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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喬安 -【相公的嫁妝】《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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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0 00:04:46
標題:
喬安 -【相公的嫁妝】《全文完》
相公的嫁妝
-(喬安)
人人都說戚家大少爺戚衛城是「命中克妻」。他是人中之龍,官高權重,氣宇軒昂,但偏偏有三段「被詛咒」的姻緣,每次喜事總變憾事,硬生生嚇跑所有待字閨中的姑娘……可他是戚家長子,終生大事總是要定下來的,即便這次媒婆為他選中的是城內有名的病姑娘冉曉松,他也無所謂了,畢竟姑娘嫁給他是要「賭命」的!倘若這冉家大小姐有勇氣嫁給他,他便願意娶──
人人都說冉家大小姐冉曉松活不過二十五,她也心知肚明,自小體弱多病,長年臥病在床,能過一天是一天,還談什麼婚嫁?可媒婆說,戚家大少爺生辰八字跟她的合得不得了,兩人是天造地設,男未婚女未嫁,應當結為夫妻!既然他願意娶一個藥罐子為妻,她便嫁了吧!嫁了以後,就知道他們是否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0 00:05:03
第一章
臨安城 冉府
「作媒?」
冉暮竹緩緩挪開已觸唇緣的青瓷荷葉茶盞,微蹙顰眉,看著眼前滿面笑意的紅衣姑娘。
雕花窗欞外,晴空湛藍清澈,粉蝶滿園飛舞,連續十數天的綿綿陰雨,下得都快讓人長霉了,好不容易太陽終於肯露臉,也有難得的訪客登門拜訪,可一丁點都沒讓她連帶有個好心情。
「難得今兒個天清氣朗,正是說媒的好日子。」一襲繡花紅衫的葉茵紅滿臉笑盈盈。
在臨安城裡,人們都習慣喊她「紅姑娘」,只要見到總是滿面笑容、一身紅裝的她出現,定能連帶沾染她週身的喜氣。
「這是我接手『家業』後第一次出手,能不能一炮打響名號,我可全都押在這一仗上了。」葉茵紅不諱言道。
臨安城內最赫赫有名,人稱「葉子婆」的紅牌媒婆是她親娘,三十年來,在她娘手中撮合的良緣佳偶超過三千,其中不乏達官顯要、商賈富戶的公子千金們;在百姓眼中,「葉子婆」已儼然是月老化身,而今,她既然正式接捧她娘「第一媒婆」的衣缽,自然也想有番作為。
「你別指望我,我可沒閒功夫嫁人!」冉暮竹意興闌珊道,放下茶盞,隨手拿起一旁成疊的帳翻閱。
葉茵紅衝著冉暮竹直笑,慧黠的雙瞳掩不住躍躍欲試。「我說的當然不是你,是曉松姊姊。」
「我大姊?」
「是啊是啊——」葉茵紅點頭如搗蒜。「我算了算,曉松姊姊今年應該二十有四了吧?其他姑娘在這年紀早就——」
冉暮竹臉色一沉。「你是嫌城裡面那些閒言閒語還不夠多嗎?竟然還拿我大姊出來開這種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我再認真不過了!我真的希望曉松姊姊能夠覓得好郎君,過上幸福的日子呢!」
「放屁,城裡哪來的好男人可以讓她幸福了?全都是些自私膽小的臭男人。」冉暮竹冷哼,只要有她在的一天,她肯定能靠自己的力量讓她大姊過上好日子。
男人?還是滾一邊涼快去吧!
「哎呀,你是讀過書的大姑娘家,怎麼講話比我還粗魯啊?」葉茵紅誇張地搖頭歎道。
沒人敢娶冉曉松,這是臨安城內公開的秘密。
她不是不知道冉家大姊遲遲未能出閣的原因,也明白冉暮竹「護姊心切」,可眼下這無意間發現的「良機」,實在讓她很難捨棄,說什麼她都想放膽試試。
從懷裡掏出一張帖子,放到冉暮竹眼前,葉茵紅附贈一記大大的笑容。
冉暮竹冷睨她一眼。「你幹麼?」
「你先瞧一眼嘛,保證不會讓你失望的。」葉茵紅眨眨眼,笑得極曖昧。
算是給個面子,冉暮竹伸手拿起帖子。
願意看,起碼代表有希望!葉茵紅湊上前,再加把勁兒,道:「說真的,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人的八字和曉松姊姊如此之合的,真的!合到連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呢……」
冉暮竹翻開帖子一看,臉色乍變。
「是他」她見鬼似地丟出手中的帖子,對著葉茵紅激動咆哮:「你瘋啦?誰不好找,竟然找他」
「找誰啊?」
飄渺如輕風薄霧般的細柔嗓音,從廳門邊淡淡傳來。
一身輕紗白羅的冉曉松,在丫鬟攙扶下步入廳內。她的臉色十分蒼白,唇瓣毫無血色,柔弱單薄的身子像是風一吹來,便要散了似的。
「大姊,你怎麼出來了?怎麼不躺著多休息?」冉暮竹皺起眉,口氣很擔心。
「我聽說紅妹妹來了,想來看看她。」
冉曉松望向葉茵紅,那雙被蒼白膚色襯得格外骨碌漆黑的杏瞳,蘊含淡淡笑意,在盡顯病容的臉上勉強增添一絲微弱的生氣。
葉茵紅逮到機會,連忙湊上前。冉曉松自小體弱多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平時多半都待在房裡,再加上她二妹冉暮竹保護過度,連她這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都難得能見上她一面呢,今天可算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是啊是啊,曉松姊姊,咱們好久沒見了,我今天算是特地來找你的——」
「葉茵紅!」
冉暮竹連忙嚴聲喝止,惡狠狠瞪著葉茵紅,無聲警告她最好閉嘴,提都別提兩人剛才的話題。
「在聊些什麼?二妹怎這般不開心?」
一抹淺笑,冉曉松注意到剛才那張被冉暮竹扔出、正巧落在她腳邊的帖子,她蹲下身拾起。
「這是什麼?」
「什麼都不是。」冉暮竹一把劫走帖子,不讓她有多瞧一眼的機會。
「上頭好像寫了生辰八字。」冉曉松淡淡說道。
「是生辰八字沒錯!就是生辰八字!」葉茵紅搶回答,換來冉暮竹一記白眼。
「葉子婆又說成一門親事了嗎?」冉曉松揚高音量,卻不小心岔了氣,忍不住猛咳起來。
「大姊,你又來了,葉子婆有沒有幫人說成親事,都不關你的事,你別再理會她了。」冉暮竹上前輕拍冉曉松的背。她大姊向來身子骨弱,因近來連日陰雨又受了風寒,前兩天還發燒請大夫來看過,她實在不想她又多費心思去掛心別人的事。
待順過氣後,冉曉松才帶著歉意,對葉茵紅細聲說道:「真抱歉,前些日子答應要剪給葉子婆的新婚喜花,還沒來得及趕出來呢。」
冉暮竹惱道:「趕不出來就算了,臨安城內會剪紙的人難道全死光啦?叫她找別人剪去。」
冉曉松長年臥病在床,哪裡都不能去,唯一的興趣便是偶爾剪剪紙花打發時間,沒想到這細緻精巧的好手藝,讓葉子婆驚艷不已,從此之後,只要是她老人家說媒成功的新人,便要送上幾幅冉曉松親手設計的喜字花當作賀禮。
偏偏她大姊就是心腸軟,無法拒絕別人,明明自己身子不好需要多休息,卻老是為了別人的事,到頭來累壞自己。
「可是我已經答應人家了……」
「沒關係的,那事兒不急,一點都不急!」葉茵紅跳出來說道,一方面安撫冉暮竹的脾氣,一方面趕緊再跟冉曉松套話題。「你的事兒才急呢……」
「我的事?」
「對啊,就是——」
「沒事!」冉暮竹大聲喝止,將手上的帖子丟回去給葉茵紅。「我告訴你,我才不管那個戚衛城八字和誰合,但他肯定和我不合,所以一切免談!你可以走了!」
「喂,不是嘛,我話還沒講完……」葉茵紅被冉暮竹急急推往門外,慌亂中,她手中的帖子溜了出去。
「等等。」
意外地,冉曉松出聲喊住兩人,起身撿起掉在地上的帖子,單純無瑕的眸中盛滿迷惑。「你們說的戚衛城……可是十多年前,被燒燬的那個戚家……」
「是呀是呀!」葉茵紅閃過冉暮竹,抓到機會溜回冉曉松面前,一口氣飆完來意。「就是那個戚家的大哥呀,我這次來,就是來幫他說媒的——」
「葉、茵、紅!」
冉暮竹咬牙切齒,面色鐵青。葉茵紅則得逞地吐了吐舌頭。
「說媒?」冉曉松攤開帖子,果真見到帖子上寫的是「戚衛城」的生辰八字。「可……他……不是已經成親了嗎?」
「誰告訴你他成親了?」葉茵紅訝異道。「他到現在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怎麼會?可他明明在十年前……」
「大姊,那個人有沒有成親都不關我們的事,他——」
「他為什麼沒成親?」冉曉松猛咳起來,急喘追問,聲音禁不住發顫。她明明記得他十年前就成親了。
「他那三段『被詛咒』的婚事,全臨安城的人都知道啊。」葉茵紅說道。
冉曉松一臉茫然。
「你……不知道?」
冉曉松輕輕搖了搖頭,這些年她幾乎不曾與外人接觸,身旁的丫鬟和弟妹們也很少跟她提起外頭的事物。「二妹,你也知道他的事?」
「嗯。」冉暮竹皺眉應道。她其實對冉曉松關切此事的反應比較訝異,她大姊向來凡事淡然以對,從不會特別好奇什麼事,怎麼今天會……
「曉松姊姊,你對戚衛城有興趣?」葉茵紅熱絡道,挽住冉曉松,眉開眼笑,後者則蹙著眉,迷惑又認真。
「你可以告訴我嗎?為什麼說他的婚事……被詛咒?」
「那有什麼問題,我是葉子婆的女兒耶,我們家是做什麼的?全城再沒有人比我們母女倆更清楚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葉茵紅,我大姊需要休息,你別——」
「是啊是啊,曉松姊姊需要休息,我這就帶她回房去!」
葉茵紅頑皮地吐著舌頭,回應冉暮竹的怒目瞪視。她知道不管冉暮竹的脾氣再怎麼大,她唯一的罩門,便是無法對她大姊說不。既然冉曉松都開了口,冉暮竹只能吞回反對順著她。
「走走走,曉松姊姊,咱們回房慢慢說去——」葉茵紅扶著冉曉松走出廳外,心裡已有盤算該如何說動這門親事。
冉曉松和戚衛城,這絕對可以一炮打響名號的絕佳組合,她怎可能輕易放過!
就算是亂點鴛鴦,她也點定了!
沒人敢嫁戚衛城。
這是臨安城內公開的秘密。
戚家三兄弟現在在朝中都是皇上最倚賴的愛將,不僅官高權重,樣貌更是個個氣宇軒昂;尤其是大哥戚衛城,和略顯粗獷嚴肅的二弟戚衛然,以及精緻俊美的三弟戚衛雪相比起來,他的相貌似乎更形出眾。俐落分明的輪廓線條,瀟灑挺拔的身形舉止,既有北方男子的非凡氣概,亦有南方男子的溫文儒雅,加上傳聞中他又是三兄弟中,脾氣談吐最好的一個,活生生是個讓姑娘千金們一見傾心的出色男子,可偏偏他那三段「被詛咒」的姻緣,卻硬生生嚇跑了所有人……
當年,戚氏家族權傾一時,戚衛城自幼即在長輩們的主持下,與當朝重臣的掌上明珠訂下親事,也算是門當戶對。
但,十五年前,就在年方十七的戚衛城即將成婚的前三天,戚府發生一場致命的滅門大火——這場火幾乎焚燬戚氏家族的一切,不僅奪走全宅上下包括主子老爺夫人在內五百多口人命,更燒盡了戚家所有的財富與權勢。
戚家一無所有,訂親超過十年的新娘不願跟著過苦日子,自然也就悔了婚。
而身為長子的戚衛城,年紀輕輕便肩負起重振家業的重責大任,領著兩位弟弟在短短不到五年內,即憑藉著自身努力,重新讓戚家在朝廷內佔得一席之地,成為當朝新貴。
想嫁給他的閨女千金,再度排到城門之外,全城的媒婆紛紛出手,天天主動來府說媒。
二十二歲那年,戚衛城決定迎娶鄰城富賈孫氏之女,卻在迎親途中遇上大雨耽擱了些時辰,待到達孫家時,孫家竟早一步被生意上結怨的仇家登門報復,新娘未及過門,即被波及身亡。
原本該來的一樁喜事再次變成憾事,各種傳聞閒語開始私下流傳——
三年後,皇帝下旨賜婚,親自為戚衛城指了門婚事,孰料在成親前夕,女方家族意外被查出涉及貪贓枉法,遭朝廷抄了家,新娘父母憂憤而亡,准嫁娘亦傷心過度自縊身亡。
喜事三度換喪事,戚衛城「命中克妻」的說法,不脛而走。
說巧合也好,說命中注定也罷,三次血淋淋的鐵例,沒有人敢再賭上第四次。
嫁他,無疑是「賭命」的行為,誰敢拿自己甚至全家人的「性命」開玩笑啊!
前幾年,還有些不死心的媒婆們,「不畏艱難」試圖幫戚衛城作媒,畢竟,憑著戚家在朝中的威勢,哪戶人家不想攀親帶故啊,可想歸想,就沒人真有膽子敢點頭答應這婚事……
所以,今兒個戚府有「稀客」上門,著實不太尋常。
「怪了,今天吹的是什麼風啊,這麼難得……」
一雙黑亮鬼祟的好奇大眼,躲在屋頂上,視線居高臨下地朝主屋大廳內射去,嘴裡不斷喃喃自語。
「什麼事這麼難得?」刻意壓低嗓音,略帶稚嫩的男音也在屋頂上響起。
「就是自從二哥和三哥成親之後,再也沒見過有媒婆來家裡走動了……」
「是來給你大哥說親的嗎?」
「拜託,誰敢啊——」回話乍停,戚小衛猛地轉過頭,這才發現她身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五官清秀、膚色雪白、年齡和自己相彷的男孩,也跟她一樣趴在屋頂上,正往主屋內偷看。「喂,你誰啊?」
「跟你一樣好奇的人。」男孩睜著比她還黑白分明的眸子,似笑非笑道。
「問題是,這是我家屋頂,你是哪戶人家的?竟敢也來偷聽我家的事?」戚小衛瞪眼道,她沒一腳踹飛他算是客氣了。
「我剛才路過,見你趴在這上頭,好像挺好玩的,就順便上來瞧瞧。」男孩眨眨眼,躡手躡腳直起身,理所當然地移動位置。「這裡太遠了聽不清楚,我要換個地方聽。」
「什麼?」戚小衛驚訝道,果然見到男孩一躍而下,跳進花園裡。
哇,有沒有搞錯啊?來人家屋裡探隱私,還這麼大剌剌的,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裡。她跟著躍下屋頂,追著拉住他。
「喂,你亂闖別人家,我要喊人嘍!」
「咦?你不想聽了嗎?」男孩轉過頭,表情無辜。
「當然想啊,可是你……」
「想聽就快點,晚了就聽不到了。」男孩拉起戚小衛的手,低著身子朝主屋悄悄趨近。
戚小衛完全沒料到對方會突然牽起自己的手,登時傻眼。「喂,你、你、你……」
「噓——」男孩拉著她在窗邊蹲下,摀住她的嘴,示意她安靜。
戚小衛掙脫男孩的手,正想出聲抗議時,屋內正好傳出激動的說話聲,拉回她的注意力——
「什麼竟然還有條件」
跟隨戚家多年的忠心管家黑石伯爆出震天的驚呼,雖然臉戴半邊面具,還是可以感受到他吹鬍子瞪眼睛的憤怒表情,對前來說媒的葉茵紅怒目相向。如果不是三位少爺主兒都在,他肯定已經把這個瘋媒婆給轟出門去了。
「我說紅姑娘,你是不是瘋啦?連你娘葉子婆想都沒敢想的事,你竟然——」
「我竟然想到了!」葉茵紅笑咪咪道。
說真的,連她都不由得好佩服自己,居然可以想到把她娘幾十年媒婆經歷中少數踢到的兩塊鐵板,給兜攏在一起。嘿嘿,她真是太聰明了!
「不瞞你們說,那日我整理我娘的櫃子時,無意間看到以前娘為戚大少爺寫的帖子,正好和冉大小姐的放在一起,我霎時茅塞頓開,這才發現你們兩人根本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呀!」
「呿,胡扯!」黑石伯啐道。
婚姻又不是兒戲,豈可這般胡亂湊數。
戚衛然看了一旁始終不發一語的大哥一眼,歎口氣。「紅姑娘,我們不是瞧不起冉家大小姐,只是你也知道的,傳聞中她那身子……」
「她身子怎麼了?不過就偶爾染染風寒,吃吃藥,她還是會走會笑會說話,有什麼問題嗎?」葉茵紅仍笑著臉,輕描淡寫道。
更何況曉松姊姊那單純天真、與世無爭的性子,更是好相處得很呢。
「聽說她還有個『很厲害』的妹妹,很凶的!」一旁,始終抱著老婆嗑瓜子的老三戚衛雪也忍不住開了口。
聞言,葉茵紅更是大笑出聲。「哈哈,三少爺您可真逗,大少爺娶的是姊姊,又不是娶妹妹,怕什麼!妹妹凶,好歹也得對『姊夫』禮讓三分吧。」
「拜託,大哥和冉二小姐打過的交道還不夠多嗎?」戚衛雪調侃道,他也不是沒見過冉家二小姐的那股悍勁。
冉家做建築生意起家,商家的利益始終和他們三兄弟掌管的建築消防政策相衝突,放眼全臨安城,戚衛城恐怕就是那冉家二小姐最大的眼中釘吧。
「那是因為你們兩家人彼此還不夠深入瞭解嘛,別怕,以後大夥兒成了親家,很多事情就好談得多了,您說是不是啊大少爺?」
戚衛城坐在正位上,微側著身翻看寫滿冉曉松生辰八字的帖子,始終不發一語,眾人的爭論似乎都與他無關,臉上讀不出任何情緒。
「那可不成!」黑石伯搖頭,還是反對。「大少爺畢竟是戚家長子,就算要娶妻,也該娶個可以為他生兒育女的姑娘,冉大小姐那身病骨,不要說是生兒育女了,恕我老頭子直言,外面人人都說冉大小姐活不過二十五歲,就怕我們大少爺娶過門還撐不到兩年她就——」
「那就別娶過門啊!」葉茵紅笑道,換來除了戚衛城以外,所有人不可思議的吃驚表情。「考慮一下冉家開的條件,如何?」
「開什麼玩笑啊你!」
這倒好,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黑石伯氣得臉色鐵青,一副準備把葉茵紅捏死的模樣,反而是戚衛城對自己的終身大事看得很是淡然。
戚衛然望向始終不發一語的戚衛城,道:「大哥,你倒是說句話吧。」
戚衛城合上帖子,似笑非笑,炯炯目光掃向葉茵紅,緩緩說道:「除了這個條件之外,沒別的了?」
「沒了,說是連聘金都可以免了。」
「什麼?不要聘金?是瞧不起我們戚家嗎?」黑石伯更惱火了。
葉茵紅不知低聲回了什麼。窗外,正在偷聽的戚小衛極力豎起耳朵,卻怎麼都聽不清楚,忍不住低聲咕噥道:「怪了,到底是什麼條件啊?搞得黑石伯都快七竅生煙了……」
話未落,只見她身旁原本也在偷聽的男孩,竟拍拍衣服,轉身走人了。戚小衛嚇一跳,反射性起身追他。
「喂喂,你不聽啦?」她壓低聲問,完全忘了他是個「侵入者」。
男孩聳聳肩。「我只是好奇,想來看看傳聞中的戚衛城長得啥樣,不過現下看來,他似乎也沒啥特別之處,我想他八成也和其他人一樣,沒膽子娶冉家大小姐——」
「等等,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沒膽?我大哥才不是那種人!」她可不允許任何人侮辱她大哥。
「喂,後門怎麼走?」
「啊?」她怔了一下,反射性指向後門的方向,男孩笑了笑,像走自家後門般大剌剌往後門方向走去。
突然想起還沒獲得回應,戚小衛舉步跟著男孩,賭氣道:「我告訴你,我大哥要不要娶妻是一回事,我敢打賭那個藥罐子才沒膽嫁給我大哥呢。」
男孩驀地停下腳步,戚小衛一頭撞上他的背。
「藥罐子?」他沉著臉。「你說誰?」
「當然是剛才他們說的那個冉家大小姐呀——」戚小衛揉著被撞疼的鼻子,道:「都說她活不過二十五了。」
「喂,與其去算冉家小姐能活到幾歲,你怎麼不去算算你家大哥至今到底『剋死』過多少人命?」
「喂,你很奇怪耶,幹麼故意跟我唱反調?」
「我有嗎?」男孩臉色難看。
「就有。」
「好吧,有就有,那又如何?」男孩兩手交叉胸前,比女孩子還清秀的臉上閃過一抹挑釁。「我敢肯定,戚衛城就沒膽娶冉曉松!」
眼下有人擺明了看扁自己的大哥,戚小衛當然也不甘示弱,回嗆道:「哼,我才要賭她不敢嫁給我大哥呢!」
「哈,你要跟我賭?」
「賭就賭,誰怕誰!」
不管是誰不敢娶誰,抑或是誰不敢嫁誰,結論只有一個——這門親事根本就免談!不會成的!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0 00:05:26
第二章
戚衛城要成親了?!
這可是臨安城裡最不得了的大消息呀!
由於事前沒走漏半點風聲,以至於當嫁娶隊伍突然出現在大街上時,即刻引起騷動,百姓甚至爭相走告,議論紛紛。
而最令人吃驚的是,與他成親的對象,竟是那傳聞中,病得只剩半條命的冉家大小姐——冉曉松。
「怎麼可能啊?」提著竹簍子擠在街邊湊熱鬧的福大嬸,聽著身旁傳來最新的說法,不由驚道:「這可是會『出人命』的一門親事呀!」
「聽說是葉子婆最疼的那個瘋丫頭紅姑娘去說的媒。」踮著腳尖引頸張望的張老頭,一邊看著長長的迎親隊伍,一邊說道。
一個是沒人敢娶的女人,一個是沒人敢嫁的男人,沒想到那紅姑娘異想天開地將這兩人給兜攏在一起,竟還真給她兜成了!
「這可厲害了,看樣子這丫頭不只接了她娘的棒子,那『第一媒婆』的招牌,她擦得可雪亮了。」福大嬸讚佩道。
「不只雪亮,大概不小心掉下來,都可以打死全城的媒婆了。」
「呵,說得也是……」
葉茵紅一鳴驚人,談成了這門震驚全城的大親事,自然也成了群眾七嘴八舌的對象,而這些話,當然也傳進了她本人耳裡。
一身火紅,跟著陣容浩大的嫁娶隊伍穿過市街,葉茵紅得意極了,笑得合不攏嘴,也樂於享受圍觀路人的指指點點。就憑這門婚事,她現在不只是「第一媒婆」這麼簡單,她根本就是天下第一的天才媒婆,哈哈!
