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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單飛雪 -【寵妳上了天】《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00:07     標題: 單飛雪 -【寵妳上了天】《全文完》

單飛雪 - 寵妳上了天

有人說,世上最癡的情是守護。
那一天,梁振衣遇上了溫霞飛,
他開始明白了這樣甜蜜中帶著酸澀的道理。
她的氣息像春天裡的茉莉花,
他暗暗地嗅聞、心悸。
她的認真讓他願意為她撐起一片天,實現夢想。
她的遲鈍常教他隱忍不住想敲她一記、看看他的溫柔。
她當他是嚴酷冷厲的上司,
看見他時總是手笨腳笨,
他卻享受著她對自己的緊張,認為那也是種在意。
白天就盼多看幾眼她的笑臉,聽她的突發奇想;
夜晚卻只能暗自傷感,想望她在身邊的熱鬧溫暖。
終於,他不再甘心只守著,一個人冷冷清清,
他要她的眼裡不再有別人,要她站在自己身邊,
也許示愛、也許就牽著她的手,說要相陪到永遠……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00:48

序幕

  梁振衣遇見溫霞飛那夭,他一輩子不會忘記。

  梁振衣是美商VerveJob(V.J.)總經理,V.J.是專門負責廣告企劃與商品設計的專
業公司。那日公司應徵新成員,他開著黑色朋馳到公司地下停車場,停妥車子,准備搭
電梯上樓。

  穿鐵灰色手工西裝的他,發鬢濃黑整齊,輪廓深刻。他的身形高佻俊拔,一雙眼睛
深邃得像藏著秘密,還隱隱帶著一抹憂鬱。渾然天成的優雅舉止和沈穩內斂的氣質,給
人值得信賴的感覺。但他眼中那一抹深郁,卻又好似與人隔著距離。

  當他步向電梯,在自動販售機旁,一個女子的背影忽然吸引住他的目光,小姐哪裡
都有,但這一位著實令他側目──她雙手環胸瞪著飲料機,而讓他驚詫的是她的穿著。
一件五彩繽紛毛料針織外套,長及膝處;一隻挽在臂上紅色絨毛的橢圓形包包。鮮白手
腕上掛著成串叮噹的琉璃環;足蹬高尖的長靴,一頭微卷輕柔的長發,教他聯想到一片
柔軟的雲。

  她顏色鮮明,搶眼地站在地下車場一邊,沒有出聲,卻讓人覺得那一隅熱鬧炫目,
不禁受她牽引。

  溫霞飛正專注地瞪著吃了她十元的飲料機,渾然不覺身後有人。她挽起長袖,一副
打算和人干架的表情。這台機器莫非是擺來看漂亮的?敢坑她錢?!

  梁振衣咳了咳,她肩膀一震猛地轉身,霎時,他的瞳孔驀地一縮,詫異對上的那一
雙眼睛是那麼的美麗。

  她的眼睛象星星,又大又亮,非常有神,像是會說話。她的臉小小的,白裡透紅;
她抿著唇,她的唇紅嫩似櫻桃,卻不是口紅的顏色,因為她臉上未施脂粉,整個人清新
得令他想到春天的茉莉花。那麼花俏的一身衣服,卻矛盾地襯著非常素淨清秀的臉龐。

  因為工作的關係,梁振衣不知見過多少大明星,但從沒有一個女人,會讓他的心跳
得似此刻這樣急,他的胸腔甚至微微緊繃起來,他忽然有些失神。她光只是仰首盯著他
瞧,便瞧得他一陣、心悸。她雖沒出聲,但這一剎對望,她的眼睛好似已經對他說了許
多話。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感覺,他從來不是浪漫的人,但眼前這陌生女子確實給
他一種坪然、心動的感覺。他眨眨眼,彷彿對著一個夢中人兒,等等……他在胡思亂想
些什麼?

  溫霞飛瞪住眼前高大的陌生男子,腦中想的都是那該死的坑她錢的飲料機,她忽然
伸手向他,問得飛快。「有沒有十元?」

  梁振衣怔了怔,伸進口袋摸出十元給她。她即刻拿去。

  「謝啦!」一把清亮嗓音,就似她眼色精神。

  梁振衣看她拿著十元對牢機器,揪起細眉撂下狠話。「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投入
硬幣,按了鈕。

  一秒、兩秒……梁振衣緘默,看她開始不耐煩地用鞋板敲著地面,「答答」象數著
拍子。三秒四秒,她目露凶光,五秒六秒——「Shit!」

  梁振衣一陣錯愕,但見她彎下身去拔起長靴,竟開始暴力相向,將飲料機打得砰砰
作響,一邊不忘咒罵道:「可惡、該死、還不給我吐出來——」

  「匡當!」一罐咖啡應聲滾了下來。

  梁振衣看得傻眼,心想她脾氣真大!

  溫霞飛臉紅似火,直喘著氣。

  「真是,非要人扁才聽話!」她彎身把靴子穿上,拿走咖啡。這才猛然記起身旁的
那個男人,真糗!她耳根子一熱,抬頭望他。大眼睛眨呀眨,表情十分尷尬。

  「嗯……你的十元,我……」

  梁振衣低聲回道:「不用還。」

  溫霞飛聳聳肩,拿著咖啡打量他,這才發現眼前的男人真好看。

  他的眉毛濃黑,眼神深邃,高佻挺拔的身材襯得暗色西服更加有型。他有一雙寬闊
肩膀會讓女人不禁想倚偎入懷。溫霞飛有一剎失神,不能怪她,畢竟她從未見過哪個男
人能像他將西裝穿得這樣合身英挺。她又注意起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好深邃,而他的目
光隱約透著世故的精明。現在那一雙黝黑的眼睛閃爍起笑意,笑意?霞飛臉紅,意識到
自己竟盯著他猛瞧,回神便為自己的失態道歉。

  「對不起。」她拉開飲料就灌了好大一口。「等一下要面試,好緊張。偏偏這機器
又故障,氣死我了……」她說著,吁出一大口氣,又急切地撩撩頭發,試圖放鬆緊繃的
情緒。

  梁振衣注意到她有雙修長的手,皎白乾淨。她撩頭發時手環發出清脆聲響,直敲進
他耳朵裡。

  「你來面試?」梁振衣挑眉詢問。這麼說來,她應該是來應徵他們公司。

  「是啊。」她皺皺眉頭,壓低噪音,跟他悄悄說道:「是十樓的V.J.廣告公司。這
種美商公司的主管最勢利了,我沒經驗又非本科系,你說有沒有希望?」

  零!不可能錄取她的。梁振衣聳聳肩,沈聲道:「你的確需要一點運氣。」不是一
點,是很多。

  她倒是完全不認生地和他聊起來。「希望他們不會蠢到在乎什麼資歷啦、科系啦,
畢竟我有的是實力……」說著,又覺失言,驀地抬首瞪住他,忽然表情惶恐。「你……
你是這棟大樓員工麼?」慘了,她太口無遮攔了。

  梁振衣微笑地看著她,發現她緊張的表情很有趣。他搖頭道:「不,我不是員工。


  「那就好。」她鬆了口氣,飲光咖啡將罐子扔進垃圾桶,轉身去按電梯鈕。回頭問
他:「要上樓麼?」

  梁振衣搖首,不打算和她同行。

  他們頂上日燈有些故障,閃啊閃地。電梯一直停在十一樓,久久不下來,溫霞飛開
始失去耐性,雙手環胸批評起來。

  「真是,該不會連電梯都故障吧?」她用力按鈕。「還不下來!」又蹬了蹬鞋尖,
答答答地響。

  在她身後的梁振衣瞇起眼睛。危險,她該不會連電梯都想踹吧?

  溫霞飛當然不會蠢到踹電梯,踹壞要賠的。平時她是可能踹幾下出氣,但現下……
她回頭看一眼那西裝筆挺的男人,可不敢造次,只低低咒罵。

  「該死!我要遲到了。」索性往樓梯踱去。

  「小姐——」梁振衣喊住她。

  溫霞飛回頭,聽他口吻嚴肅地問道:「你真要應徵V.J.?」

  她毫不遲疑地點頭。「對啊!」

  「聽說他們只用本科系的,你念什麼系?」

  溫霞飛攤手,聳聳肩。「我啊,歷史。」

  「歷史?」他眼中閃過一抹詫異。歷史?根本和廣告扯不上邊!

  看見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她趕緊追加一句:「我知道不可能,但總得試一試吧?」

  他失笑,彷彿她有多天真。「是,是該試試。」忽然,他提點她。「廣告就是不論
產品好壞,只管包裝成功推銷出去。簡單一字,就是『騙』。你去騙那些『勢利』的美
商主管,你要騙成功了,將來肯定是非常傑出的廣告人才。」

  素昧平生,一番話倒令霞飛豁然開朗。「騙?」她睜眸,笑了,目光閃爍似星,她
那生動直率的表情又害得梁振衣一陣心悸。她掩嘴笑得好不開心,眼珠子轉了轉。「也
對,就騙騙他們,先掙得職位再說。」搞不好真讓她蒙上了!霞飛如吃了鎮定丸。「謝
啦!」她揮手再見隨即飛奔上樓,風一般消失他眼前。

  梁振衣聽著那陣輕快的腳步聲,勾起唇角。回頭凝視飲料機,看見機身凹痕,嘖嘖
稱奇。

  「這女的真狠!」機器早壞了很久,今日看來是遇到克星了。

  梁振衣摸摸領帶,從口袋掏出十元,投進幣孔。燈亮了,他選了咖啡。等了數秒沒
動靜,他環顧四周——沒人。於是交握指節喀喀作響,退一步,提氣一拳呼上機器。

  「咚!」機身劇晃,戛然靜止,飲料並沒有掉下來。

  不行?!唉!他掉頭就走,忽然身後匡啷大響,回頭一看,竟掉下四、五瓶飲料,
卡在出口。

  梁振衣愕然地瞪著堵滿出口的飲料……這招真行?!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01:43

【第一章】

  V.J.就位於麗華大廈十至十九樓,向來以拍攝電視廣告聞名,他們最擅長用高科技
動畫做背景,並結合大明星拍攝廣告。公司旗下眾多傑出的鬼才導演,更是明星們冀望
出名的跳板,藝界流傳只要拍到V.J.廣告,烏鴉都會變成大明星。而只要請V.J.包裝商
品,保證那間公司業績至少成長三倍。

  這麼有名的公司,溫霞飛一介平凡的歷史系畢業生,怎能不心虛緊張害怕?

  會議廳內,溫霞飛忐忑地坐在冰冷的鐵椅上;而長長會議桌前有數十對更冰冷的眼
睛望住她,正中央主考的總經理正回頭對身後的助理囑咐事情。

  秘書小姐一身光鮮亮麗,表情卻非常冷漠,正在端詳她的資料。

  「歷史系?」秘書一陣愕然,抬首瞪住溫霞飛,挑起柳眉搖搖頭說:「天!這一定
搞錯了,溫小姐,我們面試資格是本科系,所以……」

  「哦——」溫霞飛打斷她的話,記起那陌生男子的話卯起來胡掰。「對不起,我一
時填錯,我其實是大眾傳播系……」但她畢竟很少說謊,聲音顯得乾澀,表情有些不自
然,一時之間也顧不得秘書錯愕的表情,趕緊抽出應徵作品爭取機會。

  「這是我的作品——」她翻開厚重圖稿正要遞出去,桌前那名總經理轉過臉來,兩
人目光交會,霞飛霎時驚嚇得大抽口氣,嘴唇顫抖、身體發涼。

  是……是他?那個停車場的陌生人?她瞇起眼睛再看清楚,真是他!那個教她去騙
的男人!霞飛頓時羞得真想蒙住臉。「喔、Shit!」脫口罵了粗話,立即又懊悔地摀住
嘴。

  眾人錯愕,還以為聽錯了。她……她怎麼啦?慌成那樣?

  梁振衣神色從容沈穩地坐在桌前,一對黑眸直直瞅住她。他看著溫霞飛,看她掩面
、心虛跳起,驚慌中撞倒了水杯,水淹上她的作品簿,她搶救不及,急得又是一聲「
Shit!」跟著又連忙掩住嘴,很是滑稽狼狽。

  真正糗斃了!溫霞飛急著脫身,面紅耳赤,連聲道歉就往門外沖,達圖稿都沒拿就
落荒而逃。該死、該死!怎麼會是他?!他竟是V.J.的總經理?老天!她還大言不慚地
當著地的面撒謊,丟臉死了!

  梁振衣並沒有揭穿溫霞飛。

  他只覺得她很好笑,不是因為她撒謊,而是她緊張時把事情搞砸的功力,真是可觀


  助理忙著清理被她弄濕了的桌面,主考官們面面相覷,錯愕地討論起來。

  「那位小姐怎麼回事啊?」跑得還真快,怪了。

  「莽莽撞撞的,真是……」一團亂,真像是來演一出鬧劇的。

  秘書陳穎直接將溫霞飛的履歷表扔進垃圾桶裡。哼!這種冒失鬼也敢來應徵V.J.,
笨手笨腳,遜斃了!

  一直沉默的梁振衣站起,步過長桌,停在清理水清的助理身旁。他伸手翻開溫霞飛
來不及帶走、已然濕透的作品簿。拂去水漬,看見一張張獨具特色的商品設計,大膽新
穎的廣告文案,流暢的詞句,一點都不似她莽撞冒失的個性。

  他表情嚴肅,黝黑的眼睛注視著溫霞飛作品,然後頭也沒抬地叫喚:「陳秘書……


  會議廳外,電梯終於升起,門一開,溫霞飛立即閃身入內,電梯門緩緩闔起。

  「溫小姐!」此時有人按了停止鈕,是那位高瘦漂亮的秘書小姐。

  霞飛楞住,縮往角落,瞪住秘書小姐。幹麼?東窗事發啦?他他他他拆了她的底嗎
?她一臉心虛惶恐。她是撒謊沒錯,可是已經很識相的落跑了啊?沒犯法吧?!

  秘書陳穎冷著臉,提醒眼前這冒失鬼。「溫小姐你的東西沒拿。」真是的,幹麼緊
張成那樣?她將濕淋淋的作品簿拎還給溫霞飛。

  她嫌惡的表情就似在拎著個噁心的濕抹布。那模樣令霞飛糗斃了,趕緊搶過來,她
的臉頰燒燙灼熱。嗚嗚……出師未捷身先死,回家要哭死了。都是那個臭男人陷害她,
可惡啊……「謝謝,再見!」霞飛急著伸手按關門鍵。真夠丟臉的!

  「等等——」秘書小姐再次出聲阻止。

  還有事?

  霞飛愕然,望住她,傻了一秒,忽然眼色驟亮。

  莫非……難道……地揚住嘴巴,喜上眉梢。聲音亢奮!脫口就說:「我被錄取了?
!」

  「……」

  陳秘書沒有回答,只用冰冷的眼睛睨著霞飛,一片靜默中,一滴冷汗尷尬地淌落霞
飛臉頰。

  霞飛看見陳秘書的眼色裡夾帶一抹嘲諷,彷彿不敢相信她真問了個非常不知天高地
厚的問題。

  這教她臉色更紅了,縮起肩膀,只好自己打圍場。「呵呵呵……我想是沒有,當我
沒問,其實我是開玩笑的,呵呵……」

  陳秘書昂著尖尖的下巴,睥睨地望住嬌小的霞飛,緩緩地開口,那聲音就似冬天寒
風,冷颼颼地一下下刮她。

  「溫小姐,恐怕你沒法升任廣告企劃。」她說的實在非常之直接,直接到絲毫不怕
會傷到霞飛的自尊。

  「是是是。」霞飛困窘,抱緊作品簿。也……也不用這樣羞辱她吧?霞飛氣極,惱
羞成怒,忽然挺胸逞強嚷道:「那你快說有什麼事,我要走了,我很忙的,還有很多公
司等著要我面試,我還趕著……」

  「不過--」秘書陳穎又挑眉,睨著她撩撩長發,猶慢條斯理道:「我們公司缺執行
助理,你有興趣嗎?」

  廢話,鬼才沒興趣!能混進V.J.可是神佛保佑了。霞飛馬上拋棄自尊,大聲應答:
「有,當然有!」哼,助理就助理,憑她的才華還怕熬不上企劃的位置嗎?

  陳穎掏出筆,翻開記事本。

  「下星期一八點半,准時報到。」

  連續三天興奮得失眠,霞飛作夢都會笑,想不到她真如願進了那麼大的公司。

  她在第一時間打電話給男友,宣佈這個大好消息。

  徐少欽聽了她有驚無險的應徵經過,大為驚奇。「真的還假的?他們肯用你?!看
來那個總經理沒揭穿你的謊話嘍?」徐少欽不敢相信,女友真蒙上這間大公司;先前知
道她要應徵V.J.時,他還笑她別傻了。

  「雖然只是個小小助理──」霞飛雙眸發亮,對未來充滿信心。「相信有朝一日,
憑我的能力.一定可以當上企劃.按我的構想拍攝廣告……」

  徐少欽握緊話筒。「你真行噢,星期一我親自載你上班。」

  「不用啦!很遠的,你爬得起來嗎?」

  「開玩笑!」徐少欽拍得胸口坪枰作響。「我徐大的女人第一天上班,當然要親自
接送,我去給你借一輛百萬名車,星期一把你漂漂亮亮、神神氣氣地送進公司。」

  「這麼囂張?」霞飛聽了哈哈大笑。「我只是個小助理,不用了吧?」心裡卻因他
的話甜滋滋。

  「一定要、一定要,我早上七點去接你。」徐少欽十分堅持。

  「不行不行,公司在信義路,你真要接我就六點半來。」

  「好。」徐少欽不羅唆,一句話,掛上電話。

  結果徐少欽七點多才來。

  霞飛急得快斷氣,和外婆說了再見,奔上車。

  「你知道今天對我有多重要?你可以不要送我!既然要送,為什麼該死的不早點起
床?」她忍不住咆哮,氣煞了。

  徐少欽發動車子,不耐地回嚷道:「我還不是為你好?看我特地借了跑車,多拉風
,你乘機好好欣賞!」隨便安撫她幾句,猛踩油門,飛車上路。

  欣賞?霞飛氣得七竅生煙,哪還有、心情欣賞?

  「你每次都這樣,吊兒郎當,我這回要被你害死啦!」她低頭不停看表,呻吟起來
,「完了完了,時間快到了,我被你害死啦!去年我生日你也是,說好帶我去吃飯,結
果和朋友去唱歌,就忘了時間……你為什麼老是忘記時間?你知道我多重視這份工作嗎
?」霞飛急紅了眼睛。

  徐少欽猛催油門,拚命超車,看得霞飛膽戰心驚。他煩躁地回罵:「我保證給你准
時送到,你閉嘴!羅唆死了!」

  羅唆?他不道歉還嫌她羅唆?霞飛瞪住男友,更是火冒三丈。「你還罵我?!」

  「砰!」一輛黑色轎車不慎擦撞上他們,徐少欽緊急地煞住車子,害得霞飛差點撞
上擋風玻璃。

  這下可好,徐少欽氣沖沖下車理論,完全忘了後頭急得快暈倒的霞飛。

  「少欽!」霞飛見車子只一點刮傷,下車攔住正和人叫罵的徐少欽。「別吵了,車
子又沒怎樣.快送我去公司啊.我來不及了!」急急催促。

  對方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與少欽叫罵起來,兩人開始互推,指控對方技術爛,亂
開車。

  混亂中霞飛抓住少欽,試著將他拉回車上。「不要吵了!」她拽住男友臂膀,免得
他衝動得和人打架。「好了好了,又不是很嚴重,你快送我上班啦!」

  「你別欄我!」徐少欽一個揮手,霞飛高跟鞋一滑,整個人就摔倒地上。

  痛!她皺眉,按住扭傷的足踝,又低身看髒了的新套裝,聽著男友猶氣焰高張的和
對方理論,雙方車子堵在路上,阻礙交通,後方喇叭齊嗚。

  現場一片混亂,交警也來了,還有人圍觀看熱鬧,霞飛狼狽起身,擠開人群,一拐
一拐地去攔計程車。

  她一坐入車內,沮喪地蒙住臉,她怎麼那麼倒楣。低頭看表,已經八點半,她遲到
了,一身髒污,又扭傷腳,而且非常想哭……「小姐,去哪啊?」司機等了會兒,終於
回頭問她。

  去哪?霞飛愕然,抬起臉,一下子竟不知該去哪,對著司機發愣。

  司機不耐煩地催促。「你快說啊!要去哪?」

  一身狼狽,第一天上工就遲到,她還敢去V.J.嗎?霞飛神色黯然,低下臉。不,她
只想回家痛哭。她報了家裡地址。

  「喔。」司機打著方向燈回轉。

  計程車駛離,徐少欽不知女友已離去,還在和對方怒罵叫囂。

  今日V.J.早會各部門組長到齊,等著新進成員自我介紹。

  八點四十五分。喝,這新員工真大牌,只是個小小助理,竟讓大家等?

  有人開始竊竊私語,梁振衣宣佈開始早晨會報,秘書陳穎紀錄一日行程安排,並於
白板上載明各案進度。

  梁振衣翻閱簡報,表情專注,聆聽部門主管報告工作進度。

  九點整,留給新員工的位置空著。

  梁振衣起身,表情肅然,看不出情緒。他朗志宣佈:「會議到此,陳秘書──」他
囑咐道。「通知溫小姐不用來了。」

  忽然一陣急嚷──「我來了──」

  霞飛沖進會議廳,差點撞上陳秘書。眾人側目,但見這新成員套裝髒污,頭發散亂
,彎身直喘,模樣十分狼狽。」我……我來了,對不起……」

  霞飛最終仍決定來一趟,賭賭運氣,可惜運差,梁振衣只看她一眼,並不理會。

  他對部屬說了聲:「散會。」起身跨步就走。

  「等等……等……等!」霞飛情急竟伸手攔他去路,小手抓上他的臂膀。

  梁振衣不午不留步,他一臉莫測高深的表情,冷覷霞飛慌亂的眼睛。

  陳秘書趕緊上前對霞飛說:「溫小姐,總經理剛才下了指示,你不用來上班了。」

  霞飛駭住,愣愣地望住梁振衣,而他那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也正打量她。

  霞飛忐忑地說:「對不起……總經理,我出了車禍,我保證下次一定准時。」她一
口氣說完,卻難過地發現他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而他看著她的目光銳利得使她寒毛直
豎。

  梁振衣望著她脹紅的小臉,那雙夜星似的大眼糗得恍若快下雨,攔在臂上的小手隱
約在顫抖,當然也注意到她足踝上異常的紅腫。

  但他只寒著臉格開她的手,望著她的眼色太冷漠;盡管那低沈的嗓音多麼溫沈有力
,然而說的話卻太傷人。

  「你以為你是誰?」他冰冷的聲音令霞飛的臉瞬間慘白。「媒體講究速度,不容分
毫失誤,更無二次機會,我們公司不需要你。」他的語氣生硬而不容置疑,從他頑固的
下顎線條看來,他顯然不會更改決定。

  會議廳一剎寂靜,眾人沉默,只聽梁振衣冰冷的話語迴盪空中,刺痛霞飛耳朵,也
刺傷她自尊。

  陳秘書對霞飛勸道:「你走吧!」

  當梁振衣即將跨出門口時,霞飛再次出聲攔他。

  「慢著!」第二次,那只小手揪住他臂膀,還固執地用力揪緊。

  梁振衣不由得側目,一雙濃眉挑起,如刀的視線瞪住她。

  「放手。」他說的簡潔有力。

  反正工作丟定了,霞飛昂臉迎視他冰冷的視線,睜眸壯起膽子對他放話。

  「廣告……廣告就是……就是不論好壞,把商品成功推銷出去!」用他說過的話反
擊他。「你貴為經理,不能就這麼因為我抗拒不了的意外就否定我,他朝只怕我功成名
就,你要後悔莫及!」她說得勇敢,梁振衣卻注意到她雙腿不爭氣地直打顫。

  眾人聽此大言不慚的話,紛紛竊笑。

  梁振衣聽了,並無回應,一雙黑色眼睛在濃密的眉毛下專注地凝視著她。

  等不到他說話,霞飛聽著旁人的笑聲臉色更紅;然而不服輸的一雙大眼睛仍直望他
,表情非常認真。小手緊握,手心直冒汗,仍硬著頭皮繼續努力說服他。「是,我是該
死的遲到,但是……但是人總有失誤的時候,就像地震,誰能料到幾時發生?你就當剛
剛發生一場地震,我遲了時間,但是我真心誠意想來貴公司,你看我一身狼狽,還不要
臉的闖進來,就知道我有多誠意。今日你給我一個機會,他朝可能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
,人才難得,你堅持原則只怕損失慘重,將來我也許是個廣告大師,誰知道呢?」她激
動的語氣令他挑起一眉。

  大師?笑聲更大了,廣告大師?虧她講得出口,陳秘書再隱忍不住了,用簡報掩臉
低笑。這溫霞飛看起來比較像落難公主吧?

  眾人都笑話霞飛,只有梁振衣不語也不笑,只盯著她瞧,他的臉色十分陰鬱難看,
冰似的眼神看得她神經發麻。

  還不行嗎?霞飛詞窮了,咬咬唇瓣,卯起來又說:「反正你又沒損失,頂多將我薪
水打個八折,試用我一個月,要是我真那麼蹩腳,將我革職都行,但至少給我一個機會
證明能耐,你又有什麼——」

  「你立刻閉嘴——」終於開口,嗓音醇厚如酒,垂眸注視那張腓紅小臉,挑眉道.
「我就給你一次機會。」

  霞飛怔愣,馬上閉嘴。成了嗎?!驀地眼色驟亮,望住他莫測高深的表情,揣測他
意思。

  梁振衣深凝她一眼,隨即邁步離開。那短暫注目,眼色溫暖,霞飛眨眨眼以為看錯
,片刻流轉的眸光彷彿還帶著笑意,笑?

  「走吧,『大師』!」陳秘書冷覷發愣的霞飛。「我帶你熟悉環境。」難得遇上這
麼不要臉又不怕死的奇葩。

  霞飛望住陳秘書,雙腿發軟,虛弱地向她確定。「他……他的意思是……我可以留
下來了?」是這樣嗎?

  「大師,你看不出他原諒你了嗎?」陳穎調侃她,眾人終於忍不住大笑。

  霞飛不以為意,歡呼出聲。呼,好險!

  外頭,梁振衣駐足,聽著裡頭騷動,還有下屬們的笑聲。

  「真是個笨蛋。」他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

  這冒失鬼究竟是太大膽或是天生太白目?不論如何,這小女子膽識過人,著實令他
刮目。

  上班第一天,霞飛大開眼界。V.J.業務多得嚇人,她的同事各具特色,看得她眼花
撩亂。

  有新新人類的收發小妹張茜,鼻子嘴巴舌頭耳朵穿洞,紫色頭發,褲頭低得看見內
褲;有穿「三宅一生」黑色裝扮的冷血秘書陳穎,說話刻薄,喜歡哼人,動不動就對霞
飛哼上一聲,真正看扁她,只差沒拿高得嚇人的高跟鞋踩她。

  還有幾名人高馬大、古龍水味嗆死人的廣告企劃專員,這群男人個個自命不凡,愛
用下巴看人。

  更有嗓門奇大、愛咆哮的組長蔚茵茵,她穿一身香奈兒套裝,個頭嬌小,動作俐落
,腳步飛快,霞飛才上第一天班,就被她咆了四、五次,她常掛嘴邊的一字真一言就是
——「快、快、快、快、快!」快得急死人不償命。霞飛送案慢了一點,她便毫不留情
地將文件K上她腦袋。「快——」象獅吼。

  熬到下班,霞飛受傷的足踝已經腫得像萬巒豬腳,每個人都差這她做事,而且喜歡
喊她大師,擺明笑話她。

  哼!霞飛坐在樓梯間,剩著等待歸檔的企劃,翻看這些自命不凡的廣告人寫的案子


  「嗟!讓我來,寫得更好!」她仔細地審視正規的文案寫法。「原來如此,這樣也
行……」不知不覺,已過了下班時間。霞飛肚子餓得咕嚕叫,這才發現窗外天色都暗了
,於是收拾東西,拖著疲憊的身心離開。

  一出公司就看見徐少欽捧著花等在大樓前。

  「霞飛?」他一見霞飛,立即沖過來。

  霞飛不搭理他,掉頭就走,一拐一拐的十分狼狽。

  他追上來。「寶貝,上車啊,你的腳怎麼了?」

  「你還有臉問?!」霞飛瞪他一眼,揮手趕他。「走開、走開!」

  少欽攔住女友,討好地陪笑,拉她步向停在路旁的車子。

  「別氣啊,肚子餓了吧?我在這等你一下午,多可憐,像個傻瓜。」

  霞飛掙扎著,繃著面孔不想理他。「你肚子餓自己去吃,你走開啦!」

  徐少欽緊拉著她,油腔滑調地哀求。「唉呀,笑一個嘛,別氣了啦……乖嘛,你原
諒我,你知道我脾氣一來啥都忘了,別氣喔!」

  霞飛還是板著面孔,雙手環胸哼了一聲。想起早上的事,她直冒火,沒殺他就已經
是阿彌陀佛了。

  少欽卯起來賠不是。「……那不然我給你下跪啦!」說著就要跪,霞飛失笑。一見
女友微笑,他趕緊乘勝追擊,轉移話題。「飛呀,想去哪吃飯?喏,玫瑰送你。」拚命
哄她開心。

  霞飛捧著玫瑰,火氣煙消雲散,男友的甜言蜜語,像催眠一樣,她心軟,又不捨得
狠心氣他了。

  徐少欽急急告饒。「唉,早上發現你跑了,嚇死我啦,要是失去你,我活著多沒意
思?飛呀,你對我太重要了,沒有你我怎麼辦?你了解我對你是真心真意,我是脾氣不
好,你就別跟我計較,我這不是捧著玫瑰來求你原諒了?反正你工作也沒丟嘛!別氣我
了啦……」

  霞飛笑了,她的脾氣一向來得快也去得快。嗔罵他。「就會貧嘴!」拿整把玫瑰打
他,花瓣散落,像紅雨;雨後梁振衣正好駛車經過,看見路邊這一幕。

  霞飛愕然,隔著花與車窗,和他剎那照面。

  梁振衣側目,一雙鷹似銳利眼神,看得她背脊出汗,一時傻了,心弦像給什麼用力
扯了一下,胸腔發燙。

  梁振衣看她一眼,沒有招呼,駕車駛過,黑色朋馳沒入車流。

  徐少欽發現女友異狀,問她:「怎麼了?」

  霞飛猛然回神,低聲解釋:「我總經理啊,他好凶呢!」忍不住抱怨。「早上差點
被他開除……」她叨叨絮絮說起早上恐怖的經歷。

  徐少欽發動車子,和霞飛歡天喜地上餐館吃飯。霞飛微笑地與男友聊天,並沒有深
究,方才心底那異樣騷動是什麼?

  梁振衣銳利的目光,為什麼會穿透車窗,直直望進她心坎,看得她背脊出汗?

  那陌生的情緒在、心海蕩漾,但遲鈍的霞飛並沒有為此困擾。

  是夜,梁振衣獨坐客廳,翻看著溫霞飛的履歷。她身高一五八,體重四十二,是這
樣嬌小的女人。梁振衣微笑,早上她抓他臂膀時卻那樣有力。她指尖扣在肌上觸感,她
顫抖的手,急急說話的表情,嫩紅的頰,雲似捲髮。望住他的眼色那麼認真,如似要穿
透他瞳孔直達內心。那時他雖冷著臉,卻無法真正對她硬起心腸。

  那一夜,梁振衣似往常獨坐空蕩客廳,點一枝煙,飲一瓶酒。冰塊撞擊玻璃杯,琥
珀酒液倒映著他的臉。

  他忽然看見自己眼睛,深似海,那麼寂靜冷清。

  世界靜得彷彿只剩一人,他微醺,倒上沙發。〔www.xunlove.com獨家製作如祥掃
幻靈莞爾校對〕

  窗外一片黑,星光稀微,梁振衣扯松領帶,長腿跨上沙發,忽然覺得這沙發也似船
搖晃,蕩進寂寞深海,只他一人獨航。

  他的工作稱意,物質美滿,樣樣順利,卻一成不變,毫無驚喜。梁振衣合上眼睛,
想起傍晚,當溫霞飛笑將玫瑰打上某人臉龐,車內他的臉頰竟一陣燥熱,彷彿玫瑰打上
的是他的臉。

  當那只小手扣住梁振衣臂膀,那剎,恍若心魔出柙,也一併揪出他深埋的寂寞;還
有失溫已久的身體,男人深處的渴望。

  自從溫霞飛出現,他灰色單調的生活開始五彩繽紛起來;她美麗的眼睛好似深深埋
入他腦海,眨得他心煩意亂。

  梁振衣醉躺沙發,忽然想望將臉理進那雲似的發。感覺發梢刺癢,在他頸項,在他
發鬢,在他膚上,他想著,身體熱燙。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02:35

【第二章】

  一年後V.J.公司秘書陳穎一樣鍾情「三宅一生」,頗有三宅三世之姿,仍愛哼人;
組長蔚茵茵還是大嗓門,手腳俐落,照舊穿著「香奈兒」罵人。

  梁振衣領導一群部屬,成績耀眼,連美國總部都派人來跟他實習管理。

  至於那個膽大又白目的溫霞飛呢?她成績如何?可有混出什麼名堂?

  辦公廳一隅。桌面堆滿檔案,高得似山,山後傳來霞飛精神的嗓音。

  只見她坐在桌前,右耳塞筆,左手翻日志,肩夾電話,不時還利用右手扔文件進推
車。赫!敢情來V.J.一年,已練了千手神功,只差沒連腳都拿來用。

  一群男人圍住她。

  「行了嗎?」

  「要開會了。」

  霞飛丟個眼色要他們等,一邊對牢電話應答。

  「是是是,我知道你的難處,但攝影棚明明是我們先敲定的,你要改,明星的檔期
不能改啊!」

  男人們指指滿桌文案,霞飛揮揮手,嗓音溫柔。「老劉啊,我們真的不能改期,不
是早敲訂了,你有簽字的……」要命,講了半天還是談不攏。

  男人們開始咳嗽,歎氣,瞪眼。

  霞飛急如星火,終於失去耐性,對牢話筒火大咆哮:「我不管什麼撞期,你明天要
不給拍,我告死你,我把那拆了,你不開棚,我把門踹爛!」一甩上電話。「呼!氣死
我了!」摘下耳後的筆,拿起文案,開始發問。「福興的案子是誰的?」

  「我的。」胖子李站出來。

  霞飛筆尖敲著文案,冷臉以對。「喏,福興賣的面條又硬又難吃,你還強調它爽口
?你不如強調他又Q又有彈性。」

  挨了罵,胖子李摸摸鼻子拿回文案。

  霞飛又抽起另一宗,在上頭指指點點。「釉華酒廠是誰的案子?」

  「是我的啦!」娘娘腔的天艦站出。

  霞飛對著文案點頭。「腳本不錯,挺有趣的。」將案子舉高,天艦接走。「ㄟ——
」她昂首提點他。「不過……你找個超清純少女組推銷酒,說服力沒性感女星好,要是
我,就找鍾麗緹!」天艦跺腳嗯了一聲,表情粉受傷。

  霞飛抽起壓底文案。「晶晶軟糖是……」

  「我的。」瘦小的溫吞男出列。

  霞飛將文案交給他,攤攤手毫不留情地批評起來。「先生啊,你的腳本也太老套了
,叫夫妻倆對著流星許願,然後拿出晶晶軟糖吃,願望就實現,嗟,誰信啊?!不行不
行,你們的文案都太老土了。」真是,寫得爛死了!

  三個大男人你看我、我看你,忽然都深吸口氣——「你以為你是誰啊?!溫、助、
理!」齊聲咆吼,吼得霞飛躲進桌底,舉高雙手投降。

  「冷靜、冷靜……」她小聲求饒。

  三人眼角抽搐,氣得青筋暴突。有沒有搞錯?不過是向她拿個簽呈文案,竟敢訓他
們?要死了,豬頭!真以為她是大師啊!不過是個小小助理,也敢批評他們?!

  桌邊冒出一對大眼睛嘿嘿笑。「各位前輩,後生只是給點意見,你們不喜歡也用不
著這麼大聲嘛!」

  「嗟!」

  「我嗟!」

  「我嗟勒!」

  哼一聲,三人氣呼呼掉頭離去,早晚被這白目的溫霞飛給氣死!

  ㄟ……敢情混了一年,溫霞飛沒啥出息照舊是個上不了台面的小助理。

  霞飛疲倦地揉揉眼睛,趴上堆滿文件的桌子。「唉……」忍不住歎氣。該不該放棄
這行?扎扎實實幹了一年助理啊!微薄薪水,雙份工作,每天累得要死,到底值不值得
?她沒空細想,那頭蔚茵茵已隔空喊話,獅吼震耳。

  「溫、霞、飛、你再不把會議紀錄送來,我把你踹到烏拉圭去,你該死的馬上給我
送過來!」

  魔音穿腦,喝,霞飛跳起!第一時間抓了會議紀錄拔足就奔!不慎撞倒推車,摔了
個狗吃屎,趴在地上,會議記錄飛出去。

  只見那頭蔚茵茵一個長腿,跨上椅子,長手一伸,喝!接住本子。厲害厲害,香奈
兒質地夠軟,穿窄裙照樣身手矯健接個正著。

  痛啊……霞飛攤在地上狼狽顫抖。答、答、答,遠遠見陳秘書漂亮的一雙黑高跟鞋
踱來,停在她面前。霞飛再往上望,果然看見秘書陳穎挑起細眉,優雅地站姿,優雅地
伸出蓮花指,優雅地觸上唇邊,眼色含笑,果然對她發出一聲——「哼。」陳穎訕訕地
笑望趴在地上的霞飛,冷冷地問:「大師,你躺在地上找靈感嗎?」嗓音優雅,刻薄如
冰。

  霞飛一陣寒颼颼,立即在心底殺過陳穎千萬刀。

  辦公廳哄堂大笑。

  霞飛起身,翻個白眼,這就是她自立自強、自生自滅的V.J.生活。

  不在天堂,比地獄還慘。臉皮不夠厚,還真幹不了一年。

  她照樣忙得像似被狠狠蛻去一層皮,好不容易,下午逮著空檔,躲在茶水間喝杯咖
啡喘氣。天冷,霞飛穿著V領白毛衣,墨綠色窄裙,捧著咖啡冷得直顫。

  「溫霞飛。」蔚茵茵逮到她。

  蔚茵茵瞇眼瞪住她的表情,令霞飛一陣戰慄。該死,她又闖了啥禍?正納悶,蔚茵
茵戳著她鼻尖,一字字鏗鏘道:「你、完、了,董事要見你。」

  「嘎?」手中咖啡差點墮地。「董事?我做錯什麼了?!」霞飛神色驚慌,差點沒
駭得魂飛魄散。

  蔚茵茵抬頭獲著下巴,瞇起眼睛思索。「大錯是沒有,小錯不斷是真的。」她聳聳
肩,揮揮手離去。「你好自為之吧,梁總會帶你上去。」

  Shit!難道是為了上回她和鄭導翻臉?霞飛蹙起眉頭用力思索,還是為了她罵新穎
雜誌編輯?她擱下咖啡捧住腦袋,到底是為哪一樁?董事召見人鐵定是非常嚴重的錯誤
,霞飛緊張,抿嘴苦思。

  「溫霞飛。」一雙漆皮黑鞋停在她足前。

  霞飛縮起肩膀虛弱應這:「是。」梁振衣來了。嗚嗚……這回死定了啦!董事該不
會要開除她吧?

