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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棠芯 -【禁愛淑女(豪門四絕之四)】《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2 00:15:26     標題: 棠芯 -【禁愛淑女(豪門四絕之四)】《全文完》

棠芯-禁愛淑女【豪門四絕之四】

她絕不會因為門不當、戶不對而看不起他,
可為何真實身分一揭穿,被遺棄的竟然會是她?!

身為畢家四小姐的畢雨柔,即便擁有金錢名譽與地位,
然而家族激烈的權力鬥爭,卻逼得她只能戴著面具過日子。
來到異國,原想散散心,沒想到,卻碰上一群登徒子向她勒索──
而他這「挺身而出」的男人竟答應他們賠錢了事?!
嘖!誰說女人是禍水,這個男人才是真正的禍害吧!
雖然他這麼沒禮貌,可是他卻也在她最傷心時,伸出援手──
明明就是個新好男人,他鐵漢柔情的一面更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可是怎麼家族的人都在「唱衰」他們?!
愈是這樣她就愈要證明,即使身分懸殊,他們的愛也能得到世人認同。
不過事情好像沒那麼容易厚,她為了愛情放手一搏,
怎知「奮戰」過後,事情竟有出乎人意料的結果……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2 00:15:40

第一章:

  首爾,韓國的首都,是個越來越現代化的都市。

  初春的首爾還有些微涼,這種春天的感覺自然不能和台灣的春天相比,冷風依舊在瑟瑟的吹著,陽光也並沒有那麼的暖融融。

  對於畢雨柔來說,這樣的天氣實在是無法忍受。她習慣了溫暖的早春天氣,由於酒店裡又很溫暖,她錯估了天氣狀況,穿得太過單薄。而且更倒楣的是,她還選擇了步行到明洞的百貨公司,想要好好的享受獨自逛街的樂趣。

  本來看起來很悠閒舒適的放鬆時間,沒想到一走到街上她就覺得寒風刺骨。可是看看周圍的路人,明明他們也穿得不多,好多女生都還穿著短裙,他們怎麼不覺得冷呢?

  然而,任何惡劣的天氣也不能讓她退縮。她好不容易才有一天的空閒,什麼人也不用陪,可以享受一下獨自一人的自由時間,她可不能被這可惡的天氣和冷風嚇倒。

  她今天本就排定了周密的計劃,從樂天百貨開始,她要逛遍明洞、吃遍明洞,順便也有一些任務要完成,比如購買一些韓國本地受歡迎的化妝品回去,她想親自實地考察一下,什麼樣的彩妝品和保養品比較受韓國女生的喜歡。

  抬起頭,她勇敢的繼續前進,反正走不了幾步就會到達她的第一個目的地──樂天百貨(Lotte

  因為寒冷的關係,她疾步朝著百貨公司裡走去,低著頭,她緊盯著路面。

  就在這時,突然間不知道從哪裡走出來一幫人,朝著她的方向大步走來,剎那間就竄到了她的面前。

  畢雨柔躲避不及,就跟其中一人狠狠的撞在一起,她當場被撞得頭暈眼花,站立不穩。好不容易才站定,仔細一看,卻發現和她相撞的那個人已經倒在地上了。

  然後,他的那些同伴們就突然間圍在她身邊,嘰嘰喳喳的說著韓文,看起來窮兇惡極的模樣。他們說得飛快,她的韓文又不好,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她皺起了眉頭,這些人想幹什麼?她雖然聽不懂那些人的話,但是看到眼前的情況就突然間明白了一些──大概是想騙錢吧,可惜她才不是那種嬌滴滴怕事的小女生,她不會讓這些想要詐欺的人得逞。

  「請你們讓開好嗎?」昂起頭,她客客氣氣的用不熟練的韓文說著。

  「他受傷了,你要負責。」她一出聲,那些圍住她的人倒也安靜了下來,其中一個長得頗為魁梧的人代表其他人說道。

  果然是這麼回事。畢雨柔聽是聽懂了這句話,但她心裡的不屑也更加的升高。她溫柔的揚起嘴角,一雙晶瑩透亮的大眼睛,此刻露出無辜的光芒。「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她說起了中文。

  她這樣一開口,那些人似乎有些傻眼了。

  畢雨柔趁著他們愣住的時候,梭巡四周想要找一下百貨公司的警衛,可是卻沒有發現。於是她決定邁開步伐,趁他們發愣的間隙趕緊離開。

  誰知道讓她愕然的事再度發生,那個魁梧的男人竟想要伸手抓住她,還好她機警的躲開了。「你們要幹什麼!」這時,她才有些心慌起來,畢竟這是在一個陌生的國度,她又和他們語言不通,心裡會害怕是自然的。

  「不准走!」那個男子擋在她面前,大聲喊道:「你要負責,他被撞傷了,我們要趕去醫院,你,跟我們一起去。」

  「我完全聽不懂,韓國的報警電話是幾號?」她嚇得想要後退一步,喃喃自語時卻發現那群人早就把她團團圍住。皺緊眉頭,畢雨柔想起了在防禦課上學過的防狼招數,看起來現在她只能自救了。

  一把揚起她的手提包,她就朝著領頭的魁梧男子頭上砸去。

  「啪」的一下,那人居然絲毫不動。

  就在畢雨柔失措的同時,魁梧男子開始大罵,並且一抬手就朝著她打去。

  完了……她閉上眼睛,本能的縮起肩膀。

  預計要落下的拳頭卻沒有落下,而她身邊的空氣在剎那間似乎停止了。

  張開眼,她發現有一個年輕男子抓住了那只正要落在她臉上的拳頭,而更讓她驚訝的是,那個魁梧男子漲紅了臉想要抽回拳頭,卻還是動彈不得。

  「有話好好說,何必動粗呢?」她聽到年輕男子用韓文說著,她只能猜出大概的意思。

  畢雨柔的人生中從來不曾像剛才有過那麼驚險的一幕,此刻,她屏住了呼吸,頭腦裡幾乎是一片空白的,她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和反應力在這時候也早就失去了作用。

  「你沒事吧?」那個解救了她的年輕男子居然還用中文詢問她的情況。

  她緩緩搖頭,理智這才漸漸回到她的身體裡。看著他放開對方的手,又和他們飛快的用韓文交涉了幾句,然後他竟打開皮夾,拿出了一張支票遞給那群人。

  「不……他們這是敲詐,你不能……」畢雨柔有些失望的看著他,她原本以為他應該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他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還對著那一群人微笑著,又飛快的說著什麼。

  畢雨柔瞪大雙眸,她覺得又氣憤又驚懼,還對自己有一些生氣,如果是在台灣的話,有誰敢對她這樣無禮呢?在台灣的話,這群人早就被警察帶走了。

  「你應該報警才對。」她咬著牙,低聲說道。

  男子拉住她的手施加了一些壓力,那是讓她不要輕舉妄動的意思。

  她揚起眉,專注的看著男子的臉。他看起來應該三十歲左右,眉目俊秀,臉部的輪廓看起來也很溫和優雅,只是嘴角與下巴的線條透著些剛毅的味道,他穿著一件剪裁合身的休閒西服,沒有繫上領帶,襯衫看起來挺拔而有型,領口隨意的敞開著。

  這是一個怎樣的人?看起來像是個很普通的上班族,他剛才應該是很勇敢的解救了她的危機,可是卻又突然間放軟了姿態,用錢打發了這群人。

  「好,再見。」

  她終於聽懂了一些他們之間的對話,他在和那群人說著再見,而一直躺在地上偽裝受傷的傢伙也被同伴扶起,他們就像來時一樣迅速的突然消失在她的眼前。

  畢雨柔一瞬不瞬的望著他,她的表情裡沒有感激,只有疑問。

  年輕男子微微笑了一下,他有一雙漂亮深邃的眼睛,笑起來尤其動人。「你一定在心裡暗自責備我軟弱無能,有膽救你,卻還是用錢解決。」他的中文非常流利。

  「我應該感激你才對,謝謝你及時出手。」畢雨柔掙脫了他的手,她的眼裡閃過傲慢的光芒。「不過,你的舉止有錯,為什麼要給那些詐欺犯錢?」

  「你誤會他們了。」年輕男子指了指百貨公司。「我們進去坐下來再說,你受到了驚嚇,喝杯咖啡壓壓驚。」

  「不用,在這裡說就可以。」她聳了下肩膀,明白自己的確是在發著抖,可她也不想被人小看。

  「進去吧,你不想喝咖啡,我想。」他轉過身去,居然逕自向著百貨公司的大門走去。

  畢雨柔咬了下嘴唇,雖然這個男人沒有禮貌,但他又的確救了她。遲疑了一下後,當她發現他的背影即將消失的時候,她疾步趕了上去。

  走進百貨公司後,卻發現他停下了腳步,在門後等著她。

  「等喝完咖啡,我就會把整件事都告訴你,先喝咖啡。」就好像一眼看穿她的想法似的,男子氣定神閒的對她說。

  畢雨柔不置可否的微微點了下頭,這個人也太自說自話、自以為是了吧?她雖然這麼覺得,但還是跟著他一起向咖啡館走去,誰教她欠了他一個情,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這個時候走開。

  「這位先生,你是說他們不讓我走,是因為我把他們的朋友撞傷了?這……不是太荒謬了點嗎?」畢雨柔根本無心喝咖啡,那一杯放在她面前的咖啡動也沒有動過。

  「先喝咖啡吧……你怎麼不喝?」年輕男子優雅的舉起杯子。「被你撞的那個人,因為一些原因本來就有傷在身,又喝多了酒,所以被你一撞,就傷上加傷。他們也不是想對你怎麼樣,只是想要你陪著一起去醫院,付醫藥費。」

  「那還不是詐欺?你竟然還說是我誤會他們了?」畢雨柔覺得氣血往頭頂上湧來,這個男人到底是笨還是怎樣?她一口喝光了杯子裡的咖啡,還是覺得不解渴。

  「為什麼不相信他們的話呢?只是擔心自己的朋友有事,他們看起來也不像是有錢人,既然是你撞上的,自然希望你可以幫忙分擔一些醫藥費。」

  「你……」畢雨柔有剎那覺得無言以對。「你這種想法……」

  「很天真?或者說很幼稚?不懂人間險惡?」她說不出來的那些話,男子替她說完了。

  「你既然知道,怎麼還給他們錢?」她完全給氣糊塗了。「應該叫警察,他們根本就是勒索……」

  「得饒人處且饒人,而且與其懷疑,不如相信。他們的表情看起來很焦慮,他們跟我說了,也不是想為難你,大概因為語言不通,所以彼此都有些著急。我給他們錢,不是想息事寧人,只是覺得當作做善事,讓他們送朋友去醫院看病,也沒什麼關係。」他的口氣舒緩裡帶著安撫的味道,配合著他嘴角那抹溫柔的笑容,讓畢雨柔的心裡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舒適感覺。

  她咬了下嘴唇,眼裡寫著疑惑。「你……這樣的人應該不多見了。說你是個爛好人吧,你卻是唯一一個挺身而出救我的人。」

  他回視她的目光清澈如鏡。「現在兩相無事,不是比鬧到警察局要好嗎?如果叫來警察,可能你一整天都要耗在警察局裡了。雙方都有自己的說法,警察也只能做調解。」

  畢雨柔的神情沉靜下來,他的話似乎很有道理,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如果鬧大了對誰都不好。

  「有時候太激進的做法未必能達到良好的效果,對不對?」年輕男子突然向她伸出手來。「說了半天,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卓然,你好。」

  看著他和煦的笑容,眼裡清澈的光芒,她覺得自己的心情也變得快活起來,一掃剛才的驚恐還有憤怒,那些不快彷彿隨著他的笑容剎那間煙消雲散了。

  「我叫畢雨柔,你好。」她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溫暖。「剛才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知道會怎麼收場。」

  「舉手之勞。」他抽回了他的手。

  「對了,剛才你給他們多少錢,我還給你。」她拿起皮包。

  「我說了就當作是我做善事,怎麼能要你的錢?」

  畢雨柔躊躇了一下,她坦然而笑。「好吧,那麼今天的咖啡我請。」她微笑望著他,卓然,這個人的氣質就彷彿他的名字一樣,給人一種卓然不凡卻又很灑脫的感覺。

  「你是來首爾觀光旅行的嗎?對不起,我接個電話。」他的手機響了起來,音樂是那首著名的鋼琴曲「田園」。

  她點了點頭。

  他用韓文很流利的交談著,她抓不住他的語速,於是繼續觀察著他。本來是那麼不開心的一件事,但因為遇到了他,卻讓她驀地心情開朗起來。

  也許,他們可以交個朋友?畢雨柔低下頭去,想從包包裡拿出自己的名片。不過在異國相逢,以後再見面的機會也許微乎其微。他的韓語這麼流利,應該是在韓國工作的人。

  而她回到台灣以後,即使以後再來韓國,也未必會有見朋友的個人時間,更別說也許她一回去,可能就再也沒有自由了……

  「怎麼辦?我必須先走了。」掛上電話,卓然嘴角的恬然笑容變得抱歉起來。「本來想偷得浮生半日閒,可是工作不饒人。」

  「我明白了,你趕緊去吧,這裡我來結帳。」她的眼裡是否也流露出了一絲遺憾?

  彼此間都沒有說話,他們應該互相交換一下聯絡方式的呀……她握緊了皮包,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把名片遞給他。

  「那麼……再見了。」這種沉默持續了一會兒,他站了起來。

  「好,再見。」她回應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看著他離開。

  畢雨柔的內心升起了深深的惆悵,同時她也被自己情緒的波動給嚇到了。她心裡的這股不捨來得洶湧又莫名其妙,只是偶然遇到的一個人,開始的時候她還曾經對他有一些怒火存在,為什麼轉眼間,看著他離開心情就變得這麼低落?

  她用力搖了搖頭,搖開那些她不應該產生的幻想情緒。她是畢雨柔,作為畢氏家族的女兒,她的人生從來不能由自己來掌握。

  所以今天和他的相遇僅僅是一個插曲,一轉身,她就必須忘記那張笑臉、那個溫和的聲音,和他手掌心裡那特別的溫度。

  晴朗的天氣,蔚藍的天空,偶爾掠過幾朵美麗的白雲。在這樣的日子裡搭飛機起飛離開,心情一定也會跟著飛揚起來。

  畢雨柔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著飛機外面的停機坪,她的神情裡有一些黯淡,和窗外明媚的天空很不相符。

  今天就要回到台北去了,她好不容易有這麼個機會作為負責人來韓國分公司視察業務,但是一個星期的行程卻是如此短暫,前面五天她都在各種無聊的會議和考察中度過,留給她獨處的時間只有一天半。

  離開酒店時她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大嫂不斷暗示她應該趕緊找個夫婿的口氣讓她回到了現實裡,她已經二十六歲了,也是畢家唯一沒有結婚的子女。

  她的父親,「鼎盛集團」的主席,也是畢家最具權威的獨裁者畢任豪,多年來一直不曾對她的婚事做過安排,這也讓她更加惴惴不安。

  「畢小姐,好巧。」一個熱情洋溢的聲音打斷了她不安的沉思。

  畢雨柔拿開了耳裡的MP3耳機,抬起頭的剎那,那張熟悉的笑臉讓她感到錯愕與驚喜。

  「卓先生,你也坐這個航班?」她訂的是頭等艙的座位,助理們都坐在後面的經濟艙,因此此刻就她一個人。

  「我早就覺得你是台灣人,果然沒錯。你也是一個人嗎?如果你旁邊沒有人,我讓空姐換一下座位,如何?」他指了下她左後方的一個位子,那應該是他原來的座位。

  「好啊,我正好覺得無聊,想找個人聊天。」她的臉頰上染上了興奮的紅暈,她知道自己看起來也許太過高興了,但她真的不想掩飾與他重逢的喜悅。

  不一會,他就坐到了她的身邊,他看起來神清氣爽,黑髮柔軟的覆蓋在額前,眉毛下一雙溫柔的眼,閃爍出奪目的光輝,清亮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昨天走得很匆忙,真是不好意思。後來你有沒有去地下一樓的超市裡買一些很有特色的韓國食品?紫菜呀,泡菜啦,帶回去送人很不錯。」

  「沒有。」她搖了搖頭。「我帶回去也沒有什麼朋友可以送,而且覺得那些東西不夠貴重。」

  卓然的目光亮了一下。「禮輕情義重,我這一次回國就帶了許多。還想說如果你要的話,可以分你一點。不送人的話,自己吃也很不錯。」

  飛機上的播音器開始播放出空姐的聲音,飛機即將起飛。

  「不用了……」她的眼裡寫著尷尬。「我的家庭和一般家庭不太一樣,帶回去也不會有人在意。」她家裡不會有人期待她帶這些韓國特色食品回去,只會期待她帶回去的報告。

  「繫上安全帶。」他低下頭來,體貼的幫她繫上。

  她本想要拒絕,但他自然而然的動作又讓她不好意思開口,眨眼之間,他就已經替她繫好了安全帶。

  飛機起飛的過程中,她望著窗外,並沒有和他說話。可是她的心情並不如她的表情那樣平靜,還好多年來她早就習慣隱藏自己的真實心意,無論何時都能把微笑掛在嘴邊。

  「你還沒有回答我昨天的問題,來韓國是旅行還是工作?」當飛機飛行平穩以後,他和煦的聲音又在她耳邊響起。

  「旅行。」她選擇撒了個小謊,突然間不太想讓他知道她的身份。畢竟說起鼎盛集團,說起畢任豪,他一定會知道。如果知道她是畢家的四小姐,還會這樣隨興的與她聊天嗎?

  她見過太多的人對她誠惶誠恐,刻意討好,卻不希望他也這樣。

  他們家族一直被一種光環所環繞著,這麼多年來,她也被這光環纏繞得不能呼吸。

  「一個人?」他微微表示驚訝。「看來你很獨立,我認識的女生都喜歡有人陪著,特別是旅行的時候。」

  畢雨柔的明眸裡掠過一絲苦澀。「那是因為那些女生都是被喜歡的人陪著,如果身邊都是一些不想看到的人,怎麼還會希望被他們陪伴著旅行呢?」

  「怎麼說?」卓然皺起了眉。「你身邊有許多不喜歡的人圍繞著嗎?」

  她的神情閃過一絲恍惚,她這是怎麼了?怎麼能這樣隨意的說話!

  「沒……沒有……」想要掩飾的同時,心情卻又低落了起來。「你有沒有過這樣的情緒,想要自己一個人獨處,不想被任何人打擾的時候?」

  卓然的目光變得溫柔起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和善的笑容。「有,當然有。」

  「現在的我就是處於這樣的時刻。」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膝蓋。

  「因為你的家庭嗎?」他的聲音很輕柔,卻嚇壞了旁邊的她。

  畢雨柔猛地轉過頭去凝視著他的臉,她在他的臉上看到的是善意的笑容,但她的眼裡卻寫著戒備。

  「因為你剛才提到你的家庭和一般的家庭不太一樣。我只是想說像你這樣一個既美麗又自信的女生,應該不會想要享受孤獨……我無意刺探你的心事,如果我的話冒犯了你,我道歉。」看著她眼裡漸漸變得深邃的光,卓然的語氣也變得嚴肅。

  「你猜的沒錯,是因為我的家庭。」她深深的看著他,看了很久以後,突然歎了口氣。反正他只是個陌生人,她也無須在他面前掩飾什麼。

  他沉靜的回視著她,眼神裡有著親切的鼓勵,卻沒有出聲。

  「我父親是個很獨裁的人,我的家庭也很複雜……這些事說來話長。」不知不覺間,她的心裡有一種傾吐的慾望。他眼裡的光芒讓她覺得放鬆,也覺得悲哀。

  「我沒有真的開心過,表面上看起來我的家庭很教人羨慕,金錢地位名譽……我們都擁有了,但可能缺少的就只有快樂與幸福。」

  卓然望著她的目光也變得深邃而專注,而且裡面還有著一些些的詫異與錯愕。

  「表面上我有父有母,還有三個哥哥,一個妹妹,這麼大的家庭應該是很溫暖的吧?兄弟姐妹間應該無話不談,女兒可以向父母撒嬌,也可以跟哥哥們傾吐心事……」話匣子一打開,畢雨柔就無所顧忌起來,她太需要傾訴了。而現在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上,同一個陌生人坐在一起,而他又如此溫柔,讓她這麼心動。

  這樣的機會,也許此生就只有一次了。就算他聽完了她的話,會對她和她的家庭產生不良的印象,她也不再顧忌。反正他和她,也注定了只能是路人。

  現在,當她描述著自己家庭的故事時,她就更加肯定了這一點。

  「可是你知道嗎?我們其實比陌生人更加陌生,彼此之間甚至還有著仇恨與猜忌。我的父親很冷酷,我的母親……她是個偉大的母親,因為她太偉大了,對五個子女都一樣好,卻讓五個子女誰也無法和她更親近。」她似乎流淚了,因為眼前的他變得模糊起來,可是她本不想哭的。

  「來,擦乾眼淚。」他拿出一塊大手帕,然後替她擦去了淚水,他的指尖很溫柔的碰觸著她的臉頰,讓她更覺一股辛酸。

  這麼多年來,似乎是第一次有人替她擦拭淚水,以前她都是獨自一人躲在被窩裡哭泣的。

  「我是不是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你會不會覺得我們家很可怕?」她的聲音哽咽著。

  「沒有,我很喜歡聽你說,而且也不會告訴任何人。如果你覺得可以信任我,儘管把你想說的都告訴我。」他溫柔裡帶著堅定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莫名的讓她覺得心痛。

  「他們……我的哥哥和妹妹……他們都已經成家了,所以現在孤獨的人就只剩下我一個。他們悲傷和痛苦的時候,會有妻子與丈夫安慰,而我就只能獨自忍受。我又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哥哥們有自己的煩惱,所以不能去打擾他們,母親聽了也只會增加她的困擾……而且我又有什麼好痛苦的?我擁有的夠多了,在任何人眼裡都夠多了……」畢雨柔努力的忍住眼淚,在溫柔的他面前,她的心房卻已經完全被攻破。

  她那堅守了許多年,自以為堅不可摧的心牆,竟在這個眉眼都如此溫文的男人面前,輕易的塌陷。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2 00:15:53

第二章:

  飛機依舊在天空裡悠然的飛行著,天氣也是那樣的晴朗明媚。

  頭等艙裡只有兩位客人,他們並排坐在一起,男人握著女人的手,靜靜的傾聽著她的哭訴。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不是生在這樣的家庭裡,我是不是會比較快樂?有時候我也會想,我應該要快樂起來,因為我的確擁有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如果我再怨天尤人,是不是連老天爺都會說我貪心了呢?一個人不可能擁有全部的東西,我這樣子算不算無病呻吟?」畢雨柔看著身邊的卓然,她的聲音裡充滿著從靈魂深處裡發出的探究與疑問。

  「快樂和不快樂,滿足與不滿足都是相對的。誰也不能判斷別人是不是幸福,是不是活得充實,這種感覺只有自己才知道。」卓然握緊了她的手,並且給予她一個溫暖鼓勵的笑容。「只要是人都會有自己的煩惱,也都會有脆弱的時候,你無須自責。」

  「你也有那樣的時刻嗎?」傾訴完自己的痛苦以後,她漸漸感覺到一股輕鬆在她的四肢百骸裡蔓延著,一直壓在她心靈深處陰影,也好像不那樣沉重了。

  「當然有。」他挑了下眉毛。「我也會有孤獨的時刻、覺得這個世界很不公平的時刻,甚至埋怨老天爺……」

  「那你是怎麼自我調整的呢?你現在看起來……很快樂、很滿足。」她知道他臉上那種沉靜的表情不是偽裝,他的溫柔也不是偽裝,不像她,一直掛著快樂開朗自信樂觀的面具,在人前生存著。

  「不要壓抑,想發洩的時候就發洩……並且,平淡的看待一些事,學會用平常心去面對問題。既然無法事事如意,那麼就讓自己擁有一顆比較寬容的心。」他的眼盯著她,從他眼裡散發出的溫暖光芒帶著魔力般滲透進她的心裡。

  「好難,要做到這樣,我想我還是辦不到。」她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從他眼裡感覺到一種力量,也許她一輩子都擁有不了這種力量。

  「首先你要做到不要壓抑、不要逞強。昨天我見到你的時候,其實你給我一種逞強的感覺,明明眼裡有著害怕,你卻拚命的壓抑,那樣會很辛苦。」他的語氣配合著他低沉的嗓音,一點也沒有教訓人的口氣。

  畢雨柔又落下了眼淚,這次不是悲傷的淚水,而是感動的淚水──這個男人懂她。

  即使他們連朋友都談不上,但他對她是真摯的、直接的,沒有加上任何外在的掩飾,就和他此刻的眼神一樣清澈誠懇。

  「怎麼又哭了?看來我真的很不會當個好聽眾,又把你惹哭了。」他再一次擦去了她的眼淚。

  她搖著頭,再搖著頭,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語言已經無法表達她的心情了,他是第一個對她說「辛苦」的人,他這麼容易就看透了她,卻不會讓她覺得驚恐。她明明是個最喜歡偽裝的人,卻可以在他面前這樣的卸下防備。

  但她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他的這份瞭解和關心,也許因為是第一次有這種被人瞭解的感覺,她反而變得驚慌失措。

  「要不要吃點東西?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降落了,放鬆一下。」他再一次緊握她的手,然後微微的放開。

  畢雨柔立刻抓住了他的手,那是個自然的舉動,她不想放開,也不願意放開,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迷戀上他手心的溫暖與力量。

  卓然也不再抽手,他叫來空姐,點了些東西,然後開始和她說起一些自己在韓國各地看到的趣事。

  「韓國的女人都很喜歡讓自己的男人背著自己,她們覺得那是愛的表現,可是韓國的男人又都很害羞。我就見過這樣一對夫妻,他們開了一家餐廳,老闆娘總是想著各種借口讓丈夫背自己……」

  她一邊吃東西,一邊津津有味的聽著他用柔和的聲音講述故事。他沒有再提起她剛才的哭泣和她傾訴的話語,就彷彿那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這讓她覺得感激,也讓她的心情又放鬆了好幾分。等到飛機降落的時候,她已經完全的調整好自己,眼裡也有了開朗又真實的笑容。