相較於葉茵紅的眉開眼笑,在行進隊伍中,戚家上上下下,尤其是新郎的弟妹們,意外地一個個都嚴肅著臉,似乎沒沾染到一絲喜氣。
很不尋常。
「喂喂,你們不覺得這迎親的陣仗有點不大對勁嗎?」
圍觀群眾中,有人竊竊私語。雖說新郎領隊迎親天經地義,可從戚家全員由戚府往冉家移動這狀況看來,確實有些不尋常。
「說得也是,我剛從戚府那頭過來,沒見到戚家上下有啥佈置,一點都不像是要娶媳婦兒的樣子,反倒是冉家那頭可忙著呢。」有人附和道。
「我聽在冉家當差的下人說,似乎是要在冉家拜堂呢。」
「真的?!」眾人驚呼。
這可是大消息呢!在女方家拜堂?可能嗎?
「莫非……」
「戚大少爺要……」
「入贅?!」
各路紛雜的揣測傳得沸沸揚揚,越傳越像是真有這麼一回事兒子。
「不會的,肯定是冉家大小姐病得不輕,根本連家門都出不了一步,才會有這權宜之計的。」不認為戚衛城會入贅的民眾忍不住提出另一種看法。
「沒錯,有可能是這樣……」
「就是這樣!」
高亮堅定的女聲插入圍觀民眾的爭執議論,眾人紛紛轉頭,只見戚小衛不知何時脫隊混入人群中,正兩手插腰怒目瞪視眾人。
「我告訴你們,戚衛城是戚家的嫡系長子,怎麼可能入贅啊?!拜託你們也用一用腦袋吧!」
大哥娶妻大婚,做妹妹的理當高興才對,可她卻悶得緊!
終於有人敢嫁給她大哥了,她當然是替大哥感到開心,只是她沒贏得賭注,有點不甘心,再加上今天這一趟路,耳邊聽到的全是關於戚衛城入贅冉府的傳言,更是令她介意萬分。
「但我聽說戚衛城婚後要搬去冉家住!」
群眾中,—名高頭大馬的壯漢爆出剛打採到的說法,戚小衛—時語塞,想否認卻又不幸被說中了事實,只能滿面脹紅,大聲吼回去:「去住又怎樣!誰家不住人啊?!」
「那就是入贅啦!」
「才不是!」
「那是怎樣?」
「就只是過去住而已!」戚小衛吼得臉紅脖子粗。
「那就是入贅沒錯啊!」
「就說了不是,你耳朵是有毛病啊?!」戚小衛氣急敗壞,忍不住動手去揪對方耳朵。
「你才有毛病!」壯漢用力推開她。
年僅十五歲的戚小衛翠竟是個女兒身,嬌小的身子禁不起一個大男人使勁一推,往後連退數步,狼狽跌坐在地。
壯漢摸著被扯紅的耳朵,也被惹毛了。「我說戚衛城是入贅就是入贅,明擺在眼前的事實,冉家有的是錢,說不定將來戚家人無官可做,還得靠冉家賞飯吃呢!」
一番風涼話說得火上澆油,戚小衛更加怒不可抑,站起身衝上前,用力撞向壯漢的肚子,喊道:「不准你亂說話!」
「喂,瘋丫頭,發癲啦?!」
見小妮子突然蠻起來,壯漢比誰都錯愕,不過是偷閒看個熱鬧順便瞎聊罷了,他是招誰惹誰了?!他抓住戚小衛的雙臂,想阻止她的瘋狂攻擊,卻躲不過她的亂踹飛踢,霎時尖聲哀叫,圍觀看熱鬧的民眾越聚越多,紛紛湊和看著就快扭打起來的兩人——
行進隊伍最前頭,身為新郎倌的戚衛城也聽到身後人群中傳來的騷動,只見他眉峰緊攏,微揚起手,騎馬跟在他側後方的戚衛雪立刻驅駕上前。
「大哥?」
「去把小衛拖回來。」不用回頭,也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戚衛城直視前方,沉聲交代一句,不疾不徐繼續前行。
「是。」
「還有——」
「什麼?」
「讓她閉嘴。」
太安靜了。
安靜得很是古怪。
冉曉松頂著鳳冠,頭罩紅蓋頭,身著金繡艷紅的新娘裝,由喜娘和丫鬟攙扶著緩緩步入正廳,身旁鑼鼓喧天,好不熱鬧,可古怪的是……競沒半點人聲。
雖然她什麼都瞧不見,可異常肅靜的氣氛還是隱隱透過頭巾襲來。
她感覺得到此刻廳內應該聚集著戚、冉兩家的人,但,沒有互道恭喜,沒有任何交談,有的,似乎只是沉默的移動——
怎麼回事?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拜堂在即,冉曉松有些惶惶不安,雙手微顫。
「小姐……您不舒服嗎?」丫鬟天香扶著她,感受到她的輕顫,低聲輕問。
「我沒事。」冉曉松低語,緊緊握住手中的紅綢,小心移動步伐。她緊張、情怯,因為她知道在她緊緊執握的另一端,牽繫的是那個即將成為她夫婿的男人——戚衛城。
「一拜天地——」
葉茵紅了亮的嗓音在廳內響起,冉曉松由丫鬢天香攙著,依指示行禮。
她心跳飛快,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連日來的緊張一直讓她無法安穩入眠,一早起床時甚至還受了些涼,原本已形瘦弱的身子,如今再頂著沉重的鳳冠,頓時讓她感到一陣暈眩。
「二拜高堂——」
緩緩回身,她額際開始冒出冷汗,仍勉強撐著躬身。
「夫妻交拜——」
冉曉松轉身面對戚衛城,視線始終低垂。在蓋頭紅巾下,她終於瞧見了
「他」,儘管只是他的衣擺—角……但,他是真實的,就站在她眼前。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她身子微彎向前,卻匆覺眼前一陣黑,整個身子頓時失去平衡,腳步踉蹌向前——
「小姐!」
「大姊!」
冉家眾人全圍上來,個個如臨大敵,冉曉松身旁的丫鬟天香慌忙伸手,可戚衛城動作更快,已先一步扶住她。
「大姊,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冉暮竹擔憂道,急著想扶過冉曉松,卻被戚衛城高大的身軀擋住。
冉曉松倚靠著他剛健有力的手臂,鳳冠上的紅巾順勢斜落,露出她精緻姣美的花顏。眾人沒料到蓋頭會滑開,紛紛驚呼出聲。
「你……還好嗎?」戚衛城炯炯目光直盯著她,低聲問。
儘管抹了困脂,仍不難看出她蒼白虛弱的病容。他扶著她,幾乎感受不到她的重量,她輕得像羽毛,像隨時會隨風飛去似的。
聽見戚衛城沉穩渾厚的嗓音,冉曉松長睫微顫,緩緩睜開眼,待暈眩感逐漸退去,這才發現自己正被他攬在臂彎中,而且他輪廓分明的俊臉就近在眼前,正無比專注地注視自己。
「不……不礙事……」她低吟,雒又頰微熱。
她再度看見了他、聽見了他,多年前的雨天,曾經有過的短暫交集,曾經有過的青澀悸動,再次襲湧向她——
她仰著頭,水盈盈的雙眸瞅著他,一時間竟忘了新嫁娘該有的矜持。
葉茵紅見狀,腦筋一轉,趕忙高聲大喊:「送人洞房——」
此時,天香也已迅速撿起紅巾,慌忙再蓋住冉曉松的臉。
冉曉松一手抓著天香,一手扶著他的手臂,努力想站直身子,孰料,戚衛城驀地雙臂一勾,冉曉松隨即雙腳騰空,被直接橫抱起來。
眾人低呼,驚訝這突來的動作,冉暮竹更是狠抽一口氣,錯愕萬分。
「喂,你做什麼?!快把我姊姊放下呀!」她急喊。
就算已經拜了堂,可眾目睽睽之下,新郎倌這行徑未免也太放肆輕狂,完全違背了應有的分際與禮節。
戚衛城抱著冉曉松,對冉暮竹的大呼小叫置若罔聞,大步走出正廳,直接「送入洞房」——
「你這樣她會顛著不舒服!」冉暮竹緊張道,急著想跟上,卻被戚衛然和戚衛雪同時擋在門邊。
「你會不會也太『護姊心切』了點?」戚衛雪挑眉道。他也想「護兄心切」一下,不想這有名的黏人精又凶巴巴的冉二妹去打擾他大哥的新婚夜。
「我對我姊姊如何,輪不到你們來管!」冉暮竹略帶敵意道,要他們讓開。
一旁,黑石伯見她對自家少爺說話不客氣,可火了,正護主心切想眺上前,戚衛然攔他在先,示意他噤聲,才轉身對冉暮竹正色道:「今後,你姊姊是我大哥的責任了,你最好盡早面對這一點。」
冉暮竹臉色一陣青白,暴烈的脾氣也一觸即發。
此時,始終安靜隱在角落,默默打點一切的三小姐冉夜悔連忙上前,率先拉開冉暮竹,噙著淡淡的微笑,對戚家人客氣道:「忙了一天,大家也餓了吧,宴席已備妥,麻煩諸位移步。」遠來是客,更何況還是親家,日後大家都會再見面,傷了和氣總是不好。
「對對,我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吃飯吃飯。」葉茵紅機伶地拉住冉暮竹的手,轉移她的注意力。「好姊妹,賞我這大媒人一頓飯吃不為過吧!」
戚衛然的妻子裘暖,以及戚衛雪新婚不久的小嬌妻於命福,趕忙上前,一人一邊挽住自己的丈夫,也企圖打緩氣氛。
「是啊,大夥兒都餓了,先用膳吧,有話慢慢再說。」裘暖拉住丈夫,跟著冉夜梅移住偏廳。
「對對,慢慢說、慢慢說。」於命福也拉著戚衛雪走,雖然有點緊張,完全不擅處理這場面,她至少也聰明地懂得跟著二嫂做。
步出正廳,戚衛然低聲說道:「看來,冉家總算還有個稍微明事理的。」
「說真的,若不是依著大哥的意志,我還真不贊成冉家這樣的條件安排。」戚衛雪也低聲道,語氣掩不住的無奈。
「算了,大哥向來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他這麼做自有他的道理。」戚衛然聳肩,轉對愛妻柔笑道:「餓了嗎?等會兒多吃點。」
「嗯,我早就準備好今天要來大吃一頓的。」裘暖仰望著丈夫,甜甜一笑。
一行人移步用膳,戚家么妹跟著兄嫂們步出正廳後,便沒有繼續跟上,反而是偷偷向後退往另一個方向。
「你鬼鬼祟祟的,又想去偷看什麼嗎?」才剛神不知鬼不覺地拐過迴廊,戚小衛即被人逮個正著。
她轉過身,見到前些日子在戚家屋頂上和她「巧遇」的那個男孩。
「是你!」她訝異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一直都在啊。」只是藏在人群裡罷了。
「你來這裡做什麼?」該不會是特地混進來跟她討賭資的吧?「喂喂,我言明在先,打賭我可沒輸你喔!」
她賭冉曉松不敢嫁她大哥,他賭她大哥不敢娶冉曉松,現下,一個嫁了一個娶了,所以他們兩人的打賭算是扯平了。
「無所謂,既然咱兩家都成了親家,輸贏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親家……」戚小衛偏著頭,一時間沒意會他的話。
男孩似笑非笑。「我叫冉歲寒,跟你一樣,排行老四。」
「啊!」她絰知後覺道:「你是冉家的人?!」
「如假包換。」
「所以……你就是那個傳聞中,長得比女人還女人的冉家小弟?」戚小衛心直口快地爆出她以前聽過的傳聞。
果真百聞不如一見啊!如今認真細看他,才發現他真的非常細皮嫩肉。皮膚白皙如雪不說,五宮長得比她還清秀細緻,她敢打包票,如果將他打扮成女人,肯定能迷死一票公子哥兒!
「喂喂,你有沒有想過扮姑娘出去騙騙人,一定很好玩!」這倒勾起她的玩興來了。
聞言,冉歲寒冷下臉。「我才沒你那種『嗜好』。」
「什麼嗜好?」
「聽說戚家有個有名的男人婆,愛扮男裝騙人,不過……」他兩手交叉胸前,故意用力上下打量她,反擊意味十足。「我看你根本不需要扮,看起來已經跟男的沒什麼差別了。」他這輩子最痛恨人家說他長得像女人!
「你是說我長得很像男人?」
「豈只是像,根本就是了吧。」他壞心道,想還以顏色。
戚小衛冷不防放聲大笑。「哈哈,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謝謝你的誇獎嘍!」這輩子最愛聽人家這樣說了!她恨不得自己生來就是男兒身,就可以像三位兄長那樣,也出仕為朝廷效力。
冉歲寒見戚小衛兀自笑得開心,不禁訝異。果真是怪丫頭一個!
他聳了聳肩,心情明顯不悅,悶聲轉身走人。
「喂喂,等等!」戚小衛拖住他。「你先別走嘛,既然這裡是你的熟地盤,那正好,咱倆一起去新房探探——」
「去新房?」
「你難道都不好奇我大哥和你大姊他們……」
「不好奇。」冉歲寒擺明了不再參與她的偷看計劃。
「可我想瞧瞧你大姊……呃,就是我大嫂啦……我實在很想看清楚她長得啥模樣。」剛才那一陣太過混亂,她根本來不及看清楚冉曉松的臉,而且她才不相信他不好奇,他之前不就是因為好奇,才會潛到戚府去偷看大哥的嗎?
「我肚子餓,要去用膳了。」他執意走人。
「喂喂,你不去就算了,那告訴我新房怎麼走啊?」
「想看就自己找。」
「喂,你很不夠意思耶,上回你來我家,我就告訴你後門怎麼走……」
「抱歉,我對你不是『不夠意思』,根本是『沒意思』。走了!」冉歲寒揮揮手,沒回頭,仍是背對著她離開。
「喂——」戚小衛大叫一聲,噘起嘴瞪著他,心裡忍不住直犯嘀咕。「呿,小氣鬼!」真沒意思!
不說就算了,她有眼、有腿,可以自己找!哼!
新房內,紅燭暈染—室喜紅,窗欞,牆面,喜床上,全貼滿了由冉曉松設計親剪的喜字花,外顯的紅熱圖樣,內蘊著的是她對這門親事的含蓄期待。
「小姐,您該休息了。」
「還沒掀蓋頭呢。」冉曉松頂著鳳冠、蓋著紅巾,端坐在床邊。除了她之外,房裡只剩天香在伺候著。
「可姑爺剛才交代了,要奴婢伺候小姐歇息。」天香輕聲提醒。
冉曉松低垂螓首,長鬈濃睫下,隱藏的是淡淡的失望。
剛才戚衛城抱她回房,在床上將她放下後,交代了天香幾句,便舉步離開了。
一句話都沒對她說。
她心裡明白,今日這般熱鬧的場合,身為新郎倌,他必須去招待親人、客人,甚至被眾人拖住喝酒……但,她仍是感到一股莫名失落。
「沒關係,我等他。」她細聲道。既然是他的新娘,目前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靜靜等待他回來。
「可是小姐你……」
「天香。」她幽幽喊了聲。
「是?」
冉曉松頓了半晌,才悶悶道:「我今天的模樣……很嚇人嗎?」
「小姐,你今天看來美極了,怎會嚇人呢?」上了胭脂的面色雖透著些許蒼白,但臉上顯露新嫁娘的喜悅紅暈,令她看來另有嬌羞之美。
「可我在拜堂時,出了那麼大的糗……」她真有些懊惱,惱自己身子不爭氣,竟在最重要的時刻出狀況。「我只是在想……他……是不是被我那模樣……給嚇跑了?」
天香輕笑出聲。「小姐,您想太多了啦。」她湊上前,安慰道:「我想姑爺不會在意的,否則他也不會親自抱您回房呀!」
「是這樣嗎……」她囁嚅。雖不清楚別人成親時,是不是都由新郎抱著新娘「送入洞房」,可一想到在那麼多人的注視下被他那般貼近地抱著,也是挺羞人的。
「姑爺一定是擔心您太累了,才會希望您早點休息,」天香再三強調。她實在擔心小姐的身體,既然拜堂時曾有過短暫暈眩,萬—再這樣執意撐著不休息,恐怕真會吃不消。「小姐,咱們先卸下你這一身行頭,可好?」
冉曉松輕搖頭。
今夜,是她的洞房花燭夜,她想等他——等他來掀她的蓋頭。
儘管她被沉重的鳳冠壓得頭昏想吐,全身也十分酸痛,可今晚畢竟是她這輩子最重要的時刻,說什麼她都會努力忍著。
「不然,先吃點東西好嗎?您累一天了,都沒吃東西呢……」
「沒關係,我不餓。」她胃抽得緊,完全沒胃口。
感覺得到她身子在微微發顫,卻又執意等待戚衛城,天香不禁幽歎。曉松小姐向來是個好說話、性子軟的主子,她從來沒見過她這般執拗,不由擔心起來。
「天香,你先下去休息吧,你也累了一天,別跟著我熬時間了。」冉曉忪悄悄挪了下不甚舒適的身體,
天香看在眼裡,更加不捨,「不如這樣吧,我去探探姑爺現在在做什麼,順便提醒一下時辰——」與其說是去找姑爺,她其實是想去找二小姐冉暮竹搬救兵,請二小姐來勸大小姐早點休息。
「天香,別——」冉曉松喊住她。哪有新娘這方去催新郎的道理?
「我馬上就回來!」二話不說,天香跑出房。
靜。房裡只留冉曉松獨坐床邊。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鳳冠越壓越沉,肩頸也開始支撐不住。她深呼吸,斜倚著身子輕靠在床柱邊,一滴汗從額際沿著面頰滑落,她的身子開始熱起來,頭越來越昏,眼皮也逐漸沉重……
不行,今天是她以前連夢都不敢夢的重要日子,她可不能在這時倒下。
用力眨了眨眼,在意識逐漸渾沌之際,她感覺好像有人進了房,並且朝她靠近。
頭好重、眼皮好沉,全身虛軟無力。
有人悄悄掀了她的蓋頭——
她想睜眼,卻無能為力。
有人在偷偷觸摸她的臉——
她想開口,可使不上力。
「你生病了?!」有人在她面前驚呼。
誰?是誰?好陌生的聲音。
「不好,你真的在發燒!」
冉曉松使盡氣力,好不容易睜開眼,冷不防瞧見一雙認真打量的明眸,眉宇間和戚衛城有些許神似,但更清秀些。
「拜託……」她勉強擠出虛弱的阻止,「別嚷嚷……別……」
「不好,新娘子病了!新娘子病了!」不只嚷嚷,還急著去報信了。「啊——」
伴隨一聲慘叫,倉皇急奔的身影,在房門口被門檻重重絆倒——那是冉曉松在失去意識前,最後烙上的一抹記憶。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0 00:05:46
第三章
十年前
啪!小小身影重重跌在泥濘中,五歲的小男孩悶哼一聲,喉間隱隱抽泣。
「大姊……」豆大的眼淚滾落,因膝上傳來的疼。
「乖,別哭,摔疼了嗎?」冉曉松牽起跌倒在地的小男孩,柔聲道:「來,大姊瞧瞧,有沒有受傷?」
「歲寒是男孩,不哭,不疼。」小男孩抹去淚,噘起倔強小嘴。
冉曉松一身麻衣素服,雙眼因哭過而紅腫,她一見到么弟膝蓋上沁著血,還這般體貼堅強,不由又紅了眼眶。
「小姐,雨太大了,咱們還是先找個地方游避吧。」身旁的老嬤嬤提醒道。
才剛在大太陽底下安葬了老爺和夫人,豈知轉眼問,便是措手不及的傾盆大雨,淋得眾人一身濕。
「嗯,大家跟好,別走散了。」冉曉松細瘦的手臂勉強抱起小男孩,並對身旁一位十歲的小女孩說道:「小竹,牽好三妹。」
冉暮竹牽起八歲的妹妹冉夜梅,同樣一身白衣喪服,緊緊跟在大姊身後,在雨中疾步前行。
「大姊你看,好多馬——」五歲的冉歲寒指著停在郊道旁一間荒廢破廟外的十數匹馬。很明顯的,破廟裡早一步有人在躲雨了。
冉曉松領著弟妹和兩位年邁的老僕,穿過馬群走到廟門口,即瞧見廟裡有許多男人壯丁,個個穿得喜氣洋洋,正在烤火。
「抱歉,你們不能進來。」一位個頭高壯,臉戴半邊面具、鬍鬚滿腮的老人,—見到冉曉松—行人,即直挺挺地堵在門口,阻止她們進入。
年幼的冉歲寒和冉夜梅,一見到以面具遮去半邊臉的凶煞老人,都害怕得緊緊抓住大姊冉曉松的衣角,恐懼地躲在她身後;唯有十歲的冉暮竹,仰著頭,高高抬起小巧的下巴,勇敢頂了回去。
「為什麼我們不能進去?這廟又不是你們的。」
「我們先來的,裡頭已經沒位置了。」老人揮揮手,就要趕人。
開什麼玩笑!眼前這群老弱婦孺,個個披麻戴孝,一看就知家中有喪,而他們可是準備去迎親的隊伍啊,怎可能讓這些辦喪事的人進去攪和一氣?萬一沖煞他們的喜氣還得了!
雨越下越大,冉曉松全身濕透,唇色如同身上的喪服一般慘白,顫道:「只要一小塊角落讓我們擠擠就行了,不會占太多地方的。」
老人搖頭。「姑娘,你還不明白嗎?」
「啊?明白什麼?」
「實話說吧,我家少爺在裡頭躲雨,而他正要去娶親——」
冉曉松偏著頭,仍是不明白。
「瞧瞧你們這一身,定是剛辦完喪事吧?你們這模樣,萬一沖煞到我家公子的喜事,那可如何是好,去去,你們還是另外找別處躲雨吧。」
「拜託你們行行好,這荒郊野外的,方圓幾里路內沒有地方可以避雨了。」同樣是為自家主子的忠僕,冉家老嬤嬤開口說道。
一個十四歲的纖弱少女,帶著年幼的弟妹和年邁的老僕,無肋地站在雨中不得其門而入,雖說對方的顧忌可以理解,可這般無情拒絕還是顯得殘忍。
「黑石伯——」
廟門內,傳出年輕男子的低沉叫喚,老人立即回身面對。
「是,太少爺?」
「讓她們進來。」
「可是大少爺,她們——」
「讓她們進來!」嗓音年輕,卻有不容質疑的威嚴。
名喚黑石伯的老人臉色一沉,心不甘情不願地讓開來,咕噥著轉身走進破廟。
冉曉松帶著弟妹顫顫巍巍入內,果然見到一名穿著新郎喜服的俊朗男子,正斜靠在接近廢棄神桌的牆邊,他身旁散坐著十來名家丁,和一箱箱迎親的物品。
冉曉松對上男子炯炯目光,想擠出一抹禮貌的笑,可渾身濕冷的她,最後只能抖著唇角,輕顫道:「謝……謝謝。」
男子微微頷首。黑石伯則不忘提醒了句:「喂喂,你們就待在那頭,可別靠過來啊。」楚河漢界還是得劃分清楚。
冉曉松和弟妹挑了最靠近門邊的角落窩下,雨水挾著強勁風勢從門外掃了進來,讓原本濕透的眾人更是冷得直打哆嗦。
「姊,我冷。」冉夜梅輕聲道。
「先把衣服擰一擰。」冉暮竹抓著弟妹幫忙先弄乾衣服。
冉曉松則發著抖,和老嬤嬤一起撿拾周圍地上的干樹枝,驀地,她想起身上沒有火摺子,一時間怔愣住,不知該如何生火才好。
「黑石伯,分些火過去給她們吧。」
像是回應她的無助般,男子低沉而溫和的嗓音再次響起。
「少爺!」黑石伯低呼。主子心腸好,答應讓那一家子披麻戴孝的進門,已經夠讓他心頭起疙瘩了,現下竟還要主動去「接觸」,晦氣啊!
