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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棠霜 -【幸福的預感(雷門戀曲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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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26 00:21:10
標題:
棠霜 -【幸福的預感(雷門戀曲之三)】《全文完》
棠霜-雷門戀曲03-
幸福的預感
借著出差之便,雷烈雲逃離李紅漾身邊, 原想等回來後再好好處理兩人間的感情問題, 不料,她不僅沒乖乖等他回來,反而走得比他再瀟灑,
而且還撂下狠話,要他不准動用關係找她! 這一別,害他整整思念了她五年, 甚至還常為了追逐路上與她相似的背影而頻出車禍!
幸虧上天垂憐,在他摔斷第N次腿後,她終於回來了! 相同的錯誤他不會再犯,這回,說什麼也要緊緊抓牢她, 要不,他恐怕得打一輩子光棍了!
紅漾快被雷烈雲氣死了,她伸出手是為了救他免於摔倒 可他不抓電就算了,竟還忙著把懷裏的花塞進她手中?! 大笨蛋、大笨蛋!她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在跟他討花嗎?
且最令她抓狂的是,他竟膽敢怪她當初不告而別! 有沒有搞錯?翻舊帳?她才是有資格算帳的人吧?!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26 00:21:36
楔子
雷烈雲被公司指派到歐美出差三個禮拜。
在三個禮拜中,他馬不停蹄地四處拜會客戶、觀察市場,累出了兩圈熊貓眼。而帶去協助處理事務、同樣也被換出兩輪熊貓眼的秘書和助理們,都對雷烈雲這個上司刮目相看。
雷烈雲雖然年輕,但行事作風溫和又親切,任經理職位半年以來,從沒看過他展現出新官上任的那種狠勁,反而是一步一步、又穩又慎地做事。他手底下的人也喜功、求好心切的嬌貴公子哥兒。
難怪雷氏公司的頭頭雷烈日膽敢把探勘國外市場的重要工作,派給這個生致如初生之犢的堂弟。
沒人知道,這一趟出差,其實讓雷烈雲順理成章地當了一次愛情逃兵。他本來想借著忙碌讓煩躁的情緒沉澱-下。等他回國後,再好好處理他和情人之間的愛情關係。
好不容易工作結束,雷烈雲這一群疲累的熊貓……呃,不是,這一隊工作小組回國後,卻萬萬沒想到,他有腳可以跑出國當愛情逃兵,人家對方也是有長腳的。
人家不但沒等他回來,還跑得比他更俐落、更灑脫。
“烈雲,你的信,她托我轉交。”在他半夜拖著行李踏入雷家祖宅時,堂哥雷烈日面無表情地站在客廳,伸手交給他一封信。
瞪著那封信,雷烈雲累得擠不出任何表情。最後,他用力閉了閉眼之後接過信。
“堂哥,這一次的出差……”他盡責地想在第一時間交代他此次任務的狀況。
“你在家休息兩天,火後天來公司時,帶齊所有資料,我們開會再討論。”烈日打斷他的話,拍拍他的肩膀。
“謝了。”他感激地一笑,懶懶地揮揮手上的信,拖著行李一步一步走回房間,留下雷烈日蹙眉瞪著他的背影,無言地送他上樓。
進房後,丟開行李,身心俱疲地坐到床上。雷烈雲對著手裏的信發了好一會兒的愣後,才慢慢撕開封口,抽出信紙,讀著一行又一行的娟秀字跡。
曾經,我以為從你注視我的眼神中感應到了幸福的預感;以為我的雙手握住的,將是一輩幹用也用不完的、滿滿的幸福。
可是,最近我發現,原來所謂的幸福,全都是我一廂情願作著美夢構築起來的;手裏握住的,只不過是虛幻流沙。
如果我在作夢,叫醒我的方法很簡單,輕輕搖一搖我就可以了。你又不是不知追,我一向淺眠。這樣千辛萬苦地從我身邊逃開,等於給了我一個又重又疼的棒擊,狠狠地告訴我是個失敗的情人,不但留不住你,還讓你狼狽退走。
現在,我把自由遷你、承諾還你、戒指還你,所以你不必再逃了。你的家在這裏,你有家人、有責任、有包袱;我不同,我沒有家,哪里都能去,不要為了我當上逃家的不肖子,這個罪我擔不起。
你愛我嗎!
你或許愛我、或許曾經愛我、也或許根本不愛我。不過現在都已經無關緊要。
錯過了相愛的時機,想要再繼續相愛,就會變得很難。
我還愛你嗎?不,我不愛你了。從我知道幸福的預感其實是假納之後,從我知道你想逃離我們的愛情之後,我就不想再愛你了。
再見。
還有,我知道你雷家有錢有勢,不准你用任何管道找我,否則我會消失更徹底。就當作是我維持尊嚴的唯一請求吧!
紅漾
“我還沒開口說些什麼呢,你卻先溜了。聰明,真是聰明的女孩。”雷烈雲撫著額,搖頭笑歎好幾聲。
她一向懂得保護自己不被人傷害,只要苗頭不對就立即閃人,閃得他措手不及。
而且,她對他看完信後會有的舉動都摸清了。最後那一句,讓他原先想沖出去找人的衝動完全澆熄。他知道她說到做到。
和衣倒向床面仰躺,雷烈雲抬臂遮住眼睛。
是他先逃的,怪不了她。
是他活該先逃,傷了她的心。但她那句棲脫的“不愛你了”,也重重地撕裂了他的心,判了他死刑。
他只是一時的迷惘,她卻不肯等他回頭。
“殘忍的女人……”手臂底下,破碎的低喃聲輕輕逸出。
我不愛你了。
我不愛你了。
我不愛你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26 00:22:29
第一章
五年後
悠閒的午後,雷家祖宅靜悄悄的,沉浸在恬靜的安寧中。客廳中,只有王媽輕手輕腳地在整理、打掃。
原先在雷家工作的林媽,為了照顧生產坐月幹的女兒,請了兩個月的假,於是雷家臨時聘雇她來接替林媽的工作。
突然一陣電話急響,為免驚破午後好夢的雷家成員,王媽慌慌張張地跑去接起來。
“斷了?”
王媽在客廳對著電話筒尖聲問了一句,滿臉的不可置信。
電話那頭似乎是給了她極明確的答案,讓王媽的臉色頓時僵化,睜大眼靜丁幾秒,接著,她深呼吸一口氣,朝著樓梯口大叫——
“不好了、不好了!大家快來啊!斷了、斷了啦——”王媽急吼吼的嗓音驚人地沖上雷家祖宅的屋頂,敲破了假日午後的休閒好時光。
回音一停,整棟雷家祖宅尢是岑寂了兩秒鐘,接著迅速驚天動地地騷動起來,所有正在午寐的雷家成員全被叫醒。
“什麼事、什麼事?發生什麼事了?”雷烈華慌慌忙忙從床上跳起來,首先打開房門沖下樓。天啊,最好是很重要的事,她剛剛夢到帥哥就要抱住她了呀!嗚嗚……她的美夢就這麼斷了!
隔幾秒後,雷家長孫雷烈日隨便被著一件襯衫,打開房門F樓來,語氣很是懊惱。“王媽,什麼東西斷了?”搞什麼東西?什麼鬼東西斷了他不知道,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剛剛想抱老婆的“性致”千真萬確地被打斷了。
“哆唷!王媽,你在嚷些什麼呀?我老了,可驚不起嚇呀!”雷老太太皺著眉,在二媳婦林秀貞的攙扶下,緩緩從房中走出來。呼,她脆弱的腦血管差點被王媽這聲媲美平地-聲雷的叫喊給嚇斷了。
“老太太,斷了!斷了啦!”王媽見大家似乎一點兒也沒感染到她憂急如焚的情緒,忍不住跺腳用力強調。
“是什麼斷了?王媽你說清楚呀!這麼沒頭沒腦的,誰知道發生什麼事呀?”雷老太太的二媳婦,也就是烈雲、烈月和烈華的母親,忍不住皺眉開口。
她是沒被嚇到啦,但是好好的午覺被擾斷,還是令人感到不怎麼舒服。
“怎……怎麼了?”韓曉琥比眾人慢了兩分鐘後才出現在樓梯口。
她酡紅著臉蛋,悄悄地從新婚丈夫雷烈日背後探出頭來。以烈日的身軀為屏障,飛快地將來不及紮好的T恤上衣偷偷拉好。
剛剛烈日把她衣服剝光的瞬間,就猛地聽見王媽的叫聲,害地還以為被人撞見她跟烈日大白天在……嗯嗯……讓她的呼吸幾乎因極度羞赧而當場停窒。
雷烈日對她聳聳肩,見到她又恢復了一身端整的衣著,馬上變得一臉鬱悶。
韓曉琥懂得他的眼神,雙頓忍不住燙紅起來。
還好小倆口之間的眉眼交流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王媽身上。
“王媽,到底什麼事情?你說清楚啊!”烈華耐著性子催促。
“是……是烈雲少爺,他被路上的車子給撞斷腿,送進醫院了啦!”
“又斷了?”這一回,雷家人整齊劃一的皺眉、張大嘴巴,異口同聲地發出同樣的疑問。
這樣的反應才對嗎!王媽在心底滿意地咕噥。
“是呀!剛剛醫院的院長親自打電話來說的。”王媽歎-口氣,滿臉同情地回答。之前聽過司機老林告訴她,烈書少爺年初才被車撞斷過腿,怎麼會這麼倒黴又被車撞了?
是不是流年不利?還是犯太歲,忘了去拜拜求平安?
雷家人木然地沉默了幾秒鐘,接著,同時轉身解散。
“這孩子的腿將來肯定可以當氣象臺了,搞不好比我的關節還靈敏哩!”雷老奶奶搖搖頭後,緩緩踱回房。
雷烈日劉空翻翻白眼,抓住妻子韓曉琥的手,二話不說將她拉上樓去,“砰”的一聲關上門,繼續為傳遞雷家香火的神聖使命奮戰。
“唉育,我的美夢啊……”雷烈華一臉的怨歎,閉上眼轉身上樓,打算上床再努力和周公溝通,看看能不能請老先生送回三分鐘前出現在她夢裏的那名帥哥。
“啊……你們……烈雲孫少爺被車掩了耶……”王媽張大嘴,不敢相信雷家人竟然都這麼的冷血無情,對雷烈雲的傷勢完全無動於衷。
“知道了。”大夥兒在門後無力地悶聲回應。
“那……那你們……”怎麼這麼狠心的不聞不問?烈雲少爺的腿斷了耶!王媽在心中呐喊。
“王媽。”旁邊一聲輕柔的語調,讓王媽激動地迅速轉頭。
嗚嗚——她就知道,雷家還是有人的心是肉做的,太太果然還是捨不得自己的骨肉,親情天性是怎樣也抹滅不了的啊!
“請你跑一趟醫院,把烈雲房裏的拐杖帶去給他,順便告訴我那個斷腿的笨兒子,他的輪椅還沒收,前兩天才剛讓人擦乾淨、上好油而已,簡直像新的一樣,回來後隨時可以使用。”林秀貞輕輕地打了個阿欠後,也走回房間,闔上房門繼續睡午覺去。
“啊……啊……那個……”王媽傻眼地站在客廳坐。
烈雲少爺的腿……
斷了耶……
臨時來雷家打工的王媽張口結舌,嘴唇不停蠕動,不敢相信雷家人真的這麼冷血無情。
這個雷家排行第二的孫少爺——定很不得寵。
嗚嗚——好可憐的孩子哦……
王媽忍不住拿出手帕壓了壓眼角。
果然是豪門無情啊!
***
其實,不是雷家人沒良心.而是他們縱使有再多的良心,也早在霄烈雲第五次被車撞斷腿後,全都透支光了。
看著冷清清的病房,高掛著一條“石膏腿”的雷烈雲,忍不住在病床上低頭嗚咽出聲。
“嗚嗚——沒有人……竟然沒有人來看我。我好可憐哦!嗚嗚嗚——”
“雷……雷先生……”小護士抱著厚厚的病歷,手足無措地立在病床邊,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既斯文又可憐的大男人。
“請叫我烈雲。”他將臉埋在掌心中,一邊嗚咽,一邊出聲糾正。
“烈雲先生,請你節哀順便……啊!不是,我是說,請你呃……那個……別哭了啦!大男人哭成這樣不好看呀。”小護士小小聲地提醒,並指指在門外探頭探腦看熱鬧的人。
“是嗎?”雷烈雲抬起臉,深邃的雙眼專注地凝望她,電得小護土燒紅了臉蛋。
“是呀,也許你的家人很忙,等明天有空就會來看你了。”不然……人家也會天天來看你的!
將病歷抱在胸前的小護士咬著唇,在心裏暈陶陶地承諾,整個人羞答答的,因此沒發現一分鐘前還哭得咿咿嗚嗚的大男人,斯文俊秀的臉從手掌中抬起來的時候其實是幹的。
“你真是又可愛、又體貼的女孩兒,喜歡你的男生一定很多。”,雷烈雲似乎被純純小護土給逗樂,雙手交握抵在下巴,對地露出溫柔的真誠笑意。
“才沒有呢!我……我去忙了,你如果有事就按一下叫人鈐。”雖然被捧得心飄飄然的,但盡職的小護十還沒昏頭到忘了工作和其他病人。
“我知道,謝謝你。”雷烈雲咧嘴點頭,快樂地揮揮手,用熱情的目光送走惋惜著自己不能久留的小護士。
當小護土走出病房後,雷烈雲的表情瞬間改變,唇邊的微笑消失,雙眼的光彩也晦暗下來。
伸手撫著腿上的石膏,他想起下午站在街頭發呆時,為了貪看前方路口一抹眼熱的女子背影,忘神地追隨而上時,卻被一輛急轉彎的車子撞到。
直到他倒地失去意識之前,不管是汽車駭人的煞車聲、周圍路人的驚呼聲,還是他下意識高呼她名字的聲音,都沒能令那名背影很眼熟的女子佇足回首,沒讓他有機會看清她的臉,確認她到底是不是“她”。
“是你嗎?是你嗎?你是不是回來了?”他熱切地低喃。
低頭看著空空的手心,捏了又放,放了又忍不住再握起,像是遺憾著沒能抓住記憶中的某件重要東西。
日漸深刻的悔恨讓他明白,他雷烈雲聰明一世,卻慘敗在唯一一次愚蠢而不可饒恕的懦弱行為裏。
“我遵守了約定,沒有派人找你。但你若是自己出現在我眼前,那可就不在我們當初約定的範圍裏了。”
雷烈雲在內心裏再次暗自發誓。
承諾一個不准尋找對方約定的愚蠢行為,一次就夠了。要他這麼聰明的人繼續不知變通地傻下去,他雷烈雲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不管她願不願意再見到他,他必須找到她來治療他多年來的愛情冷感症,否則,他一輩子就要打光棍到底了。
害他經常丟心失魂地徘徊街頭,被車撞斷好幾次腿的禍首,就是那個曾經拋棄他的往日女友,一個屬於紅色的女子
李紅漾。
***
誰在叫她?
一名身材纖細、五官嬌美的紅衣女子突然回頭,怔怔地看著空曠無人的安靜巷道。
稍早在馬路上時,她似乎也曾聽見有人在喚她。
那聲似遠又近、令人心悸的模糊呼喚,讓她的心臟疼得差點冒出淚。她當時還恍神了一下下,隨即暗罵自己神經過敏。怎麼可能會有人在街頭不顧形象地這樣叫她?
因此她沒有資事回顧,逕白直直地向前走去。
只是,令她心驚的是,她已經很久不哭了,為什麼在那一刻,竟會莫名其妙的像個瘋子般,好想蹲在路口擁臂痛哭?
是因為知道他也在這個城市中與她共同呼吸著,於是忍不住想起他?
想起那個曾在她生命裏狠狠劃下一刀的男人——
雷烈雲。
“唯嗚——”一聲貓叫,喚回李紅漾紛亂不已的思緒。
她眨眨眼,甩去腦子裏的胡思亂想。
回到有他在的城市後,她似乎就開始心神不寧、緊張過度,而且還有嚴重的幻聽。她搖搖頭,對自己嘲弄一笑。
“乖!‘紅樂’,不要叫,等一下我們要去看婆婆,你要給人家好印象峨!”低下頭,心不在焉地輕拍貓籃裏的小傢伙。
走到一扇暗色木門前,她猶豫了一下後,深吸一口氣撫平急促的心跳,然後舉起手迅速按下電鈐。
“誰呀?”蒼老略帶不耐的婦人噪音從屋內傳出。
李紅漾緊張地吞了吞口水,手腳冰冷地等著屋內的人來開門。
“到底是誰呀?不出聲搞什麼鬼!”紗門聲砰然一響,接著一陣拖鞋級地的聲音叭嗟叭嗟地從屋內傳來,慢慢靠近大門。
暗色木門“呀”地一聲被人開啟,一顆灰白的頭顱探了出來。
咦?沒人?!
兩隻圖似探照燈的老眼,瞪著空無一人的門口。
滿頭稀疏灰發綰在後腦的老婦人,一手持扇,一手攀著門走出來,移動著嬌小佝樓的身軀,右看看、左看看,滿臉皺紋的老臉頓時變得更皺。
“搞什麼?哪只小兔崽子亂按人家電鈐?合著沒事幹,欺負我老人家是不是?去他的傢伙!”老婦人學著扇子對著空氣大吼,罵聲響徹整條巷子,還微微帶著回音。
或許大家都在午睡,也可能大家都習慣了老太太當街吼人的行為,沒人開門窗回吼抗議,整條巷喬靜得一點聲息也沒有,只有不知何方傳來的“喵喵”兩聲微弱貓叫回應她。
大概自覺沒趣,老婦人重重一跺腳後,搖著扇子,蹣跚地踱回木門內,“砰磅”一聲鎖上了門。
巷道前方不遠的轉角處,躲著一名提著貓籃的紅衣女子,她正驚惶不定地撫胸喘息,整個身軀貼在牆壁上,一動也不敢動。
剛剛,就在最後一秒,她的腳竟然自己有了意識,在她還來不及回神的時候,就已經自動落跑,沖到轉角躲起來。
“都這麼多年了,我怎麼還是這麼沒用啊?這樣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跟婆婆相認啊?”李紅漾將貓籃抱緊在胸前,對自己的膽怯懊惱不已。
這次回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跑到婆婆家門口按下電鈴,想見見世上唯一的親人,沒想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嗚嗚——她的雙腳幹麼這麼有靈性啊?
如果斷掉了,是不是就不會給她跑這麼快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26 00:22:52
第二章
當雷烈書回到公司上班時,眾人如往常般地跟他打招呼,然而在轉過身後,卻又猛然回頭,訝然地看著他手臂下又出現了招牌標誌——拐杖兩根。
“經理,你的腿又斷了?”在他專屬辦公室等著他處理緊急文件的資探秘書瞪著他的石膏腿,幾乎要歎息出聲。
老天爺!從她進雷氏公司工作到現在,她看過他跛了幾次腳?六次?還是七次?
“沒有斷、沒有斷!這一次還好。醫生說骨頭只有裂了小小一痕,石膏裹一裹,過幾個月就會好了。”雷烈雲綻開斯文無害的笑容,搖搖手連忙澄清。
“經理,你過馬路小心一點吧!不然,要不要幫你把意外險的額度再提高一些?”太可怕了!
“放心,我很快就沒事了。你看,我用拐杖用得多順手,行動流暢、一氣呵成,簡直可以說是如虎添翼、健步如飛哩!”雷烈雲像孩子一樣,耍著手中的拐杖,做單腳平衡動作。
秘書翻翻白眼。要是空間夠大,她毫不懷疑他可能還會舉起石膏腿,來個奧運級的快轉三回旋!
天知道,他現在拄拐杖拄得“健步如飛”,可是用一次又一次的腿傷換來的。
一般人哪會像他這麼頻繁的出事?
不是撞傷腿就是扭到腳,簡直把骨科跟國術館當成了聯誼俱樂部,三不五時就要進去逛一圈,打打招呼,像是怕人家會忘了他似的。
那些地方去久了又不會有八折優待!
“經理,這是我幫你做好的資料分析圖表,所有的原始數據都附在後面。”秘書眼觀鼻、鼻觀心,冷靜地遞出公文夾。
“謝謝。”看秘書不為所動的表情,雷烈雲自討沒趣,摸摸鼻子後,一拐一拐地坐進辦公桌後,戴上眼鏡認真翻看文件。”很好,等一下開會時就用這些圖表向大家報告。”
“好的。”秘書點點頭,正要轉身離去時,又被雷烈雲叫住。
“等等,你等一下。”
“經理還有事要交代?”
“你跟了我幾年了?”雷烈雲推推眼鏡微微笑道,雙手交疊在下巴處,清朗有神的雙眼透過鏡片專注地看向秘書。
“四年多。”秘書在他的注視下,不由自主地紅了臉,輕咳一聲後,馬上將雙眼轉向別處不看他。
說真的,雷烈雲在她面前有時會表現的像個大孩子般!但平常在人前可就是一副又斯文、又穩重的模樣,偶爾戴上銀框眼鏡的時候,渾身更是立即充滿濃濃書卷味,活脫脫就是徐志摩的翻版。當初“人間四月天”流行的時候,公司上下幾乎把雷烈雲當成了男主角的代言人。因此,雖然自己已經結婚了,還有兩個讀小學的孩子,但有時難免還是會被他電到。
“那……你覺得這四年多來,我有沒有變?”雷烈雲突然有些局促,表情看來有點像是不好意思的害羞小毛頭。
“變?”秘書一頭露水地眨眨眼,有些反應不過來。
“比如說外表啊、氣質啊、還是眼神什麼的,有沒有變得更帥?更犀利?更能幹?還是變得更成熟穩重?”他伸手比著自己全身上下。
“經理,別玩了。”秘書再度翻白眼,轉身就想走。
他問的是這個?她忙得要死耶!