  「這是我的電話,如果不想一個人的時候,可以給我打電話。」降落的剎那,他遞給她一張名片。

  她懷著欣喜的心情接受,正想要給出自己聯絡地址的同時,窗外那些熟悉的景色卻倏地震醒了她。

  畢雨柔,你這是怎麼了?你想和他還有進一步的接觸嗎?那是不可能的,也是不被允許的。如果你允許自己越陷越深,以後可能會萬劫不復的。

  你沒有自由戀愛的權利,你的未來是交付在父親身上的。

  「下飛機吧。」他替她解開安全帶,站了起來。「要不要我替你拿行李?」

  「不、不用……」他的聲音也再一次提醒了她,她還有其他下屬在後面的經濟艙,一下飛機就會遇到,那麼她獨自一人去韓國旅行的謊言也就會被揭穿。

  她要留給他一個好印象,不能讓他發現她撒謊!不然的話,也許他就不會再信任她。

  「卓先生,我必須馬上趕回家,所以我先走一步了。」趁著他拿行李的時候,她疾步向外走去。

  「以後可以聯絡嗎?」他並沒有追上她,卻輕輕的問了一句。

  她停住了,心臟劇烈的跳動著。

  「作為朋友,當然可以聯絡,我會打電話給你的。」說完她就繼續往前走,心跳依舊紊亂著。

  是,只是做為普通朋友的聯絡,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她把握住自己的心,不要愛上這個男人,那麼一切就都沒有問題。

  畢雨柔懷著忐忑的心情走下飛機,在藍天白雲擁抱下,她卻突然感到一陣冷。

  如果愛是可以自己把持得住的話,那麼這個世界上也就沒有任何不該發生的愛情了。

  可是對她來說,愛是別無選擇的。即使發生了愛情,她也要將它埋藏在心裡,只要不被人發現,那就沒有任何問題。

  一吃完晚飯,畢雨柔就避開了其他人,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休息。

  最近鼎盛園裡變得很熱鬧,她的三哥畢少卿結婚以後,在父親的要求下住在家裡,而原本搬出去住的同父異母的二哥畢少爵和妻子白孅雅也搬回家來住。

  本來二哥和三哥因為各自母親的關係,互相仇視著對方,可是去年由於白孅雅從中努力,又因為母親的介入,二哥和三哥解開了心結,再加上兩位嫂子又是好朋友,雖然依舊為了「鼎盛」主席的位置而互相競爭,但氣氛沒有過去那樣僵硬了。

  二哥和三哥不再劍拔弩張,也是因為他們都各自娶到了心愛的女人,以前全放在爭鬥上的心,現在多半都放在自己愛的人身上了。

  愛的人呀……五妹畢煙藍也過得很幸福,懷孕生子的她現在在日本受到丈夫的寵愛,又離開了這個家,不用再忍受這個家的冰冷。

  冰冷,這個家其實依舊冰冷。每個人都還是只顧著自己的生活,並且在父親面前扮演著好子女的角色。

  可是哥哥們畢竟有愛情的滋潤,那麼她呢?一想到這些,某種悲涼就會忍不住的浮上心頭,兩個人一起一定會比一個人溫暖……

  她低下頭去,這才發現自己手裡竟然捏著一張名片──那是卓然的名片。

  這張名片自從下了飛機,她就一直珍藏在名片夾裡,卻沒有撥打過這上面的任何一組號碼。

  畢雨柔望著名片的水眸裡閃過了溫柔的光芒,回到家已經有一星期了,但他的容貌在她的眼前卻反而越來越清晰。

  她拿起自己的手機,又低下頭去看著手機上發亮的按鍵,如果她現在打過去,他還會記得她嗎?作為朋友問候一下而已,她真的只是想問候一下。

  下定了決心,她將那個已經背熟的電話號碼立刻輸入了手機裡……

  「雨柔,我可以進來嗎?」當電話送出的剎那,她的房門外傳來了三哥畢少卿的聲音。

  畢雨柔心慌意亂的掛斷了電話,將名片收進了抽屜裡。「進來。」

  畢少卿帶著愜意的笑容走進了妹妹的房間,他的笑容一如往日,自信裡帶著魅惑,現在還多了一些關心。

  「雨柔,我發現你從韓國回來以後,好像沉默了不少?怎麼了?」他坐在她身邊,看似微笑的眼裡有著幾許銳利的探索。

  「沒什麼事。」畢雨柔趕緊搖頭,對待最親愛的三哥她也還是不能直抒心事,免得對方產生無謂的擔心。「我只是想早點睡,明天要早一點去公司。」

  「為了這一次新品牌的化妝品?」畢少卿突然間雙眸一亮。「畢少爵的銷售部是不是給了你很大的壓力?」

  談起工作,畢雨柔的神情立刻就變得成熟起來。「『鼎盛』的幾個品牌化妝品銷量都不好,去年撤走了其中兩個牌子,而把資源都分配到了新研發產品上,如果再失敗,二哥身為銷售總監,一定會提出撤銷我們化妝品部門的。」

  畢少卿拿出了打火機在手裡把玩著。「如果賺不了錢,財務部也沒辦法幫上你的忙。」他的眼裡掠過冷冽之光。「雨柔,這一仗我們要一起撐過去,如果新品牌的銷量不如預期,我就必須在他之前,先行提出撤銷化妝品部門的建議。」

  畢雨柔看著三哥那張玩世不恭的臉上此刻流露的嚴峻神情,她知道是因為自己的無能,才會連累三哥在同畢少爵的競爭上棋輸一著。

  「如果我能夠早點發現問題就好了……」去年開始,市場分額就在慢慢減少,但她卻不曾注意到,反而把心思都放在研究推出新的品牌。「這就是顧此失彼的結果,也因為我太自以為是了。」一向自信飛揚的畢家四小姐,因為這次的教訓也變得更加謹慎起來。

  「說什麼呢?」畢少卿摸了下她的頭。「雨柔,是哥哥們一直在為難你,讓你進入公司工作,讓你參與到同二房那裡的權力鬥爭裡去,這都是我們的錯。」

  「不,不是的。」畢雨柔用力搖著頭。「這是我們的命運,你、我、還有大哥和每個人,因為父親當年的花心和不負責任,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局面。」

  「雨柔……你這幾年變了許多,我有些擔心你。或許你也應該要像煙藍那樣,早日離開這個家。」畢少卿望著妹妹悲哀的臉,什麼時候有一股濃重的烏雲籠罩到他向來堅強又活潑的妹妹頭上了?

  畢雨柔沒有立刻回答哥哥的話,她只是張著那雙玲瓏大眼,定定的回望著他。

  「明天還要進行新品牌包裝設計的公開招標儀式,我想要在視覺上也能有所突破,除了讓人一看到就能留下深刻印象的瓶身設計,還有包裝將會成為我們成功的一半要素。」她看著哥哥,聲音平靜而專業。

  畢少卿審視的目光掠過她的臉頰。「你不想談那個問題的話,我就不和你談。可是雨柔你要明白,你不想做的事,哥哥們也不會再去勉強你做。即使要違抗父親,我和大哥也會站在你這一邊。」

  她明白三哥所指為何,畢雨柔慎重的點了點頭。

  「好好準備明天的招標活動,早點睡,以後可能還需要很多熬夜的日子。」畢少卿專屬的霸氣笑容在他嘴角浮現出來。「我們一定會闖過這一關的,不會讓任何人小看我們,我相信你的實力。」

  畢雨柔的臉上終於掠過一抹笑容。「三哥,我會成功的,我有這個信心。」她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紛亂的思緒全部都整理好。

  現在正是需要她戰鬥的時候,她才不會被任何人打倒。

  畢少卿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髮,帶著有些凝重的神情走出了她的房間,在他的心裡還是非常的擔心雨柔。可是他也知道,這個妹妹從小就很有主見、獨立自主,她不想說的事,他再問也沒有用。

  關上房門,畢雨柔的目光落在了手機上,她眼裡的笑容漸漸隱去,被一種壓抑的哀傷所取代。

  她,是不應該給卓然打電話的,她沒有這樣的資格,也沒有這樣的時間。

  她不只要在工作上努力,還有在她的終身大事上,她是否真的有勇氣去反抗自己父親的安排呢?

  閉了下眼睛,畢雨柔用力的讓自己沉靜心緒。忘記卓然吧,那只是一場美麗的萍水相逢,而她沒有那樣的機會去把握住這場相遇。

  當她睜開雙眸的時候,眼眸裡只剩下堅強,和絕不認輸的固執。

  「經理,我們都一致認為『鈞天設計公司』所設計的這一套瓶身和外包裝非常符合我們新產品『精靈』品牌的未來感。」

  大會議室裡,畢雨柔正帶著化妝品部的所有高級職員開會,今天必須要定下新品牌的瓶身設計和宣傳口號。

  畢雨柔穿著黑色的緊身套裝,頭髮一絲不苟的盤在頭頂,她的手腕上戴著名貴的石英表,銳利的眼神落在剛才發言的宣傳主任身上。

  「大家都同意了嗎?」她微挑眉毛的樣子很像畢家人一貫給人的凜冽印象。

  主管們紛紛點頭。

  「很好,我也同意。」她的手裡拿著設計稿。「不過我覺得『永生設計』的清新感覺也不錯。」她的語氣停頓了一下,目光掠過各位主管。

  「經理,我看不如這樣,讓兩家回去繼續修改他們的設計,然後我們可以舉辦一場電視競賽,讓觀看節目的觀眾以簡訊投票的方式來選出他們最喜歡的設計,如何?」看著她的眼神,宣傳主任果然心領神會。

  「聯絡這兩家的負責人,讓他們再同開發部的專員聯繫一下,加深對我們品牌的認識,修改設計……對了,他們有任何問題的話不要為難,要好好的配合,我希望看到最完美的作品。」畢雨柔整理好自己眼前的設計稿,眼裡微微流露出一絲微笑。

  她有一個很好的團隊,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候,她都這樣的堅信不移。

  「最後我還有一些話要說。」一向幹練俐落的她,第一次在下屬們面前口氣柔軟了起來。

  所有人都抬起頭來直視著她。

  她的微笑從唇邊擴散到整個臉龐,也柔和了她臉上的嚴肅。「雖然這一次看起來是我們的最後一搏,但是一定會成功的,因為──」她帶著清亮的眼神掃過眾人的臉。「有你們大家在,沒有什麼不可能。」

  所有人都微微的怔忡了一下,化妝品部門如今遇到了如此巨大的危機,他們的主管卻還在表揚他們嗎?

  「一點小挫敗不會把我們打敗的,對不對?」畢雨柔笑著站了起來,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率先走出會議室。

  留下的人,久久的沉默著。

  然後,有人站了起來,有人跟著站了起來,大家全都站了起來……他們的眼裡有著自信和一些自豪,他們跟隨了一位好主管,所以他們不會失敗。

  春天的明媚照進了畢雨柔被化妝品環抱住的綠色辦公室裡。綠色,這是她最喜歡的顏色,她也將自己的辦公室妝點得非常清新舒適。

  此時,她坐在辦公桌前,手裡拿著電視投票的最終結果。

  昨天的電視競賽很成功,由於設計了許多女性甚至男性保養的環節,受到了廣泛的關注,而簡訊投票的統計結果也在今天出來了,最終的結果會刊登在明天的各大報紙雜誌上。

  看著結果,她露出了笑容,按了電話上的對講功能,她對秘書說:「幫我聯繫『鈞天設計』的負責人,我要親自謝謝他如此用心的修改設計。」

  「好的,經理。」

  不到三分鐘,電話就接了進來。

  「經理,『鈞天設計』的卓總監在三線。」秘書的聲音傳來,畢雨柔立刻按下了三線的按鈕。

  「喂,你好,我是畢雨柔。」

  「你好,我是卓然。」

  就當畢雨柔的嘴角掛著和窗外的春天一樣明媚的笑容時,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一個熟悉的聲音。

  剎那間,話筒差一點從她的手中落下,是她幻聽了吧,在工作時間竟然會產生這麼巨大的幻覺?!

  「我一直在等你打來,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接到你的電話。」可是,她又再次聽到他的聲音,帶著些許調侃的味道,卻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你……真的是卓然?這怎麼可能?」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喃喃自語著。

  「真的是我。」電話那一頭,那個聲音溫柔如昔。「畢經理,現在是談公事的時間。」

  他的一句話將她從混沌的狀態裡震醒過來,畢雨柔捏緊了手裡的話筒,強迫自己收拾起心情,投入到公事裡去。

  「卓總監,我想昨天投票的結果,貴公司也已經知道了吧?我很期待未來與您的合作……」她撇開了其他個人的情緒,聲音也變得平穩起來。

  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們都在進行著很公事化的討論,直到說完了所有的事情,卓然在掛上電話前跟她說:「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八點鐘。」當他說出餐廳的名稱後,立刻就掛上了電話。

  畢雨柔怔愣著,她還沒有說同意不同意,這個人就又開始自說自話了。她掛上電話,可是心情卻有股說不出的輕鬆感覺。

  她明明是在檢查一些原料採購的單據,可是看著看著,嘴角邊竟浮現出了一抹夢幻般的美麗笑容。

  她期待著晚上的晚餐時間,非常期待。

  這是位於台北車站附近,一家著名的西式料理店,一到晚餐時間就賓客如雲。

  畢雨柔在餐廳侍應的招待下向著卓然預定的位置走去,那是個頗為安靜、靠窗的角落,看起來她早到了,他還沒有到達。

  先點了一杯熱可可,她很安靜的坐下來,享受一個人觀察著店裡顧客的悠閒時光。

  「希望我沒遲到。」五分鐘以後,和煦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

  畢雨柔一抬頭,就看到一朵玫瑰花送到她面前,剎那間,她知道自己臉紅了。

  太奇特了,一向在任何時候都自信可以處變不驚的自己,沒想到一見他,就亂了方寸。

  「你好。」一時間她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能看著他落坐。

  卓然穿著合身的黑色西裝,一看就是幹練的主管。他隨意的目光掃過她面前的杯子。「很少看到有女生會點卡路里這麼高的飲品。」

  「你覺得我很胖?」畢雨柔立即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材。「想吃的時候不能如願,是件很痛苦的事,所以我寧願多運動。」

  「這是一種很健康的生活方式,我很贊成。」他對她菀爾一笑。「今天你在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很驚訝,因為是我的關係嗎?」

  畢雨柔的眼裡閃過一絲尷尬。「沒想到會這麼巧。」

  「的確是很巧。」他拿起菜單,笑容依舊顯得那麼自然親切。「從回到台北以後,我就在等你的電話,卻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聽到你的聲音。」

  她靜靜凝視著他俊秀的五官,臉上浮現出一些沉思之色。「那個……卓先生,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嗎?」這麼重要的事,她為何現在才想到呢?也許他早在首爾的時候就知道她是誰了,也許他接近她也是刻意的……突然間,她感到全身一陣寒冷。

  「知道你是誰的意思,是說知道你是『鼎盛集團』的四小姐,也是化妝品部門的主管,你指的是這個吧?」他放下了菜單,眼裡有著敏銳的光芒。「我一回到台北,接手這個工作以後,自然就知道了。」

  她還是靜靜的盯住他的臉,沒有說話。

  「至於說在首爾的時候,我只知道你是一個獨自去韓國旅行的台灣女子,勇敢堅毅,也許有一些高傲,但眼裡流露出的堅強和嘴邊自信的笑容讓我印象深刻,僅此而已。」他目光平穩的回視著她,停頓了一秒後,他說:「現在我們可以點菜了嗎?」

  「對不起……我剛才還懷疑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在首爾的時候也是刻意接近我。」她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臉上也寫著歉意。

  「如果我真的要刻意接近你,我應該會早一點跟你聯繫,讓你知道我在哪裡工作,這樣才比較有道理,不是嗎?」卓然語氣大方,也帶著幾許玩笑的輕鬆。

  「好像真的是那樣。」她的唇邊綻開一個美麗笑容。

  「其實當我知道你的身份時,才真的覺得有一點困擾。」當他們點完餐後,他不經意的說著。

  畢雨柔卻微微一震,莫名的神經緊繃。「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時,侍者開始上菜,他們的對話也自然被打斷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2 00:16:38

第三章:

  「這裡的焗田螺你不喜歡嗎?」卓然看著眼前的她,正用刀叉撥弄著盤子裡的食物,他的神色看起來卻有些複雜。

  「沒有呀……」她叉起一塊放進嘴裡,抬起頭來看著他。

  「不好吃就直說,我不是這家餐廳的大廚,不會因為你說不好吃而責備你。」他微笑地看著她。

  畢雨柔低下頭,咬了下嘴唇,她的聲音聽起來微微含著責備。「你為什麼不繼續剛才的話題了呢?你不是說我讓你覺得困擾嗎?」

  卓然眼裡的光芒又更深沉了一些,但他依舊帶著笑容望著她。「你想不到理由嗎?當我知道你的身份以後。」

  她的手握住了一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後,她低下頭去,沉默了一會。

  他則一直平靜的看著她。

  「我現在想到了。」她眼裡的光芒變得有一些冷漠。「我應該早就想到。」

  卓然帶著審視般的目光探索著她突然間疏遠的臉色。「所以在包裝設計的結果公佈以前,我不能夠聯絡你,免得讓你的工作變得為難。」

  困惑的光彩在她眼裡浮現出來,畢雨柔這才抬起眼來凝視他。「困擾你的原因就是這個嗎?」

  「還有個……」他口氣裡的遲疑,再度讓她的神色變得凝重。「你一直不打電給我話,讓我覺得有些沮喪,我還曾經一度以為你並沒有像我一樣期待著再次見面。」他看著她的眼裡閃爍著動人的光芒,嘴角的笑容也因此微調侃而更加迷人。

  畢雨柔微微的張開嘴,她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答案。

  「雨柔,我想我可以這樣叫你吧?你為什麼一直不打電話給我呢?」溫柔的聲音,炯炯發亮的眼眸,卓然一瞬不瞬的望著她。

  畢雨柔突然間覺得自己喉嚨像有什麼東西梗住的感覺,一時間她無法回答。

  「你是鼎盛集團的小姐,像我們這樣平常的上班族也許還不夠資格和你交朋友──我是真的有這樣想過。」他的眼睛繼續直直的盯著她。

  「你怎麼能這樣想,這並不是我不打電話給你的原因。」她不能再沉默了,他的目光讓她心慌慌。

  「那麼你能告訴我是什麼理由呢?我正等著你告訴我。因為工作太忙碌嗎?還是……你覺得我們沒有繼續聯繫的必要呢?也許連朋友也不是……」

  「不,不是這樣的。」她著急的打斷他平靜的敘述,那一刻,她發現他的眼裡閃過一種期待,這讓她的心跳又加快了好幾分。

  「那是為什麼?」他溫和的聲音裡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深吸一口氣,畢雨柔的玲瓏大眼裡浮現出一抹悲哀。「不是不想和你聯繫,而是不能和你聯繫,我……」她感覺到自己心臟的鼓動,還有一股很瘋狂的念頭在她頭腦裡徘徊。

  他聲音裡的責備,他眼神裡的溫柔,似乎都在暗示著什麼。

  可是她要接受從他那裡傳達過來的某個訊息嗎?

  「我在飛機上和你說過我的家庭,現在你又知道了我的身份。你還不明白嗎?我是個無法自主的人,因為生在那樣的家庭,即使我想和你做朋友,也可能不會有那樣的機會。」她努力讓自己已經受到蠱惑的心變得平靜,強迫自己鎮定。

  不,有一些事她不能夠去想,更何況他們彼此那麼不瞭解,算上這一次,也只見過三次面而已……

  「如果撇開你的家庭,只考慮我和你兩個人。」他的聲音在沉默了一會後又再度響起,而且顯得低沉深刻。「你的結論是不是就會相反過來,我們可以聯繫,而且不止是做朋友,甚至還可以有更進一步的發展呢?」

  卓然的眼睛變得深邃,那裡頭燃燒的光芒熾熱得讓她無法忽略。

  畢雨柔被震驚了,他的話那樣直接,讓她莫名的感動起來。

  「我也想過今天晚上不應該約你出來吃飯,但是我還是向你提起了。如果你拒絕,那麼我就告訴自己,我會放棄。」放下刀叉,他挺直了身體,神色依舊是溫和且平靜,而且那種平靜裡有著堅持和決心。「當我踏進餐廳的時候就看到了你,那一刻,我明白了,之前我的那些猜測都是錯誤的。我更明白了,原來我是那麼期待再次見到你,比我自己想像中的更期待。」

  畢雨柔慌亂的低下頭去,此刻的她就好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女生那樣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為此感到羞愧,卻沒有辦法真正的克制住自己。

  「我們就像現在這樣,從做朋友開始。偶爾打打電話,有空的時候吃一頓飯。我不需要你現在就做出什麼決定,我也不想你覺得有壓力。如果可以進一步發展,如果你願意,我們就更進一步。如果不願意,那麼就當普通的朋友。」卓然口氣堅定,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壓迫感。「我不要你做選擇,我也不要為難你。」

  她的手指痙攣了一下,他的話對她來說帶有巨大的誘惑。這個男人知道的,他知道她對他有著某種特殊的好感,也知道自己同樣期待著這種會面。

  即使他們才見過三次那又如何?對於她來說,他已經是一個和任何人都不相同的存在。

  「第一次在首爾遇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很不尋常。一般女生遇到那樣的事不是快一點付錢解決,就是大聲呼救。可是當那個人想打你的時候,你卻只是縮起肩膀閉上眼睛,沒有呼救,而後你就更讓我驚訝了,好歹我也算救了你一次,可是你卻明顯對我有責怪之心,覺得我處理問題的方法錯了。」

  卓然明亮的眼睛裡帶著讚賞和回憶,嘴角的笑容也更加溫暖起來。

  她的嘴唇挪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又終於忍住了。

  「飛機上的你也讓我震撼,那樣美麗自信的女生,心裡怎麼會隱藏著那麼多痛苦?而且你還無條件的信任我,把那些重要的話都說給我聽,你讓我感覺你對我毫無防備……我想你不是對誰都那樣,你明明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有防備之心才對。可是惟獨對我卸下了一切偽裝。」他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起來,鎖定了她的臉。

  畢雨柔顫抖了,不只她的心,還有她的身體。這個男人真的懂她,這才讓人驚訝和震驚,她無言以對,卻又覺得有股溫暖從心底升起。

  「那樣的你,我無法忘記,我也不想忘記。就讓我們開始做朋友吧。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一直都是朋友。當你想要卸下偽裝,當你想要對誰傾訴的時候,可以打電話給我,並隨時把我叫出來,也是在你孤單的時候就會想起的朋友。」

  他的話說完了,那雙明亮有神的眼睛裡閃爍著堅定和決心。

  畢雨柔還是無法回答他的話,也許她太過感動,也許她太過震驚,也許她應該逃開這個可以輕易看穿她心靈的男人……

  但他的確是她可以依靠的男人,這一生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拒絕了她,也許她就要享受永遠心靈的孤寂。

  他,是一生唯一一次的機會。

  看著他那雙可以穿透一切的清澈眼眸,畢雨柔深深的明白。

  「卓然,我今天想吃麻辣鍋,你有時間陪我嗎?」在無人的電梯裡,畢雨柔眼裡閃過的溫柔會讓所有認識她的人感到愕然。

  「大小姐,你知道現在幾點鐘了嗎?已經是凌晨一點了,又加班?」電話那一頭傳過來的是一個精神熠熠的聲音。

  「你不也在工作還沒睡嗎?」隨著電梯向下,她的笑容也更加溫柔起來。

  「現在你讓我帶你去哪裡吃麻辣鍋呢?即使找到地方,你可能就通宵都不能睡了。」他的聲音裡明顯有著憐惜的味道。

  「可我不想回家。」電梯門打開了,她邁出電梯,空蕩蕩的公司大廳看起來更加讓她覺得孤單。

  「你現在不回去沒關係嗎?」他的聲音也柔和起來。

  「早上六點前到家就可以了,最近一段日子我經常加班加到天亮,沒有人會追究。」畢雨柔壓低了聲音,走過巡夜的保全面前,她含笑點了點頭。

  「那我來接你,你在公司門口等我。我十分鐘就到。」那一頭,他已經開始穿上外套。

  「真的帶我去吃麻辣鍋嗎?」她的聲音裡滿是欣喜。

  「半夜吃這個傷胃,我帶你去吃更好吃的東西。」他笑著說。

  「好啊,我期待著。」掛上電話,她心裡有股暖意流過。真好,不管什麼時候,他都不會放任她不管,她也可以在他的面前完全任性撒嬌。

  而且,不會再孤獨了,和他相識後的這三個月,她幾乎完全忘記了「孤獨」到底是什麼感覺。

  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可以找他聊天,白天想要偷懶的時候,可以找他出去吃飯逛街。在她被工作折騰得疲憊的時候,他會帶著消夜在公司門口等她,然後帶她出去兜風來緩解壓力。

  為什麼他會這麼好呢?好到她有時候心裡會突然一涼,如果以後沒有了他的日子,她該怎麼辦?

  他是上天賜給她的禮物,但是這種關係會變成永遠嗎?

  她好擔心,好害怕。她覺得自己太習慣他的存在,如果沒有他,她甚至會不知道生活還有什麼樂趣。

  她本來不是這樣膽小的性格,但他這個「朋友」,她想一輩子留在他身邊,永遠永遠都不要分開。

  畢雨柔站到了大門外面的花壇前,夜晚微風拂面,空氣清新裡帶著花香味道,真是愜意無比。

  她想到三個月之前自己對他的抗拒,三個月來和他在一起的快樂時光。

  「朋友」,僅僅是朋友真的已經無法滿足她了。她覺得自己內心深處有股慾望正在衝破一切的屏障,早在三個月前就已經形成的某個想法現在已經浮出檯面。

  但是,她可以不管不顧的去實現自己的這個渴望嗎?

