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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單飛雪 -【傲主招親】《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43:47     標題: 單飛雪 -【傲主招親】《全文完》

單飛雪 - 傲主招親

聽說飛雲堡要招親,
聽說那堡主溫柔體貼、尊重女人,最要緊的是他還很有錢!
容心蕾心動了,為了救病危的父親,她決計不辭萬難一定要招考上,
終於她如願以償後,卻發現堡主跟她聽來的全然不同,
他自大狂妄兼霸道,還以整她為樂,她只好捲款逃了……
他莫紹擎要的夫人,一要健康,二要乖馴,三要相貌甜美,至於聰明就不必了;而這女人長相不過清秀,個性卻太過難馴,還曾踹過他和他有「一腳之仇」,
根本不合格,但看在她健康能傳子嗣,他決定試上一試,不料這一試竟試上了癮,捨不得罷手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44:22

第一章

  當孔雀城主事的飛雲堡一早貼出將擇日徵選新夫人時,城裡的百姓無不為之瘋狂,富貴人家們恨不得將自個兒女兒嫁進飛雲堡。

  飛雲堡夫人,那代表著尊貴和榮華:更代表著上流社會的頂級階層,多少人夢寐以求能攀上那雲端般高高在上的關係,那等於是和遙不可及的皇上結為皇親。

  於是,告示方貼出來下到一個時辰,推薦函已經被索取一空。飛雲堡的大門被擁擠的人潮喧嘩得為之顫動。

  很快地街上著名的製衣坊全數客滿,擠滿了官夫人和富豪人家,每個人都想搶購到最耀眼的衣裳,好讓將參與徵選的女兒襯得更出色。飾品店也一併興隆起來,沒想到徵選一個飛雲堡的夫人竟然可以帶動街市行鋪的興榮,這可是飛雲堡堡主莫紹擎始料未及之事。

  事實上叫夫人對他的意義只是一個幫他生孩子傳宗接代的工具,健康是最重要的。當然,要是長相甜美的話那就更好了,而如果出身良好,身家清白,那麼更是代表著品種優良,也算是必要的條件。

  「堡主--」雕欄上,一名少年書僮笑嘻嘻地問他的主子。「看樣子這次恐怕要比上回多上一倍的人參加徵選……」他趴上欄杆眺望著堡外擁擠的人潮。「嘻!永遠有這麼多人搶著要當堡主夫人,這回晏總管肯定又要傷腦筋了。」

  少年身後,虎形榻上,一名著黑色盤金繡蟒袍的英俊男子,神色慵懶地閱讀著手裡的書卷,他懶懶地端起一旁案上冒著蒸氣的茶品了一口,那雙深邃的眼睛充滿英氣,而狂妄的臉龐對於書僮的話兒則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

  他訕訕地回應:「阿莽,看那些愚昧的人們,榮華富貴將他們最粗鄙的嘴臉全引了出來。」他的口氣滿是不屑。

  的確,阿莽看那些官人為了推薦自個兒的女兒,不但搶推薦函搶成一團,還有一車車的禮品全送到辦事面前,個個使勁地阿諛奉承討好主事的爺們。那些個平時滿嘴禮義廉恥、道德規範的官人們或富紳,這會兒卻判若兩人地鞠躬哈腰,為著求取更高的階層,他們情願矮上好幾截去和飛雲堡的奴僕們說盡好話。

  阿莽搖搖頭。「真醜。」但聽主子洽淡地傳來一句--

  「不礙事……」莫紹擎道。「他們的女兒不醜就好了。」

  阿莽哈哈笑。「說的也是,上一任夫人真是個美人兒,可惜年紀輕輕就仙逝了,還好,幫您生了個漂亮的小小姐。」

  「這回,一定要找個身子壯點的。」莫紹擎就事論事地思索道。然後他又問:「鳳兒呢?怎麼一早就不見人了?」

  阿莽無奈地回道:「小小姐不知又玩了哪一招,把奶娘支開,然後溜出堡外,八成又上街去玩了。」

  「這丫頭,才八歲就皮成這樣,街上有什麼好玩的?她要的玩意兒不是全差人買回來了嗎?」

  「小小姐恐怕是寂寞吧!」

  「寂寞?」莫紹擎哈哈大笑。「一個娃兒懂什麼寂寞?」不過他旋即斂容道。「她阿娘似乎不懂得疼她……」

  「主子,那些官小姐哪裡會帶孩子的?先夫人對生孩子可是相當排斥,她一直介意自個兒體形因為生小小姐生壞了。」

  「哼!愚婦。」莫紹擎斥道,又問:「可知鳳兒是迷上了什麼成日往外頭跑?是什麼逗她開心得不想回家?」

  阿莽偏頭想了想,他一臉認真的表情。「這我也很想知道哩!」

  「哪天你一定要跟蹤這丫頭,下論她喜歡什麼,不論花多少銀兩,將它買回來。省得她成日在外頭野,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阿莽忙聲應好。


  中崎當鋪

  莫雪鳳那才八歲的小小身子踩在凳子上,好看清楚桌上被拿來典當的東西。她身邊站著的是一直咳嗽的老頭子,也是當鋪的當家容玉樹。他的背因為長期的肺病給折騰得咳駝了,滿是皺紋的臉上充滿蒼白灰敗的氣色。


  「大伯--」莫雪鳳睜著大眼瞪著眼前大嬸拿來典當的東西,她好奇又好笑地拉拉容大伯的袖子,壓低聲音問:「這個也能當嗎?」

  「呃……」容老頭為難地摸著鬍子,他小心惶恐地轉身看了看,然後回過頭來對著大嬸說:「這個……恐怕我不能收,我要這些狗仔仔幹麼?」

  桌上是五隻方出生沒多久的狗仔仔,白黑相間的雜種狗。

  那大嬸挺起胸脯、信心滿滿地同當家的駁道:「我這五隻狗仔可是江湖赫赫有名,遠從西藏千里迢迢運來的西藏獒犬。一隻起碼值一百銀,這--可不是普通的狗仔。大當家的,相信你該下會那麼不識貨吧?」

  容老頭小聲地揮她走。「妳走吧,等會兒讓我女兒出來,可就難看了。」

  那大嬸眼眶一紅,拉住容老頭的手哀求:「大善人,容大善人,就算當個幾錢子也好,我家三個孩子已經兩天沒東西喫了,我求求您,我求求您!」

  「噓……噓……」容老頭緊張地要她小聲點。他低著嗓子對大嬸道:「上回我收了妳家那隻暹邏貓,女兒氣得半天不睬我哩!」

  大嬸啜泣道:「那隻貓很會抓老鼠哩!她氣啥?」

  「那隻貓不會抓老鼠!那隻貓把我家的米袋咬爛,還偷俺的雞吃,而且因為一下子吃得太撐,竟然暴斃死了,大夫說那根本不是啥暹邏貓。」

  「怎麼可能?」那大嬸一臉無辜的眨著眼睛。「您不也說牠肚子圓滾滾的好可愛唄?」

  容老頭張嘴正要反駁,身後先傳來冷冷的清脆嗓音--

  「肚子是圓滾滾的沒錯,因為裡面長滿了蟲。」一名著青棉地鑲白色牙子邊衫子的女子走了出來,她五官秀氣,一對丹鳳眼炯炯有神,緊抿的唇線透露了她堅韌頑固的性子。

  她一出現,站在凳上的莫雪鳳立即綻開笑靨迎了上去撲進她懷裡。「蕾阿姨,抱抱。」她緊黏著女子的身子。

  容心蕾銳利的目光直直瞪著那位大嬸,她瞪得大嬸不自覺心虛地低下頭去。這才將纏著她的莫雪鳳抱起,然後將她放回凳上。當雪鳳不滿地張開手去還想纏她時,她嚴厲地低頭輕輕看了她一眼,雪鳳立即明白地收回了手,她知道蕾阿姨想辦正經事。

  旋即容心蕾也看了爹爹一眼,容老頭心虛地擋在狗仔仔前面。他嘻嘻哈哈地道:「蕾蕾……吃過早膳沒?」

  容心蕾沒應話兒,她直接地邁向櫃抬,然後沈默將爹爹瘦弱的身子往旁邊輕輕推開些,看見五隻幼犬排排放地擱在抬上。

  然後她低頭沈默的研究著那些幼犬,她的沈默反而令那大嬸緊張地汗如雨下。


  容心蕾沈默了許久許久之後,只是幽幽地問了一句:「這就是西藏獒犬?」她拾起臉,秀眉微揚,靜待著大嬸回答。

  一顆心虛的冷汗滾落大嬸面頰。容心蕾的表情彷彿已經輕易地戳穿她的謊言。不知為何,她跟著容老頭兩人有志一同地微微顫抖起來,這姑娘奇怪地有一股魄力:,被她那銳利的丹鳳眼瞪著,她竟然不敢蒙騙她。

  大嬸終於鬆口。「是……是……是西藏獒犬的……的……」

容心蕾冷冷地抬抬嘴角。「的什麼?」她開始不耐煩了。

  「……的遠房血親,西藏奶犬。是的、西藏奶犬。大小姐,您看看牠們圓滾滾的可愛樣--」大嬸慌張地抓起其中一隻,那幼犬在她手裡「汪汪」叫扭動不停,大嬸討好地對容心蕾擠出笑容。「是不是好可愛?肥嘟嘟地!雖然不是西藏獒犬,可也算沾了點邊,當個一錢沒問題吧?是不是大小姐?」她故作輕鬆地呵呵笑起來。