「要我親自動手嗎?」男子似有起身的動作。
「您別動!」黑石伯急忙喝止,說什麼都不讓主子有「觸霉頭」的危險。「您別過去!我去!」
男子滿意一笑,又悠閒坐回原位。黑石伯心不甘情不願拿了燒得紅火的木枝過去,領命幫這一家老弱婦孺生了火,便急急閃回自家人那一邊。
「謝……謝謝。」冉曉松受寵若驚,為這溫暖的舉動不斷道謝。
年幼的弟妹已解開衣衫,圍在火邊烘烤,唯獨她,儘管冷得發抖,仍堅持穿著一身濕衣裳,靜靜擰著滴水的髮梢。十四歲亭亭玉立的身姿,儘管瘦弱蒼白,仍是標緻可人,面對一屋子的男人,她必須格外小心矜持。
雨,持續下著,天色漸暗,冉曉松茫然無依地望向窗外,看來,她們今晚是要被困在這裡過夜了。
她唇間輕輕逸出一聲歎息。
—切都來得如此突然,父母親驟逝,留下冉家龐大的家業,以及都還年幼的弟妹,身為長姊,她知道自己必須一肩扛起責任,但……她沒有把握。
冷風由門縫灌進,冉曉松打個寒顫,忍不住一連串劇咳。
「大小姐,您還好吧?」老嬤嬤上前,關心地以手輕拍她的背,並探了探她的額頭。
「我沒事。」她努力緩過氣,說道。
八歲的冉夜梅小手掌併攏著,跑到門邊,以手心小心翼翼盛了雨水過來。「大姊,喝個水吧。」
掌心上的雨水已從指縫間滲漏得所剩無幾,可冉曉松還是為了小妹的貼心而感動莫名,低頭依著冉夜悔的小手,啜飲著冰冷的雨水,又連續咳了幾聲。
她自小身子骨弱,時常生病,面對茫茫未來,她真不知道自己拖著這一身病骨,究竟能為弟妹撐多久。
「大姊,餓——」冉歲寒拉拉她的衣袖。
一陣食物香味飄來,冉曉松回過神。剛才雨下得太快太急,水果祭品全留在墳前,現下雨勢大天色又黑,她們被困在這荒郊野外,一時間還真不知去哪裡找食物。
冉歲寒拉著冉曉松,小手指向一旁正在發配食物的戚家家丁,冷不防高聲喊道:「大姊,我想吃雞腿——」
聞言,正拿食物給自家大少爺的黑石伯臉色乍變,心中暗叫不妙。定睛一瞧,果然看到大少爺又「仁慈」地望向那群白衣老弱婦孺。
「黑石伯——」
又來了!「大少爺,我知道您要說什麼,但是不行!咱們此行路途遙遠,攜帶的物資盤纏有限,再加上一行人多,必須省著點才行。」
「把我這份送過去。」
「少爺……」
二話不說,男子兀自拿過食物,又有起身的動作。
「且慢!」黑石伯大叫,就是禁不住少爺這般「威脅」,只好妥協。「好好好,我送去就是,您別接近她們!」
黑石伯勉為其難地分了一些吃的過去,冉曉松接過食物,感動萬分,抬頭望向那位被稱為「大少爺」的男子,他也正在看她,但……似乎皺著眉。
「謝……謝謝公子。」她一開口,牙齒已冷得禁不住打顫。
「舉手之勞,不必言謝。」男子輕應了句,淡淡看她一眼,便冷冷移開目光。
冉曉松不好意思地也趕忙移開視線,將食物分給弟妹和老嬤嬤。
「大姊,你不吃嗎?」冉暮竹問。
「姊不餓,你們吃。」她渾身難受得緊,完全沒胃口,況且弟妹年紀小,禁不住餓,還是讓弟妹們先填飽肚子比較重要。
用完餐,破廟內漸漸靜歇,許是累了,眾人一個個躺平休息,弟妹們和嬤嬤也一個挨著一個取暖入睡。聽著滴滴答答的雨聲,應和著火堆中木柴燃燒的細微聲響,冉曉松靠在牆角,腦袋有點沉,卻沒睡意。
她的目光不由得飄向那個「太少爺,」,他正靠在另一側的牆角閉目養神。整晚,他很少開口說話,大多時間都只是靜靜看著他人,眸光和善,嘴角淺笑,可始終有股淡淡的、難言的冷然與疏離。
他是個準備去迎親的帥氣新郎倌,而她是剛辦完喪的孤女,此時此刻,兩人的處境天差地別,她不知道自己未來會是如何,但她衷心為他期盼那份屬於他的幸福與美滿……他是個好心腸的人,她相信老天爺不會虧待善心之人。
她默默在心底祝福他,真心誠意的,這是她僅能做的小小回報。
跟隨著夜色,時光悄悄流逝。
昏昏沉沉間,她不確定自己是否有睡著,直到刺骨的寒意侵襲,她在劇烈的咳嗽中渾身發抖,這才發現眼前火堆已然燒盡,周圍冷涼得厲害。
「小姐,還好嗎?」老嬤嬤低聲問,睡眼惺忪。
「我沒事,抱歉吵到你。」冉曉松低聲道,深怕吵醒了弟妹。
屋外,雨停了,陣陣蟲鳴更顯夜的寂靜。
冉曉松忍著身體不適,勉強起身想再多撿拾些柴火來燒,但散落在破廟內的樹枝已差不多被撿完,她猶豫了一下,決定鼓起勇氣隻身到破廟外碰運氣,撿些乾柴。寒氣襲人,她發著抖,才一跨出大門,即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她趕緊扶著門柱想穩住自己。
「你在做什麼?」
低沉而溫和的嗓音從廟門外傳來。冉曉松虛弱地眨了眨眼,看見了他,那個「大少爺」,沒想到他也在屋外,正朝她走來。
「我……」一開口,強烈暈眩再度襲來,她身子一軟,整個人順著門柱癱軟而下,跌坐在地。
「喂,你還好吧?」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身旁,皺眉看著她原本蒼白的唇此刻已凍得發紫。
「我……沒事……」
「喂,你可別昏倒啊。」他急拍她的臉。
「沒……事……」
在她合上眼皮之前,最後映入視線的,是他錯愕又略帶擔憂的面容——
就是這神情,讓他從此烙進了她心中,悄悄地,持續了十年。
緩緩睜開眼,大紅色的床罩垂帳環著她,令她一時間有些迷惑。她在哪裡?
半晌,待渾沌的思緒逐漸清明,冉曉松這才意識到她正躺在自己熟悉而溫暖的床幃中。
她似乎……睡了很久。
微微側翻身,移動視線,她冷不防看見了戚衛城。
他坐在床邊,倚身靠著床柱,正眉宇深鎖,定定看著她。
「啊,我……」她有些訝異,直覺想起身,卻是全身虛軟無力,提不起氣。
她思緒又亂了起來。現在是什麼情況?
對了,她和他成親了,她記得自己在房裡等他來掀蓋頭,等著等著,就……
「你發燒昏倒了。」他沉聲道,始終盯著她。
「昏倒了……」她喃喃道,試圖憶起什麼。
「大夫已經來看過了,你需要多休息。」說著,他身子傾向前,大掌覆上她的額頭。這突來的動作,令冉曉松渾身震顫,整顆心莫名狂跳。
他掌心的熱度,透過膚觸,一路熨熱到她的雙頰。
她臉紅了!
那段偷偷埋藏在她心裡十年,無人知曉的情愫,再度俏悄萌芽——
確定燒已退,戚衛城收回手,凝視著她。「餓嗎?」
她搖頭,什麼都吃不下,她心懸的是他。
「你……一直都在這兒?」她怯怯問。
「嗯。」
「都沒睡?」他臉上有絲倦容,應是一直沒合眼的關係吧。
而且……他該不會就這樣一直坐在床邊,盯著她看一夜吧?
他聳聳肩,目光深沉。「我有沒有睡不重要,你覺得好些了嗎?」
她點點頭,還是在意他。「你……很擔心我?」
「你是我妻子,我當然擔心你。」他望著她,嘴角扯出一抹微揚的弧度。
她迎視他深不可測的黑眸,剎那間有種錯覺,她彷彿見到了十年前在破廟躲雨的那個夜晚,同樣嘴角含笑、目光和善,卻始終帶著隱隱冷然與疏離的那個戚衛城……
「我擔心我的妻子,在新婚第一天就『棄我而去』。」他輕描淡寫道,但這句話的背後隱含了無比沉重的無奈與自嘲。
想到他過住的遭遇,她忽然難過起來,連忙側翻過身背對他,將臉埋進被窩,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
「對不起……」
她也不明白是因為內疚自己不爭氣,把洞房花燭夜搞砸了,抑或是心疼他的心情,她的淚水就是止不住。
「不用道歉,你沒有錯。」
「可……真的對不起……」
「好吧,如果你覺得歉疚,那就答應我一件事。」
她翻過身,噙著淚。「什……麼?」
「成為我要的好妻子。」
聞言,她惶惑道:「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
他沉默。
「難道……不是嗎?」
他揚起嘴角。「我是說成為『我要的好妻子』。」
「你要的……」什麼意思?難道他是指……她不是他要的?
「不過在此之前,我就先說說我不想要的——」
「你不想要的?」她更不解了。
「首先,我不想要一個體弱多病的妻子。」
她怔住。
「如何?能答應先為我做到這點嗎?」他斂住笑,專注凝望她。
冉曉松張口結舌,一個字都答不上。她這身子……哪來的本錢承諾他?
「姑爺?!您怎能說出這樣的話呢?」
此時,捧著早膳進房的天香,一臉驚愕地站在門邊。
她不敢相信她耳朵聽到的。
大小姐這身子骨,是他娶她之前就知道的,既然都點頭娶她了,現下又來說這種話,未免欺人太甚!她天香第一個就看不過去!
戚衛城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冉曉松,站起身,嘴角意外掛上一抹笑,理所當然說道:「既然已經成了親,我對我的妻子有所『要求』,也是天經地義的,不是嗎?」
「但您這要求未免太強人所難了。」天香鼓起勇氣,直言道。此時,她已顧不了主僕身份,也堅持捍衛由她照料的大小姐。
「難?何難之有?難道你們不希望你家小姐健健康康的?」
天香語塞。
戚衛城微笑著走到天香面前,不經意瞄了眼她手中托著的食物,繼續說道:「既然我都答應冉家的『要求』住進了冉府,難道我就不能對自己的妻子有些小小的『要求』?」
天香頓時找不到話反駁,倏地,冉曉鬆開了口。
「好,我答應你。」
「小姐?!」天香驚呼,她可不想見到小姐有半點委屈。
「我會努力的……」努力成為他想要的好妻子!雖然她心裡完全沒半點把握,可為了他,她願意試試。
戚衛城挑了挑眉,突然走回床邊,當著天香的面,冷不防俯身在冉曉松臉頰輕輕送上一吻——
天香倒抽口氣,驚愕地看著這一幕。
「很好,我期待你的努力。」他靠在妻子耳際輕聲說道。
沒料到他會有這突來之舉,冉曉松著實嚇了一跳,蒼白的雙頰瞬間再度抹上淡淡嫣紅。
戚衛城滿意一笑。
「伺候小姐用膳。」他站直身,特意交代了天香才舉步離開。
天香尷尬杵在原地,連她都臉紅了。
這新姑爺的行徑也未免太大膽了吧,這夫妻關起門來才能做的親熱事,他竟然就這樣旁若無人地說親就親,成何體統!
「小姐,您還好吧?」見大小姐怔愣愣地坐在床上,兩頰泛紅,天香心一驚,連忙上前關切。「怎麼了?是不是又開始發燒了?」
「我沒事……」
「可你的臉好紅——」
冉曉松轉過頭,怔怔看著天香。「你也發燒了嗎?」
「啊?我沒有啊。」
「你的臉也好紅。」
「那是因為姑爺他……他……」
「他親了我。」
「啊——」天香激動大喊,硬是將冉曉松的話直接淹沒。「小姐,這羞人的事,你還說出來!」她想假裝這事兒沒發生都來不及,小姐竟然還當面點破。
「這……不能說嗎?」冉曉松不解。
「當然不能說!」這姑爺也真是夠了,自己想胡來,還拖小姐下水。
冉曉松偏著頭,很認真地想了想,突然說道:「嗯……我現在有胃口了。」
「啊?」
「我想吃點東西。」
掀開被,冉曉松撐著仍然沒什麼力氣的身子,緩緩下床。天香傻在原地,—時間竟忘了要上前攙扶。
她驚訝又感動,因為這可是小姐第一次主動說想吃東西呢!
天啊,怎會突然這樣?不會是姑爺親那一下的關係吧?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0 00:06:18
第四章
「你休息一下吧,再這樣下去,我可不忍心了。」葉茵紅坐在桌前,雙手托腮看著冉曉松。
「再等我一下,馬上就完成了。」冉曉松拿著剪刀,專注而忙碌地剪裁新設計的喜花,天香在旁幫忙整理各式紙材與剪好的完成品。
「小姐,您先歇會兒吧,您已經忙一下午了。」天香擔心道,冉曉松大病初癒,便忙著剪喜花的事,連續好些天連個午覺也沒好好睡。
「我之前答應葉子婆要給她,說什麼我都要趕出來才行。」冉曉忪微笑道,她是感到有些累了,但成親這事都是定了日子的,拖了別人可不好。
「真是很過意不去,你在生病,還要為我們的事忙。」葉茵紅不好意思道,她是很想幫忙啦,可向來粗手粗腳的,大概也只有搞砸的分吧。
她喝著茶,百般無聊地托著腮,繼續看冉曉松剪紙。
冉曉松的喜花設計向來精細富巧思,只要是經由葉子婆手中收過這些喜花的新人,沒有一個不是愛不釋手的,她娘這個媒婆也因此很有面子。
今兒個她娘特地叮囑她過來取件,所以她無論如何都必須親自從冉曉鬆手裡拿到完成作品才行。不過冉曉松身子不好,又剛忙完婚事,她能利用閒暇剪紙花給她們,已經感激下盡了,根本不忍心催促她。
須臾,個性活潑的葉茵紅又按捺不住悶人的安靜活兒,開口說道:「喂喂,曉松姊姊,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葉茵紅挪了身子趨靠上前,笑眼盈盈,有些曖昧。「那個……戚太少爺待你可好?」
聞言,冉曉松和丫鬟天香同時想到了戚衛城那記親吻,不由都紅了臉。
葉茵紅一見冉曉松的反應,欣喜道:「看起來似乎不錯。」說著,眼角無意間瞄到天香,不禁皺眉。「倒是你,在臉紅個什麼勁兒啊?」
「你都不知道,那姑爺也真是……竟然當著我的面……當著我的面……」她吞吞吐吐,實在說不出口。
「當苦你的面怎麼丫?」
天香彆扭道:「就……就做了……不得體的事……」
「你是說,和曉松姊姊親熱?」
「啊——知道就好,幹麼說出來啊?!」
天香激動大叫,想湮滅葉茵紅過於「直接」的陳述,冉曉松被她嚇了一跳,手一歪,不小心剪岔了。
葉茵紅睨向天香。「沒事叫那麼大聲,你瞧,砸了吧!這下又要從頭再來,你是想累死你家小姐啊?」
「沒關係,不用重剪,我修正一下圖樣就行了。」冉曉松說道。
「是你說話太嚇人了,什麼親熱親熱的,這麼輕易就掛在嘴上,羞不羞人啊!」天香嘟起嘴,為自己辯解。
「我還沒問更羞人的呢——」葉茵紅故意湊上前,對冉曉松眨眨眼,問道:「是什麼程度的親熱?」
「啊——」天香又大叫。「你又來!」
葉茵紅頑皮地吐吐舌,冉曉松此時卻無比認真地回答道:「就……親吻了我的臉。」
「小姐!」真是,連與世無爭的小姐都被「帶壞」了。
「曉松姊姊,不是我要說,如果你以後想和戚少爺感情甜甜蜜蜜,你第一個應該換掉的,就是天香這丫頭。」葉茵紅誇張地?搖頭。「有她在,只會壞了你的『好事』。」
「喂喂,我是哪得罪你了,需要這樣參我一本?」天香氣得鼓起腮幫子。
「我說以後只要戚少爺來找你家小姐,你就應該識相退開才對。」
「我退開?」她可從來沒想過,她一直都是如影隨形跟在小姐身旁的。「那萬一他欺負我家小姐怎麼辦?」
「欺負?」葉茵紅大笑。「他是你家姑爺耶!」
「誰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天香不平道:「他那天就還當面嫌我家小姐,說什麼他不要一個體弱多病的妻子!」
「天香,茶涼下,你去幫我換壺茶來,好嗎?」冉曉松輕聲道,不落痕跡地打斷天香的不滿。
天香憋住原本要出口的成串抱怨,嘟著嘴,悶聲乖乖去泡茶。她一走出門,葉茵紅立刻黏住冉曉松,訝異道:「戚少爺真的當著你的面這樣說?」
「我答應他,會努力成為他想要的好妻子……」冉曉松認真坦誠,可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做才好。「紅妹妹,你認識那麼多成親的人,你肯定知道該如何成為一個好妻子吧?」
「嗯……」葉茵紅沉吟。「你們……睡在一起了嗎?」
冉曉忪沒料到她竟問得這般露骨,一時間傻住,竟不知如何回答。
「我……不知道……」
這些天,她也沒再見到過戚衛城。
聽天香說,他每天都在她入睡後才回府,一太早便又出門上朝去了,她根本沒能和他見上一面。不過她是有聽天香說,戚衛城回來之後大概怕吵了她,好像都是在書房休息過夜。
所以他們兩人應該是……沒有睡在一起吧。
「不知道引洞房花燭夜那天你病倒了,這我可以理解,但在那之後你們難道沒有?」
冉曉松輕搖頭,羞窘至極。
「這……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葉茵紅大喊。
這樁婚事是她說成的,肯定要連帶掛保證的,既然要做個有口碑的好媒婆,看來繼續提供解決婚後各種疑難雜症的「諮詢」是很重要的。
「為妻之道,首先,你必須要讓你家相公隨時都感到快樂與滿足。」雖然她自己還是個沒出閣的大閨女,不過她倒是從她親娘葉子婆那裡聽來不少。
見葉茵紅收掉乎日的嘻笑態度,冉曉松也像個認真學習的學生,專注聽訓。
「快樂,滿足?」她當然希望戚衛城快樂。
「對,這樣他自然就會很愛你了。」
有點深奧。「可……我該怎麼做?」
「他想要的時候別拒絕他,這是我娘說的,不但不能拒絕,還要努力配合。」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不會拒絕他的。」
她從來就不曾想過要拒絕戚衛城什麼,只要是她還活著的一天,她便會努力成為他的好妻子。
「但……就怕你做不到。」葉茵紅心直口快。
話才一出口,即見到冉曉松清澈真誠又無辜的眼神,不由心疼起來。
「你這身子……也不是說做不到啦,只是……可能會辛苦一些吧。」
「雖然我體力不太好,可我不怕辛苦的,就像我平常答應幫人剪紙,只要想到我剪的喜字花,可以多伴隨著一對新人得到幸福,讓他們快樂,那我也會感覺很開心,再辛苦我都願意去做……」
「哎呀,這跟剪紙不同啦!」葉茵紅這才意識到冉曉松根本沒明白她真正的意思,「我說的是圓房!」
「圓房?」冉曉松蹙眉,越聽越不明白。
「我的好姊姊呀,你……知道圓房是什麼吧?」
是什麼?冉曉松怔住,她從來沒聽人提過,不太明白。「是跟洞房花燭夜那天有關嗎?」
「算是有關。」
「跟那天我沒有等到掀蓋頭有關嗎?」她再探問。
「哎呀,姑奶奶,你這樣不行啦,什麼都不知道,要怎麼去伺候戚大姑爺呢?人家他好歹也是個健康強壯的男人——」
冉曉松皺眉,更不明白了。她知道自己身體不健康,但,這和戚衛城健不健康有什麼關係?
「好吧,直話說了,圓房就是跟生孩子有關的事——」葉茵紅歎口氣,知道自己必須說得更白一點。「你覺得你能為他生孩子嗎?」
「小姐,那紅姑娘胡言亂語的,您就別把她那些渾話放在心上了。」
天香捧來一盆熱水,水裡撒了些藥材,持過冉曉松的雙手,讓她十指和掌心浸泡水中。
每回冉曉松剪紙數量多些,她的十指關節便容易腫起來。基本上她和二小姐都反對她替別人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可偏偏大小姐心腸好,不懂拒絕人,到頭來為難的都是自己。
「可我覺得她說的還滿有道理的。」
當時,她一心想嫁給戚衛城,從來沒去細想很多事情。生孩子……這可真是她想都沒想過的事。或許,真如紅姑娘說的,她真該來好好想想才是——
冉曉松十指沒入溫水中,任天香輕輕按摩著她的手指,兀自想得入神。
「你手怎麼了?」
倏地,戚衛城的聲音出現在她身旁,他不知何時已進了房,沉著臉看她。
冉曉松怔仲了下。「呃,沒什麼,只是這些天忙著剪喜花,拿剪刀太久,有些泛疼……」
「怎麼不休息?」
「已經答應了葉子婆,再加上先前病了有些耽擱,所以……」
冉曉松話說到一半即猛地打住,因為戚衛城突然伸手進水盆,直接撈起她的手察看。
「這裡不用你伺候了,先退下吧。」戚衛城順口交代道。
「可是我還沒伺候小姐更衣……」
「不用了,你下去吧。」
「可是……」
我說以後只要成少爺來找你家小姐,你就應該識相退開才對。
「是。」天香想起葉茵紅說的話,心頭雖然犯嘀咕,還是不得不聽令離去。
離去前,她有所顧慮地看了兩人一眼。姑爺此刻臉色很沉,她還真有點擔心他會如何對待小姐。
「你吃過晚膳了嗎?」
房裡,昏黃的燭光下,留下獨處的兩人。冉曉松垂下眼,紅著臉,輕輕抽回被他握著的手,拿起一旁的白毛巾擦乾手。
「吃過了。」
戚衛城坐在床上,不發一語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不得不承認,他的妻子是個美麗的女人,纖細嬌弱,清新脫俗,像一朵開在幽谷中的小白花。在人群之中,她或許不是最亮眼的,但她身上似有若無的純真氣質,卻是最吸引他目光的。
他向來不在乎自己的妻子長得什麼模樣,也從沒細想過要娶什麼樣的妻子,對於婚姻,他向來抱持著可有可無之心,不強求也不排斥。
過往三度擦身而過的姻緣,他看得極淡,當時或多或少都抱持著戚家長子的身份,一切都是為了需要子嗣來接續家業而為之。
唯獨這次,他根本不求什麼,只是單純地因為她想嫁他、敢嫁他,於是,他便娶了她。
聽來似乎有些隨便,兄弟們也都詫異他的決定,可他不在乎。從紅姑娘口中得知這個執意想嫁他的女人,就算人人認定了她活不過二十五歲,就算他和她只能有一天日子好過,他都想完成她的想望,讓她成為他的妻子。
畢竟,在他發生了三次被詛咒的婚事之後,還沒有一個姑娘像她這樣,敢冒著「招來不幸」的危險,主動提出嫁他的要求。
就衝著她這份過人的勇氣,他願意賭上這一次。
「你要就寢了嗎?」見戚衛城坐在床邊,目不轉睛盯著她,冉曉松有些疑惑。
他今晚要睡這兒?不睡書房了嗎?