  回過身去,身後的鼎盛集團大樓好像一個巨大無比的怪獸般矗立在那裡,無法撼動,甚至陰森恐怖。

  卓然打開了客廳裡的燈,本來還黑漆漆糊的屋子立刻就變得光亮起來。

  他沒有放開手裡握住的那隻手,反而領著那隻手的主人走向沙發的位置。

  「你就坐在這裡好好休息,看看電視或者做做瑜伽,十五分鐘後就可以吃我親手為你煮的宵夜了。」

  畢雨柔側過頭去看著他的臉,她的手心裡傳來他手心的溫度,剛才開門的時候,不知不覺間他就握住了她的手,領她走進他的家。

  他當時的舉動那麼自然,好像牽住她的手是他的職責一樣。

  「好。」她非常聽話的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是小女孩似的單純。

  卓然放開了她的手,改為扶住她的肩膀,按住她坐在沙發上。

  「我就嘗嘗你的手藝,你剛才自己說會比麻辣鍋更好吃的喲。」她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剛才在車上的時候她問他要煮什麼,他還神秘兮兮的表示保密,她倒是有點懷疑他一個大男人,到底會不會下廚?

  他神秘一笑,轉身就向廚房走去。「記得,不准偷看。」他邊走邊叮囑著。

  「我才不會。」她從沙發上撈起抱枕抱在懷裡,像個孩子般的微笑著。

  卓然在這一刻回過頭來,當他看著這樣的她時,眼裡的光芒有剎那的氤氳。他瞇眼一笑,再度轉身。

  畢雨柔溫柔的閉上眼睛,這個屋子裡有他的味道,淡淡的清爽得說不清楚的味道,舒適的讓她昏昏欲睡,並且完全放鬆了一貫緊繃的心情。

  她喜歡這個屋子,喜歡這裡舒服的居家感覺,喜歡這裡的一切。

  這些喜歡裡,自然也包括他──卓然。

  「哇,真的是一流的手藝呀,我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義大利面。你說這個醬汁也是你親自調配的嗎?你真是太天才了。」畢雨柔的讚美之聲從吃到第一口義大利面時,就不曾停止過。

  卓然坐在她對面,他的刀叉幾乎不曾動過,只是瞇著眼微笑,望著她吃得津津有味的臉。

  「麵條也好好吃,你怎麼不吃?不餓嗎?」她嘴饞的望著他盤子裡的麵條。

  「我晚飯吃得晚,還不餓,都給你。」他把盤子推到她面前。「我沒吃過。」

  「吃過也沒有關係呀,我又不會嫌棄。」她立刻就愉快的接受了。

  「真的不嫌棄?」卓然有些別有深意的看著她。

  畢雨柔吞下麵條以後,她咬了下嘴,眼神裡閃爍出明亮的光華。「卓然,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要對我這麼好呢?別人知道我是畢雨柔以後,不是對我敬而遠之,就是慇勤有加的讓我覺得他們別有用心。從來沒有像你這樣,不把我畢家小姐的身份當一回事,對我好得過分。」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別有用心呢?」他倒了杯水給她。「渴了吧,喝水。」

  畢雨柔噘了噘嘴。「起碼你的別有用心不會讓我討厭。」

  一抹寵愛的光芒揉入了他的笑容裡。「看來我這三個月的努力也不算白費,別有用心的也算有價值。」

  畢雨柔擦了擦嘴角,滿意的吃完了盤子裡所有的麵條。

  「有你在,真好。」她看著空盤子,突然臉上染上幾許暈紅。

  卓然靠回椅背,眼神深沉的望著她。「那麼,對於這麼好的我,你打算怎麼回報?」他的聲音裡似乎有著幾分開玩笑的味道。

  當她抬起眼看著他時,就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我接近你也不是完全沒有私心的,我說過可以和你做朋友,只要你願意,就一直這樣繼續下去,這些話也是真的,但是也會希望有一天你會對我說一些特別的話……」他深深的看著她,看了好久。

  畢雨柔的呼吸變得緊窒起來,她張大雙眸,口氣不穩定。「你……是在要求我回應什麼嗎?如果我說不可能,你是不是就要離開我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突然站了起來,收拾盤子。「你不用放在心上。」

  她也跟著站了起來,定定的望著他的側面。

  「卓然,如果有一天我一無所有了,你也會這麼對我吧?」

  卓然整理的手突然停頓住了,他的眉宇緊蹙了起來。「這話是什麼意思?我雖然說過我也別有用心,但是放心,那絕對不是因為你的身份地位,不是因為你是畢家的千金小姐。」說完,他就將餐盤都拿到了水槽裡,背對著她。

  畢雨柔站定著,她咬緊了嘴唇,身體微微發顫,內心似乎在劇烈的鬥爭著。

  「其實我們在機場分手以後,我就一直在掙扎著要不要打電話給你。」她昂起頭,眼裡閃著堅定的光芒。她不想再逃避,她也逃避得夠久了。

  她不想讓自己變得唯唯諾諾、惹人討厭的自己,今天就讓她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

  卓然回過頭來,他的表情平靜裡帶著專注的味道。

  「可是我不能呀,那會害了你。除非得到我父親的認可,不然的話……我可以一無所有,但是你呢?我不想自己變得那麼自私,你明白嗎?」她想他應該聽懂了她話裡的意思,她張大了眼,口氣顫抖裡有著堅定。

  「我明白。」他完全轉過身來,依舊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他的眼裡有鼓勵著她的力量。畢雨柔深吸一口氣,三個月的壓抑和快樂融會成了她現在的動力,來得突然又猛烈,其實不知道在心裡醞釀了多久。

  「那麼如果我現在對你說,我們交往吧,你會答應我嗎?你答應我的話,可能會直接面對畢任豪,面對他的威嚴。如果遭到他的反對,你還能和我一起堅持下去嗎?」屏住了呼吸,她一字一句清晰的從嘴裡吐出。

  卓然的眼裡倒映出她此刻堅強的面容,他可以看到決心讓她的眼眸變得熠熠生輝。他走向了她,嘴角邊掛上了他一貫溫柔的笑容。

  「我就怕你下不了這個決心,所以一直在等待。你問我答應你嗎?你說呢?」他走到她的面前,倏地停步,眼神優雅的逗留在她的臉上。

  「你……該怎麼說你才好,如果我一直不說的話,你就一直等我嗎?」她眨了眨雙眸,剎那間感到胸口一鬆。本來以為自己說出這句話後會承受很大的壓力,誰知道竟會覺得輕鬆。

  「因為不想逼你,讓你覺得有負擔,當然只能一直等你。」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不過我知道你不會讓我等太久的,因為你的心和我一樣。」

  溫柔的聲音,卻有著那樣霸道的眼神,他是個俘虜她的心的男人,果然有著獨一無二的魅力。

  畢雨柔本來以為自己會哭,沒想到她卻笑了起來,面對著他,她永遠可以感覺到內心深處的依賴感和鬆弛感,這個人可以讓她安定。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這麼有自信的男人。可是我告訴你,和我交往的話,一定會很辛苦的,我的家庭和我的父親……」她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他一把將她擁進他的懷抱裡,溫柔又用力的摟住了她。

  他的氣息鑽進了她的鼻尖,也讓她在瞬間忘記了自己要說的話。閉上眼睛,她靠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穩定的心跳聲,覺得自己什麼也不用擔心,什麼也不應該擔心。因為他在這裡,在她的身邊。

  「我最辛苦的事,就是你一直在抗拒我。除了這個,我什麼也不怕。」他自信滿滿又充滿溫暖的聲音在她耳邊徘徊著,每一句都打在她的心坎上。

  伸出了手去,她擁抱住他的身體,什麼話也沒有說,卻將她的心意完整的傳遞給他。

  他們不再說話,只是那樣擁抱著,彼此都心滿意足、心有靈犀的擁抱著。

  他們確定了彼此的心,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嗎?

  只要在一起,沒什麼困難不能克服。

  炎熱的夏天在畢雨柔的眼裡是最美麗的季節,鮮花盛開,綠草如茵。

  她愛死了這個夏天,愛死了身邊的一切。

  新推出的化妝品牌才兩個月就拿下了當月化妝品銷量的第一把交椅,越來越多的專櫃和訂單讓她的部門不只起死回生,而且還受到了父親的讚揚。

  她和卓然之間的感情穩定,而且對於和父親間必然會爆發的戰爭,她也做好萬全的準備。

  她過去二十六年的人生也許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然而未來的歲月一定要選擇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下個星期是『鼎盛集團』的週年慶晚會,她選擇在那一刻帶卓然去見父母,不管他們是否認同,她要向世人公開他們的關係。只要鼓起勇氣,她畢雨柔也可以爭取自己的幸福。

  一想到這裡,她就放下了自己在看的銷售記錄,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最近,她連工作的時候都會元氣滿滿,一點也不會有厭煩或者擔憂的情緒產生。

  「什麼事這麼高興?」就在他發呆的時候,辦公室的門不知何時被人推開了,走進來的是她的大哥和三哥。

  「你們怎麼一起來了?」她立刻就站了起來,看著大哥畢少澤和三哥畢少卿。

  「當然是想找你一起去吃午飯,小姐,幾點了?」畢少卿敲了敲手錶。

  「哎呀,我都忘記時間了。」她立刻合上文件,拿了皮包。「難得你們兩個都在公司,今天要請我吃頓好吃的。」

  「你要吃什麼都可以,龍蝦刺身鮑魚,隨便點。怎麼也要慰勞你一下,這幾個月,辛苦了。」畢少卿拉住了她的手。

  「雨柔,我以你為傲,相信爸他也一樣。」畢少澤溫文爾雅的微笑著,幾個兄弟姐妹裡,他是最像他們母親葉嫻的一個。

  「大哥,你當上總裁後,好像也沒有辦過慶祝宴會,我覺得起碼應該在下個月公司週年慶上正式宣佈一下才對。」曾經,三哥和她的同父異母二哥畢少爵一起為了這個職位而競爭了許久,最後還是落在了最仁厚的大哥身上。

  其實畢雨柔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畢竟大哥也是她的親大哥,不過大哥太過溫和了,有時候她也擔心大哥會守不住鼎盛集團,而落到二哥手裡去。

  「這也沒什麼重要的。」畢少澤果然無所謂的搖了搖頭。「雨柔,少卿,你們也是時候放下心裡的仇恨了。媽不是說過,大人間的問題不應該延續到我們身上。爸媽還有少爵、煙藍的母親,他們三個人之間的事,就應該在他們那一代完結。」畢少澤的目光溫和的落在妹妹的臉上。

  「其他我都可以放下,仇恨,從小受到的冷落……惟獨父親的事業,我希望可以由我們來繼承,為了媽,也應該是這樣。畢竟媽才是父親的太太,是可以和他分享財產的那個人。」她昂起頭,眼裡閃出堅決的光芒。

  「雨柔說的沒錯。」畢少卿立刻附和。「那是爸虧欠媽,虧欠我們的。」

  畢少澤沉默了一下。「我只希望所有的家人都可以心無芥蒂的在一起。」

  「大哥,那你就不要插手就好了。」畢雨柔的好心情漸漸的退卻了一些,這些日子她沉醉在自己的戀愛裡,似乎把一些重要的東西也遺忘了。不過,只要一想起來,她還是會覺得忿忿不平。

  畢竟纏繞了她幾十年的那些感情和痛苦,不會輕易消失。

  霎時間,她突然很想卓然。她不喜歡自己內心深處一些陰暗的想法,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能坦白自己,他也能幫助她分析自己。

  「好了,不談這些。這不是我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畢少卿看了大哥一眼,他瞭解自己的大哥和妹妹,反正許多事都由他來做就可以了,他也不希望雨柔沉浸在仇恨裡。

  「目的?你們為什麼來找我?」她眼裡的光芒下意識變得警覺。

  「雨柔,你應該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一些話,關於你的幸福問題,我說過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畢少卿的嘴角撇出一抹迷人的笑容。「我和大哥來就是要告訴你,我們不會讓你一個人孤獨的戰鬥。」

  「你們……知道了什麼嗎?」她太過瞭解三哥的微笑,看起來漫不經心,卻總是別有深意。

  「我們來,就是等你告訴我們什麼。這幾個月你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下了班也總會突然消失幾個小時。當我們都注意到的時候,我覺得應該找你談一談,因為遲早老頭子也會注意。」扶住她的肩膀,畢少卿衝著大哥眨了眨眼睛。「不急,我們邊吃飯邊說。」

  畢雨柔雖然感到有些忐忑,不過這些事也的確應該先和哥哥們商量一下,也許先把卓然介紹給哥哥們認識也是個不錯的想法呢?

  她驀地變得積極了起來,嘴角邊也掛上了笑容,她非常期待卓然和哥哥們的相見,有了他們的支持,自己和卓然不管遇到多麼困難的事,都可以一起闖過去的。

  她真的發現,自從和卓然在一起後,她也變得非常的積極樂觀起來。

  也許,她可以馬上就給卓然打個電話,聽到他的聲音,她的心情一定會更加堅定和穩定。

  「那你們等我一下……出去等我啦。」她拉住了兩個哥哥的手,將他們推出了辦公室。

  關上門,她拿出手機,立刻撥通了他的電話。

  「你好,我是卓然,現在無法接聽你的電話,有要事的話,請留言。」

  掛上電話,她覺得有些驚訝,怎麼會是語音信箱呢?過去幾個月來很少出現這樣的情況……

  沒有在意,她只是聳了聳肩膀,晚一點總能打通他的電話吧。

  當畢雨柔帶著輕鬆的笑容走出辦公室時,她一點也不知道,這個電話號碼,也許她永遠不會有打通的那一天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2 00:16:43

第四章:

  已經是午夜時分,窗外淅瀝瀝的下著小雨,雨點雖然很小,但卻非常密集,打在窗欞上的聲音也格外的清脆,讓失眠的人更加無法入睡。

  畢雨柔就是那些失眠的人之一,她拿著手機,不斷撥打著同一個號碼,今天中午的時候,她還以為找不到他只是一時的情況。

  可是,當她吃完飯回到辦公室,撥通了他辦公室的電話以後,更讓她驚訝的事就那樣毫無預警的突然發生,讓她完全不知所措。

  「卓總監已經辭職了……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聯絡到他。」他秘書的一番言辭,好像晴天突然劈來的一個響雷,幾乎炸得她無法言語。

  辭職!他沒有提起這件事,不久之前他們還一起吃飯,然後他接到一通公司電話,急急忙忙就又趕回了公司。

  之後就一直沒有聯絡,不過這樣的事也常發生,畢竟他的工作並不輕鬆,「鈞天設計」又接了一個很大的CASE,由於是商業機密,他也沒有對她透露很多。

  可是,辭職又是怎麼回事?既然想不通的話,她就直接打電話去他家。電話一直一直響著,卻無人接聽。

  這一下,她真的慌了手腳。畢雨柔取消了下午的例會,直衝他家,按了好久的門鈴,最後甚至驚動了管理員。好不容易打開他家的房門,卻依然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他不在家,而且不知去向!

  那一刻,她站在他的客廳裡,全身莫名地發冷。

  他不會這樣突然失蹤、不告而別。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她可以去報警嗎?她繼續撥打著他的手機。

  關機,從下午起就一直是關機的狀態。

  「到底怎麼了?」她覺得頭腦昏沉,無法思考。「卓然,你不要嚇我呀……」嘴裡不知道在呢喃些什麼,畢雨柔突然發現自己對他的瞭解幾乎是零。

  她只知道他的名字和工作,對於他的過去、家庭、朋友,喜歡去的地方……全都一無所知。現在,即使想要找他,她也不知道應該從何處著手。

  他們相處的這幾個月,他也沒有對她提起過他的朋友、要好的同事、或者是家人,現在想起來,這不是有點奇怪嗎?

  她甩了甩頭,甩掉自己那個奇怪的想法,不,他不會這樣離開,一定是有什麼原岡讓他暫時無法和她聯繫。

  她不要胡思亂想,只要好好睡上一覺,也許明天起來,一切都會好的。

  「是的,就這樣。」她扔開了手機,躺在床上,用力的閉上眼睛。

  她現在什麼也不應該想,什麼也不要想,他是卓然,她愛的男人,而且她也要相信他不會出什麼事。

  是的,不會出什麼事,她只要閉起眼,一覺醒來後,一切都會解決的,她又會看到他的笑容,聽到他的聲音……一定會這樣,一定!

  鼎盛園每個星期六的晚餐,所有的家族成員都要到齊。這是畢任豪的規定,任何人都不能打破。

  「前幾天忙週年晚會,大家都辛苦了。」餐桌上,畢家的主母畢夫人親切的看著小兒女們。「趁這個週末好好休息一下。」

  「媽,你也辛苦了。」白孅雅含笑回答。「宴會的事都是你和大嫂在操持,我和蝶雲最閒。」

  「對呀,明年就交給我們吧。」方蝶雲也附和著。

  「爸怎麼還在書房裡?」畢少澤的妻子寧漣漪有些忐忑。「吃晚飯的時候他很少這樣。」

  「我去看一下?」畢少澤站了起來。

  「不用,你們都坐著,我去就好了。」畢夫人站了起來,她的目光掃過畢雨柔的臉,一般這種時候,畢雨柔都會主動代替她去,可是今天卻出奇的安靜。

  「媽,還是我去吧。」畢少澤已經搶先走出了餐廳。

  畢夫人坐了下來,她的目光還是落在女兒身上,眼裡閃過一絲憂心。

  「少爵、少卿,公司裡很忙嗎?」畢夫人望向兒子們。「不要讓雨柔太辛苦,她是女孩子。」

  「媽,你叫我嗎?」神思恍惚的畢雨柔,聽到自己的名字,便茫然地抬起頭。

  「孩子,你最近怎麼了?真的這麼辛苦嗎?要不要和你爸說一下,讓你換個部門?」畢夫人憂心忡忡。

  「我沒事。」她繼續低著頭,卻顯得心事重重。

  畢少卿看著妻子,他皺了下眉頭。「雨柔是太累了,媽,讓爸放她幾天假倒是真的。」恢復了一貫的口氣,他低下頭去。他知道雨柔是和她的那個神秘男朋友鬧情緒,可是具體情況,無論他怎麼問,雨柔就是不願意告訴他。

  「那就放幾天假吧。你看,人都瘦了一圈。」畢夫人眉頭緊蹙地看著女兒依舊毫無生氣的臉。

  「少爵、少卿、雨柔,你們準備一下,跟爸一起去公司。」就在這個時候,畢少澤疾步匆匆的走了進來。

  「怎麼?」畢少爵冷靜的看著他。「出事了嗎?」

  「林特助打電話來,公司遇到了一些麻煩,爸在大發雷霆。」

  「到底是什麼事?」畢少卿已經站了起來。「雨柔也要去嗎?」

  「爸是這麼說的,我們四個都要去。」畢少澤的臉上很少會出現這麼難看的表情。

  「那你好歹也告訴我們是什麼事,讓我們有個心理準備。」畢少卿有些擔憂的看著雨柔,妹妹的臉色還是那麼糟糕。

  「是和『品軒企業』有關的事。」畢少澤的臉色更嚴肅了一些。「這一次有點麻煩,大家做好準備,走吧。」

  舉夫人看著兒女們離開,她的目光掃過三個兒媳,四個人都歎了口氣。公司的事,畢任豪一向不讓她們插手,除非是在公司裡任職。

  「我有點擔心雨柔。」說話的是方蝶雲,她從小和雨柔就是好朋友。「她有心事,從來沒有看過她這麼沉悶,以前她一直是歡樂氣氛的製造者,總是很活潑。」

  「我是不是太不關心這個女兒了?」畢夫人看向三個媳婦。「她從小就不需要人操心,做什麼都很出色,也許是我忽略她了。」

  其他三個人也不發一語,最近他們都很少關心畢雨柔,她總是早出晚歸,她們也都知道她工作繁忙,因此都盡量避免去打擾她。

  可是就是因為這樣,也許她們忽視了她。

  「有空,我們一起約雨柔去打網球吧。她給人的感覺似乎不需要任何人照顧,所以我們也都忽略了。」寧漣漪將大家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可是爸把他們一起叫回公司了,又不知道她何時才有空……」白孅雅輕輕的說道:「媽,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畢夫人溫柔的看著她。「一家人有什麼不能說的?」

  「雨柔最缺乏的,應該就是母愛。您為了不讓少爵和煙藍覺得孤單和不習慣,但其實最寂寞的是雨柔。她是女孩子,心思本來就細膩,她又心高氣傲,自然比其他人想得更多……我也不知道我這樣說對不對。」她的表情變得緊張不安。

  好長一段時間,畢夫人沒有說話,然後她站了起來。「你們慢慢吃吧,我有點累了,要去休息。」溫柔的臉上雖然還是帶著笑容,但那笑容卻很落寞。

  她的三個兒媳目送著她離開,彼此對視了一眼。

  「孅雅,你真不應該那樣說,這樣只會徒增媽的煩惱,有些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寧漣漪也站了起來。「我去廚房裡幫他們準備晚餐送去公司,再怎麼忙,也要吃飯。」

  「你也覺得我說錯了嗎?」白孅雅看著方蝶雲。

  「大概是因為雨柔給人的感覺一直都很開朗,我也時常覺得她是個沒有煩惱的人。你沒有說錯,但是說出來以後又能如何?雨柔的自尊心那麼強,任何過度的關心,都會讓她覺得我們是在同情她。」方蝶雲站了起來,她的臉上也滿是烏雲。

  「那怎麼辦?就這樣放著不管嗎?雨柔看起來真的很不好……」

  「靜觀其變吧,我們現在只能多關心雨柔、多陪陪她。如果她願意對我們說心事那就最好了。」

  「好吧,我們也去廚房看看,他們也都沒吃飯呢……」

  一時間,原本熱鬧的餐廳,現在卻空蕩蕩的,獨留滿桌的飯菜。

  「什麼話?你這是在指責我們的銷售通路嗎?如果不是你們宣傳組沒有好好做宣傳,怎麼會有使用我們產品會致癌的謠言產生?!」

  「我們投入的廣告資金已經非常多了,甚至還請來當紅女明星做代言,幫你們鋪好了路,你們卻不會銷售,怎麼能責備我們?」

  「你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了!這個星期到底有幾張報紙刊登過我們的廣告?電視台播放的廣告時間也越來越少。」

  「那是宣傳週期的問題,之前打得那麼積極,現在當然要休息一陣子。你又不是外行人,說什麼外行話?」

  畢雨柔的辦公室裡,她的銷售組長和宣傳組長正在激烈的爭吵著,顯然忘記她這個主管的存在。

  畢雨柔卻沒有插手他們之間的爭吵,她只是靜靜的聽著他們互相抱怨。她知道她的下屬壓力過大,都快超出負荷了。

  她又何嘗不是這樣?除了工作上的壓力,還有更沉重的東西壓迫在她的胸口。然而,此時此刻,當她聽著他們爭吵的聲音,她卻突然感覺到自己內心的平靜。

  就好像她已經沉入了深深的海底,浪濤和急湍都在她的頭頂上拍打,把她完全淹沒後,週遭反而變成靜止不動的海水。

  她只是不能呼吸而已,但心境卻已經清靜。

  「經理,你說到底應該怎麼辦!外界已經開始謠傳我們的產品有缺陷,使用者不滿的投訴也越來越多,訂單都被退了回來。如果再這樣下去,工廠可能隨時都要停產。」銷售組長的聲音益發急切。

  「經理,必須查出那些誹謗我們傅言的源頭在哪裡,並且加以反擊!要不然一切就真的無法挽回了。」

  「總公司的公關部門會接手這些事,必要的時候可能會起訴一些媒體毀壞聲譽。」畢雨柔發現自己的聲音也是出奇的冷靜,她發現自己真的很會偽裝。「你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不要再互相指責,今天也算發洩完了吧?明天,總公司會有監督人員來協助你們工作,這是最艱難的時刻,如果你們還不團結,就等著部門倒閉的那一天吧。」

  「經理,我們不是在推卸責任,只是這一切事件人巧合了吧?訂單被退回,寧願違約也不願意繼續訂購我們的產品。又有外界散佈的不實謠言,再加上消費投訴也多了起來,原料購買上又不斷被抬高價格……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宣傳組長忿忿不平。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說的這些嗎?」畢雨柔的眼神冷冷的毫無溫度。「你是不是還想說『品軒』旗下的『碧海化妝』,最近也推出他們最新的產品,自從我們的銷售停滯以後,他們的銷售額就節節上升?」

  「我們也是著急……」銷售組長無奈的看著她。

  「著急?誰不著急。公司裡的情況你們應該也和我一樣清楚,現在不只我們部門有危機,『品軒』向我們宣戰的事,財經新聞天天在報導,金融界都為之震動。公司裡每一個人,包括你們,心裡都有個一樣的想法。我能說的就是要相信公司,相信我們『鼎盛』的實力,並且希望你們可以跟我一起度過危機。」

  她的眼裡閃過一抹難測的光芒,她的內心其實早就憔悴不堪,可是在人前,她必須永遠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和冷靜的表情,她知道現在不是她沮喪絕望的時候,她還有她的責任和崗位要堅守。

  「經理,我們知道了。」站在她眼前的下屬幾乎一同回答。

  「好,現在我們來想想對策,你們也把你們的計劃告訴我,剛才的爭吵就當沒有發生過。」她一整臉色,眼睛裡即使有著疲憊,卻也還是強打起精神。

  她已經好幾天沒有睡足三個小時,她的人生也從不曾像這段日子這樣糟糕過。可是她還是無法讓自己歇息,她甚至連喘口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生活的腳步就一直在追趕著她,逼迫她不斷向前、向前,再向前。

  半個小時後,辦公室裡只剩下她一個人。

  畢雨柔習慣性的拿出她的手機,將電話號碼翻到一個熟悉的名字上,她呆呆的看著那個名字──卓然。

  她再也找不到他了,當所有的尋找都沒有下文,當排除了任何他可能出現的危險以後,她在「鼎盛」最風光的週年慶時就已經放棄了希望。

  他消失了,而且她無法得知原因。就在她想要求助於私家偵探時,集團的風暴就已經向她襲來。這些日子,她透過各種管道尋找他,同時又要全心投入,處理「鼎盛集團」最大的危機。

  就在她看著卓然的名字發呆的時候,她桌上的電話響了。

  「雨柔,今天你又不回家嗎?」沒想到打電話來的竟然會是母親,印象裡,在她工作的時候,從來不曾接到母親的電話。

  「我還是繼續睡在辦公室裡,哥哥們應該也沒有回家吧?」她的口氣立刻變得冷淡起來,心裡的痛苦一絲一毫也沒有流露。

  「明天的慈善晚會你不必來參加,回家來好好睡一覺。他們是男孩子當然無所謂,可你每天都睡在辦公室,那怎麼行,媽不放心……」

  「我從小就和哥哥們沒什麼兩樣,現在公司有事,我也不覺得我和他們有什麼不同。」她的聲音裡透著疏遠的固執。

  第一次接到母親這樣類似關心的電話,她不但沒有感動,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彆扭。大概是因為從小都不曾這樣被關心過,反而不知如何應對。

  「那你自己多注意休息,媽不打擾你了。」

  聽著母親有些蒼老的聲音,她的心卻有些麻木。

  母親的關心並沒有讓她覺得很幸福,反而讓她有些疼痛的感覺,並且讓她回憶起自己孤獨的童年。煙藍愛哭,所以母親總是哄著她;她因為愛笑,所以不需要人照顧。煙藍體弱多病,總要母親陪著她;她身體健康,所以一個人玩也沒關係……

  她甩了甩頭,要甩開自己眼睛裡的淚水。怎麼回事,她怎麼變得這麼軟弱,最近常會有這種想哭的感覺,胸口又一直被一種硬塊塞滿,而無法呼吸。

  卓然,你到底在哪裡?你為什麼要離開?如果你還在的話,我就不會顯得這麼悲傷和孤獨,你知道我有多需要你嗎?