  梁振衣看她低著頭縮著纖細的肩膀,老天,她看起來可真緊張,一副快暈倒的樣子


  他揚起濃眉,輕聲說:「你跟我過來。」

  兩人步入電梯,一陣令人尷尬的靜默,只聽得電梯運轉的聲音。

  「呃……」霞飛試圖向他打聽。「你知道董事為什麼見我嗎?」她希望預先知道,
好有點、心理准備。

  梁振衣斜睨她一眼,她今日穿V領白毛衣,露出清瘦的鎖骨。該死,她令他胸腔繃
緊。梁振衣立即移開視線,答得簡潔。「不知道。」

  「為哪件事?罵導演還是借棚?我不是故意發脾氣,有時他們真的非要人罵才肯合
作,其實我都是為了……」

  「閉嘴。」冷漠地打斷她歇斯底里的揣測。「跟我說沒用。」該死了,他想著她美
麗的鎖骨,還有白毛衣底下渾圓的胸脯,想得心煩氣躁。又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子,怎麼
每次一見她就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因為欲望的緣故,他的表情變得益發冷酷嚇人,難
以親近。

  幹麼那麼凶啊?!霞飛在心底嘀咕。她側目,看見他插在口袋那只手,手背上覆著
些許寒毛。打量他的西裝,永遠燙得那麼整齊硬挺,就似他的人一絲不苟,嚴格得讓人
害怕。不用抬頭也知道他的臉色有多冷漠,霞飛搔搔頭,好無情,這麼大的公司,冷得
像冰櫃。

  電梯停住,梯門打開,顯露出一條筆直光亮的走廊。霞飛心中一緊,喘口大氣,還
是忍不住向他求救。

  「董事很凶嗎?」頭皮一陣麻,不自覺地又開始羅唆。「他最好別罵我啊,你知道
我被人罵急了,不知道會說出什麼該死的話──」

  「別揍董事就行。」他說。想起當初她打飲料機的狠樣,他眼角浮現淡淡笑意。

  霞飛聽了錯愕,猛然抬頭瞪住他,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可是,他剛剛說了什麼?他
在跟她開玩笑?!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梁振衣垂眸望她。「走吧。」長臂一伸,輕輕碰上她纖瘦的背脊,推她出電梯。

  溫霞飛第一次見到V.J.的董事,她原本以為當董事的都是肥得要死的老頭子,但是
真見南了,可是嚇了她好大一跳。他比她想像中年經太多.而且和她印象中董事該有的
樣子完全背道而馳。

  那是個穿著休閒服、臉形略方的三十多歲男人。他看來沒有梁振衣英俊,卻有一股
雍容尊貴的氣質。

  他的辦公室非常大,堆滿八卦雜誌,地上散亂游戲光碟,窗抬種了滿滿黃金葛,攀
爬整個窗沿。陽光成片落進木質地板。

  一見到梁振衣,他即刻迎上來。「你們來啦!」他的聲音輕快。

  霞飛不敢出聲,如同等著被判刑的犯人,乖乖地站在梁振衣身旁,心中忐忑不安。

  董事拍拍振衣肩膀,低頭望住霞飛,看她一眼,復抬頭望住梁振衣,目光閃爍,挑
眉,只問了他一句:「就是她?」

  霞飛聽梁振衣醇厚嗓音回答:「是。」

  跟著一陣沉靜。

  霞飛頭垂更低,感覺頂上有兩雙眼正狠狠打量她。抿緊嘴唇,要罵了嗎?也好,快
快快,早死早超生。

  「溫霞飛!」董事忽然高喊她名字,霞飛一震,瞬間被人整個抓住。她驚駭得瞠目
結舌,怎……怎麼回事?董事正色打量她,她眼神慌張,被瞧得冷汗直冒。

  「恭喜啊——」他忽然大聲對她說。「我們決定聘你為正職企劃,你升職啦!」用
力拍拍她肩膀。

  什麼?!霞飛張大著嘴,傻了。他……他說什麼?他沒罵她,還給她升職?她表情
呆滯,睜大眼睛,企劃?升上她一直想做的企劃?

  「我的天……」她喘口大氣,不敢相信。

  見她憨傻的表情,董事方俊泯失笑,用力搖晃她,直問:「高不高興?振衣大力推
薦你哪,Lucklady!希望你值得。」沖著她呆住的臉,高聲鼓勵。「要好好表現啊!」

  什麼?梁振衣推薦的?!霞飛還沒回神,一隻精致玻璃杯已塞入她手中,董事有些
孩子氣地高嚷:「來,咱們乾杯!」中氣十足,豪情萬千。

  他幫她注滿琥珀酒液,也拿杯子給梁振衣,興奮地舉杯宣佈。

  「祝未來的廣告大師。乾杯!」杯子觸上霞飛酒杯,發出清脆聲響,霞飛這才真正
醒來。

  不是夢!

  杯中酒液搖晃,她的心海激動翻湧。這是千真萬確的,她乍然抬首,撞見一對深邃
黑眸,眸中溫暖的閃光令她心悸。梁振衣正對著她微笑。

  他眼色如濃墨,直潑上她心房。他的杯子輕觸她杯沿,鏗地一聲,俯望她憨傻可愛
的表情,啞聲溫柔道:「恭喜,霞飛……」喊她名字,嗓音嘎啞低沈似在喊一隻他寵愛
的貓咪。他溫柔的語氣像似在她頰上輕撫似的,霞飛一剎失神,心跳慢了半拍。

  董事望住振衣,看得出他特別偏愛溫霞飛,方俊泯攬住振衣臂膀高喊:「乾杯!」
昂首豪爽飲盡,心底暗笑,這個冷血的梁振衣要認栽啦。

  梁振衣也一口幹盡杯中酒,倒不知方俊泯把他的心事看得一清二楚。

  這、都、是、真、的!霞飛笑了,眼色湛亮。真正熬出頭了!喜上眉梢,天,她太
高興了。仰頭對著兩個高大男人,忘記自己身份,也豪爽舉杯嚷嚷。

  「祝V.J.賺大錢、祝我一飛沖天!」她樂壞了,也學他們一口幹盡杯中酒。

  「說得好、說得好!」董事攬住他們哈哈大笑,像個大孩子。

  熱辣酒液衝入胃底,霞飛笑咧嘴,繃緊的神經終於放鬆了。

  她吁口大氣,直率地說:「真是,剛才嚇死我了,還以為要挨罵呢!」

  她笑低了臉,發梢不經意觸上梁振衣胸膛。他一陣心癢,差點忍不住攬她入懷。

  董事爽朗的笑聲迴盪在霞飛耳朵,梁振衣身上淡淡古龍水味漫進她鼻尖。能感覺他
身上熱力,似暖爐烘著她單薄身子,咦,好似沒那麼冷了。

  幹掉一瓶酒,在董事親切地加油打氣後,她與振衣並肩離開。

  霞飛步伐微晃。呼,那酒真烈,整個胃好似在燃燒,身子好熱。

  步進電梯,霞飛樂慘,一直掛著得意的笑容。

  梁振衣偷覷她緋紅小臉,眼角微揚也笑了。電梯啟動,霞飛一個不穩,他伸手及時
扶住她。

  「小心。」他皺眉,擔心她摔傷。

  她轉過臉來,尷尬地沖著他笑,拍拍額頭,輕皺瓊鼻。

  「慘了,我有點醉,酒好烈喔。」抽回被他抓住的手臂,後退靠往壁面。有點暈眩
,是什麼酒?這樣烈?!

  方董隨他們身後溜出辦公室,見四下無人,即刻閃入梯間,打開電匣門,將電梯緊
急鈕按下,得意地笑咧嘴。

  哼哼哼,別說我不幫你啊,振衣,任誰都看得出你喜歡溫霞飛。

  電梯驟停!

  「啊!」霞飛驚呼,差點摔倒。

  梁振衣大手一伸,再次即時攬住她,情急便將她護進懷中。她猛然撞上一堵結實溫
暖的胸膛,霞飛睜眸,霎時心房劇撼,偎在他懷底了。

  他的味道竄入鼻尖,他暖暖的鼻息在她頸上激起一陳酥麻的輕顫。霞飛恍惚,小手
在他胸前握緊了,怎麼回事?她不曾心跳那麼急,不曾呼吸那樣急促,不曾這般連寒毛
都戰慄,像一股電流竄進體內,心坎地震。

  梁振衣也不說話,捨不得鬆手,抱緊她腰身,任她柔軟貼胸,發梢觸身。

  霎時,複雜的情緒同時沖擊著兩人。

  霞飛脹紅臉,站穩了便急急退身離開,耳熱臉紅,心跳如擂鼓。冷靜、冷靜啊!她
獲上自己臉龐,要命,熱得要命!該死,她怎麼回事?!一定是醉了!

  電梯靜止了,頂上日燈也熄滅,僅剩一盞照明小燈微亮。

  梁振衣沉默得詭異,溫霞飛抬起頭看他,發現他也正望著自己,他眼中的光芒使她
、心跳加速。他眼色銳利,像捕獸人看著獵物,目光炙熱似要吞噬什麼。

  霞飛慌亂,後退,再後退抵住壁面,吁口氣,不敢直視他眼睛,移開了視線,為了
避免這詭異的尷尬氣氛,她打破沉默。

  「電梯……電梯故障了嗎?」她有點呼吸困難。這男人令她心跳失速,令她顫抖,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像被迷了魂。他一個眼神竟就害她慌得魂飛魄散,真白癡!

  梁振衣看地低頭握緊小手,僵直著身子,好似很緊張。這樣怕他嗎?

  忽然伸手向她——「幹麼?」霞飛駭地忙低身躲他,隨即發現原來梁振衣只是要去
按上方的對講機。樓斃了啦!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放鬆。冷靜啊,溫霞飛!

  「喂?」警衛接聽。

  梁振衣望住霞飛嫣紅的小臉!目光盯著她,邊對警衛說:「A樓電梯故障,我們被
困住了。」

  「好,你們別慌,我們立即處理。」

  等待時,兩人困在小小空間。很靜,也很尷尬,霞飛流汗,心跳得慌,非常緊張。
因為他是上司?不不不……因為他是男人?!可是和少欽獨處時也不曾如此慌張啊。霞
飛低咒一聲,捧住混亂的腦袋,閉上眼。好暈,該死的酒,後勁真強。

  「這麼怕?」他打破沉默,低沈的嗓音也似酒那樣醇厚迷人。他微笑,忽然很享受
這樣的意外。「別怕,電梯很快就好。」他說,卻暗自希望這電梯最好故障個幾小時。
他喜歡和她獨處,喜歡這樣看著她嫣紅的臉,盡管渴望她的欲望會強烈得令他痛苦。

  霞飛聽了他的話,猛然抬頭挺身直言:「我不怕啦,只是你讓人好緊張。」

  他聽了愕然,不禁失笑。

  「是嗎?」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令她緊張的事。梁振衣打量她緋紅的臉蛋,欣賞她
微噘性感的小嘴。要命!心想,要是她知道他現在腦袋裡的想法,那她才真該緊張。

  她瞪他一眼。「你知道嗎?」她好誠實地繼續說。「有時候,你很嚴格很冷漠;但
有時候,你看人卻……」霞飛口干舌燥,用力扇風。「卻像要將人看透,很不客氣、很
野蠻的樣子。」他剛才就那樣看得她慌死了。

  梁振衣聳聳肩,用十分有趣的眼光盯著她看。故意逗她道:「眼睛是靈魂之窗,也
許,我有個野蠻的靈魂。你在暗示,我是野蠻人嗎?」

  霞飛聽了立即搖頭,認真辯解:「不是啦,我不是罵你野蠻。你不野蠻,大多時候
你只是冷漠得叫人受不了。」這是實話,他始終很有距離,深不可測。

  梁振衣聽了,凶狠一瞪。

  「這樣說上司,你該死了。」

  他刻意板起面孔,霞飛見狀,一陣錯愕,跟著立即哈哈大笑。她的笑容令他目眩神
迷。老天,他真喜歡她!她仰起頭咧嘴笑的樣子太可愛了,他幾乎想低頭親吻她。

  霞飛很識相地在胸前畫個十字。「原諒我……當我醉了吧?嗯?」她笑靨如花,亮
在他眼底,嗓音甜蜜愉悅。「……我真高興,我升職了。」心頭甜滋滋,這一笑,把兩
人間的尷尬氣氛都笑跑了。她心滿意足合上眼睛,深吸口氣。「哇塞,我真的可以企劃
案子了,我有好多想法……」她輕飄飄地微笑道。「我是企劃專員了,真不敢相信。」

  他潑她冷水。「做不好,一樣開除你。」故意嚇她。

  霞飛一陣愕然,隨即笑得更大聲。「不怕、不怕,不會讓你有機會開除我啦!」

  咦,這梁振衣好像沒想像中那麼可怕嘛。燈亮,一陣刺眼,電梯開始下降,重新運
轉。

  霞飛已不那麼緊張,甚且,對梁振衣有了些許親切感。

  梯門開啟,梁振衣步出電梯,霞飛忽然對著他背影說道:「我一直很想問……」

  梁振衣停步,霞飛續道:「那次應徵我撒謊,你怎麼不拆穿?」她一直感到好困惑


  梁振衣沒有回頭,只輕描淡寫回道:「也許……我只是想知道,你有多大能耐。」
事實上,她吃苦耐勞,令他刮目。

  霞飛聽了不禁微笑,對那堵寬厚背影朗聲保證。「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失望。謝謝
你。」她由衷感激。

  梁振衣無語,只聳聳肩,長步離開。

  擔任企劃短短六個月,霞飛就用亮眼的成績締造V.J.嶄新業績。她的提案沒有業界
慣常的手法,總有新鮮念頭。梁振衣的冒險,獲得意外收穫。

  但是很快的,同事們發現霞飛極度認真的弱點。

  她老忘了事情緊迫性,總蘑菇到最後關頭,才交出自己滿意的提案。為此,急驚風
的蔚茵茵常被霞飛害得胃痛,不顧形像在公司咆哮抓人。每當霞飛躲著想提案時,為了
趕上比稿,茵茵便急得抓狂。

  今日霞飛又神秘失蹤。下午三點凱悅比稿,已經一點了仍不見溫霞飛。

  蔚茵茵開始變身獅子,在企劃部踱足咆哮:「溫霞飛,你給我出來!」

  大夥兒出發找人,他們的一號天兵溫小姐又躲哪去了?

  蔚茵茵猛吞胃藥,踹開桌子,掀開長櫃,連廁所都搜過,就是不見那個該死的溫霞
飛。

  她握拳仰天長嘯:「啊……」沖進總經理辦公室。「她又不見啦!」

  梁振衣安坐長桌前,神色鎮定。對於蔚茵茵的火爆脾氣早已習慣。

  蔚茵茵急得臉紅脖子粗。「梁總,有沒有看見霞飛?!快開始比稿了,她該死的不
知又躲哪去了,明明跟她講案子已經夠好了,她又在蘑菇什麼?你說怎麼辦?有看到她
嗎?」

  這種獅子尋人的場面每周上演兩、三次,梁振衣望著滿頭大汗的蔚茵茵,冷靜道:
「我沒看見她。」又說:「最後關頭她總會出現的。」哪次不這樣?

  蔚茵茵猛抓頭發,幾近歇斯底里了。「可是快開始了,萬一她沒出現呢?這案子一
千萬哪,我們爭取一個月ㄟ!」

  梁振衣低頭翻閱報表,輕描淡寫道:「放心,三點前她要是沒出現,我便開除她。


  開除?蔚茵茵詫目,望著梁振衣嚴酷的表情,不安道:「也……也沒這麼嚴重啦!


  梁振衣抬頭,神色自若這:「她會出現的。」

  說得真自信,茵茵歎息。「最好如此,早晚被她嚇死。」轉身離開辦公室又去尋人
,扯著嗓門在門外吼:「霞飛你給我出來,再不出來梁總要開除你了,聽見沒?」

  蔚茵茵走後,梁振衣大手按住桌沿,椅子滾輪往後退,彎身,望住桌底下的人。溫
霞飛蜷縮在桌底,她仰首無聲對他說了謝謝。她側身屈膝,弓身坐在地上,背抵著桌板
,黃色A字裙繃上膝蓋,美好的大腿曲線畢露,纖瘦的小腿白皙秀美。

  梁振衣挑眉,眼色含笑,卻刻意板著面孔嚇唬她。「你聽見了?我真會開除你。」

  「是是是。」霞飛不管,又埋首急著修改圖稿。「我想到一個不錯的點子,再一會
兒就好……」振筆疾書,天大的事都不理。

  梁振衣俯望她專注臉龐,蓬鬆捲髮亂在頰畔,因為認真的緣故她臉頰緋紅,嬌小個
子藏身在他長長雙腿間。

  他一雙黑眸隱著笑意,這姿勢真曖昧,她卻渾然未覺。他微笑直身,重新審閱報表
,任霞飛在他桌底拚命。

  門外,蔚茵茵吼得喉嚨嘎啞,開始失控爆出狠話。

  「我殺了你,霞飛!一點半了,還不出來?我殺了你,該死!」這溫霞飛越來越會
躲了,平空消失!茵茵哪知道就在總經理人人桌下,溫霞飛狡猾地藏在那裡。

  這一隅是公司最安靜的地方,褐色手工桃木桌底,厚實穩固的包圍下,靈感激發,
霞飛速速振筆,把蔚茵茵抓狂的吼叫拋到雲霄外。

  這裡只有梁振衣,還有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一股穩重安適的氣氛包圍她,像與
世隔絕。

  一個小時後,一隻小手攀上桌沿,溫霞飛筋疲力竭地爬出來。

  「行了。」她喘口大氣,揚著企劃書,對他道:「我去自首了,幾點?」

  梁振衣看了手表,慢條斯理回答她:「兩點四十五。」笑看她慌張的表情。

  「Shit!」蔚茵茵大概已經急昏了,霞飛拽著圖稿就往門外沖,「組長,我來了—
—」

  梁振衣長手一伸,將她攔回來。

  「幹麼?」她莫名,望住坐在軟皮椅上的梁振衣,只見他面無表情,長手往她腰後
裙角拉一下,嗓音低沈地說:「襯裙露出來了。」

  霞飛錯愕,登時臉紅似火。

  她的尷尬令他微笑,他眼中閃著幽默的光芒。

  上帝!霞飛臉紅似火,糗得想去撞牆。不不不,她可沒空撞牆,紅著臉忙把自身衣
裳理好。「……我……我去比稿了。」說得很虛弱。

  梁振衣對她慌亂表情眨眨眼。「我等著聽好消息。」笑看她轉身揮手,急奔出門。

  門外一陣騷動。

  「大小姐!」蔚茵茵火大的嗓門幾乎要掀了公司。「現在才出來,你給我用飛的去
凱悅!你給我飛、飛、飛——」氣死啦!抓了霞飛狂奔凱悅,一路將她罵到臭頭。

  照例,蔚茵茵負責發表企劃,霞飛只需站在角落給她適時協助。

  穿著鮮紅香奈兒套裝的蔚茵茵,口齒伶俐,講解十分鐘前才到手的提案,卻也毫不
緊張,說得頭頭是道,條理分明。

  大股東們聽著蔚茵茵笑容滿面、生動地解說提案,看著她姣好的身材,種種鮮活的
點子經過蔚茵茵組織重整後,變得更新奇、吸引人。

  「……這就是我們對貴公司銷路調查與商品規劃,希望貴公司能給V.J.一個效勞的
機會。」她非常自信地微笑。「深信絕不會令你們失望!」

  大股東們你看我我看你,再看看台上耀眼如明星的美女蔚茵茵,忽然覺得之前聽的
提案都是垃圾,個個滿意,齊聲稱好,用力鼓掌。

  蔚茵茵笑得好不燦爛。

  成功了!溫霞飛偷偷退出會場,忍不住就在走廊歡呼。

  「YeS!YeS!!YeS!」掏出手機,馬上Call總經理。

  「喂?」梁振衣拿起電話,聽見熟悉的興奮尖嚷。

  「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

  他皺眉拿開話筒,揉揉耳朵,又貼近。「很好,回來拿獎金。」他嘴角亦跟著浮現
笑容,感染她的歡喜。

  那頭蔚茵茵意氣風發步出會場,搶走霞飛手機,雙手環在胸前,斜瞪比她矮一截的
霞飛,這死丫頭差點把她害死!

  霞飛嘿嘿直笑,心虛地望著組長。

  蔚茵茵板著面孔冷覷地,看得霞飛頭皮發麻,終於才說:「企劃寫得不錯。」將案
子扔給霞飛,咳了咳。「午餐還沒吃吧?」

  霞飛眼睛一亮,兩人極有默契齊叫:「去朵拉!」

  那是梁振衣投資的餐廳,他們有貴賓卡可以八折優待,常去大開「吃」戒。為了這
案子兩人餓得前胸貼後背,拔腿直奔,想著美味的食物,口水都快流下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04:20

【第三章】

  五點還沒回公司,梁振衣約莫猜出她們行蹤,抄起電話直撥餐廳。

  「梁先生?!」餐廳經理惶恐。「有什麼事嗎?」

  「我公司兩個丫頭是不是在你那?」

  餐廳經理回頭低聲問員工,回報梁振衣。「是,是蔚小姐和溫小姐,她們點了法國
套餐,正在享用。要我通知她們嗎?」

  「……」梁振衣扯了扯領帶,低聲沈道:「不用,讓她們盡情吃。還有……」他側
目想了想,又這:「開一瓶Domp`erignon。」他吩咐。公司聚餐時,他記得霞飛很喜歡
這牌的香檳。「別說我來過電話。」

  「沒問題,梁先生。」

  服務生馬上恭恭敬敬呈上香檳。

  「香檳?」蔚茵茵正在切田園奶油香雞。

  「是Domp`erignon?!」霞飛眼色驟亮。嗚……唾液噴湧,是她最愛的香檳。

  「我們沒叫香檳啊?!」蔚茵茵掃興提醒。開玩笑,這牌子貴死了!想坑錢啊?

  服務生動手開香檳。「今日週年慶,我們請客。」

  「啵」一聲軟木塞彈起,氣泡噴湧,酒香四溢。

  霞飛端起酒杯就嚷:「快快快,讓我嘗嘗!」飲一口,心滿意足地癱在椅上。人間
美味啊!「太棒了……」一日辛苦緊張也似香檳氣泡煙消雲散。

  蔚茵茵抓著服務生問:「只有香檳嗎?我喜歡喝血腥瑪莉,不如也送我一杯吧。」

  服務生愕然,回頭望向身後經理,經理用眼色示意,打了個手勢。哦——服務生了
然,回頭對蔚茵茵笑。

  「當然,當然,你們還想要什麼都可以點。你們有貴賓卡,我們請客,額外附送。
」反正梁老板會付錢。

  真的還假的?!詭異了吧?蔚茵茵心中起疑,望向霞飛。喝!那小妮子不疑有詐,
已抄起菜單狂點。

  「那麼田螺呢?法國田螺也來吧,還有柳橙雪露、玫瑰丁骨,這我早想嘗了,還有
這個那個……」機會難得非撈個夠本,她點得興起。

  蔚茵茵愕然,瞪住溫霞飛,她……她還真敢點哩。是太單純還是太愚蠢?不覺得詭
異嗎?

  但見溫霞飛點得好不愉快,管他的,蔚茵茵也抄起菜單,想了想。

  「好好好,我也要吃田螺,聖代有什麼口味?排骨不要太肥的,醃熏羊肉口味如何
?」還在考慮,但聽溫霞飛冒出一句,把她駭死。

  「乾脆每樣都上一份吧!」笑嘻嘻抬頭望住服務生,一副自以為很聰明的樣子。

  「呃……」服務生愕然。「真……真要這樣也行……」沒想到這小姐個頭嬌小卻這
麼狠。

  「等等——」蔚茵茵將霞飛揪過來低聲問:「神經,你吃得下啊?」

  霞飛也附耳悄聲說:「管他的,反正餐廳請客,咱每樣都吃,下回就知道什麼最合
冑口了。而且……」她聲音更低。「吃不完打包就好了,可以拿回公司請人。」

  好,夠狠!這個溫霞飛果然不簡單,蔚茵茵聽完,抬頭笑瞇瞇對服務生咧嘴道:「
就每樣來一份吧。」蔚茵茵優雅地擱下菜單,還不忘提醒一句:「別忘了我的血腥瑪莉
。」

  這兩個恐怖的女人,服務生收起菜單,退身道:「是……是,請稍後。」

  「Yes!賺到了!」霞飛拍手樂極了。「真好運ㄟ!」有貴賓卡太棒啦,心想往後
週年慶都要來狂吃狂喝。

  蔚茵茵飲一口水,抓了手提袋優雅起身對她道:「我去洗手間。」

  在洗手間外,蔚茵茵打電話給梁振衣。

  果真如她所料,這一大餐是梁總請的。

  「你完了。」蔚茵茵笑嘻嘻。「霞飛每樣都點,那呆子真信餐廳請客,一點都不客
氣啊!」

  那頭梁振衣肩夾電話,一邊側首簽署文件。嗓音溫柔地說:「不要緊,就是想讓她
盡情吃,你們辛苦了。」

  蔚茵茵掩嘴低聲對他道:「Domp`erignon的香檳?」不禁調侃他,笑道。「連她的
口味都記得這麼清楚,梁總該不是喜歡霞飛吧?」

  梁振衣心中一震,清清喉嚨!故意嚴肅地咳了咳警告她。「別胡說,吃完快回公司
。」

  「是是是。」蔚茵茵可精明瞭,她好心提醒梁振衣。「別忘了徐先生。」那是霞飛
的男友,蔚茵茵同情道:「你別自作多情了。」她冷笑兩聲。嘿嘿嘿,可逮著梁振衣死
穴啦。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半晌,他只冷淡一句:「你想太多。」面色不悅地掛線。

  蔚茵茵抓著手機低低笑。「我想太多?」見鬼了,是他表現得太明顯了吧?嘖嘖,
茵茵大表同情,可憐的梁總。攏攏頭發,輕快地步向位子,喝!她忽然煞步。

  茵茵驚恐,霞飛身旁多了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是……茵茵瞇起眼睛確認來人面目,
Shit!是她一直暗戀的電子新貴,耿之界!茵茵馬上閃回洗手間,火速補妝。Shit、
Shit,他會在這裡?!

  耿之界看著服務生不停上菜,大為驚奇,從沒見過有哪個女人這麼大胃口的。

  霞飛餓了一天忙著吃,沒空招呼只含糊道:「好吃好吃,你坐會兒,組長就來。」

  丟臉死了,蔚茵茵終於很不情願地回座位,在滿桌菜前坐下,笑瞇瞇對耿先生甜甜
道:「怎麼,你也來用餐啊?」她嫵媚地撩撩頭發,目光閃爍。我電死你!

  「是啊,和我朋友。」他用下巴指了指靠窗位置,那兒坐著個清秀佳人。

  「我……」媽的,希望不是他女朋友。茵茵微笑著很有氣質地向那女子點點頭,去
死吧!敢和她的心上人用餐。

  那女子也報以親切的笑。

  耿之界看著滿桌菜,忍不住好奇,問茵茵:「這都是你們點的?」

  蔚茵茵臉色一紅,揮手忙致清。「不……」

  「是啊!」霞飛興奮地說。「餐廳請客,組長和我乾脆每樣都點,撈夠本。」霞飛
招呼茵茵。「快吃啊組長?喏!你的血腥瑪麗。」

  丟臉、丟臉死了,這個笨蛋!茵茵脹紅臉,聽耿之界奇道:「看不出來你胃口這麼
大?」

  「不是的——」茵茵將香噴噴的食物推開,只切一小口進盤子,用懶洋洋甜滋滋的
嗓音緩緩道:「其實呢,我一點都不餓……」又做作道:「唉,我其實吃不下ㄟ……」
忽然握緊叉子,虛弱聽霞飛驚嚷——「不餓?」霞飛權一口香檳。「你不是一天沒吃?
喏,你點的奶油田園雞、煙熏羊肉、超級雙份聖代都來了,快吃!趁熱啊!」

  冷汗淌落茵茵面頰,誰來借她把刀砍死這個笨蛋!茵茵虛弱尷尬地笑。「呵呵呵…
…」咬牙切齒對笨霞飛瞪眼說:「你、很、愛、開、玩、笑、喔……」

  耿之界對她眨眨眼也笑。「原來你餓了一天,那我不打擾,快吃吧!」轉身就走。

  嗚……我的形象,我的形象啊!

  他一走,茵茵低身將牛排力插上霞飛盤中肉,狠瞪霞飛。

  「笨蛋……」咬牙切齒。「我真想砍死你。」

  霞飛瞪著那插在牛肉上的刀子,還搞不懂狀況,揚首問她:「喜歡我的牛排?那我
們交換,我吃煙熏羊肉也行。」

  轟!火山爆發。

  蔚茵茵抓狂,變身獅子,揪住霞飛就吼:「你這個超級大白目,笨蛋笨蛋笨蛋!」

  「蔚小姐?」耿之界踅返,就見這驚人一幕。「呃……」

  Shit!蔚茵茵立即堆滿笑容,很不情願地抬首望住他。「什……什麼事?」心底尷
尬得想死,卻聽見霞飛猶白目道——「喏,拿去,牛肉給你。」

  天要亡我——蔚茵茵臉色慘白,叉著那塊牛肉,顫蹲砒唇問耿之界:「什……什麼
事?」讓偶死了吧,不,讓霞飛死了吧!

  「呃……」耿之界望著那塊牛肉。「唔,是這樣,我想請你再幫我們公司企劃一個
發表會。」

  蔚茵茵嘴角抽搐。「沒……沒問題。」

  霞飛握住茵茵一直叉著牛肉的手,移回她的盤子,缸砒開始進攻羊肉。

  「嘩!好吃、好吃。」完全在狀況外。

  耿之界挑眉,深凝茵茵一眼。「那麼,我們再聯絡。」

  蔚茵茵被一連串打擊駭得口吃。「當……當然……聯絡……聯絡……」

  「祝你用餐愉快。」他微笑離去。

  愉快個屁!蔚茵茵食慾全消,她精心保持的完美形象徹底毀滅,她心儀的男人肯定
誤會她是個愛吃又暴力的女人,嗚……她好想哭。

  「呼!好飽。」天兵一號溫霞飛滿足地抹抹嘴。「組長,別發呆,快吃。贊喔……


  蔚茵茵臉色慘白,欲哭無淚。「霞飛?」

  「嗯哼?」霞飛捂著肚子,心滿意足還打了個阿欠。

  「你吃飽了?」茵茵冷聲問。

  「對啊,好過癮。」她咧嘴,笑得燦爛。

  茵茵卻哭喪著臉,拿起包包虛弱道:「那我們走吧!」她挫敗地只想快快消失。

  溫霞飛完全不知組長心中難堪,還問:「走?但是你都還沒吃ㄟ?」

  蔚茵茵終於咆哮:「走走走,快走!」回去再好好修理她。

  霞飛事業得意,早她一屆畢業的男友徐少欽,卻沒一個工作待得住。大學時代,他
曾經是風雲人物,當過學生會長,怎知出了社會竟高不成低不就的,老是適應不良。

  此際,他與霞飛約會,餐廳燭光搖曳。霞飛穿著嫩橘色緊身毛衣,濃密光澤的黑髮
在燭光中閃爍迷人的浪漫風情。當侍者將飲料端上來時,他妥砒正切著牛排的霞飛說:
「飛呀,我決定出國念書。」他考慮好了。

  「什麼?!」霞飛驚愕地抬起頭。「出國?想念書在國內念就行了啊?幹麼跑到國
外念啊?又辛苦又浪費錢。」她直率一句,惹得徐少欽皺眉認真強調。

  「我可不是隨便念念什麼語言學校,我是要修學分拿證書的。」徐少欽懶洋洋地靠
著椅子,神色驕傲,口氣自負。「我爸在舊金山申請了學校,我想念餐飲管理。反正台
灣沒拭瘁好工作,那些大老板就愛使喚人,又笨得要死,像我這麼優秀的人才竟然不懂
賞識……」他滿腹牢騷。

  這些話霞飛聽得耳朵都要出油了。「喔。」她聳聳肩。有錢人想幹什麼就干拭瘁,
出國念書說的像要去逛大街。她訕訕地撥去頰畔細發。「那我們豈不很難見面了?」一
起度過太多歲月,霞飛不禁有些惆悵。「不能在台灣念嗎?」

  「霞飛,我好捨不得你。」少欽覆住她的手深情款款道。「我們在一起那麼久了…
…」霞飛抬起臉來,一對水眸清澈地望住少欽。

  「那就不要出國啊!」她眨眨眼,眨得少欽魂魄都飛了。

  霞飛是那麼清新可人!天知道當初追她追得多辛苦,耗了拿瘁久,除了牽牽手外,
要更進一步總是不能得逞。少欽當然不肯放棄,她越是矜持,他越覺得有挑戰性,心底
覺得她益發可貴,和那些玩玩的女人不同,他對霞飛可是認真至極。

  他握緊她的手。「我想到解決的辦法,你把工作辭掉,和我一起出國念書,回台灣
後咱們開一間大餐廳,你當老板娘。肯定賺死!你的學費我負責跟我爸要!」他說得好
輕鬆,霞飛卻嚇著了。瞪大一雙眼睛,刷地抽回手。

  「嗄?」有沒有搞錯?「辭掉工作?我好不容易才當上企劃ㄟ,不行、不行、不行
!」她忙搖頭。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少欽拿起刀叉,低頭用餐,一邊對她曉以大義。「飛呀,
反正我們最後還是要結婚,到時你不照樣要辭掉工作讓我養,有什麼差別啊,拿瘁拚命
幹麼?」

  霞飛聽得莫名其妙,追問他:「為什麼結婚就要辭掉工作?」

  「我爸媽不會喜歡你工作的,我也捨不得你工作。」

  霞飛聽了更困惑,她揪起眉頭問他:「我工作能賺錢,你爸媽幹麼不喜歡?我工作
很快樂,你該瘁捨不得?」她直率地問。

  徐少欽聽得皺眉,這霞飛有時腦筋就是轉不過來,他抬頭看她一眼,認真嚴肅道:
「結婚後有了孩子,你不在家帶孩子,難道還去外面拋頭露面啊?我說捨不得,就是捨
不得你在外頭工作看人臉色,我家又不缺你賺那點錢,你那份工動不動就要加班熬夜,
我看你趁早辭了更好!跟我出國念書、長長知識多好多逍遙,我還幫你出錢ㄟ,再沒人
像我這麼疼你了……」他一口氣說完,說得慷慨激昂,大義凜然,彷彿霞飛不跪下來感
激涕零,就太對不起他了。

  誰知這一番話,溫霞飛非但沒有感動,反而愣在桌前,一臉莫名地瞪住男友削瘦的
臉龐。

  是燈光太亮嗎?怎麼他的面容忽然那麼刺眼?!他滿不在乎的話,聽在她耳裡字字
帶刺。霞飛目光閃動,眸中堆積起怒火。她熱愛的工作原來在他眼中是睹瘁微不足道,
而她對工作的熱情,在他看來原是多麼可笑。

  霞飛握緊手中叉子,定定望住他,一字一句說得鏗鏘有力。「我從沒打算結婚就辭
掉工作,再說——」

  「你最好快點辦簽證——」他打斷地的話。「要晚了,會來不及和我出國……」

  他這種愛打斷人說話的態度很令霞飛光火,她略顯不耐,臉色更難看了。「我怎麼
放心外婆一個人在台灣,我——」

  「那你就放心我一個人在國外?」再一次打斷地說話,不知霞飛已經生氣了,還往
火上加油。他提高音量。「我是你男朋友ㄟ!」他是家人備受寵愛的獨生子,最受不了
被人忽視的感覺,他反駁得理所當然,卻不知聽在霞飛耳底他有多麼自私。

  霞飛凜住臉,瞪著他。很好,第二次,他又打斷她的話。霞飛瞇起眼睛,杏眼冒火
,咬牙說道:「徐少欽,這是兩碼事。」別人或者不明瞭她與外婆的感情,但他……他
怎能不理解,那是她世上唯一的親人啊!

  徐少欽面色陰鬱,脾氣來了,扔了刀叉怒沖沖這:「難道你不怕我變心?」真奇怪
ㄟ,一般女人聽見男友要出國,不都會急會哭會捨不得嗎?他瞪著霞飛因生氣而脹紅的
臉,火氣也上來了。她竟只是底砒她的外婆、她的工作?那他算什麼!

  他們憤怒地瞪住彼此,霞飛深吸口氣,耐住性子解釋,希望他能體諒。

  「我不可能辭掉工作,我的組長和總經理很看重我,我怎能說不干就不干。」她想
到梁振衣,他一向低調,但總會適時給予她幫助,不,她不能令他失望。徐少欽聽了,
更火大。

  「你覺得對不起他們,那是他們重要還是我重要?不過是份工作,放那麼多感情該
瘁?」怎麼那麼笨啊?

  霞飛的耐性已經快要用罄,她繃著臉忿然道:「我對我的工作很認真,我希望你能
——」見徐少欽張嘴又要打斷她的話,霞飛抓狂,摔了刀叉猛然咆哮:「我還沒說完─
─」

  匡!身旁經過的服務生被霞飛突然一聲怒咆,駭得傾倒了飲料,杯子摔落地上,發
出刺耳的聲響,頓時整間餐廳的人都望向他們。霞飛臉一紅,趕緊對那服務生道歉。「
對……對不起……」

  徐少欽怪她。「真是,你想說就說,幹麼拿瘁大聲?」丟臉死了!

  「因為你一直打斷我!」霞飛深吸口氣,面色凝重,一字一句鄭重聲明。「我不跟
你出國。外婆將我養大,她現在老了,你要我撇下她?!」

  「你總不能帶著外婆一輩子吧,總會有撤下她的一天啊!你有沒有大腦啊?多為自
己想想吧。要不然送她去養老院,她老人家身體不好,那裡有醫生護士照顧,行了,沒
問題的。錢要不夠,」他拍拍胸脯。「我幫你!」

  「這不是錢的問題!」她氣得頭昏!老天,他聽不懂嗎?「外婆是我唯一的親人,
我要一直照顧她,直到她死!」服務生眼看這兒戰火連綿,趕緊閃得老遠。

  徐少欽皺眉,捺住性子,好生好氣地安撫她。「你別任性行不行?」他難得對人低
聲下氣,這世上唯有霞飛令他沒轍,他說得好像他很委屈。

  「是你任性。」霞飛氣急敗壞,火大道。「外婆是我最重要的人!」

  「你怎麼拿瘁死腦筋!」他吼了,吼得比她還大聲。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04:44

  他們瞪著彼此,他眼中勺砒堆積起來的怒火,她眼眸則結著厚厚的冰霜。他們的對
話沒有交集,霞飛電地推開餐盤,不說了。根本是雞同鴨講!

  徐少欽見她繃著臉不語,忿道:「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他只想聽他想聽的吧?!霞飛別開臉去,氣得腸胃翻絞。鄰桌的情侶正親密低語,
曾經她與少欽什麼都談,極有默契,那是一段年輕美好的時光,可是漸漸的,他的思想
怎麼與她越來越遠?隨著交往的日子越長他的自私和自大就越發明顯。當初的溫柔體貼
、當初的呵護討好都到哪去了?為拭瘁越來越覺得他好陌生?霞飛神色黯然,忽然有些
恍惚起來。也許,她根本就不曾真正了解徐少欽。這個體認令她有點害怕,或者他們根
本就不適合?

  她冷漠的態度徹底激怒徐少欽,他伸手猛力搖晃她一下。「有什麼不爽就說啊!你
難得和我出來吃飯,該瘁還擺臉色?!」拽什麼啊?

  可笑,一直插嘴不聽的是他ㄟ!現在地閉嘴了也不行嗎?