「是啊。」
一陣沉默之後——
「嗯……好吧,那我也就寢好了。」她略顯傻氣地低聲應和,原本還打算再剪個幾張喜字花再來睡的。
走到床邊,冉曉松忽然想起自己還未更衣,怔愣了一下,隨即轉身——
「你去哪?」
「我叫天香進來幫咱們更衣。」
「不用,你過來。」
冉曉松依言走回他面前。
「你幫我更衣。」
「我?」她嚇一跳,以為自己聽錯了。「幫你……更衣?」
他大剌剌坐在床邊,兩手向後撐著床面,好整以暇地等她。
既有的生活程序被打亂了,冉曉松有點調適不過來,不過還是硬著頭皮順從上前,笨拙地開始幫他更衣。
他深邃的黑眸始終瞅著她,讓她一顆心不受控制地猛烈狂跳,手上解扣子的動作也跟著亂了序,怎麼都無法完成這簡單的動作。
「聽說今天你三餐都吃了,是嗎?」在她的手即將自行打結之際,他開了口。
「嗯……是。」
他微微淺笑。
「真乖。」
短短兩個字,似乎有著無限寵溺,是錯覺吧?
意外得到他的稱讚,冉曉松感到一絲甜意湧上心頭,又紅了臉。
「我答應過你會努力的。」她低聲道。
看著她忙得滿頭大汗、手忙腳亂,卻仍然堅持為了他全力以赴的專注神情,戚衛城忍不住輕笑出聲。
「好了!」她吁口氣,也衝著他笑了。
好難纏的扣子,終於搞定了!
「很好。」他以食指輕輕畫過她的臉頰,給了她溫柔的稱許。「換我了。」
「啊?!」冉曉松還未來得及明白他的意思前,他的手已伸向她的前襟,她嚇一大眺,反射性緊抓住自己的衣領。「做、做什麼?」
「幫你更衣啊。」他理所當然道,拉開她的雙手,繼續手上的動作。
他想要的時候別拒絕他……不但不能拒絕,還要努力配合!
葉茵紅的話清楚提醒了她,只見冉曉松直挺挺地定在原地,動都不敢動,連大氣也不敢吭半聲。畢竟以往都是天香幫她更衣,如今被—個男人親手解開衣服,感覺……很奇怪。
「你可以呼吸。」他注意到她似乎在憋氣,忍不住又輕笑。「等一下如果你昏倒我可麻煩了。」
「喔,好。」她深深吸口氣。
她向來是個聰敏淡定的人,可不知為何,在他面前,她總顯得傻氣了。
「你可真聽話。」他又笑了,不禁猜想,如果哪天他叫她不准呼吸,她怕是會乖乖連命都搭上了吧。
她的衣服被解開,僅著薄薄的單衣,涼冷的空氣襲吻她的膚嘰,讓她直打哆嗦。
「去被裡躺著吧。」
她率先上床躺進床鋪內側,戚衛城吹熄蠟燭,也跟著上床。
冉曉松靜靜平躺著,兩眼直瞪黑暗中的床帳。
這是她第一次和男人一起躺在床上,如此靠近、如此親密,她完全可以感受到他強碩身軀正源源不絕傳來的熱力,炙燙著她的肌膚,她的心——
想起白天葉茵紅私下對她說的,關於「圓房」之事,黑暗中,她的雙頰幾乎就要燒灼起來。
他們就要圓房了嗎?
她的心,因等待、因期待,怦怦直跳。
可等了半天,見他始終沒半點動靜,冉曉松不禁開始疑惑,這狀況和葉茵紅說的不太相同,那……是不是表示她該主動做點什麼呢?
為妻之道,首先,你必須要讓你家相公隨時都感到快樂與滿足。
就按著葉茵紅傳授的方法試試吧!
鼓起生平最大勇氣,纖纖柔荑大膽撫向他的胸膛。這一碰觸,幾乎成了她生命中最大一次的冒險。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男人和女人竟有如此巨大的差別,他廣闊的胸膛是如此堅實,完全不似女人一般柔軟。
「別這樣。」
冷不防,他一把按住她的手,冷沉的嗓音在黑暗中響起。
冉曉松嚇住,半晌,才怯生生問道:「我們……不圓房嗎?」
「現在不適合。」
「我以為……你需要子嗣……」她囁嚅,聲音在發顫。
他沒再搭腔。
這無言的回答,在暗夜中宛如一把利刀,悄悄黥進她的心頭,那隱隱的疼,她未曾經歷過,亦無法形容。
她想做個好妻子,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冉曉松被深深的憂慮與懊惱所籠罩,她頓時覺得自己好自私,只一味單純地想嫁給他,卻從未真正站在他的立場想過,像她這樣一身病骨,不只是會拖累他而已,根本也不適合為他生育子嗣……她怎會如此遲鈍?遲鈍得事前竟然完全沒想到這一點?
他值得更好的姑娘才是呵!
難過的思緒,如巨大的網,默默攫獲住她、啃蝕著她。悄悄地,她想抽回手,卻被他牢牢扣握著。
「停止你的胡思亂想!」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緒,他粗嗄說道:「睡覺吧。」
在想哭的念頭氾濫之前,冉曉鬆緩緩閉上眼,聽著他沉穩的呼吸聲。
她的手任由他緊緊握著,暖暖的熱流在彼此的掌心問默默傳遞。
就算是一廂情願也好,就這樣偷偷貪戀這一刻的美好吧!
就算只能擁有這一夜,她亦心滿意足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0 00:06:34
第五章
該起床了。看著窗外微曦的晨光,他知道時辰不早了,賴床不是他的習性,只是……
戚衛城將視線移往身旁緊緊挨著他熟睡的冉曉松。
看著她像個孩子般全然熟睡的臉,他不敢隨意移動,深怕吵醒了她。這樣的貼心舉動,連他自己都訝異。
他向來淺眠,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警覺清醒,加上長年因工作而睡得極少,睡眠對他而言只是例行公事,他也一直以為每個人皆是如此,直到在她身上,他才看到睡眠的另一種面貌。
她似乎極需睡眠,而且享受睡眠。她總是一路酣睡到天明,甚至很少翻身。
只是,她的呼吸很淺,淺到有好幾次,他幾乎都要以為她沒有呼吸了。
洞房花燭夜那晚,他曾經緊緊盯著她的睡顏看了一整晚。他不知自己後來是在何時養成起床後看她的習慣,只知道他不是個凡事有耐心的人,尤其是什麼事都不做,只盯著一個睡覺的人看,對他無疑是虛度光陰的行為。
但,他還是忍不住這麼做了。
隨著一聲長長的雞啼,冉曉松翻了身,鼻子撞到他的臂膀,悶哼一聲,醒了。
她緩緩睜開眼,迎上他對視的目光。
「早。」他低低回應她的招呼,沒有立刻起身的打算。
冉曉松倚在他身側,沒敢亂動。
開始和他同床而眠的這段日子以來,她雖然已經逐漸習慣有他在身旁,可每次見到他,她仍是忍不住羞怯。
他總是很早醒來。每天早晨,當她睜開眼,頭—個看到的—定是他那雙清澈的眼睛,正直直盯著自己瞧。
只不過以往她醒來和他打完招呼後,他便會立刻起身著衣出門,但今兒個,他似乎沒這個打算。
「呃……你今天不用出門嗎?」
「不用。」
那表示他都會待在府裡?
想到一整天都可以看見他,冉曉松心底不由得升起淺淺的喜悅。「那你今天要做什麼?」
「你呢?今天會做什麼?」他反問她。
「我?」平常除了養病、睡覺、剪紙花之外,她似乎也沒在做什麼。「大概剪剪紙吧……」
「能陪我嗎?」
「當然——」她直覺答道,然後才想到根本不清楚他要做什麼。「陪你……做什麼?」
「我做什麼就陪我做什麼。」
「好。」她微笑,心頭一絲絲羞怯的甜。
所謂夫唱婦隨,就是這種感覺嗎?
戚衛城起身準備著裝,冉曉松也連忙跟著起身,想幫他穿衣。
「你可以再多睡會兒。」
「我想起來陪你。」今兒個難得他不用出門,讓她特別開心。她動作笨拙地幫他著裝,然後說道:「我幫你梳頭。」
對她主動的提議,戚衛城驀地定住,轉身看她。冉曉松以為他不願意,有些退縮,小聲確認道:「可……以嗎?」
戚衛城微扯嘴角,直接坐在椅子上。
得到默許,冉曉松趕忙拿起梳子幫他梳頭,雖然動作不是很熟練,好幾次還下小心戳到他的耳朵,但從她小心翼翼撫觸他髮絲的輕柔動作看來,已是誠意十足。
此時,天香捧著水盆敲門進房,一見到冉曉松正在幫戚衛城梳頭,有些吃驚。
「小姐,你在做什麼?」
「梳頭啊。」冉曉鬆開心笑道,因過度專注認真,額上還沁著薄汗。
「這事我來就行了。」天香大驚小怪道,放了水盆,走上前想搶過梳子,說什麼她都不能讓小姐動手去伺候人。
可才剛伸出手,戚衛城冷懾的目光即?地掃向她,沒開口說話已威嚇十足,天香被他的眼神和氣勢嚇到,一隻手停在半空中。
「這裡不用你伺候,去準備早膳送到後花園。」他沉聲命令。
「後花園?」她以為聽錯,再次確認。「早膳?」
「也準備小姐那份。」
「也在後花園?」更驚訝了。
「怎麼,有問題嗎?」
戚衛城冷光一掃,原本有意見的小嘴趕忙識相閉住。天香皺眉,看了一心一意專心梳頭的冉曉松一眼。
「沒……沒問題,奴婢這就去準備。」在本分地領命辦事前,仍不放心地再三交代道:「小姐,那我把洗臉水擱在這兒了,您有需要再叫我——」
「嗯,好。」冉曉松點頭微笑。
咦,是錯覺嗎?忽然覺得小姐瞼上閃著耀眼的光呢,美極了!
跨出房門前,天香忍不住又回頭偷看一眼,才依依不捨退下。
一路上,天香獨自嘀嘀咕咕,想著這新姑爺也真是過分得可以,每天晚上就寢前要小姐幫他更衣也就算了,現下還變本加質,竟要小姐幫他梳頭,根本是把妻子當作下人在使喚嘛!
小姐身子不好,怎禁得起這樣伺候人?
可……為什麼剛才看小姐的模樣,反而覺得她容光煥發呢?
應該是看錯了吧……
嗯,對,絕對是看錯了!
沒有看錯,小姐的臉真的會發光發亮耶!
天香帶著兩個丫頭,捧著早膳來到後花園,即見到冉曉松和戚衛城正相對坐在亭子裡。
這是怎麼回事?真古怪。
姑爺只是隨意靠著亭柱看書,而小姐更僅僅是坐著看他,為什麼臉上會閃動那種難以言喻的光采呢?
天香困惑極了。她該不該把這「怪象」報告給二小姐知道呢?
「小姐,姑爺,用早膳了。」她布好餐食,抬頭看了有些刺眼的陽光,不太放心道:「小姐,太陽馬上就烈了,您要不要回房去用膳?」
「不用,她要在這裡陪我。」戚衛城代她回答。
「可是……」
「沒關係,天香,我在這裡吃……啊!」
冉曉松忽然輕呼一聲,蒼白的臉上閃現一抹興奮的神采,天香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正好看見一隻蝴蝶翩然而來,輕輕巧巧停駐在冉曉忪面前的白瓷碗邊緣上,和碗上的花朵圖樣相映成趣。
「瞧,好漂亮的蝶兒。」冉曉松像個孩子般,指著蝴蝶要戚衛城看。
戚衛城微笑著,看的不是蝴蝶,而是她。
「我第一次這麼近看見蝴蝶呢。」她像個好奇的孩子般,歪著頭,好認真打量蝴蝶翅膀上的圖樣,模樣傻氣又天真。
戚衛城看著冉曉松,竟被她臉上動人的神采給悄悄打動,一股暖意緩緩流過他向來無波的心——
幸福究竟是什麼?
方纔那一刻,他似乎隱隱感受到了——那份閒適、恬淡的幸福。
她的生活、她的想法、她的一切,皆如此純淨、簡單。
儘管十多年來,他在官場上打滾奮鬥,耗盡所有心力振興家業,而他心底深處真正渴望的,不就是這份單純嗎?
一陣輕風拂過,蝶兒翮翩飛舞而去。
「啊。」冉曉松惋惜輕歎,依依不捨目送。
戚衛城微笑,逕自伸手掀開碗蓋。「吃飯吧,菜涼了。」
冉曉松轉頭朝戚衛城漾出一抹如花般燦爛的笑靨。「原來在後花園用早膳,還有蝶兒相伴,真好呢。」對鮮少步出房門的她而言,這一切都充滿了新鮮感。
「那有我相伴呢?」戚衛城率先開動,聽似隨口問道。
冉曉松雙頰臊紅,誠實道:「那當然更好。」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口扒飯。
戚衛城微扯嘴角,欣賞著她的坦白。
一股無形的甜蜜香氣,在花叢裡、在兩人間,醞釀飄散。
守在旁的天香頓感渾身不自在。這奇特的氛圍……在冉府從未出現過,她也從未見到過,而且跟著伺候小姐多年,這還是她第一次感覺自己在場有些突兀。
「啊,對了。」冉曉松忽然想起什麼,轉身對天香說道:「你去房裡幫我拿紙材和剪刀過來,好嗎?」
「是,小姐。」呼,她才在煩惱自己是不是該識相走開呢,剛好!順道連旁邊的兩個丫頭一起帶走。
「我以為你已經趕完喜字花給葉子婆了。」戚衛城皺眉道,目光悄悄打量了一下她的右手。
「是有答應幫忙再剪一組元宵燈花,不過,我剛才是忽然想到了個圖案,想馬上剪出來……」
「答應幫忙別人是好事,但別累壞自己了。」他淡淡說道。
「不會的。」她微笑道,低頭繼續努力在他面前「認真吃飯」。
卯時已過,花葉間的晨露被朝陽趕走了蹤影。冉曉松微仰起頭,瞇眼看向逐漸刺目的陽光,似乎也感受到美好的時刻正在流逝,不禁歎喟。
「怎麼了?」
「以後……我還可以像今天這樣……陪你在後花園用早膳嗎?」
「你可以我就可以。」
「我可以!」
戚衛城伸出手,以食指輕輕畫過她白皙的面頰,語氣不由得放柔道:「那我就奉陪嘍。」
她笑開。「謝謝。」
「幹麼道謝?」
「謝謝你讓我陪你吃飯。」真是個美好又愉快的經驗。
聞言,戚衛城忍不住笑了出來。
冉曉松不解。「你笑什麼?」
「有妻子感謝丈夫這種事的嗎?」
「有啊,就是我。」她也笑了,因為心情太好,自然顯現了難得的小俏皮。
「傻瓜。」戚衛城微笑著,伸手輕輕撥開她前額的劉海。
他發現自己愛看她笑,這讓她看起來健康些,整個人有了生氣,就不再顯得那麼蒼白。
不遠處,拿了紙材和剪刀回來的天香正停在花叢邊,完全不敢靠上前。
她聽到了,姑爺在罵小姐是傻瓜呢——
她明明應該生氣的呀!可為什麼……為什麼……她的眼眶濕濕熱熱的……竟有些想哭了……
不對,不是想哭……是已經在哭了。
笨蛋天香,你是在哭什麼啊?!
以手背悄悄抹去淚,一顆心五味雜陳。這姑爺明明老是「虐待」小姐,要她伺候,又拖著她在太陽底下吃飯,可為什麼剛才他望著小姐的神情,竟會讓人覺得……他是疼愛小姐的?
真是這樣嗎?
「天香,你站在那做什麼?」冉曉松無意間瞧見天香的身影,出聲喊她。
天香迅速抹去淚,走上前。「小姐,您要的東西。」遞上剪刀和紙材,連忙轉身收拾餐具,沒敢正眼看兩人。
「天香,你怎麼了?」冉曉松察覺天香怪怪的反應。「你在哭啊?」
「沒有啊,是陽光太刺眼了。」她隨口扯道。「小姐,我去泡茶來,等會兒就回來。」收了餐具,像逃難似地急急忙忙離開。
冉曉松看著天香的背影好半天,思索著,才轉過身對著戚衛城說道:「她可能是跟著我在房裡待久了,也不習慣在外頭走動了。」想來,她以後似乎也不能老拖著天香在房裡。
「你出來走動,她自然也就出來走動了。」戚衛城說道,捧起書,悠適地靠著亭柱,隨意翻閱。
「說的也是……」
「不過,她也算是個盡責的好丫頭。」
聽戚衛城一說,冉曉松也連忙點頭稱是。「天香真的是很好的丫頭,一心就想為我好,所以,如果她不小心對你說話沒了分寸,請你別生她的氣。」
「有時過分的『好』未必是件好事。」他看著書,沉聲說道。
冉曉松沉默看著戚衛城,猜想著他話裡是否有責備天香的意思。戚衛城感覺到她的目光,從書本裡抬起視線,對上她有些憂慮的眼,同時似乎讀出她的心思,淡淡扯出一抹笑,道:「放心,我沒有生她的氣。」
他的保證果然換來一抹安心的笑。
冉曉松拿起紙材,開始俐落地摺起紙。戚衛城放下手中的書,也好奇起她的剪紙功夫。
就算他平日處理再多朝中的防火事務,看過再多的書冊,可剪紙這一門功夫,他就是全然的門外漢了,過往也從沒注意過它。而今,他靜靜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忽然發現,她正以自己的方式,認真構築著一個美麗的天地。
因為生病,她老是被關在房裡,哪裡都不能去,屋子再大也總會憋悶,於是,她在紙材與剪刀之間,找到了一個可以任她馳騁想像的世界。
那幾乎是她的全部了……
或許,在她面對自己隨時可能獨自離世的同時,她也渴望自己是被需要的,所以儘管再累再病,她仍會盡力剪出一張張美麗喜氣的喜花,祝福那些根本未曾謀面的新人。
看著剪刀在她手中橫來轉去的,沒多久功夫,有著一對美麗翅膀的蝴蝶圖紋,已然在她手中成型。
「好了。」她欣喜道。靠著剛才一瞬間浮現的畫面,剪裁出來之後,比她想像的還要滿意。「這是剛才那只蝴蝶。」她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攤開那輕薄的紅色紙片。
「送我?」戚衛城挑眉。
「嗯,因為你邀我來花園吃飯,所以我看到了美麗的蝴蝶,送你。」
纖弱害羞的外表,藏不住骨子裡的天真與熱情,再—次敲擊了他的心。
「想不想讓它飛起來?」他微笑。
「飛?」她睜大眼。「可以嗎?」
「當然可以。」
「怎麼飛?」
戚衛城眨了一下眼,掏出一支隨身小竹笛,輕輕一吹。沒多久,園子人口處便急急奔來他從戚府帶過來伺候的小廝。
交代了小廝拿來幾根竹條細繩和糊罐子,戚衛城拉起衣袖,一副準備大顯身手的模樣。
「你要做什麼?」
他神秘兮兮一笑,只道:「我已經很多年沒有扎過這個了。」
冉曉松好奇極了,在旁看著他拿出一把小刀,細細削著那些竹條,排列、固定,然後將她剪的那片紙蝴蝶,裱糊在完整的方形紙上,再固定於竹條上。
「紙鳶!」她驚喜道。
小時候,爹娘曾帶著她玩過—次,她隱約還記得。
「送你!」
他完成了有著蝴蝶圖樣的方形紙鳶,又將它送回她手中。
「要送我?」她受寵若驚。
「去,讓它飛起來。」
冉曉松拿著那美麗的紙鳶,有些不知所措。「可我不會……」
「我可以教你!」
他牽起她的手,往後花園右側一處更廣闊的園子定去,日陽高照,伴隨著陣陣清風,正是適合放紙鳶的好天氣。
戚衛城拾起一片枯葉,向空中拋去,測出實際風向後,便拉著她迎風站立。
「你持著線,逆著風,一邊跑一邊放線。」
「跑?」天啊,她好多年沒跑過了。
「別怕,我陪著你。」他給她鼓勵一笑。
為了他,她願意放下自己,嘗試很多事情,她想緊緊把握和他相處的每一刻鐘。
冉曉松鼓起勇氣,拉著紙鳶,迎風舉步而去,可才跑了兩,三步,即一腳踩在裙擺上,整個人往前撲倒。戚衛城眼明手快,攬腰一把抱住她。
「別急,慢慢來。」他稍稍撩起她的裙擺一角,往上繫於腰間垂帶尾端,讓她不致再踩到裙擺,而在他面前露出腳踝的冉曉松,則不由得紅了臉。
「好了,再來一次。」
冉曉忪按著他的指示試了好幾回,始終抓不到訣竅,紙鳶怎麼都升不上去。
她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額上都冒出汗來,紙鳶仍像是一隻垂死的蝴蝶,有氣無力地掙扎著,雖然有好幾次她都差點跌倒,不過,她反而笑得十分開懷。
「啊,成了!」
她拉著線,在戚衛城的協助下,紙鳶終於順著風勢,展翅升空。
今日晴空萬里,藍天白雲,襯著紅色蝴蝶紙鳶,煞是好看。
她驚喜極了,或許因為曬了太陽,也或許因為太開心,她原本略顯蒼白的雙頰,此時出現兩抹粉暈,看來特別可愛動人。
「你瞧,好美喔!」她仰望著,美麗的蝴蝶在凌空飛翔了。
是很美——
他深深凝視著她紅撲撲的笑臉,情不自禁伸手攬住她的腰,俯身在她唇瓣上印下一吻。
冉曉松完全傻住,仰著頭,兩眼圓睜,動也不敢動。直到感覺手中握著的線有股拉力正在拉扯時,他抬起頭,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你做得很好。」
「真……真的嗎?」她怔怔回應。
這一刻,她手裡抓住的不只是迎風高飛的線,她感覺自己似乎也正抓住了某種幸福。
「現在放線,不然它會墜下來。」
「哦,好。」她乖乖的,正準備要放線,倏地,冉暮竹高聲的吼叫從兩人身後傳來。
「你們在做什麼?!」
冉曉松嚇—跳,反射性—收緊,隨即「啪」—聲,紙鳶在她手中斷了線——
「啊。」
她驚呼一聲,眼睜睜看著蝴蝶紙鳶隨風飛去,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望著天,難掩濃濃的失落,她的幸福……就這麼離她遠去了嗎?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0 00:06:50
第六章
冉暮竹簡直不敢相信,戚衛城竟會這樣「玩」她大姊的命。
放紙鳶?!
天啊,她想都不敢想,讓她大姊頂著大太陽跑來跑去會是什麼景況?萬一熱過頭又吹風,生病昏倒了如何是好?