“等一下、等一下!別跑那麼快嘛!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呀!”雷烈雲趴在桌上,向她伸長雙手,用哀求無比的哭調留住她。
“通常會這麼問人的,心態上多少有那麼一點幼稚。啊,對了,請問經理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秘書回頭,用極無辜的語氣甜甜地反問。
“啊?”雷烈雲愣住。他的心態幼稚?
秘書這一記狠招,打得雷烈雲一陣瑟縮。
“經理?”秘書繼續無辜地挑眉。
“咳!沒事了,你去忙吧!”雷烈雲呐呐地揮手。
“是。”她一鞠躬後,隱忍著笑意轉身走出去。
雷烈雲將辦公椅向後一旋,面向身後的落地玻璃,俯視腳下的繁華景象。
大樓底層的道路上,人潮和車流多得不可思議,仿佛市區內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底下。
她會不會剛好就在其中?
如果他下去守在路口,是否能與她巧遇?
若真能如願,到時他一定會帥氣又無賴地伸手欄下她說——嘿,還跑?我可沒有托偵探社找你,是你自己出現在我眼前的哦。
然後,很用力、很用力的抱住她不放。
他伸掌擦掉玻璃上不小心呵出的霧氣,就怕擋住了尋人的視線。
紅漾、紅漾……
你真的不再愛我了嗎?
過沒多久,秘書拿著別的文件又返回來。
“對了,經理,這裏還有一些急件要請你裁示……呃——”原本低著頭的秘書,一抬頭便啞了口。
啊……人咧?
她瞪大眼,發現自己正在跟空氣說話,辦公室裏空空如也,一個影子也沒有。
“都跛了一條腿還這麼會跑?午休時間還沒到耶!”秘書氣得跺腳。
***
雷烈雲撐著拐杖站在路口,表情有點呆。
“中邪了、中邪了……我為什麼會站在這裏啊?”他眯眼抬頭,舉起一手放在眉間,望向商業大樓樓便的其中一塊玻璃,嘴裏還喃喃自浯。
在那塊玻璃後方,是他的辦公桌……應該還有一隻噴火的秘書恐龍……
這代表了他現在所站的地方,還在危險火線之內,他隨時有可能被抓狂的秘書捉回去火烤兩吃……
縮了縮肩膀,他拄著拐杖,堅定地逃向巷道,決定蹺個半天班。
“先生,買東花好嗎?”巷道轉角的花店小妹突然叫住他。
雖然男人的身上帶傷,但看多了來往過客的花店小妹,仍能一眼就從他的衣著和氣質認定他是只大肥羊……不不不,是個地位不低的白領階級啦!
雷烈雲好奇地轉過頭,看到花店小妹手中一串似雪白小鈴的花,被寬大的綠葉包覆其中。
“這是什麼花?好可愛。”他感興趣地伸手撥撥那-串好像正害羞低頭的雪白小鈐。沉靜潔雅的小鈐們,還清清幽幽地向他飄來一縷香味。
“這是鈐蘭花,也有人叫它山谷百合。”花店小妹大方地遞給他,讓他仔細欣賞。
抓著花,雷烈雲衝動之下,很阿莎力地馬卜掏出錢來。“好,我要這個。”
但是走到路口,雷烈雲卻對著手中的花發呆,不知該怎麼處理。
“我買花做什麼呢?買花不如買盆栽,還可以送給奶奶照顧。”
跛腳的男客人一拐一拐地慢慢離開後,花店小妹繼續整理工作臺上其餘的花卉。
才拿起鈴蘭的花店小妹,眼尖地發現有人走過來,馬上笑嘻嘻地轉身攔下路過的小姐。
“小姐,要不要買東花?”
李紅漾愣了一下,眼光不由自主地移向花店小妹手中抱著的鈴蘭花。
“鈐蘭?”她伸手撥了撥一串神似白色小鈴鐺的花。
“是啊,這是鈐蘭。剛剛有位先生看了好喜歡,二話不說就買下來了呢!”花店小妹將花遞向她。
“小姐,看看嘛!這個鈴蘭的花語是祝福的意思,也代表‘再回來的幸福’哦!”花店小妹繼續展開三寸不爛之舌向她遊說。
李紅漾怔怔地看著女孩手中的鈴蘭。
再回來的幸福……
壓下酸澀,她笑笑地對花店小妹搖頭婉拒,往前走去。
花店小妹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轉身繼續哼歌幹活。
***
雖然沒買下花,李紅漾的心底還是想著那株鈐蘭,想著它的花語。
恍著神走到路口,地呆呆地望著對面的行人紅綠燈望到出神,沒注意到在她到達路口之前,已經有一個男人站在這裏發呆,也沒發覺紅燈已經換成了綠燈。
就這樣,各懷心事的男人和女人,站在路口當起兩根當路的電線杆。
“先生、小姐,你們如果不過馬路的話,可不可以讓一下路?”後方不耐煩的聲音打斷兩人的神遊。
李紅漾回神道歉,沒多想就移向一旁。
旁邊的男人雖然也回神了,但是動作不夠快,硬是被她給擠到馬路上。
“唉唷!”男人反應不及,踏空人行步道的臺階,娘娘槍路的差點摔倒。
“對不起、對不起……”李紅漾看到拐杖時大吃一驚,以為自己撞到了殘障人士,緊張地伸手想拉住對方。
“紅漾?”男人見到了她的臉,忍不住驚呼。
李紅漾吃驚地抬頭,沒想到竟然看到她從沒想過會再見面的人,動作因此僵滯了一秒。
“烈……””啊……啊嗚——”雷烈雲忘了腿傷,為了恢復平衡,下意識地用傷腿撐地,劇痛立即襲上來。
他疼得腳一縮、拐杖一滑,整個人向馬路倒去。
“小心啊!”李紅漾伸長手想拉住他的手。
接下來的一切,發生得令人借手不及,而且一氣呵成,讓人沒有反應的時間。
一見她伸出手,雷烈雲想也沒想地就把手中的花交到她手中。而她也很自然地接下他遞過來的那束鈐蘭,然後,無法錯認的肉體墜地聲響起,讓她瞬間傻住,只有驚恐的雙眼睜得大大的。
啊……雷烈雲呢?
所有目擊者皆目瞪口呆,看向與李紅漾視線同樣的方位。
只見雷烈雲整個身子狠狠摔出人行道外,躺在機車道上痛苦地抱住腿呻吟,慘白扭曲的臉上浮起涔涔冷汗。
哇!救援失敗,快叫救護車……
***
好不容易才出院的雷烈雲,被救護車直接送進手術室報到。
所謂天有不測風雲,計劃永遠跟不一變化。當初雷烈雲幻想著和李紅漾重逢的美麗場景、帥氣動作和感性臺詞,一個都沒能實現,反而當街摔丁個狗吃屎。唯一能做得到的是耍無賴這一個部分,直到上救護車後,他都還死抓著她的手不放。
經過重重一摔,緊急照x光後,發現上回他裂開的骨頭移了位,醫師馬上決定在他的腿骨上打入兩根骨釘固定傷骨。
現在雖然不用裏著厚重的石膏,但是腿上硬生生地插著兩根釘子,模樣挺嚇人的,很有恐怖片的特殊效果。
小護士一邊示範消毒傷口的動作,一面暗自搖頭。
她從米沒看過比這位帥哥還倒黴的傷患。
不過這一次,他甜蜜蜜地拉住一個漂亮女子的手不放,沒有像上回那次,可憐兮兮地嗚嗚低泣說沒人關心他。
美中不足的是,那個漂亮女子看起來有點冷漠,從頭到尾都不說盾。
仔細地交代完照護傷口的方式後,小護亡看看相處模式有些奇怪的兩人,壓下好奇心,推著推車走出病房。
“雷先生,你把手放開。”一直沒凱口的李紅漾在小護士離開後,才瞪著他的花癡模樣,冷冷地開口。
“別那麼生疏嘛!叫我烈雲。”他將她的手握得更緊,還拉到臉頰旁磨蹭。
“笨蛋!摔倒的時候不抓住我的手,現在才抓得緊緊的有什麼用處?”手背上摩箏到他下巴微刺的胡渣,麻癢的感覺瞬間爬過手臂,鑽進心窩。她反射性地想抽回手,卻還是被他穩穩地抓牢不放。
“聽說你在手術房外對著手中的花拼命哭,活像就要跟我天人水隔似的,讓小護土好感動。你那時是不是很擔心我?”他涎著臉對她笑。
“你聽人亂說。”李紅漾脹紅了粉脆,用另一隻手不客氣地“巴”開他的大臉,輕啤一聲後甩開他的手。
雷烈雲還是呵呵直笑,心情頗佳。
“那束長得像一串小鈐鐺的小白花,你喜不喜歡?我看到的第一眼就買下來丁。”
“我通知烈日了,他下班後會過來看你,還有你爸媽電會一起過來。”她假裝沒聽到他的問題,盤算著他家人來到的時間,在這之前她必須先閃人,避免和他家人見面。
“不准走。”他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挪了一下身子,再度握住她的手。
“那場面很奇怪,我這個外人還是避一下。”她還是維持一號表情。
“有什麼奇怪?當年要不是你不告而別,這五年之間,我們搞不好已經訂婚、結婚,甚至連小孩可能都有了。”他有些埋怨。
她的表情裂了一道縫。
“是你先離開的。”她垂下眼。
“你沒等我回來。”他的話語輕到幾乎聽不見,可傳進她耳裏卻宇宇分明。
“我們在算舊帳嗎?別這麼孩子氣,事情都過那麼久了。”她抬頭,扯開唇瓣強笑。
雷烈雲裝作沒聽到,低頭細細審視她修長白嫩的手指,突然問了一句。“你的身邊有人嗎?”
李紅漾深深地除望他好久,才啞聲回答——
“有。”
她的回答並不令他意外,但還是像有十噸炸藥般的威力,轟得他心揪耳鳴。
愛情果然是不等人的,相隔五年,誰都會變的。
雷烈雲輕吐了一口氣後,笑笑地鬆開手,讓她白哲的小手輕輕滑出他的掌心
李紅漾怔怔地看著自己恢復自由的手,冰涼的身軀卻怎麼都動不了。
***
雷家人浩浩蕩蕩地來醫院探視雷烈雲,李紅漾趁著他們未到之前,就先躲到另一條走廊,坐在椅子上發呆。
瞪著白色的牆面,她的胸口覺得好悶。
她想起當他失去平衡時,沒有抓住她伸過去扶持的手,反而將鈴蘭花塞到她手中,然後自己跌了個狗吃屎的那一幕。
那一刻,她完全無法思考,只想抓狂地罵他蠢蛋。她伸手又不是要跟他討花!
直到心焦又無助地坐在手術室外頭,看著手中的鈐蘭花,她的情緒終於崩潰而失聲痛哭。
五年之後的再相遇,他將一束花交到她手中。
一束名為“再回來的幸福”的花。
五年前,她從他身邊逃開,感情卻被他的溫柔禁錮是中了他的咒,五年來行蹤飄蕩,連感情也跟著流浪。
而今,他竟把意義如此不尋常的鈐蘭花送到她手上她的心大大地受到震撼,心湖波瀾翻騰不止。
她知道,她說了傷到他的話。
她騙他說她已經有了對象。
他那時雖然在笑,並很有紳土風度地鬆開她的手,保持禮貌的距離,但他的表情卻讓她心酸得想哭,有禮的態度也令她感覺揪心。
她不知道該如何把先前的謊言收回。
怎麼辦?她該怎麼做?
李紅漾茫然地呆坐著,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內,沒發覺兩個人影悄悄靠近她。
“紅漾姐?!”
一個女孩的聲音響起,嚇了她好大一跳,並迅速站起來。
雷烈日和他妻子韓曉琥就站在她一步之外。
還來不及反應,長相嬌美的女孩已經興奮地一個箭步上前,親熱地握住她的手。
“我就說我沒看錯,果然是紅漾姐坐在這裏!我剛剛跟烈日說的時候,他還不信呢!”
被緊緊握住手的紅漾好想歎氣。
今天遇到的故人,好像都要跟她握好久的手才甘願。
“一年沒見了,紅漾。”雷烈日似笑非笑地對她打招呼。
李紅漾劉他點點頭。
“紅漾蛆,我是曉琥,收養了你一隻虎斑貓,你還記得嗎?一年前我發生意外,燈人產生懼怕心理的時候,你還親自來雷家教我怎麼養小貓咪呢!”
“我當然記得。”去年她帶著愛貓“紅樂”偷偷從英國回來,因為住處臨時出問題,只好求助雷烈日收留她-段時間。後來“紅樂”懷孕,生了一窩貓咪,烈日便領養一隻小貓送給韓曉琥,當生日禮物陪伴她。
“謝謝你那時把‘小紅’送給我,陪我走出意外的陰影。”
“你該謝的是烈日的細心和體貼。”
“當然嘍!”曉琥回首對雷烈日甜蜜蜜地笑,小手伸進他的大掌,兩人十指自然地牽勾在一起。
李紅漾羡慕地看著他們交握的手。不久之前,她也才被烈雲這樣握過……
“我很意外烈雲出事時,你剛巧就在他身邊。”烈日低沉的嗓音微帶笑意。
“我們是在街頭巧遇。”李紅漾頓了一下,才極抱歉地繼續開口道:“事實上,是我不小心撞倒他,才害得他的腿受到二度傷害。”她越說越小聲,頭顱也越垂越低。
烈日帶著研究的眸子看著她懺悔的身影。
“你現在住在哪里?”
“我住飯店。”
烈日突然長歎一聲。
“在這個節骨眼,烈雲腿部的傷勢竟然加重,這可繪了。”他狀似苦惱地摸著下巴沉吟道。
“怎麼了?”李紅謙和韓曉琥同時緊張地問出聲,忍不住對看一眼。
烈日偷偷對妻子皺眉,暗地拉了拉她。
聰慧的韓曉琥馬上接收到老公的暗示。雖然不知道他要搞什麼把戲,但她還是暫時壓下好奇心,閉嘴不再湊熱鬧,靜看發展。
“烈雲現在肯定無法開車往返祖宅和公司之間,需要有人幫助他。明天開始,我家司機要送老奶奶和烈雲的父母去南部度假三十月;烈風夫婦則是美國、臺灣兩地跑,目前人不在國內;而烈月的行蹤飄忽不定,至今尚未回來;至於我和曉琥得出差去日本開會。”雷烈日講得平靜,韓曉琥倒是聽得直眨眼。
“我記得烈雲還有一個妹妹不是嗎?”
“她還在上駕駛訓練班的課程,不太會開車。”雷烈日皺眉搖頭。
韓曉琥也在一旁作證似地拼命搖頭。
這是真的,烈華考了四次路老還是沒通過,這個挫折讓她消沉了好久。
“這段時間,烈雲勢必只能住進一年前我曾借你暫住的那間公寓。那間公寓距離公司很近,對於必須拖著腿傷上下班的烈雲來說,是最好的安排。”雷烈日緩緩說道。
“沒錯。”李紅漾同意地點頭。
“你現在住在飯店,開支應該也是一項負擔。”
“嗯。”
“那麼這段時間烈雲就拜託你照顧了。”雷烈日謙恭又慎重地對她鞠了個躬。
“我?”怎麼“托孤”托到她身上來?她什麼都沒答應啊!
李紅漾還在怔忡,韓曉琥卻已早一步明白了老公的計謀。
講了半天,原來是想要製造機會撮合烈雲和紅漾啊!
“呃……咳!對不起,喉嚨癢了一下。”韓曉琥差點破功笑出來。
沒想到,她老公竟然是真人不露相的演技派,還不惜動員老奶奶下水。
好吧,基於夫妻同在一條船上的“革命情感”,韓曉琥也學老公般,一臉肅穆地向她鞠躬。
“紅漾姐,烈雲哥就拜託你了。”她也有模有樣地說了一句活。
事實上,低垂下來的腦袋是為了要掩飾唇畔就快要忍不住綻放開來的笑容。
“你們的意思是,希望我住到那棟在市區的公寓,就近照顧行動不便的烈雲,並且幫忙接送他上下班?”李紅漾為難地摔起眉,終於明白了雷烈日的意思。
要她開車接送、照應生活起居是沒問題,但……要和雷烈雲同住一個屋簷下?
“我們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不方便啊!”李紅漾為難地說。
就是孤男寡女,才要你搬過去啊!
雷烈日沒說出心裏真正的目的,而是帶著誠懇的笑容,更盡力地向她遊說。
“公寓很大,你跟烈雲絕對可以擁有私人空間。”
“還有,烈雲現在跛著一條腿,危險性非常低。如果他真有不軌舉動的話,你就一腳踹斷他的腿好了。”韓曉琥撲玩笑地提議。
李紅漾紅了臉,默不作聲地低頭思考。
雷烈雲的腿傷加重,她的確該負起責任。而且沒人照顧,他的日常作息一定極不方便。
“好吧!我就照顧到你們有人回來,能照顧他為止。”歎丁一口氣,李紅漾心軟了。
“太好了。”雷烈日扯開淡淡的笑容,心裏則開始盤算著該怎麼跟烈雲討回這次的人情。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26 00:23:21
第三章
基於愧咎感,李紅漾搬進了雷家在市區那間坪數不少的大公寓,負起照顧雷烈雲腿傷的責任。
雷烈雲從頭到尾都抱持著不置可否的態度,表情一直顯得莫測高深,僅是被動地讓雷烈日全程安排,從醫院移進公寓去。
休養了三天,雷烈雲開始上班,李紅漾也跟著早起準備早餐,迭他上下班,新生活很快地步人f軌道。
白天,她像媽媽送小孩上下學,像管家整理家務;晚上入睡前,她又變成臨時看護,坐在床邊,照著醫生和護士的交代,幫打入骨釘的傷口四周消毒上藥。
“這個……痛不痛啊!”她好奇地摸摸他腿上那兩根凸出肌膚的骨釘。
“哇——”坐在床上的雷烈雲突然大叫,嚇得她立刻縮回手。
“很痛嗎?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慌張地道歉,小手對著他的傷口處拼命煽,像是小朋友要把痛痛揮開的直覺反應。
“嚇到你啦?哈哈,你還是好可愛哦!”他伸出雙手捏住她的臉。
“你很壞耶!”她不吃他那一套,不客氣地拍開他的手,“砰”地合上藥箱就要起身離開。
“我道歉,你別走嘛!”他突然無賴地抱住她的腰。
“喂,你放開啦!”李紅漾臉紅臉,不自在地扭著身體,想要脫離被他那雙鐵臂圈箝住的親密感。
雷烈雲不動如山,甚至將臉頰貼時間她柔軟纖細的腰背。
他閉上眼輕輕磨蹭。
她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腰背後方還是被他的摩掌動作激出一陣陣麻癢暖熱的感覺,原本要拉開腰間那道鐵臂的手也軟化下來,手指觸摸著他手臂上暖熱結實的肌膚,不再急於撥開箝制。
“我好想你,我想你想了五年了。直到現在,依舊不太敢相信你就近在咫尺,伸手就能觸摸到你。可惜,你的心裏已經有人代替我的位置住進去了。”他歎息低喃。
他的受傷,或許讓他因禍得福,得到了一個親近她的機會。雖然明知她身邊已經有了護花使者,他還是低劣又自私地想將她留在身邊。
“你說什麼?”她聽不清楚,轉頭想看他的臉,看他說話的唇形。
他抱著她不肯讓她轉過身來,一會兒後才在她身後提高音量,再次開口,但語調卻變得滑頭不正經。
“我說,你的腰好像比以前粗了一點》”說完,手指還驗證似的在她腰際兩側抓抓抓。
“喂!你手在幹麼?”她抱著藥箱,忿忿地扭開腰。這人真討厭!
“唔,為什麼你的胸部卻好像縮了一點水?”兩隻黝黑的色色魔掌越過她的腰際,冷不防地襲上她渾圓的胸前,身後還伴隨一聲惋惜的淺歎……
咚!好大一聲撞擊聲立即在他頭頂上爆開。
“噢嗚!”他哀嚎一聲,含淚抱頭,努力控制突然在眼前亂竄的小星星。
不一會兒,手指便摸到開始長大的腫塊。
寶寶是一眠大一寸,腫包是一秒大一寸……
“你變得好兇殘……”他抱著頭低嗚。
嗚嗚嗚,五年前那個溫柔似水,總是任他捉弄的紅漾哪里去了?
“你才變得好下流!我要去喂紅樂,有事叫我,沒事別吵我。”李紅漾涼涼地瞟他一眼,抱著手上沉甸甸的“兇器”,從容離開行兇現場。
哼,沒有血濺五步算他幸運!
誰叫他犯了女人家的大忌,這叫死有餘辜!
***
雷烈雲發現自己的生活,陷入前所未有的可怕境地。
紅漾所養的那只叫“紅樂”的貓咪,從第-天差點被他-屁股壓成沙發上的貓皮坐墊開始,就與他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對盤!