  容老頭也幫起腔來。「一錢應該是沒問題,西藏奶犬是不是?」他滑稽地故做輕鬆地哼起小調來。

  「是啊,就是西藏奶犬!好正的,算你撿到便宜了,大伯!」

  「唉呀!」容老頭幫起大嬸使勁對女兒笑。「好可愛的狗仔,蕾蕾,好棒是不是?呵呵呵……」

  他們笑了好一陣,可容心蕾還是那冷漠的一號表情,她嚴肅地望著拚命傻笑的他們,彷彿不明白他們有啥好高興的。當然,在容心蕾冷漠且毫不捧場的表情下,那笑聲漸漸就小了起來,然後他們倆再也笑不出來。只是困窘地呆在那兒,容老頭低著頭不自覺絞手,而那大嬸則是不安地直抹著骯髒的裙子。

  這會兒,反倒是莫雪鳳笑出來了。她覺得他們倆垂頭喪氣的模樣有趣極了。

  「是五隻雜種狗,一毛也不值,妳去說,說咱們這兒可不是做慈善的,管她兒子要死要活都不關咱事,妳快去跟她說!」

  容心蕾回頭瞥了那大嬸一眼,然後她回過頭低聲同父親道:「爹,你是大當家的,當然你去說。」

  「不!」容老頭推著女兒。「反正要見死不救的人是妳,當然是妳去說!」

  「不,爹你去說!」

  「妳去--」

  兩人推了一陣,一旁的莫雪鳳自告奮勇地嚷了一聲:「我去說,」跟著她轉頭大聲地告訴一臉無助的大嬸--

  「妳這五隻根本不是什麼西藏奶犬,只是五隻雜種狗,一毛也不值。」她聰明地一字不漏地轉述容大伯的話。「咱們這可不是做慈善的,妳兒子要死要活不關咱的事,妳走吧!」

  那大嬸聽了到抽一口氣,容心蕾及容老頭也跟著狠狠抽了一大口氣,旋即那大嬸先咬咬唇,然後呼天搶地的放聲大哭特哭起來,她哭嚷著自己歹命可憐哭得全身抽搐,哭得跌到了地上,甚至在地上猛踢猛抓自己,跟瘋了一樣。

  她這號啕痛哭引來了街坊的圍觀,她狼狽又滑稽的模樣遭人指指點點。

  容老頭瞪了女兒一眼。「蕾蕾妳看,妳害人家發瘋了,真可憐……」

  「我?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又沒怎樣。心蕾將莫雪鳳拉過來身旁,瞪她一眼。「妳真是的,怎麼那樣說?」

  「蕾姨,她真的瘋了嗎?」雪鳳稚嫩的臉龐充滿了困惑,她不解為何那大嬸要在地上滾來滾去地哀哀叫。

  「叫什麼、叫什麼?幹麼了?!」一名高瘦的綠衣婦人從裡頭衝出來,她一手插腰,兩眼瞇起,先是瞪了地上的大嬸後又回頭狠狠瞪了容老頭和心蕾。

  心蕾和爹交換了個慘了的眼神。他們同時極有默契地在心頭為那大嬸禱告起來。

  「容、玉、樹!」芳姨氣呼呼地指著地上的大嬸罵起夫君。「你就這麼任個潑婦在咱地盤上撒野嗎?」跟著她踱往還在地上猛槌心肝的大嬸,待她看清楚了是誰後,立即扯高嗓門,在眾街坊而前叫囂起來:「呦,原來是死了相好的陳大嬸啊,怎麼妳相公死了時還哭不夠啊?跑來我家哭什麼?敢情沒男人寂寞啦?心癢癢啦?」

  「素芳!」容老頭拉住自個兒老婆。「少說幾句,少說幾句,人家已夠可憐了……」

  「可憐?!」她刻薄的嘴還沒停,惡狠狠地咒罵。「我才可憐,沒事讓這瘋婆子來店裡怪叫怪叫,想把老娘叫衰是下是?哼!」她吼道。「妳少在這兒買同情,給我滾--」

  大嬸被罵了,哭得更兇了,她呼天搶地。「啊……我那苦命的孩子啊,娘不中用啊,連一頓飯錢都賒不到,我可憐的孩子呦,天啊!我不如帶我家那三個孩子一塊兒死算了……」

  「對,死光光算了,死得一了百了,死得乾乾淨淨,妳還不滾是不?老娘轟妳出去!」芳姨轉身拿了掃帚就往大嬸身上打。「我看妳瘋了還怕不怕疼,我乾脆打死妳讓妳解脫好了,我打妳出去!我打--」

  芳姨當真將掃帚往她身上擊去,眾人驚呼,突然,千鈞一髮之際,那掃帚被人揪住了。

  「好了,芳姨。」容心蕾抓緊掃帚。「不要為難人家。」她冰冷地瞪著她。

  「妳放開我,給我滾一邊去!」芳姨還在叫罵,並用力地想扯回掃帚。

  容心蕾突然放開掃帚,害得芳姨跌了個狗吃屎,惹來哄堂的一陣笑。

  容心蕾蹲近那哭花了臉的大嬸邊,偷偷塞了幾兩銀給她。「快走吧,這是最後一次了!」

  那大嬸揣緊袍子,千謝萬謝地跑了,芳姨立即眼尖地追出去,一邊狠狠指著心蕾。「臭丫頭,妳以為我沒看到,妳敢塞錢給她?混帳!」她奮力地追著那大嬸。

  「錢還我,妳站住,還我--」

  街坊見那芳姨窮追猛打的模樣無不失笑出聲,容心蕾忙著把桌上那五隻無辜的小狗裝進籃子裡,其中一隻搖起尾巴伸舌舔了舔容心蕾,心蕾下自覺地露出笑容。

  莫雪鳳忙幫著她將狗狗提進後院,擱在屋子角落。

  容心蕾找出昨夜剩的米粥讓雪鳳餵那群小狗,雪鳳興奮地抱著那幾隻狗仔又親又摸的,雪白的小臉堆滿笑靨。

  「阿鳳,妳老是往我這兒跑,妳爹娘都不管妳的嗎?」容心蕾禁不住要問。「妳到底住哪兒啊?誰是妳爹爹?」

  雪鳳頭也不抬地敷衍。「住街的那一邊啊,我爹才不會管我呢!」

  「怎麼可能,妳成天往外跑,他不擔心嗎?」心蕾研究著。

  雪鳳露出一抹極度哀傷的表情,她用著嗄啞的聲調,含著晶瑩的淚珠仰望容心蕾。「蕾姨……」她聲調哽咽、面不改色地撒著謊。「我爹是個酒鬼,我是他撿來的,這世上沒有人關心我,我爹一暍醉酒,還會打我,我不敢待在家裡……」

  心蕾困惑地瞇起眼睛。「是麼?但我看妳穿的都是上等綢子製的衣衫,還以為妳是哪家寵愛的千金。」

  好精明啊蕾姨!雪鳳眨眨眼睛。「衣服是他從前夭折的小孩留下的,他才捨不得做衣服給我哩!」

  容心蕾嘆氣。「原來妳這樣可憐,阿鳳,妳儘管往阿姨這邊跑,沒關係。」旋即她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拍手道:「對了,倉庫裡有好多被典當了很久的衣裳,這樣吧,蕾阿姨幫妳裁一件屬於妳的衣服。」

  「真的嗎?」她興奮地站起來抱住容心蕾。「妳最好了,蕾姨。」她仰著臉發出真心的燦爛笑容。「我最喜歡妳了。」

  容心蕾笑了,愛憐地摸摸阿鳳的臉蛋。「可憐的孩子……」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44:49

  第二章

  水邊燈火漸,天外一鉤殘月。月色清照幅員遼闊的飛雲堡。

  三層樓上,書房的油燈亮著,莫雪鳳頑皮地爬上爹爹寬闊的背,正在校閱書表的莫紹擎轉身將女兒抱進懷裡,然後將她擱在腿上,他俯視女兒,然後他輕輕皺眉了,他捏捏她身上湖水綠的衫子。

  「晏總管是怎麼了?買這種下等料子的衣衫給妳!」他摸摸衫子,果然粗糙得可以。

  「爹,你不覺得這件衣服很別致嗎?」阿鳳笑瞇瞇地摟著阿爹的脖子問。

  莫紹擎思索著,那衫子的領上繡著精緻的金色花朵,釦子也縫成花朵的形狀,其實挺特別的。縫線也許不夠靈活然而卻夠創意。「的確是沒見過這樣的童衫,奇怪,怎麼不用好的料子做?可惜了這件衣服。」

  雪鳳靈話的眼珠子轉了轉。「爹,妳要選什麼樣的老婆?」

  莫紹擎將女兒放下來,然後是滿不在乎的口吻。「聽話的就好。」

  雪鳳歪著臉想起蕾姨兇起來的模樣,不,蕾姨不可能是聽話的。「還有呢?爹?」


  「妳問題可真多!」他俯身笑著用手裡的書卷輕輕敲了女兒一下。「除了聽話還是聽話,爹可不要一個囉唆的女人。」當然,還要長得漂亮的,免得有礙觀瞻。不過這個,他可不打算同女兒說,亦不打算說他希望那女的很會生,讓他的家族更壯大。

  顯然,女兒想問得更詳細。「爹,你喜歡丹鳳眼的女人嗎?」她期待著,沒想到爹果斷地搖頭。

  「我喜歡眼睛又大又圓的,丹鳳眼的女人給人一種太精明的感覺。女人是越笨越好。」

  莫雪鳳在心底失望地呻吟,然後她不悅地瞪父親一眼。「爹,我是女人還是男人?」

  「當然是女的!」他露出誇張的表情。

  「那我也該越笨越好嗎?」她生氣地鄭重問道。

  莫紹擎仰頭哈哈大笑。「就知道妳會這麼問。」他疼愛地將女兒的小臉捧起,然後認真嚴肅地說:「但妳是我莫紹擎的女兒,妳不可能笨的。」他自負地說著。

  「放心,一般女人的命運不會在妳身上,將來阿爹絕對會找一個足夠匹配妳的男人。要是不幸這世上沒有任何足以匹配我女兒的小伙子,那麼乖女兒,妳別嫁,留著在飛雲堡享福也不錯,可以陪爹爹啊!」