一思及此,她整個人就快氣炸了。
「喂,你怎麼可以讓我大姊做這種事?!」冉暮竹氣沖沖質問戚衛城。剛才如果不是因為她碰巧看見天香捧著一壺茶在花園裡踱來踱去,神情猶疑,她可能還不會發現這麼離譜的事。
「二妹,你別生氣,只是放紙鳶而已。」冉曉松被二妹衝著戚衛城而來的怒氣嚇到,連忙解釋。
「而已?」冉暮竹勉強按捺住怒氣,好聲好氣對冉曉松說道:「大姊,你的身子不適合這樣子,況且你病才剛好,應該多待在房裡休養才對。」一轉頭,臉色立刻又拉下,冷對戚衛城。「你以後別拉著我姊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戚衛城置若罔聞,輕輕取過仍被冉曉松握在手中的斷線,然後牽起她的手,逕自住後花園走去。
冉暮竹見他態度倨傲,怒火更熾。
「喂,我跟你說話!」
戚衛城依舊沒任何反應,反倒是被他拉著走的冉曉鬆緊張地頻頻回頭,她不想二妹和戚衛城有任何誤會或不愉快,所以急著想解釋。
「喂!」冉暮竹氣得衝上前,攔住他。
戚衛城終於正眼看向冉暮竹,慢條斯理道:「你叫我?」
「不叫你叫誰啊?!」
「我不認為你在叫我。」
冉暮竹被他的話激得火冒三丈,正想大發飆時,冉曉松以另一隻手拉住冉暮竹,惶惶道:「你們別吵架,有話好好說。」
「可你也看到了這傢伙的態度——」
「第一,我不叫喂,也不叫這傢伙,我有名有姓,應該不必再自我介紹了。」戚衛城笑了笑,故意強調道:「第二,我以為你應該叫我『姊夫』才對。」
冉暮竹惡狠狠瞪著他,咬牙切齒。
他說的當然是事實,他是她姊夫沒錯,但……打死她都吐不出那兩個宇。
「二妹……」
冉曉松輕喚了聲,她知道二妹關心她,也明白二妹脾氣直來直往,但她不希望二妹因此和戚衛城鬧僵。
冉暮竹看向冉曉松明顯帶著憂慮的雙眼,就算再不情願,也已心軟一半。
「姊……」她咬牙,艱難地吐出這彆扭的兩個宇。「夫……」
戚衛城唇角一勾,微笑正視她。
「請……請你以後……」她「努力客氣」地重申立場。「別再拉著我姊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我盡量。」
「等等,什麼叫盡量?」這傢伙的態度真會惹惱她。
「因為我並沒有做亂七八糟的事,我只是和我妻子在一起而已。」他正色道。
「二妹,你別氣,是我自己答應要陪他的,而且我很開心,就像剛才把那個紙鳶升到天空時,我真的覺得——」
「大姊!」冉暮竹打斷道,既怒且惱。「你就是太『好心』了,什麼都答應別人,完全不懂得拒絕,這樣只會害了自己而已。」
「我不是因為好心……他是我丈夫……」
冉曉松真的沒想到自己放紙鳶的事,會讓二妹如此生氣。她真做錯了嗎?
她只是單純的想跟戚衛城在一起而已呀。
「丈夫如何了?他又不瞭解你!」
冉暮竹激動吼著,她真不喜歡見到大姊這副死心塌地的樣子。
當初她就不明白為何大姊會突然要嫁他,她根本什麼人情世故都不懂。
對戚衛城就更別說了,她根本打心眼裡對他不放心,更何況他還是「克妻」出了名的!
她當初之所以提出讓大姊婚後繼續住在冉府的條件,除了她體弱多病,不適合隨意轉換居住環境之外,另一個目的當然是方便就近「監視」戚衛城,因為她必須杜絕所有可能對大姊的傷害。
「二妹。」戚衛城第一次主動喊她,表情和語氣與先前的溫和平穩不同,冷峻嚴厲了不少。「你大姊不是你養的鳥,她不能這樣一直被你關在屋裡保護著。」
「你說什麼?!」她揚聲怒吼。
「我想你已經聽得很明白了。」他牽著冉曉松就要走人。
冉暮竹整個大爆發。「戚衛城!你給我站住!」
戚衛城沒理會,繼續拉著妻子前行。她氣得追上前,吼道:「我們冉家到底是哪裡惹到你了?你為何什麼事都非要跟我作對不可?」
聞言,他神色一凜,停下腳步,回身。
「我沒有跟你作對。」
「沒有?」冉暮竹不以為然哼道。大姊的事不算,光是她和他的私人恩怨就說不完了。「你之前在皇上面前參的那一本,就已經足夠害慘我們冉家了。」
她和戚衛城的「宿怨」可不是一天兩天的。
因為生意上的事,她和身為朝廷命官的戚衛城立場不同。
他除了宮任全國防火事務的三衙統領外,更王掌相關法律的訂定。
近來,朝廷為防範火災發生,將主意動到建築蓋房這一塊兒,正準備推動一項限令,限制城內蓋房時木竹建料的使用,偏偏冉家就是經營木竹建料生意,幾乎城內所有木竹買賣都掌握在冉家手裡,而這項限令如果頒布,第一個嚴重打擊到的便是冉家的生計。
而推動那項限令的人,就是戚衛城。
「我是為城裡百姓生計著想。」
「我看你根本是看冉家不順眼!」冉暮竹氣道,明明一直以官方之力打壓冉家,現下又答應娶她大姊,她真懷疑他是何居心。「我警告你,雖然我是女子,但我不怕你,你如果真有事就衝著我來,別把我大姊拖下水。」
戚衛城眉峰緊鎖,也有些惱了她。
「公歸公,私歸私,別意氣用事將兩者混為一談。」
語畢,他用力攬住冉曉松,宣告意味十足,在摟著妻子離開前,還不忘故意丟下一句:「我和我妻子想獨處親近,你該不會也想跟過來偷看吧。」
本想追著繼續理論的冉暮竹驀地打住腳步,臉色鐵青,只能氣悶。
一旁,則是端著茶、不知所措的天香。
那她……該跟過去伺候嗎?她可不想存心偷看!
「二妹只是為我好。」
「我知道。」
「你別惱她。」
冉曉松跟著戚衛城來到書房,雖然他沒再提起那場爭執,可她心裡始終放心不下。
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二妹和戚衛城之間的衝突,今她很不安。
「你不覺得我和她很像另一種『婆媳問題』嗎?」戚衛城輕笑出聲,隨手拿了本書,走到置有小几的臥榻坐下。
「婆媳?」
「我覺得我比較像是在跟婆婆搶兒子的小媳婦。」戚衛城自我調侃道,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過來坐。
雖然他和冉暮竹相處緊張,午膳時,他仍是帶著冉曉松和家人一起用膳,不過冉暮竹顯然對他「獨佔」她大姊這件事仍耿耿於懷,沒給半點好臉色。
「二妹太在意我了,她不是真的討厭你。」她再三解釋,乖乖走過去坐在他身旁榻上。
「你覺得我很可怕嗎?」
「啊?」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你老是在我面前為人求情。」
「我只是不想你們之間為了我而有誤會……」
見她確實為此事感到煩惱與憂慮,他有些於心不忍,伸手攬過她的身子,柔聲道:「沒事,別擔心,大家都想對你好,只是方式不同罷了。」
她靠著他,輕輕點頭。
倏地,他拉著她住後一仰,直接躺於臥榻上。冉曉松有些反應不及,小臉撞上他的胸膛。
「我想午寐,陪我睡一下。」他聽天香說過,她平日有午睡的習慣,今早她跑得也夠累了,是該讓她休息一下,也避免她再胡思亂想。
他串先閉上眼,半晌,她靠著他,喃道:「對不起……」
他眉峰緊攏,睜眼看她。
「一切都是因為我……如果我健康一點就好了……」
「你是該健康一點。」他撫著她的頭髮。
「二妹她……一直都很辛苦。」她想了想,還是決定跟他傾訴她心裡的想法。「我爹娘過世後,我努力想撐起這個家,卻心有餘而力不足,我想,二妹大概也是不忍看我太辛苦,才會年紀輕輕就獨自撐起冉家的一切。她不想我為了這些事勞神又傷身,她只想讓我每天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
每每想到冉暮竹十二歲便嘗試學習接手家業,她就覺得心疼。冉暮竹的強悍和固執,全是為了保護這個家、為了照顧她,才磨練出來的。
「對不起,你和二妹的爭執,我實在聽不太明白——」她滿懷內疚。
「你不用明白。」
「可我想知道!」
冉暮竹從不跟她談工作的事,她也從不過問,很多事情她真的不清楚,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有能力幫忙解決,可如今她既然已經知道了一個起頭,便無法繼續假裝不知情。
「你能告訴我嗎?」
戚衛城輕歎口氣,拗不過她乞求的眼神,只好將朝廷準備頒布建築限令的事簡單說明給她聽。
「城裡現在平均兩年就會發生一次大規模的燎原大火,而造成大火的原因在於老百姓的房宅都是以木竹板壁居多,磚造的牆垣比較少,再加上百姓居住的房舍十分擁擠,所以一旦發生大火很難收拾——」
她點頭,聽明白了他的擔憂,也覺得很有道理,老百姓的居住環境確實需要改善和提升,只是限令一旦頒布,以木竹建料買賣為主的冉家生意就會受到影響,這也難怪冉暮竹會如此激動了。
「保護百姓免於因火災喪失身家性命,是我們戚家的責任,我希望你明白這點,我並非針對冉家而來。」
「嗯,我明白。」
十五年前,戚家發生的那場幾乎滅門的大火,全國皆知,儘管當時她年紀尚幼,也隱約記得這件事。
葉茵紅來說媒那日,她得知他這些年為了重振戚家付出很多,身為戚家長子,那場大火對他的影響最深,背負的責任最重,就如同當年冉家重擔突然落到她肩上是一樣的,只是,他的際遇比她更為慘烈,他一直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一些事。
「我做我該做的事,同樣地,我不會去干涉冉家應該做的事。」戚衛城像是要給她安心的保證,說道:「二妹是個聰明的女子,她有脾氣但不見得沒有智慧,朝廷政令勢在必行,我想她有辦法帶著冉家定出另一條路的。」
「嗯,危機說不定是轉機,她只是需要些工夫。」
說著,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心頭?地一震。
是了,她曾經聽過世的爹爹提過,冉家的崛起,和十五年前的戚家大火有關。
當年,爹娘在城裡開了一個小鋪子,做普通的小生意。在發生大火的那天夜裡,惡火從戚宅延燒,不僅禍及六宮府第,還牽連焚燬民屋千餘棟。當時他們一家及早逃出來後,爹爹並沒有回頭去搶救店舖內的貨物,反而是帶著隨身攜出的所有財物,連夜趕出城,只要是遇到買賣木、竹、磚、瓦等建料的,一律不問價錢全買下來。
大火過後,城內大半房舍急需重建,當時皇上下旨,所有竹木材料免徵稅,再加上重建屋舍的大量需求,冉家因此暴利致富,也從此掌控了所有建築材料的買賣生意。
戚家的衰落卻間接促使了冉家的崛起,想來,也實在殘酷。
「想什麼呢?」見她兀自盯著自己發怔,戚衛城問道。
冉曉松撐著身子坐起來,更專注凝視著他。
「我只是在想……有些事,是不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人生的際遇,著實奇妙。
戚家和冉家、他和她,這十幾年來,看似彼此沒有交集,可卻又奇妙地牽繫在一起。
只是這樣的牽繫,令她有些不安……甚至心驚。
怕一切都只是短暫,隨時都會從她眼前消失,就像紙鳶的線在她手中斷掉的那一刻,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認命地看著它飄然遠去——
戚衛城似乎從她眼中讀出她的心思,伸手拉下她,讓她俯趴在他身上,雙臂緊緊環著她。
她的臉貼著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就在她耳邊,忽然,她有些想哭。
「你真該多出去走走,才不會老待在屋子裡胡思亂想。」他柔聲道,感覺胸前些微濕熱。
久病讓她有著多愁善感的一面,這也是他老是不由得想緊緊抱住她、安慰她的原因。
她需要人守護,而他想守護她——以一個男人和丈夫的身份。
抬起她的臉,果然見到她正偷偷流著淚,他心一揪,歎息地翻過身反壓住她。
他的雙手拙住她的臉龐,以拇指拭去她頰上的淚。「你哭濕我的衣裳了,知道嗎?」
「對不起……」淚水仍是不爭氣。
「賠我。」
他低下頭,攫擭她的唇瓣,成功佔據了她全部心思。
他的吻,輕柔、纏蜷,卻充滿佔有慾。
他以拇指輕拙她的下巴,開啟她的唇,他的舌溫柔探入她口中,與她的相伴。
她逸出一聲歎息,渾身輕顫不已。
她身子很單薄,瘦到像是稍一用力就要碎掉似的。他心疼她,也渴望她,身心交戰,原來只是想引開她思緒的一個吻,很快地便要剝奪他的理智——
大白天的,在書房裡與妻子親熱纏綿,這可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迅速結束這個吻,他側身摟住她,將她的頭輕按在他肩頭。
「睡一會兒吧,你累了。」他極力壓抑著想立刻讓她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的衝動。
「你陪我。」她微喘著氣,低語道。
「當然。」
「那我……也陪你。」
他揚起一抹笑。「那就陪我久一點,記得你答應過我的要求嗎?」
「嗯。」她輕點頭。「我會努力成為『你要的好妻子』。」他說過,他不想要一個體弱多病的妻子。
主動伸手環住他的腰,她貼著他溫暖的身軀,緩緩閉上眼。
她也想陪他越久越好,她也想為他努力養好身子……因為,她想牢牢抓住這樣的幸福,更久更久……
連串的炮竹聲響,吵醒了睡夢中的冉曉松。她睜開眼,喉間猛地一緊,忍不住猛咳起來。
「小姐!」天香聞聲靠來床邊關切。
「我睡多久了?」她虛弱問,想下床。
「一天了。」天香連忙拿來一件外衣給她披上。
那天放完紙鳶之後,她為了想在過年和戚衛城一起回戚府,所以急著在過年前趕出已允諾的元宵燈花。可能是當時太累了些,她有些受寒,沒想到除夕前一天氣溫驟降,她又病了,高燒不退。
「那是什麼聲音?」隱隱地,似乎有些人聲。
「外頭一堆人前來拜年,二小姐她們全都在前頭招呼人呢!」天香一邊在暖爐裡加炭火,一邊說道。
過新年就是這樣,一刻不得休息,她和大小姐倒是好,躲在房裡落得清閒。
冉曉松走到窗邊推開窗,冷不防凍寒襲面,讓她直打哆嗦,又咳了。
「小姐,天冷,別站在那吹風了。」天香連忙走過來關上窗,並拉著她到暖爐邊上坐著。「過來這裡烤火。」
冉曉松坐下,視線不經意飄向房門口。天香注意到了,明白小姐的心思,主動奉上解釋:「姑爺回戚家走一趟了。」
「哦……」她輕應了聲,為自己無法一同隨行而感到失落,只能怪自己身體不爭氣。
遠方炮竹聲再度傳來,新年的熱鬧氣氛,似乎離她很遙遠。
「又多一歲了。」她歎氣道,
「小姐,大過年的別歎氣,要開開心心的才是。」
冉曉松見天香為自己擔心的神情,勉強擠出一抹淺笑,附和道:「對啊,是該開心才是。」
如果她的生命,真如同幼時幫她算過命的街上所言,活不過二十五歲……那麼,在這最後一年,讓她幸運地嫁給了戚衛城,到底是老天爺對她的仁慈還是殘忍呢?
如果沒有辦法一路陪伴他,一起和他慢慢變老……那麼,她又能在虛弱的生命中,為他做些什麼呢?
「小姐,你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麼?」天香以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確定她的燒退了,心也稍微安下。
「我想剪紙。」
「咦?你答應的元宵燈花不是過年前就已經完成了?你現在還要剪什麼?」
冉曉松擠出一抹淺笑,平淡道:「沒什麼,就只是想隨便剪剪東西,打發打發時間……」
看她的神情,才不像是要隨便剪剪呢!
天香皺起眉,感覺得到她似有心事。
這些日子來,姑爺待小姐的好,她全看在眼裡,她以為小姐該是快樂的才是——
可她現在的平靜完全不似成親前的那種淡定,也不像和姑爺在一起時的那份恬適……難道,她是在煩惱之前二小姐和姑爺吵架的事?
似乎也不太像……
奇怪,到底怎麼回事?
算了,還是趕快先去準備剪紙工具,回頭再找機會探探吧!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0 00:07:14
第七章
戚衛城一進戚府,即見到三弟戚衛雪和他的妻子於命福,兩人正在花庭裡撫琴品茗,小倆口好不愜意。
「喲,咱大哥回『娘家』了!」
一見到戚衛城,戚衛雪第一個大聲調侃宣告,換來戚衛城一記白眼。
「大哥。」於命福連忙起身打招呼,她是戚府丫頭出身,雖然已嫁給三少爺為妻,但平日仍習慣簡樸行事,聽話乖巧。
「你二哥呢?」
「他現在正忙著和二嫂肚子裡的孩子說悄悄話,培養感情,丟黑石伯一人在忙著應付客人呢!」戚衛雪打了一個小報告,轉過頭朝妻子一張開嘴,立刻就有水果自動送進他嘴裡。
「那你在做什麼?」不也沒去幫忙招呼客人。
「我也努力想有個孩子說悄悄話,正在培養感情。」他故意點了點妻子的肚皮,嘻皮笑臉道。
戚衛城翻翻白眼,有些笑意,索性也坐了下來。
「倒是大哥你,和大嫂相處得如何?」
他給了一個坦誠的笑容回應。「曉松是個貼心的好女人,我喜歡她。」
「啊,不對,我應該問的是,你和那位很悍的『小姨子』相處得如何?」不用想都知道,恐怕不會給大哥好臉色看的。
「放心,她捨不得砍我的。」
「哦?為什麼?」
「因為她捨不得讓她大姊變成寡婦。」
戚衛城說得—本正經,戚衛雪聽了卻哈哈大笑。
「哈哈,有道理!」再吃—口妻子餵上的水果,又嘻皮笑臉道:「不過大哥,我也好『捨不得』你喔——捨不得你變成『寡夫』!」大嫂的體弱多病實在令人擔心,嗯,還是他的命福比較好,健康得像條牛,整日跟著他東奔西跑都沒問題,他們是標準「夫唱婦隨」的典範。
「曉松身子是比較弱,但基本上沒什麼特別嚴重的大病,我會讓她慢慢健康起來的。」她需要的是身心整體的調整。
「哇,這麼有信心?」
「當然。」
戚衛雪斂住笑,望著他大哥堅定的眼神和始終微勾的唇角,他知道大哥已經對冉大小姐用了心,他就愛大哥這份自信。
「那就希望明年你能和嫂子一起回來過年嘍!」這是他給大哥的由衷祝福。
戚衛城點頭,報以自信的微笑。
「大哥——」
戚小衛清亮的喊聲,打斷兩人談話,只見她從花叢另一端,一拐一拐地朝三人奔來,身旁還跟著一位大約十二、三歲的漂亮女孩。
「你回來啦!」小衛欣喜道。
戚衛城摸摸么妹的頭。「腳傷好點了嗎?」
「雖然現在跑起來不算太完美,但還算健步如飛。」她開朗一笑,然後左右張望,問道:「咦,大嫂沒跟你一起回來?」話才一出口,隨即發現自己似乎問得太快了,連忙搗住自己的嘴。
「過年前不小心受了寒,發燒了,現在正在休養。」戚衛城倒是坦然以對,他的妻子健康不佳是事實。「不過她要我代她向你們問好,尤其是你,她老問起你。」
「我?」戚小衛受寵若驚。「大嫂問我?」
「她聽說你這腳傷是為了她才跌斷的,她一直很掛心——」
「大嫂掛心我?真的?!」聽了真感動,大嫂自己都生病了還擔心她,也不枉費洞房花燭夜那天,她在新房門口那重重的一摔了。
那天為了通報大哥說嫂子昏倒了,她也是很搏命的!
「如果不是突然病了,她本打算跟我一起回來看你。」
「真的呀?」好可惜喔……她都還沒機會跟那長得楚楚動人的大嫂好好說上話呢。
戚衛城微笑,視線轉向始終站在小衛身後,安靜得像是根本不存在的女孩。
「赤顏呢?最近好嗎?」
女孩抬起一雙靈氣的大眼,看向戚衛城。「赤顏很好,謝謝太少爺。」
「赤顏可厲害了,書背得比我快不說,一雙手也是巧得不得了,又聰明又細心,我說不用三年,來我們戚家準備搶著娶她的人,肯定排列城門外去。」
赤顏是三年前收進戚府給戚小衛當伴讀的小妹妹,和戚小衛投緣得緊。
「姊姊你說得太誇張了。」赤顏垂下頭,很不自在。
「不過想娶赤顏可沒那麼簡單,一定要先通過我這關才行。」戚小衛一把搭住赤顏的肩膀,佔有慾十足。
戚衛雪挑眉,調侃道:「完了,我們家該不會出第二個『冉暮竹』吧?」
「看起來是有這兆頭。」戚衛城皺起眉。
「什麼意思?」
戚衛城和戚衛雪同時聳聳肩,沒多解釋。
「我去找二弟談一下事情,你們慢慢聊。」拍了拍小衛的肩,戚衛城隨即先行轉身離開。
「什麼意思?到底什麼意思嘛!」大哥落跑,小衛轉向最閒的小哥。「為什麼說我會像那個凶婆子?」
戚衛雪張開嘴,接上妻子喂來的水果,一張嘴塞得鼓鼓的。
「因為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所以就是這樣!」
他眼睛含笑,話語含糊,不清不楚地說了一堆胡話,也算是解釋完畢了。
在臨安城內,每逢元宵,便要舉辦熱鬧的燈市觀燈活動。
在這正月十五的夜晚,天街南北,家家燈火,處處管弦,各色燈綵爭奇鬥艷。而每年活動最精彩處,便是要選出一個最出色、最亮眼的狀元王燈,若自家燈綵能雀屏中選,那可真是風光至極了。
通常這天,也是最容易發生火災的一天,因此,每年元宵燈會,負責救火事務的三衙親軍部隊和軍巡鋪,亦是最忙碌警戒的時分。
「看來今晚姑爺是趕不回來吃元宵了。」天香捧來晚膳,準備伺候冉曉松用餐。
冉曉忪放下手上的剪刀,輕輕活動了一下手臂和肩膀,望向南外。
天色漸暗,外頭熱鬧的氣氛似乎也在蠢蠢欲動。
「沒想到過個年節,他反而更忙了。」她好些天沒見著他,有點擔心他是否忙到沒有好好用餐。
「那正好,等姑爺忙完回來,看見小姐你病也好了,氣色也紅潤了,不知會如何欣喜呢!」天香藉機鼓勵她,希望她打起精神。
冉曉松點點頭,拿起筷子用膳,她也想努力讓自己多吃點東西。
須臾,房門口傳來兩聲輕得幾不可聞的敲門聲。
天香聽到了。「誰?」
無人回應。
「怎麼了?」冉曉松拾起頭,一臉疑惑。
「好像有人在敲門。」
「是嗎?」她沒聽見。
天香走去打開房門,向外探了探頭,沒見到半個人影。
「奇怪……」咕噥著關上房門,天香踅回房裡,卻見到房間另一側窗戶下知何時被人悄悄推開,有個小腦袋瓜正亮在那兒。「喂,你誰啊?」
怎麼有個男孩子?而且還一臉笑地半趴在窗台邊,興味盎然地看著冉曉松。
「嫂子吃飯的樣子真好看。」說著,直接爬過窗子,跳進房裡。
冉曉忪也訝異地轉頭望向男孩、
「嫂子?你是戚家的人?」天香問道。
不對啊,她知道姑爺是有兩個弟弟沒錯,但肯定沒有年紀這麼小的。可這男孩偏又面熟得緊,她好像在哪裡見過?