接著又發生一些意外事故,像是推輪椅時不小心輾過貓尾巴、拄拐杖時不小心掃了貓頭重重一拐子、拉開被子時不小心把貓抖到地板上……使兩人,厄……”人-貓之間的嫌隙加深。
現在,貓咪的攻擊指數好比高血壓患者的血壓指數,一受到輕微的刺激,就會相抓狂地迅速飆升-見到他,渾身的毛就會馬上“立正站好”,腳尖的利爪也會“蹭”的一聲全部伸出來,隱隱還能見到尖爪上閃閃發亮的反光……
“紅漾——貓怎麼又叮著我不放?”他兒乎快哭出來。
客廳一角坐著脂粉末施的美麗女子,她頭上戴著耳機聽歌,隔絕男人與母貓對立叫囂的噪音,膝上攤著一本她從客廳茶几下挖出來的古物收藏雜誌,兀自細細研究著上千年的古物紋飾。
對於他的求救聲、她充耳不聞。
“喵——”
“紅漾!快把你的貓抱走!”慘烈的求救聲在公寓中響起。
“喵——喵——”不友善的貓叫聲,摻雜在男人的吼叫聲中,隱隱聽得出有抓狂的跡象,仿佛隨時都可能失控。
“小祖宗,你是不是便秘所以發火了?我喂過你化毛喜了,貓砂就在那邊,去那邊-上個大號好不好?上完六號包准你輕鬆自在。”他縮在沙發邊緣,對著貓咪雙手合十,好言相勸。
老天,他怕死了那對貓爪!可恨他跛著一條腿,無法矯健地逃命。
“當哇!”憤怒抗議聲好像在吼說——誰跟你說我便秘?
它在跟他對話嗎?雷烈雲傻眼。
聽到雷烈雲和貓咪打商量,李紅漾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她猜得到最後結果會如何。
根據好幾次活生生、血淋淋的經驗,貓咪通常會很酷地對他的威脅利誘完全無動於衷,只會冷冷地用貓眼瞪他。
接著是……
“喂!我說不要過來!走開、走開!”
“喵——喵喵喵、喵喵喵!”當聲之兇狠,仔細聽還真像是“乎你死、乎你死”的音。
“啊——”
“喵——”
人貓大戰,只過一招,勝負立見分曉。
“嗚嗚——紅漾……它又抓花了我的臉啦!”雷烈雲捂著臉,衰怨地將頭埋在沙發一角,嗚嗚地哭;而貓咪則高高聳起尾巴,優雅如衛冕者般,輕巧地踱到紅漾身邊。
李紅漾抖著肩、忍住笑,伸手溫柔地摸了摸貓咪的頭,然後搔搔它的脖子。
貓咪眯眼仰起頭,舒服地發出“呼嚕呼嚕”的細微喉音。
原本她還暗自擔心,搬來照顧雷烈雲,在生活起居上可能會有很多的麻煩和尷尬。
畢竟分開五年,兩人之間早都該生疏了。
然而,令人訝異的是,不只是她,達雷烈雲也一下子就適應了彼此的存在,五年的隔闌好像不曾存在過似的。
不只在生活上有默契,就連面對敏感話題的態度,電如出一轍。
他們像是一對熟識已久的老友般互相談笑,聊他在商場上見過的驚險和風浪、聊她在世界各地旅遊的見聞,唯獨不提過去分手的事,也不提這五年之間的感情狀態。
逃避了五年,到現在,他們還是在逃避……
“你在看什麼?”雷烈雲不知何時移到她身邊坐下,並伸手摘掉她的耳機,打斷她的思緒,有些過於靠近地將頭顱貼在她的肩頭上,一同看著她滕上的雜誌。
“我發覺這些古董上的紋飾很有趣。你看,這個青銅器上而的花紋,猛一看像是獸臉,這叫作暨餮,仔細再看,其實是兩隻面對面的小龍組成的。兩千多年前的祖先就會玩這種視覺遊戲的圖案了,真好玩。”
“你不說,我還沒發覺呢。咦,你看,這張獸面則是兩隻鳳凰組成的。”他也看出了興趣,興奮地加入老祖宗的圖案遊戲。
“好聰明!”她開玩笑地拍拍他的頭。“那你再看看這個。”她指了一件東周的古物。
“全是曲線嘛!”他歪頭瞄了一下。
“你再看仔細,這個凸起來的圓圈是眼睛,然後前面上卷比較長的是上顎和鼻子,下面的小勾卷是下巴,中間有一個伸出來的舌頭,然後後面長長的是龍的身體……”她慢慢地引導地辨視圖案。
“這些全是龍?好噁心啊!越看越像一團蚯蚓纏在一起。”他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李紅漾大笑。“我還看過一塊春秋時代的玉牌,上頭刻的全是纏在一起的浮雕龍紋,嗯心到令人讚歎的地步。”
“這幾年,你都在做些什麼?”他唇邊場著笑,好奇地偏頭看她。
“我因緣巧合認識了一位首飾設計師,後來拜他為師,這兒年一直跟著他學習首飾設計。”
“可是首飾設計跟中國古董有什麼關係?你怎麼會懂這些東西?”
“前陣子,我從這類紋飾得到靈感,想構思一組有中國風味的銀飾,剛好老師有一個朋友從事古物研究,所以曾向那位朋友請教過一點點。”
看著他充滿自信神采的表情,他覺得她美麗得令他怦然心動。
李紅漾沒有察覺他的凝視,開心地接續著話題。
“你呢?這幾年都在忙此件麼?有沒有什麼新的嗜好?”
“有。”他看著她的笑容,再次疑惑自己當年為什麼會想從她身邊逃開。
“真的?快告訴我,是什麼?”她張大眼眸看著他,沒注意到兩人太過接近的距離。
“我忙著想你。新嗜好是不停地思念一個名叫紅漾的女人。”他的唇就靠在她唇邊,幾不可聞的嗓音,低啞深沉得救人心慌。
她的笑容倏地消失,無法呼吸。
下一秒,她忽地跳起,膝上的雜誌掉落滿地。躺在她腳邊的貓咪紅樂被其中一本砸中頭,吃痛地狂喵一聲後,跑得不見蹤影。
她無暇顧及雜誌和愛貓,驚慌失措地立即沖回房間,重重地關上門。
雷烈雲挫敗地抹抹股。
那聲關門聲是否代表她的心也一併將他拒於門外?
一轉頭,就看到貓咪餘悸猶存地半伏在音響櫃上,怨氣沖天地瞪著他。
“喂,小祖宗!冤有頭、債有主,人不是我殺的喱!”他一臉凝重地舉手發誓。
***
“哈啾!”
清脆的噴嚏聲,很不優雅地在優雅的咖啡廳中響起。
“喔喔——紅漾姐,有人在想你哩!”桌子對而的人笑嘻嘻地調侃著。
“你想太多,我是因為對冷氣有點不適應。”紅漾吸了吸鼻子後,喝口熱咖啡暖和身子。
“說說而已嘛!”韓曉琥聳聳肩,喝了一口冰冰涼涼的水果茶。
周前韓曉琥在炙熱的街頭和出門閒逛的地巧遇時,開心地揮手叫住她,且不由分說地挽住她,像好姐妹似地並肩走到這間咖啡屋喝茶,順便躲一下頭頂的大太陽。
她的熱情,讓李紅漾有些不自在,也有些感動。
“你跟烈日不是要去日本出差嗎?怎麼還在這裏?”
慘了!她忘了她和烈日為了騙她去照顧烈雲,而聯手編造藉口眶她的事了。她在心中暗自吐舌。
“呃……哦,烈日先過去了,我還要準備一些資料,明天也要搭飛機走了。”韓曉琥鎮定地回答,一隻手悄悄在背後打叉叉。老天原諒她,她這些全是善意的謊言呀!
“你跟烈雲住在一起還好吧?”
“嗯。”李紅漾點點頭。
除了人貓不合的問題和雷烈書出人意表的話會讓她偶爾心煩意亂外,其他一切都好。
聊沒多久,韓曉琥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立刻接起手機。
“老公!”一瞬間,她的雙眼迅速發亮。“你一定猜不到我現在正在跟誰喝茶。”她頑皮地瞧向紅漾。
紅漾微微一笑,轉頭看向窗外。
講了兒句話後,韓曉琥甜甜蜜蜜地切掉電話。
“你嫁給烈日,覺得幸福嗎?”
“當然啊!”韓曉琥露出羞怯的情懷。
“你覺得什麼是幸福?”李紅漾托腮看她。
“幸福?嗯……有個包容我、我也包容他的愛人在身邊,兩人互許承諾、互相扶持,共同經歷風浪,這就是幸福吧。”韓曉琥抓抓頭,努力想抓住對這兩個字的感覺。
“你怎麼知道這就是幸福?”她忍不住向韓曉琥問出放在心底好久的疑問。
“我不知道耶!有時候是一種心情,一種感覺,在生活中,可能因為他的一句話、一件小事,或是突然一個念頭閃過,我就會覺得好幸福。”韓曉琥努力回想幸福的感覺是什麼,卻又覺得講得很虛無縹緲。
“是嗎?”李紅漾深思地靠向椅背。
沒人知道幸福是什麼嗎?
紅漾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越想越混亂。
“我再想想……”韓曉琥抱住雙臂,很用力地皺眉深思。
凝重的氣氛降臨在兩個咬唇沉思的女人四周。
旁邊的客人瞄了她們一眼後,都不由自主地降低音量,服務生走過時還踮著腳,而音樂不知道何時也被切小聲,就怕打擾了她們“攸關增進人類全體之生活、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的重要思考……
“紅漾姐,我越想越亂耶!”韓曉琥首先投降。
“呃,我也是。真是的,我怎麼拖著你想這種傷神的事情?”紅漾也歎了一口氣,接著對她抱歉一笑。
但是,她還是不懂,明明看似很簡易的問題,為什麼會這麼難以回答?
就連像韓曉琥這個明顯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也無法給她明確的答案。
“對了,我送你的那只小貓還好吧?”紅漾立即改變話題。
“你說小紅嗎?自從它來雷家以後,一下子肥了不少。現在全家人都叫它胖紅。”
家人。紅漾微微笑起來。
韓曉琥比手劃腳地敍述,而她則是著迷地聽著,不知是對紅樂的後代子孫感興趣,還是聽到小貓咪被-群家人喜愛而高興。
“小紅的媽媽是只雜種流浪貓,小紅的血統更雜,你們明明買得起更純種、更嬌貴的貓來飼養,為什麼會對一隻雞種虎斑貓這麼疼愛?”當曉琥的敍述告一段落後,紅漾問出她心中的另一個疑問。
“我們疼小紅又不是為子血統才疼它的。”
“那是為了什麼原因?”
“就是很自然而然地疼地啊!如果我們只疼有血統的小貓,那根本就不是真心的疼愛,而是虛榮。”
“那倒是。”紅漾附和地-笑。
但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否也是這麼清楚簡單呢?
紅漾靜默了下來,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想起了那天晚上,雷烈雲發神經講的那些話。
她不明白,當年是他從他們的愛情中逃開的,既已如願,為什麼那天晚上,他卻又說他一直想念著她?
多年之後,又是他米攪亂她心中那池春水,蕩蕩漾蒙得令人發慌。
雷烈雲這個男人到底是用什麼在思考?反反覆覆得教人生氣。
李紅漾拿起叉子,把盤子裏的蛋糕當成雷烈雲的頭,狠狠戳了一下。
同時之間,正在公司開會的雷烈雲,突然打了一個大噴嚏。
“呃,抱歉,大概有人在想我。”他笑著揉揉鼻子,示意臺上的業務組長繼續報告。
他的話引起一陣笑聲,也沖淡了一些嚴肅的會議氣氛。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26 00:24:01
第四章
由於雷烈雲的身體狀況不錯,所以腿骨接合的速度很快,這應該算是好消息。
可是,當醫生很高興地宣佈下個禮拜就可以抽掉骨釘,再過沒多久就可以正常行走的好消息後,雷烈雲的臉反倒垮了下來。
“不能慢一點好嗎?”他失望地嘟嚷著。
“呃?”醫生正在寫病歷的手頓了一下,善良的笑容也跟著僵住,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你在說什麼傻話?”站在他身旁,陪著他復診的李紅漾皺起眉,伸指戳他的頭。
“抱歉,我開玩笑的。”雷烈雲委屈地看她一眼,然後才慢斯條理地轉頭露出微笑,對一頭露水的醫生澄清。
“哦……呵呵呵……雷先生好幽默。”醫生僵硬地擠出幾聲笑聲,笑完後才發覺自己把場而搞冷了,臉上不由得浮出幾條“小丸子黑線”。
“我們該走了,你秘書說等一下跟一位客戶約好了要見面。”李紅漾攙扶他起身。
雷烈雲一手撐住拐杖,另一手環搭在她肩上,起身的時候故意將身體重量移到她身上,下巴有意無意地刷過她的頰邊,刺刺的胡渣搔得她頻頻轉頭閃躲。
“你好重啊!腿好了以後,記得要運動,聽到了沒?”李紅漾努力支撐不斷向她壓過來的健實身軀,一面忙著用手抵開他刺人的下巴,氣喘吁吁地累出一身汗。
“少了你,我該怎麼辦?”他傾身俯頭吸嗅著她肩頸的香氣,沉醉地歎息出聲。
“多了你,我會先累死!不要一直壓過來,你好重!”李紅漾埋怨道,吃力地拿起他另一根拐杖。
“雷先生,小姐力氣小,我來扶你好了。”
雞婆的醫生想過來幫忙,可才伸出手就被雷烈雲不善的眼神給瞪得縮了回去。
“謝謝醫生,不用麻煩了,我來扶就可以,後面還有病患在等著呢!”李紅漾微笑著向醫生道謝,因此沒看到雷烈雲兇狠的眼神正越過她的頭頂,“恩將仇報”地對著醫生廝樂。
雷烈雲聽到她的回答後,馬上收回眼中的凶光,快樂地咧嘴一笑,搭在她肩頭的手臂則攬得更緊了一些。
“是嗎?那你們慢走。”醫生冷汗涔涔地笑,心裏卻在流淚。
嗚嗚——現在這個社會真是變了,“好心被雷親”。沒想到看起來這麼斯文的少年即,眼神竟然這麼不友善。
“你這樣抱著我,我怎麼拉你?拐杖拿好,自己走。”離開診療室到了走廊上,她努力讓自己和他拉開些許距離,然後將另一根拐杖塞到他懷裏。
“我腳好痛。”雷烈雲耍無賴地向她眨眨眼,華在她肩上的手硬是不肯移開,反而向她貼得更緊。
“我帶你回頭,去請醫生鋸掉。”李紅漾任他抱著,雙手環胸,淡淡地ge眉看他。
雷烈雲二盾不說,立刻乖乖站直身子,兩手穩穩抓住拐杖,一步一步走向醫院的大門口。
李紅漾望著他的背影,眼神顯得複雜。
他常常纏她纏得有些煩,卻也常常止她覺得,自己對他而言似乎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人。
不知怎的,胸口竟漾出很多奇怪的情緒,暖暖的、甜甜的,讓她想快樂微笑;又有些酸酸的、漲漲的,讓她想掉眼淚。
心念一動,她追了上去,無言地伸出手,重新攙扶住他,抓著他手臂的力道甚至有些過重。
他溫熱結實的臂膀,讓她寂寞的靈魂再度暖躍起來。她有種奇怪的錯覺,當她攙著他時,仿佛他也正扶持著她。
她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
垂下眼,她偷偷地品嘗著這種難以言喻的親密感。
雷烈雲低頭,看向突然跑回他身邊,並曰伸手摟住他的人兒,微妙地感受到她心緒的轉變。
他沒開口她為何做出這奇怪的舉動,也沒問她在想什麼,只是揚唇微微一笑,讓她保有沉默,兩人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著。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不必說太多,無言的陪伴,反而是最貼心的溫暖。
兩人走到門口後,李紅漾扶著他坐到可以一眼看到門口情形的椅子上。
“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停車場把車開過來。”她叮囑他坐著,然後低頭打開皮包、掏出鑰匙,快速走出大門。
走到門口時,一名老婦人迎面走進來,她側身讓對方先進來。當她不經意地抬頭看了老婦人‘眼時,卻忽地愣住了。
她僵在門口,怔怔地看著頭髮完全灰白的老婦人佝僂著背脊與她擦肩而過,蹣跚地走到掛號櫃治。
櫃檯後的護士還沒開口,老婦人就先驚天動地地狂咳一陣,咳得讓眾人紛紛轉過頭來,驚恐地瞪著她,唯恐老太太會在下一秒咳到斷氣,當場升天。
好不容易咳聲止住了,老太太做了幾個深呼吸,所有人這才籲了一口氣,放鬆下來。
沒想到老人家她接下來做的事,又讓眾人滓身一僵。
“咳——呸!”
只見老婦人從喉嚨清出一大口痰後,竟然就這麼朝地上一吐,身旁的人們見狀,紛紛一臉嫌惡地閃避。
“阿媽,那邊有垃圾桶,不要亂吐痰,這樣不衛生啦!”負責掛號的護士小姐開口勸導。
“我喉嚨難過啊!不把痰咳出來,難道要梗死我啊?真沒良心!”老太太奮力挺直彎曲的背脊,壞脾氣地伸手拍打櫃檯。
看過不少病患跟家屬臉色的護十小姐明白,跟這位老人家可能無法講道理,只好按撩下脾氣,改問正事。“阿媽你的證件先給我,要掛什麼科?”
“你沒長眼啊?看我咳成這樣,還不知道我要掛什麼科?你坐這裏是當花瓶的嗎?”
“你有話好好講嘛!幹麼罵人啊?”護上小姐頓時臉色大變,口氣也跟著蠻差,跟老太太不客氣地吵起來。
旁邊看診的民眾全都像看戲似的,將好奇的目光投注在櫃檯那邊,卻無人上前勸解。
李紅漾皺眉看著櫃治前方那一閉鬧烘烘的混亂場而,腳下走了一步又倏地停住。
她沒想到,一直不敢去相認的婆婆,竟然在這裏遇見了。
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她的親生外婆啊……
沒人陪她來嗎?
她怎麼咳得這樣厲害?是不足沒人照顧她?
護士小姐怎麼對婆婆那麼凶?她是老人家耶!
她該不該出面幫忙?
可是……婆婆看起來比護士小姐更凶啊……
李紅漾思緒紊亂、心跳急促,一時之間慌得失了主意。
沒想到一轉頭,就瞧見雷烈雲正日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怕他看出她的不對勁,李紅漾倏地回神,深吸了一口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他笑了一笑後,便匆匆地轉身走出醫院大門,往停車場的方向離去。
雷烈雲看著臉色蒼白的李紅漾倉皇失措的離開後,兀自沉吟了一會兒,接著又轉頭看向她剛剛一直注意著的那位壞脾氣老太太。
他雙手環胸靠向椅背,眸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不斷思考著李紅漾剛剛的奇怪反應。
回頭看向櫃檯邊正拍桌子吵得很起勁的老太太,他唇角一勾,緩緩露出-抹笑。
***
“奇怪,烈雲在搞什麼?他應該一眼就能看到車子來了啊!”李紅漾將車開到醫院大門外,等了一會兒仍是等小到人後,乾脆下車找人。
一進入醫院,發覺雷烈雲不在原先的座位上時,她的目光不由得焦急地四處搜尋起來。
當她看到他竟然和婆婆坐在一塊兒,兩人手挽著手有說有笑時,她簡直驚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他為什麼會跟婆婆在一起?