  「哼!」莫雪鳳不以為然。「才不要,爹那麼無聊,一輩子住飛雲堡我肯定悶死!」


  莫紹擎拿女兒沒轍。「妳啊,成日就想往外跑。外頭有什麼飛雲堡沒有的,妳要啥爹不都差晏總管買給妳了嗎?」

  「外頭有件東西是飛雲堡沒有的。」她清脆道。

  「哦?」他感興趣地雙手往腿上擱,等著聽。「那我倒要聽聽是什麼。」

  「蕾蕾。」她得意地昂著小巧的下巴。是世上最好最有趣最可愛的蕾姨。不過,她可不打算全盤托出,她敢保證爹若知道了肯定會去打擾蕾姨。

  莫紹擎疑惑地摸著下巴問:「蕾蕾?是什麼?吃的嗎?還是玩的?!」

  「呀!原來爹也有不知道的玩意兒啊?」雪鳳得意地笑了。

  「鳳兒--」他俯低身子。

  「ㄟ,別問我。」她精靈地昂起下巴,神秘兮兮地說:「這可是我的秘密。」

  「秘密?」他失笑。「鳳兒、妳才八歲,哪有啥秘密。」

  她將臉湊近爹爹前認真道:「八歲有八歲的秘密。而且--」她含笑地瞪著爹爹。「身為飛雲堡堡主,竟然連蕾蕾是什麼都不知道……」她從鼻子哼了一聲。「遜!」

  莫紹擎氣得想抓住女兒逼問。「鳳……」雪鳳輕巧地轉身笑著跑了。

  「可惡--」他瞪著女兒頑皮的背影。「這丫頭越來越鬼靈精了。」但是,蕾蕾究竟是什麼?他不由得思索起來……

  此際,中崎當鋪一片愁雲慘霧。

  容玉樹晚上舊疾復發,他咳出一錦帕的血,臥病在床。

  「蕾蕾……」他心疼的伸手握住緊守在床畔、不敢離開半步的女兒。「妳去睡吧!蕾蕾,這是老毛病了。」

  容心蕾故作輕鬆地笑著,捏捏阿爹的手道:「我知道不礙事,可我睡不著嘛。喏,我去端水幫你擦擦臉,你安心地歇著。」她起身踱出房間,看見芳姨毫不關心地在梳她的頭髮。

  「芳姨,爹喝的高麗蔘呢?在哪兒?我去煮。」

  「高麗蔘?」芳姨擱下梳子冷笑一聲。「我們家還買得起嗎?」她站起來咄咄逼人的對她嚷嚷。「容心蕾,妳爹那病是不會好了,再珍貴的藥給他吃也是浪費錢,高麗蔘我是不會再買了。」

  容心蕾握緊拳頭,冶冶地問她:「爹娶妳的時候,不是給了妳不少金子嗎?」

  「是,但那是我的老本,妳別妄想動我那些金子。我芳姨如今誰也沒得靠,那病死鬼只會拖累我而已。妳要當孝女請便,有本事妳自個兒去掙錢來給他買藥材,我這兒……」她瞪大眼睛嚷道。「一毛也沒有!」

  「妳好歹是我爹的人,這樣見死不救不會太過分嗎?」她氣得想賞她耳光。

  芳姨氣呼呼地指著房間咒罵:「怪我嗎?要怪怪他,他會這麼落魄都是他自己害的,一天到晚拿錢去救濟人家,把當鋪都搞垮了,他活該,他喜歡當爛好人。哼,瞧瞧現在,我到要看看誰會來救濟他,告訴妳,好人是不會有好報的!」

  「好,妳不救我爹,我自己救!像妳這樣冷血的人,也不會有多好的下場。」她氣得掉頭離開。

  容心蕾負氣地步出屋外,夜已深沈,小小的庭園一朵朵梨花映照在月影中,海棠葉上帶著些許濕露,她重重嘆氣,仰頭看天空雲朵。忽然想起小時候爹常對她說的話--

  「蕾蕾,天空雲兒有時陰暗有時明亮……」他說。「當夜晚暗到最深處時,妳將會看見星星。」

  是嗎?他們的處境益漸困難,屋內不時傳來父親痛苦的咳嗽聲。這間父親死守的當鋪經營的搖搖欲墜,她真的不懂,像父親這樣善良的人老天爺為什麼不眷顧他?為什麼要讓他的晚景如此淒涼?還是好人當真沒有好報?

  容心蕾疲倦地闔上雙眸,纖瘦的肩膀上承載著沈重的壓力,不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她絕不向命運妥協,她一定要救父親,花再多錢都行!


  豔紅的酒旗在晨光中隨風飄盪,早市熱熱鬧鬧地喧騰起來。

  而莫紹擎方從一個秘密的聚會裡離開,他及書僮阿莽帶著帽子並在眼下蒙上一層薄紗。

  孔雀城最著名的欽衾茶樓前不知何故聚攏了一群人,叫囂聲和尖叫聲此起彼落。

  「發生什麼事了?」阿莽及莫紹擎二人靠近茶樓,這會兒才明白人們在喳呼著什麼。

  一名小孩不知何故竟貪玩地爬上了屋頂,這會兒不敢下來,於是在破敗且脆弱的屋簷邊緣啼哭。

  小孩的母親恐懼地在茶樓外驚慌失措地喊著小孩的名字。

  莫紹擎丟了一個眼色給阿莽,他正打算進茶樓營救這頑皮的孩童時,卻被另一個清脆的聲音吸引了。

  「你們這些男人快想法子救孩子,為何這樣袖手旁觀?」說話的是人群中的容心蕾。

  莫紹擎看見她了,對她竟敢當街指責眾男子的行徑大感詫異。這女人穿著樸素,一件綠暗花綢大襟衫,沒帶任何頭飾,紮一條長的麻花辮子。她的聲音乾淨清脆而且堅定,白淨的臉上有一對他一向反感的丹鳳眼,可是令他詫異的是這女子給人的感覺倒不是精明,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可以依靠信任的感覺。

  她黑溜溜的眼珠子瞪著圍觀的男子們,嘴唇不悅的抿成一線,表情憤怒。

  眾男人面面相覷,一名大叔終於說話。「姑娘、妳沒看見那屋頂多老舊了嗎?我們還想保命哪,妳倒挺會支使人的嘛,要不,妳自己救啊?幹麼就要犧牲別人?」

  「是啊、是啊!」一群男人心有戚戚焉地紛紛起鬨。「不然妳去救嘛!」

  莫紹擎抬起一邊嘴角,這倒有趣了,他雙手環抱胸前決計暫不插手,他倒想看看她怎麼收場。

  小孩的啼哭聲更大了,容心蕾仰頭擔心的張望,然後她不層地環顧眼前的男人們。「沒想到個個人高馬大的,哼,什麼男人,原來全是貪生怕死之徒。」她將辮子俐落一甩啣在嘴裡,然後極聰明地躍身扯落酒旗,將之纏在腰上,另一端要那孩子的娘綁到茶樓頂層簷上,然後她步上茶樓。

  莫紹擎見她冷靜的踢掉繡花鞋,見她滿不在乎地將襟襬紮緊,更驚奇的是她面不改色地順著牆沿往屋簷上攀爬。他不得不佩服這女人的膽識,她在晨光中顯得那麼嬌小輕盈,她的鎮定令他意外。

  他看她爬上簷前,她溫柔地同嚇壞的小孩說話,她鎮定的表情仿彿她現下是置身在平常的地方而不是危險的高處。他注意到她完全不向下看一眼,她極可能會摔得粉身碎骨,她真箇膽識驚人!

  「來--到我這兒。我抱你下去……」容心蕾平靜地對小孩說著。她沒有笑,這種情況下她要笑得出來那當真就見鬼了。事實上她怕得要死,可是她盡可能不讓那孩子察覺到她的恐懼,因為那只會令事情更糟。

  小孩不哭了,只是狐疑地望著她。「我怕……我會摔下去……」他不敢過去。

  容心蕾耐心地同他說話。「你絕不會摔下去。」她嚴肅堅定地看著他。「因為我在這兒,你瞧--」她將雙手鬆開了一下,下方一陣駭叫,她對男孩眨眨眼睛。

  「我連鬆開手都沒事,那麼你還怕什麼?」

  「妳會飛?」小男孩雙眼發亮激動地問。

  「是,我會。你過來,我帶你去找你娘親。」老天,他再不過來她真要暈了。男孩彷彿相信了,他破涕為笑爬向容心蕾,爬進她懷裡。當那溫暖的小東西投入她懷中,她的心一陣悸動,而下頭傳來歡呼聲。

  她一隻手費力的圈緊男孩,另一隻手試圖攀緊牆沿,然後她將孩子拋向等在一邊露台的孩子母親。

「我的兒啊!」那位婦人感動得直嚷謝。

  容心蕾點點頭,試著將身子晃進露台,然而她心中暗叫不妙,她錯估了牆的堅固,斑駁老舊的磚牆承載不了她的重量,砰然一聲掉落了一塊,她應聲而落,在尖叫聲中她及時抓住腰側的旗繩,在空中她命若懸絲般搖搖欲墜。她的耳畔盡是鬧烘烘的尖叫聲,她驚恐的緊緊閉上雙眼,該死!這輩子從來不曾感到離死亡這般近過。她非常清楚這旗子下可能支撐她太久,而下面那群貪生怕死的男人,更是不可能冒險救她的。

  她想起重病的阿爹--若她死了,他還能依靠誰?她真的不該如此冒險,她自責起來,眼眶潮濕。

  「把手伸過來!」帶著命令的聲音在頂上響起。

  她錯愕地睜開眼,日光中只看見一對銳利如鷹般的眼睛。她沒看錯?她用力眨眨眼睛--真有人來救她?!