  霞飛霍地起身,繃著臉拋下一句:「我不跟你吵,我回去了。」掉頭就走。

  徐少欽咒罵一聲,付了錢追出來,該死,忘了霞飛根本吃軟不吃硬,對她凶,她往
往更凶,最後他還是占不了便宜。

  他追上霞飛,攔住她,她掙扎甩脫他的手,他對她咆嚷。

  「那你想怎樣?真讓我一個人出國?」他傷心高喊。「你不怕我難過?」霞飛怔住
了,他受傷的表情令她內疚了。少欽低聲問她:「你真捨得我?你不愛我嗎?」

  路燈淒惶地映著兩人,旁人行色匆匆,霓紅閃得很哀艷。

  「對不起……」盡管不忍,霞飛還是堅持。「我不能跟你出國。」她表情黯然,很
無奈地。「我放不下這一切。況且,你決定得那麼突然、我毫無心理准備。」根本他也
沒跟她商量過。

  他都這樣好聲好氣了,她還是固執己見。徐少欽隱忍怒火,實在很悲哀ㄟ,他長得
高佻俊帥,家裡又有錢,他追的女人,每個都愛他愛得要死,他只要勾勾手指,不知有
多少女人甘願陪他出國;但是偏偏!偏偏霞飛不買他的帳。對徐少欽而言,霞飛代表著
浪子渴望的新鮮感,沒到手的永遠最好,沒上鉤的魚永遠最大條。所以這一次,他還是
忍!

  是的,他忍。他用力閉上眼睛,很內傷地硬是憋住脾氣。敢情她是專門來克他的。
他鬆手,扒過頭發點點頭。

  「行、行。」他緊咬薄唇,閉上眼睛沉默一秒,壓抑住翻騰的怒火,又睜眸望住霞
飛。「我願意體諒你,我們不要吵架。」

  霞飛驚愕,望著他。他剛剛那麼憤怒,她想他會說要分手。悅瘁也想不到他竟忽然
深情溫柔地對她道:「我愛你。天知道這世上再沒有人像我這樣遷就你。」是真的,他
說的很真心。唯有純真直率的霞飛,會令他特別在乎想娶來當老婆。天知道這世紀還有
哪個女人像霞飛這樣美麗卻又這樣保守矜持,都二十幾了還是處女。

  霞飛要知道徐少欽腦袋真正想的恐怕會暈倒,立即和他一刀兩斷;可是此刻從她單
純的眼中看來,徐少欽的讓步令她很感動,讓一個男人這樣遷就她,實在殘忍。

  「唔……」她輕聲說。「你……你不需要如此……如果你要分手,我也不會……」

  「不!我不要分手,你知道我那麼愛你的……」他痛苦道。她越不在乎,他越不甘
心放手。少欽緊抓她臂膀,眼色認真,聲音低啞懇求道:「霞飛,我月底要出國,在台
灣的最後一夜我想與你共度。」

  霞飛傻了,會意過來時滿臉通紅。與少欽交往多年,她一直堅持著不結婚就不可以
上床,她保匙砒處子之身,一來也是因為母親當初就是是私生活太亂,少女生子,生了
又不負責地把她丟給外婆,很快地又跟另一個新歡跑了。霞飛痛恨母親的自私,於是對
自己的要求就更高。

  可是,此刻望著男友期待的表情,他為她讓步,她再堅持好像又太殘忍。

  少欽催促。「飛啊?你答應我吧。我一定會娶你,你還猶豫什麼?難道你不愛我?
我已經等了五年,五年ㄟ,還不能證明我對你的心嗎?你還不能信任我嗎?」這五年他
瞞著霞飛跟別的女人上床,發洩隱忍的欲望,在他的想法,那與感情無關,他對霞飛實
在有夠好了!

  霞飛望著地,想拒絕又不忍,她深吸口氣。「呃……好……好吧!」她答應得很勉
強,徐少欽立即樂得抱緊女友。

  「你真好!我到國外一定不會變心。你放心,我一回來我們就結婚,我愛你……」

  霞飛被男友緊緊抱著,他肩後行人匆匆,紅磚路獻砒交錯的腳步聲。她即將把女人
最珍貴的初夜獻給男友,霞飛胸腔一緊,神色茫然。

  奇怪,她沒有一點興奮的感覺;少欽抱得好緊,她只覺得快窒息。

  其實,方才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這小子一下子想當網路工程師、一下子做房地產,轉眼他又想出國深造,跟著又
說要開餐廳?」正埋首給霞飛編外套的溫婆婆,聽說了少欽的事,哼一聲,抬起臉來。
「霞飛啊,這小子靠不住,太輕浮了。」

  溫霞飛心浮氣躁地按著電視遙控器。「外婆,你別老是對他有成見好不好?」

  「行了!」溫婆婆將織好的五彩毛外套泠過來套住孫女。「哇!多合身,多好看。


  「外婆,」霞飛回頭,揪起眉頭。「又是這麼花的顏色?」每次都害她穿出去引人
側目。

      「花顏色才搶眼啊,花花的多喜氣,你懂不懂?來來來,穿給外婆看!」硬將霞飛
從沙發拖起。

  霞飛耐著性子穿上外套,很花的站在外婆面前。孔砒立鏡中那個花得不得了的自己
,眉頭皺起,花得太過分了吧?

  「喜不喜歡?」溫婆婆興奮地打量她的表情。「我織了一個月哪,飛啊,你喜不喜
歡?」一臉期待的瞪任溫霞飛,看得她頭皮發麻,一句不喜歡硬在喉嚨。

  「呃……不……」

  「不喜歡?」外婆瞪大眼睛,霞飛忙否認。

  「不是不是,我是說不錯啦,不錯,挺好看的。」她虛弱地笑了幾聲,看著外婆滿
足地也咧嘴笑了,這才鬆口氣。「外婆,你身體不好,視力又差,別再織外套了,我已
經有好多件了。」

  溫婆婆摸著外套。「沒關係,看你穿得這麼漂亮,我開心啊……」忍不住又開始她
千篇一律的話。「你阿公也最愛穿我織的外套了,當初我們去阿里山,我送他外套,他
感動得馬上給我求婚ㄋㄟ,他差點沒哭出來……呵呵呵……」她笑咧嘴,好像忘了自己
已經是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一臉嬌羞。

  霞飛只好虛弱地陪笑。「你……你開心就好。」

  「什麼?」蔚茵茵驚吼,霞飛連忙搗住她嘴巴,尷尬地看了看餐廳側目的眼光。

  「小聲點啊!」

  蔚茵茵壓低聲音瞪住霞飛。「你、你再把你剛剛說的話重複一次!」

  霞飛悄聲對牢組長耳朵道:「有沒有百分百的避孕方法?」

  蔚茵茵瞪住她。「你、你要幹麼?」

  霞飛把徐少欽的事述說一遍,蔚茵茵越聽越震驚,這個男人未免太自私了吧?!女
友辭工不成,就乘勢要求溫存一夜,什麼跟拭瘁嘛?霞飛這笨蛋還真答應了?!

  溫霞飛說完總結道:「……所以我要知道有沒有百分百的避孕方法,這樣我才能放
心。」她媽媽可是個血淋淋的教訓。

  蔚茵茵瞅著溫霞飛,嘖嘖嘖,梁振衣要哭死了。她雙手環胸正色對霞飛說:「沒有
百分百的避孕方法,過幾天你要和徐少欽溫存是吧?那麼我建議你趕快吃避孕藥。」又
問:〔你經期准嗎?」

  霞飛搖頭。「通常我一緊張或壓力大,它就亂得不得了。」

  「OK,那這個不行。」她睨著霞飛又說:「手伸出來。」

  霞飛愕然,乖乖伸出手。「啪」的一聲,她俐落地捲高霞飛的袖管戳著霞飛皎白的
手臂,很恐怖地說:「我知道還有一種方法,在這裡動手術,啪啪啪,插進六根這麼長
的針!」她比給霞飛看,拇指到食指那麼長,看得霞飛、心驚肉跳,她說:「插入六根
避孕針,就可以干擾受孕。六根喔!」

  霞飛聽完,黑眸驚恐地睜大,聲音顫抖。「好像……好像很痛,有沒有簡單一點的
?」

  「保險套最簡單了,不過……」蔚茵茵瞇起眼睛瞪住霞飛,嚇唬她。「失敗率最高
。」

  霞飛苦惱。「那不行,我絕對不能失敗,一點點機率都不行!」

  蔚茵茵聳聳肩。「還有一個辦法,」霞飛眼色驟亮。

  「快說啊!」

  蔚茵茵瞇起眼睛,口氣冷冰冰。「就是把一個避孕器裝到你的身體裡……」

  「行了、行了!」霞飛聽不下去,虛弱地趴上桌面,唉聲歎氣。「我不應該答應他
的……」

  蔚茵茵冷笑,斜睨著地。「這可鮮了,男友要出國你不傷心,要跟你溫存,你滿腦
只獻砒避孕。這種肌膚相親的事不該都是自然發生,你們怎麼搞得好似刻意進行?!我
問你,難道你沒有一點點興奮嗎?在飯店共度最後一夜,和心愛的男人纏綿,他抱緊你
身體,你們都沒穿衣服……」蔚茵茵開始講出許多限制級畫面,霞飛聽得臉色發白,一
陣雞皮疙瘩。想像徐少欽對她做那些親密的動作,要命!她覺得奇怪、恐怖、嗯心,頭
皮發麻,背脊一陣涼冷。

  「……然後你們就在床上緊緊抱著,滾來滾去,吻來吻去……」終於注意到霞飛異
常的神色,蔚茵茵住嘴,一雙精明的黑眼睛盯住霞飛面無血色的臉蛋。「嗯哼!」她挑
眉,目光如電,將霞飛的心事看得一清二楚,這笨蛋實在太遲鈍了。「霞飛,你真的愛
徐少欽嗎?」她直截了當地問。

  「當然。」不愛怎能交往那麼久?霞飛想也沒想就答。

  「嘖嘖嘖,我看不盡然。」蔚茵茵笑瞇瞇說。「我問你,當徐少欽抱著你時你會不
會心跳加速渾身發熱?他跟你說話時你會不會緊張臉紅?你看著他時會不會膝蓋發軟?
靠近他的時候會不會胸腔發燙?還有!最重要的是——」蔚茵茵揪住霞飛鄭重質問。「
你會不會偶爾幻想,他不穿衣服赤身露體的模樣?然後想得熱血沸騰情緒失控?」她就
常常這樣想地的心上人耿之界。

  統統不會、統統沒有!霞飛揪起眉心,在蔚茵茵的瞪視下,有點虛弱地說:「呃…
…但是我跟少欽在一起感覺很習慣,很輕鬆很自然……」

  「你說的倒像是親情啊,若是真如我所料,那麼你和徐少欽肌膚相親時就會有亂倫
的感覺!」

  亂倫?!霞飛聽得差點駭死。這個蔚茵茵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沒錯。」蔚茵茵鄭重點頭。「我看你問題大了。」她嚇唬霞飛,指著她鼻頭正色
道。「我敢保證,你要真跟徐少欽共度初夜,嘖嘖,一定後悔!我還敢篤定一句,你的
真命天子根本還沒出現,你慘了,你談了五年不是戀愛的戀愛。溫霞飛──」她實在粉
同情她,一副她多不可救藥的樣子。「你未免白目得太、過、分、了。」

  霞飛傻了,愣在桌前。有……有這麼嚴重嗎?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06:18

【第四章】

  高鑫視訊因霞飛負責的廣告案效果出其的好,業績破億,於是在五星級飯店宴請
V.J.員工。廠商請了樂團,策劃抽獎活動,及各種余興節目,等會兒還要霞飛上台,頒
個大金牌給她。

  宴會中,每個人都穿得花枝招展,盛裝打扮。溫霞飛煩惱著男友的事和蔚茵茵的話
,無心玩樂,只穿了粉紅色高領毛衫,簡單的一條雪白長褲。

  她一個人躲在角落長沙發前,眼色茫然地眺望水晶燈下愉悅的人們。腦袋一直想著
蔚茵茵下午的話,她神情恍惚,苦惱地緊抿紅唇,一直想不透,到底與少欽的問題出在
哪?為什麼她會抗拒和自己的男友親熱?她與少欽相處並沒有所謂的雙腿發軟、緊張無
力、熱血沸騰、頭昏目眩,不,這些徵兆她都沒有,更別提幻想男友赤身露體的樣子…
…她根本沒看過更沒有期待過!是她太冷漠了嗎?霞飛想得頭痛,開始覺得不是蔚茵茵
大熱情,就是自己根本性冷感。

  霞飛歎氣,蹙起眉頭。或者沒有那些徵兆也很正常,霞飛自我安慰地想,很可能是
太浪漫的母親造成的後遺症,所以她對感情的態度就比較冷淡,沒茵茵那麼熱情,不想
和男友過分親密也是自然的。很好,霞飛深吸口氣,很滿意自己找到的合理解釋,一定
是因為這樣!才不是愛錯人勒!

  她鬆口氣,等待主持人頒獎給她。水晶燈下,她看見秘書陳穎臭著臉,對前來搭訕
的高鑫主管頻頻搖首,像在拒絕什麼。看見茵茵茵醋砒火紅色禮服,正被一群男人們包
圍,她笑得好燦爛,很開心似地。然後……她看見了梁振衣。

  她的視線就再也離不開。燈光下,人群中,他高佻挺拔的身形卓然出群,引人注目
。他穿著剪裁合身的鐵灰色西裝,高大英俊,雙肩寬闊,散紛砒一種柔和的韌性和強健
的優雅。他靜靜站在那裡,他那內斂優雅的氣質,略帶憂鬱的俊朗臉龐,右手插口袋,
微微垂眸的模樣,很輕易地便俘虜了眾女人目光。

  霞飛注意到他很受歡迎,注意到許多社交名媛對他側目的眼光。那是當然的,他具
備有足以令女人心碎的各種完美條件。當那一雙漂亮堅毅的薄唇啜飲琥珀色酒液時,霞
飛看得悴然心動,幾乎羨慕起那傾入他喉內的液體,想像它們淌入他溫暖的身體裡,霞
飛臉頰燥熱……也許酒廠的廣告該語梁振衣來拍……他飲酒的姿勢是那麼慵懶迷人,她
幾乎嫉妒起他手中那杯酒。

  一位相貌美艷的女人,正纏著他說話,她笑聲誇張,表情嫵媚,梁振衣無動於衷,
表情冷漠,反應平淡有禮。

  霞飛站在角落盡情打量梁振衣,打量他下巴隱隱的青髭,而當他習慣性地抬手扯扯
寶藍色領帶時,像是意識到霞飛的視線,他忽地轉過臉來,撞見她目光。他濃黑的眼睛
穿透性的目光,令霞飛身子一震,他緩緩挑起一眉,嘴角微揚;她立即像犯錯的小孩被
當場途著了似的,心虛慌亂地後退一步。該死,她不該蹲砒他瞧。霞飛尷尬地滿臉通紅


  他銳利的目光銷定她。霞飛一陣口干舌燥,被他瞧得膝蓋發軟。當他用那種堅定受
熱的視線盯住她時,總是害她芳心大亂。他這樣看她,就害它呼吸困難,神經緊張。霞
飛低下臉□避他目光,視線不禁在他結實的身體游移,不禁又胡思亂想,要是他不穿衣
服?要是他裸體?她敢保證,梁振衣絕對有一副好身材,結實硬朗絕無一絲絲贅肉。她
觀察過他的手背,那上頭有些深色寒毛,所以他的胸膛可能也布著性感的胸毛,霞飛一
陣暈眩,抬頭,呼吸一窒,瞪大眼睛,老天!他怎麼還底砒她瞧?瞧得她臉紅耳熱緊張
死了!

  等等!霞飛模住自己燥熱的臉。好熱!又摀住自己胸口,好燙,心跳得飛快。還有
,她剛才竟然在想像梁振衣一、絲、不、掛、的、樣、子,這……這不都是蔚茵茵說的
狀況?!

  「喔!該死!」霞飛搞住額頭,虛弱地往身後沙發一坐,忽覺一陣濕冷,不妙!霞
飛臉色蒼白,身旁女子一聲驚嚷。

  「我的酒?!」一直坐在沙發上的女子,跳下沙發瞪著溫霞飛。她擱在沙發上的酒
杯因霞飛用力一坐就倒了,紅色葡萄酒液漫開來,她粉同情地望住霞飛。看見她那雪白
長褲,那同情的視線立即轉為憐憫。

  霞飛愕然,瞪著身旁女子,臀下一陣濕濡,她臉上米砒黑線條,實在沒有勇氣低頭
看她雪白的褲子變成什麼德行了,更不敢想像等會兒上台要怎樣見人?!白色褲子,紅
色葡萄酒液?那醒目的顏色和她丟臉的程度成正比!還該死地沾染在最令人尷尬的位置
……天啊!霞飛慌張地起身飛奔入廁所。

  梁振衣挑眉,人群後頭,她錯愕的反應被他看進眼底。怎麼回事?她慌什麼?梁振
衣禮貌地向那直團著他喋喋不休的女人舉杯致歉。

  「失陪。」他決定去看看那丫頭。

  梁振衣等在洗手間外。從她消失的方向,他揣測她應該是進了洗手間。

  梁振衣抬手看表,已經過了半小時,主持人即將按計劃請溫霞飛上台領獎。她出了
什麼事?梁振衣皺眉,開始有點擔心。

  如果人可以選擇死亡的時間,溫霞飛會毫不猶豫地懇求老天爺,讓她立刻死了吧。
她現在沮喪得真想一頭撞死!

  霞飛欲哭無淚。褲子沾上酒液或者不構成想死的要件,但假如穿的是一條雪白的褲
子,然後竟……很好,這麼狼狽可以去死了。她大聲呻吟,不敢想像別人會用拭瘁曖昧
的眼色看她。最恐怖的是她即將在眾目睽睽下上台領獎,霞飛試著幻想,她或者可以效
法螃蟹,鶴砒走,只拿正面示人。但旋即想到那會更加引人注目,立即又搖頭呻吟。不
行、不行啊!

  最後溫霞飛沮喪地認清事實,現在她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勇敢地走出去,結果是
丟臉致死;或者一直躲在這裡,結果把自己悶死。

  她沮喪地唉歎,她發生的糗事還不夠多嗎?老天爺要這樣整她?!霞飛惱地踹了一
下洗手台。不行不行,冷靜、冷靜下來。她試著幻想一個最佳的解決辦法,假如她偷偷
溜出洗手間,假如剛好外頭沒有人,假如這麼順利,那她就可以火速地溜出飯店想辦法
,前提是絕對不能拿背蹲砒任何人!

  好!就這麼決定,她握緊小手深吸口氣,咬緊嘴唇,挺起胸膛。猛地一鼓作氣衝出
洗手間,差點撞上梁振衣。喝!她驚呼出聲,馬上用一種奇怪的姿勢倒退至牆前。

  「梁……總……」天要亡我是吧?嗚嗚……他怎麼會在這裡?

  梁振衣看著她滑稽地緊底砒牆,紅著臉,雙手無助地攤在牆上,宛如投降,她那兩
只大眼睛慌張地瞪著他,看著他的樣子像看見什麼吃人的怪獸,非常驚恐。

  「溫霞飛?」他低聲喊她。

  「是。」她立即回答。

  梁振衣步向她,她死命往後縮,彷彿恨不得能縮進牆裡面,她惶恐慌張的表情令他
好笑地挑起一眉。

  他停在她面前。「你沒事吧?」

  「沒……沒事!」只是粉想死而已。

  「馬上要頒獎給你了。」他挑眉道。

  她冷汗直冒。「呵呵……呃……我……我知道。」立即死了也不錯。

  「走吧……」梁振衣轉身步往會場,她沒跟來。他停步,回頭,看她臉色慘白仍僵
在牆前,彷彿當自己是幅壁畫。他挑眉,沈聲道:「走啊?」

  「你先走。」她巧笑倩兮,很有禮貌,可惜額上細汗洩漏地的恐懼。

  梁振衣轉身定定打量地,目光銳利得使她寒毛豎立,他耐心道:「我要帶你上台,
一起走吧!」

  霞飛驚慌失措,倒抽一口氣。她可以想像他們一起走的後果,有梁振衣作陪,她將
多麼引人注意;而她現在最怕的就是引人注目,她眼角抽搐,聲音顫抖。

  「不……不客氣,你先請。慢走,不送,就這樣,行了,再見……」語無倫次。

  梁振衣聽了,抬首歎息,踅返她面前,俯瞰個頭嬌小的溫霞飛,眼色銳利得令她一
陣悚然。

  他一字一句斬釘截鐵道:「好吧。現在,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他直截了當地問


  「……」霞飛只拿一對驚慌的大眼睛瞪他。

  他冷眸以對,黑色眉毛緩緩挑起。「你不說?」渾厚的嗓音充滿威嚴,彷彿具有懾
服人心的力量。

  「你……可不可以離開?」糗斃了!她請求。語氣虛弱,表情沮喪。

  梁振衣斂容。「要我把你扛進會場嗎?」他是開玩笑的,卻見她臉色刷白,彷彿要
暈倒了。他胸腔驀地一緊,一陣心疼。他彎身直視她眼睛,他懷疑她要哭了,她抿緊嘴
巴,非常困擾的樣子。於是他放柔嗓音,安撫她道:「你慌什麼?告訴我,我幫你設法
,嗯?」上帝明鑒,他很久沒這麼溫柔地跟人說話了。

  霞飛瞅著他固執的表情,套砒他溫柔的嗓音,她別無選擇只能向他求助了。

  霞飛小聲道:「那……你把耳朵靠過來……」梁振衣毫不猶豫地附耳過去,霞飛很
小聲很尷尬地說了。

  「……因為這樣……所以……我現在不能出去……」要是他敢笑,她會毫不猶豫踹
他,就算他是總經理,她也會把他踹到烏拉圭去。

  但是梁振衣沒笑,甚至沒什麼震驚的表情。他直起身子,然後看著她困窘的表情,
還有那件白色長褲,立即明瞭。

  怪不得她這樣慌亂。

  他看著她糗斃的模樣,她眼睛紅紅的,大概急得想哭了。梁振衣忽然覺得她又可愛
又可憐,她這樣無助的模樣,會令得任何一個男人心軟。

  溫霞飛緘默,見他不發一語,很好,沒有反應比笑話她好。然後看他毫不猶豫地脫
下西服外套,跟著她睜眸,瑟縮肩膀,愣住了,他……他做什麼?

  梁振衣單膝跪下,把那件價值不菲的西裝上服繫在她腰間,他的動作堅定,溫柔。
她的腰很細,他只好用力打結,確定那件西服絕對安穩地掩住她下半身。

  霞飛不安道:「梁總……這西裝好貴的,其實不用……我其實可以……」當他大手
覆上她腰際,一陣觸電的感覺又讓她喉嚨緊縮,話都硬住了。她俯瞪著那只大手,好暖
的感覺。看他的手摸在她腰上,教她一陣戰慄。一時分不出她現在是尷尬多些,還是興
奮多些。興奮?!要死了,又想起蔚茵茵的話,一陣頭昏目眩,等等,霞飛愣住,瞪大
眼睛?頭昏目眩?!真該死了啦!

  這是什麼情況?霞飛哭笑不得滿心混亂。該對男友發生的症狀,竟都顯現在梁振衣
身上,哇勒……她悅瘁回事?!

  梁振衣握住她冰冷的小手。「過來。」拉她到一旁沙發坐下。然後對著神思迷亂的
她交代。「你在這等我。」隨即轉身離開。

  霞飛望著他離去方向,藍襯衫貼在他背上,刻劃出他健美的肌肉線條。走廊暈黃燈
下,棗色地毯上,他那因行走而牽動的背部肌肉線條,他的大腳和肩膀俗砒他的動作起
伏,古銅色皮膚、結實緊窄的臀部、步伐俐落的長腿。霞飛看得瞇起雙眸,忍不住又胡
思亂想,意亂情迷。她猜,他一定常常運動,才能將身材保持的如此完美。的確,他一
向是個很自製的人。她敢打賭,他是那種會上健身房訓練身體的男人,甚至,她懷疑他
會對垃圾食品有興趣。

  她又想像他會有一個如功夫明星那樣佈滿肌肉的強健身軀,光滑結實,強壯勻稱,
他結實波動的肌肉,讓她聯想到一頭豹。

  老天,霞飛頭大地摸住額頭,她又在亂想,而且越想越過分。

  好吧,她承認自己對他有詭異的遐想。

  都怪他平時那麼自製冷酷,偏偏在她狼狽尷尬的時候,卻出乎她意外的溫柔。她深
信自己是有一點迷惑,可是,她懷疑有哪個女人能抵抗彰瘁溫柔的梁振衣,更何況他又
是個多金事業有成的大帥哥。

  對對對,霞飛拍一下腦袋。這與愛情無關,全是她的虛榮心作祟!霞飛鬆口氣,又
一次滿意自己找到的合理解釋。與愛情無關,純粹是一時虛榮的遐想。她對自己有信心
,她絕不允許自己那樣三心二意,她開始用力想著徐少欽的優點,好抹煞心坎那點足以
燎原的星火。

  會場,主持人不斷拖延表演節目,主角溫霞飛不見蹤影,急壞了蔚茵茵,她不停地
向主辦單位道歉,火大的差人去找霞飛,詭異的是就連總經理也不見蹤影。

  飯店二樓,精品店櫃台,梁振衣拿出金卡簽帳,他剛買了一套禮服。正要離去,瞥
見展示架上一雙粉紅色高跟鞋,與他買的雪紡紗禮服很相稱。

  「還有這雙鞋。」他說。

  店員小姐興奮地笑咧嘴。「先生真有眼光,這鞋才剛從巴黎運來,全台灣不超過十
雙,您要什麼尺寸?我幫你包裝起來。


  ?梁振衣緘默,望著那雙鞋,報出個鞋號。話一出口,他有些震驚自己竟那麼清楚
。他勾起唇角,眼色暗了。仍記得初見霞飛,她在地下停車場當他面拔起靴子打飲料機
,那時她醋砒紅色襪子,他記得水泥地上,那一隻嬌小纖細的腳。

  售貨小姐歡天喜地的將梁振衣要的東西恭恭敬敬遞出去,梁振衣倚近櫃台忽然低聲
咳嗽,對櫃抬小姐說了幾句話。小姐愕然,旋即點點頭,要梁振衣稍後,跑步離開,片
刻,拿來一隻袋子交給梁振衣。

  梁振衣道謝轉身離開。

  但見他身後的售貨小姐一臉著迷,妥砒梁振衣高大帥氣的背影,陶醉地贊歎:「多
好的男人啊……」不知哪個幸運兒,得他寵愛?

  那個幸運兒正在努力給自己、心理建設。

  溫霞飛、溫霞飛,記住,你已經有男朋友了,絕對不可以這麼虛榮,三心二意,這
實在罪大惡極太不應該。

  她的道德感正嚴厲地在鞭打她今晚的脫軌失常。

  正慚愧低頭滿心內疚時,一隻袋子落入懷中,抬首,就見梁振衣。

  「這是?」打開袋子瞄了一眼,霍地仰首瞪住他。「這……這怎麼可以?」老天,
裡頭是價值不菲的禮服。

  梁振衣只抬首看表,慢條斯理道:「再不出席,蔚茵茵就要殺過來了。」笑看霞飛
驚跳而起,立即衝入洗手間。

  溫霞飛躲進廁所,袋裡什麼都有,她小心翼翼地拎起一條粉色蕾絲內褲,霞飛瞪著
手中的內褲滿臉通紅。

  天啊,連這個都幫她買了。以後還有臉見他嗎?霞飛蒙住臉,羞死了。

  迅速換裝,套上柔軟的紡紗無肩小禮服,活似將一片雲穿上身。那柔軟的衣料親密
貼膚,她為那舒服的觸感歎息,又低頭將粉紅色細高跟鞋套上,撩開一頭長發,站定鏡
前,她愣住了,直直傻了好幾秒。

  梁振衣為她挑的禮服竟那麼合身。她用力眨眨眼,緋紅的臉頰,濃密光澤微卷的發
,輕輕落在白細光裸的肩膀。那本來過於削瘦的肩膀因為平肩的設計,反而顯得嫵媚性
感,而她的胸圍好似平空大了一點,帶點蓬鬆設計的裙擺裸露出一雙白皙小腿,那雙粉
紅細跟高跟鞋,更是畫龍點睛,令她詫異自己也可以彰瘁性感可愛。

  霞飛傻呼呼望著立鏡中的自己,看得恍惚,右手扣住腰身,偏頭,左手摸上耳垂,
瞇起眼睛思索,表情很迷惘。

  為什麼?他可以這麼清楚她的身型,甚至是她鞋子尺寸?

  看見溫霞飛步出時,梁振衣雙眸瞬間變得益發黝黑深沈。看著她,他心悸又心痛。

  心悸的是她美麗得活似一隻仙界來的小精靈,那麼性感可愛,她臉上羞怯的表情,
輕輕抿著的紅唇,都讓他胸腔發緊、胃部收縮,只想將她扯入懷底飢渴地吻她,貪婪地
折磨她紅潤可愛的唇瓣,直至她喘不過氣為止。

  但他只是自制地站在那裡看她走近。

  他心痛,因為這麼美妙誘人的小東西並不屬於他,芳心有屬。他忽然非常嫉妒她的
男友,嫉妒得發狂,他想他可以將她搶過來,但隨即又想到霞飛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女
人,他只會令自己受傷。這麼一想,他又沮喪地放棄這個念頭。

  唉,梁振衣在心底痛苦的歎息,他欲望高漲,卻只能自制地望著她,幻想擁抱她的
感覺,再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沮喪了。

  「走吧!」最終他只能從齒縫中迸出這一句。他移開視線,忍住不去看她美妙的身
材,星星似的大眼睛,還有那讓人想親吻的粉嫩臉龐。

  霞飛跟上他。

  長廊上兩人沉默,霞飛低著臉,揣想他冷漠的表情是因為自己今晚給他造成的困擾


  唉,霞飛不知為何一陣難過,咬緊唇瓣。她希望給上司的印像是可靠穩重、能擔重
任的,不過很顯然的,今晚她的表現只能用四個字形容——一塌糊塗!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06:52

  一步進會場,蔚茵茵即刻奔上來。

  「霞飛你……」忽然她愣住,驚訝地瞪住霞飛打量。「你……你好漂亮。」跟著回
神,對住一旁梁振衣急急嚷:「大家底砒你們好頒獎哪,主持人都快瘋了。」隨即一陣
風似地將他們趕上台去。

  音樂大響,霞飛被主持人請到中央位置,突然會場大燈熄滅。

  「讓我們歡迎今晚的主角,V.J.的溫霞飛小姐。」一束光猛然打上她,霞飛一陣眩
目,眼花僚亂。恍惚著聽主持人介紹她優秀的企劃是如何幫高鑫掙得千萬業績,那刺眼
的燈光,台下奮力鼓掌,眾人為她歡呼,她卻嚇出一身冷汗。

  她並不習慣成為目光焦點,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識就靠往身後的梁振衣。胃部一陣
收縮,微微顫抖。

  梁振衣注意到她的緊張和怯懦,忽然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堅定穩重的力量透過那溫暖大掌,奇異地在瞬間安撫了她忐忑的心。要是平時霞飛
一定會駭得掙脫他的手,但此刻她竟非常感激他的體貼,更非常需要他賜予的勇氣。因
為主持人開始笑嘻嘻詢問她如何想出這優秀企劃及贊美她是如何美麗動人。

  「溫小姐,請問你是如何想到這麼妙的點子?」

  「呃……不,不知道……就想出來了。」

  主持人愕然,又問:「請問你對高盡還有沒有更多好的想法?或者對這個產業有什
麼更棒的點子?」

  高鑫主管豎耳聆聽,但見台上溫霞飛臉色慘白。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一時不知道,可能要想想……」結果她想了五分鐘,
冷到最高點,還是想不出一個完美貼切的答案。

  霞飛答得哩哩啦啦,沒辦法,創意和靈感這種事,要她怎麼說明?她實在拙於應付
這種狀況,幸好她簡短鬆散的回答,令主持人設計的問題頓時自動減半,要再問下去只
怕場面會冷死人。他看溫霞飛臉色越來越蒼白,再不識相的住嘴,她恐怕就要昏倒了。

  「很好、很好,那麼現在就請總經理與溫小姐為我們開舞。」

  什麼?開舞?!霞飛傻了,正要說她不會跳舞時,燈光嘩地大亮,音樂驟響,眾人
鼓掌。

  大家歡呼等著。

  很好,很好!溫霞飛愣在現場,現在她又有那種想死的感覺,真是一關過了還有一
關,今晚她是受了什麼詛咒啊?她哪會跳舞,她只記得小學跳的彩帶舞。

  她尷尬地踮起腳,仰首對梁振衣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只見梁振衣挑眉,側目看她一
眼,嘴角微揚,握住她的小手,將她帶入舞池中央。

  霞飛被他拉往舞池,她勉強地微笑著,環顧週遭注目的人們,從齒縫中迸出話。

  「……我不會……不會跳舞啊……我只會跳彩帶舞……」她緊張地對他說,沒想到
他竟還開她玩笑。

  「那我們就跳彩帶舞。」

  她皺眉瞪他,只見他呵呵笑了,奇怪的是他低沈的笑聲立即紆解了她因緊張而糾結
的心房。

  一隻大手搭上她肩膀,另一隻大手環住她的腰,然後頂上落下他醇厚的嗓音。

  「跟著我,別怕。」他說。

  霞飛笨拙地任他帶舞,她的身體僵硬,步伐凌亂。可是音樂非常浪漫,奏起的是英
文老歌。

  「別想舞步,你看著我。」置於她腰後的手緊套砒她的肌膚,他的嗓音比音樂更迷
人。

  她抬首,傻傻地望他一雙黝黑深邃的眼眸,覺得自己彷彿被他眸中那濃墨般的黑色
漩渦給攝去了魂魄。他環住她,輕輕搖晃。這音樂柔美得像夢,他黑色的眼睛閃爍,她
看見他眼中的自己,他的眼色也像夢一樣,浪漫得好不真實。

  一個優雅的旋轉,梁振衣順勢將她帶入懷中,讓她的臉貼上他胸膛。他滿足地在心
底歎息,這甜美的滋味就似他想像中那般美妙,她發梢真切地觸上他頸項,他一直寂寞
的心坎深深悸動。她身上淡淡香味迷惑著他鼓動的心房,他心癢難耐,收緊手臂,緊摟
她柔軟美妙的身軀,對她的渴望令他興奮又痛苦。

  一對對男女也跟著步入舞池跳舞。

  霞飛貼著梁振衣結實溫暖的胸膛,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曖昧卻十分惑人,
被他這樣環弊砒,帶給她某種喜悅的感受。她聽著他沈穩有力的心跳,每一下都震進她
心深處。她的身體好熱,肌膚發燙,在他炙熱的掌握底滲汗。

  她閉上眼睛,歎息。他為什麼彰瘁溫暖?覆在她腰上的手,是那麼堅定有力,就好
像他有能力輕易解決她所有的難題,彷彿什麼都不能撼動他、驚慌他。她的腰際泛起一
陳興奮戰慄。他身上昂貴的古龍水味漫入她鼻尖,像一帖迷魂藥,把她迷得暈頭轉向,
沒有飲酒,可是她覺得自己醉了,醉倒在這麼迷人的情境中,這麼夢似的胸膛裡。

  她不敢睜開眼睛,不敢面對現實。她感到恍惚,這是夢,這是夢,這是夢……一遍
遍安撫自己。是夢,所以她雙腿發軟,膝蓋無力,胸腔抽緊,胃部燃燒。

  今晚的梁振衣簡直是魔鬼的化身,把她迷得毫無招架之力,只能軟倒在他胸膛。他
的呼息熱熱地沸上她頸後,她興奮得一塌糊塗,直覺整個人似要融化般,她幾乎虛弱得
站不穩,全賴他堅定的雙手支撐著她。他的擁抱害她變得軟弱,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樣
無能的時候,六神無主只是俗砒他起舞,跟著他的腳步,任由他帶著地旋轉。

  老天!我該怎麼辦?霞飛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味道,戀著他寬闊胸膛。她的理智警
告她不該這樣無恥地倒在另一個男人懷中,然而她的欲望卻在催促她投降,要她靠得更
近,將臉埋得更深。

  然後霞飛震驚地發現,在與梁振衣共舞的這剎,她竟幸福得發抖,罪惡地希望這一
曲永遠不停。她悲哀地想,這一定是惡魔的考驗,她過不了這一關,他該死的太迷人、
太誘人;而原來她的意志這樣薄弱,她發現自己該死地將臉益發深深埋入他胸膛,與他
緊緊相擁。

  要死了,假如是梁振衣與她共度初夜,她開始懷疑自己能抗拒得了。他把她迷得七
暈八素,魂不附體,意志薄弱,理智作廢,只好閉上眼睛,不敢細想深處那悸動的心,
為了什麼這樣騷動?貼著他胸膛輕輕款擺軀體,霞飛緊閉雙眼,不敢問自己你是不是有
一點點……愛上梁振衣了?

  宴會在深夜結束,霞飛徘徊飯店門口。月色如銀,夜涼如水,同事們各自回家。霞
飛拎著包包,佇立路旁,撥了電話給男友,他答應要來接她,但很顯然,他又忘了時間
。他的健忘已經令霞飛習慣到提不起勁生氣,他答應的事總要自動打個七、八折。

  徐少欽在電話那頭道歉。「對不起啊飛,奶奶臨時來看我,我一忙就忘了。」又低
聲問:「我現在走不開,你可以自己搭車嗎?」

  霞飛好希望男友來接她,因為此際她的心好亂,她害怕自己對梁振衣莫名的感覺,
可是她也只能無奈地收線。

  這麼晚了,一個人搭計程車實在不妥。霞飛撥給蔚茵茵,希望她還沒走遠,可以送
她一程。

  結果她還沒問,電話那頭蔚茵茵已興奮地反問她:「飛呀,我們和高鑫的人打算去
俱樂部玩,你要不要來?」

  「呃……不,不用了。」

  「那你打電話來幹麼?」

  一輛黑色朋馳停在她面前,車窗緩緩降下,是梁振衣。霞飛連忙收線,步向車子。

  「梁總?」她以為他有什麼事交代,沒想到梁振衣竟傾身打開車門。

  「上車,我送你。」這麼晚了,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

  今晚被他迷得還不夠嗎?霞飛急急揮手拒絕。「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對
自己的意志完全喪失信心。「我自己搭車。」

  「別傻了。」梁振衣斂容正色道。「快進來。」

  霞飛右手扶著車頂,俯望他像妥砒個迷人的魔鬼。她有一點害怕,害怕自己動搖的
心。

  梁振衣望住她,目光直接,口氣堅定。「上來吧,又不會吃了你。」

  是是是,他是不會吃她。霞飛掙扎,她怕的是自己撲向他。僵持一秒,決定投降,
鑽入車內。

  梁振衣問了住處,駛離飯店。

  車內播放爵士樂,無肩小禮服令霞飛有些冷。梁振衣注意到她雪白臂膀上起的小疙
瘩,遂扭開暖氣。

  坐在舒適寬闊的皮椅上,霞飛直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艷紅炫目的點點霓虹,就是
不敢看梁振衣英俊的臉,可是……車窗倒映的是自已緋紅的臉頰,還有他俊朗的剪影。
該死,她已經刻意坐遠了,卻仍然能感覺他身上的熱。她不冷了,心卻熱呼呼,而且臉
紅得太明顯。

  梁振衣熟練地操控方向盤,從車窗倒影她打量著他,注意到他深棕色肌膚、堅毅的
薄唇,和黝黑深邃的眼睛,他的臉龐十分好看,有力的下巴顯示他的膽量和果決,而他
的頭發黑得似夜色。霞飛抿唇,盡管他保持沉默,他散發出來的優雅迷人氣息,仍無邊
無際包圍籠罩住她。

  芳心大亂,她侷促不安,別扭地更縮進皮椅。

  梁振衣刻意放慢車速,他喜歡她坐在他車裡,他喜歡她坐他身邊,他該死的更希望
她乾脆坐在他腿上,他因自己熱切的渴望繃緊了身體,但也只能佯裝若無其事,天知道
他的心正為著這個可愛的女人飛馳。

  爵士歌手唱起「Somethingstupid」,梁振衣苦澀地勾起唇角,車子駛上燈火輝煌
的高速公路。

  如果他不是這麼理智就好,他可以衝動地做一些傻事。

  譬如將她抱過來熱切擁吻,吻得地透不過氣,吻得她顫抖,癱軟在他懷底,然後他
便可以熱情大膽放肆地占領她美麗的身體。

  梁振衣握緊方向盤,一陣燥熱,痛苦地繃緊胸腔。不,她不會癱在他懷底,倒是極
有可能賞他耳光或者落荒而逃,從此避他如蛇臘。他皺眉,逼向自不去看她可愛的臉龐
,深怕自己一時糊塗,搞砸他們的關係。

  忽然霞飛大叫:「流星!流星,我看見流星!」真的,閃過天際,她拍著車窗,孩
子氣地尖叫。「我第一次看見流星!」她懊惱歎息。「可惡!我來不及許願。」她很生
氣。

  梁振衣看她一眼不禁失笑,該死,他真喜歡她這麼可愛的樣子。

  「你有什麼願望?」低聲問她。

  霞飛轉過臉來,毫不猶豫就說:「希望我外婆一百歲。」

  他笑了,看她一眼。「真是個好孫女,嗯。」

  她打量他,然後好奇地問:「你呢?」她好奇事業得意、樣樣順利的梁振衣會有什
麼願望,結果他只是聳聳肩。

  「我不會說。」

  「為什麼?」她驚訝。

  「聽說願望一說出來就不會實現了。」他瞥她一眼,旋即仰頭哈哈大笑,毫不意外
看見她氣唬唬的表情。

  「那你還問我?!」害她把願望講出來,她生氣了。「我外婆活不到一百歲,你就
該死了!」

  他笑得更大聲,忽然寵愛地伸手摸摸她的頭。「放心,她長命百歲,要沒有,我負
責。」

  她紅了臉,也笑了。老天,她該死的喜歡他碰她,當他靠近時她感覺膚上每一根毛
管都在興奮尖叫。唉,她著了什麼魔?