「你是……小衛?」冉曉松看著男孩,率先猜出她的身份。
「嫂子真厲害。」戚小衛開心道。她女扮男裝竟然可以被猜出來。
「我聽你大哥提起過你。」冉曉松沒料到會有意外的訪客,亦十分驚喜。「你怎麼會在這兒?」
「你不能來戚府看我,我就來看你嘍。」戚小衛率性坐下,大剌剌地雙手托腮打量冉曉松。「每年中秋和元宵,大哥、二哥、三哥都忙得很,沒半個在家,我好無聊。」
「所以你是偷偷跑來的?」天香驚訝道,而且還故意女扮男裝?
「對啊。」
「你的腳好了嗎?」冉曉松關心道,剛才看她爬窗還真有點擔心她摔著。
「一樣能跑能跳!」戚小衛給了她一記大大的笑容。「大嫂你呢?病好了嗎?」
「一樣能吃能喝。」她回以親切的微笑。
兩人對視一笑,戚小衛立刻喜歡上眼前這纖纖動人的美人兒。
大哥真幸福,天天有這樣的美人兒對自己微笑,可真醉人!呵。
「嫂子,你想不想去燈會?」
「我?」
「我聽說你幫葉子婆她們設計了一組特別的燈花,我好想去瞧瞧喔。」戚小衛拉住她的手,興奮提議:「你難道不會想去看一下成品嗎?」
「成品……我看過了。」是她親手剪出來的。
「那可不一樣。」戚小衛用力搖頭。「紙燈花有沒有糊到綵燈上是一回事,有沒有點上燭火又是另外一回事,感覺差很多的!」
這她倒沒想過。
「還有還有,說不定還可以拿到狀元綵燈的榮銜喔,你難道不會很興奮嗎?」
冉曉松思索了下,對戚小衛的提議感到有些心動。她喜歡剪紙花送人,可也從沒想過要去瞧瞧人家看到她的紙花的反應。
「不行,小姐身體不好,不能出門。」天香直接替她拒絕。
「只不過是去看個燈會而已。」戚小衛仍死抓著冉曉松的手不放,擠眉弄眼,還故意裝出戚衛城的口吻,說道:「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冉曉松被戚小衛的模仿逗笑了,天香見情勢不妙,上前還想再阻止。
「走吧走吧,說不定還可以碰到大哥他們喔——」
一語中的!
天香知道她什麼都阻止不了了,把姑爺拾出來就什麼都完了。
「想想,如果你可以和大哥一起看燈會,不是很棒嗎?」小磨人精再丟出誘餌。
「天香,我們去看一下,好不好?」她真的被說動了,眼底儘是濃濃的想望。
天香歎口氣,她向來無法拒絕小姐的請求。「好吧,就一下下,別逗留太久,我們就必須回來了,好嗎?」
「好。」
「我們怎麼不走正門?」
見戚小衛神神秘秘像作賊似地領著她們直往後門走,天香禁不住滿心狐疑。
「呵,我習慣了走後門。」走前門壓力大。
冉曉松披著斗篷,由天香攙扶著一路來到後門時,忽然有人叫住她們。
「大姊,你們要去哪裡?」
是冉歲寒!
戚小衛差點叫出來。哈,又來了一個跟她一樣習慣走後門的。
「我想去看燈會。」
「看燈會?」冉歲寒面露訝異。「二姊知道嗎?」
「她不知道,我去去就回來。」冉曉松說道。
冉歲寒雙目射向天香,面對少爺無言的質問眼神,天香面有難色。
「不過就去看個燈會,幹麼擺出凶巴巴的臉啊?和你的長相一點都不搭調。」戚小衛出聲說道,惹來冉歲寒的怒目注視。
不用想,他大概也能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大姊之所以出現這不尋常的舉動,八成和戚家這怪丫頭脫不了關係。
「算了,我跟你們去!」
不能阻止大姊,只能親自跟去看顧,他這個做弟弟的也比較安心踏實。
「哈,原來是個愛黏姊姊的小鬼。」戚小衛忍不住噗哧—笑。
冉歲寒瞪著她,美目幾乎要噴出火來,但見冉曉松心情不錯,他也不好破壞氣氛。「走吧!」他只想在被二姊發現之前,快去快回。
四人分搭兩輛馬車,前住天街燈市。
一路上,冉歲寒和戚小衛同坐一輛車,因少了大姊冉曉松在身旁,兩人肆無忌憚地一路拌嘴。
來到天街,果真是人山人海,冉曉忪一下馬車即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到,她這輩子還沒一次見到過這麼多人。
「哇,好漂亮!」戚小衛興奮驚呼。
白日落山後,各式綵燈紛紛點上,五顏六色,好不繽紛,儘管已經看了好多年,可每次都有驚喜。
「走,咱們去葉子婆那頭瞧瞧,看看嫂嫂漂亮的燈花?」戚小衛熱絡地主動牽起冉曉忪的手,在人群中穿來繞去,冉歲寒和天香緊緊跟著,就怕一眨眼,人就不小心走散了。
遠遠地,四人看到一座醒目絢麗的綵燈,天香第一個認出那圖樣。「小姐,是你的燈花!」她開心道,也感染了燈會的喜慶熱鬧。
「哇,是走馬燈耶!」戚小衛興奮地跳起來、「好漂亮!嫂嫂你真厲害。」
那是一個以竹條紮成的圓筒狀紙輪,冉曉松剪出來的燈花圖案就在外圍的活動紙輪上,燈內放上蠟燭,一燃燈之後,熱氣一升,即推動紙輪開始轉動,有故事的燈花圖樣也跟著轉動,影子映在燈殼上,變成了連環圖畫。
冉曉松也驚喜地看著這一幕。
那真的是她剪出來的燈花嗎?美極了!
當時她只是突來一個簡單的念頭,設計一套有故事性的連貫圖案,並小小提議讓燈花不採傳統黏貼的方式,而是改夾在兩層紗中,隔紗映出圖樣,製造出彷彿置身輕煙之中的效果,沒想到實際製作出來之後竟是如此出色有情致,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小姐,那燈好漂亮喔!總算沒有白費您辛苦的付出呢。」天香好感動地看著小姐親手設計出來的燈綵,她都快哭了。
隨著燈綵旋轉,周圍群眾亦發出陣陣讚歎。
冉曉松看著四周那一雙雙因凝望燈綵而發亮的眼,驚喜、愉悅。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刻感受到這麼多人因她的關係,間接得到了快樂。
而這樣的喜悅也感染了她。
原來,幸福也可以這麼簡單。
「好棒喔,等我以後嫁人時,嫂嫂你能幫我剪喜花嗎?」戚小衛興高采烈道,她實在太欣賞冉曉松的手藝了。
「哈,那也要你嫁得出去才行啊。」冉歲寒第一個大聲取笑,還煞有其事地上下打量她的男人裝扮,誇張地?搖頭。
「什麼意思?你是在暗示我嫁不出去嗎?」戚小衛不平回應。
「不是暗示,是明示。」
「我告訴你,我只是不願意而已,我如果真想嫁人,不到十八歲就能嫁掉
聞言,冉歲寒哈哈大笑,擺明了一點都不相信。
「我看你才該擔心你自己吧!」戚小衛不甘示弱地反擊。「看你這樣子細皮嫩肉的,比女人還女人,你十八歲娶得到老婆嗎?」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我才沒費心呢,我只是非常確定,等我嫁掉的那一天,你肯定還娶不到老婆。」
她的挑釁成功了,冉歲寒漂亮的雙眸瞇了起來,挑著眉看著她,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比你早娶到老婆呢?」
「哈,不可能!」她大笑。
「敢跟我賭嗎?」
「賭就賭,誰怕誰!」又不是沒賭過。
「好,爽快!那就以十八歲為限,看誰先成親!」冉歲寒定出規則。
「成交!如果我贏了,你要給我磕頭,叫我一聲姑奶奶。」哈,她已經迫不及待等著那一天的來臨,
「可以,那如果我贏呢?」
戚小衛自豪道:「那我不只給你磕頭,我還跟你姓,順便叫你一聲大老爺,行嗎?」
「叫大老爺不夠,你要每天來跟我請安。」他再開一條。
「行,反之亦然,你輸了也一樣。」
「沒問題。」
兩人你一來我一往,竟當著冉曉松的面,就這麼協定賭約了。
冉曉松看著拾槓的兩人,備覺新奇。「他們是在吵架嗎?」她轉頭問天香,看來似乎不太像。
「看來倒像是歡喜冤家。」天香也覺得頗新鮮,沒想到平日文質彬彬的小少爺,一碰上戚家小姐之後竟也變了樣。
此時,燈會活動進入最熱烈的部分,準備選出狀元燈綵,人群開始騷動喧叫。冉曉松被人不小心推了一下,差點站不穩跌倒,天香連忙扶住她。
「小姐,這裡太擠了,我們去人少一點的地方找個位置坐一下吧。」她牽著冉曉松退出人群,在路旁一處人家前的石階上坐下。
「站久了,還真有點累了。」冉曉松輕吁口氣,剛才那樣被人推著往前擠,還滿嚇人的。
「你看,小衛小姐和少爺兩人真是精力旺盛,一邊擠還能一邊鬥嘴。」天香指著人群裡的兩人笑道。
「是啊。」冉曉松也笑了起來。
兩人坐了一會兒,正靜靜欣賞苦人群和燈綵時,忽然在吵雜的聲音裡,同時聽到了一段清楚的談話。
「聽說那走馬燈的燈綵是冉家大小姐的傑作呢!」
「你說的是那個傳說中活不過二十五歲的冉家小姐?」
「沒錯,就是她。」
一步之遙,同樣有兩個坐在石階上看熱鬧的人,正在閒聊。
由於冉曉松平常從不出門,很多傳聞傳歸傳,見過她真面目的人沒幾個,因此就算本人近在咫尺,他們根本也認不出來,繼續拿小道傳聞來閒嗑牙。
「不過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
「空有這般好手藝,但是紅顏薄命啊!」
「看來,戚家太少爺也是難逃『克妻』的惡運吧,就說了,誰沾上他就沒什麼好事。」同情的口吻有更多看好戲的成分。
笑容從冉曉忪唇邊慢慢隱去,她轉過頭,直直看向正在閒聊的兩人?一旁,天香緊張起來。
「堂堂戚家太少爺,又是皇上面前的紅人,這次竟然紆尊降貴『入贅』冉家,真讓人夠吃驚的!想想,一個大男人這樣做有多難看啊,戚家的面子整個都一起賠進去了,現在外頭都不知道傳得有多難聽了——」
「有多難聽?」
冉曉松的聲嗓突兀地插入談話之中,兩個大男人同時停住,轉頭望向旁邊的兩位姑娘。
「姑娘也有興趣知道?」
冉曉松點點頭,天香則緊張地手心直冒汗,想拉她離開。「小姐,晚了,咱們回去吧。」
「我們在聊戚家大少爺和冉家大小姐呢!」男人笑著跟冉曉松說明道:「他們兩人一個沒人敢娶,一個沒人敢嫁,說來也真是絕配!」
「你剛才說,外頭在傳戚衛城什麼?」冉曉松急切問,臉色顯得蒼白。
「都在傳戚太少爺『入贅』的事啊,真不知冉家二小姐給了他多少錢,讓他去娶她那嫁不掉的大姊,而戚家太少爺竟然也答應了,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吃冉家的軟飯了,也不怕自己那條『克妻』的掃帚命讓冉家大小姐提早見閻王。」
說著,兩人同時訕笑起來。
「他沒有入贅,也沒有吃軟飯,他只是去住冉家而已,這有什麼不對嗎?」冉曉松皺起眉,有些不解,並試著想說明。
「那就是入贅吃軟飯啊,有誰娶了妻之後會去住妻子家的,通常只有妻子嫁去夫家才對啊!」
「是這樣嗎?」冉曉松轉頭問天香。這事她真的不太懂,也沒聽說過。
「小姐,你別聽他們瞎講。」
「不過我想冉家大小姐大概也是病傻了,才會不要命地敢要他,如果因此提早去見閻王,也實在怨不了人了。」
天香聽得一肚子火,再也忍不下去,氣沖沖站起來,兩手擦腰衝著兩人叫道:「喂,你們也說得太——」
「我想回去了。」
冉曉松站起身,打斷天香的話,眼裡的淚珠一顆顆滾落,天香跟著慌了。
此時,人群起了些微騷動。只見不遠處,戚衛城騎著馬,帶著幾名馬隊士兵的身影,赫然出現在大街彼端。
「喂,姑娘快看,說曹操曹操到,吃軟飯的來了。」男人指著人群要她看。
冉曉松低垂著頭,沒回頭多看一眼,只急急穿越人群想要盡快離開,途中還差點絆倒自己。看著冉曉松止不住的淚水,天香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她知道剛才那些中傷人的話,已狠狠刺傷小姐的心。
「小姐,那些人胡說八道,你別想太多——」天香焦急道,急急忙忙護著冉曉松穿過人群,住停馬車的地方走去。
另一端,戚小衛看見戚衛城出現,興奮得想要喊冉曉松時,才發現冉曉松和天香不知何時不見了。
「糟了,嫂嫂呢?!」她抓住冉歲寒的手急叫。
冉歲寒臉色大變,以較佔上風的身形環顧四周,果然沒見到冉曉松的人影,也開始急了。此時,戚衛城正經過他們面前,冉歲寒拉著戚小衛急忙擠出人群,直接攔下戚衛城。
「姊夫,不好了!」
戚衛城訝異地看著戚小衛和冉歲寒同時出現。「怎麼了?」
「大姊不見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0 00:07:32
第八章
戚衛城急匆匆趕回冉府,一走到房門口,即見到天香正好捧著水盆定出寢房。
「姑爺。」
「小姐呢?」他急問。他幾乎找了她一晚。
「她睡了。」
戚衛城正想推門進房,天香連忙攔下他,神色有些惶惶不安。
「小姐她……累了,說是不想見任何人。」
戚衛城挑眉,冷眼打量天香不太對勁的表情,隱約看出端倪。「發生什麼事了」
「什、什麼事?」她心虛結巴。「沒、沒,沒事啊……」
「不想我去逼問小姐的話,你最好就自己講。」戚衛城半威脅道,而且絕對說到做到。
天香很為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小姐特地交代她不要告訴任何人今晚的事,她不能背叛小姐,可她又真的很擔心,怕小姐心情不好影響身子……唉,實在兩難!
「怎麼?需要我再說一遍嗎?」聲音冷得嚇人。
更可怕的是,姑爺的表情更駭人,好像已經準備要宰了她一樣。
「呃……就那個……」她?吞口水,還是小小地被威脅到了。「不小心……聽到外頭的人在說三道四些您和她的事……所以她心裡難受……」
聞言,戚衛城臉一沉,大概猜想到她都聽見了什麼渾話。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還有,今晚別讓任何人來打擾我們。」
「是。」天香捧著水盆退下。
戚衛城轉身推門而入,一走進寢房,瞧見她確實躺在床上,懸了一整晚的心才稍稍放下。
那時,一聽到她失蹤不見的事,他心急如焚,整晚都在人群裡發狂地尋她。發現她乘坐的馬車不見了,他猜想她可能已先行回府,於是派冉歲寒先趕回來確認,他則繼續在燈會裡尋覓她的行蹤,直到燈會順利結束,人潮逐漸散去之後,他才接到冉歲寒的通報,便立刻快馬加鞭趕了回來。
他一直自認是個好脾氣的人,很少有事情可以真的惹他生氣,但今晚,他卻忍不住對人發了一頓脾氣,這當中還包括了他最疼愛的妹妹。
這些年,他經歷過太多,原以為自己早已練就了凡事無動於衷,任何人、任何事、任何話,在他心裡早巳掀不起任何波瀾。
今晚面對她的事,他才知道——原來,他的平靜無波也是會變成驚濤駭浪的。
原來,他不是沒有脾氣,他不是不會生氣,而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打心底真正在乎過一個人,甚至,如此害怕失去。
他在乎她,真的在乎!
否則他不會這麼控制不住自己,這不像他。
「曉松。」他走到床邊,輕喚她。
她側身躺著背對他,他看不見她的瞼,可從她的呼吸,他知道她還醒著。
他走上前,在床邊坐下,輕輕扳過她的身子,瞧見了她蒼白的瞼,和……紅腫的雙眼。
她偏過頭,趕忙將臉埋進軟被中,不想讓他瞧見。
戚衛城沒再強迫她轉過身,只靜靜坐在床邊,撩起她披散在忱上的髮絲,心疼地看著她。
儘管背對著他,冉曉松仍強烈感受到他熾烈的眼光。她擔心他又會像洞房花燭夜那晚一樣,坐著看了她一夜,只好鼓起勇氣轉身面對他。
「怎麼?作惡夢了?」他鬆開原本緊皺的眉,給她一記溫暖微笑,手指輕刷過她的眼角,抹去殘留的淚漬。
今晚,他真的心急,怕她昏倒在人群裡的某個角落,只要想到她可能會受傷,他便心如刀割。可,她終究還是受傷了,心裡的傷。
「嗯。」她順著他的話點頭,也沒打算主動提起今晚的事。
「既然是夢,它就不是真的,夢過、哭過就讓它過去,別放在心上。」他的聲音溫暖而沙啞。
聞言,冉曉松心頭一酸,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她只要想起那些人把戚衛城說成那樣,就讓她好難受,心也好痛好痛,她不想他受這樣的委屈。
「哭什麼?」他摸她的臉,抹去她的淚。
冉曉松突然坐起身,主動抱住他,將瞼埋進他的懷中。「對不起……」
「作惡夢需要跟我道歉嗎?」
「我覺得自己好笨……」
「你不笨。」他縮緊雙臂,也緊緊回抱她。「瞧,你幫葉子婆剪的燈花,得到今年燈會的狀元綵燈,你很棒,連我都與有榮焉了。」
「可我好多事都不懂……」
「你只需要懂得如何好好活著,好好做我的妻子就可以了。」他撫著她的頭髮。原來,真正在乎一個人,喜怒哀樂都會跟著她而起伏,隨時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冉曉松的臉頰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強烈的心跳。
「我不想你因為我而受到傷害,我也不想別人來傷害你……」
她如此戀他,教他怎捨得下她。
「傻瓜……」
他低下頭,強勢地吻住她,這個吻傾注了所有的情感與愛憐。他渴望愛她,也同樣渴求她的愛。
他摟著她,隨著親吻一起躺臥在柔軟的床上。他的手指探入她的衣襟內,觸碰到抹胸上的細線,輕輕佻了開,雙唇隨即而至,沿著臉頰、頸項、鎖骨,吻上她雪白的酥胸。
冉曉松忘了哭泣,只感覺呼吸逐漸加快。
他……要和她圓房了嗎?
她緊張萬分,想起先前紅姑娘曾經跟她提點過的話,決定放手一試。
她大膽伸出手,主動脫他的衣服。
戚衛城強而有力的身體包圍著她,他的視線如火,似要將她燒灼融化。她圈住他的頸項,主動再吻上他,除去所有衣物後,身與身的貼近,讓她更加深刻感受到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心。
「我想要你,想要你成為我真正的妻於。」他的氣息暖暖地輕拂她的耳畔。
她也想要他,在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想要他。
他的手指在她身上游移,她的氣息開始紊亂,渾身滾燙。有那麼一刻,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病又發作,又開始發燒了。
而他,同樣全身火熱。他凝視著她因動情而嫣紅的瞼蛋,有著深深的滿足,他愛看她這模樣,愛看她所有的情念只為他。
他的熱情貼著她,當兩人結合的剎那,她瞬間感到一陣劇痛。他屏息看著躺在身下的她,有些擔憂。
「疼嗎?」
她咬著唇,疼得說不出話來。雖然紅姑娘告訴過她,但仍是比想像中還要疼上數倍,可因為是他,她能忍。
「別怕,有我在……我會陪著你……」
「嗯。」她相信他,全然地信任。
命運將她交給了他,她知道他會守護她。
他輕輕撫著她,原本緊繃的身子逐漸放鬆——甜美的愉悅趕走所有顧慮,真實的結合代替所有不安。
她毫無保留,身體、心靈,全部交付給他,一輩子。
或許,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雨夜,在他們初相識的那一刻,他們便注定了要彼此相屬——
十年前。
他看了她幾乎一夜。
熊熊火光映照南甲,她的臉仍然蒼白,毫無一點血色,連嘴唇都是青的,即使在昏迷中,她仍是眉頭深鎖。
這女孩身上……似乎背負了很大的責任,如同他一樣。
長睫微顫,她緩緩睜開眼,透過紅紅火光,她的目光冷不防對上他的。
「你醒了。」他靠向她。
「別……」她頭暈得厲害,仍是想起了自己的處境。「別碰我……」
他是個即將迎親娶妻的準新郎,而她,正在披麻戴孝,怕晦氣。
「你剛才昏倒了。」他輕聲道,仍是靠了過來。
一股陌生的氣息緊緊包圍著她,她撐起無力又疲憊的身子,才發現自己正躺在破廟裡的火堆旁,身上蓋著他的斗篷,而其他人仍在熟睡中。
「我昏倒了?」她努力回想。
對了,她正要出去撿柴火,然後在破廟門口看見了他,接著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受寒了。」他從旁邊一箱迎親物品裡,拿出一個漂亮的錦盒,從裡頭取出一顆藥丸。「拿去,把這個吃了。」
「這……」她遲疑著,那不是迎親的東西嗎?怎麼拿了裡頭的東西給她吃?而且看起來似乎很貴。
「這是皇上御賜的珍貴藥材,補身補氣效果奇佳,吃了吧。」
她一聽他的說明,更加驚駭不已。既是皇上賜的、又是迎親之禮,就這樣拆了給她吃?她與他不過是萍水相逢,他竟待她這般地好……
「你弟妹都需要你,你可不能倒下。」他給了她一抹鼓勵的笑。
在她身上,他彷彿見到了當年的自己,一個不得不背負起家業的大孩子。
「沒錯,為了弟妹,我會努力讓自己健康,讓自己活下去。」她對著熊熊火焰,宣告著自己的決心,年方十四的青澀臉龐,有著不得不的堅強。
「你辦得到的。」
她的決心得到了他的支持。
當晚,她和他分坐在火堆兩頭,壓著嗓,隨意聊了一些彼此的事。
她知道了他是戚家的大少爺,並且渴望建立一個自己的家。
他知道了她是冉家的大小姐,同樣有著成群弟妹等著照顫。
他是個寬大又溫柔的男子,無私地幫助過她。
面對他,情董,在她心底偷偷萌了芽,既使他即將成為別人的丈夫,在她心裡一個角落,那株小小的芽,只屬於他。
「我想,你未來的妻子,一定會很幸福的!」
在這短暫相逢的破廟裡,她真心誠意祝福他。
「只要能成為我的妻子,我定是待她比任何人都好。」
而他,也在這裡為自己許下了承諾……
怎麼都沒想到,他的承諾一直到十年後才得以兌現。
而且對象是她。那個拖著弟妹,可憐兮兮出現在破廟前的女孩——
那個曾當著他面昏倒,嘴裡還不忘喃喃著要他別碰她的女孩——
想想,老天爺倒挺會捉弄人的。
戚衛城看著沉睡中的冉曉松,不由得想起了十年前青澀卻堅強的她,如今,她是他的妻子,他期待她能為了他,再次堅強。
像是回應他的想法,她低吟了一聲,緩緩睜開眼,同樣地,在她醒來後第一眼,迎接她的仍是他的炯炯目光。
「早……」她朝他甜甜一笑。
想起前夜,她忍不住嬌紅了臉,連身子都紅了。
「早。」他拉高滑落的被蓋住她赤裸的嬌軀。「要不要再多睡會兒?」
她搖頭,看著他,捨不得再睡。
「身子疼嗎?」他撥開她瞼上的髮絲,柔聲問。
濃烈的愛意驅使苦他想再次愛她,但他還是必須顧慮到她。
她本想搖頭掩飾,可還是點了頭,因為她的身子確實像是被拆開再重新組合過一般,渾身疼。不過,這是他愛過她的證據,她願意享受這樣的疼。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她賴在他身側,問。
「什麼事?,」
「為什麼每天早晨醒來,你總愛這般瞅著我瞧?」
「想聽實話?」
「嗯。」
「因為我必須確定我的妻子不會在睡夢中,就這樣悄悄離開了我——」
他語氣平靜,像是在述說著一件別人的事,但當中隱含的情感,卻重重敲擊了她,她摟住他,無比心疼。
她不想他擔心受怕,她要為他努力活著!