沒多久,雷烈雲發現了她,立即高高舉起手,快樂地朝她用力揮動。
“紅漾、紅漾!我在這裏!”他對她笑得好溫柔。
婆婆也抬起頭,朝她的方向看過來,微眯的眼中還殘留著笑意,原本嚴厲的臉部線條,柔化成和藹溫暖的長者表情,顯得慈祥許多。
李紅漾訝異不已,原來婆婆也是會笑的。
可惜她的訝異維持沒多久,婆婆一見到她,眼神立即又變得嚴苛犀利,讓她忍不住失望地想歎息。她幾乎要懷疑剛剛看見婆婆在笑的畫面是不是她的錯覺。”紅漾,快過來呀!”雷烈雲再度對她揮手。
歎了一口氣,李紅漾硬著頭皮走近他們。
“來來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李婆婆,我剛剛看地掛號時出了點小問題,所以過去幫了一下小忙而認識的。”雷烈雲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也不知道在高興什麼。
“李婆婆您好。”李紅漾微顫地開口。
她沒料到,跟婆婆的會面竟然是靠雷烈雲牽的線,真是奇妙的緣勞。
“這丫頭就是你說的那個女孩子啊?“婆婆注視她的視線,讓她想起兇悍、冷酷、孤飛的老鷹。
“是啊!怎麼樣?是不是像我說的,又漂亮、又有氣質?”雷烈雲拉住李紅漾的手,獻寶似地對老太太炫耀道。
“沒胸、沒屁股,瘦巴巴的,肯定不好生孩子!長得好看有什麼用?你挑媳婦的眼光真差!屁股大的媳婦才會生。”婆婆從頭到腳將她掃視一遍後,苛刻地從鼻子冷哼一聲。
李紅漾咬著唇,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才第-次見面,老人家就對她批評、否定成這樣,讓她聽了極為難受。
她委屈地瞟瞟婆婆。沒胸、沒屁股又不是她的錯,也不想想這是誰遺傳給她母親,她母親又遺傳給她的……
“老太太,媳婦是找來牽一輩子的手,不是找來生孩子的。紅漾又溫柔、又貼心,找這種媳婦才會幸福。”雷烈雲嬉皮笑臉地拉緊了紅漾的手.明著是幫她說話,暗地裏卻很高明地吃足她的豆腐。
她該對他借機占她便宜的話生氣的。
但是,她不知怎的卻氣不起來,也不想生氣,只覺得有道暖流輕輕柔柔地滑過胸口。原本因緊張而濕冷的手心,被他握在大掌中有意無意地挲摩,漸漸溫熱了起來。
她低頭凝視他的笑臉,無語地怔仲著。
“哼!”李婆婆看了看兩人,又看看他們交握的手後,只是淡淡地哼了一聲,沒再接話。
“三十四號,李映紅女士!李、映、紅女士!”某間診療室的門被打開,一名護士聲音洪亮地點名。
“歎,到我了、到我了!我要進去了。”李婆婆拎起隨身的花布袋站起身,不料才站直身體,竟然又狂咳丁起來。
“咳、咳、咳——”
見婆婆咳得彎下腰去,李紅漾想也不想地便伸手扶她坐回椅子上,井在她背上不斷地輕拍。
行動不便的雷烈雲則坐在另一邊,電幫忙拍著背。
“婆婆,你還好吧?”李紅漾擔憂地問道。
好一會兒,驚天動地的咳聲才又止住。
“咳、咳……沒事、沒事了,咳……”李婆婆喘著氣,一手拍著胸,一手對他們兩人揮了揮。”婆婆,我們要不要等你看完診後再送你——”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醫院的警衛給打斷。
“小姐,你的車停太久了,造成門口交通不便,清快點開走廣警衛一臉不耐煩的表情。
“對不起!請再等一下……”李紅漾看了看婆婆,又看看警衛,然後求救地看著雷烈雲。
不料,雷烈雲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一臉莫測高深地回望著她。
“不能等了!你說病人行動不便,只停-下下,接了人就走,所以我才通融的。可是你進來這麼久還不離開,這就已經違規了。”警衛鐵面無私地回答。
“可是婆婆……”她放不下婆婆啊,她咳得這麼厲害。
“你們快走、快走!別瞧不起老太婆,以為我沒用!我沒瞎、沒瘸,怎麼來的,照樣怎麼回去!”婆婆的表情看來有些生氣了。
“李、映、紅女士!”護士小姐再度催喊。
“唉!來了、來了!”婆婆大聲回應,抓起布袋後,頭也不回地朝診療室走去。
李紅漾若有所失地愣在原地,看著婆婆離去的背影。
雷烈雲緩緩姑起來,拍拍她的肩。“紅漾,我們先走吧,她老人家應該能照顧自己的。”
李紅漾點點頭,看著婆婆的身彬閃進診療室的門後,才黯然地轉頭,扶著雷烈雲走出醫院大門。
***
下班時分,李紅漾雖然像往常一樣去雷氏公司的大門口接雷烈雲回家,但情緒明顯的很不對勁。
開車回家的路上,她看也不看他一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道路,不管雷烈雲怎麼逗她,不笑就是不笑、不開口就是不開口。車裏的溫度簡直像到了北極圈一樣,冷颼颼的。
“紅漾,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他用盡各種招數依然無法博得美人笑後,只好放棄,直接問了。
“沒事。”她依然看也不看他一眼,握著方向盤冷淡地回答。
雷烈雲破起眉頭,感覺自己被兩顆冰丸砸中。
“好吧,問你一個問題。知不知道烤肉的時候,最討厭遇到什麼事?”雙眼一溜,雷烈雲再度耍起寶來,希望能把場而暖起來。
“……”
最商品質——靜、悄、悄。
“答案是——最討厭遇到烤肉跟你不熟裝熟。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烤肉表面看起來像是熟了,但咬下去後才發現還是生的!哈哈,好不好笑?”他無視於她的沉默,白顧自地接下去說,還拍腿大笑。
“……”
咻——車坐刮過一道無形的冷風。
“還有啊,烤肉也最怕遇到木炭跟你要冷,因為火怎麼生都生不起來!有趣吧?”
“……”
氣溫持續下降。
“還有更好笑的,你要不要猜猜看?”
“……”李紅漾還是沒反應。
沒關係,他越挫越勇、再接再厲!
雷烈雲拼命幫自己打氣,卻沒注意到她的眼睛越眯越細,握著方向盤的手也越抓越緊。
“你猜不到吧?還有就是,烤肉時也最討厭遇到蛤蜊跟你裝自閉,因為不管怎麼烤,它不開口就是不開口:哈哈哈,你說好不好笑?哈哈哈……”
雷烈雲誇張地大笑出聲,不但笑到東倒西歪、前俯後仰,還幾乎要飄出眼淚來。
“……”
笑到一半,佳人突然在紅燈前踩下煞車,讓他差點被擋風玻璃撞掉大牙和下巴。
“你是說……我像木炭一樣要冷,像蛤蜊一樣裝自合,是不是?對!我就是耍冷、我就是裝自閉、我就是討人厭!這樣你滿意了嗎?”她轉身用力瞪他,瞪紅了眼。
她恐怖的表情讓他瑟縮了一下,驀地想起家裏那只可能跟他有前世免仇的虎斑貓——紅樂。
果真是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貓,以前他怎麼從來沒發現過她潑辣任性的這一面?
燈號變綠,後方好幾輛車不耐地按喇叭催促,她乾脆把方向燈一打,將車子開到路邊後,解開安全帶,抓起包包,下車、鬼門,忿忿地疾步走上人行道,向前走去。
“糟!”雷烈雲發現自己講的那些蠢笑話把紅漾惹毛了,也急忙抓起拐杖,下車追上去。
“紅漾、紅漾!對不起嘛!有話好說,你別跑啊!唉呀——”他一急,不小心使力不當,腳拐了一下,讓他疼得渾身泛出冷汗。
看著她的身影越走越遠,自己卻無力追上,他挫敗地停下腳步,跌坐在人行道旁的長椅上。
丟開拐杖,他重重歎丁一口氣,傾身將頭埋入雙手中,不想看到她毫不戀棧地離開他的背影。
她遠去的那一幕,刺得他胸口一陣陣熱辣,也令他再次想起五年前,看著那封字字句句寫著她不愛他了的離別信時,那種心臟幾乎要絞淌出血的痛楚感受。
他們之間的關係,依然和五午前一樣,脆弱得不堪一擊。
***
天色漸漸昏暗,城市中的燈火一盞盞亮起。
在日夜交替的時分,暮色、夜風在人與人之間慢慢織上一層又一層的暗紗,就算置身在人來人往的熱鬧街頭,依然會讓人染上莫名孤單的脆弱氣息。
一名女子慢慢走近人行道上的長椅,猶豫地看著坐在椅上的男人,站了一會兒,才彎腰拾起斜躺在地上的拐杖,緩緩坐到男人身邊。
坐在長椅上的男人沒有看她,視線投向另一端的馬路盡頭。
“對不起。”李紅漾抱著拐杖,低頭輕聲說道。
雷烈雲像是沒聽到,靜默得恍如一尊冰冷石像。
“對不起,我不該這麼不講理,對你發脾氣的。”
她知道是她的錯,她有責任努力打破兩人間的僵局,於是鼓起勇氣繼續說話。
“我……我是因為嫉妒,嫉妒婆婆竟然只肯對你笑,對我卻不屑一顧。我一直想親近,卻膽小得不敢靠近,為什麼你輕而易舉地就能辦到,並且得到她的關注?我是那麼地渴望能……”她握著拳頭,說到最後,變成帶著哭音低喊出聲,然後突然哽咽不語。
雷烈雲的身軀倏地-震。
李紅漾深吸了一口氣,平復激動的情緒,強迫自己繼續說下去。
“那個李婆婆,是我的親生外婆。”
雷烈雲終於轉過頭來,深深地凝視她。
“我以前曾經告訴過你,我是一名私生於,根本不知道爸爸是誰,媽媽也從來不說。所以婆婆是母親死後,我所知道的世上唯一的血親。你知道這個意義劉我有多重要嗎?”
她低垂著頭啞聲說道,抱著拐杖的模樣,仿佛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將拐杖當成了護身的盾牌。
雷烈雲歎息出聲,伸出雙臂溫柔地將她攬進懷坐。
“我知道你一直跟你母親相依為命,但從沒聽你說過,你還有一個外婆在世。”他低啞地開口。
“大學畢業那年,我媽媽重病去世,在收拾遺物時,無意中發現了一個舊時文件,才間接地知道我還有-個外婆。可是那時為了處理媽媽的後事,你幫了我好多忙,又陪著我好幾天沒睡,我不想加重你的負擔,所以就將這件事壓在心上沒有說。”她淡淡解釋。
“原來是這樣。”他拍了拍她的背,像在安撫孩子。“紅漾,下回有任何心事的話,記得開口告訴我,我可以與你一起分擔。”
“嗯。”
貼在他胸前的頭顱重重地點了幾下,讓他微笑起來。
李紅漾閉上眼,傾聽由他胸腔中穩定傳來的心跳聲。
跟他說完話後,她的心頭輕鬆丁許多,像是卸下了某部分沉重的東西似的。
不用獨力支撐可怕的寂寞感,真的好好。
“我們找一天,一起去拜訪你外婆吧。”他低柔地在她耳畔許諾。
她聽了忍不住整個人埋進他懷裏,嗚嗚哭了起來。
“劉不起!剛剛我實在不該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她當時又氣又難過,自私地只想一個人躲起來,卻忘了他的行動不便。
“沒關係,至少你又回頭了。”他笑著吻了吻她的發心。
其實,她剛剛回到他身邊的那一刻,他的情緒曾經激蕩到不能自已,往日的夢魘仿佛消失了一部分。
“對不起……對不起……”她放開拐杖,伸出細白的雙臂緊緊攬住他的頸項,懷中的“浮木”換成了有血肉、有溫度的他。她知道,她可以安心地在他的懷抱裏做任何事。
於是,她像個孩子般,恣意地在馬路邊放聲大哭。
雷烈雲任她流淚哭泣,只是低頭落下無數輕吻在她臉上。
他吻掉她的淚、吻掉她的不安,也一併吻掉她心中的寂寞。
最後,他吻上她的唇,無言地交換彼此的承諾。
在城市街頭的路燈下,熟悉的熱情火焰,在睽違五年之後似又隱隱燃起。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26 00:24:24
第五章
隨著雷烈雲回醫院復診抽骨釘的日子越來越近,李紅漾的情緒也變得越來越緊繃。
雷烈雲也感覺到了。
她變得有些焦躁,時常發呆,看著他的眼神不時流露出迷惘的神色。
要不然就是三不五時地將自己窩進客房臨時改成的工作間裏,悶聲不響的久久不出來,扔下他和她養的那只“兇殘”虎斑貓獨處一室,在客廳裏彼此大眼瞪小眼。
現在貓咪紅樂正高高站在電視櫃上,像只站在山頭的土霸王般,一顆小小的金黃色頭顱左右顧盼著。
它就差沒有學小獅王那樣翹高毛筆形狀的尾巴,張嘴“吼——”的一聲後,再以英勇神武的姿勢一躍而下。
不過,看它的眼神,似乎正在盤算著高空襲擊的成功率及準確率,還有如果襲擊成功的話,敵人的受創率可以達到幾成。
“別吧?小祖宗!告訴你哦,我有無敵金剛拐,經過加持的,小心我用金剛拐敲掉你的下巴喔!”雷烈雲把拐杖護在身前,謹慎地盯著貓咪,壓低聲音威脅道。
“喵嗚——”
沒想到貓咪叫了一聲後,竟然反常地轉過頭去,慵懶地就地躺下,蜷起身子打起盹來,讓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還好,今天不開戰。
沒多久,客房的門打開,李紅漾從裏面走出來。
“紅漾,你忙完了?”他巴巴地望著她,像只渴望主人摸摸頭的小狗。
“走吧!”她拿了一件外套遞給他。
“去哪里?”他接過衣服,疑惑地問道。
“去醫院啊!你和醫生約了今天要拔掉腿上的骨釘。”她提醒他。
“不想去,改天再去吧!”臉一垮,他將衣服擱到一旁,抓起茶几上的雜誌,十足專注地翻閱起來。
“別鬧了!你的腿快一點好,我才可以……”她咬住唇偏過頭去,似是不願再講下去。
“才可以早點離開嗎?”他低沉地開口接下她的話。
“你的腿痊癒之後,就不需要我幫忙照顧了。而且,你的家人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她閃躲他的眼神,想到即將離開,心裏就有股莫名的酸意和失落感。
“我以為我們這段日子,相處得很自在、很愉快。”他放下雜誌,有點失望地擰眉望著她。
“那是因為我們一直假裝不曾分開五年!難道你沒發覺嗎?你變了,我也變了!事實上,我們兩人之間,跟五年前已經不一樣了。你的腿傷好了之後,我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她煩躁地低嚷。
“你急著想走的原因,是你的心中已經住了一個人,你怕對不起他?””對。”她僵硬地點頭。
“但你還沒有嫁給他。”他的眼中存有些評期望。
“婚姻對我來說只是徒具形式的麻煩罷了。”她匆促回答,語氣明白地表示出不願再多談。
靜默突然降臨在兩人之間。
過了好一會兒,雷烈雲才吐了一口氣,笑歎出聲,頗有自嘲的意味。
“是啊,我怎麼忘了?五午前我就很清楚,你跟一般女孩子不一樣。要求婚姻和名分的話,你一次也沒對我提過。情人間的誓言,你也沒要求我說過。”他陰鬱地說。
就連當年送她的定情戒指,還是他半哄半強迫才讓她戴上的。
想到在這五年之間,她已經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中,就令他妒火中燒得想要發狂。
李紅漾的小臉脹得通紅,咬著唇沒回話。
撒了一個謊,就得要用更多的謊來自圓其說,這讓她非常心虛。
每多說一句,她總有往泥沼深淵更落下一寸的感覺。
“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你如果真想走的話,隨時都可以走的。”他抹抹臉,仰躺在沙發上。
她當年決絕的離開深深刺傷了他,但他又何嘗不是先對她做出了不告而別的傷害舉動?如今,他憑什麼無賴地要人家回頭再繼續愛他呢?
“你的腿是我弄傷的,而且我答應過你烈日堂哥,在你家人回來以前,我有責任,也有道義照顧你的起居,直到你的傷勢痊癒。”她緩緩坐到他對面,勉力掩住悵然若失的表情。
“烈日、曉琥,還有我奶奶、父母們一直都待在祖宅,根本沒有人出遠門。”
“什麼?”李紅漾驚愕地抬眼瞪他。
他是說……
“我們說謊騙了你。”他閉眼歎息。
李紅漾怔住,不敢置信地輕喘出聲。
***
他們聯手騙了她!
李紅漾收著行李,腦子裏不斷地重複這句話。
她覺得好難堪!
搞了半天,她只是騙局下一頭熱的小玩偶!
仔細回想,烈日和曉琥掰出的理由既粗糙又不合理,而她竟然蠢得相信他們拙劣的藉口,還被耍得團團轉!
總之,她是個大傻瓜!
“砰”的一聲,她重重地合上行李箱。
拎過貓籃,打開房門想把紅樂關回貓籃,才發覺雷烈日和韓曉琥這一對夫妻不知何時過來了。
他們果然都在臺灣,並沒去日本開什麼重要會議。
李紅漾在心底歎一口氣。
雷烈日坐在沙發上轉頭看她,表情似笑非笑,沒什麼心虛的反應,倒是韓曉琥見到她時,紅著臉屍骨碌地跳起來。
“啊……紅漾姐……”曉琥不安地對她笑著。
紅漾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然後逕自低頭尋找貓咪。
得知自己被騙,她對他們這幾個罪魁禍首實在擺不出好臉色來。
“別這樣嘛!紅漾姐,我們只是希望你跟烈雲町以有多-點的時間相處。烈雲他這兒年一直沒忘記你耶!”韓曉琥拉著她撒嬌。
“我東西整理完了之後馬上就走。”李纖漾不理她,在客廳的角落裏一遍又一遍地低聲叫喚紅樂。
奇怪,紅樂跑去哪里了?
剛剛還看見地躺在電視櫃上打盹的呀!
“你走了之後,要住在哪里?”韓曉琥跟在她身後問著。
“總會找到的。”她不甚關心地回道。
“我想,你還是晚一點走好了。”雷烈雲打開房間,單腳斜倚著門框,臂彎裏似乎還小心地呵護著某種易碎的物品。
“為什麼?”李紅漾疑惑地看著他。
“小貓好像生病了,它剛剛在我的床上嘔吐。”他的兩隻大手捧起飛團金黃色物體。
“紅樂?”李紅漾緊張地奔過去,伸手撫摸小貓的頭。
“喵……”
紅樂虛弱地抬起頭,可憐兮兮地朝她嗚叫一聲,接著,低頭在雷烈雲的掌心裏嘔出一口黃黃白白的穢物。
“紅樂——”李紅漾和韓曉琥驚叫出聲。
雷烈雲無奈地挑眉,臘著那團病成爛泥似的虎斑貓,和掌心那攤溫熱帶腥的穢物。
只有雷烈日在一旁偷偷笑咧了嘴。
這只個性難纏的虎斑貓,生病生得還真是時候,讓他完全不必絞盡腦汁,就想到繼續挽留李紅漾的好藉口了。
***
李紅漾發覺自己仍然走不開。
雷烈日宜稱固公司有事,所以先行離去。韓曉琥本想留下來幫忙,卻被父親急急電召回娘家的公司,因此匆匆忙忙地將雷烈雲再度托給她後,也跟著她老公雷烈日的後腳跑掉了。
最後,只剩下她和雷烈雲必須繼續自立自下去。
看著不中用的愛貓和臂下挾著拐杖的男人,李紅漾歎口氣,知道自己是暫時走不了了。
她認命地扶著雷烈雲坐上車,讓他幫她抱好貓籃後,由她開車,先將貓咪送到獸醫院診治,之後再裁著他去醫院骨科復診。
“雷先生,拔骨釘不會很痛,只是拔的時候會有一點點不舒服,你忍耐一下就好。”醫生臉上帶著無害的笑容,對雷烈雲做心理建設。
“嗯。”雷烈雲慘白著臉點點頭。
看著醫生的手放到骨釘上摸了一下,他忍不住戰慄地吞了吞口水。
“這……不用麻醉開刀嗎?”李紅漾也像是快昏倒了,下意識地伸手握住雷烈雲的手,不知道是要給他打氣,還是給自己觀看的勇氣。
“這種骨釘不必開刀,直接拔出來就可以了。”醫生搖搖頭後站起身,沒給他們太多的思考時間,就示意護土將他帶到綠色布簾後方。
活生生地把釘子直接從肉裏而拔出來?
李紅漾渾身發毛,有股拔腿跑掉的衝動。
她怕看了會吐出來。
雷烈雲比她更怕,而且怕得要死。
只見他死命地緊緊抓住她的手,不准她棄他而逃。
護士看看他們的手,聳了聳肩,直接將他們當成連體嬰,一塊兒拖到布簾後方去。
沒多久……
“哇——”
“啊——”
一男一女的叫聲同時在布簾後方響起。
一會兒後,醫生滿意地從布簾後方走出來,拿消毒巾擦了擦手後,回到桌前寫病歷。
接著,護士打開簾子,強忍著笑回頭看了一眼後,抱著一堆藥棉也走了出來。
最後,兩張慘白的臉互相扶持著從綠簾後方蹣跚走出。
李紅漾忍住欲嘔的衝動,勉力扶著幾乎快虛脫的雷烈雲坐到診療室的椅子上。
雷烈雲的腿上沒了突兀的骨釘,只留下幾個看似駭人的肉窟窿。
“醫生你騙人,拔骨釘痛死了!”雷烈雲齜牙咧嘴地癱在椅子上。
“雷先生,你看看,你這本病歷還真厚。腿摔斷這麼多次,年老的時候會很麻煩,一變天就會腳骨酸疼,到時你就會知道,拔骨釘的痛根本不算什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要好好保護自己的身體啊!”醫生一面掂了掂病歷,一面語重心長、醫者仁心般地交代。
“呃……我知道了,謝謝。”雷烈雲不好意思地對醫生傻笑兩聲。
“摔斷好幾次?”李紅漾在一旁聽見,訝異地盯住雷烈石。
“雷太太,你回去後記得照我剛剛做的方法,幫你先生上藥。”護士突然對她叮嚀護理方式。
雷……太太?