  車內氣氛輕鬆起來。霞飛哼一聲,反駁他的話「你負責?!別開玩笑了。」能怎麼
負責?說的真輕鬆啊!

  梁振衣微笑。他可以負責寵她、保護她、呵護她,而如果真有流星,他會許願,希
望溫霞飛快快和她男友分手,希望他們沒結果,希望自己是那個被她愛著的傻瓜。

  當然,這愚蠢的話他怎好說出口。但是感謝那一顆神奇的流星,至少,霞飛不再那
麼緊張拘謹,甚至主動和他聊起來。

  「你喜歡爵士樂?」

  梁振衣嗓音溫柔地說:「我喜歡老黑人的聲音,你聽……」他把音樂扭大。「他唱
得真有感情。」

  霞飛微笑,老黑人的嗓音滄桑嘎啞,沒有用任何技巧唱歌,卻是那麼真情流露,深
情地教她聽出雞皮疙瘩。

  她傾身拿起CD片端詳,她傾身時,他聞到她頭發的香味。他想起夜晚的茉莉花,彌
漫在空氣中淡淡的香。他的胸腔又痛了,上帝,他是這麼想要她,想到他心痛。

  車子駛入巷裡。

  「到了。」霞飛指著綠樹間某棟公寓。「我住這五樓。」她解開安全帶,梁振衣一
陣不捨,也只能將車停好。

  他希望她多留一會兒,但是他找不到藉口留她。他看著她毫不遲疑地下車,聽她用
清亮的嗓音跟他道別。

  「謝謝你,梁總。」霞飛立在車門邊,俯瞰車內的梁振衣。他也看著地,他的目光
憂慢,好像還有話要說。

  「霞飛……」忽然定定望住車外的她。

  霞飛一陣悸動,很怕他說些什麼,又矛盾地希望他說些拭瘁她不該聽見的。

  結果梁振衣深注她一眼後,只緩緩地說:「下昂把,就別再叫我梁總了。」

  為什麼車內的梁振衣看起來好似非常憂鬱?為拭瘁她竟捨不得就這樣掉頭離開?都
怪這一晚太美妙又太剌激,她迷惘地望著他好看的臉。

  「好的,梁先生。」

  「叫我的名字。」他糾正她。

  她像個傻瓜,傻傻地對著他炙熱的視線重複這:「好,梁振衣。今晚太感謝你,我
上樓了,再見。」

  梁振衣看著她可愛的臉龐,紅紅的臉頰,揣測她心底的感覺,是不是也像他那麼捨
不得道別。

  或者一切都是他的妄想,因為她堅定地關上車門,揮揮手,轉身按了對講機,門開
了,她回頭看他一眼,鑽入樓梯,消失在他的視線。

  梁振衣趴上方向盤歎息,發動車子離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08:24

【第五章】

  霞飛剛入門就被外婆揪進客廳,外婆對霞飛笑得好不燦爛,聲音甜滋滋。

  「那個男人是誰啊?外婆在陽台都看見了。」

  霞飛縮進沙發,被外婆一雙老眼瞪得、心慌慌。「是……我們公司總經理。」

  「總經理啊?!喔呵呵呵呵呵……」外婆笑得更誇張了。忽然拽住霞飛臂膀,將她
從上到下狠狠打量。「嗯?你出門時不是穿這件?外婆第一次看見你穿禮服哪,怎麼回
事?悅瘁有這件衣服?哦……」外婆瞇起眼睛。

  「你別亂想啦,其實是……」霞飛只好將今晚的災難訴說一遍。哪知不說還好,一
說完外婆激動得差點犯高血壓。

  「霞飛、霞飛、霞飛!」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頭昏我頭昏了……」

  霞飛跳起,趕緊拍撫著外婆的背。「別激動啊!吸氣……吐氣……冷靜啊,你有高
血壓還這麼激動?!」

  外婆冷靜下來,老手握緊霞飛,對著身後的霞飛認真道:「但可是千載難逢的大好
機會哪!」她抓緊霞飛小手。「丫頭,外婆敢篤定他喜歡你。」

  「你胡說什麼啊!」霞飛抽手坐下,抓了抱枕,摟在胸口。「你別亂說,我們沒什
麼,而且,我有少欽了。」

  「那又怎麼樣?你們結婚了?上床了?」

  「外婆!」霞飛乾脆用抱枕蒙住腦袋。「你別鬧我了,煩死了!」

  外婆還不死心,拎住霞飛耳朵直說:「你聽外婆說,這總經理那麼溫柔,拿瘁穩重
,少欽哪比得上?你要嫁就該嫁這種好男人!乖孫女,你聽見外婆說的話嗎?」

  「聽不見、聽不見,我什麼都聽不見!」她整個臉埋進抱枕,乾脆連耳朵都搖住。
「好煩哪!」

  梁振衣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

  一回到冷清的家,倒上沙發,扯掉領帶,心情跌至谷底。

  他今晚很快樂,如願地和可愛的霞飛跳了舞,在車子裡與她聊天,她微笑時,他的
心悸動;當她低頭臉紅時,他的心也跟著發燙。可是,道別時,孔砒她轉身離開,他的
心卻很酸。

  當霞飛拍打著車窗遙望天際,興奮張望她眼中那一顆流星,他卻只看見身畔他不能
愛的女子,她的美麗變成他的傷感,刺痛了他的眼睛。

  梁振衣扒過凌亂發梢,閉上眼睛。天知道當霞飛來他公司上班後,他便再也無法和
其他女人約會。這種心情,該死的教人沮喪。

  與她相處的快樂,在離別後寂寞的房子裡,全變成苦澀滋味,在寂寞心底發酵,梁
振衣歎息。這種小心翼翼進退失落的感覺真是折磨人。他該用心良苦地等待,或是積極
爭取?他掙扎著,拋不開惱人思緒……霞飛直想打瞌睡,她昨夜失眠,夢中一直出現梁
振衣,春色無邊,他們一直抱著跳舞,夢見他吻她,天!真正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霞飛打起精神,面露微笑。是的,快微笑,因為一桌長輩正與她共餐。

  本來週末要和少欽看電影,結果突然更動行程,因為他父母與奶奶要霞飛一起晚餐


  桌上長輩們聊天,溫霞飛心不在焉,忽然盯住身旁徐少欽,他低頭猛啃雞腿,滿嘴
油,又粗魯地扒一口飯菜,然後滿嘴食物的對霞飛道:「嗯,這個宮保雞丁贊喔!」伸
手舀了一大匙給她。

  霞飛皺眉低聲道:「少欽,我不吃辣的。」他又忘了。

  「你不吃辣?」沒想到徐媽耳尖,聽到了很是震驚。「霞飛啊,咱們少欽最愛吃宮
保雞丁了,你也學著吃一點,要不然以後你怎麼會煮?」深怕將來她的寶貝兒子受委屈


  老奶奶附議。「是啊、是啊!」摸摸少欽腦袋。「我的寶貝欽最愛吃宮保雞丁,而
且越辣越好!」

  「一點點辣而已嘛!」徐爸熱情地催促霞飛。「你吃吃看,不辣啦,這怎麼會辣?
!」

  霞飛瞪著碗裡紅油油的雞丁,她一吃辣就鬧胃痛,於是求救地望住身旁少欽,他渾
不知她壓力,邊進攻另一盤紅燒肉,邊道:「唉,我媽特意為我們煮的,你就首砒吃看
看。」

  「對啊!」徐媽催促。「吃看看,很好吃喔!」

  霞飛尷尬,只好嘗一口,立即辣得舌頭麻臉脹紅,縮肩直咬。「水、咳咳、水!」

  少欽趕緊拿水給她,她眼淚直流猛灌水,聽見徐爸和徐媽頗不以為然地說了──「
這麼怕吃辣啊?!」

  「我們四川人最愛辣了。」

  老奶奶又說:「霞飛,你可得學著吃辣,你們以後不是要開餐廳嗎?咱們四川菜最
贊,我在台中認識一堆議員,你們將來結婚,在台中開四川飯館,保證生意好得不得了
。」

  台中?四川菜館?!霞飛抹嘴,表情驚恐,會不會想得太遠了?

  沒想到徐媽爆出更震撼她的話來。「少欽也不小了,到時候你們夫妻同心一起做生
意,你可以安心顧孩子又可以在家工作,多方便,呵呵呵呵呵!」

  是他們方便吧?霞飛聽得背脊發寒。

  「呵呵呵呵呵,我等不及抱孫哪。」徐爸笑咧嘴。

  抱孫?霞飛臉色慘白,她還沒打算生孩子哩。

  老奶奶笑得更大聲了。「哈哈哈哈哈……那我就變曾祖母了,哈哈哈哈哈,咱少欽
的孩子一定好看,你們一定要多給我生幾個孫!」

  多生幾個?現在霞飛的臉色真正是「青筍筍」了。當她母豬啊?一胎最好八隻是不
是?!霞飛虛弱地敷衍笑了兩聲,他們會不會自作多情安排得太過火了?她不得不提出
意見,和他們商量。「呃……可是……可是我外婆住台北習慣了。」

  少欽總算良心發現,幫嘴道:「霞飛不放心外婆,我們婚後恐怕不住台中。」

  霞飛感激地看少欽一眼。

  徐媽舀湯,高聲道:「這也難怪,不過……也不是不能解決,現在外勞那麼便宜,
放心,霞飛你安心來台中跟我們住,你外婆啊,我幫你找個外勞顧。」

  徐爸笑了。「呵呵呵呵呵,還是我老婆聰明。」

  少欽也樂,望住霞飛興致高昂。「ㄟ,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霞飛表情僵硬,手中正握著水杯,有一剎衝動得想將整杯水潑上男友笑臉,更有一
剎她想掀桌離去。但最終為了顧及男友面子,也只沉默地決定埋首吃飯。

  結果那一餐吃得她肝火直冒,胃痛頭疼。一整晚,都聽徐少欽和他家人討論哪一國
的外勞最便宜又最會做事,她緘默著不再發表意見。發現他們家族有個傳統,就是從來
只為自家人想,完全不顧他人想法。

  霞飛食不知味,意興闌珊。忽然很想知道,梁振衣在作什麼?又不禁想,假如是梁
振衣,也會拿瘁自私嗎?霞飛眨眨眼,好希望這飯局快結束。要命!只聽他們講得興起
不時哈哈大笑,她卻覺得很無聊。

  男友就坐在身旁,滿桌的人熱鬧圍繞,她卻嘗到從未有過的寂寞。

  不禁又懷念起來,和梁振衣坐在車裡聽爵士樂,和他眼對眼共舞,他的懷抱溫暖,
他的雙手溫暖,他的胸膛她靠著時也好溫暖,昨夜她多愉快。一陣心悸,是啊,昨夜,
她真正開心,已經很久不曾有那麼抨然心動的愉悅感覺。

  霞飛握緊筷子,要是她沒有男友,要是她道德感不是那麼重,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
,直奔向梁振衣懷抱。等等,她苦澀地笑了。奔向梁振衣?想得美,他有說喜歡她嗎?
昨夜他對她的好,恐怕不過是同情她出饃吧?又沒說喜歡她,唉,別胡思亂想了。

  這一頓熱鬧飯局讓溫霞飛如夢初醒,徬徨起來。她的未來真要和這群人一起共度嗎
?生一堆小孩、開一間四川菜館、把外婆丟給外勞、辭掉工作跑到台中?!水遠永遠不
能再與公司那群人共事,尤其是難再見梁振衣?

  梁振衣?!霞飛眉頭揪得更緊了。

  沒有言語可以解釋,為什麼會對某人心動,但心動的時候,又確實可以知道。身體
發熱,心臟鼓動,膝蓋發軟,臉紅耳熱。看著他,又不敢真孔砒他;想靠近他,又不敢
太靠近他。霞飛隱約明瞭了蔚茵茵為拭瘁會說……她可能愛錯了。想當初大學時,少欽
積極地追求她,百般呵護,霞飛以為,這就是愛情,沒有轟轟烈烈,只是覺得這個男孩
子對她好,熱情又積極,很會說話哄她開心,日積月累,沒有細想,也就接受他的感情


  然而她現在約莫意識到在感情路上好似走岔了,但願還能回頭,但願能重新選擇,
但是,她真的可以嗎?

  多年相處,她真能拋得下徐少欽嗎?她夠殘忍嗎?

  不,顯然霞飛對事業的勇敢並不能用在她的愛情上,當徐少欽抓住正發愣的她,好
無辜地問她:「飛呀,怎麼都不說話?」又低聲在她耳畔安撫。「我知道你無聊,忍一
忍喔,待會兒我找個藉口咱們溜出去看電影。」

  霞飛低首望著被少欽握住的手,心又軟了。不,她沒有勇氣辜負他。她不像她的母
親,敢殘酷地拋下初生的她,轉身和另一個男人遠走高飛,追尋新生活。

  不,她一出生就被母親的自私傷害,現在,要她也為了自己去傷害另一個人,她做
不到。少欽再不好,畢竟交往多年,待她真心,從未有過不良記錄。

  霞飛無法殘忍,只好勉強微笑。敷衍著徐家親戚,也敷衍自己異動的心。

  好不容易熬到飯局結束,與少欽步出徐家,霞飛一臉疲憊,深吁口氣。仰望天空,
滿天星子閃爍,夜涼如水,晚風習習。

  「今晚星星好多。」她望著美麗的星子,想念梁振衣。他的眼睛有時也似夜晚的天
空,那麼黝黑,有時他的眼色閃爍,像溫暖的星子。霞飛搗住悸動的心口,感覺那裡好
似也有一對他的眼睛,在眨呀眨,眨出她滿心惆悵。

  梁振衣一個月會回新竹老家和父母聚餐。

  每一次都帶著堅強的心赴約,相同的戲碼毫無意外地上演。

  大理石地板,昂貴的黑桃木餐桌,偌大客廳,豪華氣派的裝飾,卻不能美化餐桌前
正在吵架的兩個人。

  梁振衣扒一口飯,梁父向兒子數落妻子的錯。

  「你媽媽越來越過分,她奢侈得不像話,振衣,你知道你媽這個月刷爆幾張卡嗎?
整整三張ㄟ!」

  「你倒很會逮著機會誣蔑我嘛——」梁母摔了筷子。「兒子難得回來,你又要吵了
是不是?!」挽起袖子口氣潑辣。

  梁振衣咳了咳,企圖轉移話題。「最近電子股漲得過分,爸,你有沒有注意?」他
們家開證券公司。

  梁父只忙著數落妻子。「明天我要停你的卡。」

  梁母拍桌霍地站起。「你敢?!哼,你在外頭不是又養了一個女人,我還沒拆你的
台,你嚷嚷什麼?你偷情,我刷卡,很公平啊!」

  「誰不知道你也養了一堆小白臉!」

  「你說什麼?」梁母抓起餐盤就要砸,梁振衣冷冷一句——「媽,那是清朝骨董。


  梁母挑眉,擱下餐盤,指著滄砒鮮花的瓷瓶,問兒子:「那這個呢?」

  梁振衣看一眼,繼續用餐。「那是唐朝青瓷。」

  果然,梁母抓起十萬的瓷瓶當先生面前砸個稀爛。氣死他最好。

  「你幹什麼?」梁父霍地起身,拿來妻子皮包,抽出好幾張信用卡。「好,你很,
我現在就剪了你的卡。」他用力折爛卡片,梁母尖叫奔過去和他搶,一把揪住他頭發。

  「你敢、你敢!」

  梁父痛嚷:「我的頭發、我的頭發,你給我他媽的放手!」他已經沒幾根頭發了,
哪經得起這樣摧殘。

  梁振衣對這混亂好習慣了,拿了餐巾優雅地抹抹嘴,起身。

  「你們繼續,我約了方董上健身房,走了。」

  梁父停住動作,望住兒子。「喔,開車小心啊!」

  梁母也立即抽手,微笑地同愛子揮手道別。「幫我問候方董啊!」

  梁振衣一消失,他們互瞪一眼,又開始齜牙咧嘴廝殺起來。

  「你還我信用卡。」

  「我不要、我撕爛它們。」

  「你不爽,咱們離婚!」

  「行,財產一半拿來!」

  「錢是我賺的,你他媽的一毛也甭想拿!」

  「啊……」梁母撲過去繼續進攻先生的弱點,那幾絡寥寥無幾的發。

  步出鄉間別墅,梁振衣打開車門,忽然停勢,抬首望住天空,今晚的星星燦爛耀眼


  他想起霞飛大大的眼睛,又亮又清澈。忽然好想念她,她正在做什麼呢?今晚的星
星,那麼明媚美麗。如果能與她一起欣賞,不知有多好。

  健身完,方俊泯與梁振衣坐在附設的歐式餐廳休息。

  一如往常,方俊泯滔滔不絕地述說,他這星期又約會了哪些明星,說得眉飛色舞,
神采飛揚。

  「唉!只可惜啊——」方俊泯拍拍腦袋。「沒一個能真正讓我心動,總覺得少了點
什麼。那些女人一見我就投懷送抱,討好得不得了,真是,一點挑戰性都沒有,沒一個
夠格當我老婆……」

  梁振衣點燃香菸,默默聽著他說話,獻砒的卻是溫霞飛。

  見梁振衣都不答腔,方俊泯只好訕訕地轉移話題。

  「喂,振衣啊——」方董朝他發呆的表情搖搖手。「你決定去紐約了沒?總公司一
直在問哪!美國的華裔老板越來越多,那邊需要人手,你考慮好了沒?」這事已拖了一
年,方俊泯對美國那邊的大股東們很不好交代。

  梁振衣斂神,吸菸,緩緩吐出。「我不想去,叫他們找別人吧!」

  「他們不肯放棄,給你的價碼越抬越高,人家還以為你是嫌薪俸少哩。公寓房子車
子都幫你准備好了,就等你咻地飛過去……」方俊泯笑嘻嘻,明知故問。「哦……我知
道,你是捨不得我,不放心我這老朋友一個人在台灣孤軍奮戰,對不對?」他笑瞇瞇,
都三十六歲了,性子還似大孩子。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08:53

  梁振衣冷覷他一眼。「臭美。」

  「行了,我還不知道嗎?你呀,暗戀咱自家的溫霞飛,嘖嘖嘖,可惜啊可惜……」
他舉杯對空遙歎。「明明是近水樓台,熬了整年仍是鏡花水月,最後下場極可能是空中
摟閣,或者是船過……水無痕……慘慘慘啊慘。」

  梁振衣捻熄香菸,不禁好笑。「你國文造詣幾時這麼好了。」懶得否認。

  方俊泯湊身小聲問他:「她真那麼難追?」看起來不像啊,溫霞飛傻呼呼的。

  「你甭攪和。」梁振衣啜一口威士忌,苦澀淡笑。「她有男朋友。」

  「那可不能追,省得幫人家養老婆。」說著,又覺不對,蹙起眉頭思索。「不過,
你長得俊,直逼港星梁朝偉,事業幹得響噹噹,氣質好,潔身自愛從不亂來,她男友是
啥人物,你會輸他?把霞飛搶過來嘛,我對你超有信心的,除非……」方俊泯咬了咳,
昂起下巴。「除非她男友是像我這麼優秀的男人,說真的,要像我這德行的——」他揮
揮手。「你趁早投降。」說罷,還自以為瀟灑地扒過頭發,拽得很!

  這方董話還真多,梁振衣看他那模樣,心情登時輕鬆不少。

  「沒那麼容易,溫霞飛不是那樣虛榮的女人。」他不想冒險。

  「說到底,你這心態根本就是怕受傷。」方董和穩重內斂的梁振衣正好相反,他熱
情積極地說。「只要是真愛,都該拋頭顱、撒熱血、義無反顧、轟轟烈烈、飛蛾樸火、
鬼哭神號,哪怕搞到最後人盡皆知、顏面掃地、萬念俱空、孑然一身,至少對得起自己
!」

  哇!梁振衣失笑。「我現在才知道你國文底子忒好的。」

  「開玩笑!」他又拽起來了。「想當初,我可是文藝青年,辦過不少新詩月刊,唉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歲月。」他說得好不陶醉,一臉懷念。

  「我們走吧!」梁振衣微笑,擱落空了的酒杯。

  「等等。」方董制止他。「ㄟ,說了半天,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什麼反應?」梁振衣眼角含笑。

  「熱情啊、激動啊、很受到鼓舞的模樣啊?你還是不打算付諸行動是不是?你明天
就去約會她,約她吃飯、帶她看電影、買禮物給她,總之,收買它就對了!我不信她真
能抵抗像你這麼優秀的男人,除非……」

  「除非她男友跟你一樣優秀是不是?」梁振衣主動幫他接話,方董摸著頭「嘿嘿」
笑了。梁振衣嗟了一聲,很受不了地。「我的事不勞你費心了。」

  「唉呀,咱們是好朋友嘛。說真的,你既然不想,也沒把握去追溫霞飛,不如我給
你介紹女朋友,我保證,只要你點頭,包準一大票女人擠破頭!」他說得起勁,梁振衣
還是搖頭。

  「謝謝,我不想浪費時間,一個人挺好的。」他不是沒試過去欣賞別的女人,可是
只有溫霞飛會讓他感覺到某種幸福的滋味,他曾經幻想過,和溫霞飛結婚,和她生活,
他知道那一定會是非常溫馨愉悅的婚姻生活,因為她是那麼可愛的一個女人。

  方俊泯口無遮攔。「我知道你父母的事鬧得風風雨雨,但你也不能因為這樣就不敢
結婚了……」商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天盛證券大老板和老婆的那筆爛帳,離婚官司
也打了好幾年,連商業雜誌都做過報導。

  「我沒說不打算結婚。」梁振衣肅容打斷他的話。他只是比較謹慎小心,他不想重
蹈父母的錯,五段錯誤的婚姻其殺傷力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盡,裡頭的醜陋辛酸,梁振
衣自小便看得清楚,他若真想結婚了,一定要是個完美無瑕的婚姻,定要是兩人心底都
無他人,真心相愛。只是他的小心謹慎,在他人眼底看來卻是冷漠無情。

  「依我看啊,你心儀溫霞飛又不肯放手追求,自己呢,傻傻愛著人家也不肯去和別
人約會,梁振衣——」方董粉嚴肅粉認真地腫砒他的臉道。「這樣下去,除非溫霞飛消
失,要不就是你去紐約,不然你准是孤單過一生,老了孤家寡人對著個冷清的家,哀怨
寂寞地守著電視,可憐喔……嘖嘖、可憐啊……」

  梁振衣望住方董忽然道:「不會啊,老了我們可以作伴。」見方俊泯不解,梁振衣
接續道:「依我看,你一天到晚和女人約會,老是找不到真正想娶的,如此瞎混下去,
早晚也是落得光棍一生的下場。」方俊泯瞪大眼睛,梁振衣繼續聳聳肩,諷刺他。「咱
們恐怕是殊途同歸。最後又有什麼不同?」

  哇勒,好心被雷親!「你詛咒我啊!」方董變臉抗議,梁振衣只是哈哈大笑。

  「好好好,別氣。」梁振衣斂住笑,鄭重道:「我同意你的話,我會認真考慮去紐
約的事。」雖然捨不得溫霞飛,一早也篤定只要默默地守望她即可,然而近來那躁動的
心越來越管不住,像是要說給自己聽的,他又低低一句:「真的,我會考慮。」

  一夜浪漫,剎那心悸,很快的兩人又淹沒在忙碌的工作底。

  承辦過幾個成功的企劃案,霞飛在公司的地位已不可同日而語。

  V.J.企劃部有五個企劃專員,溫霞飛表現出色,屢獲佳績,讓其他組員備受威脅。
蔚茵茵甚至將漢群家飾這個三千萬的大案子交給溫霞飛,其他組員嫉妒得眼紅。

  霞飛不敢讓組長丟臉,早早將企劃案呈給茵茵。下午行前會議,她和蔚茵茵及特助
們作最後的比稿演練。

  蔚茵茵翻閱定稿的企劃。「市調都做足了?」

  霞飛站在茵茵身旁,陪組長審視文案。「我把漢群以往定位在大家庭式的格局打破
,重新設計以獨身女子為訴求的獨身主義家飾用品,現在不婚的人越來越多,我們強調
這些獨身高薪又有購買能力的女子,為她們營造一個不需要男人,也能備感呵護寵愛那
樣溫馨的環境,讓女人一回到家就打心底感到舒適滿意,溫暖自在,預計可以創造兩億
市場價值。」

  助理們把資料都備齊,呈給茵茵。

  「嗯。」茵茵點頭,將企劃案收進公事包。「有點冒險。」她仰首對霞飛道。「這
案子我跟梁總提過,他看過你寫的文案,足足考慮了兩天才回給我。」

  「那……他、他怎麼說?他不喜歡?!」忽然好在意梁振衣的看法。

  蔚茵茵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你怕呀?放心,他既然會同意將漢群這案子給你,就
代表你有這個能耐。他不是會冒險的人,總之我們待會兒比稿要好好表現,我想應該很
樂觀才對,這種老公司會找上我們,一定是想要做點改變。」

  霞飛緊張起來。「希望沒問題,總共幾家比稿?」

  蔚茵茵看了表。「五家,ㄟ,該走了。」

  排在V.J.前面的欽極廣告上場,蔚茵茵專注聽取敵手的企劃重點,不時更改手上那
份講稿,霞飛也和助理們討論細節,還有幻燈片的播放程序。忽然手機響起,霞飛躲到
角落接聽。

  「喂?」

  「飛啊,你喜歡凱悅飯店還是遠企飯店啊?」徐少欽問著,一邊翻動電話簿。

  霞飛小聲回話。「我開會,晚點再說。」

  「不行啦,我現在要訂房,不然到時沒房間。」他直記著霞飛答應的事。

  那頭蔚茵茵已經瞪過來了,霞飛緊張收線。「對不起,晚點再打。」

  此時V.J.勁敵,鈦極廣告主管上台,幻燈片播放,影像卻熟悉得教茵茵及霞飛駭住
,那些客廳房間圖片和他們手中的一模一樣,更讓她們震撼的是鈦極主管的構思,也與
霞飛如出一轍,簡直鬧雙胞。

  「我們打算為貴公司重新設計一系列以獨身女子為訴求的家飾用品……我們強調這
些獨身高薪又有購買能力的優秀女子,為她們營造一個不需要男人,也能備感呵護寵愛
那樣溫馨的環境……」

  漢群主管們先是錯愕,跟著紛紛低首討論起來,彷彿很感興趣。

  霞飛愣住,望向茵茵,但見她面色凝重,揪緊手中講稿。趁幻燈片播放時,交代的
理錄音,托住霞飛就往外走。

  「該死、該死!」蔚茵茵氣得捧住腦袋,急想對策。

  「怎麼回事?」溫霞飛懊惱。「我沒有剽竊他們的東西!」

  「我問你!」茵茵揪住霞飛,口氣很沖,眼色很凶。「你平時有沒有將櫃子上鎖?
有沒有將企劃點子收好?」

  霞飛一時也糊塗了。「我平時都是想到哪寫到哪,我一時也不確定……」在自家公
司,她從未想過要防誰。「難道……」霞飛震驚地搗住嘴,有人偷了她的企劃流傳出去
?喔,老天!霞飛傻了,事情嚴重了。

  蔚茵茵看著霞飛驚恐的表情,立即明瞭破口大罵。「你這個笨蛋!」她火冒三丈。
「這種事可以粗心嗎?你是新手啊?你腦袋怎麼想的?」ㄏㄡ,要命!

  霞飛一臉惶恐。「怎……怎麼辦?一就要輸到他們上台比稿,企劃卻一模一樣。

  當組長的果然應變能力一流,茵茵掉頭就走,推開逃生門下樓,霞飛跟去。

  茵茵停在七樓半的平台,指著霞飛命令。「你蹲下來!快!」

  「喔、好。」雖然不知道組長要幹麼,已然六神無主的她傻傻照辦,顧不得形象馬
上就地蹲好。

  茵茵從套裝口袋摸出打火機,慶幸自己壓力一大就會抽菸。霞飛一臉莫名地望住組
長。喝!她頓時詫異地瞪大眼睛,只見組長扯高窄裙,踢了高跟鞋,表演特技,一腳踩
住霞飛背脊,一腳登上樓梯扶手,點燃打火機,奮力往天花板撒水器湊近。

  「高一點、再高一點啊!」茵茵吼著,搖搖晃晃努力平衡身子,果真有兩下子。霞
飛咬牙將組長再挺高一些。難道……霞飛懂了。

  沒錯,組長不是干假的,必要時絕對不擇手段!

  蔚茵茵將打火機接近撒水器,「嗶」地好大一聲,瞬間,警示器大響,茵茵身子一
閃連忙跳開,霞飛奔走不及,被摔然噴出的水柱弄濕一身。

  整棟大樓火災警示器嗚響,登時一片混亂,人群急急往外疏散。

  計謀得逞,茵茵趕緊拽住霞飛逃離現場。「快逃!」

  警鈴大響,警衛忙著疏散人群,正在比稿的漢群主管也只好被迫暫停,決定明日同
時間聽取剩下的兩家廣告公司。

  回程路上,一行人十分狼狽。

  霞飛神色黯然,內疚至極。蔚茵茵也冷著臉,不得不板起面孔訓她。

  「做我們這行,最重視企劃的保密工作。霞飛,今日的事我必須呈報上去。」

  霞飛擱在膝上的小手握緊,臉色蒼白。「我……我知道。」不敢想像梁振衣會有多
憤怒。

  蔚茵茵繃著臉孔。「有些錯誤是不可原諒的,你知道嗎?」

  「對不起……」霞飛忍住想哭的衝動,不,不可以哭,這不是掉眼淚就能彌補的錯
誤。

  蔚茵茵熟練駕車,看了霞飛一眼。「不用跟我道歉,你想想等一下怎麼和梁總說。
」梁振衣那人生氣起來才恐怖,這次霞飛闖大禍,他不知會怎樣處理。

  「……梁總,都怪我沒提點她注意,霞飛沒心眼,才讓人害了,我也有責任……」

  霞飛聽著蔚茵茵同梁振衣報告事情經過,見她把責任往自身推,詫異地望住茵茵。
這蔚茵茵平時愛吼霞飛,罵人也毫不留情,怎麼這關頭,反倒幫起她?霞飛眼一紅,抿
唇,感動得想掉淚。

  精明聰慧的蔚茵茵努力想將大事化小,最好還能小事化無。

  梁振衣凜著臉,並沒有因組長低聲下氣幫霞飛說話就緩了臉色。他坐在桌前,望住
她們,他注意到霞飛蒼白的臉色,絞緊的雙手。

  他從不像茵茵生氣就直率地咆哮,然而他的冷靜卻令溫霞飛益發忐忑。梁振衣沉默
地聽完茵茵的陳述,望住低著臉的霞飛,然後他部了幾個問題。

  「這個月你有沒有把企劃帶出公司?」

  「沒有。」霞飛搖頭,他的聲音冷漠,她不敢看他。

  他又問:「你的辦公桌有沒有上鎖?」

  霞飛沉默一秒,茵茵刻意碰了霞飛手肘一下,霞飛看見組長給她使眼色,暗示她撒
謊,但是……霞飛咬緊牙,頭更低了。「我……我沒有每次都上鎖。」她不想撒謊。

  白癡!蔚茵茵蒙住臉歎息,她那麼老實該瘁?笨蛋!

  梁振衣又沉默了,只一會兒,卻令她難堪至極。

  然後他終於開口:「公司規定企劃部所有同仁,一離開座位就必須將文件匣上鎖,
你不知道嗎?」他黝黑的眼睛在濃眉下打量霞飛,只見她瑟縮了一下肩膀,頭垂得更低
。看她這樣難過,他的心也不好受,然而公私分明是他的原則,他硬起心腸,處理霞飛
的失誤。

  他緩慢有力地道:「溫霞飛,你看著我。」

  霞飛愕然,緩緩抬起臉來。她那一向明亮純淨的大眼睛寫滿膽怯與惶恐,她顯然對
自己的錯誤感到相當內疚與自責。他嚴肅的表情,讓她背脊一陣涼冷,銳利的目光,讓
她無從閃躲,而他說話了,字字冷似冰。

  「溫霞飛——」他作出決定。「明日要是沒成功接下案子,就回去做執行助理。」

  助理?!太過震驚,霞飛一時反應不過來,傻了,但聽身旁的組長駭嚷——「什麼
?!」蔚茵茵大叫。「不會吧,梁總,你會不會太狠了?」茵茵上前商量。「唉呀,想
也知道不可能嘛,至多打個平手或輸得比較漂亮,只一個晚上,你要霞飛怎麼可能想出
新案子,而且還贏過其他人?一個晚上ㄟ?!」

  「她的錯,她自己承擔。」梁振衣冷漠道。又看了霞飛一眼,她眼色憤怒,氣得顫
抖,顯然非常氣憤他的決定。

  霞飛本來是內疚得要命,這會兒聽了梁振衣無情的決定,一把火直竄燒上腦門。好
吧,她有錯,可是有錯到這麼嚴重,要她滾回去當助理?溫霞飛瞪著梁振衣,不敢相信
他會這樣殘酷無情。她氣得說不出話,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想哭,但她極力控制住淚
水,不想讓他發現她的可悲可憐,天知道這簡直要了她的命!

  蔚茵茵還急著幫她求情。「就原諒她嘛,我保證她一定會記取教訓……」

  他冷靜自持,她憤怒難堪。

  「組長,別再幫我說話了。」霞飛忽然搶白。她挺起腰桿,瞪住梁振衣那雙冷漠的
眼睛,怒極地反擊。「是是是,我錯了,我粗心大意,我沒大腦──」她難過地吼起來
,她聲音裡的淒涼撕扯他的心。「但我也做過不少漂亮的案子,如今犯錯就要我滾回去
當助理,我不服!」他的懲罰聽在霞飛耳裡不啻是否認她的能力和專業,她寧願他像蔚
茵茵那樣爽快地痛罵她一頓。

  霞飛幹麼啊?茵茵嚇壞了,轉身瞪住她。但見霞飛握緊雙拳臉色肅殺,喝,這小妮
子瘋了嗎?!枉費地努力將大事化小,現在可好,給她這一吼,事情更大條了。竟敢跟
梁總頂嘴,這下他要開除她都行了。

  「霞飛,閉嘴啦!」枉費她一番苦心幫她開罪,嗚……這個笨蛋!

  溫霞飛還繼續罵:「這就是你對下屬的方式?一有錯就殺頭……」她覺得屈辱悲慘
,不知道為什麼,他冷漠的態度令她心碎。她的自尊在他的注視下,彷彿碎成片片。

  梁振衣默默聽完,然後緩緩挑眉,嗓音冷酷低沈。「不要說情緒性的話。」霞飛愣
住,難不成他還冀望她冷靜嗎?他表情深不可測,望住霞飛的目光深邃陰鬱。「你還有
一個晚上可以挽回頹勢——」他冷然的態度令她的胃像在燃燒。

  她咆哮:「這沒分別!」她還要罵,茵茵連忙擋住她,然而霞飛推開組長,沖著他
冷漠的表情叫道:「你明知行不通的!你故意刁難我,何必這樣虛偽?」霞飛紅了眼,
也氣昏了頭,喪失理智哇哇大叫。「你乾脆明講,要我滾回去當助理!」

  抓狂了,霞飛抓狂了!蔚茵茵攔住霞飛。「住嘴,胡說什——」

  「你要放棄也行。」梁振衣冷硬道,毫不心軟。

  什麼?霞飛錯愕,驀地一陣心痛,他……他怎能這麼殘酷?霞飛咬牙,臉色刷地慘
白,她咬得唇瓣泛紅,強忍住欲奪眶的淚,喉嚨酸楚。

  梁振衣面無表情冷眼以對,心卻驀地揪緊,心疼至極!

  恐怖!四下頓時安靜得恐怖。蔚茵茵嘿嘿笑,硬著頭皮跳出來,不怕死地打圓場,
她拍霞飛的背,對梁振衣笑。「唉呀!幹麼啦,沒必要傷和氣,梁總啊,霞飛平時真的
很努力,你就原諒她這次失誤,雖然漢群的案子丟定了,但是將來她再努力多做幾個好
企劃,就可以將功贖罪,沒必要讓她回去當助理嘛……」

  「我再說一次——」他移開視線,不得不硬起心腸。「只要丟了漢群的案子,她就
回去當助理。」

  看見梁振衣那麼嚴酷的表情,識時務者為俊傑,茵茵尷尬地愣住,也不敢再求情了
,誰知再拗下去會不會連她一起被貶為助理?