  這剽悍的男人看來似乎是個練家子,他徒手抓住牆柱,整個身子往她的方向傾,他似乎相當輕鬆地維持住平衡。他的眼睛變得深邃,她彷彿能看見掩在面紗後他嘲弄的嘴臉。

  「放心,我是男人,但我不計較妳方才那番關於我們怎樣『貪生怕死』的陳述。」

  她面色一凜,簡直想掐死他,在這種情況下他竟敢嘲笑她的狼狽?她的眼睛噴出盛怒的火焰,他好整以暇地落井下石抬起濃眉。「對了,或許妳不要男人救?」

  要不是情況危急,她真的想詛咒他去死吧;然時勢所逼,她還想保命回去照顧阿爹,她不得不地勉強吭聲道--

  「如果你能將我平安救下,我非常感激……」她刻意強調了「非常」二字。

  他沒疏忽她因不悅而輕皺的瓊鼻,他敢以生命打賭,她八成在心底詛咒他。

  「那好吧--」他笑道。「我代下方的男人們原諒妳這女人方才魯莽的評斷,畢竟現在要救妳的可是個男人,是不?」

  「……」他得意地令她想吐血。

  「男人是不該同女人計較的。」他自負地補上一句。

  見鬼的,他再這樣耀武揚威下去,她索性放掉繩子自殺算了。「你到底救還是不救?」她幾乎咬牙切齒起來。


  「當然要救--」他極度自大地笑道。「我怎能看女人受難。」

他身子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些,白色金蟒大袍下隱隱看得出他結實的肌肉線條,她不得不承認--這男人有一副強健高大的身軀。他的每一個移動,揉和著韌性和自信的優雅。

  該死!她在心底罵自己,在這麼危險的時候,她竟然渴望揭開他的面具,她竟然想像在那面紗後會是一張英俊的臉容。

  可是,下一刻,她又氣得想踢他了。

  「抱住我--」他在她耳畔笑著輕輕說。「而且要抱緊。」他故意用一種嗄啞的曖昧口吻在她耳邊輕聲細語,一陣顫抖,使她頸上的寒毛豎了起來,他溫柔性感的嗓音仿彿愛撫,他的聲音低沈而充滿磁性。

  她有一剎那的恍惚。

  抱緊他?上天明鑑,這輩子她從沒有抱過男人,而他說得好似這是一件極平常的事。

  她幾乎是立即地、反射性地發出一聲為難的嘆息,見鬼了!她滿臉通紅。

  他不疾不徐地說:「妳的猶豫將會加速繩子斷裂的時間。快抱住我吧……」她尷尬的表情令他幾乎要克制不住想大笑的衝動。他瞪著她的黑眸閃爍著調侃的光芒。「妳怕我吃掉妳嗎?」他笑了。

  她鼓起勇氣抬頭瞪他,顯然他很享受她的困窘,她在心底暗想--等她平安後,她要好好踢他一下。現在,她故作輕鬆地將手伸向他,她的身子隨著繩索微微擺盪,她屏住呼吸終於碰觸到他的胸膛時,他的結實溫熱的胸膛,令她耳根竄紅心跳加速,她實在太緊張了。

  莫紹擎一直暗暗地衡量著繩索的狀況,他知道她再這樣慢吞吞下去,她可能會害死自己;而且,老天!當那微微顫抖的指尖碰觸到他時,他竟然不自禁地在心底呻吟,他失去耐性索性大嘆一聲,伸手猛地將她結實攬進懷中。

  同一時間那繩索也應聲斷裂,下頭不住地傳來驚恐的呼叫聲。

  突然被堅實溫暖的胸膛包圍,教她狠狠地倒抽一口氣。

  「現在圈住我的脖子。」他嚴肅地命令。

  抬頭看見他和先前兩樣的冷酷眼神,她於是配合地將雙手圈住他的脖子,然後她感覺到一隻強壯的手臂橫抱在她後腰上,而她無法避免地貼緊他的胸膛,她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激烈得像打鼓一樣。他緩慢卻俐落地將身子退向露台,她聽見樓下恐慌驚呼的聲音,清楚地知道他們有多危險,她害怕得閉上眼睛。

  他能感覺到懷抱裡的她是多麼嬌小,他還能感受到她因恐懼而微微地發顫,他發現她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勇敢;她只是個脆弱的女人,一個需要男人保護的女人。而且她是這樣地嬌小纖弱,他開始奇怪她怎麼會這樣的大膽?他不禁好奇,在那勇敢的倔強的外表下是怎樣的一顆心?

  於是他加重手臂的力道,將她攬得更緊,他很想告訴她,害怕是多餘的,憑他的能力,這點困難根本是難不倒他,甚至他可以驕傲地說簡直是輕而易舉。

  不過他懷裡的可人兒顯然害怕得不敢呼吸,全身繃緊僵硬。

  終於他成功地將兩人平安退到安全的露台上,下方的人群紛紛拍手叫好,一旁急出眼淚的母子也感激地迎上他們。

  至於她還是閉緊著眼睛,而他也還緊緊地抱住她。

  當容心蕾意識到她的雙足已經紮實地碰觸到地面時,她下意識滿足地嘆息。

  她溫熱的氣息拂過他頸項,他該死的感到下腹一陣繃緊,她該死的身上有一股溫暖的香味,更該死的她是那麼的柔軟;而且如果她再這樣抱緊他不放,他很可能會不顧一切地想佔有她!這念頭令他發出一聲挫敗的嘆息。

  她聽見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用力地掙脫他,由於用力過猛,她踉蹌地就要跌落在地,還好他及時拉住她的手臂,她才不至於出糗。

  容心蕾站穩後,禁不住生起氣來,生平頭一回她感到自己是如何的笨手笨腳,愚蠢至極!


  這都該怪他那對深邃黝黑的眼睛,現在他盯著她瞧了,她感到渾身不自在,而且臉頰發燙。她發現自己矮他一大截,這使得她必須仰著頭才能看清楚他。

  面紗後,莫紹擎浮現出溫暖的笑容,現在他終於看清楚她了--

  她非常秀氣,柳葉眉丹鳳眼,豐唇小口,兩腮飽滿紅潤,她的相貌似水般清澈,誘人想品嚐一口,她的美是溫柔而不帶威脅性的。她只是站在那兒,就輕易地令人感到賞心悅目、感到舒服。他發現是她正直的氣質之故,而給人一種溫暖而活力的感受。

  當然身為男人,他更下可能忽視她纖瘦卻玲瓏的身軀,她的腰很細,曲線美好的臀部隱隱若現,在他看來再美妙不過。

  他試著控制自己惱人的放蕩思緒和種種邪惡的邐想,將視線移回到她臉上。

  她也正看著他。她略略不安地將一隻手搭在另一隻手肘上,然後她舔舔乾澀的唇,輕聲地道:「謝謝。」她是很誠心誠意跟他道謝的,可她隨即後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因為他已迫不及待地耀武揚威起來--

  「不必言謝,保護女人是我們男人的責任。不過奉勸妳下回要想爬牆時,還是先衡量好自己的能力,畢竟不是每次都能有這樣好運的。」他可是「真心誠意」地向她建議,沒想到她竟瞪住他,而那眸子正狂燃著怒火。

  他該死的真是自大得可以!

  她昂起下巴,挺起胸膛,眼睛閃爍,聲音清楚而冰冷。「只要『貪生怕死』的男人少一點,哪還輪得到我們女人冒險。是不?」她露出虛假的甜美笑容問了一旁先前被救下的小孩。

  小孩仰望著容心蕾競十分不上道地問:「阿姨,妳不是會飛嗎?為什麼還要叔叔來救妳?妳剛剛為什麼不自己飛下來?」

  瞬間,容心蕾緊繃的表情足以令那男孩閉嘴。當她聽見他縱聲大笑時,她開始後悔救這個愚蠢的小孩。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他又開始嘲弄她了,彷彿那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他低頭對男孩說:「不,她不會飛。這麼說吧,會飛的是我。」瞧他說得多麼洋洋自得。

這時阿莽已經趕上樓來,他低聲催促堡主應該離開了。「晏總管還等著你。」他提醒著主人。

  「妳還沒告訴我妳的名字。」莫紹擎凝視著眼前這個有趣的女人,他發現他很想知道她的名字。

  那不是請問的口氣。他的確很習慣命令人,是不?她沒好氣地雙手環抱於胸前,一副驕傲的姿態。「『會飛』的男人--我想你蒙著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大概不是個正經人吧,姑娘我不想透露姓名給來路不明的人。」她還在生氣。她挑起的眉毛透露出她的不悅。

  他聳聳肩。「女人就是小心眼。」他丟下一句,滿不在乎地轉身同阿莽離開。

突然,他一個顛簸--有人踢了他一腳?!