聽見護士的稱謂,李紅漾頓時酡紅丁臉蛋,心口也倏地一緊。
突然,雷烈雲在一旁低低地悶笑出聲,顯得很愉快。
“我……我不……”她先紅著臉瞪了他一眼,接著對誤會了的護士小姐搖了搖手,結巴地解釋著。
“不知道怎麼做嗎?很簡單的,不然我再示範一次給你看好了。就是這樣,由內向外擦藥,然後記得不要碰到水,很簡單的。”護士熱心地拿起棉花棒比劃。
李紅漾窘得況不出話來,雷烈雲卻樂得袖手旁觀,一點兒也不想開口澄清這個美麗的誤會。
***
雖然雷烈雲的腿傷漸漸復原,但為了顧慮到貓咪的個性敏感,大病初愈後不適合立刻換新環境,以免適應不良,於是她要離開的事也就這麼擱置了下來。
晚上,雷烈雲坐在床邊,李紅漾蹲跪在他身側,一旁放著藥箱,熟練地用棉花棒幫他清理傷口。
“醫生說你的腿斷了好幾次,是這五年來受的傷嗎?受傷的次數怎麼這麼頻繁?”她一邊上藥,一邊好奇地詢問。
“過馬路的時候心不在焉,常常不小心就擋了車子的路。”雷烈雲不甚在意地聳聳肩。
“你有幾條腿讓你撞?小心一點嘛!”她心疼地念了他一句。
看著她姣美柔順的臉頰側面,長而微卷的睫毛輕輕煽動,掩住清麗的眼腫,紅嫩的唇正性感地微嗯著,幫他吹拂傷口。
“這五年來,我常像個傻子般,在街上沒有目的地遊蕩,只希望能與你不期而遇,卻忽略了時間是多麼可怕又現實的東西,它改變了許多事。”他伸手撩起她肩上柔軟烏溜的發絲。
李紅漾怔了一下,隨即低下頭閃躲他眼中的熱情光芒,不肯與他正視。
“以後小心一點,腿骨受傷很容易留下麻煩的後遺症。”她牛頭不對馬嘴地回答。
“現在在你身邊的這個男人一定很愛你,愛你愛得毫不猶豫、毫不迷惘,所以才能留住你的心。他一定不像五年前的我,因為意志力不夠堅定而逃開,所以失掉了你對我的愛情。”他澀澀地繼續說道。
她停下了動作,過了許久,才含愁帶怨地抬頭迎視他。
“不是我不愛你,是你先逃開的。你讓我無法信任你的愛情。”她的嗓音有些破碎。
“沒錯,我難辭其咎。”他放開她的發,歎了一聲。
“我一直不明白是什麼原因讓你想要逃走。”她的眼眸流露出傷心的神色。
即使過了五年,她還是覺得受到了很大的傷害。
他的逃開,等於背叛了她對他的愛情和信任。
“我並不是真的想逃關,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並且好好思考一下,我們未來的路該怎麼走。沒想到,我的自作聰明卻把你給氣跑了。看到你留給我的信,我難受得幾乎要瘋掉。”他捧住她的臉,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眼中溢滿濃濃的感情。
李紅漾的思緒被他的話擾得一團亂,平靜了五年的心湖,再度被他激起波波漣漪。
“由女人對你提出分手,讓你覺得沒面子?”他對她念念不忘,最合理的解釋,應該就是他大男人主義的心態在作祟。
“如果有這麼簡單就好了。是你若即若離的態度讓我迷惘,讓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你,所以當初才會逃開的。但現在我不逃了,你也別逃了吧!”
他傾下身,密密實實地吻住她毫無防備的唇瓣,換另一種方式,努力表達他內心依然強烈眷戀著她的情意。
***
亂了,她的腦子全成了一攤沒用的豆渣。
唇上霸佔的熱度、口中侵略的濕軟,完完全全地擊潰她的防備。他熱情的勾挑舔吮,對她的理智攻城略地,撩起她靈魂深處曾經熟悉的悸動。
“放開我!”當他的手從頓邊下滑到胸前時,她倏然清醒,喘息著推開他。
他也和她一樣,氣息不穩地急促喘著,一向清朗的眼神,變得氤氳性感。
“紅漾,我還愛著你,和五年前一樣地愛著你。你難道不能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再重新相愛嗎?”
“不可能的。”
她思緒混亂地從地上站起來,想轉身逃開。
“紅漾,不要因為我犯過一次錯,就判我死刑。”他伸手拉住她,不讓她走。
她凝視他的眼,幽幽地開口道:“那時你突然消失,讓我害怕得幾乎發狂,以為你發生了什麼事,急得四處找你。結果,烈日一臉驚訝地看著我,告訴我說,你到歐洲出差去了。你知不知道,那時的我有多狼狽?我是你的情人,卻完全不知道你的行蹤。那個時候,你要我怎麼還能相信你是愛我的?你如果愛我的話,不會用這種殘忍的方式傷我。”
“你為什麼不能等我回來?我只是想拉開一下距離,重新看清我們的愛情、思考我們的關係而已。”他懊惱不已地解釋。
“我從小就親眼看著我媽等一個男人回來,等了二十多年,等到年華老去、青春耗盡,直到她死的時候,那男人還是沒有回來過。”她突然開口說道。
“我不是你父親。”雷烈雲試圖反駁。
“媽媽去世後,眼睛還一直望著門口不肯閉上。她最後的表情,讓我作了三個月的噩夢。”李紅漾雙眼盛滿痛苦,眼眶滑溢出無聲的淚。
“等待是個可怕的煉獄,所以我發過誓,這輩子絕對不會承接媽媽的宿命。”她的語氣裏有著令人心驚的決裂。
“所以,你乾脆搶先離開,做那個放手的人,免得像你媽媽一樣,空等到死?”他的眼眸漸漸凝結成看不透的冰霧。
“我們早就分手了,為什麼還要不斷地重提往事?爭論淮對準錯有什麼意義?”她倔強地轉開頭,不想再觸碰那道陳年傷口。
雷烈雲失望了。
不論他如何苦苦的努力,她還是不肯敞開心扉,正視他們的過去,並且再度接納他。
“好吧,如你所願,我不會再提起過去的任何事來讓你不愉快。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給我一個吻吧,然後我就會徹底死心地放開你。”他微微一笑,抬手撫了撫她的臉。
接著,他溫柔地低頭,在她冰涼柔軟的唇瓣上,淡淡印上不含任何熱情的吻。
當他結束親吻離開房間後,李紅漾一動也不動地望著他的背影,整個人頓時被莫名的空虛感給吞噬。
這個吻之後,他們之間就真正結束了……
她跪在地上,迷惘地撫著胸口。
她覺得靈魂某處正在緩緩地結冰、封死……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26 00:24:50
第六章
逞英雄、扮有風度的代價——是捶不完的心肝、流不完的血淚!
在上班時間偷了個空,雷烈雲心事重重地跑去烈日的辦公室,向兄長吐露心酸事。
“既然追女人還死要面子,那你就堅強一點吧!”雷烈日交疊著雙腿,坐在辦公室內附屬的休息室沙發上,望著情場失意的兄弟,涼涼地說道。
只見雷烈雲無精打彩地窩在另一張單人沙發裏,黯然銷魂地想著佳人。
“你真的要放棄紅漾姐?”恰巧來公司找烈日的韓曉琥,坐在老公身旁,不敢相信地張大了眼。
他明明等了人家五年,現在竟然說放手就放手?太阿莎力了吧!
“沒辦法啊,誰叫流水有意,落花無情,嗚嗚——”雷烈雲摘掉眼鏡,掩面假哭。
那天晚上,他對李紅漾說過那些話之後,馬上就後悔了。
但是基於男性的尊嚴,他又無法把活收回,只好淚水全往肚裏吞。
哪知當他吻了她一下後,想要學電視劇的男主角一樣瀟灑退場時,走到房門口才想起來那兒是他的房間,他離開了要上哪里去?
如果在這個狀況下回頭的話,場面一定會被他弄得很尷尬。
因此,他只好坐在黑黑的客廳裏,不安地和暗夜中一雙警戒銳利的貓眼互相對望。
直到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然後另一扇門開了又關,確定紅漾走回到她自己的房間後,他才籲了一口氣,慢慢起身回房,上床抱住棉被,哀悼他逝去的愛情。
“我跟烈日想盡了辦法幫你製造機會,結果你竟然先放棄了。”韓曉琥哀歎了一聲。
“我努力過,可是紅漾她還是拒絕我了。”雷烈雲無奈地歎氣。
“平常看你只要對女孩子一笑,就迷得人家東倒西歪,而且還老少通吃、人人有效,怎麼面對紅漾姐時,就變成一隻沒用、沒魅力的呆頭智障鵝?”韓曉琥搖搖頭。
“什麼叫呆頭智障鵝?不會講好聽一點的嗎?”雷烈雲抗議。
“好吧,腦震盪的鵝。”
韓曉琥聳聳肩,很配合地改口。
雷烈雲表情陰沈又哀怨地瞪住她。
韓曉琥知道把小叔惹過頭了,趕緊吐吐舌頭縮到老公背後。
雷烈日拍拍她的肩,嚴肅地看向烈雲。
“好不容易等了五年,終於遇到她,就這樣說放手就放手嗎?”
“她不願再接受我,而且,她說她的身邊已經有一名護花使者了。”雷烈雲無奈地笑笑。
“烈雲,你跟我說過,愛情的時機一旦錯過,就再也追不回來。你們是靠著巧合的機緣,才能在五年後的現在再度相遇。這明明是老天給你的機會,難道你還要眼睜睜地看著她跟你擦身而過?”
雷烈日不死心地再一次勸說堂弟。
畢竟當年是烈雲有意無意地促成了他跟胞弟的婚事,無論如何,他也希望烈雲能得到屬於他的幸福。
雷烈雲仰頭靠在沙發上,疲憊地瞪著天花板。
“我不知道。她拒絕我的意思很明白,我沒辦法對她絕情的態度視而不見。”想起她堅決不再給他一次機會的神情,就令他萬分失落。
雷烈日同情地看著他。
“好吧,放棄也好。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既已如此,那你就好好地看一下身邊的女孩子,挑選一個適合的伴侶吧!奶奶跟你父母都非常期望你能早日成家。”他傾身拍拍烈雲的肩。
“再說吧!”雷烈雲聞言苦笑。
“我跟烈風都結婚了,現在雷家子孫就剩你、烈華跟烈月三兄妹。烈華最小,烈月不在國內,所以你是家裏長輩眼中最明顯的目標。”雷烈日似笑非笑地說。
“什麼意思?”烈雲微微皺眉,有股不太好的預感。
堂哥仿佛在對他暗示什麼事情,讓他有些坐立不安,覺得自己像只被盯上的獵物。
“沒什麼,也許是我多想了。但是前些日子,我看到奶奶興沖沖地拿了好幾張千金小姐的照片回來。”雷烈日對他眨眨眼。
“老天!不會吧?”雷烈雲搗頭呻吟。
“相片?難道奶奶想幫烈雲相親?”韓曉琥好奇地追問。
雷烈日含笑不答,烈雲則哀叫得更大聲,引來韓曉琥一陣清脆的格笑。
“對了,烈風跟他老婆如意明天就要回國,要不要全家人找個時間聚一聚?”烈日好心地跳開話題,談起家常事。
“嗯。”雷烈雲心不在焉地點頭,兀自煩惱著剛剛收到的消息。
希望奶奶別真的開始對他的終身大事感興趣呀!
“咦,我想起來了!我聽說烈風跟如意的婚姻,就是奶奶牽的線,一手促成的耶!”
突地,韓曉琥心無城府的一句話,卻讓他的希望破滅。
雷烈雲的臉色,更形難看了。
***
李紅漾在工作間裏,一面研究設計圖稿,一面在一塊小小的臘板上仔細地雕刻。
刻著、刻著,她的思緒又飛到九重天外。
拿著刀的手慢慢停了下來,最後,她對著臘板發起呆來。
她一直無法不去回想那天晚上,雷烈雲最後說的那些話。
真奇怪,是她不要他再死纏著她的,可為什麼當他真的如她所願地決定放開她時,她的心反而泛出無止境的疼痛?
那晚,她恍恍惚惚地回到房間後,失眠了一整夜。
“不要再分心了,作品要快點完成才行,不然就趕不上老師的首飾展了。”她用力搖搖頭,重新握好雕刻刀,細細密密地鏤刻紋樣。
突然間,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她放下刀子,接起電話。
一聽到對方的聲音,她馬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笑容。
“老師?!你怎麼會打給我?國際電話很貴的。”她高興地緊握住電話。
話筒裏傳來對方開朗有力的嗓音。
接下來的話,讓她更加訝異。
“什麼?老師,你也來臺灣了?”
“在哪里?什麼路上的飯店?好……嗯,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找老師。”
她隨意抓來紙筆,抄下地址後,便抓著紙張,一陣風似地跑出門去。
***
下班後,雷烈雲搭烈日的便車回到公寓,進入屋內時,發覺裏頭安靜得令人心驚。
他緊張地打開工作間和李紅漾的房間,發現她的東西都還好好地放著時,他才安下心來。
他注意到工作間的桌上放著她做到一半的臘模半成品,工具也像是在匆忙問,隨意被放置在桌上,明顯表示工具的主人只是暫時離開而已。
他慢慢地拄著拐杖坐到沙發上,暗笑自己緊張過度的行為。
“啖——”
雷烈雲坐在沙發上,感覺到腳邊的騷動,低頭一看,發覺紅樂正在攀抓他的褲管。
自從貓咪上次得過腸胃炎,竟然開始親近他了。
偶爾它還會像現在一樣,在他腳底下主動地撒嬌,不再像當初一樣見了他就豎毛伸爪。
他彎腰從地上抱起貓咪,放到膝上撫摸著它。
“喂,小祖宗,是不是因為我身上有你吐過的味道,所以你才會靠近啊?”他伸指逗弄它的下巴,搔得它職眼仰頭,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我跟你主人的距離越行越遠,你反倒跟我親近起來丁?”他喃喃地跟貓咪說話……
“喵一一”貓咪突然張嘴打了一個大阿欠,接著爬到他平坦的肚腹上,蜷曲身子,舒適地憩息起來。
“喂!別睡,我在跟你說話!”看貓咪悠哉得過分的模樣,他嫉妒地抓住貓頭想搖醒它。
“喵哇——”貓咪發怒了,一爪子朝他的手背“巴”下去。
“唉唷!”雷烈雲吃痛一聲縮回手,拇指跟食指之間的虎口上被劃了幾道平行線。
“喵!”貓咪哼了他一聲後,突然向上一躍,把他的臉當成跳板,踩了兩個貓腳印後,以優美的姿勢落地,決定到別的地方去窩著。
“真不可愛!逗一下也不行?”雷烈雲摸摸臉上被踩過的地方,噴,似乎也被貓爪子刮出好幾道小傷痕。
茶几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順手接過來。
“喂,堂哥啊?什麼事?”
“烈雲,明天我們在xx飯店訂了位,全家人要一塊兒吃飯,順便幫烈風和如意他們這對小夫妻接風洗塵,還有慶祝烈風正式回國定居。”烈日在電話裏交代。
“我知道了。”他點點頭。
“對了,奶奶知道紅漾了。如果可以的話,也把紅漾一起請去吧,奶奶想看看她。”.
雷烈日突然向他丟了一枚炸彈。
“什麼?是誰告訴奶奶的?我爸媽呢?他們知不知道?”雷烈雲聞言差點跳起來。
“曉琥告訴烈華,烈華告訴了奶奶,然後奶奶在吃飯的時候向大家談起了你的事。”雷烈日歎了一口氣說道。
雷烈雲無力地靠到沙發裏。
“他們有什麼反應?”
“奶奶很興奮,叔叔看起來很正常,倒是嬸嬸沒說什麼話:,我看不出她的情緒。”
“你有沒有跟他們說,我們已經結束了?”雷烈雲很無力地問。
“曉琥應該有說,不過奶奶似乎刻意遺忘這一部分,不斷地念著說,她一定要看一看雷家未來的孫媳婦。”
烈日的語氣也是莫可奈何。
“堂哥,請你跟奶奶說,我們已經不在一起了,紅漾不會去赴宴的。”烈雲有氣無力地拜託著。
烈日沒有回答,話筒的另一頭卻隱約傳來一陣騷動聲。
“喂?堂哥?”烈雲疑惑地叫喚。
“喂,烈雲啊?你的腿有沒有好一點?什麼時候可以回祖宅住啊?家裏沒有你真冷清呢!”電話那端突然換成了老太太的聲音。
“奶奶?”他瞪著話筒。
糟了!跟奶奶說話,最容易牽扯不清。
“呵呵,是我呀!你呀,有了女朋友也不帶回家給奶奶看看,還一瞞就是五年,真是!你在害羞什麼啊?明天記得把女孩子帶過來給大家看看啊!”
“奶奶,你聽我說,我們分手了。”烈雲壓抑住想歎息的衝動。
“什麼?聽不見啦!烈日、烈日,你跟他講,叫他明天把人帶過來啊!”雷奶奶故意裝聾,把話筒丟還給一直站在身邊的雷烈日。
“奶奶!”烈雲又氣又急地大叫。
“烈雲,是我。奶奶去看電視了。”烈日的聲音再度傳來。
“哦!堂哥,我要殺了你老婆!快叫你老婆跟奶奶澄清,說我眼紅漾早、就、已、經、分、手、了!”
他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吐出,幾乎快昏倒。
雷烈日靜默了幾秒。
“烈雲,目前你只有兩條路能走。一條是想辦法在明天把紅漾拐來出席,給奶奶看一下。否則的話,你只好開始等著吃奶奶安排的相親飯。”他好心地為兄弟指引一條“明路”。
烈雲揉了揉額之際,突然,膝上多出一股重量,嚇了他一跳。
“我不管!你就負責告訴奶奶,紅漾沒有,只有紅樂一隻。”
他無力地瞪著那只蹲坐在他膝頭,優雅地舔腳爪的虎斑貓。
***
雷烈雲坐在客廳裏等著紅漾,煩躁地思考該怎麼向她開口,請她出席明天的家庭聚餐。
沒想到,他一直等到了深夜,她才姍姍歸來。
當李紅漾打開門,發現客廳的燈光還亮著時,嚇了一跳。
“你怎麼還沒睡?”紅漾看到雷烈雲一臉哀怨地抱著貓坐在客廳裏,心頭浮起一抹異樣的感覺。
“我在等你。”雷烈雲幽幽地說,半張臉掩在黑暗中。
貓咪也很配合,跟著他低低地喵嗚一聲。
一人一貓,令人倍覺淒涼。
她有種荒謬的錯亂感,好像她是晚歸的丈夫,而他則是哀怨的深閨棄婦,讓她忍不住對自己冷落了他而感到無比的愧疚。
突然間,她有點想笑,也有點莫名的感動。
知道有人正在等她的感覺真的很溫暖。
“咳,你的腿是不是該上藥了?我去拿藥箱。”她低頭假咬一聲,掩掉笑意後,匆匆地走開去拿藥箱。
看著她的背影,他突然有些瞭解當年她的感受。
無止境的等待真的是種折磨人的酷刑。
整個晚上他不斷地胡思亂想,害怕她是不是一去不回,更害怕她是不是正倚偎在那個獲得她青睞的幸運男子臂彎中。
幾次拿起電話,想探問她的行蹤,卻又怕她認為他太過干涉她的隱私而作罷。
他很後悔當年不告而別的幼稚行徑。
當年要不是自己先離她而去,她也不會這麼堅決地轉身離開。
“我不知道你會等我,否則我會打電話給你的。”她一面上藥,一面輕聲抱歉,卻沒有解釋她的去向。
他沒有追問,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他說好了會放開她的。
但是,想到明天的家庭聚會,又令他煩惱不已。
“嗯……有件事……能不能請你幫忙?”
又要她幫忙?他吞吞吐吐的語氣,讓她感到不對勁。
李紅漾抬起頭,挑了挑秀氣的眉,等著他的下文。
“我知道這件事有點強人所難,而且是我自打嘴巴,可是能夠幫我的人,只有你了。”他為難地抓抓頭。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後,才慢慢開口。
“到底什麼事?你先說,我再考慮看看。不過先說好,不准再說謊騙我!”
看他苦惱的表情,她不禁又心軟了。
不過她還是盡力扮出嚴正的表情,免得又上了他的當。
“能不能請你留久一點,暫時充當我的女朋友?”他艱難地說出口。
“什麼?哼!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廠她先是張大眼,臉蛋脹紅,然後怒哼他一聲後,抱起藥箱就要離開。
她就知道,她不應該心軟,讓他得寸進尺。
“拜託!只要一段時間就好。我奶奶知道你的存在,但是,她誤會了我們的關係,所以吵著要見你。”他急急拉住她的手。
“你可以對你奶奶澄清啊!”她開始皺眉,心裏有些退縮。
他的家人……
當年他追求她的時候,她曾經自卑于自己羞於啟齒的身世,堅持不願出現在他家人面前,也不願意讓他家人知道她的存在。
當時烈雲氣了很久,不明白她為何如此堅持,但最後也順了她的意,沒有讓他家人知道他們之間的戀情。
“問題就在於,如果奶奶知道你不是我的對象,她就會開始逼我去相親。我不想違逆老人家,但是更不想遇到這些麻煩事。”嗚嗚——他恨死堂哥的老婆了!
哦,還有烈華這個笨妹妹!
哦哦,還有奶奶這個難搞的老人家!
“相親?那就去啊!我相信你奶奶挑的對象,一定都是溫柔美麗的上上之選。”
她的語氣不自覺地流露出酸意。
雷烈雲怔了一下,憑著在商場上訓練多年的敏銳反應,他當然不可能忽略掉她不太尋常的語氣。他在心底思量,腦中倏地閃過某種思緒。
他突然感謝起奶奶的攪局,讓他重新得到了希望。
也許他跟她的關係,會因此而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他藏住內心幾乎要翻騰的情緒,狀似黯然地垂下腦袋。
“你真的不能幫我?好吧,那我就只好讓奶奶安排,隨便找個人結婚,行屍走肉過一生算了……”話語的尾音,淡淡消失在哀怨中。
“好吧。”看著他煩惱的表情,李紅漾終究還是心軟了。
他抬起頭不敢相信地睜大眼。
“好吧!我答應你。那麼我該做什麼?”她攤開兩手。
算了,就當作看在多午前的情分上,最後一次的道義幫忙吧。
“太好了!明天請你去吃飯。”他笑咧了嘴,臉上滿是誠摯的感激之情。
看著他的笑臉,她突然覺得有絲不安。
好像……自己某個弱點被看穿,正掉入某個陷阱裏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26 00:25:14
第七章
請她吃飯?