  霞飛狠瞪梁振衣,深吸口氣。

  不妙!聽見這抽氣聲,茵茵碎然轉過臉,慘啦,這丫頭怒醞眉梢,眼見就要發作,
趕緊攔阻。「霞飛……」

  來不及了,但見霞飛火大怒咆:「我、不、干、了,唔嗚嗯……」

  「ㄟ……飛是說她不、努、力……怎麼可以……」茵茵搗住她嘴巴,忙向經理陪笑
,像演雙簧似的自動美化霞飛的話。要命!有這種白目手下她會折壽,呵呵呵呵呵,她
笑嘻嘻地將霞飛往外拖。「走啦,霞飛……乖,快走……」試圖喚回她理智。茵茵的心
在淌血,流年不利啊,百年功力就快廢盡。「經理,我們走了……呵呵呵……我帶霞飛
出去了!」冷汗直直淌,頭皮發麻。

  「不!我是說我不——」霞飛不領情繼續努力白目,踐踏她一番苦心,挑戰蔚茵茵
功力。

  茵茵再次蒙住她的嘴,情況顯得荒謬可笑。「冷靜、冷靜!」茵茵低聲安撫她,一
面趕緊對總經理嘿嘿笑。「我保證霞飛知錯能改,漢群的案子一定盡力爭取,我們去忙
啦……」

  梁振衣又不是笨蛋,當然明瞭霞飛的意思,但他裝作沒聽見,點點頭收拾桌上文件


  他裝沒事,霞飛卻不甘休。「嗚……我……你混……」仍憤怒地比手劃腳,咒罵梁
振衣,蔚茵茵攔腰將她抱住拉向門口。

  「你——」霞飛扯下茵茵魔爪。「你可惡——」

  「你放心!」茵茵大嗓門硬是蓋過霞飛怒罵梁總的話,粉飾太平。「霞飛點子最多
,一個晚上就一個晚上,她行啊……是不是啊,霞飛?」她用力地捏了下霞飛大腿。

  痛啊——霞飛低頭摸住腿。

  猛地茵茵按住她腦袋,不讓霞飛抬頭。「是嘛是嘛,知道認錯就好……咱們快去想
新的企劃,梁總,我們出去嘍,告辭啊……」奮力將哇哇叫的笨霞飛拖出去,免得這豬
頭繼續干下笨事。

  「砰!」門一關上,梁振衣疲憊地蒙住額頭歎息。他閉上眼睛,要他對霞飛泛紅的
眼眶、傷心的表情視若無睹真要命,其實他只想將她拉人懷底安慰。

  梁振衣苦笑,安慰?現在霞飛恐怕恨不得撕了他,怎可能還想要他的安慰?他睜眸
,眼色憂鬱,心坎酸澀。他按下對講鍵。

  陳穎接起電話。「梁總,有事?」

  「把這個月的監視帶調出來給我。」

  「沒問題。」陳穎即刻去辦。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09:38

【第六章】

  那是非常宏亮的哭聲,哭的人顯然已經不計形象,豁出去了。

  「嗚哇……他太過分了,我不幹了……我不幹了總行吧……啊勒老娘不幹了啦……
嗚嗚……他去死啦……」霞飛崩潰了。「哇……氣死我啦……」

  企劃部同仁全傻了,但見溫霞飛被組長按在位子上,霞飛嚎啕大哭,眼淚噴得組長
一身。

  原本嫉妒霞飛承接漢群的同事,這會兒不得不同情起霞飛,紛紛幫著組長遞面紙給
她,米砒安慰霞飛。

  「好啦,幹麼彰瘁衝動?」

  霞飛收拾座位上的東西掃進紙箱,還是哭。「我辭職,我不做了……」

  「梁總實在太嚴格,怎麼這樣對霞飛,好無情喔!」

  霞飛搶過紙巾擤鼻涕,抽抽噎噎,好不可憐。「嗚嗚……我不做了……」

  茵茵聽得眼角抽搐,忽然扔了面紙盒,踩上椅子,拎住霞飛耳朵對著就雷吼:「笨
蛋!笨蛋、笨蛋、笨蛋!」威力十足,霎時殺得一干人等摀住耳朵只怕聾了。

  霞飛被咆得一陣頭昏,耳朵嗡嗡響。

  蔚茵茵一把將溫霞飛從座位揪起來,對住她的臉破口大罵。

  「哭什麼哭?剛剛就不見你哭!你不哭著跟梁總求情,現在才在浪費眼淚,有拭瘁
用?豬頭!這點挫折算什麼?想當年我蔚茵茵從一介小妹幹起,有一回幫人影印東西,
結果……還有一次我負責送文件,但是送錯了,把機密檔案送到……更有一次,喔……
嘖嘖嘖……那次才扯!我好像是感冒吧,竟然將主管的公事包弄丟,然後我就被……」

  半小時過去──企劃部同仁打瞌睡的打瞌睡、神遊的神遊、打蒼蠅的打蒼蠅、說悄
悄話的說悄悄話……溫霞飛的眼淚已經哭光,腫著眼睛斷斷續續抽易砒,雙肩還被組長
揪著。

  「……最後我總能化險為夷,成功度過每一次難關,但是……正當我以為前途一片
光明時,晴天霹靂的是,我竟然……」

  是的,蔚茵茵還沒講完。「我竟然在一次重要的會議中,因為太緊張,結果腸胃炎
,一直跑廁所,實在太丟臉了,但我還是熬過來了,做人就是要堅強,要面對困難,要
克服障礙,不到黃河心不死婀……」

  麥構共啊——霞飛抓住組長臂膀,很虛弱地懺悔。「……我會爭氣,我會努力,我
會堅強,我會加油……」只要組長快閉嘴,別再折磨她耳朵。

  「嗯。」蔚茵茵深吸口氣。「好,你還算有救,很好。」她滿意地點點頭,終於閉
上嘴,講得口干舌燥,端起桌上水杯,猛灌了好幾口水,深吸口氣擱下水杯。「其實…
…我剛才說的都不是重點,組長的人生最刺激最驚險的是……」

  還有啊?!霞飛眼角抽搐,身子一軟,快暈倒了。

  蔚茵茵興起一發不可收拾,講得眉飛色舞,好不興奮!

  頓時同仁成鳥獸散,爬的爬躲的躲閃的閃,慘嚎的慘嚎,呻吟的呻吟……誰來救他
們,快讓蔚茵茵閉嘴吧!

  想不出來……溫霞飛抱住腦袋縮在座位上,想企劃想得頭快爆了。已經好晚了,同
事們早就下班回家吃晚餐,今晚寒流來襲,只剩她一人的辦公室顯得益發冷清寂寥,日
燈蒼白地映照她慘淡的身影。

  桌上攤著企劃本,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點子,霞飛頭昏腦脹,沮喪呻吟。一個晚上
的時間,老天,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她揉揉酸痛的眼睛,沮喪地想,就算她想出更
好的企劃,沒有市場調查、沒有執行方案,明天要怎麼上台說服漢群主管?更何況她現
在一點想法也沒有,蔚茵茵晚上要和梁總出席財經晚宴,也不可能幫她。天啊!霞飛虛
弱地蒙住臉,難道真要滾回去當助理?

  「可惡!」她抓狂,氣得將桌上文件掃至地上,想起梁振衣下午冷漠的話,她就難
過得眼紅,發狂地把地上文件踩爛,發洩滿腔怒火。

  「你是什麼東西?你混蛋!你可惡!」本來還以為他是很溫柔的,還傻得怦然心動
,結果竟是這樣殘酷,她真是白癡!霞飛跌坐地上,哽咽起來。令她真正難受的是自己
的粗心,毀了梁振衣和組長的信任,他們把漢群這麼大的案子交給資歷尚淺的霞飛做,
她卻笨到搞砸。

  霞飛拾起跌落的手機,難過地想找男友傾訴。電話撥通卻聽見吵雜的音樂聲,還有
歡樂的笑聲。

  徐少欽正和朋友上舞廳玩,一聽是女友來電,立即暗示旁邊的辣妹閉嘴。那名辣妹
本來偎在少欽懷中,忽然被狠狠推開。

  「霞飛啊,怎樣?你決定上哪家飯店了嗎,我一定會安排得很浪漫……」

  「我……」霞飛握緊話筒。「你在哪?好吵喔!」

  少欽低聲說:「有嗎?我家來了客人,音樂開太大聲了。怎樣,凱悅還是遠企?」

  他就只惦著這事,霞飛頭更痛了。「還是算了吧,我覺得不妥,所以……」

  「什麼?!」晴天霹靂,徐少欽很失望,對住話筒就吼。「有沒有搞錯?我期待拿
瘁久了,我就要出國了ㄟ……」他哇哇叫,霞飛本來是想聽男友安慰她幾句,忽然什麼
話都不想說了。

  「我有事要做,你去招待客人吧……」她倉促收線。

  霞飛揉揉紅腫的眼睛,好累,好想回去,外婆本來說好今晚要煮火鍋給她吃的,結
果她忙得連吃晚飯的時間都沒有,方才外婆還在電話那頭失望地直說已經准備好火鍋料
了。

  還是乾脆放棄回家算了?反正又沒希望。霞飛拾起被踩得爛爛的企劃本,又拾起散
落的漢群資料,手忽然揪緊咬緊牙。

  「不,我不甘心啊……」她起身,雖然怨梁振衣的嚴酷,卻不由自主地踱往他的辦
公室,似往常一樣,一缺乏靈感就躲進他專用的桃木大桌底,躲在那裡蒙頭思索對策。

  這小地方依然那麼溫暖舒適,可是沒有梁振衣淡淡的古龍水味,沒有他一雙長腿的
溫度,霞飛合上眼睛,難過地回憶下午他冷漠的話語。

  「明日要是沒成功接下案子,就回去做執行助理。」

  霞飛鼻尖一酸,眼眶又濕了。不懂,她真不懂。他曾經那麼溫柔地在她出糗的時候
拉她一把,但為拭瘁,今日她慘跌,他卻把她推得更深,冷眼旁觀她的失足?就連組長
都幫她說話,為什麼他卻殘酷地打擊她?!霞飛忍不住又哭了起來,猛然驚覺,真正令
她傷心的,不是企劃被盜,而是他不諒解不原諒的話語,真正令她內疚自責的,原來不
是她丟了漢群案子,而是她讓他失望……淚水濕了企劃本子,她的腦袋一片空白,想不
出任何點子,她完了……梁振衣對她一定非常非常失望了,霞飛啜泣,她果然是扶不起
的阿鬥。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茵茵對著梁振衣搖頭道。

  他們代表V.J.出席飯店辦的財經酒會。茵茵想不明白,問起身旁的梁振衣。「我一
直以為你喜歡霞飛,是我錯覺嗎?你怎麼會對她那麼殘忍,你知道她下午哭得多傷心嗎
?」

  梁振衣心不在焉地聽著,她哭了?他深邃的眼閃過一抹憂鬱。他低聲對蔚茵茵說:
「你太偏愛溫霞飛了。」

  「你不是嗎?」茵茵沒有否認。她的確喜歡霞飛,霞飛有時雖笨,反應不夠機巧,
沒心眼又莽撞,常惹得她又氣又好笑;但她賞識霞飛,一直認為這丫頭夠努力,將來肯
定有一番作為,只要改改脾氣就好。

  梁振衣將空了的酒杯交給服務生,漫不經心道:「霞飛還太嫩了,她有才華,但不
懂人情世故,你明顯地偏愛她,已經惹來不少嫉妒的耳語。今日我若輕易原諒她的錯,
將來,不論她表現多出色,背後都會讓人講得很難聽,禿把她的努力都會被流言抹煞。
蔚茵茵——」梁振衣目光沈郁,望著地困惑的表情,語重心長地道。「我不會永遠待在
公司,哪天你高昇,或是我離開,你能想像屆時溫霞飛要怎樣在同事嫉妒的目光中自處
?」

  「所以你才……」茵茵明白了,恍然大悟,梁振衣一番苦心,刻意苛求,為的正是
幫霞飛防堵流言。茵茵摀住嘴,想起下午那些一向和霞飛處不好的企劃專員,在聽了經
理的處置,全反過來幫霞飛說話,這才明瞭梁振衣是多麼的用心良苦。只是這一番苦心
,都讓她和霞飛誤解了。望住梁振衣看似冷漠的臉龐,這剎才驚覺,在那樣冷漠的面容
底下,原來藏著的是怎樣溫柔的心思。

  茵茵失笑,他是這樣為霞飛著想,如此地深謀遠慮。呵,梁振衣果然非常喜歡霞飛
。「我真正受益匪淺。」她微笑地舉杯致敬。怪不得他可以當總經理,而她卻只能當組
長,梁振衣確實比她想的周全。

  梁振衣眺望窗外昏暗的天色。「今晚好像特別冷。」他若有所思一句。

  「冷氣團來襲啊,冷死人了。」茵茵故意強調。「可憐的霞飛,一定還窩在公司想
案子。那丫頭整天沒吃東西,又急又哭又餓,真慘。」她故意說得好像霞飛多委屈。

  梁振衣深吁口氣,低沈道:「希望……她能記取教訓。」

  「就怕還來不及記取教訓,她就先陣亡了。」她笑瞇瞇滿意地看梁振衣不自在地扯
扯領帶,眼中閃過一抹不安。呵呵……看樣子他粉心疼ㄟ。

  酒會進行到一半,梁振衣交代茵茵打點一切,便提早離開。

  行經飯店大廳,他被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吸引住目光,停了腳步。

  櫃抬前一男一女正辦理投宿登記,男的摟緊女人腰身,狀甚親密,女的一身清涼打
扮,舉止輕浮曖昧,很像是歡場女子。

  令梁振衣震驚的是那男人,他不會忘記那一張臉,削瘦的面孔、細長的眼睛,他見
過這人,而且印象深刻。

  他正是溫霞飛的男友,那個令他嫉妒到死的幸運男子。

  和警衛打過招呼,梁振衣在午夜時分回到公司。

  他手上拎著一袋食物,企劃部的燈還磷砒,但是沒見到霞飛人影。他轉身出來,步
往走廊底的辦公室,果然,燈亮著。毫不意外,他在桌底找到已經睡得迷糊的溫霞飛。
他扶著桌沿,彎身望住底下那個可憐的人兒。

  她顯然哭慘也累慘了,縮著身子,手底還鬃砒爛爛破破的企劃本子,文件散落一地
。一邊睡,還一邊冷得打顫。看見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梁振衣心痛得一塌糊塗,他
皺眉,為自己下午對她的嚴厲感到內疚。

  他彎身小心地將她抱出來,霞飛呻吟,下意識便偎進那片溫暖胸膛,喃喃胡說了幾
句夢話,便又睡傻了。

  他將她輕輕擱落牆前的黑色長沙發,把西裝外套脫下來,覆蓋上她發抖的身子。溫
霞飛很自然地縮進大外套裡,滿足地歎息一聲。

  「……漢群啊……」她迷迷糊糊說著。「……唉……我完了……」皺眉,又累得睡
去,渾不知頂上有一對多麼深情的眼眸正深淖砒她。

  梁振衣心疼她的疲憊,蹲在沙發前審視她熟睡的表情,他抬手,指尖輕輕摸過她眼
角已干的淚痕。她的眼瞼浮腫,顯然哭得很慘。他想將她抱進懷底安撫,又怕驚醒她。
梁振衣坐落沙發,他的重量令沙發深陷,霞飛身子陷入沙發,掙扎了一下,弓起身子,
抱緊溫暖的外套。

  他微笑,湊身過去俯望她熟睡的表情,滿意地看見她原本因寒冷而蒼白的臉色逐漸
紅潤起來。她逐漸泛紅的小臉多麼可愛,她柔潤的唇瓣好誘人,特別是霞飛那一副毫不
設防的睡容,簡直可愛得教他想侵犯她。老天,他的身體因渴望抱她而疼痛,情不自禁
地低下臉,他炙熱的嘴唇貪婪地擦過她頰畔,他一陣心悸,是多麼柔軟的臉,身體瞬間
熱燙。該死,他該死的熱血沸騰。

  「什麼!」她忽然喊著轉過臉來,兩人的唇霎時碰上。梁振衣驀地瞳孔一縮,以為
她醒了,但沒有,她只是蹙攏眉頭。怕她睜眼,他欲抽身,霞飛卻忽然伸手攬住他頸項
,抱住他。她滿足地逸出一聲歎息,害得他身體繃緊,痛苦地閉上眼睛。這是多麼甜蜜
又殘忍的折磨!

  好溫暖喔……霞飛以為撈到抱枕,迷糊地將他整個人攬入懷。

  梁振衣苦澀地笑了,身體繃緊,欲望亢奮,這剎動彈不得,他痛苦地繃緊面孔,握
緊雙手,心跳如擂。她柔軟的胸脯結結實實貼住他的胸膛,他忍不住低身,壓住她,霞
飛呻吟,將他樓得更緊了,兩人身體重疊一起,他灼熱的亢奮抵在她最柔軟的地方。

  如此近,如此貼近。要命,他亢奮至極,心火燃燒,他的呼吸變得低沈急促。

  梁振衣痛苦地緊閉雙眼,不管了,他放棄掙扎,身子一側,乾脆將它整個人攬入懷
中。他歎息,為這親密美妙的感覺。他這一抱原是豁出去的,霞飛若醒了,他只好認錯
;沒想到睡糊塗的霞飛非但沒醒,毫不矜持便將凍極的臉埋入他溫暖胸膛,她頂上的發
擦過他下巴,她的身體緊緊挨著他強壯炙熱的身軀,梁振衣只好繃緊了身體,忍耐那被
欲望折磨得痛苦的身體。該死,他熱得流汗。

  他苦笑,是霞飛太不僅保護自己,還是白目得太徹底?竟這樣住他抱著也不醒。是
太累了吧?今日夠她受了。

  長長沙發上,他們面對面,他強壯溫熱的臂膀就橫抱在她腰上,她卻渾然不覺是誰
正呵護著酣睡的她。他的胸膛拋砒她的臉,她也沒感覺;他的心跳那麼大聲,她卻沒聽
見,她只是傻傻地睡得好滿足,忘了自己在公司,夢中還以為睡在溫暖的床上,攬到了
溫熱的羽毛被,哪知這羽毛被竟是梁振衣。

  梁振衣很壓抑地緊抱她。要不是怕嚇壞她,真想衝動的扒光她衣服埋進她體內好滿
足自己的欲望。他摟著霞飛,閉上眼睛,痛苦呻吟,老天,他可以想像赤身露體的她有
多迷人,她的皮膚白哲,他想像她渾圓可愛的胸脯,想像她美麗修長的大腿,想像她纖
細的頸項,美妙的腰身,柔潤的小腹,他想像自己盡情地撫遍她的身體,想得渾身發燙
,口干舌燥,簡直快變色情狂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10:02

  可憐的霞飛,渾不知這溫暖的抱枕已經熱得快爆炸,還伸長腿,跨上梁振衣的腰。
他的身體立即有了反應,欲望亢奮,再下去他真會不顧一切要了她。

  冷靜,冷靜!硬是隱忍欲望,只是緊抱她。汗水滲出背脊,理智與欲望拔河,他痛
苦又歡喜。享受著短暫又親暱的深夜時光,忽然希望她永遠別醒,就這樣讓他盡情抱擁
。梁振衣悲哀地想。

  他真正傻,她的男友不忠,他卻還謹守分寸,不敢造次。不,摟緊霞飛,他這麼小
心翼翼只是因為太喜歡她,乘人之危,只怕她驚醒了,會被她憎恨嫌惡。也許是太喜歡
、太愛了,人難免就變得特別軟弱吧?益發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像是害怕驚動了什麼,
在很愛的人面前,梁振衣也只是個憂鬱的傻瓜。

  望向落地窗外,夜色美麗,新月如勾,玻璃窗倒映他們身影,他看見淒惶膽怯的自
己,面對真正鍾愛的女人,他小心得可笑至極。但她也糊塗,渾然未覺他的情意。即使
蔚茵茵察覺了,方俊泯也發現了,唯獨她卻是傻傻忽略。

  她的發梢柔軟地纏繞他頸項,梁振衣熱血沸騰,脈搏飛馳。環抱著她,他有些不知
所措,該怎樣將感情傳遞出去,才不致嚇壞她?該將她男友的事揭穿嗎?該不該衝動地
表明心意?

  月兒在夜空中亮得刺眼,梁振衣憂鬱地歎息。但是……怎樣將愛說出口?成長的記
憶裡有的只是父母指責怒罵的話語,要怎樣對心儀的女人表示愛意?溫暖親愛的情感他
不曾感受過,自然也不會表達心底那溫暖情意。他只能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守護她,她
能明白嗎?她能體會嗎?

  梁振衣忐忑,霞飛有多喜歡她男友?他無從知道,此情此景,他枰然心動的同時,
又傷感地隱隱意識到自己的無助。只怕真正戀愛了,他將避免不了,受傷的滋味。

  天色藍紫,燈亮著。一杯咖啡米砒蒸氣,靜置桌上。霞飛仍睡在溫暖外套底,柔軟
沙發上。她蜷縮著身體,輕輕打鼾。

  梁振衣坐在桌前,一夜未眠,守護著溫霞飛。翻閱她的企劃案,審視她的進度,發
現每一個點子都被畫上大叉叉,顯然她已經掉入死胡同裡,找滄砒對策。

  點燃一根香煙,冉冉煙霧中,他提筆在本子上寫了幾行字。

  清晨,霞飛猛然驚醒,望見窗外青紫的天色。慘了!抱住腦袋跳下沙發,該死,她
睡著了!怎麼回事?猝然發現身上的西服外套,她抓來打量,這是?

  等等,她又瞪住沙發,我怎麼會睡在這?跑回桌前,看見冷掉的咖啡、菸灰缸上捻
熄的菸管,恍然明白,驚呼出聲。「Shit!」

  梁振衣來過了,而她竟睡死了。又瞥見桌上一隻袋子,她狐疑地打開,裡頭有冷了
的面,還有很多零食、飯團、飲料,連補充體力的蠻牛都有。

  霞飛愣住了,忽然喉嚨酸澀,淚湧了上來,望向緊閉的門扉,他已經走了,他待了
多久?!

  她恍惚地坐落桌前,傻傻拽著他的外套,看見原先散落在地上的文件,現下被整整
齊齊地疊在桌上,顫抖的手摸上攤開的企劃本子,看見他的字跡,端正地落在她混亂的
雜記旁——還記得應徵V.J.我對你說的話嗎?

  當然記得,他說廣告就是騙,不論商品好壞,就是騙過消費者眼睛,騙?!霞飛眼
一睜,對啊,幹麼要因為沒有周全的市場調查就怕得想不出企劃?她可以騙啊,騙那些
漢群主管。猛然驚醒,豁然開朗,霎時各種點子湧上心頭。

  霞飛即刻振作精神,坐在梁振衣位置,扭開蠻牛灌一大口,又拿起飯團猛啃,霎時
胃酸激湧,好餓!她真的好餓,狼吞虎嚥起來,也不知怎的鼻尖一酸眼淚就掉下來。她
哽咽,抱緊他的外套,一邊吃一邊啜泣,直抹著淚濕的臉。

  她真笨,她錯怪他了,他的溫柔教她感動得一塌糊塗,哭得唏哩嘩啦。

  商業大樓內,漢群主管聽著蔚茵茵講述企劃。她慷慨陳詞,說得神采飛揚。

  「我們要為貴公司爭取各個年齡層客戶,不論小家庭、單身貴族、雅痞,或是蘇活
族,我們推出業界震撼性的改革,結合各大連鎖賣場,提出買傢具免費裝潢的構想……
」蔚茵茵生動解說著由雜誌上剪貼下來、拼湊而成的圖案,於投影機放大。「消費者不
需要親臨貴公司,只要到大賣場挑選想要的裝演風格,便可透過賣場人員接洽,由漢群
派專員至府上估價,用漢群的傢具及搭配的飾件,免費裝潢,消費者不用花大錢請設計
師,就可以透過購買傢具的單一消費,享受無限的附加價值……」她最後好自信地總結
一句:「估計至少有兩億市場。」

  兩億?漢群主管們聽得瞪大眼睛,有人發問:「你們做過市場規劃?接洽過哪些賣
場?」

  蔚茵茵瞥了霞飛一眼,她瞪大眼睛,恐懼地刷白了臉。當然沒有,一個晚上ㄟ,和
鬼接洽啊?蔚茵茵當然知道手中的資料全是霞飛臭蓋的。

  幸好她做作和唬爛的功夫一流,蔚茵茵眼珠子一轉,綻出個宇宙無敵的美艷笑容。
「呵呵……那是當然……」她笑瞇瞇,將霞飛瞎掰亂蓋的數據報表傳閱下去。她說得毫
不心虛,霞飛佩服得五體投地。「為了不讓這個嶄新的構想洩漏出去,這些市調與資料
,甚至是大賣場的接洽,我們全是秘密進行,保證漢群的利益絕對受到保障。」

  呵呵呵……蔚茵茵笑得好不燦爛,簡直佩服起自己的聰明。既然是匿名,就無法求
證,既然是機密,漢群更不可能去查證資料的真實性。唉,茵茵啊茵茵,這世上還有誰
比你聰敏啊?呵呵呵呵呵……「嗯,准備功夫做得很周全嘛!」主管們看了滿意地直點
頭。

  霞飛頭皮發麻,尷尬地發送資料,冷汗直淌。確實很周全,剪貼拼湊那些資料害得
她的手都快斷掉了。她看組長一眼,組長那騙死人不償命的鎮定功夫,真正令她崇拜。

  袁茵茵充滿自信的笑容、流利的口才,和那騙死人不償命的工夫,把漢群主管們唬
得一愣一愣地,沒人知道這企劃是一個晚上抱佛腳來的。

  漢群本來屬意鈦極廣告,現在發現V.J.的構想可以將消費群囊括至各個層級,立即
交頭接耳,貪婪地瞪大眼睛,眉飛色舞討論起來。

  最後他們的總經理和蔚茵茵握手。「蔚小姐──」那禿頭的老男人笑瞇瞇地握緊茵
茵的纖纖玉手。「我們即刻簽約。」

  「什麼?!」簽約?霞飛驚呼,茵茵狠踩她,怕她露出馬腳。

  「呵呵呵……」茵茵淺笑,一副毫不意外的表情,神色自若地和總經理握手。「
V.J.定全力以赴,保證令貴公司滿意。」喔,嘖嘖嘖,我怎麼彰瘁神啊?她暈最然地想


  一個高瘦的男人,神色驚惶地站在方俊泯的辦公室內。

  方俊泯笑嘻嘻,可是那一口白牙閃著光,從那男子眼中看來就像是吃人的野獸。

  陳穎將電視機的錄像停格,影像中那男人深夜徘徊在企劃部,偷偷摸摸地翻動霞飛
抽屜。

  「游天艦。」方董笑瞇瞇地瞪住他。「你想不到企劃部裝了監視器吧?」為的就是
避免這種不肖的行為。

  「憑這帶子,游天艦,你等著坐牢。」梁振衣冷道,駭得天艦紅了眼睛。V.J.和部
屬簽約時,就註明了洩密的後果。

  游天艦真沒用,竟然墜下眼淚,雙腿發軟,抖得似風中落葉。

  「饒了我吧,說真的,我不是想幫漢群,我只是……」他神色黯然。「只是……只
是……我以為組長會將漢群的案子給我,沒想到……」他眼色哀怨。「自從溫霞飛來後
,組長眼中就只有她,我一時嫉妒才……我怕會被霞飛比下去……」

  方俊泯聽了哈哈笑。「拜託,你怕個女人幹麼啊?值得嗎?落得這地步。」

  梁振衣冷冷的目光打量他。「我可以不追究,但要開除你。」

  游天艦聽了臉色慘白。「梁總……」哽咽了。

  忽然手機響起,梁振衣接起電話,那頭一把亢奮的嗓音吼來。

  「成功了、成功了……」霞飛在那端興奮地和組長尖叫。「我們拿下契約了,喔,
我真不敢相信……」她的聲音哽咽起來。

  梁振衣眼角微揚,低聲對話筒溫柔道:「恭喜。」

  收線後,他對陳穎交代道:「調出漢群的契約給我。」群把望住游天艦。「還在這
幹麼?」他冷聲道。「快去收拾你的東西。」

  游天艦縮起肩膀,很不爭氣地走向門口。陳穎不屑此等小人途徑,在他背後哼了一
聲。

  方俊泯咳了咳,望振衣一眼。

  「等等——」梁振衣喊住游天艦,他回頭,聽梁振衣又道:「要是願意簽一份切結
書,保證不再犯,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方俊泯把預先准備好的切結書拿出來。「沒錯沒錯,你是獨子,家裡還有個媽媽靠
你養吧,快過來簽,我饒你一次。」

  天艦不敢相信僱主的仁慈。「真……真的?」

  「哼!」陳穎頗不以為然。「太便宜他了。」她挑眉冷道。「這等小人,董事還用
他?」她對方俊泯的寬厚很覺無聊。

  方俊泯聳聳肩。「這是你們梁總的意思。」

  游天艦急急奔過來,馬上簽字。

  事情處理好了,梁振衣囑咐陳穎:「把監視帶歸檔。」他正色警告游天艦。「與其
嫉妒溫霞飛,不如把精神花在工作上。」

  「是、是!」天艦羞愧,直點頭,諒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犯。

  梁振衣與游天艦相繼離開,陳穎收拾文件,彎身取出監視帶,方俊泯微笑地望著她
高佻窈窕的背影,她的動作優雅,他注意到陳穎有一雙非常漂亮的長腿,黑色套裝,剪
裁俐落,很襯她不苟言笑的性子。

  當陳穎轉身拿起他桌前的切結書,方俊泯眼色含笑,上望她嚴肅美麗的臉龐。「你
很冷血喔。」對她的冷漠印象深刻。

  「對那種小人,犯不著心軟。」陳穎抽起文件,方俊泯忽然按住她的手,陳穎愣了
愣,美麗的眼睛底砒上司,見他咧嘴笑,一口白牙在日光中閃著。她瞳孔一縮,看見他
眼中閃爍光芒,那是男人追求女人時特有的眼色。

  陳穎挑眉。「董事。」嗓音冷得足以冰封他熱情的目光。「請你把手拿開。」

  方俊泯微笑。「自你進公司,我約你不下十次。」他鍥而不捨地問她。「這是第十
一次,今晚有空嗎?可有榮幸與你晚餐?」

  「這是我第十一次回答。」陳穎一個使力,抽出文件,瞪著他微笑的眼睛,答得簡
潔有力。「我喜歡一個人吃飯。」至多忍受一隻貓作伴。

  他受傷的表情讓她得意地眼色驟亮。

  方俊泯攤攤手。「沒見過像你這麼拽的下屬。」

  陳穎冷冷地挑起一眉,睨他一眼。「方董事,我是來工作,不是來約會。」

  方俊泯哈哈大笑,對陳穎給他的釘子毫不在意。「說話別這麼沖。」

  陳穎將文件收進公事包,離開前拋下一句:「呵,不高興開除我啊!」

  他笑得更大聲了,拿她沒轍。「反了、反了,這麼囂張。」又對她離開的方向嚷:
「我會問第十二次……」

  走廊上,陳穎聽見,只哼了一聲「無聊」,隨即按下電梯鈕,完全不把方俊泯看進
眼底。

  安然度過漢群危機,在溫霞飛的心中,梁振衣的影子逐漸擴大,她發現自己望著徐
少欽時竟然會想起梁振衣。

  她發現每當在公司與梁振衣照面,哪怕只是擦身而過,她都會枰然心動。

  她開始患得患失,與男友約會時,心不在焉。她試著更努力工作,首砒隱藏住那一
顆不安分的心,可是她悲哀地發現,她常常不經意就會想起梁振衣那一夜的溫柔。

  徐少欽漸漸也察覺霞飛的異樣,即將飛往舊金山的前一晚,他拿出預備的戒指,送
給霞飛。

  戒指上鑲著碎鑽,鑽石的光芒在霞飛驚愕的眼底閃爍。

  「這是……」

  徐少欽主動將戒指套上她無名指。「我想清楚了,我不逼你,我會等你主動將自己
給我。」他親吻霞飛指尖。「你願意等我回來嗎?飛,你最近對我好冷漠,我很怕……
」他黯然這。「你心底是不是有了別人?」

  ?霞飛忽然避開他的眼睛,慌張失措。「沒……沒有啊……」為什麼心虛?她並沒
有做出對不起少欽的事,卻被男友審問的目光驚嚇。

  「這枚戒指,代表我的心意。」他握緊霞飛的手。「我在美國一定會認真念書拿到
學位,霞飛,我會給你一個美好的未來,你願意等我嗎?」

  霞飛低下臉,望著指上那枚閃爍的戒指,忽然覺得三心二意的自己好可惡。

  「我……我……我們真的合適嗎?」終於問出自己的困惑。

  「我知道我爸媽他們太積極嚇壞你了……」少欽握緊她的手,不斷述說甜蜜的過往
。「你還記得當初我追你時說的話嗎?」他目光閃爍,溫霞飛是他唯一在乎的女人。「
我照顧你一輩子,我絕不會辜負你,我明天要出國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答應我,
等我回來。答應我好嗎?你會等我嗎?霞飛。」

  沒想到她的心不在焉,已經明顯得讓男友看出來了,霞飛一陣內疚,狠心拋下對梁
振衣那些曖昧不清的遐想,縮手握拳道:「我……你放心……我不會變心,我等你……
」一早就選擇了徐少欽,霞飛願意負起責任,陪少欽走至最後。

  少欽鬆了口氣,隔著餐桌,擁住女友。「有你的保證,我就放心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10:40

【第七章】

  初冬寒流來襲,天灰濛濛的那日,徐少欽在親人的陪伴下,離開台灣。說真的,他
真捨不得霞飛,他對她的感情是認真的,可惜霞飛老是希望婚後再發生關係,他堂堂一
個健康的男人,當然只好找其他管道發洩。

  徐少欽在機場告別親人,溫霞飛要上班,沒來送行。帶著對霞飛的不捨,寒冷的天
氣,他隻身飛往遙遠的舊金山。

  正在公司的溫霞飛,對著起霧的玻璃窗呵氣,灰濛濛的窗景,讓她看不清楚天空的
顏色。

  她歎息,這陣子心情郁悶,也似這天色不開朗。她遙望天際,少欽應該已經登機了
吧?她想起早上當蔚茵茵看見她無名指上的鑽戒時,她驚呼的口氣——「喂!你幹麼啊
?」她抓起霞飛戴著戒指的那只手打量。「真打算嫁他?」

  霞飛聳聳肩。「他出國念書,希望我等他回來,所以……ㄟ!」蔚茵茵竟用力要拔
她戒指,惹得霞飛尖叫,使勁縮手。

  「脫下來、快脫下來!」

  「幹麼啦!」霞飛阻止茵茵。「該瘁脫下來?」

  「笨ㄟ!」茵茵戳著霞飛額頭。「你豬頭,沒事幹麼醋砒戒指,到處宣告別人你死
會了?」蠢,斷自己後路該瘁?

  霞飛聽了揪起眉頭。「我是已經死會啦,等他一回來,我們就要結婚了。」她像在
陳述一件事實,臉上毫無興奮表情,眼色有些無奈。

  茵茵頭大,拍拍額頭。「唉呀!你這個傻瓜。你懂不懂得對自己好一點啊?」她教
霞飛。「你還年輕,世上男人多得是,幹麼只認定徐少欽,萬一有更好的人呢?有更適
合的呢?我聽你說過徐少欽那人,我覺得他一點都不好。」她用力搖霞飛戴戒指的那只
手。「你戴著這戒指到處晃,誰還敢追你啊?喜歡你的男人全被這枚戒指嚇跑啦!」

  「你胡說什麼啊,又沒人喜歡我。」霞飛皺眉。

  茵茵忍不住對她咆哮。「誰說沒有,梁振衣就是!」

  霞飛驚愕。「嗄?和他有什麼關係?」她不明白。

  蔚茵茵斜睨著她。「當然有關係,關係可大了,你感覺不出來嗎,梁總喜歡你啊!
」這兩個遲鈍的家伙,蔚茵茵乾脆好心地幫他們一把,她怎麼瞧,就覺得這兩人絕配,
沒在一起太可惜了。

  沒想到她的話並不能使霞飛開竅。「你……你搞錯了吧?」霞飛只傻呼呼地說了這
句,並不當真。「怎麼可能,他沒說喜歡我啊?!」

  蔚茵茵翻白眼,忍不住對她吼:「他怎麼說?全公司誰不知道你溫霞飛有個交往五
年的男朋友,你要他悅瘁說?梁總可不是毛頭小子,還玩那種搶人女朋友的把戲,沒有
十分把握,我看他也不敢貿然行動。」蔚茵茵歎息。「現在可好了,你要戴著這該死的
戒指,和他就真的不可能了!」

  雨滴斜打上窗子,模糊了玻璃上霞飛發呆的倒影。

  下班鈴聲響了,霞飛歎息,和大夥兒擠上電梯,下樓,步出大廈。她佇立騎樓,雨
很大,路上水花飛濺,她得到對面搭公車,卻被這陣驟雨攔住去路。霞飛縮著肩膀,考
倫砒要不要冒雨過街。

  一輛黑色朋馳忽然停在路前,車窗拉下,一見來人,霞飛慌地將左手伸往腰後,藏
住戒指。

  車內的梁振衣比了一個上車的手勢,又指指下雨的天空。

  霞飛忐忑地凝視他英俊的臉,忽然覺得自己藏起左手很可笑,霞飛,你幹什麼啊?
她歎息,將縮著的左手伸回。妥砒梁振衣,她搖頭拒絕他的好意。忽然好討厭這樣的自
己,討厭被他攪亂的心。少欽才剛走,她就在這兒為梁振衣迷魂,她心底湧起一陣罪惡
感。

  見霞飛搖頭拒絕,梁振衣心底掩不住一陣失望。深深看著雨幕後的她,回身拿坪把
座的傘,開了車門,撐傘,奔過來。

  他將傘交至霞飛手上,於是看見了她無名指上那一枚鑽戒。他黯了眸色,若無其事
地將傘柄塞入霞飛手中,然後望著霞飛美麗的眼睛,孔砒她略略驚慌的眼色。他對她微
笑,心中的苦氾濫得一塌糊塗,然而他只淡笑一句:「很漂亮的戒指。」將傷心隱藏得
很好,她根本沒發現。

  霞飛神色淒惶,不看他,點了點頭,緊握著傘,冰冷的戒指在梁振衣的注目下,瞬
間竟俗砒火般燙著她的手指。

  霞飛侷促道:「我可以等雨停再過街,你把傘給我,那你……」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他苦笑。她心底有別人,都沒關係,一早他就明瞭情勢
對他不利,是他自己要陷進去,是他自作多情忍不住要對她好。

  他的心早就淋濕了,這一點雨又算得了什麼。

  霞飛手上的戒指像一個詛咒,提醒他的多情。梁振衣將傘交給霞飛,轉身道別。他
脫下外套,撐在頂上,冒雨回到車內,關上車門駛離。只有他自己知道,傷心的感覺,
失望的滋味,多麼痛人。淌落的雨似千萬支針,一下下紮在他心上。擋風玻璃被雨水模
糊,他的視線也跟著朦朧了……是他自作多情,的確是他自找苦吃……這苦澀的愛啊,
真正煎熬。

  霞飛握緊傘柄,握到指尖泛白。心底自問,他真喜歡她嗎?有那麼一瞬,望著他冒
雨的背影,很想不顧一切隨他而去。雨滴哀怨地炎砒傘沿灑落,嘩嘩的雨聲淹沒了整座
城市。

  霞飛很多話想對他說,最終仍只是望著他的車駛離眼前,駛入灰濛濛的雨幕裡。她
的聲音、她的熱情,全梗在喉嚨,就是說不出口。

  她忽然不急著過街了,恍惚地立在行人間,左手指上有少欽贈與的鑽戒,右手心內
,有梁振衣冒雨送來的傘,他將傘塞入她手心時,傘柄還殘磷砒他手心的溫度。

  老天!霞飛徬徨,忽然覺得前途茫然。她該怎麼走這一條感情路?