  他猛地轉過身瞪她。「妳踢我?」在他救了她之後?!他繃緊的下頷透露出他真的火大了。

  她一臉無辜地道:「有嗎?」心下暗忖應該踢得更用力一點的,她左顧右盼起來,還生氣地嚷嚷。「是誰?膽敢踢我的恩人?!」活該,他實在太驕傲了。踢那麼一下簡直令她痛快極了;不過,他結實的小腿也令她的腳尖痛極了。

  莫紹擎瞇起眼睛,在他面前她竟敢裝蒜?他想,他將很難會忘記這張臉。他銳利的眸子深深地打量她,而她也肆無忌憚地狠狠瞪住他。兩人的目光交會,任火花在他們之間飛濺。

  這樣無聲地僵持一陣,他笑了,轉頭對阿莽吩咐:「走吧。」第一次有女人無懼於他嚴厲的目光,甚至還敢踢他。她真夠膽的,要是知道他是這個城的堡主,他很好奇,她是不是還有膽這樣放肆?

  阿莽急急跟上主子矯健的步伐,探問道:「主子,那女人爬上爬下的,肯定夠『健康』了,她一定可以幫主子生很多孩子。也許我該打聽一下她的來歷……」那女人符合堡主選夫人的首要條件。

  莫紹擎仰頭哈哈大笑,很篤定地說:「討那種女人當老婆,簡直是自找麻煩,哼,根本是自殘的行為。」

  他敢以生命發誓,他絕不要一個像那樣會爬牆又會踢人的老婆,他的妻子只要安安靜靜地幫他生孩子就行了。而且最好永遠、永遠也不會反抗他的任何命令,更不允許挑戰他的權威。

  畢竟他是男人,而且是統治飛雲堡的男人,他可不需要一個意見頗多,跟他唱反調的女人來煩他,畢竟管理數十個城鎮已經夠他煩了,他需要的是寧靜和諧地過日子,他確信只有不說話的文靜女人才適合他;至於剛才那個女人,他如果列入考慮,那真見鬼了。他乾脆拿繩子勒死自己算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45:11

  第三章

  「嫁給飛雲堡堡王?!」容心蕾仰著臉,瞪著跳上桌子站在她面前的莫雪鳳驚道。「阿鳳,妳怎麼會有這種荒謬的念頭?」

  莫雪鳳雙手插在腰側,她俯低小小的身子,一張稚氣未脫的小臉湊近容心蕾面前。

  「蕾阿姨,方才大夫也說了,只有高麗蔘可以控制大伯的病。」她伸出食指晃著,一副老氣橫秋地表情說道。「飛雲堡堡主打算娶新的夫人,蕾阿姨妳一定得去試試。只要妳當上飛雲堡的堡主夫人,別說是一打高麗蔘,就算是--」她誇張地比了一個手勢。「一屋子的高麗蔘,也絕對沒有問題。」當然,只要堡主批准。飛雲堡啥事都要經過她爹的同意,莫雪鳳故意忽略這個事實。

  容心蕾偏著頭,摸著下巴思索起來,然後她挫折地搖搖頭。「不行。」

  「為什麼不行?」阿鳳急著問。

  「不可能。」容心蕾嘆口氣。

  

  「為什麼不可能?」莫雪鳳大叫,她希望這次她可以自己選娘親,她不要那種成天只會神經兮兮、唉聲嘆氣、無病呻吟的娘,她要蕾阿姨當她的娘。

  「那些擠破頭想進飛雲堡的女人,不是富紳的女兒就是官人的女兒。」她攤攤手。「阿鳳,蕾阿姨沒什麼顯赫的家世--」雖然這也沒什麼不好,但是她可不想作白日夢。「我相信飛雲堡的堡主想要的是個能與他匹配的千金小姐……」

  「不!」阿鳳激動地握拳吼道。「我不要--」……那種娘,她及時收口。

  容心蕾雙手環胸,一臉困惑地瞪著她。這個阿鳳在激動什麼?

  莫雪鳳深深吸一口氣,她一定要說服蕾阿姨。「阿姨,飛雲堡的堡主不會在乎他老婆的出身……」才怪!他是個老古板,依循傳統的老古板。

  「哦?」這可有趣了,容心蕾挑起眉毛瞪著阿鳳。她輕描淡寫地說:「我倒是聽說他是個霸道專制的男人,還聽說他當女人都是笨蛋。我想,我不適合當他的夫人。」因為她可不是笨蛋。

  「不不不……」阿鳳猛力搖頭。「事實上他對他夫人好極了,他讓她放手去傚她任何想做的事,他不但不專制,而且還很溫柔很親切,一點都不霸道。」不霸道才有鬼,她沈默地加上。老天原諒她不擇手段的謊話連篇。

  容心蕾瞇起眼睛。「妳好像和這個堡主很熟嘛!」這太詭異了,城裡根本沒多少人可以貼近行事低調神秘的飛雲堡堡主。

  莫雪鳳眨眨眼睛,面不改色地從容應付。「因為我爹曾經和在堡裡做事的長工很熟。他們是酒友,所以我多少也聽了一些關於飛雲堡的事。」她故作鎮定。

  「原來如此……」容心蕾研究著莫雪鳳,不禁嘆氣地搖搖頭。「阿鳳,妳聰明得實在不像一般人家的女兒。」她將她從桌上抱下來放到地上。這小孩太伶俐了。

  「蕾阿姨,妳到底要不要去試試?」她抓住心蕾的衫子仰著臉問,她還不放棄。「丫頭,就算我想也沒辦法,我沒有推薦函。」她捏捏她可愛的鼻子笑著說道。

  沒想到莫雪鳳從襟裡掏出一團縐巴巴的紙團,然後很認真地將它在桌上攤平。

  「喏,這就是推薦函,我跟那長工要的。」才怪,那是她跟晏總管搶來的。

  心蕾失笑地摸摸她的頭。「妳真積極是不?」她很感動,這個素昧平生的丫頭竟然這樣為她設想。「好吧,我會試著寫好將它送去飛雲堡,不過會不會入選可就不知道了。」她拿起推薦函,心裡卻想著自己肯定不會入選的。她十分篤定,她拚不過那些富貴人家的千金。不過,她不想讓阿鳳失望。她低頭對莫雪鳳微笑著保證道:「我一定會寫。」她看見莫雪鳳咧著嘴笑,一行貝齒閃爍著皎潔的白光。

  「蕾阿姨--」她肯定道。「妳一定會入選。」一定!就算掐死晏總管她也要讓蕾阿姨入選。

  容心蕾很好奇這丫頭是哪來的信心?她很感動地蹲下身子將阿鳳小小的身軀拉近懷裡,然後合上眼,在她粉嫩的頰子上親了一口。「謝謝妳,可愛的丫頭。」

  莫雪鳳怯怯害羞地微笑著躲入她溫暖的懷抱。她說她可愛,她親她,她的聲音多溫柔、多好聽呀……一股暖流湧上莫雪鳳心房,這才是她要的娘,她好愛蕾阿姨,她摟住容心蕾的脖子猛親了她好幾口,逗得容心蕾哈哈大笑。

  「蕾阿姨,我好喜歡妳喔。」她不好意思地說。

  容心蕾捏捏她的面頰。「我也好喜歡妳。」

  莫雪鳳高興極了,她枕上蕾阿姨的秀髮間。好吧,要是爹膽敢不選蕾阿姨當他老婆,她就掐死爹。


  此時的飛雲堡,晏總管及堡主在軒廳討論著極嚴肅的事。

  莫紹擎坐在雲屏靠背椅上,他的體形將整張椅子吞沒,他傭懶地靠著椅背,然而表情卻是嚴肅冷酷的,兩道濃眉緊緊皺著。他專注地聆聽晏總管說話。

  晏總管駝著背拄著枴杖,他撫摸著已經白透了的長長鬍鬚,擔心道:「看樣子莫慎還不放棄奪權,他憎恨你。當初太堡主不該只是將他驅逐,應該要斬草除根。」他說的是莫紹擎同父異母的弟弟,他同莫紹擎是截然不同的性情。莫慎自小憤世嫉俗,心狠手辣,不受約束。後來玷污了堡裡做事的女婢,害得女婢憤而上吊自殺,因而被驅逐出孔雀城。沒想到他始終懷恨在心,曾聯同外城的土匪試圖奪下父親的政權,但卻被莫紹擎率兵擊退。

  一念之仁卻縱虎歸山,如今莫慎又聯結了外邊山寨的上匪,企圖再犯孔雀城。莫慎對於登上堡王之位的長兄莫紹擎眼紅嫉妒,始終覺得父親太過偏心。

  「根據今晨各處眼線的回報,他似乎勾搭了許多烏合之眾。」莫紹擎冷漠說著。「他要再犯飛雲堡一次,我便殺了他。」他已經受夠胞弟的野心和野蠻,更痛恨他種種卑鄙的手段。對於莫慎,他再瞭解不過,莫慎是那種想要什麼就絕對要得到的人,更是那種只會為自己著想、全然不管他人死活的人。

  晏總管不住地又一次提醒。「堡王,非必要萬不可現身人群之中,莫慎那叛徒恨不得您出什麼意外,好回來掌權。」

  「我明白。他想殺我不是那麼容易。」他一直很謹慎,況且他對自己的能力相當自信。

  「但暗箭難防。前堡主一再叮嚀您不可曝光,為的就是要保護你。聽說……」

  「聽說我早上救了個女人是不?」他揚眉,抬起一邊嘴角。「這個阿莽倒是跟你頗貼心的嘛,啥事都向你報告。」

  「奴才們只是謹遵前堡主的吩咐。」晏總管必恭必敬地拱手道。

  「你放心,我沒有曝光。」想起早上那個有趣的女人,他禁不住浮現一絲笑意。然後他問晏總管。「關於新夫人的事……」

  「推薦函已經堆滿書齋就等您去篩選。」他迫不及待回道。

  莫紹擎不感興趣地揮揮手。「不必,由你決定。」他相信晏總管的眼光。歷任的堡夫人幾乎都由他挑選。

  「是。」晏總管極有自信的應聲。「老身一定會盡力挑選出一位出色的堡夫人。」


  「哈哈哈哈哈……」芳姨已經笑了足足一刻鐘了。「妳、妳、妳、妳要去選堡夫人?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嗆著了氣猛咳起來。

  而芳姨的笑聲令正在幫父親擦臉的容心蕾皺眉。都怪莫雪鳳那丫頭,迫不及待地便將事情說給整問當鋪的人知道,彷彿是怕她會反悔一般,不給她有後侮的機會。

  「蕾蕾啊……」容老頭躺在床上,睜大著眼睛問。「妳真的要去選堡夫人?真的嗎?」

  容心蕾表情僵硬地回答:「真的。」然後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爹爹哆嗦著將頭埋進棉被裡,該死,爹在笑嗎?他竟敢?!

