷贓鏈,才能有效遏制類似重大盜竊案件的猖獗態勢。”鄭局道。

    好像兩起風馬牛不相及了,申令辰皺眉問︰“那這兩件事,有必然的聯系嗎?”

    “有,據雙規人員王子華交待,他所收賄賂中,有一對玉蟾蜍,這對玉蟾蜍是由一家房地產商送給王子華的,在去年九月山西落馬的廳官家里被搜到,紀委的同志因此專程帶原拍賣行的鑒定人員去了一趟,經證實,正是賣出並送給王子華的那對。”鄭局長道。

    “一副蟾蜍,送了兩個貪官?”申令辰奇怪地道,他瞬間反應過來了︰“那是被人銷贓了,重新賣出?”

    “對,送給廳官的那位是煤老板,據他交待,是專程到甦杭市采購的,紀委委托我們公安查實,根據拍賣行提供的資料,我們最終查到了東西的持有人……您說,會發現什麼情況?”鄭局長問。

    “應該查無此人吧?”申令辰道。

    “比這個更徹底,是死人……已經注銷戶籍,但還有人持著他的身份證辦理了委托售出。”鄭局長道。

    “鬼域伎倆,永遠都超乎想像啊,城市擴張太快,我們的戶籍管理制度永遠是落後的。”申令辰道,對于警察而言,永遠有從你眼皮底下漏掉的嫌疑人。

    “還有更驚訝的,我們以這個模式順藤查了查,發現被注銷戶籍,已經出死亡證明的居民里,仍然有十幾條活動的線索,股市開戶、銀行建賬,甚至開公司當法人的都有,賬務的來往相當頻繁,大部分都是委托賣出,一般情況下,都是委托賣出收到款之後不久,這個人名就棄用了……我們偵察永遠比犯罪慢上幾步啊。”鄭局道,對于未查到結果的線索,業內規矩,都是相當保密的。

    必須保密,否則這個作案模式一棄用,他們會想出更匪夷所思的手段,申令辰思忖片刻道︰“您的意思是,懷疑在濱海及周邊幾市,有盜竊團伙及銷贓渠道?”

    “不是懷疑有,是肯定有啊。”鄭局這才把自己的手機遞給申令辰,申令辰翻著幾頁加密文件,暗暗心驚,兩位貪官失物清單上,有十一件分別于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出現,在沿著線索往下查時,都遭遇了同樣的結果,查到了死亡人口身上,看著看著他眉頭皺起來了。

    遇到精妙的作案手段,警察就要頭疼,這樣的案子如果不是反腐風暴厲行,根本不會刨出來,那怕就失主都不敢報案。如果真有這麼一個或者幾個專門針對這些贓物下手,再行銷贓的團伙的話,那已經干了多久,做了多大,可想而知了。

    “你是以休假名義被調來的,目的就是此案,省局的指示是,要在全省性的大行動開展之前,務必查實這伙盜竊及銷贓人員的下落,打響‘斬手’行動的第一槍。”鄭局長道。

    起身恭听的申令辰愣了下“斬首?”

    “不,斬手,是這只手的手。”鄭局亮亮手掌解釋道︰“賊是三只手,銷贓的是第四手,這一次的行動目的就是,把這多出來的兩只手,一起斬。”

    “是!我服從組織安排。”申令辰沒有二話,全盤接手。

    “跟我來。”鄭局長起身道著,領著申令辰出了犯罪心理研究室,匆匆直上一層,到他的辦公室,進門時,已經坐在的這里等得很久的兩人齊齊起身敬禮,鄭局介紹著︰“這位是甦杭市的反盜竊專家申令辰,你們應該認識……他們倆,郭偉,關毅青,見見你們師傅吧……申政委啊,別嫌我們偷師啊,您的本事我們可是仰慕以久了。”

    郭偉,關毅青,見到警中的傳奇人物,顯得很激動,兩人又是齊齊敬禮,直接叫上師傅了,申令辰卻顯得興味索然,表現的很淡,鄭局當著和事佬,介紹著小關在信息中心呆過,有什麼需要查實的線索,她會幫忙,至于郭偉,後勤裝備處剛調到刑偵局,小伙子挺精明,組織上要重點培養。

    轉眼一個調查組就成型了,中午局里食堂匆匆一餐,飯後業務就開始了,小郭開著局里調的車,關毅青給申令辰開車門,兩人畢恭畢敬把這位請上車。

    “去哪兒呀?師傅?”郭偉隨口問。

    “對呀,師傅,咱們從哪兒開始?”關毅青問。

    坐在後座的申令辰不由地笑了,他問著︰“你們還沒有獨立辦過案吧,想學什麼?”