她這一生,本無所求,可如今,曾經得到過快樂:心裡便想要得到更多更多——她不只想當他的妻子,還想與他相伴到老……甚至,為他生兒育女。
原來,她是個如此貪心的人呵。
這一切以往不敢的想望,如今都為她所渴望,渴望與他攜手一生,渴望感受他濃烈的愛。
「我……可以再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
「你為什麼會想娶我?」
「你為什麼會想嫁我?」他反問她。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當她從紅姑娘那裡得知他仍未娶妻,她便一心想嫁他,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念頭。「沒有為什麼……就只是想嫁你。」
十年前初遇他的那個夜裡,她曾經在心裡思忖,到底什麼樣的女子能成為他的妻子?她承認,在心裡偷偷羨慕過即將成為他新娘的那個女子,也為了他可以建立自己的家而祝福,只是她作夢都沒想過,自己會在十年後的今天成為了他的妻子。唯一娶過門的妻子。
「就衝著你的這份勇氣,所以我想給你我一個機會。」
說著,他翻過身,壓住她,俯身印上她的唇。
前夜的熱情再度被點燃,但他還是及時克制住自己,甜蜜的晨之吻,才適合現在的她。
「我……可以再問你一件事嗎?」當他喘著氣,鬆開她時,她再度開口問。
戚衛城忍不住輕笑出聲,以食指畫過她粉紅的頰,寵溺道:「原來我的妻子在和我親熱後,問題會變得這麼多,你還想問什麼?」
「我想和你搬回戚府去住,行嗎?」
他溫柔的手指驀地停在她頰上。「為什麼突然這樣想?」
「做妻子的應該住在丈夫家才是。」
他斂起眉,知道她在顧慮什麼,「別理會別人怎麼說,日子是咱們倆在過,我們開心住哪裡就住哪裡。」
「我知道,所以我才更想去戚府住。」她思量過了,絕對是堅定而認真的。「我想多認識你的家人。」
他為了她,處處體貼,也順應了二妹的要求,搬來冉家陪伴她,可現在,她想為他搬回戚府去住,那裡是他的家,也是她的,因為,她不只是想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也想是戚家「名副其實」的媳婦。
「你不必特地為了我而去……」
「我會說服二妹的。」
她眼裡閃動著堅決的光芒,戚衛城明白她的心意,她真正要的,只是他的首肯。
冉曉松的決定,在冉府內掀起了一場小小的風暴。
冉暮竹自然足反對她的決定,這是意料中事,但冉曉松心意已決,連冉暮竹都無法撼動,最後只能妥協。
冉府內,隱隱充斥著一股緊繃感,尤其是針對戚衛城。
「姊夫……」
戚衛城在書房裡挑選準備帶回戚府的書籍,一抹穿著翠綠衣衫的纖影悄悄出現在門邊,是向來安靜行事的三妹,冉夜梅。
「我可以和你說句話嗎?」她怯怯看著戚衛城。
「當然。」
冉夜梅定進書房,環顧了一下書房,最後才將視線轉回他身上。十八歲的她臉蛋和冉曉松十分神似,但較為娟秀清麗。
「姊夫……你……真的想帶大姊回戚府?」
他搖頭,更正道:「該說,你大姊想跟我回去戚府。」
她歎口氣,似乎對這狀況有些小煩惱。「二姊她……在房裡生悶氣,你知道嗎?」
「我知道。」
「我們姊妹感情向來很好的……」她急著想解釋什麼,停頓了一下,才又道:「我要說的是,二姊其實是心很軟的人,只是她不會說出口……」
戚衛城微笑,明白她的擔心。「你很愛你的姊姊們,是吧?」
冉夜梅用力點頭;「大姊和二姊都很辛苦,為了這個家,她們付出很多。」
「嗯,我明白。」他微笑,欣賞她的貼心。
「姊夫……」她抬起頭,眼神無比真摯。「大姊她真的很愛你。」
「我知道。」
「那……你也愛她嗎?」
「這點你不用懷疑。」
聞言,冉夜悔原本緊蹙的雙眉整個舒展開來,她衝著他漾出一抹串真甜美的笑容。「我……其實是支持姊夫你的。」
「謝謝你的支持,這是我最迫切的需要、」他微笑。她關切姊姊的單純心思,令人動容。他很高興冉曉松擁有這麼多真心關心她的好弟妹。
「姊夫,以後大姊就交給你了。」她低下頭,害羞地說出最主要的目的。
他了然一笑。「沒問題。」
「謝謝。」她不好意思地拋出一句,轉身就想奔出書房,卻被他出聲叫住。
「三妹!」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
「我聽你大姊說,你也很喜歡看書?」
「是。」
她眼角忍不住偷偷溜向書房裡琳琅滿目的書籍,這全都是戚衛城從戚府帶來的。
「這些書,我就不搬回去了,如果你想看書,隨時可以進來取,好嗎?」
戚衛城的藏書,在城內是有名的。她受寵若驚。
「真,真的?,」
「真的。」他喜歡女孩子多讀點書,這是好事。「如果不夠,可以隨時去戚府找我,那裡還有更多。」
「謝、謝謝姊夫——」冉夜梅欣喜道,這簡直就是天賜的禮物。
「不客氣,大家都是一家人。」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0 00:07:58
第九章
她生平第一次離開冉家,冉曉松感到無比緊張和些許興奮。這一回,她總算是體驗到什麼是「出嫁」的心情。
她哭了,不過哭得更慘的是她的弟妹們。
尤其是二妹冉暮竹,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她哭成那樣,像是在嫁女兒似的捨不得,完全不像平日的她,看來她是真的捨不得她這個大姊離開。
戚家,這陌生又熟悉的地方,這裡是十七歲時的戚衛城一手重建的家園,也是她將來要和他共度人生的地方。
他的家人十分友善,她喜歡這裡,或許宅第不是城裡最恢宏氣派的,花園也不是最美麗別緻的,但肯定是她最喜歡的,因為這裡有他。
來到戚家後,她時常去花園閒逛,二弟妹裘暖、三弟妹命福,還有小衛和赤顏都時常來找她聊天,她感覺自己一下多了四個妹妹,非常開心,也似乎比較沒生病,算是意外的收穫。
只不過近日來,對自己偶有的反胃狀況,冉曉松是有些懊惱。
「小姐,您確定真的不再多吃一些?」
天香皺眉看著幾乎原封不動的午膳。來戚家之後,小姐精神不錯,吃得也不錯,身體相對健朗許多,可近幾日不知為何,她似乎沒什麼胃口,氣色也不是太好,令她十分擔憂。
「不了,我吃不下。」
「是不是因為天氣忽冷忽熱的,您又著涼了?還是剪紙剪太累了?」她拿來一件外衣讓她披上。「要不要去請大夫來瞧瞧?」
「我沒事,別為這小事驚動家裡的人。」冉曉松將這幾個月以來陸陸續續剪出的剪紙圖樣一一攤在桌上,細心整理。「你瞧這些好不好看?」
「小姐,我真搞不懂您,近來您沒接葉子婆的請托,幹麼還一直忙著剪這麼多喜字花?瞧,都累壞自己了。」
「這些是要給相公的。」
「姑爺?」
「是啊。」她掛苦笑容的臉上,眉梢卻掃過一絲愁色。「而且我還打算再多剪一些鞋花,拿來做新鞋圖樣,是不是很棒?」
天香拿起其中一張喜字花,皺眉道:「問題是姑爺都已經跟你成親了,哪用得上喜字花呀?」小姐是不是病得昏頭啦?
「我想……他或許還是會用得到——」
「誰說的?!」
戚衛城的聲音插入兩人的談話,他站在房門口,瞼色冷沉,已然聽見了兩人所有的對話。天香連忙放下喜字花,識相地將碗盤收拾好,急急退出房。
「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才剛過午時而已。
「我聽天香說你最近午膳都不太吃,想回來陪你一起吃。」
他走到桌前,視線一一掃過那些剪紙。
「這些東西是怎麼回事?」
冉曉松走上前,她並沒打算這時候將這些東西拿出來讓他知道。
「這些……是要給你的。」那一張張喜花、牆花、窗花……幾乎各種婚節喜慶和日常用得著的圖案,都是她親手剪的。「這張是我最喜歡的『圍涎花』,它可以拿來縫在小孩兒的圍兜上,你瞧,是不是很可愛?」她亮出那張最得意的作品,小心翼翼地期望得到他的認同。「這些以後你或許都用得上,所以我想先幫你準備好。」
見鬼了,他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這些不都是那些未出閣的姑娘為自己準備的嫁妝嗎?你沒事幫我準備這些做什麼?」他鐵青著臉問,沒一絲驚喜,只有驚愕。
他不敢相信他的妻子竟然在幫他準備「嫁妝」!
尤其當中那喜字花尤為刺眼,難道是嫌他成親的次數還不夠多嗎?
「我認真想過……或許,你需要再納房,娶個健康的女人來為你生兒育女……」她不知道她和他的夫妻之路可以相伴走多久,她必須為「他的未來」著想。
「我不會納房,也不一定非要有子嗣不可。」
隱隱的怒火在心底竄動,這是第一次,他真的對她有些生氣。
「就算不納房,萬一有一天,我先走一步,我也希望你再娶一個能夠愛你、陪伴你的妻子——」
「冉、曉、松!」
他頭一次一字一字用力直呼她的名字,兩眼就要噴出火來了。
他快馬趕回家,可不是為了要聽到妻子說希望他再娶妻納房之類的話。他不希望她腦袋瓜裡老有著自己會早死的念頭。
「我只是希望你能過得好……」
看著她泫然欲泣的無辜眼瞳,他不禁為自己剛才的激動感到一絲內疚,心軟歎息。接過她手中的「圍涎花」,他放軟聲道:「這圍涎花我收下,但喜字花就免了吧,我可不想再成親一次。」
她的心意,他明白,也心疼至極。
沒有一個女人會願意幫自己的相公和另一個女人準備「嫁妝」,她偏偏用這種傻氣的方式愛他,而他不就愛她這份傻氣嗎?
「你如果喜歡圍涎花,我可以多做一些。」她死心眼道。
這個讓他既愛且憐的傻女人,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他摟她入懷。「就算要用,我也要用在『我和你』的孩子身上。」
冉曉松黯然。「我也希望……只是我……」
「你會活得很久,而且健健康康的,相信我。」他感覺她細微的輕顫,知道她又在偷偷流淚,他捧起她的瞼,強迫她的淚眼迎視自己。「如果你不相信我,起碼也該相信你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
「對,你的名字。」他綻露在她面前才有的溫柔微笑,說道:「松樹不就是最屹立不搖、最長青的樹木嗎?」
她破涕為笑。「相公,你好會安慰人。」
「我其實還有個秘密,你想知道嗎?」
「什麼秘密?,」
「我只告訴你一個人。」
見他神情認真又帶點神秘,她頓時忘記哭泣,亦認真以對。
「其實我小時候,我爹娘也帶我去算過命。」
「算命?」
「算命的說,我會和我未來的妻子白頭到老,多子多孫多福氣。」
「白頭到老……」她疑惑。「可你之前的妻子……」
他搖頭。「她們都沒有『真正』成為我的『妻子』。」
冉曉松偏著頭,仔細想了想。事情好像是如此,他之前的三門親事都是在成親之前即發生憾事,無疾而終。因此,唯有她,才是他第一個「真正」拜過堂的「妻子」。
「而你成了『我的妻子』,你該有信心的。」
「可是……」雖然他這樣說,但她內心依然惶惑。「其實……小時候我娘也帶我去算過命……算命的說,我……可能……」
「活不過二十五?」這傳聞全城盡知。
「嗯,如果真是這樣,那……不就矛盾了嗎?」
「所以,就挑一個想相信的去相信,不然就全部不信,開心過日子,什麼都別去想,好嗎?」
她輕點頭,但畢竟梗在心中多年的硬刺,不是說去除就可以馬上去除的。
可戚衛城的話還是讓她產生了一些信心,確實,跟前三位與戚衛城「無緣」的女子相比,老天已經是眷寵了她。
她從沒奢望過這輩子能夠嫁人,而且還是嫁給他,可當初從葉茵紅口中得知他仍未娶妻,她有些激動,那株多年前在她心中暗種的小小芽,便開始生枝成長,茁壯強大。
她想嫁他,想成為他的妻子,想得到他的注視,想得到他美好的相待。
那些大家不敢嫁他的原因,她全然不在乎,就算那些關於他的詛咒傳聞是真的,她也想在隨時會消逝的虛弱生命中賭上—場。
她也不明白自己當時何來這份勇氣與堅決,但她慶幸自己的決定。
才想著,脖子上的一陣熱氣,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他不知何時已吻上她的頸項,開始一路往下朝她胸前輕啃——
「相公……你……你做什麼?」現在是大白天哪,他……該不會是要與她親近吧?
「現在是午膳時刻。」順便清理一下她胡思亂想的小腦袋,
「那……」她輕推他的肩膀。「我叫天香備膳過來……你想吃什麼?」
「不用了。」他輕笑,繼續住她嫩白的肌膚掠食,「你在就好了。」
他的唇讓她心跳不已,他的話更讓她渾身輕顫,大白天的這般親近,是頭一遭,也是最引人期待的。
他的唇遊走到她耳邊,低啞道:「從今天開始,不准再幫我準備『嫁妝』了,知道嗎?」
「嗯……」
「連『想』都不准『想』!」
「嗯……」
「如果你閒著不知要做什麼,那就學著當家好了。」
「嘎?」什麼意思?
「我明天就請黑石伯過來指導你。」
「啊?!」這這這……
「你是我的妻子,戚家的大嫂、長媳,弟妹們還都指望你呢。」有個明確的生活目標,重大的使命,絕對是激勵她的最佳「養生」良方。
「我?嗚嗯——」她仰起頭,他唇角勾揚,順勢封上她微啟的唇,為妻子的乖順給予最實質熱情的獎勵,愛意正濃……
他當真說到做到。
翌日,黑石伯果然抱著一疊厚厚的帳本,前來找她。他要她持家學做當家主母,她深感「責任重大」,努力跟著黑石伯學習,還好十年前她管理過冉家家業,看帳本對她不是難事,只是多年沒有接觸,難免有些生疏。
「我說姑爺也真是的,怎麼會讓你工作呢?萬一讓你累出病來……」天香忍不住嘀咕。
「戚家奴僕眾多,該處理的事也很繁雜,目前都還是黑石伯在管,我現在只是學著看看帳本而已,沒有很吃重的工作,況且這樣我也可以更快瞭解戚家的狀況,融人大家的生活——」
而且她很開心,因為她是被重視、被需要的。
「這事兒如果讓二小姐知道了,她不知會有多擔心、多心疼。」二小姐細心呵護著大小姐這麼多年,不忍她吃一點苦,沒想到大小姐才來戚家便要「當差」。
「我一直是二妹的負擔,所以現在我才更想學習,讓自己能更有用處,我不想同樣成為戚家的負擔。」
「小姐您怎能說自己是負擔呢?」聽了真教人心疼。
冉曉松笑了笑,只道:「對了,我想出府去走走,你陪我——」
「要回冉家嗎?」
「不是,是——」
「大——嫂——」小衛怪腔怪調的叫喊,從窗邊傳來,頓時又見那道彎彎笑眼。「我聽到嘍!」
她直覺想爬窗,頓了下,才從旁邊的房門進來。
「怎麼來了?今天不用跟夫子習課?」冉曉松笑看戚小衛。
「夫子今天有事沒來。」她有幸得休一天。「大嫂你要去哪玩?」她笑咪咪問。
「我想去城南市集。」
聞言,戚小衛笑容僵住。「大嫂你要去那裡?一個人?不太好吧!」
「怎麼了嗎?」
「那裡龍蛇混雜的,我去還差不多,你去不適合。」那裡也算是她的地盤,她常女扮男裝去那裡溜躂,有很多新鮮樂子可以找,但冉曉松整個人看起來就是與那裡格格不人。
「我只是想去找一個人……」
「找誰?我幫你找去。」
「有個算命的,大家好像都叫他張鐵拐……」
「啊!他呀!」
「你知道?」冉曉松驚喜道。
「他常在市集的一間小茶樓裡幫人算命。」別的她不敢講,像這種市集消息,她可是靈通得很。
「你能帶我去找他嗎?」
「好啊——」小衛直覺一口答應,隨即驚覺地連忙改口:「啊,不行!」
冉曉松疑惑。
「我會被我大哥宰了。」她為難道,想到上次約大搜去燈會還不小心把她「弄丟」,差點沒被大哥生吞活剝,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向來處事自若的大哥焦急成那樣。
「那你把茶樓位置告訴我,可以嗎?」
「小姐,你要去找他做什麼?」天香問。
「沒什麼,只是想問問事情……」
「不行,大嫂,你不能自己去,不然你叫大哥陪你去。」
冉曉松沉默下來。
戚衛城說過當年他的命定張鐵拐算的,恰巧當年她娘也是拿她的八字去給他,可現在對台之後,是有矛盾的,所以她想私下再次去確認,不想「驚動」戚衛城。
「沒關係,你告訴我,我去去就回來。」冉曉松起身,讓天香備好斗篷,真的準備出門了。
「大嫂,別去吧。」
「你告訴我茶樓在哪兒?」
「大嫂……」
她還是跟出來了。
戚小衛和冉曉松坐在馬車裡,一路朝城南市集前行。
虧她之前還取笑冉歲寒愛黏姊姊,現在她總算有點瞭解他的心情了,這是—種責任和使命。
同樣都會被大哥宰,既然阻止不了,只好親自跟著出來看顧,心裡也比較安心。
「到了!」
戚小衛指著座落在眾多層疊木房中,一間不起眼的兩層樓木屋。路太窄小,馬車通行不了,三人只好下車步行,穿過市街走進茶樓。
茶店內人聲吵雜,客人全是些販夫走卒,冉曉松一進茶樓,立刻引起側目。
「客……客倌,要……要吃點什麼?」一見難得見到的漂亮姑娘,店小二都結巴起來。
「我們想找張鐵拐。」戚小衛開口道。
「喔,在樓上呢,這邊請。」店小二擦擦手,笑容可掬地領路,連說話聲都不由得放輕了起來,眼角不時再多偷瞄兩眼冉曉松。
一上到二樓,即見到窗台邊坐了一個瘸了腿的男子,已喝得酩酊大醉。
「老張啊,客人上門了。」店小二喊了喊人,便逕自下樓忙去,留下冉曉松一行人,有些吃驚地看著那名醉漢,一點都不像是算命的。
醉漢緩緩睜開眼,看見三人,茫茫然笑了。「呵,來送錢的。」
「什麼送錢?來算命的。」戚小衛率先走上前。
冉曉松拿出備好的八字,在他面前坐下,直接問:「可以請您算算這個嗎?」
醉漢瞄了一眼八字,「這兩人我算過了。」提起酒壺,一邊飲酒一邊道:「女的福如東海,男的壽比南山,只是……」
「只是什麼?」三人同時趨上前,同聲問。
「只是此男命中克妻,注定一生孤寡。」
「什麼?!」戚小衛和天香同時驚叫,這怎麼得了?!
大哥會一生弧寡?
姑爺會剋死小姐?
兩人心中大驚,嚇得看向冉曉松,反倒是冉曉松除了微皺起眉,倒是顯得淡定許多。
「可您以前好像不是這麼說的……」冉曉松還算冷靜地問道,這跟戚衛城跟她說的完全不一樣。
「不可能,我肯定只會這樣說。」
「可是……」
「只是我還沒說完。」
「哇,早說嘛!」戚小衛和天香又同時叫道。「想嚇死人啊!」
醉漢打了個嗝,眼神迷濛。「所謂物極必反,八字爛過了頭,就未必真是爛命,更何況……」又打了個嗝。
「你別磨磨蹭蹭的了,說快點行不行啊?」戚小衛喊道。真急死人了!