  「容老頭,妳女兒大概被你的病折騰得腦袋變漿糊了,她是什麼出身?她想當堡夫人?哈哈哈哈……」現在她簡直笑出眼淚了,笑得前仆後仰。

  容心蕾瞇起眼睛瞪著芳姨,奇怪,笑成這樣怎麼腰還不會斷掉?!她又冷冷地問蒙著棉被的爹。「你也在笑我嗎?」搞清楚,她這樣做究竟是為了誰?

容老頭連忙將臉露出來頂認真地搖頭撇清。「不,乖女兒,爹是高興。」高興女兒還會天真的發白日夢,當堡夫人?真可愛,她真樂觀的過分了。

  容心蕾繃緊下顎。「有的時候會出現奇蹟。」是爹說的,暗到最深處時就會看見星星。

  「是是是……」他猛點頭如搗蒜。「奇蹟。啊,蕾蕾……也許奇蹟真的會出現。」容老頭欣慰地握住女兒的手。「妳這麼做都是為了爹爹,對吧?」他哽咽地紅了眼眶。「也許,妳的孝心會感動老天爺。妳可能真的就當上堡夫人了!」

  芳姨大笑。「哈哈哈哈哈……能『入選』就是天--大--的奇蹟了!妳要是能入選,我頭給妳。」她一副受不了地離開房間。這對爺倆就愛作夢,蠢到極點了。怎麼想,飛雲堡的堡主都不可能選一個開當鋪的女兒當夫人,門不當戶不對到極點了,太可笑了。她的笑聲直到她步出房外都還清晰可聞。

  容心蕾開始覺得自己真的有點太天真了。她悶悶地坐在床沿,容老頭笑瞇瞇地同她說話。

  「乖女兒,妳猜當初爹為什麼會討芳姨這樣壞的女人當老婆?」

  「是啊,為什麼?」這一直是她多年的疑問。

  「看走眼了……」他嘆氣道。「所以奇蹟是會出現的。搞不好咱們堡主也會看走眼一次。」

  她哭笑不得,看走眼?爹是在安慰她嗎,用這種比喻?她大聲嘆氣,她幫爹拉好被子。「算了……」她微笑的告訴爹。「就算沒入選我也不會失望。」意料中的事嘛,她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心中倒是很擔心爹的病情會持續惡化。


  上天明鑒,奇蹟出現了!

  半個月後容心蕾的名字被貼在告示上,她入選了。而創造這個奇蹟的不是別人,正是為達目的絕對不擇手段的莫雪鳳。

  幾天前的一個夜裡,當晏總管看見編號第一百二十號容心蕾的出身時,立即將她扔進被淘汰的那一大疊書函裡。不過,在他離開書齋後,莫雪鳳溜了進去,將容心蕾的那一份找出來,歸到入選的那一疊裡。而且她還一不做二不休,大大刪改了推薦函的內容。

  把當鋪的出身劃掉,然後隨便捏造了一個官名填上去,把容心蕾改為官府千金。

  當然為了順從爹的意願,她還仿照晏總管的字跡,在上面加了眉批--

  此女經調查自幼身體健康,不曾害過病痛。此外性格溫順,遠近馳名。溫柔聽話,秀外慧中。莫雪鳳舔舔毛筆,大大地提了一個字--優!

  所以容心蕾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入選,莫名其妙到芳姨瞪著告示的眼睛差點沒掉到地上去了。那天起,芳姨每回看見容心蕾都趕緊護住自己的脖子,深怕頭會掉下來。

  心蕾本是興高采烈地欲同父親分享這好消息,然而父親卻在這日病發,大夫來了好幾趟,只是搖頭嘆息。

  「一定得靠高麗蔘補足他的元氣,否則,他撐不了多久,就會因肺病而虛弱致死。」

  看著父親頻頻咳血,容心蕾眼眶泛紅,心痛極了。她恨芳姨自私的不肯拿出她的金子換爹的一條性命,更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蕾姨……」莫雪鳳拉住蕾阿姨的手。「蕾阿姨,我聽那長工說妳只要這樣做……」她低聲同蕾姨說了好長一番話。「……肯定就能當上堡夫人。」

  容心蕾聽完後震驚地瞪大眼睛。「但你不是說那堡主是個對夫人很體貼、很溫柔的男人,怎麼會要求他夫人……」

  莫雪鳳眨眨眼睛。「唉呀!當然私底下是這樣沒錯,但檯面上多少要顧及他的顏面和那些臣子的想法。聽說選夫人的條件是飛雲堡歷代的鐵訓,資格就是如此,蕾阿姨,妳只要做做樣子就好。當上堡夫人就不一樣了,況且,容伯也不能再拖了。」

  「好。」死馬當活馬醫了,容心蕾堅決道。「阿鳳,就按妳的主意,我非當上堡夫人不可。」她不會任爹這樣痛苦下去,絕不!她下了決心,定要放手一搏。


  選親的日子近了,容心蕾沒有華麗的衣裳可以穿,不過,她當然不會就被這樣一點小事給打敗,她從爹那堆滿了垃圾的倉庫裡找出幾件不值錢的女衫,然後趁著一個好天氣的日子,和莫雪鳳兩人將衣服全數染成紫紅色。

  莫雪鳳玩得不亦樂乎,她身上不可避免地和蕾姨一樣染上了不少墨跡。

  「呀!丫頭--」心蕾蹲下來瞪著莫雪鳳大笑。「妳變成個紫人了。」那日在夕陽暖暖的餘暉中,容心蕾耐心地捧著雪鳳的小臉,幫她將臉上的墨跡溫柔地擦拭乾淨。

  莫雪鳳笑嘻嘻地伸手摸了摸蕾姨的臉蛋兒。「蕾姨,妳變成了個大紅人,臉蛋兒紅撲撲地,活似塗壞了胭脂。」

  「是嗎?」心蕾蒙住臉蛋。「糟糕,方才沒給客人看見吧?」

  莫雪鳳笑道:「怪不得今兒個當鋪客人很少,被妳嚇跑的。」兩人笑成一團。

  隨著選親日子將近,莫雪鳳常往當鋪跑,她會著迷地趴在蕾姨的腿上,驚嘆的看她將那拼湊起來的紫紅色衣裳裁成琵琶襟雙面背心,然後她又利用剩下的衣料縫成了一件紫紅綢地鳳尾裙。跟著她還極耐心地一針針繡上金彩。其上還用了鏤花貼絹繡法,裙褶用了粉紫、白、橘紅、深藍等顏色,整套衣裳色彩斑斕,變得非常亮麗搶眼。

  莫雪鳳連連發出讚嘆聲。「嘩!變得好漂亮,看不出來是那些破爛衣裳製成的!蕾姨,妳好厲害喔。」

  容心蕾笑瞇瞇地摸著終於製好的衫子說道:「沒錢,就用沒錢的法子。一樣可以擁有美麗的東西,但是要動點這兒的心思。」她指指自個兒的腦袋。然後她微笑對莫雪鳳說道。「也許,大家都錯看堡主了。」她喜悅地說道。「也許他真是個很好的人,我能入選就代表他沒有那種門當戶對的陳腐思想,表示他是個很開化的男人,不是那種當女人是笨蛋的男人。」她對雪鳳點點頭。「他應該會是個很尊重女人的好丈夫,是吧?」

  呵呵呵呵呵……莫雪鳳心虛地摳樞耳朵摳摳指甲。她說的那些好像都和爹爹沾不上邊,而且爹的專斷還勝過一般男人數十倍不止吶!

  莫雪鳳內疚地看蕾姨一副高興的模樣,她幾乎要罪惡地吐露實話。不過--現在她是騎虎難下了,費了這麼多工夫,事情不幹到底也不行了,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蕾姨……」她激動地說。「選親的是總管,和堡主無關。反正不論如何妳都要努力過總管那關,那老頭聽說思想陳腐,所以……」

  「所以我要極力、虛偽地附和他的大男人,是不?」她一臉堅決地道。「放心,妳跟蕾姨說的那些話蕾姨都放在心上,事關我爹的性命,蕾姨一定會全力以赴。既然已經入選,那麼我肯定要拿第一。」


  選親之日,理當父母陪同女兒列席,然而容心蕾的父親病情惡化,所以只有繼母芳姨陪同列席。

  天才剛亮,芳姨就追不及待地穿上她特別去訂製的紅色鑲金大襟衫,頭上插滿了叮叮咚咚的髮簪,臉上塗了厚厚的胭脂,她盛裝得好似要去選夫人的人是她,嘴上還不時愉悅地哼著小調。

  容心蕾用早膳時忍不住冷冷地嘲諷她。「爹沒錢買藥吃,妳倒是有錢買衫子嘛!」

  「呦!快別這麼說了,乖女兒。」她勢利地一改平時對心蕾的兇惡口氣,整張臉甜滋滋地直衝著容心蕾笑,而容心蕾只是冷冷地看她臉上的脂粉都快要掉下來了。

  芳姨從懷裡掏出一對簪子。「喏,就知道妳沒髮飾,這樣怎麼同人家比呢?娘給妳買了一對簪子,來,我幫妳插上--」

  她也不管容心蕾拚命閃躲,自個兒硬是興奮地將簪子插上去,一邊滔滔念個不停。「要是妳選上堡夫人,娘和爹一定會陪著妳住進飛雲堡,免得妳在那兒沒個熟人會被人欺負。」她才不准這丫頭獨自享福,所謂親人就是有福同享嘛!