  其實自己心底很清楚,這一把傘,比那一枚戒指更令她心暖。可是他並沒有說,他
愛她,他喜歡她,他並沒有表示。

  她也不敢問,問他的心意。她心中早住了一個人,豈有立場問個明白。

  這暖昧的情愫,打亂霞飛平靜的生活。

  霞飛為著混亂的心苦惱,民情優悶,老提不起勁。

  「外婆……」埋在外婆溫暖的膝上看電視,霞飛剛洗頭,外婆幫她控干頭發。她忽
然問:「你當初為什麼決定嫁給阿公?」

  外婆揉揉她的發。「你和少欽完蛋啦?」她很興奮。「那最好,真他出國,跟他斷
得一乾二淨!」

  霞飛瞪她一眼。「我們好得很。」她訕訕道。「月底你們長青會不是要去阿里山玩
嗎?那一個星期剛好聖誕節,我打算去看烽欽。」再不見男友,只怕她的心會動搖得更
厲害,現在她就常忍不住想著梁振衣,真煩惱死了。「我簽證都辦好了。」

  溫婆婆很震驚。「你這丫頭,少欽上禮拜約你過去時,你不是拒絕了?」?霞飛懶
洋洋道:「誰叫你要去阿里山玩,那我一個人在家多無聊,一個星期ㄟ,乾脆請年假去
找他,順便給他個驚喜。」霞飛扮個鬼臉。ㄟ他嫌我對他好冷淡。」

  濁婆婆挑眉瞪處孫女一眼。「孽緣啊!」這徐少欽真討厭,才纏著她心愛的外孫女


  「外婆,你又在亂說話喔……」她板起面孔。

  「我告訴你啊,丫頭。」她摸著霞飛的發,嗄啞的噪音低低說。「我為什麼決定要
嫁你阿公,很簡單啊,你就這樣問自已,在你最無助時,你第一個想到誰?還有,當你
好慘的時候啊,你覺得那個人一定不會撇下你,那就對了,嫁給那個人就百分百沒問題
!」

  ?霞飛沒有出聲,溫婆婆拍拍她的頭又說:「哈,按外婆說的,你仔細想想,當你
最無助時,你想到的是徐少欽嗎?當你最慘的時候,你有自信絕對不會撇下你不管的是
他嗎?啊哈,要真是他,你就去嫁他!要不是,死丫頭,你就快跟他分手,省得這樣蹉
跎,人都老了。」

  「我不知道……」梁振衣和徐少欽的臉重疊在一起,占據她整個腦袋。霞飛歎息。
」也許是我忙著工作,太久沒好好跟少欽相處,也許這一趟去美國,就好了……」

  「好什麼?」溫婆婆問。

  ——就能好好安撫自己迷惘紊亂的心。霞飛閉上眼,並沒有答腔。

  徐少欽出國一個月後,趁手上案子都完結時,霞飛在耶誕節前夕請了七天年假,出
國探望男友。

  帶著一箱行李、一本旅遊指南,霞飛隻身飛往舊金山,這是她第一次出國,她有些
惶恐,坐在機艙,在夜晚的天空飛行,想一點一點的將梁振衣的影子拋棄。糾結的情愫
太惱人,她打算和男友重溫往昔歡愉的時光。向往過去那心思單純的自己,太騷動的心
教她害怕,霞飛獻砒男友見到她時會有多感動,想得微笑。少欽曾寫給她的情書,霞飛
在無聊的旅程裡拿出來重溫,她一遍遍提醒自己,他們也有過美好歲月。

  她告訴自己對梁振衣的遐想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很快地都會過去,她的心終於會
平靜。

  經過十幾個小時飛行,飛機終於降落舊金山機場。

  霞飛搭上計程車前向男友住處,這時,台灣正是清晨時分,梁振衣隻身坐在客廳,
菸灰缸上橫躺著成堆煙屍。

  梁振衣失眠,想著霞飛想到心痛。她的假是他親自批准的,算算時間,她應該見到
男友了,他們會親密相擁……他嫉妒得發狂,抓起菸灰缸衝動地擲向牆壁,碎片飛濺,
擦傷他臉龐。他沮喪地在牆前揪緊拳頭,雖然一直提醒自己別再去想,卻仍忍不住獻砒
霞飛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想得胸膛恍若都著火了,這嫉妒的火焰將他凶猛吞噬,他
卻只能受困不能逃脫。

  計程車駛入住宅區,兩旁的樹全掛著燈飾,車子停在一楝藍色建築物前。

  霞飛付了車資,推開車門,伸出腿正下車,忽然眼一睜,猛地又關上車門。

  司機莫名,用一連串英文問霞飛。

  霞飛神色驚惶,看著一對男女走過眼前,缸砒車窗,男的緊摟著女人腰身,女人笑
倒在男人懷抱,他們親吻,笑聲很放肆。

  霞飛用生疏的英文請司機等她,然後推開車門,追上那對男女,她喘著氣,繃緊胸
腔,孔砒男人親吻那女子耳朵,又不時親她的嘴,他的手徘徊在女人押把臀上。在他們
即將跨入公寓時,霞飛終於追上,一把拉住男人,男人被那凶猛的力道扯住,咒罵一聲
轉過臉來。

  燈火通明,誰家窗口還播放著聖誕歌曲。這歡樂的夜晚,霞飛眼中卻勺砒熊熊怒火
。她沒認錯人,瞪著眼前驚愕的男子,憤怒和難堪全寫在她震驚的臉上。

  「徐、少、欽!」她咬牙喊他。

  少欽恍若見鬼,臉色一白,趕緊將身旁在酒吧剛搭上的烊妞推開,洋妞氣得爆出一
連串粗話。

  在霞飛盛怒的瞪視下,少欽急切解釋,那心虛敷衍的話語,卻都似冷冷尖刀,刺痛
霞飛一向溫厚的心腸。

  「飛?你……你不是不能來嗎?」他故作無事地對她笑。「來看我嗎?我好高興…
…」支支吾吾地介紹身旁臉色鐵青的女子。「這……這是……是普通朋友……」

  霞飛瞇起眼睛,沒有吭聲,少欽惶恐的表情看來滑稽可笑。

  大概知道自己說得有多、心虛,他索性直言:「唉呀,你聽我說——」他拉住霞飛
臂膀,低聲解釋。「你別亂想喔,我是男人嘛,當然有正常的欲望,我太想你了,這女
的只是暫時代替你陪我過夜,只是解決我的欲望,現在你來了最好,我馬上叫她滾!」
徐少欽果真立即對那洋妞咆哮,用英文叫她回去,那女人氣得朝他比了個中指才離開。

  他回頭挽住霞飛,笑嘻嘻地問:「你的行李呢?」眺望路旁的計程車。「在車裡啊
,我幫你拿。」

  他逕自走向計程車,霞飛只是看著他,始終不吭聲。一直要到這時候,才知道自己
有多笨。愛了這樣一個人,他竟可以大言不慚地說他寂寞就和陌生女子上床,多可怕,
這就是她愛了五年,打算托付終身的男人?而她呢,竟為了這樣一個男人,苦苦壓抑自
己蠢動的心?常常還首砒良心的鞭撻?多傻!她多麼傻?!

  ?望著徐少欽,霞飛背脊一陣涼冷,假若沒來這一趟、沒看見這一幕,她還要傻傻
跟這人耗多久?一輩子嗎?老天,她笨得可以去死了!外婆早早看出他的不可靠,她竟
還……恐懼的感覺多過憤怒,難堪多過了傷心。

  霞飛看少欽和司機說了幾句話,看他彎身入車,拖住行李,打算拿下車,她忽然奔
上去,一把推開他。

  「別碰我的東西!」她咆哮。

  「霞飛?」少欽被那猛然一推差點跌倒。他穩住身子,驚恐地看女友閃入車內。

  在霞飛關上車門的那一刻,徐少欽及時扣住門,他見霞飛執意要關門,只好急急吼
道:「寶貝……飛啊……別氣我,飛,冷靜冷靜啊,你要去哪?這麼晚了,快下來!下
來啊……」他是真的恐懼會失去她。

  霞飛拉不上車門,乾脆踹他一腳,他痛得鬆手,她即刻關門,要司機駛回機場。車
子發動,緩緩駛離,霞飛拉下車窗,用力拔下戒指飛拋出去。她冷眼看少欽奔跑,看他
追著車子,聽他高聲呼喊她的名字。

  這一次她沒有心軟,這一次她別過臉去凝視前路,她眼睛紅了,不是因為他的背叛
,而是為自己感到悲哀。花了那樣長的時間,愛了這樣一個爛人,太傻,真的太傻。

  回到機場,霞飛才意識到自已太衝動,這麼晚了,在一個彰瘁陌生的地方,她只想
很快飛回台灣。櫃台小姐卻無奈地跟她說明,她的機票沒法改期,太多華人趕著回台灣
度耶誕,這幾日都沒機位。

  午夜時分,霞飛又餓又累,狼狽地拖著行李,在機場內遊蕩,空氣清冷,機場外夜
霧彌漫。

  霞飛心底有說不出的悲傷難過,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落魄的時候。她可以再去找少
欽,最起碼能平安地度過這一晚。

  不,她氣憤地拉緊行李。這輩子再不想和他有瓜葛。遊蕩在冷清的機場,四周只剩
下幾個遊客斜臥在沙發等天亮。

  她悲哀地想,自己是不是也該找個角落窩一晚?她張惶失措,一點主意也沒有。

  工作人員推著吸塵器嗡嗡的清理地毯,霞飛孔砒一張張陌生臉孔,不知該何去何從
……心底有些茫然,更多的是無助惶恐的感覺。這個假期真正淒慘。

  也不知怎麼搞的,她晃到電話機前,拿出信用卡插入話機內,忍不住就撥回台灣,
接通梁振衣手機,霞飛握緊話筒,低著臉,眼淚滴滴答答滾下來。

  是的,外婆說的沒錯。在這麼慘這麼狼狽的時候,她第一個想起的是梁振衣,是他
,再清楚再明白不過。她總在最無助的時候,想起他……電話沒人接聽,霞飛哽咽,無
助地抓著話筒,眼淚越淌越多。心裡殷切地祈求他在,祈求他接電話,隨便說些什麼都
好,只要聽見他聲音,她的心肯定不會這樣慌亂害怕。

  黑暗夜中,一條光纖飛馳,越過湖泊,千山萬水,千里迢迢,穿越兩個國度,在幾
千萬條複雜的電路線中輾轉至梁振衣手機。

  刺耳的電話鈴聲在清晨響起,梁振衣懶得接聽。

  他一夜未眠,又喝了不少酒,累癱在沙發,任電話去響。

  等不到他接聽,霞飛摸著冰冷的電話箱,緊白砒話筒,哽聲無助地啜泣起來。

  她終於放棄,拿開話筒。

  「喂?」梁振衣接起。

  好似聽見聲響,霞飛連忙把話筒移回耳朵。

  「喂?」

  是他,熟悉的嗓音,從遙遠的地方傳入她耳朵,霞飛一時無語,聽著吵雜的線路中
,他醇厚低沈的嗓音迴盪。

  「喂?」梁振衣點燈,望住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是國外的區域號碼。霎時明白,激
動地握緊話筒,衝動便嚷出他、心愛的名字。「霞飛?!」

  一聲嗚咽驚動他,是她?真是她?!

  「怎麼?發生拭瘁事?」又是一連串啜泣的聲音,那端霞飛為他著急的口吻感動得
說不出話,眼淚直掉,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原來這樣依賴他。

  他的呼喚,神奇地令整座機場瞬間溫暖,令陌生的國度即刻變得熟悉親密。彷彿他
就堅定地伴在她身邊,一如以往給她勇氣和力量。她的心感動得一塌糊塗。她哭泣不止
,忘了這是多麼昂貴的國際電話,她竟只記得對他哭,哭得梁振衣在電話那頭心都碎了


  他壓抑住著急的思緒,冷靜下來低聲安撫她。「你別怕,別慌……告訴我,發生什
麼事……」

  她說了,霞飛鎮定下來,啜泣著訴說今晚的遭遇。她什麼都說了,說自己有多傻,
說少欽有多可惡,說她因在機場,不知所措,她把所有的難題、把她的恐懼一股腦全說
了。

  他一直靜靜地聽,耐心地聽著她哭泣的嗓音,混亂的語句。

  然後,很鎮定地一件件幫她解決。

  他說夜裡舊金山很冷,要她先把行李打開,找出溫暖的外套披上,免得感冒;他又
叫她去找個最靠近大門出口的沙發窩著;他要她冷靜下來把眼淚擦乾,他叮嚀她別出機
場,別跟陌生人說話。

  然後問清楚她穿什麼衣服、行李拭瘁顏色,綴把他溫柔保證。

  「你別慌。我有朋友在唐人街開旅館,我立刻叫他去接你,安排你住進旅店,沒事
的,你到了他那裡,洗個熱水澡,好好吃頓飯,睡上一覺,什麼都不要想,不要再哭了
……」

  他叫她不要再哭了,他的安慰卻害她已經止住的眼淚又再淌下來。這剎她渾沌已久
的心終於清明,明明白白感受到他的關懷,她的心悸。

  「好……好……」霞飛哽咽對他說。「我聽你的……」

  梁振衣、心疼她,低聲叮嚀。「穿暖一點。」

  「好。」

  他得收線了,卻捨不得。「我要撥電話給朋友了。」

  「嗯……」她實在不想收線。「我……那麼……再見。」

  「再見……」梁振衣猶豫著,沒真掛上電話,想等她先掛。她也猶豫著,等他掛,
兩人無語,沈默了幾秒,之後,他竟聽見她傷心地說了一句令他心悸的話──「我很想
你……」真的……真的好思念他,恨不得他就在身旁。在這樣無助的時候才說這麼任性
的話,實在有點狡猾,她意識到這點,紅了臉,要掛電話。

  「等等!」梁振衣低聲道。「霞飛,聖誕快樂。」他脫口而出。「我很高興,你打
電話給我。」

  「嗯。」霞飛揉揉眼睛,微笑了,甜蜜地忘了機場多冷。「聖誕快樂。」真的快樂
,聽見他聲音,是老天給她最好的聖誕禮物。

  佳節清晨,梁振衣飛車來拍方俊泯家門,門鈴按得直響。

  當傭人把方俊泯從被窩喊醒時,梁振衣已經等不及闖入他房裡。

  方俊泯一時未醒,猝然看見梁振衣,竟比他還慌。

  「發生什麼事?公司失火啦?還是遭小偷了?!」方浚泯猛然坐起,臉色驚慌,心
想梁振衣會這樣急急找來,肯定是發生了非常嚴重的事,馬上做了許多恐怖的聯想,沒
想到他只是一句——「我要休年假。」

  嗄?怎麼也沒想到梁振衣大清早上門叨擾就為了這個?方俊泯傻了一秒,穿上睡袍
,下床瞪住他。「你……你為了這個把我挖起來?」這事打電話就行了嘛。「行行行,
我當然准啦,老叫你把積欠的年假放完,是你不要的,現在想放大假啦,我求之不得哩
!」方俊泯打呵欠。還好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事。

  「還有,我還有事。」傭人端茶進來,梁振衣扒過黑髮,目光閃爍低聲一句。「想
請你……幫我調張機票。」

  「機票?」方俊泯揉操眼睛。「行啊——」梁振衣這天怪怪的喔,仔細地打量梁振
衣,見他皺眉神色陰鬱,彷彿正焦慮著某事。方俊泯問他:「什麼時候的機票啊?憑你
的關係還訂不到?」

  梁振衣轉過臉來,定定望住方俊泯。「要飛舊金山,今天的,越早越好。」

  「開什麼玩笑?」他驚駭。這幾天正是熱門佳節ㄟ,方俊泯瞠目結舌。「喂,你別
鬧了,要到哪去搶機票?我看你過幾天再——」

  「不行!」梁振衣走過來,按住方俊泯雙肩,目光堅定,表情異常嚴肅。「我從沒
求過你什麼。」

  「是、是……」怪了,他給梁振衣膠得、心裡一陣毛。

  梁振衣眼色尖銳,固執低聲道:「就算是用搶的,花再多錢都行,幫我!」

  方俊泯搔握頭、清清喉嚨。「呃……」懊惱思索。「我想想有誰今天要去舊金山的
……」他苦思著,忍不住抬頭好奇問道:「喂,什麼事你非要今天去啊?慢幾天不行嗎
?你去舊金山該瘁啊?」

  梁振衣沉默,方俊泯見他那陰鬱的臉色,好識相地揮揮手。「算了、算了,不說算
啦,我幫你想想有什麼辦法可以弄來這張機票,嗯……」他努力思索,他送過不少昂貴
的禮物給空姐,不知道她們幫不幫得上忙勒,正想著,忽然聽見梁振衣回答他——「溫
霞飛在那裡,她出了事,我很擔心。」

  方俊泯恍然大悟。「哦——」怪不得老友這樣驚慌,是溫霞飛啊?真不容易啊,這
兩個人開竅了?!他即刻跳下床抄起電話,好義氣地翻開電話本。

  「行!這忙我非幫不可,一定把你送到舊金山見溫霞飛!」他興奮地挾著電話,將
故友一個個騷擾起來。

  天亮時,霞飛平安地被一個留著兩撇鬍子、滄砒廣東腔的中年男子,從機場接至唐
人街一楝中式建築的小旅館。

  旅館有個好江湖的名字,叫「和平飯店」。窗欄上還括著旗子,呼幼砒唐人街慣有
的中國味。老板胡大叔性子豪爽,拿了鑰匙親自幫霞飛拿行李上樓,帶至最底端的一間
房。他推開紅色門扉,小小空間,佈置簡單,用淨清爽。

  胡大叔說:「振衣臨時跟我要房間,對不起啊,就剩這間了。小了點,不過什麼都
齊了。」

  霞飛怯怯地跟著胡大叔進房,紅色地毯,陽光被窗簾阻斷。

  「謝謝。」她滿心感激。「已經很好了。」

  胡大叔將行李「咚」地擱置地毯上。「耶誕節,每間旅店都滿了,你將就吧!」

  霞飛點頭。「就……就這間沒人住?」有點好奇,問了大叔。

  那老板轉過臉來,很詭異地低聲對她道:「是啊!」他瞇起眼睛,神色詭異得令霞
飛心裡一陣發毛,他竟說:「這間以前死過人,鬧鬼啊!」

  霞飛臉色一白,驚恐地抓住老板手臂。「真……真的嗎?」正慌張地環顧四周時,
竟聽胡大叔爆出爽朗的笑聲。

  「假的啦,哈哈哈哈哈……」他用力拍拍霞飛的背。「你鬼片看太多了喔!」他眨
眨眼。「振衣和我交情可好哩,我哪敢租間鬧鬼的給你住啊?!」他過去扭開暖爐。「
他要我幫你加兩床被子,怕你會冷,又說你可能會餓,桌上有菜單,要吃什麼盡管說啊
。」他見沒事了,步向門口。「我走啦,有事撥分機。」

  霞飛送他出去,胡大叔曖昧地對她眨眨眼。「我第一次見振衣這麼寵人啊,丫頭,
你很幸運喔——」見她臉紅,他笑瞇瞇地離開。

  霞飛踢掉高跟鞋,遊蕩了一天,腳跟都磨破了。她四肢酸痛,拖著疲憊的身軀進浴
室沖澡,溫暖的水淌進發梢,沖暖累極的身軀,她舒服地歎息,洗過澡後,陽光透亮,
穿上睡袍,拉開窗簾,霞飛坐在床舖上,妥砒外頭燦爛的陽光。

  先前哭過的眼睛十分酸澀,可是此際望著藍天白雲,妥砒那一大片陽光,她想念起
那一雙深邃的黑眼睛,想念他溫柔的眼色。

  當唐人街人群開始擁擠,飯館有人扯起二胡練唱戲曲,那尖銳高亢的唱曲聲,令她
分外思念起他低沈暗啞的嗓音。

  霞飛倒上床舖,翻身樓緊枕頭。她歎息,閉上眼睛,一陣酸。

  她好想念梁振衣,好想他。原來距離會加深情感,原來跌倒了,才知道心底真正想
要的;她思念的不是徐少欽,她腦海朦朧的影子,一直是梁振衣。她歎息,很好,她再
沒有顧忌了,她覺得輕飄飄,她的愛自由了……如果梁振衣此刻就在身旁,她知道自己
會毫不猶豫地奔向他懷抱!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11:15

【第八章】

  當霞飛在唐人街迷糊睡去,當她掩上哭累了疲憊的眼睛,當她的身體陷入孤單的單
人床,梁振衣卻在三萬尺高空飛行。

  他困在擁擠機艙,小孩哭鬧,旁人叨絮家常,各種語言交錯,他望著飛機沒入一片
刺眼的日光中,與白雲飛馳。他耳朵回底砒霞飛在電話裡的哭聲,想著她無助的嗓音,
他心急如焚,恨不能一轉眼飛至目的地,親手將無助的她攬入懷中呵護。

  這溫柔的心情,這急於愛寵的心情,在這一趟飛行裡,苦苦地折磨他。他睡不好,
他吃不好,他只想著霞飛。當空姐端來餐點,他掛念霞飛吃了沒?當機窗外更換景色,
飛入一片黑夜,他看見很近的星星,想起霞飛閃爍的眼睛……梁振衣恍恍惚惚坐因機艙
,思淖砒她可愛的臉龐。

  她有沒有睡好?她有沒有平安被接去旅店?

  原來掛念一個人是這樣反覆煩惱。

  飛機降落機場,已是午夜。十幾個小時飛行,梁振衣拎著簡單的行李,直赴旅店。

  「唉呀!」胡大叔見梁振衣竟來了,興奮地哈哈大笑迎上來。「怎麼回事?」他笑
道。「怕我沒照顧好你的小女友,親自來檢查?」

  梁振衣眼角微揚。「她好嗎?」沒心情敘舊,只急著問起霞飛。

  「好得很!」胡大叔找來房間鑰匙,拿給梁振衣。「大概累慘了,一天沒下樓,也
沒叫飯吃,我猜她睡迷糊了,不敢吵她。」胡大叔撞了梁振衣的手肘一下。「喂,你們
是不是吵架啊?昨天我去接她時,她眼睛腫得核桃般大!」他誇張地描述霞飛有多狼狽


  梁振衣懶得解釋,看見櫃抬上一盆代售的玫瑰花。多看了一眼,胡大叔立即將整把
花都抓來塞給他。

  「買把花給女友陪罪吧!」他笑呵呵拱梁振衣上樓。「去去去,快去看你的小女友
!」

  風塵僕僕趕來,終於要見面了,梁振衣卻心情忐忑,猶豫地站在門外,沉默了半晌
,才鼓起勇氣敲門——沒有回應,他拿鑰匙開門進去。

  房間有淡淡的皂香,暖爐轟轟響著。甲砒透進窗簾閃動的月光,梁振衣心中一悸,
終於見著了思念的人。她蜷縮床上,微卷的黑髮散亂在白色床舖上。

  地睡得很熟,梁振衣將玫瑰輕輕擱在几上,行李放置在一旁。

  他脫下外套,小心繞過床舖,面對她熟睡的半邊臉,坐落床舖。

  這是第二次,這樣望著霞飛睡臉。

  遠方汽車呼嘯,夜歸的人低語,風吹動窗簾,浮動的影子錯映霞飛皎白的臉。一直
到這刻,看見她平安無恙,梁振衣繃緊的心,終於踏實安穩。他眼角眉梢溢滿溫柔,隱
著淡淡笑意,孔砒她天真無辜的睡容,聽著她輕輕打鼾的鼻息,還有那露出被子白哲纖
細的腳踝。

  他的心被滿溢在胸口的澎湃情感征服,融得一塌糊塗。

  微微俯身,情不自禁,大手覆上她可愛的足踝,小小的腳踝,握在他暖和的掌心底
。他感動地紅了眼眶。

  不敢相信看見她無恙,竟會高興得眼睛酸澀。摸上她光滑的足踝,無關欲望,是另
一種更暖的情感沖擊他。一種心疼她的情緒,教他熱血沸騰胸腔發燙。

  又一次,只傻傻打量她睡臉,又一次,凝視著她,感受內心激動的情感。仍不敢喚
醒熟睡的她,梁振衣底砒她清醒。他想著,當她睜開眼,他該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對
她的感情,其實沒有言語能貼切形容,對她的寵愛也不是膚淺的對白能表達。

  當她睜開眼睛,看見他時,她會如何?震驚?慌張?高興?或是……或是為難……
她會高興他趕來嗎?

  梁振衣害怕地揣想,自己會不會太衝動了?終於冷靜下來才發現,只是她一通無助
的電話,他竟千里迢迢飛來找她。

  他苦笑。梁振衣,你會不會太自作多情了?

  月色淒迷,房間昏暗。戀著溫霞飛,向來冷靜自持的梁振衣,忽然迷了路,怕起她
睜開眼的表情。

  是這麼渴望愛她,渴望得令他害怕,梁振衣發現自己原來不夠堅強,假如霞飛抗拒
他的情感,哪怕只是一個不悅的眼色,他懷疑自己承受得住。

  安睡在梁振衣深情的眼眸底,直至清晨,或許是意識到某種炙熱的視線,或者是感
受到身旁溫熱的體溫、陌生的氣息,溫霞飛恍恍惚惚從夢中醒來。

  她睜開眼,朦朧昏暗的視線中,看見了床沿坐著的那一道暗影,那個人正望住她,
那個人的輪廓好熟悉,那一對深邃的眼睛正溫柔地打量她,霞飛眨了眨長長的眼睫,是
夢嗎?她傻了。

  她睜眼的那剎,梁振衣心悸屏息。他心底忐忑,沉默地望著她,一如他已境聊□地
望了她一夜。他默默打量溫霞飛恍惚的表情,底砒她的反應。

  可是溫霞飛只是睡眼惺忪,茫然地撐起上身。梁振衣心悸,眸色暗了。見到他,她
沒有微笑,也沒有皺眉,沒有驚愕,也沒有惶恐。

  她只是怯怯地伸出手來,她的指尖碰上他臉頰,他即刻扣住她手腕,令她的掌心貼
上他的頻。霞飛縮手不及,眼色驟亮,這才真正醒來。不是夢!她倒抽口氣,這不是夢
啊!被他扣住了手腕,她驚愕他掌心實在的溫度。

  「你……」是梁振衣。真的,是真的,她心悸,睡時一直想著的人,竟赫然在面前
,她幾乎喜極而泣。

  梁振衣覆住摸在他頰上溫暖的小手,他下巴新生的鬍髭刺痛她掌心。

  霞飛目光閃動,傻傻地仰望他,忽然忘了言語,只是泛紅了可愛的鼻尖。

  「我……」梁振衣低聲解釋。「擔心你,所以……」該死,他該說什麼?該說的其
實只是一句「我愛你」。

  風吹開窗簾,曙光閃入霞飛眸底,她用力眨眼,看清楚他的臉。

  她顫抖著唇,不敢相信他特地找來,她的嗓音有掩不住的激動,還有某種複雜的情
緒。「你……你來多久了?」

  他望著她脆弱的表情,一陣心疼。「很久了。天都亮了……你……睡的好嗎?」該
死,淨說些言不及義的話。他真正想的,是將她緊緊鎖入懷底。

  是太震驚或是太感動?霞飛鼻尖泛紅,跟著,眼眶也紅了。

  梁振衣蹙起眉頭,她是不是要哭了?

  微亮的曙光中,他黝黑的眼睛在濃密的眉毛下專注地凝視她,她穿著過大的白睡袍
,坐在床舖上,她的目光閃動,梁振衣發現,那是眼淚在她眸中打轉。

  溫霞飛縮回手,蒙住臉,眼淚就淌下來。

  「我真不敢相信,你……你來了……」她的聲音破碎。「我好高興!」

  老天,這句話簡直讓他樂壞。他一個長手,便將她整個攬入懷中。

  霞飛心動,急切地回抱住他寬闊的背脊,貪婪吸取他身上溫暖氣息,某種激動的情
感在血脈裡竄流,她緊緊抱著他,將臉埋入他胸膛,悶悶地說:「你特地來看我?」

  她的疲憊、她的無助,都在梁振衣扎實的懷抱裡煙消雲散。一切的擔心害怕都已遠
去,他強壯結實的手臂把她牢牢護緊;他可靠強壯的臂膀間,彷彿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霞飛在他懷中顫抖,梁振衣心動又心悸,他低頭,拂開她腮畔的發,親吻她的耳朵
,她的臉頰立即熱了。他把她拉坐到他腿上,輕輕抬起她下巴,她表情迷惘,他熱情地
望住她眼睛。他的口口光閃動,心跳飛馳。

  「我一直……」梁振衣像是很困難又似是好不容易,他終於啞聲說出口。「很……
喜歡你。」喜歡到不知如何是好,現在望著她、弊砒她簡直象做夢。

  他低沈醇厚的嗓音也似夢,霞飛聽得枰然心動。

  她傻傻望著眼前這男人,她可愛地皺皺鼻子,眼色明亮,聲音卻有些忐忑。「真…
…真的?」

  眼前一黑,唇瓣乍熱,他熱情飢渴的唇覆上她,給她一個長久的吻。霞飛只覺得頭
昏目眩,毫無預警就被這突來的吻震撼,他的舌飢渴地佔有她柔軟的嘴巴內部,探入與
她溫暖接觸,他喉嚨底部響起一陣低沈而原始的嗓音。她是這樣甜蜜誘人,把他迷得一
塌糊塗……這一吻擊潰了她!

  這一吻太親暱了,他捧住她的臉,微微提起上身,好更深地吻她,用他所有的熱力
將她淹沒,霞飛在他原始野蠻的熱吻下,最眩又悸動。他就像火焰將她燒融,他的身體
熱得似沸鐵,曖昧地緊壓著她,害她興奮直顫,害她愉悅地棄械投降,軟化在他的熱情
懷抱底……霞飛閉上眼睛,感受他熱情親暱地摩擦她柔軟的嘴巴內部,他的氣味該死地
那麼乾淨美好,而他的嘴一再覆住她的,不給她喘息的機會,更不讓她清醒,他用熱情
,性感地將她催眠,害她只能無助地享受欲望的誘惑及他給的甜蜜。

  他吻得她毫無招架之力,癱軟在他懷中,他錮緊她身體,欲望撞擊在胸口,他聽見
自己興奮低吟,梁振衣在心底愉悅歎息,這是他一直渴望做的事,不顧一切盡情地擁吻
她,他的嘴開始一種會把人吞沒的吻……欲望如閃電般襲擊他們,霞飛用力揪緊他背脊
,怯怯地也學著他用舌頭描繪他炙熱的嘴。她的舌頭溫暖地在他唇內,老天!他興奮地
歎息。更熱切地探索她甜蜜的唇,火熱而且需索,貪婪地吸入她香甜的氣息,一再伸出
舌頭品嚐她……實在是……有點太過分了,霞飛快窒息,她睜眸,喘息著移開臉,有些
惶恐地逃避他熱情的嘴。

  他卻不給她喘息的機會,當她後退,他固執地俯身攬住她,右手扣住她左手腕,霞
飛睜大眼睛,她臉上恍惚又迷惑的神情令他不禁露出微笑,而他眼中的光芒則是令她愉
悅地輕頭起來。他眼中對她火熱赤裸的欲望看得她、心跳加速,氣息紊亂,虛弱得快要
昏倒。

  他的欲望高漲,他的情感激越,此際他再不想按捺對她的渴望。

  他深情地伸出手,他的拇指分開她那因親吻而變得濕潤艷紅的唇瓣,霞飛喘一口氣
軟弱地倒向床舖,他立即順勢壓住她柔軟的身體。

  世界彷彿也在這一刻傾倒,空氣中彌漫情動的芬芳,他們用同樣熱情的一對眼眸說
話,他說著對她的深情,她俗砒的是對他的悸動。

  她無助而恍惚地上望他因欲望深邃黝黑的眼睛,她在心底吶喊。她知道她的理智已
經被他催眠,這剎她確切地知道,不論他要對她做什麼,不論他要拿她怎樣,霞飛確切
地知道,她都虛弱得沒法抵抗他,她感覺自己身上每根毛管都興奮地在呼喚他,她在他
炙熱的視線底融化……怕壓痛地,梁振衣用手肘撐起自己,亢奮的身體強悍地抵在她柔
軟的身體上。他眼中的飢渴和溫暖令她愉悅,在他強壯的身體下,她心跳飛馳,戰慄不
止。隱約意識到某種事正要發生,她的胃緊張興奮地似在燃燒,她該做些什麼?不,她
什麼也沒法做,她發現在梁振衣熱情的注視下,她只能無能地顫抖。

  他深深地看她,凝視她紅潤的唇,他低頭,他的舌頭探入她甜蜜的深處,聽見她呻
吟,他縮回,再往裡頭刺入,他的嘴開始變得蠻橫,他們的接吻變得更加野蠻親暱。

  他拉起她雙手,摟住他頸子。「天知道,我一直就想這樣做……」他真誠歎息。「
你是這樣美好。」不敢相信這夢境成真,他扯開身上襯衫,揭開她睡袍,讓火熱的肌膚
接觸,同樣悸動的心重疊!

  當他開始啃噬她耳朵,她的胃興奮收縮,霞飛閉上眼,感覺他雄勁的體格壓在她身
上,她瀕臨崩潰的理智告訴她該制止他,可是她很不爭氣地發現她喜歡這樣親暱地親吻


  梁振衣在她耳邊低喃著甜蜜的話語,他熱熱的呼息拋砒她,害她心蕩神搖,什麼矜
持、拭瘁顧慮都拋到九霄雲外!

  他火熱的唇移至她頸上,他的手也順勢覆住她柔軟的胸脯,他滿足地歎息,她低喘
,臉頰像在燃燒,在他親密的愛撫下,身體恍若被拋入火堆。

  梁振衣將臉埋入她溫暖的胸懷,汲取她甜美的氣息,親吻並折磨她可愛的蓓蕾,他
滿足得想死掉,又興奮得想即刻進入她。

  他用最快的速度除去自己的衣褲,回到她身上,放肆地將濕潤的吻輾轉流連在那柔
軟飽滿的胸脯,又放肆地延燒至她可愛性感的下腹,親吻那柔軟美麗的弧度,興奮地聽
見她破碎地呻吟。

  霞飛無助地探入他凌亂的發,他的掌心則是貼著那溫熱的小腹,盡情摩挲她柔軟光
滑的肌膚,也親愛地舔噬那可愛的肚臍。

  老天,霞飛呻吟,再沒有比這更令人銷魂的了。

  她甜蜜的呻吟令他心悸,如果他能抗拒這麼一個溫暖誘人的身體,那他就真的該死
了。他吻得她可愛的小腹快要著火,他還親吻她可愛柔美的腰身,撫摸她光滑細緻的大
腿,撫摸她最隱匿的地方。

  從不知道自己竟可以這樣,在他熱情地撫摸下敞開自己。霞飛閉上眼睛無助地嬌喘
,像含苞玫瑰在他溫暖的親吻下戰慄盛放,她從未這樣激動亢奮。她緊咬唇瓣,如此銷
魂,這樣的骨騰肉飛。他親吻她每一寸肌膚,像在寵愛著他最親愛的禮物,她感覺熱得
要死又空虛地想死,他的手指有魔力,撩撥出她最深處的欲望,像火焰一樣燙她,她渾
身發麻繃緊了每根神經,感覺自己在他強悍的身體下變得潮濕……這世上再甜的糖果都
比不上他一個親吻,這世上再好的綢緞也拚不上與他肌膚相觸的美妙觸感。這世上還能
有什麼?

  霞飛暈眩,無助地攀著他光滑的背脊,還能有什麼,能讓她如此大膽熱情又暖盡心
坎底,唯有他……這麼銷魂,他光滑結實的身體讓她想到一頭豹,她的手臂環著他,米
砒他溫暖的肌膚,她能感覺到他的肌肉,平滑堅硬似滾燙的鐵,她能感覺到他強壯的身
體蘊藏的力量,令她胸腔發燙。他堅挺的下體抵住她兩腿間最柔軟隱匿地方,他熱情而
放肆地摩挲她,害她銷魂地每根神經都亢奮地吶喊,她的背向上弓好更貼近他,而激情
像巨大漩渦將她卷人欲望的海洋,她痛苦地渴望他給予拭瘁,是什麼?她空虛的深處在
催促著什麼?

  他看著她本能地夾住他雙腿,該死,感受到她的濕潤和自己的濕滑,他雙手抓緊她
臀部,向上一衝,有力而堅定地進入她,她背一弓叫了出來,小手在他光裸炙熱的背脊
扣緊,他一個挺身充滿她,她崩潰地呼喊,痛與快樂一起擊潰她。

  意識到自己的野蠻,他溫柔地道歉。「對不起,飛……」而他的聲音因激情而變得
沙啞低沈。聽見她破碎的呻吟,瞬間摧毀他的自制力,梁振衣撐起上身好更深地佔有她
,而她戰慄著緊抱他,毫不保留地用她的生嫩接納他。緊得快要窒息,快樂得想高聲呼
叫,這巨大的快感充實在她深處,他緩慢有力地在她體內移動,他的汗濡濕她戰慄的身
體,他甜蜜又徹底地充實她,在她隱匿的深處用力愛她,那熱情地撫觸,那最私密地歡
愛,她再沒其他想法,她恍闋砒只是貪心地想要更多,渴望著他!

  她歡愉他熱情地佔有,他們的身體緊密糾纏,這是世上最親近的接觸,多麼神奇,
他們不再有距離,他們融成一體。

  日光攀上梁振衣光裸的背,熨暖床上激情相擁的身軀。

  當梁振衣扣住霞飛獲緊的手,當她在他快速的移動下因為高潮而呼喊時,他覆住她
濕潤的唇瓣,在她溫熱的深處釋出自己,將封閉的情感一併交與她。

  狹小的浴室,水聲嘩嘩,蒸氣朦朧了視線,鏡子起霧,雪白瓷磚濕漉,滲著晶瑩的
水珠,炎砒磚牆淌落。

  霞飛額上的汗,也淌落了緋紅的臉頰。

  老天!她蒙住臉,忐忑地坐在浴缸裡,仍不敢相信幾分鐘前,她和梁振衣竟然……
她跟少欽矜持了五年,結果,面對梁振衣,怎麼衝動得拭瘁都忘了,最沮喪的是,她毫
無任何避孕措施。明明最在意這種事,一直都很謹慎,怎麼會……原來蔚茵茵所說的失
控的感覺就是這樣,她根本來不及防備。

  都怪他的吻太熱情,霞飛一陣燥熱,不得不承認,她確實非常非常喜歡他的吻。怎
麼也想不到,平日在公司那樣嚴肅的梁振衣,會有彰瘁熱情大膽的一面。

  霞飛掬水潑上燥熱的臉,腿間的疼痛,提醒著他們熱情的纏綿。當他進入她時,她
清楚記得自己是怎樣不知羞恥地在他身下放蕩呻吟,老天,真丟臉!當他的亢奮將她推
入欲望頂端時,她甚至崩潰地高呼。

  霞飛頭昏腦脹,羞得不敢見他。現在冷靜下來,理智回來後,她躲在浴室裡,倒不
好意思了,思緒好混亂,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有彰瘁放浪的一面?不明白這世上真有這樣
凶猛的感觸,什麼理智都沒法抵抗那暈眩的激烈的感覺,霞飛蒙住臉歎息,這一切實在
發生得太快、太突然,這新鮮的體驗驚駭她,那迷魂的滋味,令她好害怕又好心醉。

  換上藍色線衫,梁振衣彎身拾起長褲穿上。

  他一直注意著浴室的動靜,微微皺眉,她是不是進去太久了?

  是他抱她進去的,熱水也是他幫她放的,算算時間那已是半個小時前的事。

  梁振衣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他是不是弄痛她了?早知道她是處女他會更溫柔
,見鬼了,他低聲詛咒,他急著佔有她哪還記得溫柔?一見到霞飛柔白的身體,他的理
智都拋到九霄雲外去,只想瘋狂地佔有她每一寸。

  梁振衣俐落地將床單重新舖平。

  她會不會後悔?他忐忑揣想她的思緒。回憶方才激情的畫面,他確信她有得到滿足
,但是……但是他的確應該更溫柔一點。

  畢竟她是那麼生嫩緊窒,該死,他又亢奮了。老天,他眼色暗了,不敢相信他們剛
剛做了拭瘁。

  這一切真實卻又夢幻地令人難以相信。

  她會不會認為他趁她感情最脆弱時占了她便宜?她心底究竟是怎麼想的?她躲在浴
室拿瘁久是因為懊悔嗎?