「嘿!」醉漢衝著冉曉忪笑,露出大大的黑牙。「我怕你們賴帳——」
天香從荷包裡拿出銀兩,放在桌上,也急道:「行了,你快點說吧。」
醉漢拿了銀兩,放在嘴裡咬了一下,呵呵笑了兩聲,才又道:「除非他娶了一個命比他更糟的……正所謂負負得正……」
「什麼跟什麼啊!」戚小衛翻了翻白眼,已經聽不下去,分明是個騙錢的。
「她呢?如何?」冉曉松將自己的八字推上前。
「此女本活不過二十五,不過……嘿嘿……」
嘿什麼嘿,這醉鬼真是磨人!戒小衛急得想揍人了。
「請我喝酒。」醉漢笑道。
冉曉松請店小二再送上兩壺酒,醉漢滿足地猛灌了幾口,滿面通紅,才接著說道:「有人來沖喜了。」
「誰?」
「該來自己就會來了。」
「是指成親嗎?成了親、沖了喜,便成,是嗎?」天香問,如果是這樣就沒問題了。
「嘿嘿,有好戲可看……」
「什麼好戲,你講清楚點行不行?」戚小衛急叫道,用兩瓶酒換來一句不清不楚的廢話,真會逼瘋人。
「外頭有人在吵架……哇哇,打起來了!」醉漢看著窗外,助陣叫囂了兩聲,還朝樓下丟出酒瓶,唯恐天下不亂。
「張鐵拐,你認真點行不行啊——」
戚小衛才激動喊著,張鐵拐突然站起身,抓了身旁的枴杖,「健步如飛」地跑下樓去了。
「喂,此地不宜久留,你們也趕快離開吧!」在三人驚愕的注視下,張鐵拐大聲丟下一句,即迅速消失在樓梯口。
「他的腿……」天香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我們遇到騙子了!」
戚小衛大叫,冉曉松則疑惑地看著窗外湧進一陣濃煙。
「什麼味道?」
茶樓四週一陣人聲騷動,街上有人尖叫奔跑。
「怎麼回事?」冉曉松不解地看著周圍的人開始往樓下跑。
「有東西燒起來了!」戚小衛叫道:「我們趕快離開這裡!」
她二話不說,抓著冉曉松就跑。三人奔到樓梯口,才發現緊鄰茶樓旁的木房早已燒了起來,而且整片火已快速延燒過來。
「失火了!」
戚小衛擋在冉曉松面前,護著她往後退到另一側的窗台邊。
「現在怎麼辦?」天香急叫道,從沒看過燒得這般快速的火勢,驚慌失措。
「為什麼我又遇到這種事?」小衛喊道,想起了三年前曾經發生在戚家書房的那場大火,那幾乎是她人生中最不想回憶的經驗。
冉曉忪被竄鼻的濃煙嗆得猛咳。
「我們從這裡爬到旁邊的房子去——」小衛指著層層疊疊、櫛比鱗次的屋舍,頭一個跳出窗台,手攀著屋簷,腳踮著牆緣,緩緩踱了過去。
一跳到鄰屋,小衛立刻對著兩人叫道:「成了!你們快過來!」
「小姐,你行嗎?」天香護主到窗台邊。
冉曉松猛咳,被煙熏得眼淚直流。
「快,這房是竹木搭建的,燒得很快。」小衛大喊。
冉曉松硬著頭皮站上窗台,勉強試著像小衛那樣,兩手攀屋簷腳踩牆緣踱過去,可她個頭比小衛嬌小,這距離對她而言有些困難,且她手臂的力量不夠大,才移了兩步即有些吃不消。
天香和小衛心急如焚,眼看火勢在天香身後延燒,冉曉松也是既害怕又心急,努力撐著讓自己踱過去。
「大嫂,撐著點,就差一步了。」小衛伸長了手,橫過半個身子,想及早幫忙拉冉曉松過來。
冉曉松移動了一步,伸出於握住小衛的手,眼看就要跨出最後一步,忽然茶樓部分屋頂崩塌,一聲巨響和巨熱同時襲來,天香尖叫一聲,冉曉松猛然踩空,身子整個向下墜——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0 00:08:16
第十章
戚衛城來到軍巡鋪,為水軍隊驗收近來新建造完成、備有二丈飛梯的滅火水車,並和二弟戚衛然討論訓練士兵熟練使用和操作的計劃。
今日他的行程並無公開,所以當冉暮竹來軍巡鋪找他時,讓他有些訝異。
當然,她一個姑娘家的出現,在全是男性士兵的軍巡鋪裡,儼然形成一副奇特的景象。
「如果你是因為建築限令的事過來,恐怕你要白跑一趟了……」戚衛城微笑道,親自為冉暮竹倒了杯水。
「我是為了大姊的事。」冉暮竹臉色很沉。
「曉松她人很好,你不用擔心。」
「好?」冉暮竹冷聲道:「聽說你每天逼她看帳本管帳。」
「她遲早有一天要當家作主,掌管戚府內的事物。」黑石伯每日分配的工作,他自有分寸拿捏。
戚衛城說得很是輕鬆,冉暮竹聽得火冒三丈。
「你這樣她的身體怎麼吃得消?大姊是那種有苦也不會說出口的人,更何況她對你——」話語打住,她咬了咬牙,才又忍著氣說道:「總之,你別利用她對你的一片心。」
戚衛城看著冉暮竹,搖了搖頭,但笑不語。
「你笑什麼?」
「你……放過紙鳶嗎?」
「啊?什麼?」沒頭沒腦的說什麼呀。
「放紙鳶你必須懂得適時放線,它才能迎著風飛得高、飛得遠。相反地,你越是想緊緊抓住它,它反而會斷了線,離你而去……」
冉暮竹沉默了下,冷著臉說道:「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曉松身子是弱了些,但她的病絕大部分是被『養』出來的。」他直指問題核心,冉暮竹對冉曉松確實保護過了頭。「她需要的是更多『有可能』的生活,我相信她會是一隻破繭而出、展翅高飛的美麗蝶兒。」
「你這話什麼意思?」她的臉色乍變。「你現在是在指控我嗎?」
戚衛城微笑,真摯道:「你愛護姊姊的那份心,我很明白,也打心底欽佩,但曉松現在是我的妻子,現在的她,由我來守護,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安心將她交給我,好嗎?」
聽著他一番真情要求,有那麼一瞬間,冉暮竹幾乎就要被他真摯誠懇的眼神所打動。她該相信眼前這個人嗎?他真的會一輩子、真心誠意地待姊姊好嗎?
不離不棄,他會嗎?
冉暮竹的思緒開始有些亂了套,此時,忽然鑼鼓聲大響,屋外士兵全動了起來,各自跑向崗位,氣氛緊張嚴肅。
「怎麼了?」
「這是出任務的信號。」戚衛城大步朝門外走去,冉暮竹也跟上。一到屋外,即見到水軍隊、搭材隊、親兵隊已各自就位動身,而戚衛然串領的馬軍也已整裝完畢,準備出發。戚衛城上前向戚衛然問道:「哪裡的火事?」
「城南市集。」
又是那個時常發生火事的地方!
「抱歉,我不能跟你多談了。」戚衛城整個心沉下,心裡有某種不好的預感,也俐落躍上一匹馬準備跟上。冉暮竹不解他的舉動。
「你也需要去救火?」
「那地方的屋子蓋得擁擠又密集,而且全都是木竹所造,一燒起來肯定就是一發不可收拾,我過去看看。」
他策馬疾奔,迅速跟著馬軍部隊離開軍巡鋪,留下冉暮竹一人,獨自看著這景況,似有所感。
一到火事現場,當戚衛城見到戚小衛背著冉曉松,全身狼狽地在混亂的人群裡出現時,他簡直難以置信。
「大哥……」
戚小衛一見到戚衛城,驚懼又安心,忍不住抽抽搭搭哭了起來。
「我盡力拉住大嫂了……真的好用力了……」
「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戚衛城驚吼道,接手抱過已昏倒的冉曉松,這才發現戚小衛的右手臂肩膀已經脫臼。
此時,天香慌張地從人群裡找到他們。「小姐、小姐!,一她倉皇哭泣著跑來,一臉髒污,頭髮散亂。
火勢猛烈,整個市集已然陷入一片火海,救火部隊全面接手掌控局面。
戚衛城沒多耽擱,帶著冉曉松火速趕回到戚府,請來大夫看傷看診。冉家姊弟也在接獲通知之後,全員趕到了戚府。
看著躺在床上,右臉頰擦傷的冉曉松,戚衛城心急如焚,心疼難耐,直到老大夫包紮完冉曉松扭傷的腳踝,把完脈,轉身對擠在房裡的眾人說道:「她的腳傷沒什麼大礙,休養一陣就行了——」
聞言,眾人同時吁口氣,安下心。
老大夫繼續說道:「只是她動了眙氣,脈象有些混亂,要再觀察一陣。」
「什麼?!」眾人同時驚呼。
戚衛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胎氣?」
「意思就是……」
「她懷孕了?!」
「有孩子了?!」
冉家姊弟也一人一句努力確定,既驚喜又驚嚇。
喜的是,壓根兒就沒想過大姊能懷孕。
嚇的是,大姊的身體狀況真的適合?
冉家人同時望向戚衛城,—時間竟不知該不該跟心緒同樣複雜的大姊夫道聲恭喜。
此時,老大夫走向一旁,準備為始終哭個不停的天香包紮。
「還好肚裡的孩子保住了……還好……」天香哭著對老大夫說,她只要想到小姐那重重一摔,她的心就疼得要命。「大夫,拜託,無論如何都請您幫幫小姐……」小姐醒來如果知道自己懷上了孩子,不知要有多開心。
「嗯,應該的,我會盡力。」
大夫幫天香包紮的同時,戚衛城走來問道:「你們為什麼會去那裡?」才問出口,他忽然就想到了答案。「該不會是去找張鐵拐吧?」
「嗯,小姐她想算個命……」
「算命?好端端的她算什麼命?」冉暮竹驚訝道。
「結果那個什麼神算張鐵拐,講了一堆莫名其妙聽不懂的話……」天香一邊傷心哭泣,一邊說道。早知道就不要讓小姐去那裡了,遇到一個醉鬼不說,還倒楣得差點葬身火窟。
「然後呢?」戚衛城急問,露出少見的緊張與不耐。
「然後茶樓燒起來了,樓梯口著火我們下不去,小衛小姐要我們攀著牆跨到鄰
屋二樓去……」天香抽抽鼻子。「小姐好勇敢,也是硬著頭皮就跟著做了,只是後來差一步,不小心就給摔了,幸好有小衛小姐,她奮不顧身拉住小姐……」不然冉曉松的傷勢一定更重。
天香陳述了當時戚小衛趴在屋頂上,以單手死命拉著冉曉松,而冉曉松雖然半懸吊在空中,背後不遠處火勢猛烈竄燒,仍拚了命努力堅持,只為了活著——
戚衛城靜靜聽著,原本激動的心,竟意外地平靜下來,眉頭依然緊皺,但他的唇角卻漸漸換上一抹極淡的笑意。
「你笑什麼?」冉暮竹問。
「沒什麼。」
冉曉松一生中哪曾遭遇過這般驚險,如此這般還能歷險歸來,她肯定是展現了前所未有的韌性與堅強,這讓他深以為榮。小衛也是,真不愧是他引以為傲的戚家人,是他最疼愛的小妹,在他不在時,代替他如此捍衛保護他的妻子——她的大嫂,這番努力與義氣,更該大大獎勵。
而就在眾人圍著冉曉松,聽著天香的描述,沒人注意到,在場冉家成員中,不知不覺少了一個……
戚府另一隅,靜園,可一點都不靜。
「啊——啊——」一聲巨大的哀叫從靜園裡傳來。「疼——疼啊——」
「我還沒開始呢!」黑石伯拉著戚小衛的右手臂,準備接骨。
「黑石伯,你、你行嗎?」戚小衛好緊張,雖然每回她偷溜出去玩,總難免會受點小痛小傷回來,怕驚動大哥,便都由黑石伯幫她療傷處理,但這回她可是臂膀整個「掉」下來了,不是擦破皮那麼簡單。
「放心,我處理過很多次了。」黑石伯信誓旦旦道。
現下所有人都在大少爺房裡關心夫人,他正好可以偷個空幫她處理。
戚小衛可是他一手拉拔大的,她身上有過什麼病病痛痛,可全都是他一手打理,從不假手他人,如果真讓那老大夫來處理,他還未必放心呢!
「來了!」
「啊——」
戚小衛一聲慘叫,聽到「喀」的一聲,手接回去了。她頭皮整個發麻,因為手「落下」時也發出過一樣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待黑石伯定出房去備藥來敷時,冉歲寒的聲音懶洋洋地在窗邊響起。
「真難聽,叫得跟殺豬一樣。」
半掀著衣服露出右半截肩膀的戚小衛嚇一跳,連忙拉上衣服。
「你、你……你怎麼跑來這裡?」她驚叫。
「看在你努力救了我大姊的分上,特地來看你。」他似笑非笑趴在窗台邊,撐著頰看她,沒有進房的打算。「想不到你力氣那麼大,竟然可以拉得住我大姊,還可以在手脫臼的情況下,背著她跑,佩服佩服!」
他的讚佩令小衛不由得意起來。「我也不知道當時哪來的神力!可能就只想著要『完璧歸趙』,不能讓大嫂出一點差錯,所以力氣自然就大起來了。」
聞言,冉歲寒笑開道:「哈哈,就說了你是男人婆嘛,喔不,你根本就是男人,力氣大也是正常的。」
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喂,你現在是在誇我,還是損我?」
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視線落到她陶前。
「你自己瞧瞧,你哪裡像個女的了?」
戚小衛低頭一瞧,才發現她的衣襟敞了,露出一截抹胸……以及抹胸下,有些……呃,平坦的胸部。
她反射性趕忙拉攏衣襟,可冉歲寒竟大大打了個哈欠。
「好了,我表達完感激了,我們的賭約你可別忘了。」他揮揮手,準備走人。
戚小衛被惱到,大吼回去:「等著吧你,可別中途逃跑了!」
可惡,竟然特地來取笑她,她和他的十八歲戰爭,才剛開始呢!
夜,靜靜籠罩住忙碌了—整天的戚府。
昏睡了一天的冉曉忪,終於在夜半時分,悠悠轉醒,她緩緩睜開眼,如往常般看見了戚衛城那雙好看又專注的深眸,正盯著自己。
地習慣性問安打招呼,儘管全身酸疼難受,還是努力擠出一抹微笑給他。
戚衛城微笑以對。「現在是晚上。」
「嗄?」她怔仲,這才想起來自天發生的事。「我睡這麼久啊……」
「你現在覺得如何?餓不餓?」他柔聲問,
「其他人呢?小衛和天香呢?」她想起兩人的安危,掙扎坐起來。
「都睡下了。」戚衛城靠坐床邊,伸手攬著她坐起。
她螓首無力地輕靠他厚實的肩膀。「你別責怪小衛,不是她帶我出去的,是我自己要出去的……」
「你又在替人求情了,怎麼不先關心你自己?」
「因為小衛不顧危險,努力救了我。」她口氣急切道:「她真的是卯足了力,我見她臂膀疼成那樣,一直叫她放手,可她怎麼都不放……」
思及此,她忍不住紅了眼眶,當時小衛說什麼都不放棄地要救她,她真的很感動。
「我知道。」戚衛城頷首。「如果不是她當時拉住你,你肯定摔得更重,後果也更不堪設想……」說著,他的手輕輕撫向她的肚子。
冉曉松沒意會他動作的涵義。「都怪我,我好笨,就差一步了,竟然站不穩。」她想笑著輕鬆說,可還是忍不住哭了。
「不,你很勇敢,因為我知道你努力要活著回來見我,是吧?」
「嗯……」她抽噎著。「我當時其實好伯,好怕自己就這樣死掉了……」
「謝謝你努力活著回來。」
聞言,她主動抱住他,更加放肆哭泣。
他歎口氣,攬著她,輕撫她柔順的髮絲,說道:「別哭,你現在不能哭。」他從懷裡拿出她之前為他剪的圍涎花,攤在她面前;「想不想用上這個?」
「什麼?」她抽噎著,抹去淚,不太明白。
他附在她耳畔輕喃:「我們成功了。」
「成……成功?」
「咱們的孩子以後會用上這個的?」他將圍涎花輕輕放進她手裡,這次,她懂丁,聽明白了。
「孩子……你是說……我懷孕了?」
他微笑輕拍她的肚子。
她驚訝極了,一時間竟說不出半句話來,這一切都太突然、太不真實了。
她一直渴望能懷上他的孩子,那是她的夢想,她真的感謝老天爺如此眷顧她,她開心地眼淚直流。
他凝望著她喜悅的容顏,激動、滿足。
十多年來,他習慣收斂自己的心緒,冷靜淡然面對所有事情,他經歷很多,也付出很多,他宛如一頭疲憊的獅子,不想爭奪什麼,只想固守屬於自己的家園。他想擁有一個家,屬於自己的家,而今,這都不是夢了,一切都是那麼真真實實地在他眼前。
「大夫說你不能太激動,小心再動了胎氣。」見她又哭又笑,他柔聲提醒她。
「我想生下來!」她抓住他的手,一臉渴求。「我—定會好好努力,努力平安生下孩子的!」
她愛他,想與他有更深的聯繫,有了孩子,那麼,她和他便有了血緣上的聯繫……喔,天啊,光是這樣想,就給了她無比的勇氣想拚盡一切。
就算大家都認為她的身子不適合生孩子,她也絕不會放棄。
「你……會讓我生下孩子吧?」
「只要是你的決定,我都支持。」他緊緊握住她的手,給了她最有力的承諾,他明白她的害怕與想望。「別伯,我會陪著你,你不會是一個人——」
「嗯。」她笑開,淚流滿面。
他以食指拂去她的淚,低頭攫住她唇上美麗的笑靨。她是他的妻子,他未來孩子的親娘,他生命中唯一認定的女人,唯一想要一起走完一生的女人——
他會牢牢牽著她的手,一起向前走。
冉曉松喉間逸出滿足的歎息,她的雙臂環上他的頸項,給子深情回應。
他和她,都等待了很多年,才有緣分湊在一起,彼此相愛。
她不會再傻得為他準備「嫁妝」了,她要自己守護這份愛,用她的人,她的心,她全部的生命,因為她知道,他比誰都渴望這份愛。
就算算命的說她活不過二十五歲,她也想在她二十五歲這一年,拚搏一場她人生最大的賭注與挑戰。
她要為他建立一個家,一個真正屬於他們兩人、子孫滿堂的家——
小小尾聲之小茶樓裡不負責閒聊
城南市集裡,火災重建後的小茶樓,人客熙攘,熱鬧如昔。
什麼叫天定良緣,什麼叫冥冥中自有注定,這可是近來臨安城百姓喝茶閒嗑牙時最熱的話題。
今日城中最熱大事,莫過於戚府豪氣宴請全城百姓的生辰宴。
「真沒想到,戚家太少和冉家大小姐的這門婚事,現在會是這樣——」
「是啊,當初誰想得到啊!」
「我啊!」穿著一身火紅的葉茵紅出現在小茶樓裡,一臉志得意滿地加入食客的閒聊行列。
「哎呀,這不是咱們城裡最『紅』的媒人婆嗎?」食客大伯笑道:這紅姑娘自從成功促成了戚家太少爺的婚事之後,那在城裡可真是走路有風呢。
「那當然,我是慧眼獨具,『紅』也是應該的。」紅姑娘笑咪咪道。
基本上,戚衛城和冉曉忪都是十分有善心之人,她當初也不過是在冉曉松面前,將戚衛城說得十分無辜可憐,「遇人不淑」,引發她的憐憫之心;再到戚衛城面前,將冉曉松說得十分楚楚可憐,「不久人世」,說是期望在人生最後時光完成嫁人的心願,原本,她也是抱著姑且試試的念頭,結果不知道為何,竟然意外讓雙方都點了頭。而當初冉暮竹開出的條件,除了冉曉松身體不佳的理由之外,她也隨口扯了一個「別讓妻子進門」的說法企圖說服戚衛城,以破除他結婚前總是發生憾事的恐怖詛咒,沒想到他也輕易就「心軟」答應了。
結果事實證明,她的眼光準確。
今天,不但是兩人的寶貝兒子滿週歲,同時也是冉曉松二十七歲的生辰日,那活不過二十五的說法,早已不攻自破。
這也難怪戚衛城「龍心大悅」,不惜砸下手筆,開心宴客慶祝。
「我就說了,她這兒子,是帶福帶壽來的……」一旁,一名瘸腿醉漢喝著酒,含含糊糊地插話。「幸好她是在二十五歲過完之前懷上的,不然哪,可就不是這種景況了……」
「是嗎?你什麼時候這樣說過了?」有食客忍不住戳他牛皮。
「哈,當然是你沒聽到的時候。」
此時,葉茵紅轉向醉漢,拿出兩張紙,道:「張鐵拐,這兩張也幫我算算,瞧瞧這兩人的八字合不合。」
「老規矩。」
葉茵紅按例拿出買酒的銀子,放在桌上。醉漢呵呵笑了兩聲,收了銀子看向那兩張八字。「戚……冉……怎麼又是這兩家……」
「噓——」葉茵紅搗住醉漢的嘴。「知道是誰就好,別說出來。」
這可是她近期相中,想挑戰的「大案子」呢!
「這兩人嘛……十八歲時……呵呵!」
醉漢打了個嗝,呵呵笑了兩聲,突然「咚」一聲,醉倒在眾人面前。
「喂!張鐵拐——」
【全書完】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0 00:08:29
後記 老天爺的終極懲罰
上回在《小奴兒討喜》的後記中,才一一細數了過往恐怖的「截稿前意外災難」,只是沒想刊,在寫這本《相公的嫁妝》時,竟然還可以再添一樁。
而且還是讓喬大妹生平「最狼狽」的一樁。
呃……事情還是要從過年前,家裡房子施做的一個小小工程說起。
話說喬大妹那位於半山腰上的家,唯一有個缺點,就是沒辦法爬上房屋的頂樓,這是很困擾人的,為什麼呢?
如果上不了頂樓,就無法去清地上的髒東西——
無法清髒東西,下雨就會給它塞住排水孔——
排水孔塞住了,下雨就會很恐怖地大淹水——
頂樓大淹水後,久了房內的牆壁就會遭殃——
牆壁遭殃之後,就要小心屋頂坍塌的危險——
屋頂如果坍塌,就會壓死人登上新聞頭條——
壓死誰呢?
自然就是住在屋子裡的喬大妹了……
可,喬大妹並不想上社會新聞 > <
於是乎,就決定了在陽台上給它開一個洞裝上樓梯,上得了頂樓,那麼就不會再困擾。
可,喬大妹萬萬沒想列,這—個小洞,竟是一連串惡夢的開始——
因為自從開了這個樓梯洞之後,短短兩個月內,竟然從它四周圍開始,天花板像是得了流行傳染病一樣,開始滲水爛掉,並且一路擴散,每逢外頭下大雨,家裡頭就開始下小雨。
最離譜的一次是有回喬大妹在電腦桌前寫稿,竟然有一小塊天花板從正上方砸下來,正中我的寶貝電腦,只要再偏幾寸,喬大妹肯定就會上社會新聞了。
這可不得了,我那美美的房子,怎能忍受它被水魔如此侵襲?
隨時還會有從「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於是乎,為了修補這個樓梯洞帶來的恐怖俊遺症,喬大妹只好痛下決心,花錢將愛屋好好整修一番。
原木,只以為將裂縫修補好,做好頂樓和浴室的防水工程,動作應該不大,結果沒想到牽一髮動全身,師傅如此認真,還將屋內所有滲水的牆面全部挖掉,整個家從浴室、房間、餐廳、客廳……全面淪陷。
鑽牆的魔音、飛揚的粉塵,讓喬大妹的耳朵、眼睛、鼻子……全面受災!
而另一個直接受災戶,便是《相公的嫁妝》了。
因為,在最危急、最緊迫的截稿時刻,喬大妹只能悲憤地抱著電瞄,在粉塵飛揚、噪音傳腦的工地裡,一邊當工程監工,一邊寫著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的悲情男女主角。
狼狽,還不只如此。
接著,浴室被拆除掉了,喬大妹連洗澡和上廁所的地方也沒了。
於是乎,每天晚上,喬大妹必須帶著家人,出門去別人家借浴室洗澡上廁所
(此時,不禁羨慕起日本的澡堂文化,如果我家附近也有澡堂就好了)……就像現在,明明很想上廁所,卻還得憋著寫後記,除了因為必須快快交出稿子之外,就是因為家裡根本沒有廁所可以上……嗚嗚……
這是老天爺給喬大妹慢吞吞寫稿的終極懲罰嗎?
如果是,那喬大妹實在忍不住想高唱一曲「我真的怕了~~真的怕了~~」
講了半天,好像都沒有聊到《相公的嫁妝》呢(反之小倆口連兒子都生了,幸福愉快.^-^ .),呃……實在沒辦法了,喬大妹現在必須硬著頭皮出去借廁所了,那就……那就……下回再聊了!(飛奔離去)掰~~
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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