  她用力的咬緊嘴唇,不讓眼淚流下。她真想推開桌子上這一堆文件、推開兩個集團間的競爭、推開家族的榮譽和責任……她只想衝去找卓然,只想好好的質問他為什麼要突然離開她!

  他連一句話都沒有留給她,就這樣從台北消失了。

  她曾經懷抱著他會突然回來的幻想,也許他是有急事要離開台灣,畢竟他的公寓還在……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想法也越來越渺茫。

  「雨柔,不要發呆了。部門經理會議就快開始,你怎麼還在這裡?」這一次,打斷她思緒的是三哥。

  三哥最近老是會闖進她的辦公室,而且臉色也沒有往日的輕鬆愜意。這次的危機確實很嚴重,「品軒企業」新上任的總裁果然有一手。

  「我這就要去了。」她收拾起自己的心情,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

  「明天晚上的宴會我們一定要參加。」畢少卿審視著妹妹的臉,他把一半想說的話嚥了回去。

  「為什麼?剛才媽還建議我們不要去,爸媽應該會去。」她有些心不在焉,直接向電梯走去。

  「爸不止吼過多少次,要調查『品軒』新來的這位神秘的繼承人,自從這個新總裁上任以後,他們的實力全面提升,而且立刻就向我們宣戰了。」

  「不會是這個新總裁要向我們宣戰,那根本是應家老爺子對外的宣傳,為了讓那位繼承人鞏固地位,讓別人看到新總裁的實力。在這樣的攻擊背後,需要經年累月的儲備能量。」進了電梯以後,畢雨柔的表情裡帶著些倦怠。「應家老爺子向來老謀深算,以前他苦無接班人,才一直和我們正面衝突。」

  「果然是我的妹妹,想法和我一樣。」畢少卿聽著她侃侃而談,露出了笑臉。「不過我們絕對不能小看這個突然間冒出來的繼承人,他太神秘,除了知道名字以外,來歷身份全都不詳。應家老爺子對外也只是半遮半掩的表示他對新總裁有多滿意……」

  「聽說是應家老爺子當初趕出去的兒媳婦所帶走的大孫子,應寒揚同父異母的哥哥。」關於那位「品軒」新上任總裁的事,畢雨柔也知道一點。「爸不是委託了私人機構去調查嗎?」

  「你相信嗎,毫無結果。『品軒』這一次真是做足了準備。」電梯門打開了,他們一起走了出去。

  「怎麼會?」畢雨柔驚訝的轉頭看著畢少卿。「爸一向要查什麼,就能查到什麼,而且那位總裁的身份經歷遲早要曝光,不止我們,媒體應該更感興趣才是。年輕的大企業接班人,這可是最好的題材。」

  「明天就有見面的機會了,聽說他會去參加明天的慈善晚會。」他們停在大會議室的門口,畢少卿眼裡全是挑戰者的光芒。「畢少爵明天有事不在台北,這個晚會,我們兄妹一定要去參加。」

  「我知道了。」畢雨柔看著哥哥野心勃勃的眼神,她很明白三哥的意思,明天她一定得出席。

  「不過,你今天要好好回去休息,不能太疲憊,這場競爭是場持久戰。」話說完,他打開了會議室的門,所有的高級主管都坐在裡面,除了他們之外,就只有集團主席畢任豪和他的機要秘書沒有到場了。

  畢雨柔看著眼前一張張如臨大敵般的臉,自她有記憶開始,「鼎盛」就不曾遇過這樣全面的戰爭,而她並沒有因此變得像哥哥們那樣熱血沸騰,反而覺得疲倦,無止境的疲倦。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2 00:16:58

第五章:

  衣香鬢影間,美酒佳餚,笑語喧嘩。

  這樣的室外宴會在碧綠如茵的庭園進行,週六下午的愜意盡顯其間。

  畢雨柔一個人站在大樹下,百般無聊,意興闌珊。

  結果,那個「品軒企業」的新任總裁應守仁還是沒有出現,代表「品軒企業」到場的,則是那個她早就認識的紈褲子弟應寒揚,素來品行不端,也難怪應家老爺子會另尋接班人。這個應寒揚也曾經因為言語上冒犯過她的母親,而被三哥好好的教訓過一頓。

  想起來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三哥和蝶雲也才剛認識,而她則比現在活潑開朗許多。

  「雨柔,我去和幾位商場上的朋友寒暄一下,然後我們就離開這裡。『品軒』的那位應家大少爺應守仁看來是不會出現了。」畢少卿走到她身邊,低聲說道。

  「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她從走過的侍者手裡拿了一杯香檳,默默的品嚐著。

  畢少卿離開後,她就一直望著那些站在草地上互相談笑的人,秋天早就來到,現在還如茵的草地,也許不久後就會變黃。

  四季的變化,時間的流逝,這都是人無法控制的事。她原本以為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心境,現在卻發現,連自己的心境她也沒有把握是否能控制得了。

  她最近很容易沉默、冥想、或者心情沉重。這種情形真的要改變,不然她恐怕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吧……

  喝了口香檳,她記得這是卓然最喜歡喝的酒。

  「雨柔,好久不見,你還好嗎?」有個陰影擋在她面前,一抬頭,看到的竟然是應寒揚。

  應家原本的大少爺──現在當然是二少爺了,有過一段糾纏她的日子,不過她一貫以冷漠的態度面對他,沒有多久,他就偃旗息鼓,不再招惹她了。

  「你好,應寒揚。」舉了舉酒杯,她還算客氣的回答。

  「有沒有興趣再陪我喝一杯?」他望向她空了的酒杯。

  「不用客氣,夠了。」她搖了搖頭。

  「最近過得怎麼樣,你還沒有回答我呢。據我所知,你們『鼎盛』最近的日子不太好過,終於知道我們『品軒』的厲害了吧?」應寒揚吊兒郎當的咧開嘴大笑。

  畢雨柔微微的挑了下眉毛,她優雅的笑了笑。「今天是休息時間,我可不想和你談工作。」

  「那麼和我談感情呢?」應寒揚不知不覺間已經完全擋住了她的視線,還刻意向她靠近了幾分。「你應該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歡你,這麼多年來沒有改變過。」

  畢雨柔抿了下嘴唇,應寒揚又想玩追求把戲了?

  「我和你說過的話,你還要我再說一遍嗎?」她決定抽身離開。「好了,不要開玩笑,我先失陪。」她想要繞過他離開。

  「你和我說過什麼?我很想再聽一遍,你說我們是宿敵,所以不適合?我看未必如此吧,說不定日後你們『鼎盛』會有求著我們『品軒』的時候,和我交往,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他無賴的一個跨步攔住了她。

  畢雨柔估計著當前的形勢,她只要大叫一聲就會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但是需要這樣做嗎?到時候連她自己都會成為注目的焦點。

  「『品軒』的繼承人早就不是你了,我和你交往,恐怕半點好處也沒有。」她拿出一貫甜美又誘人的笑容,反而向後靠著樹幹,似笑不笑的看著他。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應寒揚倏地昂起頭。「品軒還是我的,老頭子找他回來就是為了對付你們,等你們玩完了,『品軒』還是會交到我手裡。」

  「哈?真的是這樣嗎?」畢雨柔突然間覺得可以從應寒揚嘴裡套出一些訊息,她的笑容裡加入了十足的懷疑和不層。「他這麼有能力,你爺爺怎麼可能會放棄他呢?如果我是你,有時間在這邊消磨時間,倒不如想著怎麼趕走他。」

  「我遲早會把他趕走。」他的臉湊近她的眼前。「而你也遲早會是我的,你休想從我身邊逃走。」應寒揚突然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腰。

  「應寒揚,你給我放手。」她的笑容停在嘴邊,一把拍開他無禮的手。「你再這樣,我可要叫人了。」

  「你喊呀,我會讓所有人知道我追定了畢家的公主。」她的話惹惱了他,他肆無忌憚的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剎那間就想吻她。

  「你幹什麼!」她趕緊躲避。

  「應寒揚,你給我住手。」就在畢雨柔閃躲的同時,有個熟悉的聲音也嚴厲的響起。

  畢雨柔的心臟在那個瞬間停止了跳動,她的呼吸和所有思緒都從身體裡抽離,只剩下她的眼神,定定的望著來人。

  只見那人拎住應寒揚的領子,輕易地就將他扯到一邊。來人臉色鐵青,極有氣勢。「你最好給我安分一點,難道你忘了我昨天和你說的話嗎?」

  應寒揚剛才的無賴勁突然間化為烏行,雖然他的眼裡有著恨意,但早就沒了剛才的暴怒之氣。「卓然……你以為你是誰?我可沒道理要聽你的話。」

  「聽不聽隨便你,現在,不要再在這裡丟人現眼。」卓然,沒錯,這個突然出現,再一次來替畢雨柔解圍的人,就是卓然。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他卻又如此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她耳朵聽到的是他如此熟悉的聲音,她如何能分辨得出此刻到底是真是假?

  應寒揚說了一句狠話,但畢雨柔卻彷彿沒有聽到,現在她的心思只能容納一個人了。

  應寒揚轉身走開,而卓然的視線終於轉向了她──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的眼淚掉了下來。

  「沒事吧?」他的聲音還是那麼關切,目光還是那樣的溫柔。

  她搖了搖頭,可是淚水卻還是落了下來。悲傷哽咽住她的聲音,她只能睜大雙眼看著他,不敢相信他居然會突然出現。

  她找了他那麼久,等了他那麼久,就在她以麼不可能會再相見的時候,他又再一次出乎了她的意料。

  「沒事就好,趕快把眼淚擦掉,被別人看到不好。」他將」條手帕塞進她的手裡。「我必須走了,我替應寒揚那個小子向你道歉。」他的語氣匆匆,好像有著什麼急事似的。

  「你……說什麼?」他的話讓她無比驚訝,終於讓她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卓然的眼裡閃過尷尬和隱忍的光芒,心裡似乎還蘊藏著千言萬語。「畢小姐,再見。」在蹙起眉宇前,他已經轉過身去。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要不是手裡還捏著他遞過來的手帕,她會以為這一切是自己的幻覺。他……就這樣走了?!

  「卓然,你……」她的聲音含在嘴巴裡,卻沒有喊出去。他的背影快速的消失了,讓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心臟還是麻痺著,如果剛才有著狂喜到流淚的情緒,現在也只剩下了滿腹的悲哀。這一切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他為何會在這裡?為何明明在台灣,卻將近兩個月不和她聯絡,讓她夜夜揪心,日日焦急呢?

  「雨柔,你怎麼了?」畢少卿跑到她的身邊,看到妹妹眼裡未干的淚水,他立刻大吃一驚。

  「三哥,我……我見到他了。」畢雨柔一把拉住了哥哥的衣袖,她這樣柔弱無助的樣子,畢少卿還是第一次看到。

  「到底怎麼了?我剛聽說應守仁已經到了,正想來找你,劉伯伯等一下會介紹他給我們認識,我來帶你一起進去。」畢少卿回頭看了人群一眼,大家似乎知道宴席就要開始了,都朝著房子裡走去。

  「你先進去吧,我現在這樣怎麼能進去?」她擦了下自己的眼淚,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她今天日疋為了什麼而來?一個卓然就能讓她失去所有分寸。

  「你見到誰了?我今天可以不去認識應守仁,但是如果你有事,就一定要告訴我。」扶住妹妹的肩膀,畢少卿語速很快。「之前你就說認識了一個可以托付終生的男友,還說過不久就會介紹給我們,為什麼突然間你就不再提起他,而且看起來越來越憔悴?你知不知道我們都很擔心你!」他敏感的覺得妹妹口中的「他」,一定就是那個男人!

  「三哥,你現在什麼都不要問我,因為我也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她抓住了三哥的衣襟,努力的平復心情。「以後我會告訴你,現在你先進去,讓我一個人冷靜一下。我馬上就會好,相信我!」

  「我給你十分鐘,十分鐘你再不進來,我就帶你回家。」抿了下薄唇,畢少卿輕輕地擁抱她一下,雖然擔心,他還是選擇讓她自己處理。

  「謝謝你,三哥。」畢雨柔的眼裡浮現出一抹畢家人特有的堅強,她鬆開了三哥的懷抱,對著他點點頭。

  畢少卿沒有再說什麼,他跨著大步離開。

  草地上此刻就只剩下畢雨柔了,剛才還那麼熱鬧的畫面,就在一瞬間,變得蕭索起來。

  而她就那樣靜靜的站在草地上,臉色蒼白得好像天空中的浮雲,帶著飄渺的光芒。

  當畢雨柔坐到畢少卿身邊時,畢少卿這才鬆了一口氣,他轉頭審視著妹妹的臉,還是有些蒼白,不過卻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

  「那邊那個,就是應守仁。不過他好像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劉伯伯剛才介紹他時,說他後來跟了母姓,也改了名。」大宴會廳裡擺滿了圓桌,畢少卿的手指了指他們隔壁那一桌。

  誰都知道「鼎盛」和「品軒」的關係,因此任何宴會的主辦人都不會把他們放在同一桌。

  畢雨柔順著哥哥的手指方向望了過去,她覺得自己一點也不驚訝的發現應家繼承人,就是她很熟悉的那個人。

  當她站在外面草地上,靜靜的一個人思考的時候,有個奇怪的想法就鑽進了她的腦袋裡,沒有根據,卻讓她全身發冷,那種冰冷的感覺反而更容易讓人清醒。

  「看起來和應寒揚完全不同,很難相信他們是兄弟。」畢少卿的目光掃過應寒揚的臉,嘴角帶著一絲不層。

  畢雨柔沒有說話,她的視線掃過那張正在低頭微笑與人說話的臉龐,斂下眼瞼,她看著自己眼前的菜餚。

  由於是慈善宴會,重頭戲自然是此刻的慈善拍賣,以前畢雨柔總是非常熱心於慈善事業,可是今天卻顯得心不在焉。

  畢少卿參與了一條珍珠項鏈的拍賣以後,也就不再出手,帶著些許擔憂的目光看著妹妹的臉。

  「一千萬。」

  「一千一百萬。」

  壓軸的抽像派畫作,引起大家爭相競拍,通常最後的時刻都是最風光的時候,因此舉手的人不斷。

  「快結束了,再忍耐一下,我們馬上就回家了。那個……我想起來了,他現在的名字叫卓然,關於他的事,我會派人好好調查。難怪以前都查不到關於應守仁的資料,原來是改了名字。」畢少卿湊近妹妹的耳邊低語著。

  「是應該好好調查,對於他們,我們可是一無所知。」畢雨柔的眼裡閃過幾許諷刺的光芒,她這樣也算和他交往過嗎?除了這個男人的名字之外,她對他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兩千萬。」就在眾人喊價的時候,有個溫和的聲音蓋過所有嘈雜,鑽入畢雨柔的耳裡。

  她的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容。她果然一點也不瞭解他,不知道原來他也喜歡引人注意、喜歡與人競爭。

  「卓先生出價兩千萬,還有人可以出更高的價格嗎?」拍賣會主持人的聲音很興奮的響起。

  畢雨柔歎了口氣,她拉拉哥哥的衣袖。「我們走吧。」不必再坐下去了,這幅畫作一定會被「品軒企業」第一次在公開場合亮相的繼承人所購得。而她也沒有繼續逗留的必要,她所有的疑惑都在今天有了答案,她所有的悲哀也可以在今天完結了。

  「好。」將桌巾扔在一邊,畢少卿含著微笑站了起來,這個時候,台上正在宣佈卓然得到了這幅畫作。

  他們兄妹帶著笑容走出宴會廳,不理睬任何人的眼光,不在意其他人的竊竊私語。

  是呀,誰都知道「鼎盛」和「品軒」的競爭關係,她知道,卓然更加知道。

  所以,她也就明白了。

  明白了為什麼有人會突然在她眼前失蹤,會讓她那麼擔心、焦慮。

  明白了為何剛才在草地上他的表情那麼冷漠,腳步那麼匆忙。

  她更明白,這一次,她是徹底的被人耍了。

  畢少卿在大廳遇到一個客戶,被人纏住並追問了一些問題,他無奈的看了妹妹一眼,畢雨柔則對他點了點頭,逕自走到酒店門口外去等車。

  天色略顯黯淡,天氣也變得微涼,她披上了風衣外套,站在酒店門口,抬眼望天。黑色的天幕上掛著幾顆星子,彷彿帶著淡漠的眼看著人世。

  旋轉門後又有人走了出來,邊走邊講電話。「……一切都等我回到公司再行處理,我馬上就回來。」

  是卓然,她的身體因此略微僵硬了一下。可是下一秒,她很大方地回過頭去,堅定的看著他。「卓先生,你好。」

  卓然的臉上掛著驚訝和一抹尷尬,這讓她的嘴角飄起幾絲冷笑。

  「畢小姐,你好。」他的聲音裡有種刻意的疏遠,不再帶有過去的溫柔。

  她點了點頭,便轉過身去。

  他則站到她的身邊,兩人無聲的站立著。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倆等的車居然都沒有開過來。

  「耍我是不是件很好玩的事?」她沒有看他,聲音好像從紗幔後傳來,輕柔而飄渺。

  卓然沒有移動,也沒有看她。

  「以為這樣可以打擊到我,可以打擊到我們集團嗎?你太小看畢家人了,太小看我了。這場競爭,我會付出所有去爭取勝利,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擊垮。」畢雨柔說完的時候,她的車剛好停在她面前。

  她沒有停留,在司機打開車門的剎那,頭也不回的坐上了自己的車。畢少卿在這個時候也走了出來,他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卓然,也看到妹妹已經坐上了車,於是他逕自走過卓然,坐到妹妹身邊。

  「沒什麼事吧?」上車以後,他吩咐司機開車,然後轉頭望著妹妹。

  「沒事。」畢雨柔的嘴角帶著笑容,她清澈的眼神掃過三哥的臉。「剛才讓你擔心了……以後,我不會再有什麼事。」

  「到底怎麼回事?」畢少卿的嘴唇抿成直線,因為雨柔的表情很奇怪。「和你之前提起的男朋友有關係嗎?那個人,你和他到底怎麼樣了?」

  「三哥,時間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和大哥。」她的眼裡掠過堅持,她忍住內心深處強大的波動,此刻的她,除了壓抑,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樣。「現在我只能告訴你,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全部都已經過去了。」

  「雨柔,你是畢家的女兒,是我畢少卿的妹妹。我相信你能處理好自己的事,但如果真的無法承受,三哥的肩膀,隨時可以借給你依靠。」畢少卿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咧嘴一笑。

  「我知道,三哥你最好了。」畢雨柔撒嬌地將頭靠向了哥哥,多少年沒有這樣做了?不記得、也不想去追究,只知道這一刻,她是多麼需要有個肩膀可以依靠。

  她的身體,包括她的心,全都沉在冰河的底部,因為被冰凍著,所以感覺不到疼痛,但那徹骨的寒冷卻侵蝕著五臟六腑,侵蝕著她全部的神經。

  閉起眼,淚水沿頰而下。

  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不是哀悼、不是絕望、不是悲傷,甚至也不是憤怒的時候。

  坐在窗前,畢雨柔看著窗外的朦朧夜色,她用力握緊自己的雙手,用力抗拒著從胸口處傳來的一陣陣疼痛。

  她不應該只想到自己,那是她咎由自取。現在要思考的,是整個「鼎盛集團」,該怎麼做才能彌補她所犯下的過錯。

  她對於卓然毫無戒心,不但詢問過他一些工作上的意見,還把家裡的情況,她內心的煩惱,甚至公司的機密文件……都告訴了他。

  特別是她所主管的化妝品部門,卓然參與了這一次新產品的瓶身和包裝設計,對他們新產品的一切都瞭若指掌,還有她平時不經意透露的資訊……光想到這些,她就全身發抖。

  難怪品軒那麼快就推出新產品,也難怪可以直接攻擊他們的弱點。太陽穴上一陣尖銳的疼痛穿越而過,幾乎讓她暈厥過去。

  如果可以暈倒,忘記這一切,該有多好……不,不能逃避,越是痛苦的時刻,就越要堅持到底。

  要想清楚解決的辦法,她打開電腦,必須做出最新的應對計劃。

  可是心好痛,痛得根本無法呼吸。打從一開始,就只是個圈套嗎?在首爾遇到的麻煩,飛機上的巧遇,工作上的合作……現在看來,所有的事都那麼湊巧,如果不是事先安排,怎麼可能會發生?

  畢雨柔,你竟然看不出這些圈套和明顯的設計,你白活了二十六年,白在畢家待了二十六年,而自以為比任何人都聰明,還自以為可以看透一切詭計……

  她用手扶住了自己疼痛欲裂的額頭,閉起眼,一些不該出現的畫面在眼前飛快閃過。那些都是他的臉、都是他的眼。

  「畢雨柔,你真的瘋了,現在還想著他幹什麼?」她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對自己的表現感到異常憤怒,猛地站起來,深吸一口氣。

  就在她吸氣的同時,手機的來電音樂把她嚇了一跳,這是她很喜歡的一出日劇配樂,她特地留給最特殊的人作為來電時的音樂。

  畢雨柔一把抄起手機,她有點不可置信的看著螢幕上的名字。

  「喂。」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著急地就接了電話,沒有做好任何心理準備。

  「雨柔。」電話那一頭,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是我。」

  「我知道是你。」她冷漠的開口。「有什麼事嗎?是來炫耀,還是突然間記得我的電話號碼,又開始用你這個停機好久的電話了呢?還想和我開什麼玩笑,捉弄我一下?」她忍不住的冷嘲熱諷,心裡的情緒總要找一個出口,不然她可能真的會瘋掉。

  「……」他沉默了一會,而她眼裡的冷酷卻在升級。「我知道我欠你很多,尤其是欠你一個解釋。」

  「別說什麼欠不欠的,是我自己傻,才會中了你的圈套而不自知。甚至在你失蹤的這兩個月,天天替你擔心,想盡辦法找你。」她深吸一口氣,平復著自己突如其來的悲傷和委屈。

  「我在你家門口,如果你想聽我解釋,我就等你。」他的聲音竟如記憶中一般溫暖和煦,帶著那種可以讓她完全迷失的磁性。

  「你在說什麼?現在你知道我家在哪了嗎?過去兩個月……你每天都有機會來向我解釋,可是你並沒有……耍我真的這麼有趣嗎?還是覺得我很好欺負呢?」她的憤怒隨著悲傷而起,身體也因此顫抖起來。「我告訴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會在這裡等你,直到天明。」他的聲音頓時變得壓抑,但還是帶著平靜。「雨柔,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談一談。我想見你,真的很想見你。」

  「什麼?」她覺得自己快被他逼瘋了,他竟然用那種深情的聲音對她說出如此荒謬的話!「你有什麼權利見我?你有什麼權利說想我?卓然,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樣的混蛋,這麼的卑鄙。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可以說出這樣的話……」畢雨柔哭了,她隱忍了一晚上的淚水,只因為他輕易的一句話,便潰堤而下。

  電話那頭沒有傳來他的聲音,電話也沒有被掛斷。這一刻,他的臉上到底是怎樣的表情,設計了一個接近她的圈套,將她耍得團團轉的男人,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呢?

  「好,我來見你。像你說的那樣,我們之間要做一個了斷,必須當面說清楚。不過你最好明白,現在的我,除了恨你,還是恨你。」她逕自掛上了電話,用力擦乾了眼淚。

  她立刻起身換衣,動作快速得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

  既然要見面,就沒什麼好遲疑的。

  卓然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她畢雨柔今天一定要看清楚,再也不做那個被他欺騙的傻瓜!今天,她一定要好好的認清他。

  看清他的真面目,從此一刀了斷,勢不兩立!

  五分鐘以後,她衝出了房間,飛快的跑向大門口。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2 00:17:12

第六章:

  卓然,他靠在身後那輛白色賓士的車頭上,面容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雕像般肅然。

  他今天是不應該來的,甚至在看到應寒揚和畢雨柔糾纏不清時,他也不應該出面的。

  還有剛才的電話,他的語氣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然而,有些事並不是他想要壓抑就能壓抑、想要忍耐就能忍耐的。

  可是,無論如何,卓然,你必須瞭解你今天來的目的。

  畢竟有些話他一定要和她說清楚,也到了必須說清楚的時刻。那麼他就不能再逃避,不能再當作和她之間什麼也不曾發生過。

  聽到開門的聲音,他立刻挺直了身體,轉過頭去,看著她從鐵門裡走了出來。

  門前的燈光透著月色,映照在她秀麗的臉龐上,她看起來就像個復仇女神,熊熊怒火燃燒的力量,彷彿可以將人摧毀。

  「你來了。」他指了指身後的車。「我們上車再說。」

  畢雨柔冷笑了一下。「怕被別人看到你在我家門口出現嗎?」

  「我是怕被人看到了,也許你會覺得難堪。」他的口氣冷漠。

  她嗤笑了一聲,走到車子旁邊,打開門,逕自坐上了副駕駛座。

  「果然是『品軒集團』的新任總裁,車子和衣服都不同凡響。」畢雨柔的聲音嬌媚得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卓然的臉色倏地緊繃,但他很快就發動了引擎,將車開上了車道。

  「你一邊開車,我們一邊把話說清楚吧。這樣,就不怕任何人看到了。」她搖下一點車窗,讓風吹醒她的頭腦。

  「如果我現在說對不起,你一定覺得我既虛假又殘忍。」卓然的聲音彷彿被風打散似的,聽在她的耳裡顯得飄忽。「而我也說不出口。」

  「那就不要說,我的確也不想聽。我只是想知道,你預謀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套來接近我,目的到底是什麼?想要借由我瞭解『鼎盛』內部的情況?還是想要打擊我,讓我從此無法振作嗎?如果是這樣,你兩樣都不會得逞。」她咬牙切齒地說著。

  卓然將車停在路邊,他無法專心開車,當她就這樣坐在他身邊,說著這些話的時候。

  「那一次在首爾遇到你,是偶然。」他點起了一根煙,似乎這樣可以讓他顯得更鎮定。煙火的光在他嘴角邊跳動著,讓他的表情變得模糊。「知道你是畢雨柔之後,我就刻意的接近。」

  她的心逐漸下沉,果然是這樣,雖然早就料到,但是親耳聽見,為什麼還是會覺得如此心痛?