眼前這一頓飯,根本就是預謀好的鴻門宴嘛!
她應該早在他興沖沖地要她打扮、換衣裳陪他出來吃飯時,就該有警覺心的。
“烈雲,你怎麼沒說清楚?”李紅漾幾乎要呻吟出聲。
“不要怕嘛,有我呀!”雷烈雲臉上掛著笑,偷偷地低頭向她咬耳朵。
“就是因為有你才慘!”她也咬牙低聲罵回去。
嗚嗚——她好想拿他的拐杖敲他的頭。
看看她一時的心軟,給自己招來了什麼樣的噩夢?
一大堆人黑鴉鴉地坐在包廂裏,而且一半以上的面孔還隱約有幾分相似,她這時才突然領悟到,這一頓飯明明就是他們雷家的家庭聚會!
“你們終於來了?坐吧。”雷烈日首先起身迎向他們,笑著招呼他們入座。
“抱歉,路上塞車。”雷烈雲笑笑地帶著腿軟的紅漾入座。
摸到她冰涼的手指,他關心地看看她,然後大方地牽住她的手,用自己的大手暖暖地包覆住她的。
雖然他傳給了她一些膽量和安全感,但她的手還是癢得不得了……
她好想伸手用力地掐死他!
“奶奶、爸、媽、各,位,她叫李紅漾。紅漾,這是我奶奶、我爸、我媽、堂哥烈日、堂嫂曉琥、堂弟烈風、他太太如意,還有我的小妹烈華。除了我弟弟烈月之外,雷家全家人都在這裏了。”烈雲面露笑容幫紅漾和家人之間互相介紹。
李紅漾聽得頭暈腦脹,壓下逃跑的衝動,硬著頭皮和大家點頭微笑。
“李小姐,你好啊!”雷肅澤夫婦一臉溫和地招呼她。
“伯父、伯母,你們好。”第一次見到烈雲的父母,令她無比的緊張。突然間,她開始擔心頭髮有沒有亂、口紅有沒有花、衣著端不端莊……戰戰兢兢的胡思亂想著,完全忘了她現在只是義務演出雷烈雲女朋友的角色。
她的緊張落人雷烈雲的眼底,讓他心中大樂,更加堅信他昨晚的直覺應該不會有錯。
他猜,她仍然對他沒忘情,只是嘴上不肯招。
“來來來,都是自己人,先喝杯茶,不要拘束。”烈華看出李紅漾的緊張,主動向她示好。
“謝謝。”李紅漾感激地向這位可愛的女孩回以真心的笑容。
看著所有的雷家人都對她露出怪異的笑容,李紅漾也不斷地回以客氣的僵笑。
她緊張到手心發汗、胃部發疼,恨不得用力踹死身邊那個臭男人!
他究竟把她帶來了什麼樣的地方啊?
他要她充當他女朋友,就是要她來面對這麼龐大恐怖的陣仗?
***
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餚一道一道地端上來,令人不禁食指大動。
可惜,李紅漾太過緊張,幾乎食不知味。
“李小姐,你多吃一點啊!”雷老太太坐在她對面,呵呵地笑著。
“雷老太太,您叫我紅漾就好了。”她受寵若驚地立直背脊,笑容都快要僵掉了。
“好啊,紅漾,那你也得要跟烈雲那孩子一樣,叫我一聲奶奶哦!”雷老太太和藹地向她眨眨眼。
“奶奶。”老人家俏皮的表情逗笑了她,於是順從地喊道。
“唉,好乖、好乖!”雷老太太開心得格格笑。
“我今天真開心,除了終於盼到烈風從國外回來定居;另外就是看到烈雲帶女朋友來了。”雷老太太高興地繼續說下去。
“奶奶,我曾答應您會帶如意回祖宅的。這段時間,我一直努力地將國外的業務和如意她爸爸留下的公司合併,好將國外公司的重心移轉回來。從今天開始,您就會經常見到我跟如意了。”烈風握著如意的手,看著奶奶的眼中,有著一如當初的承諾。
為了如意,他改變了流浪如風的習性,甘願回到雷家祖宅,安守在她身邊。
淩如意滿心感動地凝視他。
“好、好!來,大家一起喝一杯,歡迎烈風回家!”看著小倆口甜蜜的眼神交流,雷老太太呵呵直笑,豪爽地舉杯喝了一口酒。
“烈日和烈風堂哥都結婚了,哥,現在是不是該輪到你要加把勁兒了!”烈華高興地對烈雲擠眉弄眼。
霎時,所有人的目光全聚集在烈雲和紅漾身上,看得兩人心虛不已。
烈華沒想到自己直爽無心機的問話,竟會被老哥賞了一個大白眼。
我怎麼了?她無辜地用眼神詢問。
你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會被你害死!烈雲目露凶光地瞪回去。
哇嗚——你好凶哦!她吐吐舌,委屈地縮縮肩膀。
“是啊!本來我還擔心烈雲這孩子眼光太高,四周的女孩兒都看不上眼。現在終於也給我盼到烈雲帶女孩子出現啦!”老奶奶欣慰地望著烈雲和紅漾,沒注意到兄妹間正在用眼神上演手足相殘的戲碼。
烈風目不轉睛地盯著李紅漾,想到以前烈雲曾在他和如意之間攪和的過節,他突然沖著烈雲燦爛一笑,笑中有著一絲絲不懷好意的挑釁味道。
“以前從沒看過烈雲堂哥帶女孩子回家,也沒聽烈雲堂哥說過有什麼要好的女朋友,怎麼這次奶奶說要烈雲堂哥帶人來,馬上就帶了人出現。該不會……是假的吧?這樣騙奶奶,奶奶可是會傷心的哦!”他的笑顯得有些惡意。
話一說完,只見整桌的人臉色各異,有人皺眉、有人噴出口中的湯、有人呆了一下。
李紅漾心虛得低下頭,嚇出一身冷汗;雷烈雲則是一言不發,用眼神宰殺雷烈風。
“烈風,不要亂說啦!”淩如意看了看長輩的臉,又看了看烈雲和紅漾,不安地偷偷拉了拉烈風的衣服,低聲輕懷。
昨晚烈日堂哥不是已經把烈雲堂哥和紅漾的事,全都钜細靡遺地告訴大家了嗎?烈風怎麼還故意裝傻,戳破這件事?
“真是這樣的嗎?你們不要騙我啊!”雷奶奶很配合地撫住胸口,臉突然垮下來,看起來萬分傷心。
所有雷家人都忍住翻白眼的動作,很想告訴奶奶,她的戲演得實在很假。
不過,奶奶這一招,對於初次見面、毫不知情的李紅漾來說,卻是十分的好用。
奶奶的反應,讓李紅漾十分不安。
“奶奶……”烈雲放下碗筷,苦惱地想按揉他的太陽穴,然後直接對奶奶投降。
紅漾以為烈雲打算招認一切,心一急,突然在桌下壓住烈雲的手。
“奶奶,對不起!我跟烈雲的確在交往,只是我一直擔心自己的出身配不上烈雲,所以才要烈雲瞞著你們。是我造成大家的困擾,真的很對不起。”
她很快地截斷烈雲的話,望著大家的眼神和語氣極為誠懇,背脊也挺得直直的,像個女戰士般,準備擋下所有人的指責與不諒解。
烈雲一怔,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接著,唇邊的笑意慢慢浮現,越擴越大。
“原來是這樣啊!丫頭,你想得太多了。我看著這些孩子長大,可從來沒有跟他們說過嫁娶必須門當戶對。”奶奶慈祥地對紅漾微笑。
紅漾沒料到老太太的反應竟是這般平靜,不由得愣了一下。
“不過,如果是為了雷家的財富或是其他原因,而來欺騙我家孫子的感情,這我可就不原諒了哦!”奶奶接著說,但帶笑的眼裏卻隱隱浮起精明的眸光。
“奶奶,我對烈雲的心一直是真的!因為只有烈雲的呵護,能讓我覺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我看中的,是烈雲給我的幸福感,不是什麼雷家的錢。烈雲的出身背景反而讓我十分卻步,不敢真正放下心去愛他。”她的眼神清亮無畏地迎視雷老太太,憑藉著一股激動,毫不保留地將內心的話脫口說出。
烈雲神情複雜地凝視紅漾,心中有驚訝,也有感動。
連烈雲的母親,也以少有的專注眼神,仔仔細細地上下審視她。
雷老太太眼神犀利地在這一對情侶之間來回觀望,最後點點頭,露出一抹洞悉的微笑。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做長輩的不會多加插手。今天這頓飯,是為了幫烈風和如意接風洗塵的,大家都幹一杯吧!”雷肅澤以家長的身分開了口,拉開話題。
眾人一聽,紛紛舉起酒杯,高興談笑,體貼地不再追問烈雲和紅漾之間的情事。
在熱鬧談笑中,烈雲和紅漾兩人的關係微妙地轉變著。
有些熱、有些甜,還有些不言而喻的情感,悄悄地在心底重新凝聚成形。
***
因為大家都喝了酒,於是吃完飯後,叫了三輛計程車,烈雲和紅漾決定回到公寓,其他人和他們兩人互道再見後,全都回去雷家祖宅。
烈雲和紅漾回到公寓後,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很尷尬。
“你的臉好紅。”他伸掌撫上她佈滿粉色的臉頰。
“大概酒喝多了。”她退了一步,雙手捂住臉,神態既嫵媚又純真。
“我感覺奶奶很喜歡你,離開的時候,她還一直抓著你的手呢!”他前進一步,低頭看她。
聞言,紅漾的眼眶有些紅了。
雷奶奶握著她的雙手,感覺好暖,讓她想起了婆婆。
“你的奶奶讓我想起了我的婆婆。”她神情哀傷地低下頭去。一直拖到現在,她還是沒勇氣去找婆婆,跟她相認。
“過兩天我陪你去找婆婆。”他再度伸手,這次是把她一綹垂到頰邊的發絲塞到耳後。
“……你的兄弟烈風好像不太喜歡我。”
“你別想大多,他是在報仇。以前我曾經在他和他太太淩如意之間攪和了一下,他可能一直記恨到現在。”他聳聳肩。
“是嗎?還有你的母親,她從頭到尾幾乎都沒說話。”她的心還是有一點猶疑。
“我母親一向如此。你放心,我看得出來,他們都很喜歡你。”他淡笑著摸摸她的臉。
“我……我先去洗澡。”紅漾的心臟重重一跳,很快又後退一步,接著轉身想快快進房去。
“紅漾。”他拉住她的手,不讓她走開。
兩人互握的手,變得好燙。
“你今晚說的話,讓我覺得很感動。五年前,你從來沒說過這些話。”雷烈雲淺淺微笑地凝望她。
“我……我只是幫忙而已,別當真了。”她的眼神遊移,不敢直視他的眼。
天知道她被鬼迷了哪個心竅,竟然當著所有人的面,不知不覺地說出那些事後想來會羞死人的話。
“我很感動。”他將她拉到身前,雙臂以極輕的力道圈攬住她,低下頭,緩緩地以額貼額,眉眼相對,語調低沉得有如濃死人的醇酒。
也許今晚真的喝多了酒,紅漾沒有反抗地任他拉向他胸前。
她輕倚在他懷裏,身軀若有似無地摩擦碰觸,激出最細微、最本能的知覺張力。
他暖熱的呼吸吹拂在她臉上,溫柔似水的眼神勾誘著她,身體輻散出魔魅的性感熱力。
她仿佛受到了蠱惑,思緒全被他勾攝去,只能呼吸淺促地緩緩閉上眼。
雷烈雲低下頭,淺淺含啄住她的嫩唇。
她配合她輕啟唇辦,迎他人內。
毋須多言,兩人的互動極有默契,一進一退,撩出更多的火花。
“我好想你。”他微抬起頭,在喘息的空檔間,貼在她唇上呢喃輕語,捨不得離開片刻。
她突然有股想哭的衝動。
這就是被人深深依戀的感覺嗎?
即使自己死了,在這世上還會有人為她流淚,她不會化成細微塵土,無聲無息地殞落。
踮腳、傾身,閉上眼、送上唇。
她伸出雙臂環上他的頸子,用最無聲、最直接的肢體語言回應了他。
雷烈雲滿足地勾唇微笑,俯下身子,毫不遲疑地還以更深沉、更濃烈的熱情。
今晚,他要燒盡兩人的靈魂,彌補這五年的分離。
***
他的眼眸,是她見過最溫暖、最動人的柔情深潭。
在系學會舉辦的師生聚會中,稍微晚到的他,剛好選在她對面無人的座位坐下,因此,她才會注意到他的眼睛。
,由旁邊同學的談話中,她才知道他是大她兩屆的學長,也是歷屆以來被公認為最有能力、最具好評的系學會會長。
他天生像個發光體,不分親疏地和身邊男男女女的同學談笑。即使他不顧形象的大笑,也掩不去他斯文俊帥的無邊魅力。
她猜,被他這種溫柔體貼的男生所喜愛的女孩子,一定很幸福。
從他的眼眸中可以看得出來,他是擁有豐沛情感的人。
而他的好人緣,也是她所羡慕的。
她在人群中一向獨來獨往,對人冷冷淡淡的,沒有與人交往的熱情,因此也沒什麼朋友。
突然間,他偏過頭,正好對上她的注視目光。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沒有馬上移開眼。和他對視了十秒鐘,發覺他沒有移開視線的打算,她皺著眉,先把視線移了開去,轉頭倒了一杯果汁啜飲。
然而,對面投向她的那道目光像是帶著熱力,強烈干擾她的情緒。
這個人是怎麼回事?
他明明看起來斯文有禮,現在怎麼會這麼沒禮貌地直盯著她看?
微帶忿意地抬起眼,竟然對上他滿眼的興味,以及一口閃亮的白牙,一時之間,她怔住了,忘了怒氣。
“嗨,你好!我叫雷烈雲,你呢?”他的眼睛因笑容而微眯成一道淺淺的彎月。
他的笑容,讓她眩惑了一秒鐘,心臟也倏然緊縮,差點呼吸不過來。
“李紅漾。”她啟唇,下意識地回應了他,接著又馬上清醒過來。
咦?咦咦?
她幹麼回答他?
她咬住唇,又迷惑、又驚惶地皺眉瞪住他。
就是這一眼、這一抹笑容,讓她在日後丟了心,滿,心地以為,她感受到的悸動,就是幸福的預感……
“紅漾,醒了嗎?”
細碎的吻像蝴蝶一樣,輕輕地在她臉上點拂不停。
是夢?
她眨了眨眼,從似幻非幻的夢境中醒來。
她竟然夢到了她跟烈雲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夢到了什麼?”身旁的男人帶著熱力貼著她,被他的嘴唇吻過的肌膚、肩頭、頸項,全都因而發燙難耐。
“沒什麼。”她推開他若有似無的親昵挑誘,卷著被單坐了起來,看了看鬧鐘。
“夢裏有沒有我?”他隨她坐起來,像個大孩子般,把頭擱在她肩頭,乘機偷咬了一小口。
“你該起床了,不然上班會遲到。”她維持冷淡的表情,不讓自己的臉因他的話而燒紅起來,但怕癢的身子卻反射性地向旁邊一縮。
“再讓我抱一下,我已經有五年沒抱到你了。”他耍賴地貼得更緊,嘴唇放肆地沿著她的肩部向下方廝磨啄吻。
“喂!你的胡渣好刺人,走開啦!”她忍住格笑出聲的衝動,又羞又急地把他的腦袋從她胸前撥開。
雷烈雲逗她逗得不亦樂乎,翻過身子,打算要更密實地黏上她柔軟白皙的嬌軀,沒想到掌心撐到床面時,竟然壓到一團毛茸茸的東西——
“喵畦——”毛團倏地彈跳起來,嚇得兩人猛然分開。
毛團竄逃到門口,每根毛發豎直,尾巴翹得高高的,驚嚇的貓眼含淚地瞪著他們兩人。
“紅樂?!你什麼時候溜進來的?”雷烈雲看清了毛團後,忍不住捂住臉,敗興地大叫。
看著紅樂眼中的怨恨再起,李紅漾同情地拍拍雷烈雲。
“你保重,最好繼續跟紅樂保持距離,我覺得你把它的舊恨又勾起來了。”
“哦——拜託!是它自己跑上來的耶!我怎麼知道它會睡在我們的被子裏?”
雷烈雲大聲呻吟。
李紅漾輕笑出聲,逕自下床梳洗。
準備早餐的時候,李紅漾突然想起來,五年前他們也曾經像現在一樣,親密地從彼此懷裏一道醒來,愉快地迎接美好的一天。
她一直覺得自己會得到幸福,會遠離母親含郁而死的宿命。
直到那天他突然不告而別,讓她從白天等到深夜,又從深夜等到天亮,她的世界瞬間掉人了冰寒與寂黯。
她突然停止了哼歌,手上的菜刀也越切越慢。
她還有勇氣再度接受他嗎?
最後,她望著砧板,呆呆地出神。
***
送雷烈雲上班後,李紅漾開車到老師下榻的飯店去拜訪他,順便討論英國首飾大展的事。
“老師,抱歉,一大早就來吵醒你。”她對著來開門的中年男人微笑。
“紅漾,你來了?快進來、快進來!我很早就醒了,還在煩惱著沒事做呢!”楊本漢愉快地招呼她進房。
楊本漢是英國首飾界裏頗有名氣的設計師,年紀大約五十出頭,五官英挺好看,高而削瘦的身材穿著襯衫和西裝褲,兩鬢染上銀白,平添一股成熟回融的氣息。
“老師才剛從英國過來,沒有時差問題嗎?”李紅漾挑了一張椅子坐下。
“我從小就在這裏土生土長,一下子就能適應了。”楊本漢也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是嗎?今天老師有沒有什麼計劃?”
“還沒有。你有把設計稿帶來嗎?我們可以討論一下你的作品。”
“我就知道老師會問。你看,我把稿子帶來了。”她笑著從包包中拿出存放圖稿的夾袋。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得意弟子。五年前我們初次見面時就一見如故,那時我就知道!我跟你一定合得來。”他大笑著接過她的圖稿,仔細觀看起來。
“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也覺得對你很有親切感。搞不好我們上輩子是父女呢!”李紅漾真誠地微笑著。
楊本漢的笑容突然黯了一下。
“如果我能見到我女兒的話,她應該也有你這麼大了。”他傷感地說。
“老師有女兒?難道你早就結婚了?”她有點訝異。在英國時,她從沒聽他說過。
“正確的說法是,我當年是跟一名女子私奔的。後來,我聽說那女孩子為我生了一個女兒。”他坦白地告訴她。
“聽說?師母跟你的女兒沒有和你住在一起?”她疑惑地看著他。
“我……我離開了她們。”楊本漢澀澀地苦笑一聲。
“你拋棄你的妻子和女兒?”李紅漾大吃一驚,忍不住握拳輕嚷。
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自己的身世,語氣不禁有些一激動、有些不諒解。
連這位地敬愛了五年的老師,也曾是拋棄妻女的負心男人?
“對。這二十多年來,我為了當年的錯誤,一直活在後悔和歉疚之中。”他沈鬱傷痛的表情,讓她不忍卒睹。
看老師難過,她的心也揪了一下,於是閉口不再追問。
“你會不會開始厭惡我、輕視我,認為我是個不負責任的軟弱男人?”楊本漢疲憊地抹抹臉,看起來突然老了很多。
“這是老師的家務事,我沒有插嘴的立場。”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心頭百味雜陳。
“算了,這都是陳年往事了。我們回到正事,先談你的圖要緊。”他強打精神,仔細觀看圖稿。
李紅漾勉強自己專注她和老師討論,卻仍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未曾謀面的父親。
當年她父親拋棄了母親跟她後,是否曾後悔?是否曾回頭尋找過她們?
現在,她的親生父親又有什麼樣的際遇?
是事業成功、子孫滿堂,還是病老在世界的某處?
她好想知道父親的模樣。
好想當面問一問父親,為什麼當年會拋棄她和母親,如此狠心地一走了之?
唯一可能知道她父親的,就只有婆婆了。
突然間,想見婆婆的欲望,變得異常強烈。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26 00:25:41
第八章
雷烈雲覺得紅漾最近這一個月來怪怪的。
她老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盯著他。
“呃,紅漾,你要不要把刀子放下?”雷烈雲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手上的東西。
她的表情看起來好像想解剖動物的樣子,而他自己則是那只“注死”的可憐青蛙。
李紅漾淡淡地垂眼看了看水果刀,又看了看他,接著默不作聲地低下頭繼續削蘋果。
雷烈雲瞬間冒出冷汗。
嗚嗚——她的表情好詭異哦!
還好他的腿在每天的複健之下,正在迅速好轉中,如果要逃命的話,應該沒問題。
沒多久,她又抬起頭來看他。
“什麼事?”雷烈雲反射性地縮起腿,向椅背退了一小寸。
她看了他好半晌才開口。
“為什麼男人都會想逃跑?”她的語調幽幽的。
“嗄?我沒有!”他馬上乖乖地放下雙腿,兩手規矩地平放在膝上。
“男人真的無法對愛情永遠忠貞嗎?”