  梁振衣重重地歎息,再這樣想下去他極可能瘋掉。

  梁振衣長步至浴室門前。「霞飛?」

  裡頭只傳來嘩嘩的水聲,他有點擔心。扭動門把,推開門,一聲驚叫,噗咚,水花
四濺,梁振衣眼睜睜看著霞飛慌得整個人滑入熱水底。

  氤氳的霧氣中,她驚慌失措的舉止令他又驚又好笑,動作能那麼快可見沒事。

  要死了!霞飛憋住氣沒入水中,盡管他們剛剛才赤裸裸地親密過,但真正裸裎見人
,她還真怕死了。

  她躲入水中,祈禱他識相地快快離開。

  梁振衣沒走,他彎身打量浴缸內不斷冒著氣泡的水面。「霞飛?」這麼怕羞?

  一隻纖纖玉手伸出水面,比了個要他離開的手勢。

  梁振衣挑眉,索性往浴缸邊沿一坐。「你躲在水底幹麼?」他賴著不走,欣賞水面
下朦朧的皎白的身體。

  霞飛憋不住氣,冒出頭來瞪他。「喂!」臉紅耳熱,盯住他那張迷死人不償命的俊
臉,沒好氣地道:「我……我還沒洗好,你……你怎麼……這樣闖進來?!」

  他高大的體魄令狹小的空間頓時更形窘迫,他炙熱黝黑的眸子害她心底又是一陣小
鹿亂撞,目眩神迷。

  他真喜歡看她這樣困窘的可愛模樣,她紅著臉有點狼狽地底砒他,濕透的發飄浮在
水面,水聲滴滴答答,蒸氣熨著那美麗的小臉蛋。

  真該死了,僅僅只是這樣望著她緋紅的臉,他的胸腔竟不可思議漲滿幸福的感覺。

  他硬是壓抑住緊繃的欲望,低聲問她:「你還要洗多久?」

  「你……你管我!」該死,他怎麼還賴著不走。

  他眼中閃爍有趣的光芒,懶洋洋地提醒她。「霞飛,泡那麼久會缺氧的,我怕你會
昏倒。」

  昏倒?霞飛眼一睜,想到自己赤裸裸昏倒在浴室的窘樣,立時嚷嚷:「行行行,你
出去,我好穿衣服!」

  他不但不走,還該死的用那一對慵懶深邃的眼睛打量她。當他把視線往她身下移,
她立即用水潑他。

  「你還看!」

  他笑著,捲袖猛地將她自水底拉上來,她驚叫,他湊身封住她嚷嚷的嘴,吻得她頭
昏腦脹四肢無力,什麼抗議的話都被他吻掉了,他滿足極了。

  當他終於鬆手,她虛弱地差點又滑入水底,他及時托住她,將她整個人抱起,放到
馬桶上。

  「用不著不好意思,剛才我什麼都看遍了……」他轉身拿毛巾,霞飛氣壞了,抓緊
浴巾,抬腿就踹他,他一時失衡,上身跌入水中,水花濺起,霞飛笑了。

  梁振衣一身濕,轉身過來。「好、很好……」索性把濕了的上衣脫去,霞飛驚駭得
瞪大眼睛,那結實光滑滿佈肌肉的胸膛立即教她止住了笑,她看得瞠目結舌,臉紅似火
。他古銅色的胸膛真迷人,平滑結實的小腹好性感……她很不爭氣地喉嚨緊縮,燥熱的
臉色洩漏她邪惡的思緒。

  他大步過來,霞飛尖叫,往門口逃,他身手俐落輕易地便將她攔回來,他也笑了,
吻上她的嘴。實在忍不住,當霞飛又一次被他吻得失去理智時,他狡猾地在浴室又一次
佔有了她,不過這次他確定,他非常溫柔,他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去證明他有多喜歡她
,最後他們疲憊不堪,雙雙虛弱地躺進浴缸,一起泡澡。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12:09

【第九章】

  外頭艷陽正炙,一桌好菜正熱著。

  胡大叔盛情款待遠來的梁振衣,在唐人街的福圓餐廳辦了一桌請他們。

  「來來來!」他生性熱情,忙著幫霞飛盛滿各式菜。「這正點,正宗的烤鴨,五更
腸旺,宮保雞丁……」他挾得不亦樂乎,梁振衣將盤子拿過來,霞飛看他譜砒眉將辣椒
挑掉。

  「別挾了,她不吃辣。」他說。

  他怎麼知道?霞飛驚愕,見他攔阻胡大叔挾菜的勢子。「拿些清淡的吧。」

  他和胡大叔對飲一杯酒,兩人豪爽地聊起往事。

  霞飛默默吃起梁振衣幫她重新揀選的菜色,心底還是弄不明白,他怎麼知道她不吃
辣?!這點小事,她認真想了半天還不通透。

  吃過飯,服務生送來幾個元寶形狀的餅乾。

  梁振衣將餅乾遞給霞飛,霞飛抬頭望他。

  「我吃不下了。」她搖頭。聽見胡大叔笑著解釋。

  「俊妞,這是咱唐人街的習俗,管這叫幸運餅,你快揀一個嘗,看你運氣如何?」

  霞飛弄不明白,她看梁振衣挑了一個,咬破餅乾,她也挑一個咬破,一管紙條露餡
。她眼一亮,拎起紙條捲開來看,上面寫著「喜事臨門,紅鸞星動」。霞飛趕緊將紙條
揉進手底,臉上一陣燥熱。

  胡大叔笑問她:「寫啥?」

  梁振衣也問:「寫什麼?」

  她羞紅著臉,急急揮手。「沒……沒什麼!」她問他。「你的寫拭瘁?」

  他挑眉。「你的先給我看。」

  她一陣緊張,揪緊紙條。「唔……又沒寫什麼!」

  「啪!」胡大叔將他的紙條往桌上用力一放,看梁振衣一眼,兩人咧嘴,然後好默
契地一起齊聲大笑。

  「你神秘個什麼勁啊?」胡大叔瞅著霞飛醋砒紙條。「這家餐廳十張有八張都寫著
『喜事臨門,紅鸞星動』啦!嗟、你甭藏啦!」

  霞飛錯愕,冷汗淌落面頰,尷尬地脹紅小臉,梁振衣斜睨她一眼,低聲笑了。

  用完餐,買了兩袋冷飲,他們回到旅店。佳節時期,唐人街擠滿旅人,太過喧嘩,
他們決定踅返旅店。

  步上狹窄的樓梯時,霞飛瞅著他背影,忍不住好奇問他:「你……怎麼知道我不吃
辣?」她沒跟他說過啊!

  梁振衣回頭看她一眼,很稀鬆平常的回答。「上回公司聚餐,你每道菜都問辣不辣
,直說吃辣會鬧胃疼。怎麼,我記錯了?」

  霞飛搖頭。「沒,你沒記錯。」

  他拾階而上,她跟著,孔砒他高大的背影,不知怎的心底一陣暖。

  少欽總是記不住,她不吃辣的。

  霞飛盯著梁振衣寬闊的背影,為什麼?她從沒刻意提醒,他卻一直記得。

  梁振衣上了樓,繞入玄關,一雙小手自後頭攔抱住他,教他不由得一怔。

  他心悸,不敢妄動,感覺霞飛將臉貼上他背脊。

  他們的影子重疊在斑剝的老牆上,她的呼息暖著地的背。他霎時屏息,興奮至極,
這是第一次,霞飛主動示好,他默默地任她幼砒,不敢妄動分毫,深怕驚擾了這難得的
一刻。

  「我……」霞飛將臉緊貼他的背,鼓起勇氣怯怯地說。「我也……很喜歡你。」只
為了他記得她不吃辣這點小事。

  是的,只為了這樣就感動得想哭。是的,她驀地眼眶泛紅。

  是不是太濫情了!是的,是太濫情了,也不知怎麼了,她好感動喔。

  是的,就這麼點小事,還有很多……譬如他干裡迢迢而來,譬如她失意時他的提點
,又譬如她每一次犯錯他冷漠地教訓完她,卻總又在背後默默支持她,都只是彰瘁一點
點小事,累積起來,卻推翻了和長久交往的男友的情分,徐少欽的不堪將梁振衣襯得益
發溫柔出色。

  梁振衣低頭,掌心覆亡腰前那雙小手。多麼高興她回應了他的感情,一下子將兩人
的距離拉近,就在這一雙交疊的雙手間。

  一隻白鴿棲在銹花欄杆上,咕咕呢喃,它享受著慍暖的日光不肯走了。

  兩把椅子靠在一起,日光慵懶,地上人影婆娑。

  好久沒這麼悠閒了,霞飛跟梁振衣聊起來。

  「男人真可以把欲望和感情分開嗎?」她忍不住問,想不透少欽怎麼能一邊口口聲
聲說愛她,一邊又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

  梁振衣慵懶地躺靠椅子上,長腿交叉著橫放地上。

  「不知道。」隨即誠實補上一句:「坦白說,我認識的男人大多都可以。」他正在
瞧著市區地圖。

  霞飛皺起眉頭,冷覷他。「你……你也這樣?」

  「說真的,」他瞪她一眼。「我還真……不是這樣。」他逗她,霞飛笑睨他,伸了
懶腰,舒服地啜飲剛剛買來的冰咖啡。

  她眺望前方。「舊金山好多大廈啊,前頭是不是公園啊?一片綠哪,真漂亮。」她
又仰頭,望著成片飛過的鴿子。「剩下一天我一定要玩個夠本,你知道哪兒好玩嗎?」
她興奮轉頭問。〔你帶我——」她忽然住口,見梁振衣打起盹來了,孔砒椅背,深邃的
眼睛不知何時已經閉上。

  溫霞飛忽然明白他該有多累了,他在第一時間就收拾行李飛過來見她,又在她睡熟
了的時候守護她一夜,早上他們纏綿了兩回,又被胡大叔拉去吃飯,老天,霞飛膛目,
也就是說,他極可能有足足二十四個小時沒睡了;而她則是吃飽睡飽直想著玩,該死!
霞飛一陣自責。

  霞飛盯著欄杆上咕咕叫的鴿子。「去、去!」揮走它。

  發了一陣呆,霞飛暗暗挪近椅子靠過去,又悄悄伸手將他的臉扳過來,讓他靠上她
肩膀。

  他手中地圖鬆了,霞飛微笑,接住地圖,拿那張地圖蓋住兩人的臉,不教陽光騷擾
他的安眠。

  他沒醒,直靠著她肩頭,輕輕打鼾。他灼熱的鼻息拋砒她頸子,霞飛瞇起眼睛,很
滿足地歎息。

  這種甜蜜的感覺,這種胸腔漲滿幸福的感覺,才是真正的愛情吧?!

  如果這種甜進心底、洋溢幸福的感覺叫愛情,那麼,霞飛終於明白過去她錯得有多
離譜。

  好比她現在只是和梁振衣並肩散步,走在黃昏街上,只是偷覷他俊朗的臉容,她都
不禁要微微笑。

  這次應該沒錯吧?

  當成片的鴿子飛過中央廣場,霞飛興奮地奔過去瞧。

  「這些鴿子不怕人啊!」她過去,剩著地上一大群鴿子。興奮地回頭對梁振衣嚷嚷
:「你看,不怕人ㄟ……」

  他微笑,將剛買的面包扔給霞飛。「你可以餵它們。」

  霞飛樂得接住面包,撕了一塊扔到地上,眼尖的鴿子們霎時暴動起來,嘩嘩振翅,
猛地全往霞飛站立處奔,那狂亂凶猛的仗勢,把霞飛驚駭得扔了面包尖叫,拔腿就跑,
看得梁振衣大笑。

  「救命!」霞飛奔過來抓住他肩膀。「你看見沒?太恐怖啦!」

  他哈哈笑,挽住霞飛,和她看著那一大群互啄彼此、凶猛爭食的鴿子群。

  梁振衣心情好極了,他發現這是第一次霞飛主動挽住他臂膀。

  廣場草地上擱著許多前衛畫家的作品,霞飛忘了那群鴿子,興奮地又奔過去研究起
新潮的畫。

  她第一次出國,什麼事都新奇得令她興奮。

  「你看得懂嗎?」畫布上是黑鴉鴉的線條,糾纏在一起。

  「他畫的是地獄。」

  地獄?霞飛揪起眉頭。「你怎麼知道?」

  梁振衣指了指角落題名的英文,霞飛瞪他一眼。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領悟力那麼強!」忽然聽見當當當的聲音,霞飛回頭,忍
不住驚呼。「你看見沒?纜車?!真的纜車ㄟ!」

  「我們去坐!」梁振衣拉住她就奔。

  舊金山的纜車專門搭載遊客,駛得慢,好讓人們隨時上車,雖說如此,梁振衣追得
輕鬆,霞飛腿短,差點跑斷了氣。

  顧不得她,梁振衣鬆手,率先先跳上纜車,再回頭將霞飛拽上來,霞飛又驚又笑,
樂得直笑進他心底。

  車上早擠滿旅客,他們只好靠在車邊,兩人面對著面,身體親密地緊貼在一起。街
道傾斜,紅色纜車當當地緩緩駛上斜坡,兩旁是美麗的別墅,紅的藍的綠的屋簷,看得
霞飛眼花撩亂。

  梁振衣挪了挪身子,左手保護性地環在霞飛腰後,免得她掉下車子。

  聞著他身上乾淨清爽的氣味,抬頭妥砒他斯文俊朗的五官,霞飛臉紅,雖然已經有
過親密的接觸,卻還是為他的貼近而心跳激越熱血沸騰。

  有一名洋婦人微笑對梁振衣說了什麼,他用流暢的英文回答。

  「她說什麼?」霞飛扯扯他衣服,他低頭,黝黑的眼睛打量她。

  「問我們是不是來度蜜月。」他眼睛露出有趣的光芒,神情有些尷尬。

  「那……那你怎麼說?」霞飛面色有些尷尬地問他。

  梁振衣嚴厲地瞪她一眼。「喂,V.J.的員工,英文這麼差?」板起臉孔教訓她,霞
飛低頭狠掐他大腿,他硬邦邦的肌肉反而害得她手疼,她皺眉聽見他低低的笑聲蕩進她
心坎。

  纜車爬上坡頂,梁振衣忽然收緊手臂,用下巴指指下邊街底,那盡處一片蔚藍。藍
天白雲與海融成一片,燦爛的霞光暈染那片美麗風景。

  他說:「下面就是漁人碼頭。」

  纜車忽然開始往下俯衝,整車遊客霎時驚呼起來,心情又怕又興奮,霞飛不落人後
,也嚷得好大聲。只見纜車衝往那一片蔚藍海洋,梁振衣望著她興奮又驚駭的模樣,不
禁失笑。她為美麗的風景贊歎,他為她可愛的臉龐失魂。

  他不想看風景,只愛看霞飛生動有趣的表情,纜車飛馳,她開心地與遊客一起驚呼
,而只要她高興,他心底也跟著歡喜。

  天上有星星,人間有美麗的小燈花妝點綠樹。而在蜿蜒著閃爍霓虹的海岸前,霞飛
易砒欄杆,梁振衣剛買了一台照相機。

  他弓身對准焦聚,他對她喊:「笑啊,霞飛,快笑!」

  風太狂,吹亂她的發,霞飛急著撥順發梢。「等等……等等……」她張口就吃到了
發絲,她皺眉急急撥開。「等等啊!」她非要漂漂亮亮擺好姿勢入鏡,才不枉費這一片
美麗海景。

  「別管頭發了!」梁振衣高聲道。「快笑啊,自然就好。」

  「不行!」她皺眉,懊惱地按住被吹得似爆炸頭的捲髮。「不行啊!我的頭發亂了
啦!再等等,我先弄好……」她可不想頂著個爆炸頭入鏡。

  梁振衣眼角含笑,鏡頭中霞飛紊亂的發和焦急懊惱的表情太可愛了,他忍不住就按
了快門。

  卡嚓!

  霞飛膛目,手還抓在頭上,見他按了快門氣得直跺腳,追過來打他。「不是叫你等
等嗎?!」搶著他手裡的相機,他揚手可惡地哈哈大笑。

  買了烤螃蟹,在舊金山的最後一夜,在起霧的夜色中,他們並肩仰頭打量百貨公司
的巨幅看板,職業病犯了,霞飛指著霓虹閃爍的看板。

  「好摩登的女人。」看板裡的女人戴著墨鏡斜躺沙發。梁振衣嘴角微揚,聽霞飛嗓
音輕快地說。「將來我要設計百貨公司的廣告,絕不請個這麼冷漠的模特兒宣傳。」她
眼色認真。「更不會讓模特兒戴墨鏡,百貨公司就是要歡迎人們去逛,彰瘁冷調的感覺
,會減低購物慾。」

  梁振衣糾正她。「這間百貨走精致路線。」他帶霞飛進去,並領著她看看陳列商品
,價位高得嚇人,隨便一個皮包都要一千美元以上。

  「嘩!黑店。」霞飛湊近他耳邊。「又不好看。」

  慶幸售貨員聽不懂中文,梁振衣低頭凝視她。「某些政商名流要的就是這種責死人
的感覺,他們喜歡冷門、不夠大眾的東西,令他們自己更特別。所以這種商品特色,廣
告不可設定在討好大眾,反而要強調時髦新穎冷僻,越有距離有時越討好……」

  霞飛斜睨著梁振衣,他眼角微揚地孔砒她,霞飛眨眨眼。「你在教我嗎?經理大人
。」幾日親蔫相處,都快忘記他在公司的身份。

  梁振衣失笑,環著她,離開百貨公司。

  他語重心長地叮囑。「霞飛,你未受過正統訓練,即使你的創意夠新鮮,然而光靠
新鮮有趣而沒有深厚扎實的底子,還是不行。」他實話實說。

  霞飛聽進心底,雖然也有心想學,但總要賺錢養外婆吧?想起外婆,不知道她在阿
里山玩得開不開心。

  「怎麼了?」注意到霞飛黯然的臉色,他問。

  「我想外婆。」她抬頭,很老實地。「我第一次和外婆離開那麼久。」梁振衣緩緩
挑眉,她立即解釋道:「當然,也不是說和你一起不開心,只是……我想她。」他能懂
嗎?每每提起外婆,徐少欽就不開心;可是梁振衣只拿黝黑的眼睛打量她,他沒有不開
心,他的目光溫暖沈靜,好似此際起霧了點著燈的街,感覺寂靜卻又有一點點溫暖。

  他握住霞飛小小的手,振作精神說:「走,我們去給你外婆挑禮物。」他羨慕霞飛
有個好外婆,他雙親健在,卻總是寂寞。

  「好啊!」霞飛歡喜,他笑了,看她蹦蹦跳跳追逐一個又一個櫥窗,努力搜尋起來
。「送什麼給外婆呢?」

  梁振衣耐心地陪著她逛了好久,最後她蹲砒個好花的大紅毛料外套興奮嚷嚷:「這
個好,外婆一定喜歡!」她看了價錢,神色一黯。「這麼貴?!」折合台幣快八千哪。

  捨不得她失望,梁振衣說:「買了吧。」

  霞飛搖頭。「不行、不行!」她有點失望地揮揮手。「太貴了啦!」這趟旅程已經
將她的積蓄花光,實在不能貪心。「我還是挑別的吧。」

  「不夠的我幫你貼。」他建議。

  霞飛瞪著他認真道:「那不行,我要送外婆的,當然要用自己的錢。」

  「好。」不羅陵,他拿了外套。「我幫你殺價。」他逕自用流暢得令霞飛汗顏的英
文和小姐交涉。

  霞飛聽得霧煞煞,梁振衣身子一橫,擋住霞飛好奇的眼睛,趁霞飛不注意塞了一筆
錢給店員小姐,等霞飛擠出頭來時,小姐已經將衣服裝進盒子裡。

  「你談好了?她幹麼裝衣服?我可沒說要買喔!」她認真道。

  「美金一百四,買不買?」他問,好笑地看霞飛猛點頭。

  「買買買!」哇!他這麼會殺價啊?雲飛拿出美金付款,興奮地收下衣服,沒看見
上頭梁振衣對小姐眨眼,感謝她的隱瞞。

  買好了外婆的禮物,霞飛好開心,拎著袋子,笑妥砒梁振衣,挽著他,步上舊金山
特有的斜坡道路。

  「我好開心!」她笑瞇瞇。「我外婆最喜歡花外套。」地挽緊梁振衣的臂膀,對著
他笑。「我外婆最喜歡織花外套,我告訴她你幫她殺價,她說不定會織一件大大的花外
套送你——」

  「饒了我吧!」他挑眉說。

  霞飛仰頭笑得雙肩直顫,想到他穿花外套的樣子,她笑得胃痛,而她的笑聲把他心
都笑融了。

  經過酒舖,霞飛回頭要他等。「你對我這麼好,我請你喝酒!」她隻身闖進去買酒


  梁振衣心情愉悅等在店外,忽然嘩地一聲,聽她笑嘻嘻拎著裝了酒的紙袋奔出來拉
住他,小臉紅紅樂得對他嚷。

  「天啊,你不會相信,他以為我未成年,要看我護照勒!」她眼睛發亮,望進他心
底。「我看起來很年輕嗎?」

  梁振衣失笑,沒想到這點小事就讓她開心。他接過袋子,傾身時,很自然便親吻了
她笑紅的臉頰。

  霞飛止住了笑聲,氣溫很低,她呵口氣,閉上眼睛,感覺他親密的吻烙印上臉頰。

  小旅館淹沒夜色中,月亮被迷濛了臉。

  單人床,他們擁擠地躺在一起,喝了點小酒,微醺地倚偎在一起,因為夜色很美,
因為這是異鄉最後一夜,他們情不自禁又在床上擁吻,兩人糾纏,情生意動時,霞飛忽
然阻止他。

  「等等……」她意志薄弱地提醒他。「我……我們……沒避孕……」她不能再忘了
這麼重要的事。

  他溫暖的掌心在她柔白的身上愛撫,當她緊張地這樣說時,他低身吻她眼睛,反問
她一句:「你討厭小孩?」

  「不是……只是……萬一懷孕……」他摸上她小腹害她不能專心說話,他親吻她頸
子呢喃低語。

  他弓身不顧霞飛抗議地親吻她可能孕育孩子的小腹,他啞聲說:「有孩子更好。」
想像霞飛有他的小孩,他熱情又感動。

  他的話立即安撫了霞飛,他的話讓她覺得好溫暖。不知道為什麼,當他親吻著她柔
軟的小腹時,當他愛撫她隱匿的地方,當他拿瘁溫柔又那麼熱情地愛她時,霞飛頭昏目
眩地想,有一個梁振衣的孩子,好像真的很不錯。她竟然期待永遠地和這個男人在一起


  當徐少欽興致盎然討論他們的未來時,霞飛總是聽得惶恐。

  當梁振衣在夜裡親暱地愛她,他只是說有孩子很好,他並沒有說什麼甜言蜜語或者
好愛她的話,可是他溫柔的動作貼、心的表現,都令霞飛動容,令她毫無防備,只傻傻
敞開自已迎接他,一切只因這種被驕寵的感覺太美好。

  當梁振衣在她深處移動,當他的溫柔開始變得原始熱情,霞飛在他強壯的身體下,
幸福地顫抖。

  她心底認真的相信,她願意和這個男人一輩子,如果是他,一定可以幸福。

  纏綿過後,霞飛坐在凌亂糾纏的床單上頭,忽然摸上斜躺著的梁振衣眼角。

  「我知道為什麼你的眼睛看起來特別深……」窗外灰蒙,霞飛看著他的表情溫柔專
注。梁振衣仔細地聽她妥砒他說:「因為……」她軟軟的指尖撫著他眼梢。「你這裡有
細紋,你笑起來的時候,牽動了細紋,於是眼睛就更深了。」她好笑地瞪大眼睛看他。
「你笑的時候,深邃的眼睛會害得女人心碎。」

  而她美麗的微笑會害他忘了自己是誰。

  梁振衣的眼色孤單寂靜,宛如黑夜沈睡的海洋,他摸著霞飛散在肩上的發,她的臉
茸砒一層淡淡紅暈,他知道那片紅是因為他。他的手背輕輕貼著她漂亮的頸子滑下渾圓
的胸脯,一路往下直至小腹。

  他拿手掌丈量她可愛的小腹,溫柔地說:「你說……這裡會不會已經有個小Baby?


  霞飛聽得渾身燥熱,只是怯怯地笑。他說話的口氣,好似他非常希望真的有小
Baby住在裡面。

  然後,他深邃的眼睛便熱情地打量她柔白的小腹,老天,他真喜歡她這柔軟的地方
,想起自己剛剛埋進這裡深處,他的目光立即變得暗沈炙熱,將她一把扯入懷底,好熱
情地又深深佔有了她。

  梁振衣很想跟她說,他不需要每個女人為他心碎,他只希望她為他心動。而當她眼
色溫柔地按住他眼梢時,他想說的是,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招架,如此甜美溫柔的她;至
少,他便不能倖免。初見霞飛時,她便用那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吸引了他。

  而今此際,她用星星似地眼睛望他,她說著的是一個他想望的夢想,他想望的是,
她愛他。還有他們幸福的未來。

  飛機在夜晚航行,星星變得很近很近,梁振衣望著星子,那麼多耀眼的星星,好象
也在為他歡喜。

  霞飛睡在他身旁的位置,緊挨著他肩膀。毛毯下,他們的手握在一起,低望她酣睡
的模樣,她明明的鼻息指過他。望著她如此毫無防備的模樣,他胸腔倀滿了愛。

  當飛機降落,用計程車送霞飛返家,梁振衣幫霞飛把行李拿上樓,然後親吻她的臉
頰道別。

  打量他,溫霞飛心中有些忐忑。舊金山的時光浪漫得不像真的,不也相信,梁振衣
就這樣真實地立在她家門前。

  他俊朗的臉龐,他寬闊的肩膀,他高佻結實的迷人身影,她真的和這個男人親暱地
在竟人床上擠了兩天嗎?

  梁振衣望著霞飛恍惚的表情,他微笑著摸摸她下巴。

  「過幾天,我有事跟你說。」

  霞飛仰著臉望他。「什麼事?現在不能說嗎?」

  他眨眼,眼色隱著抹笑意。「別急,很快跟你說。」然後他道別,霞飛很捨不得地
立在門外,孔砒他下樓,一直到他的腳步聲消失了為止。

  霞飛有點患得患失,花了一個晚上打掃家裡,她將和梁振衣買的花外套放在外婆床
上,等她一回來,就有個驚喜。

  少了外婆的房子有點寂寞,她洗了澡,跑去翻日歷,再三天外婆才會回來,她放了
音樂,然後坐在地板上,整理行李箱內的東西。

  她看見原先包裝好要給徐少欽的聖誕禮物,裡頭是一條白色圍巾。想起在舊金山發
生的事,霞飛拿起來直接扔到垃圾桶裡。

  「啪」的一聲扔掉,好爽快。霞飛微笑,心底頓時一陣輕鬆。

  又開始收拾起箱底的衣服,忽然停住動作,困惑地拎起一件鵝黃色高領羊毛衫。霞
飛將它拿在燈下打量,不記得自己有這件衣服?袖管忽然落下一卷紙條,霞飛認得,那
是幸運餅的紙簽,那時在遙遠的唐人街餐館,她藏著紙簽鬧了個笑話。擱下羊毛衫,拾
起紙簽,捲開時,看見的仍是那行預言——喜事臨門,紅鸞星動霞飛忽然紅了眼眶,模
糊了視線。鉛字旁有她熟悉的字跡。

  梁振衣不知在什麼時候偷偷買了這件衣服,還將紙簽埋進袖管。

  預言的鉛字旁,提了幾行字,那剛勁的一筆一劃都刻進她心坎,深情烙印。

  霞飛,你急著買外婆的禮物,卻忘了給自己買紀念品。

  羊毛衫,是我幫你從舊金山偷來的紀念。你穿上它,我看見了,便會給你一個嶄新
的未來。這時候夜深了,再過幾個鐘頭,我們要回台灣。

  房間沒亮燈,打量昏暗中床上的你,好像那夜,那一顆飛越的流星,已亮在我眼中
,我已許了願。

  當然,我不要將願望說出口,這樣,願望就能實現吧?

  霞飛揪緊紙簽,喜事臨門,預言是真的?

  並不知道,時間那麼短促,愛卻可以忽然抽長。梁振衣是有心人,霞飛更非鐵石心
腸,她拿起柔軟的羊毛衫,貼在頰畔。羊毛像他溫暖的手指,觸碰著她臉頰。

  她想著,下次見面,她要穿上黃色的羊毛衫。

  她心情愉悅地將扔進垃圾桶的禮物拾回,不必記恨徐少欽,相反的,她十分感激他
意外地牽起她與振衣的緣分。

  溫暖燈下,霞飛將羊毛衫穿上,縮進柔軟的領子裡,然後她微笑地癱倒在地板上,
瞪著天花板上橙黃的燈管,她獻砒,要是她沒去舊金山,她很可能就這樣傻傻地和徐少
欽結婚,她將完全不知道愛情真正的滋味,一種甜進心坎的滋味,某種最煽情的體會。

  她想起梁振衣和她擠在單人床上睡覺,有幾次睡夢中她差點摔下床,可是沒有一次
跌痛她,總會有一隻手,在那危險一刻,將她攬回。

  而當梁振衣深吻她時,她便興奮得像滾燙的沸水,當他進入她深處,她愉悅得簡直
要熱得融化。霞飛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也會對人那麼熱情,她的身體好喜歡梁振衣的撫
觸,這些都是和少欽在一起時不曾發生的事。

  她甜蜜又微笑地想著,梁振衣要跟她提的是什麼事?霞飛揣滄砒,她覺得他離開時
笑得很狡猾,他到底想跟她說什麼呢?

  她又想著,慶幸她愛錯過,否則如何明白,現在這感覺對了。霞飛隱約覺得梁振衣
將要跟她說的,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因為他微笑的眼睛是這樣說的。

  從舊金山回來後,梁振衣打開答錄機,全是父親打來的電話,說急著要見他。梁振
衣關掉答錄機,撥電話給方俊泯,約了他明天碰面。

  他洗了澡,整理好行李,喝點小酒就睡了。

  他輾轉難眠,忽然覺得床舖變得好大好大,想念舊金山那張狹小的單人床。他失笑
,或者他想念的其實是擁著霞飛的感覺。他歎息,老天,真希望每天弊砒她睡覺,在舊
金山時,他不需要酒精,便可以睡得很好。

  霞飛柔軟的身體是最好的安眠藥。

  此刻一個人睡,他好空虛。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13:36

【第十章】

  一早,梁振衣的父親便來按門鈴。

  「爸?」梁振衣開了門。進浴室沖個澡,刮了鬍子,神清氣爽地換上外出服。

  「振衣,下星期我要出庭。」梁星宇也不管兒子有沒有在聽,迫不及待拿起各式文
件。「我的律師說,只要你願意出庭,幫爸作證你媽老是在外頭胡混,還有,從來都不
關心我們兩人,整天去打麻將亂花錢……」他拿出法院公文。「就這天,你盡管把小時
候受的委屈跟法官講,這樣我就可以跟她離婚了,打了三年官司,煩死了!」

  梁星宇抬頭,兒子正穿上外套。「喂,我在跟你說話,你有沒有在聽?」

  梁振衣佇立鏡前,他懶洋洋地扣上袖扣,穿了一件藍襯衫,日光中,他看起來神采
飛揚,高大英俊。「爸,我打算向一個女人求婚。」他說。

  梁星宇很震驚,霍地站起來,好激動地握住振衣手臂,非常嚴肅地打量他。

  「你千萬要想清楚,說真的,」他深吸口氣。「兒子,婚姻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你一個人過得不是很好嗎?」

  梁振衣知道父親對婚姻失望透項,他濃眉輕佻。「我考慮清楚了。」

  梁星宇可急了。「等等,她是個好女孩嗎?我是說,她會不會亂花你的錢?她真心
愛你嗎?她值得信任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如果不合適,一旦結婚要離可是非常困難
,你一定……」來不及說完,梁振衣揮手就走。

  「我約了方董,和媽的事你們自己處理吧!」他再不想淌這渾水。

  真可笑,他爸媽急著要離婚,他卻忙奢想結婚。

  一聽梁振衣要向霞飛求婚,方俊泯樂壞了。他帶梁振衣去認識的珠寶店挑鑽戒。

  「買戒指問我就對了,我送過的鑽戒不計其數哩!」售貨小姐笑得一臉瞇瞇,猛點
頭。

  梁振衣打量著款式。

  方俊泯好內行地一樣一樣解釋給他聽。「決定鑽石品質要用4C去分析,Colour,
Clarity,Cut,Carat!」他說的好專業,小姐根本插不上嘴。

  梁振衣沒理會那些,成排閃爍的鑽戒中,他只看中一隻燦黃鑽戒。霞飛說黃色的特
別好看。

  小姐笑咧嘴,方俊泯驚呼。

  「唉呀,你真識貨,這叫fancyColour,這種黃好貴的。」

  就連一向大方的方俊泯,聽了價錢,都不禁驚呼。梁振衣眉也不皺就買下那只美麗
的鑽戒。

  方俊泯笑瞇瞇。「你真愛慘她了,這麼大手筆?!」

  梁振衣調侃他。「你過去送人的鑽戒加起來的錢,足足超過這只。」

  「那倒是!」方俊泯無所謂地笑。「你將這鑽戒奉上,我想,沒有一個女人拒絕得
了,她一定會接受你的求婚。」

  但願如此,梁振衣深吸口氣,扯了扯領帶。他還要再去買一束花,然後在星星出現
的夜晚,踏著月色去敲她的家門,他想像霞飛看見戒指的表情,他想像她星星一樣會說
話的眼睛,但願她說,她願意。

  深夜的時候,冷風吹入陽台,感覺到涼意,霞飛趕緊將陽台的落地窗拉上。這時候
門鈴響起,霞飛抓了外套披上,開門前她遲疑了幾秒。

  外婆明天才回來,這麼晚了,她臉一紅,極可能是梁振衣來。她慌張地扯下浴帽,
理理頭發,這才開門。一陣濃獨的酒味撲進,霞飛皺眉,捏住鼻子,詫異地愣在門前。

  她這輩子第一次見到男人也有這樣狼狽的模樣,她第一次看見男人流淚,霞飛怔住
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麼熟悉的一張臉,總是驕傲自負的徐少欽,衣衫凌亂,酒氣沖天,而眼淚……眼
淚從他殷紅的眼角淌落。

  「你怎麼……」霞飛震驚。「你不是在美國嗎?」

  徐少欽忽然似個孩子那樣淚汪汪地望住霞飛,腔調濃濁,語意模糊,他看著霞飛皎
白的臉龐,發現自己從沒有像此刻那樣需要她。

  「我早就回來了……我每天都來……飛……你……原諒我……」他痛苦的表情彷彿
下一秒就要崩潰。想到將失去她,他書也念不下去了,廢寢忘食,人都瘦了好大一圈。

  霞飛蹙起眉頭。「你……你來了正好,我整理了一些東西要還你。」不,再不可能
接受他了,經過梁振衣,她才發現,從前在他身旁的自己太不快樂了。霞飛要自己不能
心軟。目光堅定,看得他一陣心酸。她說:「我們再不可能了。」

  徐少欽軟靠門旁,霞飛的話讓他的眼睛更紅了,他深吸口氣,朝著她的臉說:「可
我……我愛……」他忽然很痛苦的張大嘴巴,霞飛瞪大眼睛,退了一步。他……他要幹
麼,徐少欽胃液翻湧。「我……嘔——」

  「啊……」這太嗯心啦!老天,他吐了,霞飛尖叫,趕緊躲開,還是被那穢物濺到
臂膀。

  「你幹麼啦?!」她快昏倒了,徐少欽摀住嘴,身子又軟倒向她。害她一直尖叫,
推也推不開。

  月亮露出臉來,紅磚牆上行道樹,被溫柔的晚風撫摸過後,愉悅地搖擺婆娑。踏著
一地跳舞的樹影,梁振衣繞進霞飛住的那楝公寓,抬頭,在一片月影中,那心上人兒居
住的地方,磷砒溫暖的燈火。

  白瓷陽台上,茉莉花盛放,好似也在歡迎他的來臨。

  公寓大門敞開著,梁振衣鬃砒花束上樓,腳步聲迴盪在清冷的樓梯間,越接近她住
的地方,他的心越忐忑,他眼色溫柔,他感覺到幸福。等她家門打開,他將對她說嫁給
我好嗎?