  「堂堂『品軒企業』的繼承人,需要親自出馬去做這樣下三濫的事嗎?還是你覺得我畢雨柔的感情很難欺騙,所以得由你親自出馬才能搞定?」她握緊了雙拳,指甲深深的嵌進了掌心裡。

  「一開始接近你,我並沒有想好要怎麼樣……」卓然的手顫抖了一下。「也許你不會相信,但事情的真相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他提高了音調,話語也漸漸有了氣勢。

  「不是我想的那樣?那你告訴我,那是怎樣。」她覺得可笑至極,這個時候,他還想掩飾什麼嗎?

  「我接近你的目的不單純,的確因為你是畢任豪的女兒。」他熄滅了煙頭,突然轉過身來,定定的看著她。

  卓然眼裡的光芒也是熾熱而堅定的。

  她被他眼裡的光芒微微震懾住,只能與他對視著。

  「可是當時我既沒有想過要欺騙你的感情,也沒有想過要從你這裡套取任何的情報。」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不管你信不信,這是事實。」他又一次提高了聲音。「你聽我把話說完,雖然這個故事也許有點長,這些事原本不應該告訴任何人,但因為我欠了你,其他人可以不知道,你卻不能不知道。」

  畢雨柔冷笑了一下,她轉開頭去,深深的吸了一門氣。「你愛說就說,聽不聽由我。」閉上眼睛,她必須用盡所有的意志才能壓抑住自己的顫抖。其實她一點也不想聽他的解釋,那等於再一次用一把利刃割開她的心,血淋淋的提醒她被人玩弄和欺騙的事實。

  「許多我的事,你們應該都調查過了,我的母親雖然是應家的長媳,卻因為我的爺爺不喜歡她,在結婚三年後就和我父親離婚。她帶著不到一歲的我離開

  畢雨柔閉起的眼睛突然張開,她沒有想到他告訴她的居然是這些事。

  「三十年來,應家沒有人來找過我們母子,而我卻從十歲那年起,就知道這一切。我的母親要求我向他們復仇,向趕走我們母子、是非不分的應國正報仇。」應國正就是他的爺爺,「品軒企業」的主席。

  畢雨柔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她緩緩地回過頭來,愣愣的望著他。「我不懂,那麼你……」

  「要向他們報仇談何容易?即使我台大研究所畢業,即使我進入了一流的公司工作,可是想要接近應國正,甚至打倒他,對我來說,還是有著很大的難度。」卓然的眼神帶著一種混沌的光芒,直直地落在她的臉上。「後來在首爾遇到了你,我知道能夠與『品軒』抗衡的財團,只有『鼎盛』。」

  她不自覺的屏住呼吸,微張開嘴唇。「這麼說,你接近我是為了要向應國正報仇?可是你現在……」她覺得自己有些糊塗了,他現在的所作所為怎麼看都不是向應國正報仇,難道又是一個針對她的陰謀嗎?

  「從我知道你身份的那一刻起,動機就開始不良。『鈞天』的老闆是我的大學學長,我拜託他讓我擔任設計部的聰監,那也是為了接近你的一步棋子。你打電話給我的那一天,是我上班的第一天。」眼看著香煙就要燒到指間,卓然再度熄滅。

  畢雨柔的眼裡閃過一抹悲哀,不管怎麼樣,她還是被他利用了。

  「後來的事出乎我意料的順利,你竟然對我毫無戒心,和我調查的結果大相逕庭。」

  「你還派人調查我……」她冷笑了一聲,握拳的指關節都被掐得發白。

  一種隱忍而痛苦的光芒在卓然的眼裡一閃而逝,他又再次點起一根煙。

  「你不要抽了,我討厭這種味道。」畢雨柔從他手裡搶過了那根煙。「原來你有抽煙的習慣,我以前也不知道。」

  「這兩個月才養成的習慣。」他沉默了一下,將煙盒扔出窗外。

  「繼續說呀。」受不了這突然而來的沉默,她強迫自己開口。「你不是應該要報復應國正的嗎?可是……」她咬了咬嘴唇。「可是在你假裝和我交往的那些日子裡,你卻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因為來不及提起,應國正就找到我了。」卓然看著她的眼睛,霎時間變得深邃無比。「我第一次見到母親以外的親人,我的父親早就和應寒揚的母親一起因為交通意外而去世,所以應國正相應寒揚應該算是是我僅剩的親人了吧。」

  畢雨柔回視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她可以感覺到他在忍耐著悲傷,情不自禁間,她竟想伸手去安慰他。

  原來他有這麼坎坷的身世,即使他現在的口氣那樣輕描淡寫,但是一個在仇恨裡長大的孩子,被自己親生父親懷疑出身的人……他們母子一定受過許多常人無法理解的痛苦和歧視。

  卓然不再說下去,他深刻的眼只是靜靜的望著她。他的眼裡閃過許多的感情,可是都被他忍下來了。

  他應該知道,現在的他,和眼前這個因為他而變得眼神悲哀的女子,不能夠再有任何的牽扯。

  他說出這些故事,是為了給她一個解釋,然後一刀了斷。

  「應國正跟我說了很多,他乞求我的原諒,並且求我回去幫助他。畢竟血濃於水,我答應了他的請求,再說,品軒企業繼承人這個位置,真的很誘人。我只要繼承了他的事業,不就是對他最扦的報復嗎?」他眼裡的光芒最後只剩下一片漠然與冷酷。

  畢雨柔心裡的憐惜被他的口氣打散,她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的胡思亂想有多麼可笑。她怎麼叮以同情自己的敵人,甚至還想安慰這個曾經傷她這麼深的人!

  「所以你就從我的世界裡消失了,因為現在的你不再需要利用我報復他,你反而變成我的敵人。如果我再跟著你,可能就會破壞你的計劃,也會變成你的累贅。而你的身份總有曝光的一天,你也不可能再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有用的情報了。」她釐清了自己的思緒,譏刺的開口。「我明白了,我總算全部都明白了。」

  卓然又想點根煙,卻發現煙盒早就被他扔出車外。他繃緊了全身的線條,用最冷酷的聲音說道:「沒錯,你說的很對。當時我也有過掙扎,但最後還是決定離開你,永遠的從你的世界裡消失。」

  「這真是個好辦法。」她用輕蔑的表情來掩蓋淌血的心情。「你的自私自利也許連我父親都比不上。你知不知道那樣的失蹤是多麼不負責任的事……反正,你本來就不必對我負什麼責任,對不對?」

  卓然的手握住了方向盤,他用力的緊握著。「也許還有我的懦弱,懦弱得不敢對你說出真話,懦弱得怕因為你的事,而影響我當上『品軒企業』的總裁。可是當上總裁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太過誘人的事,而且那本來就應該是我的,我只是拿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這也是應該的吧。」

  她冷笑了一下,猛地咬緊自己顫抖的嘴唇,她怎麼會愛上這樣的男人?這個真實的卓然與她當初愛上的那個勇敢溫柔的男人,相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

  「你應該也看得出來,對付『鼎盛』是爺爺給我的考驗,我只有完成它,才能順利繼承整間公司。」他的口氣變得狠戾。「如果因為你的事而讓爺爺發覺我以前想要對付他,或者讓他懷疑我對『品軒』的忠誠度,那不就更麻煩了嗎?」一轉頭,他帶著冷酷的笑容盯住她的眼。

  「所以我不再和你聯繫,反正早晚有一天,我們會遇到,所有的事,你也會知道。我以為那是很快就會發生的事,沒想到爺爺卻希望我保持神秘一陣子,所以才會拖這麼久,一定讓你很擔心,這一點我要向你道歉。」他的聲音是輕率的,聽起來毫無誠意。

  「混蛋!」畢雨柔一伸手,猛地打了他一巴掌,想要打去他眼裡那讓她作嘔的做作。她整個人劇烈的顫抖著,她的血液在那一刻都是冷的。

  卓然沒有躲開她的巴掌,他的表情就好像在等著她打他一樣。絕對不可能,會對她做出這麼殘忍的事,居然還一副無動於衷的人,居然是他?!

  也許是因為太突然,所以他才沒有躲開。

  「如果我以前愛過你,那就是我瞎了眼。你是我見過最沒心肝的人,恭喜你,你有可以打敗『鼎盛集團』的能力,因為你比畢任豪更加冷血無情、卑鄙無恥。你放心吧,不用再擔心因為我而讓應國正懷疑你什麼,因為我和你不會再有任何一點關係!」怒火在她的雙眸裡燃燒著,她的聲音充滿了厭惡和自我嫌棄。

  卓然用深邃的表情看著她的憤怒,他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她。

  畢雨柔此刻的心情正在煎熬著,她的人生裡有過許多痛苦,但都沒有這一次來得刻骨銘心。她覺得自己身處在火海裡,那種痛,是會椎心刺骨的。

  「你給我聽好了,以後我畢雨柔不認識你,我們之間只是敵人。我會不計一切代價捍衛『鼎盛集團』,你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我隨時奉陪。可是你也不要太小看我們,我畢雨柔是個傻瓜,不代表『鼎盛』的其他人都是傻瓜。而我,也不會永遠是傻瓜。」她一把推開車門,帶著憤怒的火焰看了他最後一眼。

  「我要你付出代價,卓然,你和你的『品軒企業』休想得逞。」咬牙切齒的道出她的誓言,畢雨柔投給他鄙視的一眼,然後衝出了他的車。

  自始至終,卓然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他的臉上依然感受著她那一巴掌留下的疼痛,他的耳裡充滿了她最後憤怒又輕蔑的話語。

  他關上了車門,靜靜的坐著。

  他成功了,成功的讓她恨他,也成功的燃起了她的鬥志。她應該不會再因為他的突然離開和突然出現而心煩意亂,甚至傷心哭泣了吧?

  今天傍晚,他在她臉上所看到的那些蒼白、絕望、悲慼……希望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她的臉上,希望她能把對他的愛完全化成恨意。

  突然間,他用力的靠向身後的椅座,閉上雙眼,面如死灰。

  剛才的冷酷殘忍早已從他的臉上褪去,那緊皺的眉頭、下垂的嘴角、緊繃的線條……這是一個在忍受折磨的男人,這是一個絕望的男人。

  畢雨柔,她真的恨他了,不會再對他有任何的愛,不會再對他露出那樣毫無戒心的笑容。

  他曾經想給她一個溫暖的家,想要一直牽著她的手直到永遠……他曾經許下的誓書,都已風乾。

  不管怎樣,他隱瞞她的那部分真實,他將會用一生去捍衛,不讓她知道事實真相,才是對她最好的。

  卓然張開眼睛,更悲哀的是,他們以後也許還要見面,還有無數次的機會考驗著他的意志。

  命運,為什麼會如此殘忍?可是命運是無法抵擋住的,他要她幸福的話,就必須在這一次快刀斬亂麻。

  讓她死心、讓她恨他,只要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牽掛,她才能去追求她自己的幸福。

  比起她的幸福,他的那些謊言根本不算什麼。他在兩個月前對她造成的傷害,早就無可彌補,所以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他都要讓她從他的陰影巾走出來,面對她嶄新的人生。

  兩個月的不聯絡,只是為他今天的謊言做一個鋪路。他面對的是那樣冰雪聰明的她,如果不早點做準備,他又怎麼能讓她在今天這麼輕易的就相信了他的謊言,並且還開始鄙視他的為人呢?

  看起來,他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成功的讓她恨他,而且是那種徹骨的仇恨。比起下午見到她時,她臉上那些讓他心疼的悲哀表情,剛才甩門而去的她顯得那樣生氣勃勃。

  他知道她還是會傷心難過,可是起碼不會再對他有所留戀,而且她也會盡量讓自己振作起來。

  他現在能為她做的,也只剩下最後這一點了。

  至於她內心受到的傷害……卓然的臉頰,靜靜的滑下兩行眼淚,誰說男人不能哭呢?當真的傷情傷心的時候,男人一樣有掉淚的權利。

  他帶給她的傷害,永遠也無法彌補。可是他會讓自己比她更痛、更傷,來作為對自己的懲罰。

  此後,他們將會是敵人,比陌生人更悲哀的一種身份。

  雨柔,我愛你……這句話,我永遠也無法說給你聽了。

  卓然發動了車子,心裡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他驀然想到,在他們交往的那段日子裡,他竟然連個愛字都不曾對她說過。

  「雨柔,你不要這麼拚命?『精靈』的銷售不是已經全面回升了嗎?你就不要天天在公司裡加班到深夜了,畢竟身體要緊。」

  「沒事,我很注意自己的身體,也很健康,大嫂,你不要擔心。」坐在電腦前的畢雨柔立刻回頭給大嫂一個開朗活潑的笑容。「吃飯了吧?我這就下樓。」

  「你看你,星期天在家也還在工作,比你幾個哥哥都還認真。」寧漣漪搖了搖頭,前些日子她還替這個小姑操心,可是最近幾個禮拜,她又恢復了往日的活力十足,臉色也逐漸紅潤起來,只是怎麼突然間變成了工作狂。

  畢雨柔放下眼鏡,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調皮的露出笑容。「我要挑戰大哥的位置呀,也想要將來繼承整個『鼎盛集團』,如果以後有個女主席,不知道會怎麼樣?」

  「小丫頭,你趕緊給我找個人嫁了吧,我好怕呀,你這麼厲害,你大哥二哥三哥一定個個都不如你。爸爸又最疼愛你這個女兒,我看你最有機會當主席。」寧漣漪挽住了她的胳膊,兩人說笑著走下樓去。

  「爸,媽,大哥二哥三哥大嫂二嫂三嫂,大家都好。」畢雨柔一跑下樓梯,就撒嬌似的同所有人打招呼,然後跑到父親身邊,坐在沙發扶椅上。「爸,你今天沒在書房裡,居然和大家在聊天,早知道我就早點下樓來了。」

  畢少卿的眼和妹妹的眼對視了一秒,他眼裡的光芒有些難測。看起來,他這個八面玲瓏的妹妹真的恢復了常態,全家人當中敢對父親撒嬌的也只有她一個人。可是,這真的是一個和過去一樣,心機複雜、很會掩飾的畢雨柔嗎?

  是這個家讓雨柔戴上了這樣偽裝的面具,可是之前有一段時間他曾經看到過妹妹臉上真誠的微笑,可是現在,當妹妹恢復了常態,明明更有助於他登上集團主席的位置,但畢少卿的心裡其實並不輕鬆快樂。

  「小嫻,你說我們這個女兒是不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你看看她,一點規矩也沒有。」畢任豪雖然很少同兒女說笑,但最近因為公司的情況好轉,他的臉上也有了笑容。

  「哪有,我哪裡不僅規矩。我只是覺得我們是一家人,是在大敵當前時,唯一會攜手作戰的人,我們應該互相敞開心扉的在一起。所以我很尊重爸媽的,我以後可不要再做畏懼爸的女兒了。」畢雨柔的聲音聽起來輕描淡寫,可是她眼裡的光芒卻堅強執著。

  她的話一說完,所有人都為之一震。大家的關係早在一年前因為白孅雅舉行的一場生日會而不再那麼劍拔弩張,互相算計,可要說敞開心扉,卻也困難了點。

  更何況,對於大家長畢任豪,他們誰也不敢去嘗試改變和他的相處模式。

  畢竟二十幾年都這樣過來,突然間要改變,談何容易。

  「以前我一直覺得我們這個家很壓抑,也很勾心鬥角。」畢雨柔帶著平靜的笑容望著眾人。「可是這一次的集團危機讓我突然明白,家人就是家人,會在這樣重要的時候完全一條心的,也只有家人。二哥三哥,你們說是不是?」她意有所指的望向了畢少卿和畢少爵。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2 00:17:24

第七章:

  「看起來,雨柔是真的長大了。」畢任豪在所有人都沉默的瞬間,突然間笑了起來,這是他極為少見的笑容。「這些話,大家都同意吧?」他和藹的目光掃向子女們,卻也帶著震懾的威力。

  「是,我同意。」回答的是畢少澤。「我還覺得有些慚愧,這些話原本應該由我這個大哥來說。」

  「有外敵想要入侵,我們當然要團結一致,這是身為畢家人的責任。」畢少爵跟著說道。

  「這點我們大家都很明白,只是沒有像雨柔那樣勇敢地說出來。」畢少卿看著妹妹。「說出來需要勇氣,也需要膽量。」

  「畢少卿,你的膽量還算小嗎?」畢任豪望著自己的小兒子。「膽子太小也不能當我畢任豪的子女,更不能在現在這個時刻和『品軒企業』戰鬥。」

  「最近不是已經好轉了些嗎?孩子們都很努力。」一直不說話的畢夫人,微笑看著自己的丈夫。

  「光是努力還不夠……」畢任豪皺了下眉。「你們知不知道應國正那個孫子準備和誰訂婚?」

  看著父親突然嚴肅的臉色,所有人的表情都收斂了起來。而坐在父親身邊的畢雨柔,嘴角的笑容也有著些微的顫抖。

  「爸,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畢少卿見無人問話,第一個提出疑問。

  「這麼重要的消息,你們沒有一個人聽到風聲?你們說,我以後還怎麼敢把公司交給你們處理?」

  「是我們疏忽了。」畢少澤恭敬的回答。

  畢任豪眼裡射出冰冷的光芒。「是日本『長澤商事』的獨生女長澤惠美,關於這家公司,應該不需要我再對你們多說什麼了吧。」

  畢雨柔突然自父親身邊站了起來,她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無比。她知道自己不應該被這個消息所影響,但是這一刻,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長澤商事』是日本最大的財團,有著影響整個日本經濟的實力。」畢少爵一貫冷靜的臉上也露出幾抹冷厲。

  「爸,這消息你又是怎麼知道的?」畢少卿難得嚴肅的望著父親。「如果這是真的,『品軒』就會有一個很得力的幫手了。」

  「火力十足的幫手。」畢少澤說。

  「你們覺得棘手了嗎?這個消息是我的好女婿伊籐浩司告訴我的,可惜他自從解散幫派以後,公司現在正是積聚實力的爬升期,沒有多餘的精力和『長澤商事』競爭。」畢任豪面無表情的看著兒女們。「如果兩家公司真的聯手,你們有信心應對嗎?」

  「也許他們聯手後會更加厲害,可是我們不會懼怕任何對手。爸,『品軒』想扳倒我們,根本就是癡人說夢。」畢少卿挑高了眉毛。

  「少卿說得很對。」這似乎是畢少爵第一次在父親面前贊同弟弟的話。「那個卓然如果想依靠利益婚姻來提高他的實力,他的能力大概也只有這麼多。」

  「但是如果他們真的聯手,會對我們的股價形成打擊,投資者都是很現實的,我們必須找到有利的消息放入市場,才能增加投資者對我們的信心。」畢少澤說。

  「雨柔也到了該出嫁的年齡了。」畢任豪突然間話鋒一轉,回頭看著一言不發的女兒。「在他們放出好消息的同時,我們也放出同樣的消息,你們看如何?」

  畢雨柔怔忡的看著父親,心跳加速、呼吸停頓。

  「爸,這樣做的話似乎是我們在向他們示弱,我們不屑和他們用一樣的方法來競爭。」畢少卿站了起來,他的神情裡有種不同於平常的堅定。

  「婚姻大事,不是兒戲。」方蝶雲也立刻聲援自己的丈夫。

  「我有說要雨柔也去結一門利益婚姻嗎?我只是說她到了該出嫁的年齡。」畢任豪面不改色。

  「雨柔如果有了心上人,那麼結婚也是件好事,但她若還沒有交往對象的話,我覺得不必著急。」白孅雅也輕柔的開口。

  「雨柔,你有交往的對象了嗎?」畢少爵的問話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畢雨柔看著畢少爵,心想──他們現在是敵對的關係呢,還是聯合的關係?她搖了搖頭,據實以告。「現在沒有交往的對象。」

  「爸,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女生也不用急著嫁出去。煙藍已經嫁去了日本,雖然她現在過得很幸福,可我一直覺得太早讓她出嫁了,所以雨柔的婚事現在根本就不必著急。」畢少爵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的父親。

  畢雨柔的目光移向畢少爵,彷彿第一次意識到,畢少爵也是她的哥哥。

  「爸,如果你有滿意的對象,可以安排我去相親。任何對家裡有幫助的事,我都願意做。」畢雨柔眼裡有著感動,堅定的轉過身去面對自己的父親,眼神也變得平靜起來。

  「這才是我畢任豪的女兒。」畢家的大家長微笑看著自己的女兒。「一切都要以公司利益為主……這是你們生在這個家庭裡的責任。」他的目光掠過女兒,掠過眾人。「好了,該吃飯了,今天是假日,我們不談公事。」

  大家都沉默著站了起來,畢雨柔溫柔的跟在父親身邊,臉色依舊平靜。她內心的真實想法,也許無人得知,甚至連她自己都不願意去面對。

  她只知道,現在的她對於自己的幸福毫不關心,對於愛情更沒有任何期待。她唯一關心的就是,不能讓「品軒」得逞,必須讓「鼎盛」取得這一場戰爭的勝利!

  「我完全沒有關係,你去忙吧!」

  在一家高級的餐廳裡,畢雨柔獨自一個人坐在角落。今天是假日,她不想留在家裡,所以想約人出來逛逛街吃個飯,可是卻發現她的朋友少之又少,而且在星期六的中午,大家竟然都那樣忙祿。

  好不容易約了大學時感情還不錯的同學一起吃飯,沒想到最後還是被放鴿子。

  算了,她自嘲般的笑了笑,朋友很少的事實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她也無須為此傷感。

  一個人出來吃飯,順便透透氣,既安靜又自由,也沒什麼不好。她叫來侍者,看了眼菜單後,點了一份簡餐。

  食物很快就被送了上來,整個進餐的過程她都有些心不在焉,腦海裡總是閃過一些畫面,揮之不去,讓她心煩氣躁。

  她放下刀叉看著窗外,眼前彷彿又看到了昨天報紙上刊登的那張照片。

  甩了下頭,不能想,不該想!她在心裡勒令自己,並且對自己感到深深的失望和生氣。事到如今,她到底還在計較在意什麼呢?

  她和他之間,早就畫清了界限,她明明已經完全想通,不再留戀那份感情,也重斬振作了起來,那麼,她現在這樣拖泥帶水的反應到底是怎麼回事?