    “當然想學您慧眼如炬的本事啊,我看過8.08銀樓金庫被盜案,您當時是從重傷的保安身上找到了突破口,我就納悶,您怎麼看出他是內賊呢?”郭偉崇拜地道。

    “離題了,離題了……師傅,您得教教我們怎麼辦盜竊案啊,很快我們要參與專案組……”關毅青道,不料話沒說完,申令辰提醒道︰“哦,是不想再到專案里端茶倒水送資料對吧?”

    說中了,關毅青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是剛復職,你們是剛入職,而案子又是個大案值,作為警察,你們應該有起碼的敏銳性吧?”申令辰道。

    確實如此,因為涉嫌濫用職權並有辦案刑訊,申令辰被停職一年,而且接受了處分,這件事誰也不願意提及,可停職和剛入職,又有什麼關聯,關毅青和郭偉互視一眼,納悶了。

    “起碼的敏銳性就是,有時候你必須在忠于職守,和忠于自己中作一個選擇,兩位被雙規的官員,兩年前發生的盜竊案,已經銷售出去的贓物,不論你查那一件,都有可能把自己陷進漩渦里,查出來了,功勞屬于集體,查不出來或者事情搞砸,是你自己無能,如果有嚴重影響,這個黑鍋得你自己來背,不能給組織抹黑……你們選擇吧,我不怕你們偷師,就怕你們後悔。”申令辰道。

    這麼嚴重,已經坐慣辦公室的郭偉和關毅青,面面相覷,郭偉說了,師傅您放心,我要成為您那樣的人,不後悔,關毅青表態了,師傅,要是忠于自我的話,我就不當警察了。

    “呵呵,希望到我這個年齡,你們還能這樣說……好吧,開車。”申令辰命令道。

    “去哪兒的啊,師傅?您剛來,要不先休息休息?”郭偉關心了一句。

    “先離開局里,沒有那個案子是坐在辦公室里能查到線索的……現在就開始教你們第一課,在接手一件案子的時候,第一步要干的是什麼?”申令辰問。

    “看案卷啊,看完案卷,仔細分析現場,對,去現場,親自查看。”關毅青道。

    “應該是先找類似案例吧?”郭偉道。

    “錯,兩年前的現場有什麼可看的?盜竊案不一樣,首先,你得去找這個圈子里人,看過案卷有什麼感覺?”申令辰問。

    “干得很漂亮,把兩個貪官窩給端了。”關毅青道。

    “嗯,不錯,欣賞犯罪,這是能夠讀懂犯罪的第一步。”申令辰意外夸了一句。

    “再漂亮也是犯罪啊,我覺得難度很大啊,跨省銷贓,又是貴重物品,而且渠道又在見不得光的地方,查到了線索,又到了死亡人口身上,我真想不出,得有多陰暗的人才能干出這麼蹊蹺的事來。”郭偉道。

    “嗯,畏難情緒,很正常,這也是沒有人接案,啟用你們兩個新手的原因,忠于自我的人太多,能忠于職守的,卻太少了。看來我得找點圈內的人,好好教教你們兩個新手了。”申令辰道。

    “圈內人,您指,賊?”關毅青有點不舒服地問,申令辰確實路子很野的那種警察,怨不得積功十幾年,仍然奔波在一線。

    “去哪兒找啊?”郭偉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看守所……把近五年,有名有姓,量刑在十年以上的盜竊嫌疑人,都找出來,手段這麼漂亮的賊,不可能寂寂無名,想了解這類案件,你們要向這些作案的人學習,而不是向辦案的人請教,這個階段,咱們設三天,你們認真學,我也了解一下,濱海這里的江湖。”

    申令辰道,聲音陰沉,讓人很不舒服,就像他的表情,永遠是那麼頹喪一樣,從這個警中奇人身上,已經看不到熱血和朝氣。

    車,直駛看守所,這個離奇的世界,從高牆鐵窗、從深牢大獄,打開了一扇離奇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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