“呃?”他一頭霧水地眨眨眼。
紅漾感傷地“唉”了一聲後,又繼續削著水果。
他審視著她一片迷茫的表情,想了一會兒後,移坐到她身旁,伸臂攬住她的肩。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他輕聲低問。
她放下手中的東西,轉頭看他,思緒千回百轉。
“我父親拋下了媽媽和我,一去不回。我很想知道,他有沒有曾經回頭找過我跟我媽?”
雷烈雲無言地擁住她。
她縮起身子,不自覺地偎緊他。
他的體溫,一向能暖和她。
“其實,我更不懂的,是我媽的心。我從小就不明白,為什麼她可以癡癡地等著他回來,一等就是二十年?母親到死的時候,還是在盼著他的出現。她不怨、不恨、不苦嗎?”她的耳朵聽著他的心跳,唇貼在他的胸膛上低喃。
“也許那是因為你母親深愛著你父親,用她所知道的方式深深地愛著,所以她才能支持這麼久。”他擁著她,像父親擁著一個剛剛作了噩夢的小女孩般,溫柔地在她頭頂落下安撫的吻。
“愛一個人,還要忍受孤獨和痛苦的精神折磨,那麼,這個名為‘愛’的東西,還真是可怕。”她的眼眶開始泛紅。
她不想跟媽媽一樣,把心交給別人後,最後孤孤單單地死去。
這樣的生命太可怕了。
“‘愛’並不可怕,只不過並非所有相愛的人,都能幸福地相守在一起。你母親雖然沒有跟你父親在一起,但你怎麼知道你父母不是相愛的?有的人日夜相處多少年,卻早已同床異夢、互不關心,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折磨?”他輕輕歎息。
“他們兩人如果相愛,為什麼我父親當年可以這麼瀟灑地離開?他一走就是二十多年,對我們母女完全不聞不問。你要我如何相信他們之間還有愛情?”她激動地扯住他胸前的衣襟反問他。
“紅漾,我不是你父親,你也不會是你母親的翻版。我會守著你,給你幸福。”他真摯地看著她的雙眼,慎重地對她起誓。
“我才不要這種會掏空靈魂的愛情!什麼幸福?那都是騙人的假像!”她倏地推開他。
“紅漾……”他無言以對,只能深深地注視她,感受她當年的痛苦、當年的害怕。
“五年前,我相信你不會跟我父親一樣,我也相信我不會跟我母親一樣,我真的認為你是值得我把心、把愛情託付給你的好男人,我真的相信我從你的眼中看到了幸福的影子。結果呢?你把我孤孤單單地丟下,你讓我在空蕩蕩的房子裏等待,你更讓我看清了所謂的幸福,只不過是個騙人的七彩泡沫!”
他哀傷地望著她,在她落淚的同時,他也感到自己的心正在一片片地碎裂。
五年前的錯,真的永遠無法彌補了嗎?
“紅漾,當年我真的愛你,更無意傷害你。我並沒有打算做一個負心的男人。”
“你不要再說愛我的話!我不會再愛你,也不會讓自己愛任何人了!”她突然用力閉上眼,捂著耳朵嚷道。
“紅漾,聽我說……”
“我不要讓任何人來傷害我!我不要孤單地擁抱愛情、不要孤單地無止境等待、不要孤單地死掉、不要……”她不斷地搖頭,像是希望把所有的痛苦都搖掉。
“紅漾,夠了!”
他嚴厲地大嘬-聲,打斷她的話,並且用力拉下她捂住耳朵的雙手。
“用五年的時間來讓我後悔,已經夠了!我也曾經受苦,我也一樣不好受。如果我沒有心的話,就不會在這五年裏還不斷地想著你,白白地受了這許多苦。”他沉痛地低語。
她被他少見的嚴厲嚇到,只能怔怔地望著他。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臉。
“我們沒有太多的五年可以再浪費,別讓自己也像我一樣後悔。你曾經說過,相愛的時機一旦錯過了,就再也挽不回。我們好不容易有第二次機會,我不希望再度錯過你。”
“我……”她望著他深邃的眼眸,一股暖流緩緩融進心底。
他的眼神,讓她岑寂五年的心再度激越起來。
“我也許不是最好的情人,但我會盡我所能,不再讓你流淚、不再讓你害怕,也絕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無助地等待。”
她的心底劇烈地掙扎著。
該相信他嗎?
能再次交心嗎?
這次幸福的預感……是真的嗎?
突然間,她的臉一白。
“放……放開我……”她在他懷裏掙扎。
“紅漾,你還是無法原諒我?”他極度失望,姿勢僵直。
“你先……放開我……”她一臉痛苦,抬起小手,一隻一隻地扳開他捧著她臉頰的手指。
“我不放!放開你,就會跟五年前一樣,又失去你了。”他像孩子一樣地耍賴,大手的手指努力地跟她拔河,硬是不肯放手。
“求求你……我快吐了……”她臉色慘白地閉上眼。
“我的真心告白讓你想吐?”他難過得想掉淚。
他對她掏心掏肺,而她卻覺得想吐?
紅漾沒有回答他,小手捂住唇開始幹嘔,直接用行動證明她是真的快吐了。
雷烈雲大驚失色地跳起來,拐杖也來不及拿,跌跌撞撞地扶著她沖進浴室去。
在沖向浴室的路上,他在忙亂中還差點一腳踩中紅樂的尾巴……
***
雷烈雲坐在辦公室內,心不在焉地看著公文。
資深女秘書站在一旁,等著他批完緊急文件後,要馬上送到相關部門去。
他抬起頭看向女秘書。
“經理,公文有問題嗎?”秘書不解地瞄了瞄他手上那份文件。
她看他盯著同一頁足足有五分鐘了。
“你老公有沒有惹你生氣過?”
他突然開口問話,沒想到竟然是這種家常話題,讓女秘書愣了一下。
“當然有啊!我老公就像個死木頭,不浪漫、也沒情調,像個老爺似的要人伺候,又懶、又愛亂扔東西,我常常被他氣得半死!”
女秘書像個怨婦似的,向他一樁樁地吐苦水。
“那……你生氣的時候,他都怎樣請求你的原諒?”他支著下巴看著女秘書。…,
“他?他沒讓我繼續氣死就阿彌陀佛了!何況我們都是老夫老妻了,也不講究這些了。”秘書滿腹怨氣地翻白眼。
雷烈雲挑挑眉,想了一下後,換個方式再問:“如果是你的話,你會希望另一半如何安撫你的怒氣?”
“我啊?當然是希望他先送我一束花,然後帶我去吃頓浪漫的燭光晚餐,最後再用甜言蜜語哄得我心花怒放嘍!”女秘書雙手合十靠在微紅的臉頰旁,露出夢幻少女般的微笑,滿眼閃爍著星星。
“送花?”雷烈雲挑挑眉。
對啊!他怎麼沒想到?
他想到跟她巧遇,腿骨二度受傷送醫時,紅漾當時一直緊抓著他給她的那束鈴蘭花不放。
這麼說來,紅漾應該也是很喜歡花的吧?
半晌後,資深女秘書好不容易回到現實,想起自己的工作,盡責地把頭轉向雷烈雲,要敦促他動作快一點。
“對了,經理,請你快點批——”
回應他的,是一張空空的皮椅。
“經理……”她的臉上頓時掛滿黑線,唇角微微一抽。
這死小子,又不見了!
***
埋首在工作間製作蠟雕的紅漾,雕刻到一半時,接到了一通手機來電,沒想到竟然是老師那位研究古物的英國朋友——葛林翰。
“葛林翰,你也來了?”她驚訝極了。
“呃,是啊!我是受邀到大陸去參加幾場學術會議,因為想起這裏是楊本漢和你的故鄉,好奇之下就順道過來這裏看看。中午有沒有空陪我一起吃飯,然後我們再一起去找楊本漢?”
葛林翰用一口標準的中文與她在電話裏對談。
“沒問題!不過,你和老師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如果老師知道你是先來找我,而不是他,老師可能會覺得很難過喔!”她俏皮地回答。
葛林翰大笑。
“那麼,我的女郎,就把我們約會的事當成我們之間的小秘密吧!”
紅漾被他逗樂。
“你能來真是太好了,我正好有些中國紋飾的問題想請教你呢!”
兩人又交談了幾句後,便掛掉電話。
她迅速地打扮了一下,臨出門前想起了紅樂。
“紅樂?紅樂?”她四下尋找著。
“當——”一聲細小的貓叫聲從某處傳來。
“紅樂?你幹麼守在烈雲的門口?”她從地上抱起眼神哀怨的貓咪。
“喵喵——”嗚嗚——它想進去啊!
一個掙扎扭身,紅樂掙脫紅漾的懷抱,跳回雷烈雲的房門口,伸爪在門板上“抓抓抓”。
“你想進去?不可以啦!萬一你在烈雲的床上撒尿報仇怎麼辦?你在客廳玩就好了。”紅漾蹲下去拍拍它的頭。
“喵嗚——”嗚嗚——裏面有它最愛的床啊!
紅樂毫無元氣,哀怨地瞥了她一眼。
紅漾啼笑皆非。
“真奇怪,你們之前不是水火不容嗎?怎麼現在感情這麼好?”
紅樂恍若未聞,對著門蹲坐著,又喵叫了幾聲。
紅漾看看表,沒有再理會貓,備好清水、貓砂和食物後,便出門去。
“喵?”主人走了?
貓頭猛然回頭望著合上的大門,接著又回頭看看依然緊閉的房門。
嗚嗚——開門啊……
紅樂仰高了頭,伸爪又“扒”了一下門。
它最喜愛的床啊……
***
紅漾跟葛林翰吃完了飯,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午餐時光。
然後,她挽著他的手,一路上有說有笑、極為親密地一起進入老師楊本漢下榻的飯店。
這樣的場景出現在飯店,是稀鬆平常的事,不會吸引太多人的注目。
但,要是落人了有心人的眼裏,那就成了引爆火山的可怕引線了。
坐在飯店一樓咖啡座的三個男人,正好看見了這對男女一面等著電梯到達,一面融洽地輕聲談笑。
烈風用手肘推了推身旁僵硬如石的堂哥。
“喂,烈雲堂哥,那個挽著金髮男人的女孩,不就是那位正在跟你交往中的李紅漾小姐嗎?”
烈雲緊抓著手中的咖啡杯,腦子裏一片空白,表情看來備受打擊,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電梯前的那對男女,優雅地踏人電梯裏。
在電梯門合上的瞬間,他瞧見那個金髮外國人親昵地俯首在紅漾耳邊說了些話,使得她開懷地笑出來。
他的腦袋發燒、呼吸急促,覺得胸口痛得好像快要炸開來似的。
事情……不會如他所想的那樣吧?
“會不會是紅漾陪著朋友到飯店來找什麼人?一身為旁觀者的烈日,理智地猜測著可能的狀況。
“我不知道。”烈雲澀然低語。
他猛然發覺,自己還不夠瞭解紅漾。
現在的紅漾,已經不是五年前他所知道的紅漾了。
這五年她都做了什麼事?身邊多了哪些朋友?
她曾經說過,她的身邊已有一位護花使者。
難道就是這個人?
雷烈雲的腦袋瞬間亂成一團,幾乎無法思考。
忽然間,烈風輕笑出聲。
“你笑什麼?”
烈雲轉過頭,眼神暴戾地瞪住烈風,很想拿拐杖打他的頭。
“我只是突然想起,我和如意在結婚之前,曾經有過一次因你而造成的誤會。”烈風向後微微一躲,雙手半舉地表示投降,但眼底還是逸出一陣陣笑意。
“什麼誤會?”烈雲愣了一下。
“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公司舉辦酒會,你在飯店開了房間,帶著酒醉的如意進去休息,讓我幾乎發狂得要砍人?”烈風笑著開口。
“怎會不記得?結果你欲火難耐地沖進房裏,一口就把醉醺醺的如意當成下酒菜給吃掉了。事後你還被奶奶罵了好久。”烈日也跟著輕笑出聲。
“那次的狀況,跟現在的場景很相似。”烈風意有所指地挑挑眉。
烈雲慢慢平靜下來,低頭沉思著。
“情人之間,最怕的就是誤會。有任何的問題,最好要弄清楚。紅漾的個性很敏感,你要好好地處理,聽一聽她的解釋。否則的話,誰也不知道你們還能不能在下一個五年後巧遇。”烈日意味深長地拍拍烈雲的肩膀。
烈雲看向電梯門,眼神複雜地深思著。
***
雷烈雲和堂兄弟分手後,一個人慢慢地走回公司。
經過公司旁的一條小巷時,他被花店小妹給攔了下來。
“先生、先生,要不要買一束花?今天的花很新鮮、很漂亮哦廠花店小妹將一把紅豔豔的玫瑰花遞到他面前。
雷烈雲看看花,又看了看小妹,驀地勾起一段回憶。
“嘿,我上次跟你買過一束長得很像一串鈴鐺的小白花,你還記得嗎?”
他就是買了這家花店的花之後,和紅漾在街頭相遇了。
那束花對他來說,具有很特別的意義。
“哦,那是鈴蘭。我記得你,先生,你的腿好啦?”小妹高興地問候他。
她記得他上次是拄著兩根拐杖,腿上裹著厚厚的石膏,現在他雖然還拄著一根拐杖,但走路的姿勢已經比以前更穩健了。
但,她會記得他的原因,是因為很少有人會買一把完全不包裝的花材。而且,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學插花的。
“是啊,好得差不多了。”雷烈雲露出一口白牙,把腿伸了一伸。
“先生今天還要買花嗎?”她滿懷期待地看著上門的肥羊……呃,客人。
“我想問你,上回我買的鈴蘭花,花語是什麼?”他突然心血來潮地開口詢問。
“鈴蘭的花語?它有很多種說法,鈴蘭花代表純潔,也有幸福來到的意思。”
花店小妹偏頭想了一想,在腦中搜索著資料庫。
“幸福來到?”烈雲感興趣地低喃。
他記得那一束叢聚的白色小花,清雅、細緻、美麗,仿佛垂首靜靜地等待著有心人出現,對它仔細地呵護。
鈴蘭花,讓他想起又脆弱、又倔強的紅漾。
“啊,對了!它還有-個很重要的涵義,北海道人認為這種花代表了再回來的幸福。”
“再回來的幸福?”雷烈雲的身軀微微一震。
“是啊,在歐洲也有類似的涵義哦!”花店小妹強調地點點頭。
“那麼,你店裏還有鈴蘭嗎?幫我包一束,越漂亮越好。”
紅漾應該喜歡鈴蘭吧?
再送她一束吧!
“呃,先生,我們店裏已經沒有鈴蘭花了耶!”花店小妹而有難色地說。
“沒有了?”他驚訝地張大眼。
“鈴蘭的花季很短,而且已經過了。錯過了花季,想要再買到就很不容易了。你要不要看看其他的花啊?玫瑰花也很不錯哦!”
小妹不死心地再度推銷手裏的那束花。
“是嗎?”烈雲的眼神透露出強烈的失望。
錯過了花季,想要再買到就很不容易了……
花店小妹的話,引起雷烈雲強烈的心悸,以及濃濃的不安感。
他們的幸福,還能再回來嗎……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26 00:26:14
第九章
連著好幾天,脾氣一向斯文沉穩的雷烈雲,難得地陷入了坐立不安的情緒之中。
在星期假日中,頂著兩圈睡眠不足的黑眼圈,他像只患了牙痛的熊貓,在靜悄悄的客廳裏踱來踱去。
紅漾早上匆匆忙忙地做了些早點後,只說了句要出去趕作品,然後就出門去了。
而他不知道她要到哪里去趕她的銀飾作品。
不只是今天,而是最近這一陣子,紅漾早上一送他到公司上班後,人似乎也跟著不見了。
有時上班上到一半,他會偷個空,試探性地打電活回公寓來。
結果,多半沒人接電話,讓他經常在失望地掛掉電話後,愣愣地發起呆來。
“紅漾去哪里了?”他的心裏滲出一陣陣好酸好酸的醋味。
會不會是去找那天他瞧見的金髮外國人?
“喵——”幽幽的啖嗚聲,從他腳邊發出聲響。
“紅樂?”他低下頭,發覺紅樂正用它小小的貓頭,有氣無力地頂摩著他的褲管。
“你在跟我撒嬌?”他好玩地彎腰抱起貓咪,讓他躺在自己的臂彎裏。
貓咪靜靜地蜷伏在他的臂膀裏,又乖又柔順。
“怎麼了?你變得好沒元氣啊!”他用手指逗了逗貓咪的下巴。
“喵嗚——”別吵我!貓咪慵懶地抗議,眯著眼偏過頭去。
“你是不是感覺寂寞啊?你主人最近老是不在家,我也覺得很寂寞哩!”雷烈雲歎口氣,抱著貓咪坐到沙發上。
才剛坐下,貓咪忽然跳離他的懷中,輕巧優雅地走到他的房門前,回頭靜靜地望著他。
雷烈雲挑眉,想了一下後,起身走到他的房間前,打開房門。
貓咪興奮地叫了一聲,很快地溜進房內。
雷烈雲看著貓咪躍上他的床鋪,像個巡視領地的女皇般,優雅又高傲地在軟軟的床上踩過一圈。
尋到了一個好位置後,貓咪帶著滿意的表情趴下,讓全身陷在床單裏,把自己蜷成一團金黃色的毛球後,舒適地窩在他的床上不走了。
“不會吧?我的床難道也被劃入你的地盤啦?”
雷烈雲忍俊不禁地搖搖頭,向外走去,任房門開著,不再合上,讓貓咪可以自由進出。
他坐回沙發上,看著自己的腿。
他的腿已經復原的差不多了,只要再複健半個月左右,他就可以完全不用拐杖走路了。
這讓他感到無比悵然。
紅漾到底會不會留下來?
***
事實上,李紅漾也正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紅漾!你打算跟我一起回英國嗎?”
楊本漢在離心爐前操作,小心翼翼地把熔成液體的銀灌注到模型裏。
他沒有回頭看她,雙眼專注地看著機器。
拿著砂紙打磨銀器表面的紅漾,終於回過神來。
“我……我還在考慮。”她停下手,歎了一口氣,看了看這間設備齊全的工作室。
她覺得老師真的很厲害,竟然能與人商借到這麼好的工作室。
據說這間工作室的主人打算出國深造,所以想把工作室和器材統統賣掉。
老師輾轉得到消息後,便向工作室的主人開口,想借這地方一段時間。
對方一聽說商借的人,是在英國頗有名氣的楊本漢師生,因此也很大方地五條件出借。
“如果捨不得走的話,要不要乾脆回來定居算了?順便把這間工作室頂下來,這是個很難得的機會,可以省下你不少麻煩。一切掉開關,楊本漢回過頭來,微笑地對她提議。
“可是,老師的首飾展,還有我在英國接的訂單……”她猶疑地回答。
“這根本不是問題。你以前在英國時,還不是得搭飛機把作品送到遠地的客戶手裏?不然把設計成品製成圖樣,讓客戶參考挑選也是一種可行的方法啊!”
“老師……”她的心有些受傷,有些惶惑。
老師希望她離開他身邊?
“你很有才華,專注力也夠,足足跟了我五年,差不多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設計這一行,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所能教你的,都已經教了,剩下的路就要靠你自己去走了。你如果一直待在我身邊的活,會掩住了屬於你自己的光芒。”楊本漢拉了一張高腳椅,隨興地坐到上頭。
“我真的不知道我該不該留下來……”她不知所措地抓抓頭髮。
“聽葛林翰說,他向你求婚,但被你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向她眨眨眼。
“他跟你說了?我……我對葛林翰真的很抱歉。”紅漾的臉,不由自主地燒紅了起來。
她想到前些日子和他吃飯時,葛林翰突然從口袋中掏出一枚戒指向她求婚,嚇了她好大一跳。
“你放心,他很看得升。他說你拒絕他的原因,是因為你的心裏有一個很重要的人。”
“嗯。”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我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還是,是這次回來的這段時間裏遇到的?”他好奇地探問。
“是……也不是。我跟那個人五年前曾經是情侶,後來分手了。這次回來,很巧合地在路上撞傷了他的腳,所以我搬到他那邊去就近照顧他。”
“好奇妙的緣份啊!”楊本漢聞言,驚奇地睜眼大笑,惹得紅漾的臉蛋酡紅不已。
“那麼,我能期待你的好消息嗎?”
“我不知道。五年前他曾經傷了我,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勇氣,再一次接受他。”她苦惱地搖頭。
“孩子,聽老師一句勸告。人生沒有多少歲月可以讓你猶豫、蹉跎。有很多事、很多人,是一旦錯過就無法再挽回的。當年的我,就是沒有領悟到這個可怕的道理,所以才會因為一念之差,錯失了這輩子最重要的人。即使我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愧疚、來追悔,都沒有用了。”
“老師說的那個人,是當年跟你私奔的女子嗎?”
“嗯。那個人對你怎麼樣?”
“非常好、非常溫柔,算得上是愛我的吧!”因為想著他,她的笑容變得好動人。
“那還等什麼?快把他綁回家啊!”楊本漢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裏,唇角也忍不住上揚起來。
“老師,那樣太不矜持了。”紅漾笑了出來。
“等他跑了,你哭都來不及了,矜持還有什麼用?”楊本漢不同意地搖搖頭。
師生兩人開懷的暢談,讓紅漾這陣子極力想逃避的思緒,漸漸地澄淨了起來。
交出心,愛上一個人,似乎已經沒有如她記憶中的可怕了。
***
李紅漾愉快地回到家,一開門,就見到烈雲坐在客廳裏。
“烈雲,你沒回你們雷家的祖宅嗎?紅樂呢?”見到家裏有人等著她回來,她感覺好安心。
“你去哪里了?”烈雲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我跟老師一起在趕制作品。”她沒察覺出他的情緒有些不對勁。
“老師?”