  拿起刀叉,她叉起食物就往嘴裡送去……

  突然一股力道推開了她手裡的刀叉,「噹」的一聲,東西都掉在桌面上。

  畢雨柔被眼前的景象嚇住,她揚起臉,愣愣的望著打掉她手裡食物的人。這一看,她的驚愕升到了最高點。

  卓然──他正極度憤怒的站在她面前,眼裡彷彿可以噴出火來。

  「你是不是瘋了?這樣的東西也敢吃?」他惱怒的在她對面坐下。

  「我吃的東西怎麼了?」畢雨柔被他的氣勢震懾,不知所措的低頭看著自己盤裡的沙拉。

  仔細一看,她也傻了眼。

  「蝦仁!你可以吃這個嗎?」他將她面前的盤子推開。「服務生,把這個沙拉拿走。」他大聲的喝斥著。

  「我……我不知道……」她的手放在急喘的胸口上,有些驚魂未定。

  「你不知道後果嗎?你一向對蝦類過敏,弄不好會出大問題。」卓然的嘴唇抿成了憤怒的直線,其中還有著關切和著急。

  畢雨柔望著他那雙關切的眼,情緒漸漸穩定下來,轉而被一種怒火所代替。

  「我就算死了,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吃不吃蝦仁,那是我自己的事。」

  「你說什麼?」卓然倏地一下站了起來。「你吃了很多了?走,跟我走,去醫院。」他一把抓起她的手,就將她往門外拽去。

  「喂,卓然,你這是幹什麼?」她看了下四周,許多人的目光都盯著他們看。「我還沒有結帳,而且你也沒有權利管我,你和我什麼關係也沒有……」她不敢太過掙扎,怕引來更大的關注。

  卓然從錢包裡拿出現金扔在櫃檯上,頭也不回的拉著她繼續前進。

  畢雨柔覺得胸口處似有一股窒悶想要爆發出來,他憤怒的態度,以及眼裡的關切……這些都讓她覺得無法忍受。

  「你憑什麼管我的事!」與他來到四下無人的停車場,畢雨柔一把甩開他的鉗制,大聲喊出來。「卓然,我告訴你,你最好離我遠一點,我不想再看到你。」一轉身,她就向自己的車走去。

  卓然站在原地愣了一秒,他也在漸漸的冷靜情緒,剛才一看到她居然在吃蝦仁沙拉,他全身的血液剎那間快要凝固。

  「不管怎麼樣,你要去醫院看一下。」看著她打開車門,他向她走去。「你忘了,上一次你吃到蝦子後,是怎麼樣呼吸急促,差點喪命嗎?這種事不可兒戲。」

  她站在車門邊,眼神倨傲的看著他。「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是生是死都不用你來管。你應該記得,我們是敵人,我的身體更不需要你關心。」畢雨柔坐進車裡,一把關上車門。

  「去醫院,聽到了沒有,你不能為了和我嘔氣,就不關心自己的身體。」卓然忍耐說道,他將沸騰的怒火壓抑在心底,敲著她的車窗。

  「不要你管!」她衝著他大喊,心跳得更加紊亂起來,雙手也莫名的發抖,鑰匙怎麼也無法插進鑰匙孔裡。

  怎麼一回事?她心臟越跳越快,呼吸也越來越急促,甚至感到一股暈眩朝自己襲來。

  一定是因為看到卓然,令她太生氣的緣故。

  「雨柔,你怎麼了?」卓然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和用力呼吸的樣子,急得打開車門,伸手就想握住她的肩膀。

  「你做什麼?」畢雨柔用力一揮,雖然巨大的眩暈感幾乎讓她暈厥過去,但還是推開了他,勉強抬起頭來。「你快走開,我不想見到你。」

  卓然的眼裡閃著無奈。「你不想見到我也可以,我送你去醫院後,就會自動消失。」他心裡愈發急切,食物過敏症狀可大可小,可是看她現在的情況,真的很不樂觀。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關心我。」她低下頭去,閉上眼,重重的喘息。「你現在的表現讓我想吐。」她是真的想吐了,看來她剛才不知不覺中應該吃了不少的蝦。

  卓然緊皺的眉間儘是無奈,他二話不說,伸手握住她的雙肩,將她從車裡扶了出來,而畢雨柔想要掙扎,可是早已渾身無力。

  「你幹什麼……」她對自己的無力感到羞愧,眼淚忍不住滴了下來。「你不要這樣欺負人,不是你自己說的,說以後不再有任何關係了嗎?」

  卓然沒有應話,將她扶出來後打橫抱起她,就朝自己的汽車走占。畢雨柔靠在他的胸前,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味,悲傷瞬間爆發了出來。

  「如果你真的這麼恨我,就更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只有身體健康才能繼續與我為敵,如果你現在因為和我嘔氣而延誤了救治,那就太不值了。」他將她放在副駕駛座上,細心的替她繫上安全帶後,立刻轉身上車、發動引擎。

  「我沒有和你嘔氣,我會自己去醫院,我可以叫計程車。」她還在掙扎,覺得現在的狀況既可笑又可悲。「我不需要你同情,更不需要你假好心。你把你的關心留給你的未婚妻就好了,我承受不起。」

  卓然的手緊握著方向盤,心裡竄過一陣巨痛的同時,全身線條也變得僵硬。

  「讓你送我去醫院、讓你關心,我會覺得自己很下賤。」她閉上眼睛,暈眩感逐漸消失,但依舊渾身無力。

  「我不是同情你,也不是假裝關心你。」他盡量用平直的聲音說道:「我不希望你出事,如此而已。」

  「你為什麼還要關心我?」她睜開清澈的眼,目光落在他緊繃的臉龐。「你這麼做,只會加重我的負擔……難道你不明白嗎?我希望你把我當成陌生人,這不也是你的期望嗎?你兩個月來都沒有聯絡我,然後又對我說了那麼多無情的話……現在卻突然表現得那麼關心我,不覺得可笑嗎?」她還記得兩個星期前他那些傷她心的話,還記得當時他必須要和她撇清關係的解釋。

  卓然望著前方道路,眼裡掠過苦澀的光芒,可是他還是必須保持平靜,一定要在她的面前偽裝成鎮定的模樣。

  「就算是我對對手的尊重,我也必須要送你去醫院。如果你真的可以好好的照顧自己,今天也不會覺得被我羞辱了。你應該過得比任何人都好,應該比任何人都健康快樂。」他的雙手捏緊方向盤,指關節都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不該這樣憔悴,那恍惚的眼神,甚至還沒注意到自己的食物過敏問題。過去她是那樣小心翼翼,為何如今卻表現得那樣無所謂?

  「我的快樂,我的健康,總之都與你無關。」畢雨柔冷漠的轉過臉,用力的深呼吸,想藉此平復自己激動的心情,也讓眼裡屈辱的淚水漸漸乾涸。

  卓然將車駛進醫院的車道,在停下車的那一刻,他小聲的說:「你的快樂和健康,永遠都不會與我無關,這是我虧欠你的,是一輩子也還不清的債。」

  畢雨柔冷冷的笑了起來,她的眼裡充滿輕蔑和鄙視。「不要讓我看不起你,敢做就要敢當,你這樣拖泥帶水,只會讓我覺得噁心。我不需要你還什麼債,你欠我的,我會自己討回。」她一把推開車門。「我自己會進去,你請回吧!」

  「好,既然這樣,那就好好的照顧自己,不要再讓我看到這樣的事。」他衝著她大喊一句。「要不然,我的心裡會永遠有著罪惡感。」

  「我會過得好好的,你看著吧!」畢雨柔昂起頭,窗外的風似乎也吹散了她的暈眩,她穩穩的站立著。

  卓然深深的看著她,似乎在評估她話裡的真實性,表情冷漠。「希望如此。」他關上了車門,發動汽車。

  畢雨柔驀地轉身,他的冷漠如針般扎進了她的心裡。

  她向著醫院的大門口走去,每走一步,呼吸就又急促一分。

  她到底是怎麼了?這種無法呼吸的感覺讓她感到憤怒,好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好像她雙腳都飄浮在空中一樣無法用力。

  天地在她的眼前倒轉過來,她無法呼吸,也無法邁步了。

  當眼睛不受控制的閉上時,她倒下的身軀被一雙堅實的手臂給抓住了。

  那是在後視鏡裡看到她步履蹣跚的卓然,他發了瘋似的朝她狂奔而來,及時接住她倒下的身體。

  「雨柔,雨柔,你醒醒……」閉著雙眼、臉色蒼白的她,恍惚間聽到了他發自肺腑的呼喚聲。

  然而下一秒,無邊的黑暗就向她洶湧而來,淹沒了所有的意識,還有他關切心痛的聲音。

  睡了一天一夜,畢雨柔終於從昏睡中清醒過來。

  「雨柔,你現在就別想什麼工作上的事了,少卿已經替你請了兩個星期的假,你就好好休息吧!」方蝶雲是雨柔最好的朋友,也是她的三嫂,此刻正關切地坐在她的床邊,不讓她走動。

  「蝶雲,現在這種時刻,我怎麼能夠隨便休息?」已經在床上困了一整天的畢雨柔掙扎著要起身。

  「你知道你剛進醫院時的狀況有多危險嗎?你是敏感體質,完全不能碰任何蝦類食物,結果你還吃了好幾個蝦仁,造成了過敏性休克。如果不是及時救治,後果真的不堪設想。」方蝶雲一邊削蘋果,一邊背誦著醫生的叮囑。「現在你身上的過敏性紅斑還沒有完全消退,心臟負荷重,血壓偏低……這些都需要好好調理才能康復,而且,醫生還說你疲勞過度。」

  「怎麼會這麼嚴重?」畢雨柔似乎也被嚇到。「那也不需要住在醫院裡,我回去睡一天,應該就會好了。」

  「醫生說要留院觀察幾天,家裡的人也都同意了。你昏迷時,媽都緊張的在醫院裡陪著你,為了不讓大家操心,你現在必須好好休息。」方蝶雲瞥了她一眼。

  「可是現在正值緊要關頭,我不能就這樣躺在床上,我會良心不安,也根本不能好好休息。」她一想到和「品軒企業」之間的戰爭,就立刻心跳加速起來。

  「你看你,又呼吸急促了吧?」方蝶雲趕緊按住她的肩膀。「你乖乖聽話,這樣才不會給大哥和三哥增加煩惱,你一病倒,他們也無心工作。」

  「我沒事。」畢雨柔臉色慘白如紙,閉上眼睛,暗恨自己的不爭氣。

  「你不知道我們接到醫院電話時有多緊張,醫生的口氣聽起來特別嚴重。還好有人送你去醫院,不然真的是……不過等我們趕到時,送你來的人已經走了,我們連說聲謝謝的機會都沒有。」方蝶雲將削好的蘋果放到她面前。「到底是誰送你來的呢?」

  「我……不知道……我暈倒了……」畢雨柔面無血色的看著蝶雲。她想到了昏迷前的情況,不知道為什麼,卓然那帶著驚懼的呼喚聲一直在她腦海裡迴盪。

  「我想他一定是個好人。」方蝶雲也不再追究。「看,我幫你帶了一些書來,還有MP3,你無聊的時候就聽聽音樂看看書,也能用手機4網,不過絕對不能看公文,想工作。」

  畢雨柔咬著蘋果,無奈的點了點頭。

  「總之你的任務就是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不要再讓大家替你擔心了。公司的事讓他們男人去煩惱,你不要小看了你的哥哥們。」

  「我知道他們都很厲害,但我也想親自參與這一場戰爭。」咬了下唇,畢雨柔的眼裡閃出堅毅光芒。

  「之前你已經戰鬥了很久,也成功的度過了危機,這還不夠嗎?」方蝶雲對她微笑著。

  「不夠,還不夠。他就要娶長澤惠美為妻,這場戰鬥會變得很艱難。」胸口還是感到隱隱作痛,她知道那是因為自己還在愛著他的緣故,自從知道他要娶妻後,她就不曾好好的睡過。

  這樣的自己是應該受到唾棄的,她不但忘不了他,還愛上那個欺騙過自己、玩弄過自己的對手,可是……即使理智提醒過她幾千幾萬遍,她還是無法停止自己心裡的愛意。

  這樣的她是如此令人討厭,她卻還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心。

  「那又如何?他結他的婚,對我們不會有太大影響。」方蝶雲沒有發現她低垂眼眸裡的傷痛,逕自說著。

  「不會有影響……」畢雨柔閉起了雙眼,突然覺得很疲倦。

  的確,這一切應該是沒有任何影響的,可是她心裡的痛不曾停止、依舊在胸口翻攪著。

  還有他那關切的聲音、關懷的眼神,他懷抱裡的溫暖……卓然,他為什麼要繼續纏著她,這也讓她耿耿於懷,如果他真的那麼絕情,為什麼又要這麼關心她?

  明明早就恩斷義絕,他又為何要來招惹她?

  她不明白,一點也不明白……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2 00:17:39

第八章:

  冬日的陽光暖暖灑進私人病房內,照亮了那一束清新的粉紅色玫瑰。

  粉紅色玫瑰,是畢雨柔最喜歡的花。

  每天她的床邊都會放著這樣一東新鮮的玫瑰花,讓她在醒來的瞬間,心情就變得特別明朗。

  「護士小姐,你每天都替我換花,真是辛苦你了。」看著來替她量血壓的護士小姐,畢雨柔輕聲道謝。

  「畢小姐,應該說是你的男朋友細心又體貼,他不但每天早上都送花來,還親自替花澆水。」護士小姐滿意的看著血壓計,笑著說道:「只是他每天都是一大早來,聽他說是因為工作太忙,也不讓我們把你吵醒。」

  「什麼男朋友?這花不是我家人準備的嗎?」畢雨柔聞言非常吃驚。

  「你不知道嗎?」護士愣了一下。「我聽晚上當班的護士說,你的男朋友每天晚上還會來看你,他沒有告訴你送花的事?」

  「晚上?除了我的家人,我沒有見到其他人。」畢雨柔突然間緊張得手心冒汗。會是他嗎?他每天都來探望她,可是為何她卻從來沒有見過他?

  「這就奇怪了,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嗎?」護士小姐點點頭,一臉恍然大悟。「那一定是你的追求者。」

  「明天……明天早上他再來的時候,你一定要叫醒我!」畢雨柔一顆心紊亂的跳動著,她不願意相信那個人會是卓然,他每天早晚各來探望她一次,這舉動又有什麼意義?

  「你也可以和晚上當班的護士小姐提醒,聽說他來的時間很晚,每次來你都已經睡著了。」

  「我知道了。」

  心思正亂,畢雨柔根本沒辦法集中思考,等護士小姐離開以後,她就陷入了漫長的沉思中。

  她一定要搞清楚每天送她玫瑰花的是什麼人,這樣做又有什麼目的?

  她望著護士拿進來給她看的報紙──今天還會有他和長澤惠美準備訂婚的消息嗎?這幾天新聞炒得很凶,也在她心裡煽起了一把無名烈火。

  現在,這把烈火更是被扔進了無數的助燃劑,愈加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畢雨柔一直沒有睡,她張大著眼,等待著門口傳來的腳步聲。

  時間緩慢流逝,她終於聽到門把輕輕轉動的聲音,直到這一刻,她才閉上了雙眼。

  有人走進來,即使腳步很輕,她還是聽得分明。

  不需要睜開眼睛,她就已經明確知道來人是誰,對於他的腳步聲她是那麼的熟悉。

  「你每天都來兩趟,到底是為了什麼?」等到他來到身邊,畢雨柔突然睜開了雙眸,定定望著他。

  卓然怔忡地站在她的床邊,顯然沒有想到她會睜開雙眼。

  畢雨柔坐起身來,打開床邊檯燈。「關著燈,你應該什麼也看不到,那又何必來?」

  「護士說你已經睡著了……」他模樣有些疲憊,唇角撇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看起來我被騙了。」

  「是我要求護士小姐對你撒謊的。」畢雨柔目光犀利的瞪著他。「你每天都來這裡,到底有什麼目的?」

  卓然無奈的攤攤手,在這種時候,任何掩飾都是多餘的,可是,他又不能告訴她真正的理由。

  「理由的話,我可以不說嗎?」他雙眸有神的凝望她,她的臉色果然比前幾天好了不少。

  畢雨柔則轉開視線。「不管你是什麼理由,我都不歡迎你。」

  他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我知道了,以後我不會再到這裡來。」

  「還有,那些粉紅色玫瑰,看得我很不舒服。」她撇開頭,冷漠說道。

  卓然微笑的眼裡快速閃過一絲看不真切的晦澀,點了點頭。「我以後不會再送花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對畢雨柔來說,他的出現帶給她許多困惑,她根本無法瞭解他的動機。

  而對他來說,本來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但是已經習慣了每天來看她,就算明知不應該,卻還是不由自主。

  「我真的不明白……你現在這樣,到底是為了什麼。」她的頭微微低垂著。

  一抹苦澀兜頭罩住了他。「也許……只是希望你能夠健康快樂起來。」他振作精神,揚起頭,甩去眼裡的悲哀。「可是我沒有那樣的資格,我知道。」

  畢雨柔沒有說話,因為又有淚水快要衝出眼眶。在這樣的深夜,這樣靜謐的夜裡,他的話莫名讓她感到心酸。

  「你不是很擔心會被你爺爺發現我們之間的關係嗎?你每天都來,不怕被人撞見?我的家人看到你,可不會善罷甘休。」過了許久,她低語著。

  「所以我該走了,以後也不會再來……你好好休息,出院以後,不該吃的東西不要再吃,也不要讓自己太勞累。」止不住的關切,還是從他口中流洩出來。

  「我出院以後,還是會投入和『品軒』之間的競爭……」她終於抬起頭來深深望著他。

  他溫柔的臉龐,眼裡那深邃又和煦的光芒,都一如往昔,就連望著她的眼神,都不曾改變。

  卓然只是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轉身準備離開。

  走了幾步,卻又突然間停住。

  「我忘了……這個──我知道這是你很喜歡聽的CD。」他從公事包裡拿出一張CD,放在她的床頭櫃。

  畢雨柔看著那張CD,那是一個並不出名的樂團,她也是偶然間在一間小酒吧裡聽到了他們的音樂,她曾和他提起過一次,說很想要一張他們的CD,可惜早已經絕版了。

  「這個很難找,你是怎麼找到的?」不出名的樂團,發行量自然很少。她一直上網尋找,卻從沒有找到。

  「我爺爺有一張,他把它送給我。」卓然主動退開,與她保持著距離。「如果因為這樣,你不想要這張CD,可以把它扔掉。」他眼裡有著她無法理解的深刻光芒,就直直的射進她眼底。

  「你……」那眼神讓她困惑,他為什麼又這樣看著她?

  「我走了,你保重。」卓然再後退一步,但他並不想離開,身體裡的所有細胞和感情都在拉扯著他的理智,呼喊著不想離去。

  這一次走了,有可能無法再見。

  每一天,他的生活裡只有工作,唯一讓他感到可以放鬆的時刻,就是來醫院看她的時候。看著她恬靜、安詳的睡顏,他才會感覺到自己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工作機器。

  「我會好好的保留它。」她拿起CD,心裡的苦澀也快要將自己淹沒。「我不會和自己喜歡的東西過不去。」

  卓然點了點頭,知道自己沒有留下的借口,應該盡快離開。

  窗外的雨清清脆脆地敲打在窗欞上,也敲打在他們彼此的心裡。

  「雨柔,對於我所做過的那些事,我並不後悔。」卓然看著她的眼睛,說了一句讓她無比驚訝的話。

  她的眼底則閃過茫然,愣愣的看著他。他那樣欺騙了她的感情,而他現在竟然說並不後悔?

  卓然沒有再多逗留,轉身,快步往門口走去。

  畢雨柔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心緒起伏澎湃。

  他最後的那句不後悔……他不是說他犯下的錯,是不能饒恕的嗎?可是他現在又說不後悔、不會後悔……

  她迷惘的眼神漸漸清澈起來,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心裡澎湃的聲音也越來越巨大……他不後悔的是什麼,她彷彿突然間明白了。

  因為,她也並不後悔。

  不後悔認識了他,不後悔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不後悔自己愛上他……即使之後經歷了那麼多的苦痛和悲傷,她也不曾後悔。

  一股衝動自她心裡升起,畢雨柔直起身子,拉開了身上的被子,一瞬間就衝出了病房。

  「畢小姐……」值班護士詫異地看著她在走廊上奔跑。

  「卓然。」在電梯口,她看到了他,不顧一切的喊出他的名字。

  電梯門打開,正想邁步的男人停住了腳步。

  卓然轉過身來,滿眼驚訝,全身線條都緊繃著。

  「我也不後悔,一點也不後悔認識你。」畢雨柔雙手握成拳,忍住了自己的眼淚,堅定的張大雙眸。

  卓然對她微笑,依然跨進了電梯,剎那間,他的眼裡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苦澀與悲傷,如果可以放棄一切,他真的會不顧一切的衝向她。

  如果可以放下一切,他是不是有勇氣帶她遠走高飛?

  但卓然知道自己不能,不可能拋下得了絕症的爺爺,也不可能拋下大病初癒的母親,還有「品軒」上千名的員工。

  那麼,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傷害她了。

  可是她卻說不後悔,即使被他傷得那樣深切,她竟然還是對他說著不後悔。

  卓然的胸口彷彿被無數的大石壓迫著,一種窒息般的痛在全身蔓延。

  「媽,怎麼起得這麼早?」星期天早晨,卓然一下樓,就看到母親坐在客廳裡等著他。

  卓母站起來,歲月在她的臉上烙下了痕跡,病痛也讓她的氣色有些蒼白,但她望著兒子的表情仍是一貫的溫柔。

  「又要去公司嗎?」卓母輕歎一口氣。「媽知道你為了讓我得到最好的治療,為了讓我回到這個家,你付出了許多。」卓母環視著應家這個大宅。「有的時候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那麼執著的讓你爺爺再一次接受我們……」

  「讓爺爺承認我是應家的子孫,不是您畢生的願望嗎?現在這個願望終於實現了,我覺得很好。」卓然走到母親身邊,她幾個月前被查出患了胃癌,開完刀後雖然一切正常,但也不能有絲毫馬虎。

  「為了完成我的心願,害你放棄自己的事業,接手『品軒』,真是難為你了。」卓母抓住了兒子的手,笑容裡有著淒涼。「我知道要你現在完全聽從你爺爺的話,也許你有一些不服氣,可你是應家的子孫,是你父親的兒子……」

  「媽,這些我都知道。」卓然笑著握住了母親的手,可以完成母親的心願,是他最大的願望。「你懷疑你兒子的能力嗎?你覺得我不能管理這樣的大企業嗎?」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卓母笑著坐上沙發。「只是怕你負擔過重,怕你辛苦,你爺爺一生好強,願意向我們道歉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讓我搬進這個家,得以在這裡養病,對他,我什麼恨也沒有了。」

  「媽,你從來就沒有怨恨過爺爺。因為你的寬容,我這些年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沒有生活在仇恨裡,造成心靈的扭曲。」他有一個偉大的母親,忍辱負重,一直樂觀開朗,將他教育得那樣好。為了母親的願望,要他付出犧牲都是值得的。

  卓母溫柔的看著兒子。「那是因為你天生善良,你爺爺還給我看了你父親的日記,我才知道原來他一直那麼愛我,如果不是你爺爺從中作梗……算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是呀,都過去了。」卓然不想讓母親傷心,立刻安慰道:「爸爸到死都愛著你,這就夠了。爺爺也為了他當年的錯誤付出了代價,而且他現在……」他低下頭,要不是因為知道爺爺現在的身體狀況,他是絕不會同意接下總裁之位的。

  「你去看過你爺爺了嗎?古醫生剛走,他的情況一日不如一日了。」卓母歎了口氣。「可是還要對外保密,不然『品軒』的股價一定會動盪。」

  卓然的臉罩上了一抹深沉,爺爺是「品軒」的支柱,為了避免造成公司的不安與動盪,因此,這段日子以來,爺爺才會想出以和「鼎盛」競爭的名義,來提高他這個新任總裁在員工心裡的形象。

  他必須有所建樹,必須有所突破,才能讓人放心由他繼承「品軒企業」,也才不會在爺爺去世後,造成「品軒企業」的危機。

  如果他們不主動出擊,爺爺的病是不可能隱瞞太久的,早晚會被外人得知。那樣一來,剛好又讓「鼎盛」有機會打擊「品軒」。

  「品軒」和「鼎盛」,多年來是真正的宿敵。

  先下手為強,就是應國正做人一貫的方式。這幾個月來,他跟在爺爺身邊,也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年父親連心愛的女人都無法保護的理由。

  比起他的父親,他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為了爺爺和母親,為了自己做為應家人的責任,他選擇欺騙畢雨柔,撒下了那些所謂要向爺爺復仇,刻意接近她,又急切的想要繼承家業的謊言,進而深深的傷害了她。

  他和她的相遇相愛,也許真的是命運開的一個大玩笑。

  「卓然,你怎麼了?」看到兒子臉上一閃而過的傷痛,卓母面露擔心。「我總覺得自從你回來以後,變得很不開心。你不希望認祖歸宗,不喜歡在『品軒』工作嗎?」

  「媽,你不要胡思亂想。我是應家人,回歸到自己的位置上,怎麼可能會不高興呢?」

  「真的嗎?那就好。」卓母欣慰一笑。

  卓然明白,現在的他不能讓母親操心,她的身體需要好好休養,所以他絕對不會拿自己的煩惱和痛苦去刺激母親。

  「好了,我們上樓去看你爺爺吧,他一個老人家躺在床上,也挺孤單的。」卓母拉住兒子的手,自從知道他們原本恨之入骨的老人得了絕症以後,天性善良的她還是輕易的就原諒了他。

  「好。」卓然讓母親挽住自己的手,小心的走上樓去。

  只要看到母親的笑容,他就會放下一切不該有的仇恨與想法。

  當他選擇回到應家後,就注定了和畢雨柔無緣。

  「應國正得了絕症?」家族會議上,畢雨柔瞪眼看著手裡的報告,為什麼她所看到的這些調查報告,和卓然告訴她的有很大出入?

  卓然──二十五歲起就在「鈞天設計」裡擔任設計總監,也是「鈞天設計」的半個老闆。他為什麼要告訴她,那一天她打電話給他時,是他去「鈞天設計」上班的第一天?