  「甭費心。」被妳欺負才真。心蕾冷淡地瞧著繼母那勢利的嘴臉,再想到早上同父親說話時,父親虛弱昏迷的模樣,她心坎一疼,胃口盡失。她扔下箸子丟了句:「我走了。」霍地,她起身迅速往門外走,一踏出門,她即拔去髮上的簪子扔到地上。

  「ㄟ--等等我啊,ㄟ!蕾蕾?蕾蕾?」芳姨見狀趕緊尋著她的荷包又忙著到銅鏡前補妝,狼狽地撲出門外,著急地追著女兒。

  「蕾蕾啊、蕾蕾啊?」該死,屋外已沒了她蹤跡。這臭丫頭的腳程竟然這樣快,她趕緊攔了個車夫追往飛雲堡,說什麼她也不肯錯過這個能進飛雲堡大門的光榮機會。

  她催促著車夫,一邊得意地想,搞不好這臭脾氣的丫頭當真會走了狗屎運選上堡夫人,那麼……她掩住嘴竊笑,她不就成了飛雲堡堡主的岳母了,呵呵呵,真要讓人羨慕死了。

  好不容易一到飛雲堡,芳姨興匆匆地扔了車資給車夫,就往滿是人潮的飛雲堡奔去。

  老早守在堡上的莫雪鳳已經嚴陣以待,開玩笑,她可不能讓這膚淺的芳姨壞了她的大計,今日的容心蕾可是大官人家的女兒。芳姨一出現啥都穿幫了。

  她站在僕役背上,威風地眺望城外,當她見一名全身豔紅、瘦皮猴似地猥瑣婦人遠遠奔來,莫雪鳳嘴角微微拾起,那準是芳姨。

  她朝腳下的人喊:「就是那個紅衣服的。」

  一旁僕役們領命。「是的,小姐。」旋即其中一名較年長的趴上城牆,朝下方待命的僕役大吼。「放狗--」

  霎時,城門旁一群惡犬狂吠著往芳姨的方向奔去,芳姨見情況不妙,尖叫著掉頭拔腿逃命,可小腿肚上還是被咬了幾口,只見她當著眾人面前「哎哎哎哎」,叫的一路爬著竄逃回去。

  「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莫雪鳳見她那滑稽的逃命樣,笑倒在地上,笑得都噴出了眼淚。

  「什麼事笑成這樣?」有人將她一把抱起。

  莫紹擎將女兒環抱胸前,他研究著女兒的表情。

  「爹啊,你今早兒好嗎?」她歪著臉眼睛閃爍。

  莫紹擎將女兒湊近面前,炯炯有神的眸子盯著女兒。這丫頭準是有事瞞她。他抬起一邊眉毛。「妳是不是又幹了啥壞事?」

  莫雪鳳立即地眼眶泛紅。「爹討厭,一大早就訓鳳兒。」她扁起嘴,只想趕快脫身好去照應蕾姨。而且,她沒幹壞事,是好事。像芳姨那樣惡毒的女人是該有人來伸張正義了。

  莫紹擎知道除非抓到證據,要不想從女兒口中問出什麼,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妳一大早就召了這麼多個僕兒幹麼?」

  「爹--」莫雪鳳可憐兮兮地瞅著父親。「我還沒用早膳,好餓喔。」

  他浮現笑意。「那正好,爹也是。走吧,爹陪妳一同用早膳。」

  「不用了。」她慌張地掙脫爹的大掌,跳下來直往梯間奔去。「我突然肚子痛,爹你先去,鳳兒隨後到。」她匆忙地溜了。

  莫紹擎凝視女兒慌張的背影,然後問起一干奴僕。「小姐近日慌慌張張的在忙什麼?」

  一干人面面相覷,某人回道:「說真的,堡主。咱們這些奴才向來都搞不清楚小姐在想什麼。」這是實話,莫雪鳳從來不按牌理出牌。

  莫紹擎嚴肅地冶冶詢問:「你們告訴我,今早小姐要你們做什麼?」

  「要咱們放狗。」

  「放狗?」他奇怪地凝起眉毛。

  「咬人。」某奴才又補了一句。「要咱們放狗咬一個看起來頂三八的婦人。」

  「是麼?」莫紹擎思索起來,然後他抬頭問。「那婦人呢?」

  奴才們一齊指向城外。「那婦人『哎哎叫』地逃到那頭去了。」那景況可是很難忘記的。

莫紹擎於是下令。「你們去查清楚那婦人的來歷。小姐不可能無故放狗咬人,我要知道原因。必要的話,將那婦人帶來見我。」這裡頭肯定有什麼文章。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45:41

  第四章

  經過了女紅的測試,還有容貌的刪選,晉升的只剩下柳氏員外的千金柳金葉,還有五品官人之後的容心蕾。

  近百坪大廳,主座是晏總管。大廳兩邊陳設著簡單的套椅套桌,但看得出每張椅子、每張桌子都是稀有的檀香木製成,是以廳裡瀰漫著一股沈香味,且每式桌椅雕工極盡精細的能事,而青石浮雕的立屏兩側各立著一只,令大廳更添幾許雅致的風韻。

  廳裡兩側圍滿人,那全是給柳金葉加油來的。方才每當柳金葉贏得晏總管的讚賞,那些人便肆無忌憚地大聲歡呼。

  容心蕾心底雖緊張,仍努力的要自己泰然處之,一邊在心裡默記著阿鳳說的話兒。

  選親一路下來還算順利,現在,到了晏總管這兒,可說是關鍵的時刻了。

  晏總管坐在大廳正中央王座上,他撫摸著鬍鬚,雙眸讚賞的望望柳金葉,又看了看容心蕾。這兩人可說是各有特色。

  柳金葉臉蛋兒豐潤,細眉大眼,眼角眉楷帶著一股貴氣,穿的是罕見的淺湖褐綢地黑色蕾絲緣飾大襟裳。她的曲線玲瓏有致,比例勻稱,胸部飽滿,腰肢纖細,黑眸和長長的睫毛形成勾魂攝魄的魅力。而且,她說起話兒來甜滋滋、輕柔柔地教人骨頭酥麻癱軟,堡主應該會很中意柳金葉。

  然而晏總管也沒有忽略了容心蕾。佇立在柳金葉身旁,她看來似乎太瘦了點,但那也許是骨架小的原因。晏總管琢磨著容心蕾,他奇怪她的服飾很特別,卻又說不出是哪兒不一樣,但是穿在她雪白的身子上就是非常出色,而且方才測試女紅時,她厲害得嚇人。晏總管注意到她有一對非常清澈的丹鳳眼,黑白分明,非常明亮動人。當看著容心蕾時,很難不在第一時間便被那對晶亮靈秀的眼睛吸引,她雖沒有柳金葉的嫵媚,卻有一股獨特的清韻,一種會吸引人去注意的氣質。坦白說,她少了富家千金的嬌氣,反多了一種說不出的樸實味。真奇怪,看著容心蕾晏總管皺眉了,她真的不似官人之後。不過晏總管頂欣賞她說話時果斷清晰。

  照例,晏總管準備向她們進行口試--

  廳外,莫紹擎剛巧經過大廳,發現那兒熱鬧極了,聚了不少人。他於是問身旁阿莽。「今日怎麼了?讓這樣多的人進飛雲堡?」

  阿莽駭笑。「主子,您糊塗啦?今兒個晏總管在幫你選夫人哪!」

  「是嗎?」瞧他多下關心,連這事都忘了。「選多久了?」

「一個早上嘍!」阿莽笑嘻嘻地。「晏總管考了一關又一關,科舉都沒這樣難考哩。」

  「考試?」莫紹擎摺起扇子,雙眸一亮。「這倒有趣了,我到要看看想當我的夫人得考什麼。」

  他同阿莽從側廳進去觀看裡頭的情況。

  「是她?!」幾乎是同一時間,莫縉擎和阿莽都錯愕得倒抽口氣。

  大廳中央佇立的不就是那日那個不受教的女人嗎?就算化成了灰,莫紹擎都不可能認錯。

  他瞇起眼睛,現在他的視線不可能離開她了。他抬起嘴角,不知何故,心情登時大好起來,這可有趣了,這個踢他的女人竟然跑來爭著想當他夫人了。

顯然阿莽也非常興奮。「主子,她可真大膽是不?」他竊笑著說。「上回踹你一腳還不夠,這回要當您的夫人了。她八成不知您是誰,要不,大概會糗得想一頭撞死唄。

  「噓……」莫紹擎用扇柄敲了阿莽的頭要他安靜,他想聽清楚晏總管正問她們什麼問題。

  大廳裡的人渾然不知堡主就在側廳觀察著一切,晏總管清清喉嚨問起她們。

  「請說一下妳們會怎樣照顧堡主的起居飲食。」這是夫人的責任。

  柳金葉嬌媚地笑了,她勾人的眸子凝睇著總管。「堡主一早起床,金兒定差人幫堡主備妥水巾,金兒一早就會伺候堡主沐浴更衣,還有金兒肯定會細心打扮好自己讓堡主一早便感到賞心悅目。金兒還會說笑話兒給堡主聽,唱曲兒給他解悶,他愛喫什麼,金兒就差婢兒小心著準備好。堡主冷了,金兒給他溫暖;堡主熱了,金兒供他消火氣。只要有金兒在,堡主保證日日愉快、夜夜歡喜。晏總管,在孔雀城人人都讚金兒是解語花,實不相瞞,除卻金兒,真的再無人能令堡主這樣歡喜了。」