“是呀,我在英國學首飾設計的老師,他最近回來了。”她點點頭,脫了鞋子,走到貓窩想看看紅樂。
“你的老師,是個金髮高大的外國佬?”他還是忍不住猜測那個外國人跟紅漾之間的關係。
剛好彎下腰要查看貓窩的李紅漾聞言一僵。
“你查探我的行蹤?”她緩緩立直背脊。
“我沒有。”他皺眉否認。
“那麼,你怎麼會知道葛林翰?”她的胸口有一把火緩緩燒起。
他不信任她?
“葛林翰?他就是你說過的那個在你身邊的人?”
“對!”她生氣地胡亂回答。
他竟然毫不尊重她,偷偷探查地的隱私?!
“既然他追來了,那麼,我想請你告訴我,你的決定是留下來,還是會跟他走?”他深吸一口氣後,艱難地開口詢問。
她的反應,讓他覺得心冷。
他一直壓抑著各種猜疑,只希望從她口中聽到真正的答案,以免他真的如他兄弟所提醒的誤會了她。然而……
“我的決定不關你的事。”她生氣地轉身不看他。
烈雲深深地看著她的背影,無限的疲憊忽然湧上心頭。
“不關我的事嗎?我知道了。今天,是我最後一次等你。以後,我不會再作多情了。”
他歎了一口氣後,緩緩地起身,走向房門。
他的話讓她愣住了,她呆呆地轉過身來,不敢相信地望著他的背影。
最後一次等她?什麼叫最後一次?
走到門邊時,烈雲突然停下步伐。
她屏住氣息,一瞬也不瞬地等他回頭。
結果,他只是背著她,語調低沉地開口
“我明天就搬回祖宅,我的車和這棟公寓先暫時借給你使用。等你回英國後,把鑰匙放在客廳的茶几上就好。”
房門輕輕地合上時,她的淚也從眼眶裏墜了下來。
***
日頭逐漸西沉,房間漸漸失去亮光,雷烈雲也覺得自己的心正在一點一點地失去溫度。
過了今晚,他跟紅漾就要真正的分道揚鑣了。
他真的很累、很累。與其纏著她讓彼此痛苦,不如快刀斬亂麻,讓大家都解脫。既然另外還有人能陪她,那就讓她選擇她想要的吧!
她的幸福,不見得只有他給得起。
“喵嗚——”
紅樂從床上睡醒後,跳下床去挨在門邊叫著。
“你想出去了?”烈雲坐在床上,疲倦地望著貓咪。
貓咪沒理他,一直無力地喵喵叫。
歎了一口氣,他起身朝門口走去,輕輕打開門。
貓咪一瞬間溜了出去。
他看看客廳,暗沉沉的,沒有一絲燈光。
不知道紅漾是出去了,還是在客房裏?
“喵——”細微的貓叫聲,從客廳某個角落傳過來。
客廳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他張望了一下,發覺紅漾的房門底下沒有光線流瀉出來。
也許她出門去找那個叫葛什麼翰的了吧!
他哀傷地笑笑,聳聳肩後轉身回房。
倏地,某種不尋常的細微聲音拉住了他的腳步。
他又轉了回來,按下牆壁上的電燈開關,客廳頓時大放光明。
接著,眼前看見的景象,讓他呼吸立即一窒,心痛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一個嬌小人兒蜷坐在客廳的地板上,頭埋在雙膝間,細瘦的雙肩不停地抖動著。
貓咪像是感染到了主人悲傷的情緒,小小的貓頭不斷地磨蹭著她的大腿,哀傷地喵嗚喵嗚低叫不休。
“紅漾?!天啊!你在這裏哭多久了?”他難掩心痛地走過去跪到她身邊,密實地將她圈抱入懷。
“你又不要我了……你又不要我了……”紅漾像個傷心的孩子般,哭泣著偎人他懷裏,淚濕的小臉深深埋進暖熱的胸膛,雙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肩背不放。
“我沒有不要你,我沒有,我只是想讓你自由選擇你最需要的。”他吻著她的發心、額頭、眉眼,細細密密地吻去她不停落下來的淚水。
“葛林翰向我求婚,可是我拒絕他了……我已經拒絕他了……”她在他懷中哭道。
他渾身一震,擁得她更緊。
“我知道了,我不會再離開你,永遠不會。”
“我討厭你!你怎麼老是這樣把我丟下?我討厭你、討厭你、討厭你——”她洩憤地捶打著他,想把心裏所有的恐懼和不安全都傾瀉而出。
他任她捶打,依舊緊緊地擁住她。
“我不放手了,真的,不再放手了。不管你再怎麼冷漠、怎麼假裝、怎麼拒絕,我都不會放手了……”他抱著她,輕輕地搖晃著,像是安撫受到驚嚇的孩子般,不斷地在她耳邊低語。
他的呢喃,奇異地撫平了她所有的委屈和害怕。
她閉上眼,反手用力抱住他。
她也決定了。
再賭一次幸福吧!
這一次,她也不會再放開他了……
***
過了一段時間,雷烈雲終於帶著李紅漾去找她的親生外婆。
紅漾站在巷口,緊張得不斷深呼吸。
“你還好吧?”雷烈雲憐惜地握住她冰涼的手指,一臉擔憂地望著她。
她搖搖頭。
“不好,我很緊張。”她困難地吞了吞口水。
“放心吧,我會陪著你的。”他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
“萬一婆婆不肯認我怎麼辦?”她害怕地回頭看他。
“那就算了。我帶你回家,我家還有一個奶奶跟一個‘婆婆’可以讓你叫呢!”他對她眨眨眼。
“我現在沒心情開玩笑啦廠她生氣地皺眉,轉過頭去看著婆婆的住處。
“我很正經啊廠他委屈地垮下嘴角。
嗚嗚——真是不解風情,紅漾竟然聽不懂他變相的求婚詞。
“我們過去吧廠他拉著她的手走向前。
“等……等一下啦!讓我再做一下心理準備。”她驚慌地用腳抵住地,不讓他拉動她。
“我已經陪你躲在這裏準備半個鐘頭了。”雷烈雲無奈地開口。
兩人正在僵持時,背後冷不防傳來一道冷冰冰的蒼老嗓音。
“你們在這裏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兩人驚嚇地轉過身去,發覺他們要找的婆婆正拎著菜籃,一臉嚴厲地站在他們身後。
紅漾反射性地躲到了雷烈雲背後去。
婆婆的雙眼銳利地盯著他們。
雷烈雲和善地對婆婆揮手笑道:“婆婆,你還記得我嗎?我是那天在醫院裏幫你掛號的年輕人啊!”
“你們來找我的?進來吧。”婆婆看了看雷烈雲,又斜眼看看藏在他身後的李紅漾,接著轉過頭,率先走在前頭,將他們帶回家。
李紅漾緊緊握著雷烈雲的手,走進婆婆的住屋。
一進屋後,她幾乎要掉出眼淚。
狹窄破落的屋內,陰暗又淩亂,顯示了婆婆的獨居生活已經過了很久。
“說吧,找我什麼事?”婆婆坐在屋內唯一的破籐椅上,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們。
“婆婆……我……”紅漾覺得她的心臟幾乎快跳出胸口,緊張得說不出話。
“婆婆,紅漾她是想來跟你相認的。她是你的親生外孫女。”
婆婆冷冷地看著他們,一句活也沒說,看得他們心驚膽跳。
不知過了多久,婆婆才移開視線。
“我也猜到了,這丫頭跟我女兒年輕時的模樣很像。”婆婆家是突然老了好幾歲。
紅漾無助地望向雷烈雲。
她實在看不出來,婆婆到底有沒有想跟她相認的意思。
“你媽呢?有膽子跟人私奔,難道沒膽子回來見我?”婆婆看著窗外,語氣依舊嚴厲,但從她的眼角眸光,卻流瀉出一絲期盼,以為她不肖的女兒正躲在外頭不敢現身。
紅漾忍不住紅了眼眶。她要如何開口告訴年邁的婆婆說,她的女兒早就不在人世了?
“你媽呢?快叫她出來廠
紅漾吞下喉頭硬塊,正要開口時,門鈴突然大響。
“哼!我就知道,跑了二十多年,也該回來了。”婆婆掩住激動的神情起身,一路喃喃地罵道,但在動作中卻有著掩不住的急切。
李紅漾和雷烈雲面面相覷。
突然,門外的吵鬧聲嚇了他們一跳。
“你來幹什麼?給我滾!”婆婆在門口大罵。
“伯母……媽,我是想請你告訴我,秀虹她們母女到底在哪里?”熟悉的男人嗓音聲聲哀求,讓紅漾為之一僵。
“秀虹是你母親的名字?”曾幫紅漾辦過母親喪事的雷烈雲,在紅漾耳畔低聲確認這。
紅漾僵硬地點頭。
“她們已經跳河死了,你沒聽懂是不是?滾滾滾!我不要再見到誘拐我女兒的狗東西!”
“媽,生要見人,死要見墳,無論如何,我一定要知道她們母女的下落。”
紅漾突然沖向大門,渾身顫抖地望著跪在門口的男人。
“老師……”她虛脫地靠在跟隨在後的雷烈雲身上。
“紅漾?你怎麼在這裏?”楊本漢不敢置信地瞪住她。
“你就是……就是我父親?”她發著抖,緩緩跪到地上。
老天爺對他們開了什麼樣的玩笑?
***
四個人臉色凝重地站在屋裏,沒人開口說一句話。
紅漾和楊本漢失魂落魄地站在屋內一角,婆婆防備又不解地看著眼前的奇怪場面。
“小夥子,你告訴我,現在是什麼情形?我都搞糊塗了。”婆婆抓住雷烈雲的手,像是想消去內心隱隱的不安感。
“婆婆,紅漾是在五年前在英國認識楊伯父,跟他拜師學首飾設計的。”雷烈雲牽著婆婆的手,給她無言的支持。
“那,丫頭,你媽呢?她在哪里?”婆婆轉頭問紅漾。
“媽媽在六年前就去世了。”她低垂著頭,很輕很輕地回答。
婆婆平靜地點點頭,緩緩走向破籐椅坐了下來,只有握住把手的枯瘦手指,因激動而微微顫抖著。
“是我咒死我的女兒……我咒了她好幾年,沒想到真的死了……”她的語調,有著濃濃的失落。
“婆婆,請節哀順便。”雷烈雲輕輕拍撫老人家的背脊,深怕她太過激動,身子會承受不住。
“你媽……生前有沒有很怨我?”楊本漢艱難地開口。
“她到死都還等著你回來。”
紅漾的回答,讓他痛哭失聲,跪倒在地。
“當年我不該受她的言語刺激,憤而離開的。我早該想到,她要我離開是因為怕誤了我的前程,所以才寧可犧牲自己的幸福……”
“我只想知道,你當年為什麼會離開我跟我母親?”紅漾垂淚看他。
“我好不容易考到公費留學資格,卻拿不出錢帶著你們母女一起去英國。那時,你母親突然性情大變,成日與我爭吵,罵我不爭氣。我一氣之下拎著行李就走,她那時沒有留我,給我的最後一句話是,如果我功成名就了,再回來找她。我當時不懂,二十多年後,我才終於懂得。可是當我回來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到你們丁……”
看著跪地痛哭的父親,紅漾流著淚,終於懂了母親的苦心。
母親是以她唯一懂得的方式,認命而深刻地愛著父親。
“爸爸……”她走到楊本漢身邊蹲下,輕聲地叫喚。
楊本漢不敢置信地抬頭。“你……”他沒想到,她居然肯認他。
“媽媽不怨你,真的。你不也是用了一輩子的時間在懷念媽媽嗎?你們誰也不欠誰了。”紅漾對著他微笑,從小藏在心中的阱影,也慢慢地消逝了。
“不肖女!我把屎把尿拉拔大的女兒,竟然為了男人,讓白髮人送黑髮人!那我呢?她有沒有想到我?”婆婆生氣地拍了拍籐椅。
紅漾又哭又笑地起身走到婆婆身旁,拉住她的手道:“有啊,媽媽給了你一個不用把屎把尿,就長了很大的孫女兒啊!”
婆婆先是瞪著她,接著眼眶漸漸泛紅。
“哼!”婆婆面容倔強地轉過頭,老淚卻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雷烈雲將李紅漾攬進懷裏,讚賞地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紅漾帶著淚,笑看這個一直守候在她身邊的男人。
從他的眼中,她看到了滿滿的幸福。
***
雷烈雲和李紅漾疲累地回到公寓。
梳洗過後,李紅漾突然主動地來敲他的房門。
“紅漾?”他張大眼睛,看著身穿薄睡衣的紅漾。
只見半透明的絲質衣料,包裏著若隱若現的嬌美胴體,幾乎令他噴鼻血。
“呃……我……我只是要來謝謝你。要不是你一直陪著我、支持著我,我一定撐不過今天的衝擊。”她羞怯地拉了拉睡衣,沒注意到隨意的一個動作,反而讓她的身體曲線更加明顯。
“能同時跟婆婆和父親相認,我也很為你高興。”他一面微笑,一面伸手壓住鼻子,好怕自己會克制不住,鼻血狂噴。
“說不定,這是媽媽的保佑。”她欣喜地說。
“是啊!我相信。否則人生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巧合?”他點點頭。
紅漾想起她跟他的再度相遇,也是由巧遇促成的。
“謝謝你!”她高興地上前抱住他,很單純地在他面頰親了一下。
雷烈雲的雙手自有意識地把握住她即將後退的千分之二秒的時間,敏捷地舉起來,緊緊圈住她的腰際。
“喂,我不是來……”她捶打他的肩,粉臉羞紅得說不下去。
“我知道,不過既然都來了,那就順便一下咩!”他行動迅速地將她拖進房,關上門。
“什麼叫順便……唔……”
門後細微的抗議聲,被密密實實地堵住,終至無聲。
安靜了好一會兒,突然間,兩聲恐怖的尖叫聲劃破夜空。
“喵哇——”
“啊呀——”
淒厲的貓叫聲和男人吃痛的慘叫同時響起。
“你這笨貓!有窩不睡,睡在我床上做什麼啊?”雷烈雲眼底掛著兩泡淚,含恨瞪住屢屢破壞他好事的大笨貓。
“喵喵喵——”你再把我壓成貓皮、床墊試試看!貓咪眯眼、豎直全身毛髮,齜牙咧嘴地對著他狂啖怒吼。
紅漾早已笑倒在一旁。
啊……生活中有了紅樂跟這個男人,她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的……
***
某天清晨,驚天動地的吼叫聲再度響起——
“紅樂?你怎麼把我的床鋪當產房啊?!”雷烈雲掩臉大叫。
“喵——”
“啊……難怪紅樂最近都懶洋洋的,還胖了許多,我應該早就要發現的。”紅漾興奮地觀察著紅樂的孩子。
“它什麼時候懷孕的,我怎麼不知道?”雷烈雲插腰,看著紅樂很快樂地在他床上生孩子。
“我最近太忙了,也沒注意到。”紅漾細心地處理後續動作。
“我早該在地開始在我床上做窩時,就要想到的。”他無奈地歎氣。他跟這只貓真的有宿世冤啊!
“啊……對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說。”
“什麼事?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誰嗎?”他指的是紅樂的孩子。
“知道啊!孩子的爸爸除了你還有誰?”她無辜地回答。
“我跟紅樂一點關係也沒有!”烈雲皺眉。
“准在說你跟紅樂?我前陣子莫名幹嘔不適,所以就跑去看了醫生,結果醫生跟我說恭喜。”
“恭喜你完全正常?”他後知後覺地問道。
“不,是恭喜我有了。”她翻翻白眼。
“咦?”他瞬間僵化。
“喂!你怎麼沒反應啊?”紅漾戳戳他的胸。
“啊——”他突然抱頭大叫。
“怎麼了?”她嚇了一跳。
“我都還沒來得及跟你求婚,這個孩子來得這麼快做什麼?”
“我答應你咩!”唉,原來是這件事。
“完了、完了!鈴蘭花還沒運來啊!我準備要給你一個大驚喜的,這下全都完了!,”他在房內急得團團轉。
鈴蘭?再回來的幸福?
紅漾心裏滲出甜蜜蜜的暖流。
“沒關係啊!我先答應你。”她都厚著臉皮先說了,他的反應卻好奇怪,好像一點兒也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這孩子出來後,看我怎麼修理他,跑這麼快做——”他突然停下腳步,一把抓住她的肩。“你剛剛說什麼?”
好哇!他真的沒聽到。
“我說如果你誠意夠的話,我才會答應你的求婚!”她翹高下巴不理他。
她要整死他!
“不對、不對!你剛剛況的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你把你剛剛說的話再說一遍!”
“哼!”紅漾脹紅著臉,轉頭就走。
她都說了兩遍了,還要她說第三遍?
笨蛋!自己錯過機會的,你想辦法對我求一百次的婚再說吧!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26 00:26:40
尾聲
“嗚嗚嗚——爸媽偏心……爸媽偏心啦!”
一個身著紅色小洋裝的嬌俏女娃兒,像團小火焰般從
門外沖進客廳,眼淚、鼻涕亂噴地抱住一個男人的大腿。
“小乖乖,怎麼了?”男人笑咧嘴,彎下腰從地板上撈起他的心肝寶貝,抱在結實的臂彎間,對著娃娃潮濕的小臉啵啵作響地親了好幾下。
他伸出大掌,溫柔地撥開小娃娃臉頰上被淚水還有汗水沾黏的發絲,舉止之間儘是寵愛。
這娃娃簡直就是他心愛妻子的縮小Q版。
從她出生第一天開始,他就忍不住在她身上放人好多好多的疼寵。
“為什麼爸爸跟媽媽結婚的時候,只找了哥哥照相,卻沒有找我?哥哥說是因為爸爸跟媽媽那時候不喜歡我,所以不找我。”娃娃胖胖的手裏抓了一張全家福,說到後來又忍不住大哭起來,傷心地用眼淚狂淹她老爸。
“這個……”男人傷腦筋地看著孩子手裏的結婚照。
他不知道該如何對女兒解釋,在鏡頭裏出現的哥哥,是爸爸和媽媽“先上車後補票”的贈品,而她才是依照正規程序出貨的貨晶。
“娃娃別哭,爸爸跟媽媽最喜歡娃娃了。”他只能盡力地哄道。
“什麼事啊?娃娃怎麼在哭?”一個女人從廚房走出來,輕輕柔柔地開口問道。
“紅漾——”烈雲仿佛見到救星,雙眼迅速對她發出求救的訊息。
“媽媽嗚嗚嗚——”娃娃看到媽媽,委屈一來,哭得更加大聲,把哥哥的話又重述了一遍。
紅漾聞言,臉一紅,有點不知所措地回望雷烈雲。
看到她的反應,雷烈雲捉弄地盯著她,一臉等著看笑話的樣子。
“媽媽,為什麼照片裏沒有我?”小女娃哭叫著。
“對啊!老婆,那時照片裏怎麼只有哥哥,沒有娃娃?”雷烈雲笑得咧出一口白牙。
誰叫她當年硬是要他求了一百次的婚才肯嫁他!
結果,她就在終於點頭的那一天臨盆,孩子等不及地跑出來參加了他爸媽的結婚典禮。
李紅漾斜眼看了他一眼,隨即轉身走進廚房,對著廚房裏的人大喊道:“奶奶、婆婆!烈雲又在欺負我!”
雷烈雲的笑臉倏地一收,慌張地抱著娃娃沖進去。
“喂喂!紅漾,別亂打小報告啊!”
奶奶跟他媽媽對紅漾的身世一向心疼,因此疼愛她的程度不輸疼孫子,要是真讓她打成了小報告,他鐵定會被奶奶跟媽媽賞好幾天的白眼。
正當雷烈雲努力在廚房裏力挽狂瀾時,年僅四歲的“原凶”,正在屋外田間和姑姑雷烈華渾身是泥地抓青蛙。
突然間,一個身穿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挺拔男子遠遠地走過來,蹲到他們身邊。
震烈華忘了青蛙、忘了侄子,忘了手裏掬著的泥水,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好帥、好帥的男人緩緩摘下墨鏡,然後對她露齒一笑……
“小朋友,請問這裏是雷家的祖宅嗎?”
小……小朋友?!
“你找錯了!”
雷烈華的俏臉陡然變色,拉著小侄子從田裏的爛泥中爬上田埂,甩也不甩男人,氣呼呼地轉身就要走。
“啊……姑姑,青蛙不抓了?”小男生不甘願地指著田裏。
“乖,等那只黑色的醜青蛙走了以後,我們再來抓。”雷烈華故意大聲地回答。
黑色醜青蛙?沒有啊……
小男孩莫名其妙地頻頻回頭張望田間。
雷烈華重重地踏著步伐回家,心裏恨恨地默默大罵。
哼!她哪里看起來像小朋友了?
她沒看到男人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唇角緩緩勾了起來。
他拎起她遺忘在田邊的鞋子,慢慢從田邊站起身,對著她的背影挑挑眉。
“一條小辣椒?真有趣!”
雷烈華的背脊倏地一涼、毛髮直豎。她忍住回頭的衝動,一把“抄”起侄子,沒命地逃回屋裏。
那男人的視線,好……好可怕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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