  還有應國正得了絕症的事,他也沒有提起……他當然不能提,因為他們是競爭對手,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定是應國正懇求他留在「品軒」,不然應寒揚根本沒有辦法繼承這樣龐大的家業,「品軒企業」一定會遭遇到危機。

  「我們被擺了一道,『品軒』不是真的想和我們做殊死戰,他們是透過和我們的競爭來提高這位新總裁的社會認知度,並且讓人承認他的卓越能力。」畢少爵合上了調查報告。「我們上當了。」

  「難怪一開始他們卯足了勁和我們幾個部門進行競爭,可是卻給人後勁不足的感覺,有點見好就收的意思,應該是他們也沒有那樣的能力繼續打擊。」畢少卿露出了敬佩的神情。「這位新總裁也算是有幾把刷子。」

  「現在又傳出訂婚的消息,也應該是為了穩定市場。等到應國正的病況公佈之後,將危機減小到最低。」畢少澤揉了揉眉心。「我們這一次真的中了圈套。」

  「是的,真的中了圈套。」畢雨柔深吸一口氣,她覺得胸口窒悶無比,又覺得情緒不定。她要好好的想一想,有些事情,有些感覺……她一遍遍翻著文件裡關於

  卓然和他母親的報告,還有關於應國正的,裡頭的一字一句都刺痛著她的胸口。

  「現在即使我們散佈應國正得了心臟衰竭的毛病,也沒有多大用處了。即使他必須退出高層,而已可能隨時會有生命危險,但是卓然的地位已經鞏固。」畢少卿咧嘴而笑。「我們徹底輸了這一仗。」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一直沒有發言的畢任豪靜默地看著兒女們。

  「不管怎麼樣,我們的業績和去年一整年的公眾形象都有提升,我覺得只能算不輸不贏。」畢雨柔也合上了文件夾,看向父親。「爸,如果沒什麼事,我想去忙年終小結的事了。」

  「既然調查報告都看完了,那麼就解散吧!」畢任豪突然站了起來。

  「爸,接下來的事,我們知道該怎麼做。」畢少澤站了起來,當上總裁的這一年,他的表現也愈加沉穩。

  畢任豪只是挑了下眉,然後逕自走出了會議室。

  「少爵,少卿,吩咐企劃部的同仁,下午開會。」畢少澤對弟弟們點了點頭。

  「你們忙你們的,我先走了。」畢雨柔此刻心思混亂,卻必須維持表面上的鎮定。不行,她還有一大堆必須盡快完成的工作,不能心猿意馬的胡思亂想。

  「雨柔,忙完去年的年終報告,還有今年的工作計劃以後,我會和父親說,讓你放一個長假,去年一整年辛苦了。」畢少澤拍了下妹妹的肩膀。

  畢雨柔只是微笑,然後疾步走出會議室。她知道今天會是水深火熱的一天,而她必須要公私分明,必須力持鎮定。

  至於卓然的事,她也一定會去問清楚。

  卓然走出大樓,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陽穴,連續三天三夜沒有合眼,此刻的他只想要一個溫暖的床,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覺。

  「卓然,我打電話給你為什麼都不接?」就在他走向門口等候的高級轎車時,一個熟悉的人影卻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他愣了下,原本疲憊的心卻好像被打了一劑強心針,整個人清醒過來。

  「畢小姐,你怎麼來了?」他不敢置信的看著畢雨柔。

  「因為我今天必須要找你談一談,你既然拒絕接聽我的電話,我當然只能來公司找你了。」畢雨柔微昂著頭,她那挽起的頭髮和一身俐落的灰色套裝,都顯示出她的幹練和決心。

  「上車談。」卓然示意司機打開車門。他現在不想多問,現在正是下班時間,公司門口進出的人眾多,他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畢雨柔也不多言,安靜順從的坐上了他的車。

  上車以後,他按下了和司機的隔音板,這才轉頭,冷冷的望著她。

  「有。」她打開GUCCI包,從裡面拿出一份文件。「你先看看這個。」

  上頭那個大大的「秘」字讓他皺起眉頭。「這可是『鼎盛』的機密文件,你覺得拿給我看沒有關係嗎?」

  「我既然拿來了,你就仔細看一下吧。」她將東西塞到他手上,表情嚴肅冷硬得好像石頭。

  「……」卓然雖然眉峰緊蹙,但看到她讓他覺得高興,只是她今天這樣突然出現,不得不讓人覺得驚訝。

  他飛快的瀏覽著文件,愕然之情漸漸出現在他眼底。

  「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畢雨柔的雙手不自覺握緊,她其實並不如外在表現得那樣鎮定。「首先,你這個人實在太不坦白了,從認識你到現在,你就一直在欺騙我。」

  卓然合上文件夾,一抹深憂染在他的眉心上。「是的,我一直在欺騙你。」

  「什麼為了向爺爺復仇才接近我,什麼利用關係進去『鈞天設計』,什麼懦弱得怕你爺爺取消你的繼承權而不敢和我見面……這些全部都是謊言,徹頭徹尾的謊言。」畢雨柔揚起頭,銳利的目光像探照燈般落在他剛毅的臉上。

  他沉靜清澈的眼深深回視她。「你說的都對。」

  「那麼你離開我的真正原因是什麼?」她眼裡的怒火慢慢熄滅,一抹哀傷取而代之。

  卓然的心一緊,這個世界果然沒有永久的謊言,他本想讓她振作起來,從此忘記他,可是現在卻好像事與願違了。當他看著她的眼睛時,他就知道了她的感情一如既往,毫無改變。

  「你覺得是什麼?」他在心裡歎了口氣,直接回問她。

  「你是個爛好人,我在很久以前就說過這句話。」畢雨柔伸出手去捶打他的肩膀。「你傷得我很深,你用你的謊言深深的傷了我。」她眼裡湧進了無數的悲傷。「你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我有多痛苦嗎?」

  卓然點頭,他怎麼會不知道她的痛苦呢?同樣的痛,他也一直在承受著。

  「可是你卻必須要那樣做,因為你想讓我忘了你,想讓我唾棄你、鄙視你,進而看不起你,這樣我才能徹底的把你忘記……你希望我恨你,而不是繼續愛你。」她眼裡的哀傷漸漸沉澱,聲音也變得輕柔。

  畢雨柔靜靜的看著這個她深愛的男人。

  「可是,你失敗了,因為我現在還是愛著你,甚至比過去更愛你……我愛你,卓然,我愛著這個讓我受了那麼多痛苦和折磨的男人……」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2 00:17:52

第九章:

  卓然低下頭,眼角泛著水光,可是剎那間就被笑容所代替。

  他覺得自己敗給了這個敢作敢當的女生,敗給了他心愛的女人。

  「你還是比我更早說出那三個字,我真希望是我先說出來。」既然失敗了,他就對自己投降吧,不是,是對他所深愛著的女生投降。

  「是嗎?我以為你永遠不會想要說。」畢雨柔眼裡也有著淚光。「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對你說嗎?因為當我痛苦傷心時,你的痛苦、你的傷心應該超過我許多倍。這樣一想,我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卓然的笑容裡染上了幾許苦澀,還有憐惜。「比起你來,我是那個掌握局面的人,我的痛苦根本不算什麼。」

  「就因為你知道所有的事,所以被迫要和我分手,被迫要對我說謊,被迫要讓我恨你,所以你才會更痛苦。」畢雨柔冷靜的搖搖頭,此刻,當她坐在這裡和他攤牌的時候,她的心境是這半年來最清楚的一次。

  「我們必須分手,是因為你有責任要回去接掌『品軒企業』,你不能喜歡對手的女兒。」畢雨柔清晰的分析著。「你應該也想過和我在一起的可能性,也一定掙扎過,可是你最後的答案還是分手。」

  車子停了下來,因為遇到了紅燈。卓然的吩咐是讓司機一直在附近繞圈子,不要停下來。可是如果遇到了紅燈,那是不得不停的。

  「你父親是那樣固執冷酷的一個人,他不會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對手,他把利益看得比什麼都高,也許還高過親情。我爺爺也是個無情的人,當年為了擴張勢力,不惜誣陷我媽和別人有染,然後又讓我父親娶了有錢富孀。那樣的人,不會允許我娶一個敵人回去。」卓然直視著前方。

  「而且他還身患絕症,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你這個爛好人一定不會學你爺爺那麼冷酷無情,拋棄他和整個『品軒企業』不管。如果那個時候你告訴我真相,我勢必不肯對你放手,以我的個性一定會要求你不要放棄,讓我們一起面對難關。」她閉上眼睛,窒悶的感覺慢慢變得舒緩起來。

  「如果不分手而堅持下去,也許反而會磨平我們之間的感情。我答應接手『品軒企業』以後,首先要面對的就是與你父親為敵。對於你的家族,你有著你自己也說不清的依賴感。你雖然恨著你父親,卻也更依賴著你父親。」車子啟動,卓然轉頭看著她。

  「沒錯。」她終於露出了笑靨,斜過頭,帶著些哀傷地看著他。「我們互相非常瞭解,過去那些相處的日子,沒有白費。」

  「如果我們堅持在一起,那將是一場艱難的戰鬥,可是我們又沒有那樣的時間去面對。」他的眼裡還是掠過了悲傷的光芒。「我必須參與和『鼎盛』的競爭,我不想讓你左右為難,更不想拿這個去考驗我們的愛情。」

  畢雨柔深吸一口氣,她目光澄澈的與他互視。「我們還有那些不想去傷害的人,如果不顧念他們,只是自私的想要在一起,那結果必然不會幸福。」她的眼裡閃出淚光,因為她知道,他們之間的情況還是沒有改變。

  即使仍然相愛,即使經歷了那麼多的波折,他們卻還是無法在一起!

  「我們都有自己的責任。」卓然的手伸丫過去,習慣性地替她擦去了淚水。「這一點,你和我一樣清楚。」

  「所以你選擇欺騙我,你以為那樣絕情的對待我,就可以讓我對你死心,繼而恨你。可是你還不夠狠心,你還在關心我,那樣的話,根本不能讓我完全死心。」她的淚水,因為他那熟悉的溫柔舉動而不斷落下。

  「是啊,我還不夠狠心。」

  「我本來是真的振作起來了,是真的要把你忘記!可是你要訂婚,我的心又痛了起來。卓然,我想我無法把你忘記,這一輩子都不能……」畢雨柔靠向他的胸口,這個時候,她不想再壓抑自己的感情。

  他一把抱緊了她,可以感覺到她的絕望和她的感情,讓他更感痛心。

  「那天,你不該送我去醫院,不該管我,更不該每天都來看我……」她哽咽的喊著。

  「那是我的錯,我也知道。」卓然情不白禁地擁緊懷裡的她。「我說過我不後悔,不後悔愛上你,不後悔欺騙你。可是那些不後悔,卻沒有辦法讓你變得開心起來。」

  「『世事難遂人願』,這句話的確很有道理。你當時選擇與我分手,是正確的決定。為了避免將來更加傷心痛苦,我知道也只能這樣……」她抓緊了他的衣服。「可是,感情難以控制,而你又遇到了我,還救了我……我們該怎麼辦呢?我一點也沒有辦法把你忘記,我一想到你要娶其他女人為妻,我的心就好痛,痛到無法呼吸,痛到失去理智……」

  「雨柔。」卓然沒想到她會有這樣激烈的感情,沒想到她的愛是這樣的堅貞。當他聽到這些話的剎那,他的心已被她深深震撼了。

  「可是,你不會為了我而放棄家人,是不是?」她撲倒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激烈的心跳聲,眼淚潸然而下。「你既然不自私,我也不能自私。我們如果要在一起,就必須有一方放棄家人。」

  卓然用力抱住她,她是那樣聰慧清靈的一個女子,她看得那麼分明,而那種分明卻讓他更覺得心痛。看得越是清楚,只會讓她自己更痛苦。

  「我多麼希望可以不要傷害你,雨柔。我不能殘忍地要你選擇我還是你的家人,那樣做是不對的。」

  「卓然,對我來說,知道你不曾利用過我的感情,過去的你是真的愛上了我,那樣就足夠了。」畢雨柔張開雙眸,用力咬住嘴唇,忍住眼淚。

  他的心口彷彿被捶打著,那痛楚強烈到令人無法承受。難道就因為他選擇了放棄,所以只能看著她流淚、看著她傷心而無能為力?

  可是,即使這樣,他們還是無法忘記對方。

  一個念頭突然間閃過他的腦海,讓他灰暗的心情慢慢變得明朗起來。

  「也許……是我錯了。」他握緊她的手,眼神逐漸變得堅定。「我們都沒有辦法忘記對方,越是想忘,越無法忘記。」

  她愣愣地望著他俊美的五官,看著他緊抿的薄唇。

  「當初我選擇與你分手,是希望你可以忘記我,可是那段過程裡,你痛苦,我也痛苦。直到現在,我們只有更加的深愛對方。」卓然深刻地凝視著她的眼。「難道這還不能證明我的決定是錯誤的嗎?」

  她眨了下雙眸,神情變得茫然起來。

  「你不責備我,反而還說我的選擇是正確的。那都是因為你愛我,才會這樣縱容我。你怎麼不好好責備我的愚蠢呢?」

  「我為什麼要責備你?明明你比我更痛苦呀!」她微微皺起了秀眉。「卓然,你現在在想什麼?你……」

  「錯誤的東西就應該被糾正。」他再一次摟緊她。「『鼎盛集團』和「『品軒企業』一直都是競爭的關係,兩家也向來不合。但是這又怎麼樣?不努力一次,是不能知道結果的。」

  她很認真地看著他,眼眸變得晶亮起來。「你的意思是?」

  「不,我一開始就錯了。我不聯絡你,我對你撒謊,我讓你恨我……這些都錯了!」他的語氣強硬裡帶著思考。「如果我說我想要爭取,你會覺得我這個人出爾反爾嗎?」

  「你現在的意思是……」畢雨柔把臉靠近他的臉龐。「你真的覺得我們可以去爭取嗎?你知道我父親生起氣來一向六親不認,誰也不能忤逆他。當初他把情婦生的兒女帶回家讓我媽撫養,我媽也不能反抗……」

  卓然深深地看著她。「你知道我爺爺,他也是個不擇手段的人,而且他把你父親當成唯一的對手,恨不得吞併整個『鼎盛集團』。」

  「他們如果知道我們相愛,還堅持要在一起……」畢雨柔眼神惶恐,卻也有著勇氣。「他們一定會加以阻撓,而且你爺爺還有病在身。」

  「這些都是我們必須面對的,可是我們還應該考慮到一點,這也是我一直忽略的。」他帶著自信從容的笑容,此刻,他的心情一片澄淨,為什麼之前他一直都看不透呢?

  如果不是她來找他,也許他永遠都被自己的迷思所困擾住!

  「那是什麼?」她的表情依舊不安著。

  「他們是我們的家人,當我們不願意失去他們時,他們也不願意失去我們。我們無法放棄他們,難道他們就能輕易放棄我們?」

  她的眼神裡閃過頓悟,也閃過懷疑。「真的是這樣嗎?也許你爺爺很重視你,可是我的父親……」

  「雨柔,為了你,我想要努力一次。你就把這一切都交給我吧,讓我來處理。」他重重地點頭,溫柔的眼神落在她臉上。

  熟悉的安全感圍繞著她,她是他可以依靠的人,很久以前她就知道。

  「可以嗎?」她的聲音顫抖著,她的眼裡有著期待。

  「可以。」卓然握住她的手,他全身都透露出驚人的決心。「我已經錯過你一次,我絕不會再放手了。」

  上天對他已經夠厚待了,讓他沒有失去她,還擁有她的愛情,這就是他最大的幸福。當瞭解這一點,他不再有任何的遲疑。

  這一次,他要牢牢把她抓在手心裡,不再讓她傷心,不再讓她失望。

  他一定會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完成自己對家族的責任,又能讓她擁有幸福。這是他身為男人必須完成的挑戰,也是他對她的責任。

  「你要相信我。」卓然綻出工讓她安心的笑容,明朗的陽光在他身上跳動著。

  她摟住了他的脖子,含淚凝視著他和煦的眼眸,然後緩緩點頭。

  他們相視一笑,雖然前方仍有狂風暴雨在等待,然而此刻他們之間卻已經是撥雲見日。

  卓然低頭吻住她的唇,注入了他半年的思念,注入了他全部的愛戀。

  沒有人能錯過自己的幸福兩次!命運已經為他們打開了相愛的大門,他就絕對不能讓它再度關閉。

  「我愛你!」他在她的唇邊低語。

  「你說,你愛我的女兒?」畢任豪坐在自己的書房裡,在他的對面站著一個面容俊雅,笑容真摯的年輕人。

  「是的,畢伯父,我希望您能同意我和她交往。」卓然的表情鎮定。

  「卓然,你覺得我會同意嗎?」畢任豪的臉上帶著笑容的面具,犀利的眼神掠過卓然溫和的眼。「這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嗎?」

  當卓然同畢任豪在書房裡單獨談話的時候,門外的客廳裡,畢雨柔也把她和卓然相愛的事告訴了其他家人。

  「雨柔,你確信那個……那個卓然是真的愛你?不是因為你是畢雨柔才接近你?」最沉穩的畢少澤卻是第一個爆發的,他站了起來,焦躁地踱著步。「你說你們早就認識了,你相信這個人嗎?」

  「我相信他,大哥。」畢雨柔也站了起來,她的神情裡透著堅貞和自信。「所以希望你們可以支持我,你們答應過我,會支持我的。」

  「當然會支持你。」畢少卿神色凝重。「但是你這個交往的對象,也太過勁爆了。」

  「如果真心相愛的話,就沒有什麼不可能。」方蝶雲跑到雨柔身邊,握住她的手。「卓然主動來和爸談判,就足以證明他的真心。」

  畢雨柔用力的點頭,她此刻的心情雖然五味雜陳,可是卻有一個信念在她心底──她想要和卓然在一起!

  「可是,爸爸一定不會同意的。爸爸一心只想要併吞「『品軒企業』,兩家又鬥爭了這麼久……」白孅雅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所以,我才需要你們的支持,卓然他會盡力說服爸爸的。」畢雨柔看著一直一言不發的母親,心裡有股寒意緩緩升起。「媽,你也會支持我吧?!我和他曾經分手,可是我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不相愛……」

  「來人哪,送客。」就在此時,畢任豪打開了書房大門,他的聲音聽起來震怒無比。

  畢雨柔顫抖了一下,她的眼神望向了書房的方向,眼裡滿是驚懼。

  「看吧,就知道會吵起來。」畢少澤低聲詛咒了一聲。

  「畢伯伯,我的話讓您感到威脅了嗎?您不必發這麼大的火,還是我說的是事實?您不同意我和雨柔交往,是因為和我爺爺間的意氣之爭?」隨著畢任豪的吼聲,同時也傳來了卓然嚴厲的聲音。

  畢雨柔的雙手不自覺放在胸口上,她是第一次聽到卓然如此犀利的聲音,天哪,他怎麼能在她的父親面前這樣具有攻擊性?

  「人呢?把這個人給我趕出去。」畢任豪踏出書房,隨扈立即湧上。

  「話說完我自己會走,可是現在,還不到時候。」卓然走了出來。

  「還愣著幹什麼,動手。」畢任豪命令著家裡的隨扈。

  「不要,卓然,爸……你有話好好說!」畢少澤想要去阻止。

  可是他的語音剛落,那邊就已經動手了。

  只見卓然身手了得,他一躲一踢,就已經撂倒了其中一個隨扈。

  「畢伯伯,我希望你可以放下成見,我對雨柔絕對是真心的。日後我們兩家可以合作,為什麼一定要是敵對關係呢?」轉眼間,卓然又撂倒一個隨扈。「我想讓她幸福……難道你不想讓她獲得幸福嗎?」

  「住手。」眼看卓然打倒一個又一個隨扈,畢任豪揮退那些不堪一擊的人。

  卓然整了整自己凌亂的衣服,回望了畢雨柔一眼,眼神堅毅如石。

  「我愛你的女兒,我可以用生命發誓,我愛她。」他將目光落到那個固執的父親身上,語氣鏗鏘。

  「畢雨柔,你就給我找來這樣的人。你也要告訴我,你愛這個人,愛這個之前還在和我們開戰的狗屁小子?」畢任豪勃然大怒地看著女兒。

  「他不是什麼狗屁小子,他是我愛的男人。」一直沉默的畢雨柔走到卓然身邊,與他並排站在一起。「爸,你不要覺得我背叛了你,我們掙扎過、分手過,我們……」

  「那就繼續分手!」畢任豪臉上充滿暴戾,向沙發走去。「什麼人都可以,但是他不可以,我的女兒怎麼能愛上應家的混蛋?」

  「您對應家就這麼懷恨在心?就因為當年爺爺曾經羞辱過您的能力?畢伯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您也早就成為他勢均力敵的對手……」

  「什麼勢均力敵!我的能力超過那個老傢伙無數倍,遲早有一天,我會收購『品軒企業』。」畢任豪凜冽的眼神掠過女兒蒼白的臉。

  「爸!」畢雨柔用力搖頭。「一定要這樣嗎?一定要說出這麼絕情的話,讓我覺得在這個家裡半點溫暖也沒有嗎?」她無法遏止身體的顫慄。雖然她是挑起這場家庭戰爭的罪魁禍首,但父親的話也大過傷人了。

  「是你先背棄了這個家!」畢任豪怒目圓瞪。「你們都愣在這裡幹什麼?趕緊把他們給我趕出去!她以後不再是我畢任豪的女兒,也不再是你們的妹妹。都給我聽清楚了,以後不准她踏進這個家和『鼎盛集團』一步!」

  「我沒有背棄這個家!爸,你為什麼要這樣說?」畢雨柔只覺得全身發冷,屈辱的眼淚開始在眼裡凝聚。然後,她的手被一個溫暖的大手給抓住了,那是堅定又帶著憐惜的支持。

  她抬起眼,看著卓然。他的臉上閃爍著熾熱的堅定,那是燒燬一切也要在一起的決心。

  「雨柔從來不想背棄這個家,即使她一直覺得孤獨、覺得寂寞,她還是愛著她的家人。如果她要背棄畢家的話,今天我就不會站在這裡,而是直接帶著她離開了。」卓然的聲音在偌大的客廳裡迴盪著。

  「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比這個家更重要的。她愛您,畢伯伯。她讓我來,是為了懇求您的同意,是為了要得到您的祝福。她尊敬您,所以才會讓我來這裡說服您。」

  淚水滑下她的眼眶,模糊她的視線,也讓她的心跟著在哭泣。眼前的景象的確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她不想離開這個家,不想讓她的家人為她傷心失望……

  「爸,我真的犯下不可原諒的錯誤了嗎?讓你真的要把我趕出去,不再認我這個女兒?我只是愛上了他,他也值得我愛。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他可以讓我感覺到幸福、感覺到快樂。為什麼你要讓我做選擇呢?」畢雨柔執拗而固執。「你只想到你自己,卻沒有想過我們。卓然說了,他願意放下仇恨,以後兩家和平相處,甚至還可以合作,這樣不好嗎?」

  「卓然這麼說?」畢任豪眼裡掠過冷酷的光芒。「他說的話,比我說的重要。好,既然這樣,我就做個自私的人。如果你和他不自私,要違背父母意願而在一起的話,你們儘管去。不過,以後你也會是我的敵人,這裡每一個人的敵人。」

  「畢伯伯,您和我爺爺一樣頑固且冷酷。你們都覺得這樣的自己很有威懾力,也能讓所有人對你們臣服。可是你們都錯了,還有人願意留在你們身邊,你們就應該感到無比欣慰,而不是擺著架子,嚇唬別人。」卓然擁住顫慄不已的雨柔,他的內心有股怒火正在上升,讓他開始毫無顧忌。

  「你說什麼?」畢任豪大手一揮,一個古董花瓶就被他摔碎在地上。「你居然敢這樣對我說話?」

  卓然眼裡射出的光芒同樣冰冷無比。「我是可以帶雨柔走,雖然她會傷心、她會難過,但我相信未來的每一天,我都會盡力讓她開心起來。而且,我不會斷絕她和她家人的聯繫,只要你們願意,誰都可以成為我的家人。」

  他保護性地環抱住畢雨柔,目光冰冷又清澈地掃過畢家的人。「如果我那個固執的爺爺也不接受雨柔,那麼我會離開那個家。今天,我看到畢伯伯,才終於明白自己之前也犯下了多麼嚴重的錯誤。我那固執的爺爺,在他心裡,如果我的幸福比不上他的仇恨,那我絕不會聽從他的話。」

  「親人是什麼?孝順又是什麼?是讓家人在一起的時候感到溫暖、覺得幸福。兒女替父母著想,父母替兒女著想。如果只是一味的順從,那根本就不是孝道。」卓然揚起頭,他的目光炯炯有神。「今天我要帶雨柔離開這個家,是因為我想要讓她變得更幸福,是因為我們想要在一起。」

  「你們,給我滾出去──」

  「卓然,我同意你和我的女兒交往了。」

  當畢任豪怒不可遏的時候,有一個溫柔的聲音蓋過了他的憤怒,在眾人的耳邊響起。

  畢雨柔的心跳暫停了一拍,她不敢置信地望向聲音的方向,看著一直保持沉默的母親。

  沒錯,說話的人正是畢雨柔的母親!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2 00:18:24

第十章:

  「小嫻,你說什麼?」同樣感到震撼的畢任豪,怔忡的看著她。

  「任豪,你剛才說他們不顧父母──你錯了,我並不反對他們交往,如果卓然要和雨柔結婚,我也會同意。」畢夫人帶著沉靜笑容,淡定的眼神掃視女兒和卓然一眼。「我覺得卓然配得上我的女兒,他一定會給她幸福的,作為母親,我不得不同意。」

  「畢伯母。」卓然眼裡浮現出敬佩的光芒。「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知道,因為你是真心愛我女兒。」畢夫人沒有理睬丈夫,逕自向畢雨柔走去。「雨柔,你的眼光比我好,找到一個真心愛你的人,媽恭喜你。」

  「媽……」畢雨柔的心跳是那樣快速。「你……真的同意嗎?」

  「你找到了幸福,我為什麼不同意呢?」畢夫人的手撫上了女兒的臉頰。「你一向是我最擔心的孩子,表面開朗,內心卻細膩敏感,又因為我的疏失,而讓你孤僻了好一陣子,又不願意對人敞開心靈。我一直擔心你,卻又不知道該怎樣和你溝通……」

  「媽。」畢雨柔感動地投進了母親的懷抱。

  「反了,你們都反了!」畢任豪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眸。「小嫻,難道你也想和我作對嗎?」

  「任豪,他們是真心相愛,你有什麼理由不讓他們在一起?」畢夫人轉身,抓住女兒的手,平靜的看著丈夫。「你忘了當年你沒有娶到自己心愛的女人,而造成了多大的悲劇嗎?你看看這些兒女,他們差一點部成為悲劇下的犧牲品。」

  「你……你在說什麼?現在說的是雨柔的事。」畢任豪瞇起雙眼,神情彷彿不認識自己的妻子。

  「我在說你、我還有秀珍的事。」畢夫人的神情變得既嚴肅又飄渺。「那個時候你為了鞏固地位而娶我,卻辜負了自己心愛的人,叮是你又無法放下那段感情,婚後還一直和她有來往,甚至生下了孩子。」

  所有人都吃驚的倒抽一口冷氣,一向慈藹少言的畢母,很少這麼直截了當、一針見血的談起這段往事。

  「秀珍一生過得很苦,她成了你的情婦,你對她再好,她也永遠無法成為你的妻子。她那麼年輕,卻一直鬱鬱寡歡。老實告訴你,她懷上煙藍以後,曾經和我見過一面。」

  「什麼?你們……見過面?」她的話,令畢任豪再次震驚。

  「沒錯。」畢夫人微笑,回憶往事並不會讓人感到多麼快樂,她也是在努力忍住悲傷。「我們見過面,她和我說了許多事,一直對我懺悔──你以為我為什麼會那樣盡心盡力的撫養少爵和煙藍,你以為那是因為我怕你嗎?不是的,我是為了秀珍,孩子們是沒有過錯的,他們不應該變成你感情不負責任的犧牲品。」

  畢任豪頹然地跌坐到沙發上,剎那間,他似乎蒼老了許多。

  「你這個人看起來風光,其實內心藏著許多苦痛。秀珍過世以後,你內心也很愧疚,所以才把少爵和煙藍帶回來,逼迫著我和孩子接受他們。

  你堅持大家要生活在一起,你要求這個家庭表面上看起來和樂,是因為你在懺悔。」畢夫人的眼裡流露出同情的光芒。「然而這還是造成了孩子們內心的陰影,我們這個家一直都在風雨飄搖中,你和我也都過得很辛苦,孩子們彼此之間甚至懷有仇恨,還好他們都找到了自己的真愛,才得已消弭了怨恨。」

  「媽。」畢雨柔摟住了母親的肩膀,內心原本的空洞因為母親的這番話,反而被慢慢的填滿。經過了這麼多年,他們這些後輩都在不停的鬥爭,都起因於一段可悲的三角戀情呀!