  想像她聽了之後,想像她亮亮的眼睛,想像她仰臉呵呵笑的表情,想像她飛揚的眉
梢,夢一樣的眼色。

  按下門鈴的時候,霞飛正在浴室吹頭發。

  梁振衣微笑地看著赭紅色大門開了,屋內映出的溫暖的光束,緩緩映上他俊朗的臉
容,而他微笑的表情,在一瞬間凝住。

  所有幸福的期待在看見應門的人時,幻化成一抹尷尬的神色。幸福竟像泡沫,瞬間
消失在他斂住了的眉梢。

  徐少欽瞪著眼前西裝筆挺、拋砒鮮花的男人。徐少欽眼色朦朧,那沾了穢物的上衣
早被他扔在地上,他打著赤膊,脹紅著臉,努力想認清來人。

  「你……找誰?」他不認識這個高大的男人。

  梁振衣望向徐少欽後頭,裡面並沒有霞飛的身影,但是他聽見吹風機刺耳的聲音。
他斂容,就好像有一把鋒利的刀插入了胸膛,刺入他柔軟的心房。他暗了眸色,聲音苦
澀地問徐少欽。

  「霞飛在嗎?」他應該問清楚,盡管他感到某種可怕的臆測如漩渦要吞噬他,盡管
他感到某種痛在他心中擴散。

  徐少欽醉眼迷濛,口氣含糊。「她在洗澡啦!你幹麼?找她該瘁啊?」他打了個很
不禮貌的酒嗝。

  梁振衣肅容,臉色很難看,他退身。「沒事了。」轉身下樓,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
心上那麼沈痛。

  將出去時,梁振衣忽然停步,閉上眼,深吸口氣。一直怕受傷,一直不要感情,一
旦陷入情網,這害怕的感覺還是來了。

  愛情很偉大,有時也很殘酷。他才像上了天堂那樣輕飄飄,瞬間卻被拉人地獄,這
感覺殺他措手不及,實在太可怕。

  他不想猜想,徐少欽為什麼衣衫不整;他不想揣想,霞飛為拭瘁在洗澡,那畫面太
可怕,他不要去想。

  可是當他步出公寓,步入了美麗的月光下,他卻開始覺得刺眼。夜色太美,他卻覺
得很傷感。涼涼的晚風,拂過他臉頰,怎麼也像故意刮痛他,他坐入車裡,盛放的一把
玫瑰,耀眼地如在嘲笑他眼角凝住的憂鬱。

  梁振衣狼狽地扒過黑髮,一把扯下領帶,扭開音樂。倒向車座,疲憊地歎口氣。這
感覺就像倏然被捲入黑色漩渦。他一直想著那令人椎心的疑問,他不該想卻甩不掉那猜
疑蝕、心的畫面……最怕就是這樣傻傻敞開了心房,像決定盛放的玫瑰,毫無防備地迎
向溫暖日光。並不知道,一心向著日光,花瓣也會被曬傷。

  想愛的心在一瞬間,脆弱地也會傷、心枯萎。

  溫霞飛吹干了頭發,將霧濛濛的鏡子矢澀,對著鏡子揉了揉眼睛,穿好衣服,套上
梁振衣買給她的羊毛衫,步出浴室。

  徐少欽醉躺沙發,酒氣沖天,她皺眉抱怨。「很臭ㄟ!」跑去掀了窗簾,將落地窗
拉開,忍不住到陽台上,挨著鐵欄杆,吸一口清新的空氣。

  車內的梁振衣緩緩拉下車窗,黝黑的眼睛看見赤足立在陽台上的溫霞飛。月光映在
她身上,他送的羊毛衫貼著她雪白的身體,她醋砒一條寬鬆的麻紗褲。她長長頭發散在
肩後,她望著星空,只隔著短短距離,她沒看見他。她仰望星空,表情既無辜又天真。

  就在梁振衣深情的視線中,她轉身入內,她的頭發飛揚。他彷彿能聞到某種茉莉的
香味,遺憾地漫過他鼻尖……霞飛一進屋裡就問爛醉的徐少欽。「剛剛我怎麼好像聽見
門鈴聲?」

  徐少欽懶洋洋坐起來,吐都吐了,醉意稍退,他難過地賴在她地方。

  「對不起。」他難堪困窘。「我不是故意喝醉的。」

  霞飛歎一口氣,幫他倒了杯水二喝口水醒醒酒,然後……你走吧。」她拿出一隻紙
箱。「這裡面都是你的東西,包括這些年我們的相片,你拿走吧。」

  徐少欽握住霞飛的手腕。「霞飛,」他極認真地解釋。「男人都有欲望的,我和那
個女的只是純粹的發洩慾望而已,但我心底──」他揪緊胸口。「我真的愛你啊!你相
信我!」這是真的,他想娶的只有霞飛。

  霞飛瞇起眼睛,抽開手。「我真是聽不懂ㄟ!」她不悅地瞪住他。「什麼欲望啊?
你的意思是你愛我,卻又跟別的女人亂來,這是沒有關係的事嗎?老天!」她翻個白眼
。「我現在才知道我們觀念差那麼多,我真是……」她頭痛地打開門。「你回去吧,我
不管你悅瘁想的,對我而言,因為欲望就可以和別的人亂來,是很髒的事!」

  徐少欽臉色難看。「我答應再不發生這種事,我答應你。我可以為你改,我可以發
誓,霞飛——」他抬起頭好深情地望住她。「你不知道,我真的真的很愛你。」

  霞飛定定望住他,忽然很感慨。「奇怪,你一天到晚說你愛我,但我越來越覺得,
你愛的根本就是自已。你想發洩慾望,就跟別的女人胡來,完全不覺得我會傷心;你想
開餐廳,就要我辭掉工作配合你,說是為我好,其實都是為了你方便;還有——」她很
受不了瞪住他咆道。「你永遠永遠記不住我不吃辣!還有——」

  「吃不吃辣很重要嗎?」他打斷她的話。眼一瞠,駭見霞飛沖過來氣呼呼指著他臉
罵。

  「還有就是你老是打斷我的話!徐少欽,你愛的出口始至終根本只有你自己!」

  「如果……我這樣為你憔悴都不叫愛,那什麼算愛?」他反駁她。

  霞飛看著他,想起梁振衣,羊毛衫讓她整個身子暖烘烘地。

  她抿了抿嘴說:「我只知道有個人,從來沒說過一句他愛我,一句都沒有……」她
挑眉正色道。「但是很奇怪,我能感覺得到,非常清楚地感覺得到,他愛我。他、很愛
、很愛我!」

  徐少欽聽了好沮喪。「而你……你也愛他?」他問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霞飛卻答得斬釘截鐵:「是,我愛他。我愛他!我真的愛他!」

  徐少敘有什麼資格哭泣,這一切是他一手造成的。

  溫霞飛心底清楚至極,誰在她最無助時鼓勵她;誰又在她最傷心時,溫暖地在她耳
畔低語安撫她徬徨的心;又是誰,一通電話,他就千里迢迢飛來見她。

  這世上再沒有誰會像梁振衣那樣寵她了。

  溫霞飛決絕的表情、強悍的口吻、斬釘截鐵的答案,令徐少欽徹底覺悟到,霞飛已
不可能回頭了。

  他傷心地淌淚,像個無助的孩子,霞飛忽然不知說什麼好,只好坐下來,望著眼前
這個與她度過許多青春歲月的男人,不禁也鼻酸。

  「我們……各自去找更適合的人吧,這些年……還是謝謝你了。」

  聽了她的話,他好像更難過了,將臉埋入掌中。

  霞飛歎息。「你等酒退了再開車回去。」怕他出意外,尤其在他這麼激動傷心的時
候。

  天濛濛亮時,徐少欽睡倒沙發;而屋外,梁振衣備受煎熬地等了一夜,一直不見徐
少欽離開,直至凌晨四點,梁振衣發動車子,黑色朋馳,在微紫的天色下,沒入寂靜冷
清的道路,離開心上人兒住的地方。

  「這是怎麼回事?」蔚茵茵和同事們擠在公司佈告欄前。張茜嚼著口香糖,瞇起眼
睛打量人事部發的那張公告。

  「總經理梁振衣,轉任紐約V.J.行銷顧問,歡送會訂於……」張茜看完了很不雅地
詛咒一聲,和總機小姐一起歎氣。

  「公司又帥又單身的人已經夠少了,總經理還走!」

  總機小姐很傷心。「總經理不是一直不答應的嗎?怎麼放個年假回來就肯去了,他
不會捨不得我們啊?真無情ㄟ……」

  蔚茵茵瞪著佈告低聲詛咒。「要死了,梁總吃錯藥啦?」

  後頭傳來一聲抽氣。

  蔚茵茵回頭。「霞飛?」她挽住正瞪著佈告的霞飛,笑瞇瞇地說:「ㄟ,有沒有帶
禮物給組長啊?」她問著,戳著霞飛纖腰。「我要你幫我帶的咖啡有沒有拿來?怎樣,
玩得開心嗎?霞飛?!」

  蔚茵茵戳她,她沒感覺;捏她手臂,她沒反應。她只是瞪著那張佈告,像被一道雷
當頭打中似的,她眼色震驚,腳下宛如生了根。

  他?他要去紐約?!因為太過震驚,霞飛腦袋一陣空白,真像有人把她釘在地上,
動也不動傻傻望著那張佈告。是真的嗎?她駭極了,看得迷糊,思緒紊亂。

  「喂!」蔚茵茵的手在她眼前晃。「放個假回來就變白癡啦?」

  她傻愣愣地轉過臉來望住茵茵。「組……組長……」她聲音虛弱,勉強擠出笑容,
問她:「我們公司是不是有兩個梁振衣?同名同姓?!」不可能,他不可能去紐約,他
們才那麼開心地從舊金山回來,他還說有事要告訴她,他讓她一直覺得他要給她一個承
諾,他要跟她在一起……悅瘁可能?

  蔚茵茵狠瞪她一眼,好像她問得有多白癡。「哇塞!霞飛你智障啦?」她指了指上
頭文字。「總經理梁振衣人,難不成公司也有兩個總經理啊?」她笑嘻嘻地用手肘撞了
撞霞飛。「喂,捨不得喔?」她湊嘴過來,附在霞飛耳朵悄聲說:「一定是你去舊金山
看情人,給他太大的打擊,他才會忽然決定去紐約……」

  不是這樣的!耳邊蔚茵茵悄聲說著話,霞飛傻傻妥砒佈告,眼眶紅了,淚往心底淌
,一陣酸。事實正好相反,她接受他的感情,他們很愉快地共度了幾個夜晚,肌膚相親
,他溫柔的嗓音都還留在她心底,怎麼他忽然做出這樣的決定?!她不明白,她真的不
明白!

  霞飛無心工作,處理了幾個待辦的案子。本來今天外婆回來,她要請梁振衣來晚餐
的,她菜都買好了,她昨天臨時惡補了好幾道食譜,准備今日大展身手。沮喪的情緒淹
沒霞飛,但更多的是一種困惑不解、被騙的感覺。

  梁振衣只是跟她玩玩嗎?他分明不是這種人啊!霞飛怎麼也想不透,他明明可以不
去紐約的,他為拭瘁還來?

  「該死!」霞飛想問個清楚。

  終於在快下班時,趁走廊上沒什麼人,像往常一樣,她偷偷溜進他的辦公室,她打
開門,探頭望向裡邊。

  梁振衣聽見聲響,抬起臉望住她。「霞飛?」他若無其事地合上文件。看她神色略
顯惶恐地進來,關上門。

  霞飛背抵著門,黃昏的光線映入辦公室,映在他好看的臉容上,他深邃的眼睛,莫
測高深的表情,今天的他感覺很遙遠。

  「嗯……我……」她想問他為什麼要去紐約,卻欲言又止。

  梁振衣望著霞飛臉龐,不禁就想到前夜衣衫不整的徐少欽,他黑色眼睛閃過一抹憂
鬱,但很快就被更冷漠的眼色掩過。

  「你看見佈告了?」他試著別再去想,天知道他已經想到快發瘋。

  「嗯。」她想求他別走,卻尷尬地說不出口,為什麼回來台灣後他忽然變得這麼生
疏,霞飛簡直要以為在舊金山的一切不過是場夢。她抓抓頭發,勉強擠出聲音。「你拭
瘁時候決定的?」

  「昨天,我跟方董通了電話。」

  霞飛眼中閃過一抹惱怒,握緊雙手。也就是說——他根本沒考慮過她嘍?

  「還有事嗎?」他問。用刻意疏遠的冷漠嗓音掩蓋他的失望傷心。

  霞飛拳頭越握越緊,他把她當什麼?他冷漠的態度令她的胃像在燃燒,一把火燒上
腦門。她抬頭,梓然咆哮:「你混帳!」

  蔚茵茵敲門進來,就驚駭地聽見這聲咆哮。她僵在門口,臉色尷尬,瞠目結舌,她
有……有沒有聽錯,她的笨徒兒罵梁振衣混帳?!還沒回過神,霞飛已掉頭沖過她身旁
離開。

  茵茵硬著頭皮進來關上門。「呃……這是今天要簽的案子。」她戰戰兢兢地將文件
放到梁振衣桌上,深怕被颱風尾掃到。

  梁振衣緘默地翻看文件,蔚茵茵還是忍不住斗膽問一句:「你和霞飛怎麼了?」

  梁振衣簽字,沒答腔,臉色陰鬱。

  茵茵冒死又問:「不是很喜歡霞飛,捨得去紐約?」

  梁振衣苦澀一笑,停住簽字的勢子,給她一句頗值得玩味的話。

  「正是太喜歡她,所以……我去紐約。」他想得很多,他考慮得好清楚,他做了一
個他自認最好的決定。他只需要一點時間冷靜。

  茵茵聽得困惑,梁振衣抬頭望住她,他緩緩挑眉。「還不懂?」

  她很無奈地聳聳肩。「有時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你做了啥事讓她拿瘁火?」

  「……」梁振衣低頭,盯著暗褐色桌面,苦澀道:「我做了什麼?」他一直想做的
只有寵愛她,但是愛情真辛苦。霞飛懂不懂──男人也有不知所措的時候?有些話根本
問不出口。

  「唉呀!」溫婆婆歡喜地坐在桌前,桌上豐盛的菜色叫她笑咧嘴。「這麼多菜,要
把我撐死啊?!」她剛回來,神色疲憊,表情卻很愉悅。這趟旅程真了了她心願,她看
見年輕定情時看的日出,溫暖的晨光映入她的老眼時,她感覺老伴好像也來看她了。

  霞飛幫外婆盛飯。「多吃點啊!你好像瘦了!」

  外婆呵呵笑。「你也煮太多了吧?」並不知道原先霞飛想請梁振衣來。

  霞飛勉強微笑,她不想掃外婆的興,笑著聽外婆直說這趟旅程有趣的事。她聽得恍
惚,一直獻砒的都是梁振衣冷漠的表情、冷漠的語氣。

  「飛啊——」溫婆婆用筷子戳戳發呆的孫女。「ㄟ,換你說啊,你去舊金山見那小
子,怎樣,高興嗎?」

  霞飛回神,丟下一句:「我們分了。」

  「什麼?!」溫婆婆震撼,瞪著霞飛,隨即白砒胸口寬慰一句。「我許的願終於實
現了,太棒了!」

  「外婆!」霞飛瞪她。「哪有人希望外孫女失戀的?」

  「幹麼?」溫婆婆瞪著霞飛紅紅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好傷心啊?那小子又不
好,你聽我的,你絕對可以找到更好的人,你們公司那個總經理不是對你——」

  「外婆!」霞飛打斷她的話。「吃飯啦!」

  溫婆婆還不死心。「真的,那個總經理真的對你有意思,外婆絕不會猜錯——」

  「吃點蒜苗臘肉。」霞飛轉移話題,她現在最不想聽的就是這事。

  溫婆婆不知外孫女心在淌血,還白目地淨往她死穴踩。「那個總經理啊,你要給他
機會,他肯定——」

  「他、要、去、紐、約、了!」霞飛拍桌咆哮,嚇得溫婆婆筷子都掉到地上了。

  溫婆婆撿起筷子,不敢吭聲。恐怖恐怖,霞飛發飆了,她看霞飛氣沖沖地埋首吃飯
,哦,原來她真正傷心的是這事。

  唉!溫婆婆歎息,不敢再亂說什麼,只是幫霞飛挾菜。「乖,多吃點,你拿瘁瘦,
外婆看了好心疼。」她羅羅唆唆地嘮叨。「外婆出門那麼久,不知有多想你,外婆看見
山上的星星,就許願希望活久一點,不然我可愛的霞飛怎麼辦。」

  「神經!」霞飛瞪外婆一眼。「又不是流星,你亂許什麼願。」

  溫婆婆幫霞飛舀湯。「管他的,我看到神木,我也許願,希望我的乖寶貝跟那個渾
小子分手,要不然我死了,讓那臭小子照顧你,我可不放心。」

  「胡說什麼啊!」霞飛踢外婆,笑了。「哪有人許這種願?」

  「怎麼沒有?」溫婆婆認真又說。「我看見日出啊,我就許願,希望快點有個好人
,寵我可憐的霞飛,她一早就沒父親,媽又走了,我的霞飛孤零零的多可憐,要有個人
疼就好了。」

  霞飛瞪她。「外婆疼我就好啦!」

  「傻丫頭,外婆會死的。」

  「你別亂說啦!」外婆怎麼老說死,討厭!

  溫婆婆呵呵笑。「你捨不得啊?外婆要死了就可以去看你阿公啦,所以哪天我死啦
,丫頭,你可不准哭啊,要高高興興地,因為外婆和阿公終於見面啦。」溫婆婆說得霞
飛大聲抗議。飯後,她穿上霞飛送的花外套,拿出給霞飛的禮物。

  那是一包綁得緊緊的花袋子。

  溫婆婆催促道:「快拆啊!」

  綁得很緊,霞飛使勁扯了半天,終於霍地打開,瞬間眼前一片紅,那細碎的紅飄落
,撲上她的臉,打上她驚愕的表情。

  她聽著外婆高興地嚷:「好漂亮對不?山櫻花ㄟ,外婆幫你檢的。」櫻花瓣撒得霞
飛一身。

  「你阿公說看見山櫻花就會有好事發生,飛啊,你看見了,一定會有好事喔!」

  霞飛想起外婆在寒冷的山林為她撿了那麼多山櫻花,她的眼睛變得也跟櫻花一樣的
紅了。她揉著眼睛,忽然蹲下來,抱住膝蓋嚶嚶哭了起來。

  「唉啊,哭什麼啊?」溫婆婆趕緊抱住外孫女哄她。「乖喔,別哭啦,把好事都哭
跑了,別哭、別哭!」

  外婆對著神木許願,她就真的跟徐少欽分了。

  那外婆跟阿里山的日出許的願,會實現嗎?霞飛偎在外婆溫暖的懷抱底,摸著的是
跟梁振衣一起買來的衣服。不靈啊,因為她以為的幸福,就要離開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他給的溫暖和愛情原來像流星,燦爛地閃過她眼前,她看見了正開心時,怎麼就隱
沒黑夜底了?

  歡送會訂在星期四,方董訂了錢櫃最大的包廂,V.J.同仁出席,大家在包廂內搶麥
克風,爭著要唱歌。

  在角落一隅,昏暗的一抹高大側影,梁振衣落寞地吸菸。

  蔚茵茵猛打電話,催促霞飛。她從不遲到的,時間已過了一個鐘頭,她卻遲遲未出
現。茵茵清楚,梁振衣最想見的人只有霞飛。

  方董倒是很開心地和男同事們拚酒,劃起酒拳,熱鬧的氣氛中,梁振衣默默吸煙的
身影看來益發寂寥。

  窗外細雨紛飛,雨絲斜打上窗,蜿蜒的雨痕也似霞飛臉上的淚痕,斷斷續續,密密
地消。

  「外婆……」她縮著肩膀坐在省立醫院的病房內。

  溫婆婆面色蒼白,躺在病床上。

  憶及方才慌亂的場面,霞飛嚇得一身冷汗。

  外婆有午睡的習慣,可是今晚她要出門參加歡送會的時候,外婆都沒醒。她察覺有
異,敲門進去,才發現外婆不知昏迷了多久。

  是天氣太冷嗎?外婆血壓過低,雖然已經急救過了,但是情況仍不穩定。

  霞飛無助又害怕,守在病床前,一直緊握著外婆的手。

  護士推車進來幫溫婆婆打針。

  「她沒事吧?她會醒嗎?」霞飛心急地問護土。

  「你別擔心。」護土小姐親切地微笑道。「天氣太冷了,她血壓過低,又有糖尿病
,才會昏迷……」她調著點滴高度。「明天應該會醒吧?你甲砒幫她保暖。有事的話,
就按緊急鈕,值夜的護士會幫你。」

  霞飛聽清楚了,一夜都不敢睡。她托著下巴,凝視外婆滿佈皺紋的老臉。

  如果外婆死了,她就只剩一個人了。霞飛害怕地背脊發寒,不也想像沒有外婆的日
子。抬頭打量窗外黯黑的天色,遠處霓虹閃爍。歡送會應該已經開始了吧?霞飛揉揉酸
痛的眼睛,看著身上原來要參加歡送會穿的洋裝,腳上甚至還穿著高跟鞋,不由得牽一
抹苦笑。

  梁振衣就要出國,他們卻沒有好好談過,現在連說聲再見都來不及……□又有什麼
分別?不用去歡送會,不用面對他,霞飛反而鬆了口氣。

  ?見了他,只怕自己更傷心,在歡送會上,她該拿什麼表情面對他的冷漠。霞飛苦
澀地想,她畢竟不像他拿瘁冷血,可以裝得好像他們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霞飛抱住頭仍不明白,想不透,他為什麼拿瘁可惡?為什麼對她那麼殘忍?!他如
何做得出來?!霞飛不曾很過誰,但這刻她真的恨梁振衣。

  而也許懂得了愛的甜蜜,就避免不了體會到恨的情緒。

  霞飛怨他,假如一開始就不打算對她認真,又何必追到舊金山,她不懂,她真的不
懂!就算只是給她一句話都好,說清楚他的想法。假若他覺得舊金山發生的一切,只不
過是因為那城市太浪漫,只要他願意說清楚,就算他說他覺得他們其實不適合,只要他
該死的說明白,再傷心她都能承受,但他混帳的選擇去紐約,他若無其事的態度,徹底
傷害地。

  對著生病的外婆,獻砒梁振衣的冷漠,霞飛傷心無助地在夜裡消淚。

  梁振衣的心底到底有沒有她?!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14:21

  尾聲

     少了總經理,方董在V.J.的早晨會報宣佈從事變動,蔚茵茵很可能高昇企劃部
的經理。

  「這實在太誇張了!」散會後,蔚茵茵瞪著手表。「霞飛怎麼回事?」

  「她遲到了喔!」張茜打個呵欠,正在做會議記錄。「昨晚她也沒來,放個假回來
就不想工作啦?」

  溫霞飛到底在想什麼啊?茵茵撥了電話找霞飛,電話沒人接。

  「該不會發生什麼事了吧?」茵茵有點擔心。梁振衣出國對她的打擊有大到讓她不
想上班嗎?

  終於,霞飛來電話了。

  「你在幹麼啊?大小姐,還不來上班?!」茵茵對著話筒吼。這笨蛋害她擔心死了


  霞飛皺眉。「別氣啊!」她看了外婆一眼,溫婆婆已經醒了,正在吃稀飯。霞飛壓
低聲音說:「組長,我要請假,我外婆住院了。」

  「啥?」茵茵聽了口氣立即溫和起來。「原來如此,要不要緊啊?」

  「已經沒事了,要住院觀察。」

  「喔,好啦,你好好顧外婆,假我幫你請,不過有幾個案子很趕,你來拿回去整理
吧。」

  「嗯。」霞飛偷偷覷著外婆,小聲問茵茵:「那個……那個……」

  「你要問梁振衣啊?」茵茵聰慧得立即猜出來。

  「小聲點。」霞飛臉紅,怕辦公室別人聽到。

  「他早上十點的飛機啊,現在應該到機場了吧?」茵茵冷笑。「喂,我真搞不懂ㄟ
,你好像也挺喜歡他的,那為什麼不答應他的求婚?」

  「求婚?」霞飛驚懷,溫婆婆立即拉長了耳朵情過來要聽,霞飛擋開她。「你胡說
什麼啊,什麼求婚?」

  茵茵看了一下左右,低身下去,扶在桌邊悄聲說:「是陳穎跟我說的,昨晚方董跟
她臭屁,說他帶梁振衣去挑一隻好資的鑽戒,本來也要買一隻給陳穎喔!」

  「嗄?」霞飛糊塗。「方董要跟陳穎求婚?!」

  「不是啦,笨蛋!」茵茵咆哮。「是梁振衣買了鑽戒,方董說他要跟你求婚,跟你
!上禮拜六啊!」

  「什麼啊?」霞飛聽得糊塗。

  蔚茵茵急切道:「結果梁振衣禮拜天就跟他說要去紐約了,你是不是拒絕他,他一
傷心就答應那邊的工作了,飛啊,你幹麼不答應啊,那個徐少欽悅瘁比得過……」

  「等等!」霞飛揪緊話筒。「你讓我想想!」她捧住腦袋,閉上眼睛認真思索起來


  「想什麼啊?」茵茵問,那頭一陣沉默,茵茵忍不住又吼:「你想好了沒?你在想
拭瘁啊?霞飛?!」

  「Shit!」她忽然咒罵一聲,慌忙地掛上電話。

  Shit?茵茵愣住,瞪著話筒,回過神來時氣得青筋暴露,抓狂蹲砒話筒咆哮:「要
死了敢罵你組長?霞飛?」對方已經收線。

  霞飛明白了,星期六那天她在洗手間聽到的門鈴聲是梁振衣。他肯定誤會她了,嗚
嗚……那種情況他怎麼可能不會亂想?老天!她悅瘁那麼例楣?!

  溫婆婆看著外孫女慌張又滑稽地拋砒腦袋,揪著頭發直在房裡打轉,她喃喃白語,
看起來又急又氣又沮喪。

  溫婆婆一把揪住霞飛。「你別再踱了,外婆看得頭都暈了。」她約莫聽懂了。「那
個總經理誤會了什麼?唉呀!那不重要,十點的飛機呀,你還在這打轉?快去追啊!」

  追?對對對,霞飛猛然驚醒。「那你要好好地——」

  「行了,快去啦!」

  中正機場,梁振衣拎著行李辦理手續。

  航空公司小姐親切地幫他劃位。收了護照,梁振衣買了咖啡等著出境,離登機還有
一個小時,日光成片地映入機場玻璃門。

  玻璃外,來往的旅人匆促。

  梁振衣喝著苦澀的黑咖啡,最後一次眺望他長住的地方,對這裡的記憶,只有霞飛
最溫暖,最令他窩心。想起霞飛,苦澀的咖啡彷彿都甜了。

  仍記得初見時,她美麗的長發,繽紛的外套,她對著飲料機生氣,拔起長靴打得飲
料機砰砰作響。

  當她回頭看見他時,她美麗的眼睛好似望進他心坎,從此害得他失眠,為她心神不
寧。她應徵時鬧的糗事,她抓狂時緋紅的臉,認真的眼色,總是害他枰然心動。

  梁振衣默默飲著咖啡,眼角微揚,想念起她的笑臉。她現在在做什麼呢?

  歡送會上,她沒有出席,她會不會有一點捨不得他?

  霞飛這回可是搏命演出,不顧形象穿著白洋裝高跟鞋答答答奔出醫院後,攔了輛計
程車,蹲砒司機又吼又咆逼人家猛超車,到了機場才發現沒帶皮包。

  該死!霞飛快哭了。「我……我忘了帶皮包……」

  司機瞪住她。「小姐,你跟我開玩笑嗎?一千塊ㄟ!」

  霞飛按著車門。「你等等我,我去拿錢給你,我甲砒要欄一個人,拜託!」

  司機臭著臉。「別開玩笑了,誰知道你會不會回來?」

  嗚……霞飛拜託他。「這關係著我一生的幸福,拜託——」快來不及了!

  「一千塊也關係著我肚子的幸福,不行,不然我載你回家拿。」

  不管啦,霞飛豁出去,甩上車門就逃進機場。

  哇靠!「喂!喂!」「駕大膽」敢落跑?!司機氣壞了,下車就要追,航警指著他
亂停的車子,阻攔他離開。

  奔進機場,人群擾攘,霞飛直往出境處,擠過人群,氣喘吁吁,腳痛得要死,終於
在入境關口,看見正驗護照的梁振衣。

  「梁振衣!」她吼著奔過去,絕望地看他剛好出境。

  成片的玻璃牆阻隔她的呼喚,霞飛沿著玻璃牆鬃砒他的方向,她嚷嚷,他卻毫無反
應地往出境甬道去,霞飛急得在出境大廳高喊他名字,惹得眾人注目。

  她用力拍打玻璃,看著他走過眼前,不、不!豁出去啦,霞飛抓狂啦,彎身拔起高
跟鞋,往玻璃牆K去。

  「匡!」真夠大聲!

  梁振衣回頭了,不只他,所有人都回頭了,看見霞飛,他怔住了。深邃的眼睛在濃
密的眉毛下打量她。人群中,霞飛熱淚盈眶,身上穿著無肩帶的洋裝,手裡鬃砒高跟鞋
,左手背抹著臉直哭。航警來了,扣住她手腕,嚴肅地警告她的行為。她沒聽,她不理
會,只焦急地望住玻璃對面的梁振衣。

  他們之間的玻璃牆被霞飛敲得砰砰直響,他們之間,那無形的厚厚的牆,似乎也隨
之崩裂,霞飛哭泣,對航警的問題一概沉默,淚汪汪的眼睛只是望著他。

  梁振衣目光閃動,胸腔繃緊。不敢相信她連機場玻璃都敢敲,他眼眸專注又深情地
凝視著霞飛哭泣的臉,她的眼淚好似一根根針扎痛了他,他心疼,拋落行李。

  「不要走……」她啜泣著對他說,聲音被玻璃阻斷。

  梁振衣聽不見二抹酸埂上喉嚨,隱約明白地說什麼。

  霞飛哭泣。「不要走啊……」

  錯過了班機,梁振衣又氣又好笑,霞飛緊緊摟住他哭泣,好像失去了理智,模糊地
俯在他肩頭,急急跟他解釋那一夜徐少欽的事。

  「……你……你誤會我了……你為什麼不問……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

  梁振衣緘默地聽,垂眸望她,眼色溫柔,大掌輕撫她肩上散落的發。

  「我想……誤會的是你吧?」他低聲道。

  「嗄?」霞飛抬起臉,看見一雙很深情的眼眸。「我誤會?」

  他抹去她臉上淚痕,深深地打量著她傷心的表情。「我猜……你昨天沒收到快遞吧
?」

  霞飛蹙起眉頭。「什麼快遞?」

  「我把戒指寄給你了。」她驚駭的表情令他微笑,他握住霞飛的手。「那夜……我
確實很不舒服。我想,我嫉妒得快要瘋了。所以答應了紐約的工作,到了那邊打算跟公
司申請特助,自私地想把你調至紐約。當然,前提是你收到快遞後,願意答應我的求婚
,來紐約找我,我私心的希望他再也見不到你……我連機票都寄給你了。」他眼中的光
芒令她心悸。

  他繼續說道:「當然,還有你外婆的,公司配給的公寓足夠我們三個人住,現在既
然你追來了……」霞飛聽得傻了,他摸摸她淚濕的臉。深吸口氣,很忐忑地問她:「那
麼我直接問你,你願意嫁給我嗎?願意和外婆住到紐約嗎?」怕她拒絕,他急急保證。
「我幫你想好了,我可以申請學校讓你進修廣告課程,我不能保證你一定比在台灣快樂
,但我盡量做到,如何?」

  霞飛搗住嘴,淚光閃動。「老天!」她感動得一塌糊塗。「我……我都不知道該說
什麼好了……」他這樣用心良苦,她卻傻得什麼都不知道。竟然有個人這樣寵愛她,早
早幫她勾勒好幸福的藍圖,她深陷在這樣溫柔的一張網中,被這樣捧在掌心愛護……他
猜她是答應了,因為她紅著臉,感動得泣不成聲,梁振衣覺得好笑,她是這樣可愛地令
人心疼。「那麼……」他眨眼。「我當你答應了?」

  霞飛點頭,淚珠兒滴落他溫熱的手臂。

  「小姐!」在這麼浪漫的時候,一個操台語腔調的男人,很不識相,氣喘吁吁地打
斷他們的話。

  梁振衣抬頭看見一個中年男子氣唬唬地瞪住霞飛。

  「一千塊!」他咆哮。「不給我,就叫警察抓你!」ㄏㄡ——終於找到了,氣死人
了!

  梁振衣不解,望住霞飛,見霞飛臉紅似火,好尷尬地揪住他的臂膀。她小聲地問他
:「嗯……你……有沒有一千元?」

  梁振衣失笑,拿出皮夾給錢。

  想起當初他們相遇,霞飛第一句話也跟他要了十元,現在,跟他要一千元了!

  梁振衣環住她的腰,幫她付清車資。他失笑,霞飛困窘地脹紅著臉,偎上他肩頭。

  而日光慵懶地映上他們相擁的身影,在飛機場,在匆促的旅客間,他們耳鬢廝磨,
親暱地悄聲許下永恆的誓言。

  ──全書完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14:48

  後紀

     深情而專注地看我?

  三個月前,買了老屋的單飛雪,決定給自己物色新寵物,於是領養一隻未足月的小
貓咪。

  它的螞咪是只灰斑流浪貓,鄉下地方,老婆婆常給逗留騎樓的貓咪一碗飯。因這因
緣,貓媽媽就生了一窩小貓回饋地。老婆婆驚駭地希望我收留幾隻,她不敢想像將來群
貓撒野的模樣。

  我答應了,並自作聰明的以為,在貓咪未足月時抱走,並親自用貓奶瓶餵乳,小家
伙就會誤以為我是他媽媽,並孝順我一生。(注意,因幫寵物店照顧過未斷奶的小貓,
經驗老道才可如此做,一般民眾請勿效法。)

  於是就在充滿母愛的陶醉幻想中,栽挑子一隻看起來成無辜、特嬌小的幼貓。(注
意,純粹是飛雪虛榮心作祟,一般人挑貓請重視健康輿強壯!)

  就這樣,單家開始了「貓咪萬歲」的生活。

  養貓前,飛雪的希望加下——曾受過「世界其奇妙」之茶毒,以及「寵物當家節目
」之造化,當我知道某些家貓是懂得自已跳上馬桶便便時,使下定決心,也要訓練出這
樣一隻神貓。

  一來可以跟人炫耀,二來可以省下不少貓砂錢,三是乾淨又衛生。往後飛雪只要伸
出纖纖玉指按下衝水掉,便便就會不見了。多麼神奇啊,傑克!可呵呵呵呵呵……想得
成好。

  另一個希望是,用我劇烈而澎湃的母愛,加上兩小時一次,用心良苦的哺乳經歷,
讓這小家伙對我百依百順、寸步不離。畢竟有奶就是娘嘛,它一定會比任何人養的貓味
更貼心。

  那麼,說到這裡,咳咳……我們先來闡述一下佛曰的無常。

  所謂的無常,飛雪近來非常有體悟。(沈思猛點頭中)

  是的,無常。無常這意思就是……沒有一定的……想的希望的,往往不代表就會如
此,不加此也無所謂,通常世事是,非但不知此,還可能背道而馳,跌破眼鏡,往很不
可思議的方向發屐。

  信不信?

  在下就提供自個兒血淋淋的教訓佐證。(請注意血淋淋這三字,因為真的是血淋淋
!)

  我將愛貓取名「浪浪」。(意思是沒找好心收養地,它就該流淚了!它最好給我感
激一輩子!)

  就這樣我懷抱著希望,開始了馴養貓咪的生活,特別是訓練它在馬桶上便便(這項
最積極)。我把貓砂放進浴室,常將它也上馬桶坐坐,逼她注意水流方向(這點它特有
興趣)當然,也沖水給他看。

  我猜,「浪浪」的心裡一定在驚呼,哇靠!好神喔!

  很好,飛雪滿心期待,日夜幻想。她很可能就要善生只神貓了。ㄛ……呵呵呵呵…
…想到那神奇的畫面,就不禁眉開眼笑、心花怒放。

  事實證明,這方法果然奏效。

  某日,俺家「浪浪」果然躍上馬桶!

  喝!飛雪屏息以待,光天化日,斜入藍色浴室的日光見證這偉大的一刻。我心情激
動,我熱血怫剩。「浪浪」它即將改變貓的歷史,它即將擠入世界奇貓的行列,它將不
再是默默無名的流浪貓,它將名留貓史,永垂不朽!

  我屏息,看著「浪浪」蹲好馬桶邊沿(請注意,飛雪有個超漂亮的馬桶,鑲貝殼的
海洋圖案),呵呵呵呵,這畫面是多麼的美妙。

  但見「浪良」蹲了蹲,喵嗚一聲,轉個圈圈,然後……一、頭、埋、入、馬、桶、
底!服著浴室響起詭異的聲音,而我的臉上也出現了粉應景的黑線條。噴噴噴噴噴噴…
…它竟開始狂飲馬桶水?!

  哇勒?!天啊!霎時氣溫驟降,寒風颯颯台著飛雪心坎。

  我不敢相信眼前殘酷的事實,霎時挫敗地很想摳牆流淚。我在心底吶喊,人家想的
明明不是這樣啦!氣得跺足仰天汪嘯。

  很好。無常就是——當飛雪滿心以為會訓練出一隻在馬桶上便便的貓咪,結果得到
的是一隻愛飲馬桶水的奇貓。

  造孽,這真是造孽啊!當下我好說歹說訓了「浪浪」一頓,非常惶恐地急著想改掉
它這個意外養成的劣習,但事實證明無效。

  飛雪的老公粉快就發現——老天!他家的貓竟趴在馬桶喝……不用想,飛雪下場淒
涼,被罵被笑不知幾多次。

  終於有天,老公再也受不了了。

  某日當他正在刷牙,而「浪浪」又展現它狂飲馬桶水的劣習時,在客廳看電視的我
忽聽得撲通巨響。狂奔浴室,但見老公冷覷著馬桶,而我那用愛心寵大的「浪滾」,一
身濕,粉狼狽又驚駭地從馬桶底爬上來。

  「摔進去了?」我問。

  「不。」老公很冷漠回答。「這麼愛喝馬桶水,我推它一把讓它喝個夠……」

  哇勒……狠、夠很!我養的「大寵物」果然不簡單!

  「浪浪」的確喝夠了,從此改掉惡習。事實證明,單飛雪馴貓技術超爛,比不過老
公的鐵腕手段。

  而失敗的不只這樁,親自用雙手愛心哺乳的後杲,是自此,「浪浪」天其地以為,
飛雪的纖纖玉指就是地糧食的來源,只要狠狠給它抱住,群把使盡吃奶的力氣又咬又踢
又踹,它就有奶喝。

  哇勒……很好,飛雪嘴角抽搐、內心顫抖的體悟到,無常就是——當飛雪自我陶醉
地幻想,用奶瓶佐以纖纖玉指親身哺乳的貓咪會非常乖巧孝順,結果是,自此單家常聽
到慘叫聲。

  叫的不是貓,是飛雪。

  總在出其不意時,它會趁我不備,撲上來抱住我的手對准手指,啃、咬、撕、扯、
踢!它用最原始野蠻的方式,表達它對我熱烈澎湃的情感。(但、我、應、該、感、動
、嗎?!不,通常我表現的粉、激、動!)

  自此,飛雪不再擁有纖纖玉手,從此上頭滿佈紅痕,與愛的證據。

  不用說,又被笑了很久。老公只有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嗚嗚……親愛的編編曾貢獻良方,當「浪浪」又在猛啃我手時,用晾衣服的塑膠夾
子夾它,它痛了就會戒掉惡習。(果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佩服佩服!編編不是當假的


  我照做了。我很虛弱地回憶當時狀況——當「浪浪」被夾子夾住後,發出了非常恐
怖、足以媲美殺豬的呼嚎,飛雪一慌就趕緊搶救(其實曬衣夾能痛到哪,嗟!它也太誇
張了,比起它咬我的狠勁,算啥?)總之當它又踢又叫又跳又瘋狂與夾子對抗時,偶搶
救的結果就是多了一隻血淋淋的手。

  事後我一邊擦藥、一邊安慰自己地想——它真的不是故意的。在極度恐懼下,它瘋
狂舞爪時,我這樣做根本就是自、找、死、路!

  最近飛雪常常「皮皮挫」,因為愛子「浪浪」又發明瞭新招。它會忽然蹲身匍匐在
地,靜止不動。然後,用非常深情而專注的圓眼睛看我。看得我臉紅心跳、血脈飛馳之
際,咚,一躍而上,直接咬住我臉。

  哇勒……它想掛在我臉上讓我甩嗎?它想幫我拉皮嗎?

  晴天霹靂,從我一心想當它媽媽,到最後淪為它玩具的下場,就可印證,無常啊無
常,哇勒無常!

  事已至此,我還能說什麼?只能在「浪浪」偶爾乖巧安分睡在我懷底時,滿足一下
做媽的虛榮感。盡管醒時它有多可惡,但養都養了,我也只能認了。況且有時,它是拿
瘁可愛。

  而每每當它沉默,又用圓眼睛深情專注看我時,摒除下一秒將發生的事,那熱情的
視線,真讓我覺得飄飄然,不禁陶醉於那樣深情的日光。它這樣看我,是因為好愛我嗎


  但我知道,望著那甜蜜的目光,心悸時,也歎息,我知道下一秒又要痛了……曾經
不在貓的眼睛,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過一對黝黑深邃的眼,也曾用那樣深情專注的目
光望著我。我被迷魂,暈眩在那一對憂悒黑眸中。我心悸,而血脈飛馳。在視線交會那
利,我知道,我真切的知道,很可能,就在下一秒,我要痛了……然而我卻軟弱到避不
掉,也躲不了。當愛情來的時候,當目光交會,悸動只一剎,痛卻要很久。

  但你永遠會記得,曾有一度,有人這樣看過你。那愛寵的目光,不會跟著歲月流逝


  痛與難堪會慢慢變淺,而那一眼,永駐我心中。

  找寧願相信,他也記得,曾有一度,記憶的洪流中,某個人,曾用那樣深情而專注
的目光,溫柔地,張望過他。

  盡管世事無常,我願相信,那利便是地老天荒。

  單飛雪於晚冬午後麻雀兒竊竊私語,魚兒沈睡,貓咪跟影子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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