  「你想要讓這樣的悲劇再重演嗎?你難道還不明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才是可以獲得幸福的唯一途徑嗎?你看看我們,貌合神離了這麼多年,你心裡一直懷念著秀珍,我一直活在丈夫不愛我的現實裡……」畢夫人的聲音停頓了,畢雨柔可以感覺到母親的顫抖,便趕緊握住了母親的手。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畢任豪態度強硬的站起來。「你現在提這些事,是因為你對我有所怨恨嗎?」

  「怨恨你?不,我愛過你,現在卻是可憐你。」畢夫人反手握住了女兒的手。「雨柔,如果今天你父親要趕你走,那麼媽和你一起走。」

  「葉嫻,你是來向我報復的嗎?因為過去的那些事,你忍耐了這麼久,所以今天,你藉著雨柔的事,來向我報復對不對?」畢任豪額上青筋暴露。

  「如果你真的這樣想,我覺得你很悲哀。」畢夫人昂起頭,一向溫柔的臉龐此刻面無表情。

  「爸,媽她不是這個意思,到了這個地步,你就不要再堅持了……」畢少澤跨前一步。

  「你說什麼?」畢任豪倏地望向自己的長子。「你也想要忤逆我嗎?」

  「媽說的那些話,我們都聽到了。這麼多年來,這個家到底是過著幸福還是痛苦的日子,我們這些人,還要偽裝下去嗎?」畢少澤挺直了背脊,直視著自己的父親。

  「如果今天媽和雨柔走了,我也會跟著他們一起走。」這一次站出來的人是畢少卿,臉上露出一抹無所畏懼的笑容。

  「你們……好、很好!你們都給我走……少爵,集團的主席位置我會讓你來接任,讓他們都走吧!」畢任豪惱羞成怒的吼著。

  「爸,謝謝你這樣器重我。」畢少爵拉住妻子的手,深情的望她一眼。「可是我不但是你的兒子,也是媽的兒子,這麼多年來,她對我視如己出。還有大哥,三弟和四妹,我們之間雖有過許多恩怨,但是現在,我支持他們的決定。」

  「二哥……」畢雨柔的眼裡又湧出了淚水,大哥和三哥會支持她,這是她意料中的事,可是沒有想到連一向敵對的二哥也……

  這讓她既心酸又感動,淚水忍不住落了下來。

  「你們……準備集體在今天背叛我嗎?」畢任豪向來意氣風發的臉上逐漸被一抹蒼老所代替。「這就是我為了你們、辛辛苦苫經營這個家所該得到的回報?」

  「畢伯伯,您難道還不明白嗎?」卓然站到眾人面前,直接面對著畢任豪。

  「沒有人想要背叛您,他們是因為愛著雨柔,希望她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去生活;同時也是因為愛您,不希望您犯下錯誤。」

  「你算是什麼東西?竟然敵站在這裡教訓我?」舉任豪用力的拍著沙發扶手。「這裡是我的家,如果你還不快滾的話,我可以叫警察抓你!」

  「我這就走。」卓然恭敬的彎了下腰,然後轉頭看著畢雨柔。

  她也一臉憂愁的看著他,雖然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可是父親的反應依然讓她難過。

  「雨柔,伯母,各位,我先走了。」卓然微笑著和眾人告別。

  「等一下……你不是要把他們都帶走嗎?你們不也要走嗎?走,一起走,我不要再看到你們!」畢任豪憤怒的站起來,手指著大門的方向。

  「我現在不會帶雨柔走。」卓然挺起胸膛,眼神溫和中帶著堅定。「我已經得到了這裡大部分人的同意,我會好好的和她交往下去,即使伯父不同意,我也不會退縮。」

  畢雨柔感覺到胸口處湧上了一股柔情和感激,感激他現在不急著把她帶走。如果現在他要帶她走的話,那麼家裡的其他人必然會和父親決裂。

  卓然──他總是這樣貼心,這樣善良。

  他們的視線在空氣中相遇,不需要語言,彼此就明白了對方的心意。

  卓然對她點了點頭,帶著微笑轉身離開。

  畢雨柔則回過身去,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所有親人,眼裡閃爍著感激的光芒,用嘴型對大家說──謝謝你們。

  「你們也可以滾了。」畢任豪站起來,目光冰冽得彷彿來自地獄。「都給我滾開,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們。」

  「雨柔不走,我們也不會走。」畢少卿笑得痞痞的,拉起老婆的手,打了個哈欠。「爸,今天是星期六,我還要上樓去好好補眠,我們就不陪你了,你和媽好好的談一談。」

  「畢少卿,你這是什麼態度!」

  「爸,你其實很傷心難過吧?剛才我們居然都沒有站在你那一邊,不過那並不代表我們不是你的兒女,不代表我們不再尊敘你。」畢少卿握著方蝶雲的手,笑容變得真誠起來。「如果你好好想一想我們的作為和用意,你就會明白。」

  「過去,我們對你唯命是從,互相鬥爭,現在,我們終於明白了團結對這個家的重要性,對家人的重要性。我想要融入這個家庭裡,我和煙藍,想和大家成為真正的一家人。」畢少爵的眼神堅定掠過在場每個人,最後定在父親身上。「是第一次,我在你們面前說出我真實的想法,這種感覺很好。」

  「二哥。」畢雨柔忍住眼裡的酸澀感,她知道現在不是該哭泣的時候。他們這個家,這些人,終於產生了「家人」的感覺。「以前的事,真的很對不起,我曾經視你和煙藍為眼中釘,我……」

  「好了,都不要再說了。」畢夫人拉起她的手,也拉起少爵的手,目光掃向少澤和少卿。「你們都上樓去吧,我和你們父親要好好的談一談,許多話,因為憋在心裡太久,反而不知道怎麼開口,變成了心裡永遠的禁區。今天,我要好好和他敞開心扉、開誠佈公的談一次。」

  「爸,你不要覺得我們背叛了你,更不要覺得我們害你沒了面子。你好好的想一想,我們的行為,真的不是一種背叛,只是希望這個家可以變得團結,更希望大

  家都能過得幸福快樂。」畢少澤向前跨一步,深深的凝望著父親。

  畢任豪沉默不語,眼神犀利地掃過每個人的臉,最後落在妻子身上。

  「任豪,該是我們好好談一談的時候了。」畢夫人的眼神毫不避諱地落在丈夫臉上。

  畢雨柔溫柔的微笑起來,此刻,她知道微笑比什麼都更有用處。她綻開笑顏看著自己的家人,澄澈的眼眸好像寶石般晶瑩透亮。

  她相信,一切風雨都會有過去的一天,不只是她和卓然之間,還有他們的父母之間,以及家人之間……

  而這一切,她要感謝的人,就是卓然。

  「卓然,我跟你說,我父親他同意了。」一接到卓然的電話,畢雨柔就迫不及待的對他報出好消息。「他和我媽談了很久,我覺得在他們之間也有了一些變化,也許爸並不是完全不愛媽,只是……」

  畢雨柔的話突然停頓下來,因為電話那頭長久的沉默讓她感到有些不安。

  「卓然,你怎麼不說話?出了什麼事嗎?你……該不會回去以後就跟你爺爺說了我們的事吧?」她突然間整個人緊張起來。「他不同意嗎?他的心臟不好,你千萬不要和他吵……」畢雨柔坐在床沿上,心情變得糟糕起來。

  「我還沒來得及說。」卓然的聲音帶著些許沉重。「他心臟病發,現在正在進行手術。」

  「什麼?」畢雨柔嚇得用手摀住嘴。「你……在醫院裡?」

  「雨柔,你能過來陪我嗎?」他低沉的聲音裡有著少有的脆弱。

  「我馬上來,在哪家醫院?」畢雨柔立刻就站了起來,打開衣櫥飛快的換裝。「不會有事的,卓然,爺爺經歷了那麼多的大風大浪,一定能挺過這一關。」她沒有掛斷電話,只覺得心底有股悲傷湧起。心疼他雖然和爺爺相處的時間並不久,但她知道,在他心裡,家人有多麼重要。

  「我本來想回去就和他說的,完全沒有考慮他的身體是多麼脆弱,我原本打算一回家就和他攤牌,還想如果他不同意的話,我就以離開家為要脅……可誰知道他就突然倒下了。」

  「……」感覺到他的難過心情,畢雨柔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他。

  電話那頭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卓然回應對方一聲,然後對她說:「我等著你過來,等你來了,我們再說。」

  「好。」掛上電話,她的心情被一大片的烏雲遮蓋。

  她該怎麼辦呢?爺爺對他是那麼重要,現在又處於這麼危險的時刻,她可以做些什麼,來減輕他的擔憂和煩惱呢?

  今天,如果不是卓然對她父親說了那些話,如果不是他的到來,畢家多年來的心結也不會解開。

  而她呢?她又能為他做什麼,而不是只會造成他的負擔?

  離開房間的時候,畢雨柔也在認真的思考。

  她絕對不要再讓他感到左右為難,特別是在這樣重要的時刻。

  當畢雨柔趕到醫院的時候,手術已經進行完畢。

  應國正暫時保住了性命,卻還在加護病房裡觀察著,醫生說他隨時都會有危急的情況發生。

  「爺爺醒來以後,還是必須靠呼吸器維牛。」卓然和她坐在加護病房外的椅子上,臉色頗為蒼白。「醫生說最後的一線希望,就是做心臟移植手術。」

  畢雨柔的心一緊,看著他額頭上那深深的皺折,她的心也糾成了一團。「如果那樣可以救爺爺,就去做吧!」

  「可是必須去美國,而且會有冗長的等待期,即使出現適合的心臟,手術本身也會有危險。」卓然看著她,眼眸深邃有如看不見底的黑潭。「他不可能一個人去美國,其他人陪他去我也不放心。」

  畢雨柔看著他的眼,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抹甜美的笑容浮現在她嘴角,她伸出手去摟住了他的腰,靠向他胸口。「你去吧,不要告訴你爺爺關於我的事,好好的陪著他,直到他康復為止。」

  卓然伸出手去擁住了她。「傻瓜,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我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如果去的話,完全不知道歸期。」

  「那有什麼關係呢?」她閉上眼,聽著他穩定的心跳聲。「難道我還怕你在美國愛上金髮碧眼的洋妞嗎?你和那位長澤小姐的訂婚儀式,不是也取消了?」

  「你怎麼知道……」聽著她輕鬆的語調,他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我記得沒有和你提起過。」

  「我當然知道。」她對他俏皮的眨眨眼。「你沒有愛過那位長澤小姐,又決定去請求我父親的同意,在這之前,自然會把和長澤家的婚約處理好,不然,我父親可不是省油的燈。」

  「你這個鬼靈精。」他輕輕點了一下她的俏鼻,目光專注地落在她的臉上,一瞬不瞬的凝視著。

  「怎麼了?」她回望著他英俊又疲憊的臉龐。

  「我這一去,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而且……短期內我可能沒辦法把我們的事告訴他。雨柔,這也許會耗上許多年。」他抿緊了唇。「即使要依靠呼吸器,我也要讓爺爺活下去,無論如何,都要讓他活下去,所以……」

  畢雨柔伸出手去摀住了他的嘴,微笑地搖搖頭。「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我不要聽,不要聽你說對不起我的話,也不要聽你說讓我甩了你去找別人的話,爺爺那邊,你當然不能馬上告訴他。他的情況和我父親不同,你告訴他,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卓然倏地抓住她的手,溫柔又堅定的握在手心裡,是他宣示一生也不願放開的決心。

  「我已經決定了等你回來,你不要太小看我畢雨柔喲,我可不是那種會出爾反爾的人。」她俏皮綻開溫柔的笑容,美眸晶瑩剔透。

  卓然也笑了,看著她的笑顏,他無法讓自己流露出悲傷的神情。雖然面前的那條路漫長而艱困,無止盡的等待也可能會腐蝕他們的愛情。

  可是,看著她那樣自信又美麗的笑容,他的心裡一樣充滿了希望。

  「沒有人會小看你,因為你是這樣美好又善良的人。」他抱緊了她,在他心裡有一股深深的感動。

  「我愛你,一生一世都只愛你一個,所以,你一定要等我回來。」這是他的誓言,他發誓此生不會再放開這個女孩,一定要和她攜手共創兩人的未來。

  「時間和空間都無法阻擋我們的愛,因為我們的心會永遠在一起的。」她伸出手去,與他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就算要分離,但是注定會相眾的分離,也不會變得讓人難以忍受。她會等待,帶著微笑,帶著好心情,等待著他回來。

  畢雨柔抬起頭,讓卓然溫柔的吻住她。

  這一吻後,也許就是天涯海角般的等待。

  可是這一刻,他們的雙唇相觸,心靈相貼,雙手相握。

  他們擁有著彼此,更擁有著愛情。

  那麼,即使是等待,也不會變得痛苦,因為心是安定的,因為相信對方一定會回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2 00:18:29

尾聲:

  「畢雨柔,你休想我以後會叫你一聲大嫂。」

  「你覺得我會在乎嗎?應寒揚,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來我們『鼎盛』工作,可不是件輕鬆的差事。」

  畢雨柔掩嘴而笑,真沒想到,卓然去美國前竟會把應寒揚托給她父親照顧。這半年多來,應寒揚就一直跟著畢家三兄弟學習怎麼經營公司業務,當然,也沒少受畢少卿的氣。

  不過,她可以明顯感覺到應寒揚的轉變,不再那麼目中無人,吊兒郎當,也漸漸變得有禮貌,對她父母更是尊敬。

  「我是誰啊,這麼輕鬆的工作還難不倒我。」應寒揚雙手握著方向盤,神態輕鬆。「對了,畢伯父真的打算和畢伯母去環遊世界,把公司交給畢大哥管理?真沒想到『鼎盛』下一任主席會是畢大哥,我還以為會是畢少卿那傢伙……」

  「我警告你,不准在我面前說我三哥的壞話,不然我可不會饒你。」畢雨柔轉頭就敲了他腦袋一下。

  「畢雨柔,你不要以為我大哥喜歡你,你就得寸進尺!」應寒揚將車停靠在路邊。「你如果再對我沒大沒小,我就不送你去會場了。」

  「好啊,隨便你。」畢雨柔作勢要下車。

  「別……畢小姐,你知道今天是你妹妹煙藍的生目,而我負責把你送去派對現場,如果去晚了,又是我的錯。現在我是在你們的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呀!」

  「那你還不快開車。」

  東京街頭,應寒揚的紅色法拉利顯得那樣拉風。

  「不過我真覺得奇怪,你為什麼從來不問我哥的情況?你不關心他在美國好不好,爺爺的病情怎麼樣嗎?聽說你們也很少聯繫,各忙各的,真是有夠奇怪。」他把車停到了會場的門口。

  畢雨柔臉上閃過一絲神秘的笑容。「知道不知道,對我來說沒有區別,你哥哥要回來的時候,自然會回到我身邊。」

  「你也太有自信了吧……」應寒揚替她打開車門,做了個鬼臉。

  畢雨柔沒有多說什麼,拉了下身上的粉紅色禮服,和應寒揚一起走進會場。

  說她不想念卓然,那根本就是假的,可思念是擺在心底的,因為知道他一定會回來,所以她的心從來沒有一天感覺到浮躁和不安。

  今天是妹妹畢煙藍的生日,而每年這個時候,煙藍的丈夫伊籐浩司都會在東京替嬌妻舉辦一場生日宴會,畢家全家人都會出席。

  最近,伊籐浩司還向二哥畢少爵透露,想要有半年的時間住在台北,以慰煙藍的思鄉之情,他們夫妻的感情還真是讓人羨慕。

  「雨柔,你好慢呀!」畢雨柔剛走進會場,立刻就被她那懷孕的大嫂寧漣漪拉住了。「你比你幾個哥哥還更投入工作,我真怕你會趕不過來。」

  「煙藍呢?」畢雨柔溫柔一笑。「我沒那麼重要,遲到幾分鐘也沒關係。」

  「誰說你不重要?」方蝶雲和白孅雅也出現在她身邊。「大家都在等你。」

  「我的面子什麼時候變那麼大?」畢雨柔和眾人說笑著走進宴會廳。

  「四姐,你總算來了。」手裡抱著兒子的畢煙藍穿著一身純白的曳地禮服,生完孩子的她,身材還是這麼完美,笑容還是這麼嬌甜。

  「你們真的都在等我呀……」畢雨柔拉住煙藍的手,她們姐妹以前感情不好,可是現在卻越來越親密。

  「不是我們在等你,是有別人在等你。」畢煙藍掩嘴而笑。「等你很久了。」

  畢雨柔看著巧笑倩號的妹妹。「神秘兮兮的,你也會開我玩笑了……」

  突然,在場每個人都讓出一條路來,他們身後就是開敞著的宴會廳大門。

  畢雨柔抬眼,目光隨意的瞟向門口方向。

  有一個穿著白色燕尾服,眉目俊秀,笑容和煦的高大男子就站在那兒。

  卓然,是卓然!

  看著他一步步向自己走來,帶著那陽光般的笑容,畢雨柔的內心也瞬間充滿了光明。

  「我回來了。」站定在她面前,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你回來了。」不需要太多的言語,她直接撲進了他懷抱。

  「爺爺的身體怎樣了?公司事務都處理好了嗎?」靠在他的胸前,畢雨柔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且自然,彷彿他們從不曾分離。

  「心臟移植的手術很成功,媽留在美國陪伴他繼續治療,再過不久就可以回台休息了。」卓然輕輕的放開她,目光溫柔地望著她的嬌顏。

  「那麼……爺爺知道我的事了嗎?」不想問,但還是不得不問。

  卓然微笑。「他把我訓了一頓,說我既然有本事拐走畢任豪的女兒,為什麼不趕緊娶回來當媳婦?」

  畢雨柔雙眸亮晶晶的看著他。「我們辦到了,我們可以在一起了,是不是?」

  「是啊,永遠不再分離。」當她幸福微笑時,他輕輕拾起她的左手。

  她帶著疑問看向他,不明所以。

  下一秒,一隻閃亮的鑽戒就套上了她的無名指。

  「卓然,你……」畢雨柔抬起眼,目光也如鑽石般閃耀。

  「嫁給我,雨柔。」卓然單膝跪地,看著她的目光真誠且充滿了深深愛意。

  她愣愣的看著他,一時間竟覺得感慨萬千,無法說出話來。

  「答應他,雨柔。」首先說話的人是站在他們身邊的畢煙藍。

  「是呀,答應他。」方蝶雲也跟著微笑說道。

  「答應他吧!」

  一時之間,「作應他」的聲浪竟此起彼落。

  畢雨柔緩緩抬起頭,看到她的父母就站在眾人最前頭,對她鼓勵的微笑著。

  她看到母親臉上的溫柔,看到父親眼裡的讚許……剎那間,淚水落了下來。

  「我答應你。」話語一落,他的吻就落在她嫣紅的嘴唇上。

  這一吻,纏綿悱惻。

  「快,訂婚儀式馬上開始。」畢煙藍將兒子交給丈夫,熱絡的招呼起大家來。

  「什麼訂婚儀式?」畢雨柔揚起陶醉的眼,望著笑容滿滿的卓然。

  「我們的訂婚儀式,我拜託你家人替我們準備的。」他輕輕牽起她的手。「剛才一直等不到你,我還真有些急了。」

  「派我去接人,絕對不會出錯。」

  「可是今天是煙藍生日……」畢雨柔望向伊籐浩司和畢煙藍。「你們……」

  「我的生日宴會,怎麼就不可以是你的訂婚派對呢?根本不衝突嘛!」畢煙藍俏皮的望著他們。

  畢雨柔詫異的望著自己的父母。「爸,媽,你們竟然也對我保密?」

  「時間有限,你還不趕緊去換衣服。」這聲呵斥是畢任豪發出來的。

  「煙藍說既然是在日本,當然要來一場日式的訂婚,所以事先替你選了漂亮的和服,趕緊去換吧!」畢夫人走向女兒,臉上的笑容是那麼欣慰和快樂。

  「你們集體把我給出賣了。」畢雨柔巧笑盈盈的凝視著心愛的男人。「你已經把他們都收服了,萬一我不答應你的求婚怎麼辦?」

  「很簡單,搶婚呀!」卓然將她打橫抱起來。「我的準新娘,你真的很囉嗦,看來只能把你扛進更衣室了。」

  「哎喲……」嚇一跳的畢雨柔眨動著靈活的眸,好整以暇的望著准夫婿。「如果你不嫌我重,就這樣抱著我也可以,我不會害羞,我覺得很享受。」她一邊說,還一邊捶打了下他的肩。

  卓然露出無奈的笑容。「娶了個母老虎回去,也只能認了。」說完,他就大跨步向更衣室走去。

  眾人在他們身後喧嘩、祝福著,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親人都站在他們身後,臉上皆帶著幸福與快樂的笑容。

  沒有人跟他們走,因為知道他們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

  一路上,她安靜地靠在他胸前,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剛毅的下巴、漂亮的五官。

  「卓然,我說過我愛你了嗎?」她伸出手去,摟住他的脖子。

  「今天還沒有。」他則深情款款的凝視她。「不過我覺得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先說。」

  「那你說吧!」她眼神嫵媚的瞅著他。

  「我愛你。」他低下頭去,在她的唇邊低語。「我愛你,我愛你……」他輕聲的呢喃消失在她唇邊,用行動來表達了他的愛意。

  她則很聽話的配合著他的告白,與他吻得難分難離。

  這一生,他們都不會分開了。

  永遠──永遠,不再分離……


【全書完】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4-22 00:18:41

後記 我的日劇筆記(下):

  這個系列已經結束了,老話重提,這一次寫完,還是覺得很捨不得。

  喜歡畢家的每一個人,而且感覺這個系列讓我成長了不少,涉及了一些自己以前不敢寫的題材。

  關於家庭,關於親情,希望我有在這幾個故事裡表達出一些棠芯的觀點,也希望大家不要覺得有些煩悶。其實在寫的時候,真的有諸多疑惑,好像放太多筆墨在寫家族恩怨了,大家會不會因此覺得厭煩,而不喜歡看了呢?

  雖然這樣那樣的擔心著,不過還是寫成了現在的結果。到底如何,就讓大家看完以後再來告訴棠芯了。這個系列完結後,可能會有一些小活動,讓大家談一下對棠芯這個系列的看法和意見,很希望可以多一點人來參加,棠芯會準備一些自己DIY的小禮物,送給幸運的讀者喲!

  似乎又離題千萬里了,上一本的後記裡寫了一些棠芯喜歡看的日劇和日劇明星,才寫了開頭,今天繼續吧──說起來,日劇好看,還因為它題材的多樣性。

  比如說棠芯不只喜歡看純愛題材的,還喜歡看偵探類、家庭類、喜劇類、校園類……當年太喜歡看「金田一系列」,爺爺和孫子的故事都很喜歡,小說呀,漫畫呀,DIY呀,收集了一大堆。

  聽說現在金田一都已經演到第三代了,真的很希望可以看到第三代連續劇。

  除了金田一,隨便想一想,就能想到一大批印象深刻的劇集──

  同是著名導演堤幸彥的作品,「圈套」也是很有特色的偵探類懸疑劇,說起堤幸彥導演,大名鼎鼎的他自然不會比那些日劇明星要來得遜色。

  他所導演的片子,都會讓人印象深刻,那種快速跳脫的剪接風格,還有搞怪的敘事風格,成為了他的標誌。他所執導的片子裡,此類懸疑劇或者反應超現實主義社會風格的劇集也會更多一些。除了上面提到的作品,其他的還有「未滿都市」、「銀狼」、「超能少年」等等作品。

  基本上,堤導的每部作品都是棠僕心的收藏,就算之前有幾年不那樣關注日劇的日子,但只要有堤導的作品,還是會找來觀賞。可以這樣說,他是日本的電視劇導演裡,棠芯最喜歡的一位了。

  不過不要以為堤導就只會導演一些另類的懸疑劇或偵探劇喲,堤導的純愛功力也是十分讓人敬佩的。

  「在世界中心呼喊愛」,說起這個名字,只要稍稍關注日本文壇的人都應該聽說過吧?片山恭一的原著讓我們流下多少的眼淚,而那部收視率頗高的日劇也是出自堤導之手。

  這裡,棠芯還想說一部特別的作品,雖然它播出時聽說收視率並不高,卻也深深感動過棠芯。同樣也是堤導的作品──「不需要愛情的夏天」,由廣末涼子和渡部篤郎共同演出。好劇本、好導演、好演員……擁有了天時地利,卻可能輸在了檔期還有人氣上。也許正好是播放的時段不對,也許那一年的日本人厭倦了這樣的故事,可是只要你看過這部戲,就自然會被感動。

  堤導用電影手法來拍攝這個探討人生的故事,很多時候會感覺他的鏡頭彷彿具有生命,可以讓人完全融入主角的感情裡。而編劇的龍居由佳裡也是編劇界的著名人物,她的劇本應該是從純愛起步,而到了這部戲裡,已經超越了純愛,探討的是人性與生命。

  可惜的是,這樣一部好戲獲得了三項日劇學院賞,卻沒有辦法扭轉收視率。也正是從這部戲開始,棠芯不再那樣看重收視率了。

  收視率的好壞,只能作為參考,未必就一定符合自己的喜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偏好喜愛,我們不需要對別人的喜好指指點點,但也不需要去迎合別人的喜好。好在日劇的題材頗多,我們總能找到自己喜歡的那一款。

  說到編劇,棠芯也有自己喜歡的編劇,甚至有一位日劇編劇,她的作品曾經帶給我無窮的動力,並且讓我開始思考自己創作故事的可能性。她的作品給我許多的靈感和鼓勵,也是我早期的模仿對象。

  雖然說,現在的棠芯感覺自己和這位編劇在風格上是沒有共同點的,但很多時候看她的日劇還有小說,總是會不經意感動了我。

  雖然這幾年她在日劇界沒有那樣活躍,她最新的作品也被人詬病和批評,但還是一樣感動棠芯。

  對於這位編劇,以後我會詳細寫出對她作品的評價,所以就讓棠芯在這裡賣個關子,等到下一篇的後記裡,我再好好向你們介紹喲!

  夜已深了,棠芯也要去睡了,祝所有人今夜都能有一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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