  別說是廳上的男人,就連晏總管聽了骨頭都軟了,要不是年紀太老了,恐怕對著那勾魂攝魄的眼睛,真難不起動情反應。

  「柳姑娘說得好極了!」晏總管激賞道。「這的確是男人需要的完美夫人典型,男人就是需要這樣貼心的妻子。」

  柳金葉的親戚們不住地點頭歡呼。

  就連一邊聽著的阿莽都不住地落下口水,看癡了。「那柳姑娘真漂亮……」

  莫紹擎雙手抱胸倚門斜立,他黝黑的眸子盯著容心蕾,他嘴角微微抬起,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真好奇容心蕾會怎麼回答。歡呼聲中,他注意到她的眉頭輕輕皺了皺,她的小手也握緊了。

  容心蕾瞥了柳金葉一眼,她可真敢講是不?講話就講話幹麼嗲來嗲去的,還扭腰擺臀地?她再看看四周的男人個個心醉神迷的呆樣--哼,她在心底暗罵,男人就是這樣蠢。幾句甜言蜜語,拋拋媚眼,就被哄得跟白癡沒兩樣。

  晏總管回過神來,遲遲未聽見容心蕾的回答,他催促道:「那麼容姑娘,妳呢?說說妳要怎麼麼伺候堡主?」

  容心蕾扁扁嘴,看柳金葉對她拋來一個得意的笑容,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她鎮定思緒,舔舔乾澀的唇,好吧,她也有腰也有臀,難道會輸她?

  「晏總管--」容心蕾挺起胸,也放柔了聲音,也對眾男人們眨了眨眼睛,甚至露出她難得會露出的笑靨--雖然很勉強,但畢竟是收到了功效,眾人們終於把眼光又擱回她身上。

  「心蕾一早不會差人拿水巾給堡主。」她說。

  「什麼?!」晏總管詫異地按住椅子扶手,身子前傾。他有沒有聽錯?旋即同他一般發出驚呼的眾人,證明了她的確是這樣說的。

  這女人在想什麼?莫紹擎瞇起眼睛,好奇地等著聽她往下說。

  很好,容心蕾不慌不忙地迎視晏總管困惑的臉,現在大家可全安靜下來了是不?她滿意地又笑著大膽一句。「心蕾也不打算使著下人日日準備堡主愛吃的東西。」

  又是一陣驚呼,莫紹擎忍不住咧嘴笑了,這態度果然是她合該有的,和那時踢他的表情如出一轍,他敢打賭,她在使詭計。

  果然,在大家的錯愕聲中,她終於又接了話,她不疾不徐卻非常果斷地道--

  「我不會差下人準備水巾,是因為心蕾為了伺候堡主,肯定是不會睡熟,一定比堡主更早清醒。那麼當堡主醒時,心蕾自己老早就親手準備好水巾伺候堡主。」

她仰著臉,雙眸閃爍慧黠的光芒,嘴唇噙著一抹微笑,這下她可夠迎合晏總管的大男人主意了吧?

  接著她又說:「我不會時刻叮嚀下人們準備堡主的吃食,因為只要是堡主喜歡的、愛吃的--」她指指自個兒腦袋。「心蕾一定老早默記在這兒,心蕾自幼就愛烹食,堡主愛吃的,心蕾定親自準備親自炊食,保證食物新鮮,保證迎合堡主的需求和口味,當然為了堡主的健康著想,所謂男人的健康就是咱們女人的幸福,是故,心蕾一定會計算好堡主每日吃的食物,務必讓堡王長命百歲。心蕾一定以堡主的健康為己任,畢竟只要堡主健康,心蕾還有什麼好奢求的呢?」

  「唔--好、好、好極了!」晏總管大笑拍手讚嘆極了。「的確,只要夫君健康,做妻子的還有什麼好求的呢?」

  一直在人群裡偷瞧的莫雪鳳搗住胸口,鬆了好大一口氣,這個蕾姨真詐,方才差點把她嚇死。

  而莫紹擎則是忍俊不住,失笑出聲,他情不自禁讚賞地研究起她--「她可真聰明是不?」他對一旁的阿莽說。「但我以為那日的她分明是鄙視男人的,莫非為了名利,她竟可以轉變至此?」

  阿莽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主子,你不知道為了想當您的夫人,這些女人啥都嘛願意做。」

  莫紹擎輕視地搖頭。「連自己的自尊都可出賣,可憐。」不知為何,他竟有一種失望的感覺,他凝視著她,原以為她是個與眾下同的女人,看到她為了想當夫人而使勁奉承的模樣,令他矛盾地失望極了。

  晏總管眼睛一亮,旋既又問:「現在--說說堡主若發生了危險,妳們會如何?」

  「嗚……」晏總管還沒說完,柳金葉便迫不及待地嗚咽出聲,眼淚汩汩而下,把容心蕾嚇了好大一跳。

  哇咧,真夠誇張的了,竟然哭了?她不敢相信地瞪著柳金葉。

  柳金葉抽出手絹啜泣地擦拭淚痕。哼!怎可讓容心蕾專美於前?她泣不成聲。

  「嘻……瞧瞧奴家,光是聽見偉大的堡主發生了危險,奴家就心中不住恐懼地顫抖,眼淚就情不自禁地湧了上來……」她噙著眼淚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請晏總管原諒小女子的真情流露……」旋即她抽抽噎噎、斷斷續續說著:「倘若堡主發生了危險,小女子一定一定……」她號啕大哭。一定去黃泉路上陪他。不,我不敢想像沒有堡主的日子……晏總管,您不該問小女子這麼殘酷的問題,我簡直怕得不敢想……」她一副承受了多大打擊的模樣,一旁的人趕緊上來扶住她虛弱的身子,她幾乎快厥過去了。

  真夠誇張的,莫紹擎一副頗不以為然的表情,而阿莽則是掩住嘴努力地憋住想大笑的衝動。這個柳金葉未免也太賣力了。

  晏總管搖頭嘆氣。「的確,這個問題太殘酷了。難為妳了……」

  「晏總管--」容心蕾趨前拱手道。「您放心,堡主不下可能發生危險。」她清晰道。好吧,非要這樣蠻幹是吧?她也豁出去了,她一臉堅決之色,說著擲地有聲的話。「倘若堡主發生了危險,心蕾願意為堡主擋刀擋劍、擋住所有的危險,心蕾隨時為堡主做好犧牲的準備,守護堡主的性命,讓所有的危險和災難遠離他;讓所有的不幸和痛苦全由心蕾為他承擔,我願扛起他生命的擔子,一輩子當他的附屬和影子,只有在他有困難時才現身抵擋一切,好讓堡主可以一生一世高枕無憂。而且倘若真有一天我為堡主犧牲了一切,就算是生命,那也是我容心蕾莫大的榮幸。」

  瞬間室內一片寂靜,怎麼?心蕾抬頭怔怔地望著眾人,說得這樣好他們還無動於衷嗎?這樣還贏不了柳金葉?這群冷血的笨蛋!

  突然--容心蕾倒抽一口氣,奇蹟真的出現了,她瞪大雙眸,再用力地眨眨眼睛,退了好大一步。不會吧?她看見晏總管一對眼兒迷濛起來,不、會、吧?!一顆晶瑩的淚珠滾落他佈滿皺紋的老臉,不、會、吧?!她又連退了幾步,她有說得這樣好嗎?

  「嗚、嗚、嗚、嗚……」阿莽抹起眼淚哽咽道。「主子,她說得多感人,阿莽聽得心都碎了……她簡直是對您太好太忠心了,能說出這樣情真意切的話兒,她肯定是真的很喜歡您的……」

  「哼!」他不置可否一笑。「是--喜歡我的錢財、喜歡我的權勢。」對素昧平生的男人她也可以說得這樣天花亂墜,這樣動聽感人,他簡直為她感到可恥、可悲。那日的她分明就不是這樣的人。

  呀!莫雪鳳這下露出得意的笑容。蕾姨,真有妳的,把晏總管感動得都哭了。她恨不得馬上衝過去親蕾姨一口,再看看那柳金葉,她這下可沒癱在那兒哭哭啼啼地,她錯愕地張著嘴直直瞪著容心蕾。

  天敵--這女人真是她柳金葉的天敵啊!她在心底挫折得大聲呻吟。

  只見晏總管輕輕擦去眼淚,然後又深深呼吸、再幽幽嘆了一口氣。他心底已有了主意,他站起來宣布--

  「我現在宣布堡主夫人是容心……」

  所有人無不緊張得洗耳恭聽,此時莫紹擎在阿莽耳畔嘀咕了幾句,然後阿莽點點頭奔向晏總管。

  耶!容心蕾忍下住歡呼,是她,是她……爹有救了,萬歲萬歲!


  「等等--」晏總管揮揮手,低頭聽阿莽說了幾句話。

  容心蕾緊張地瞪著他們,怎麼了?容心……容心什麼?當然是她容心蕾啦,又怎麼了?」

  莫雪鳳氣呼呼地雙手環胸,此當事人還緊張的狠狠瞪著總管,那阿莽幹麼了,不會讓晏總管先宣佈完?搞什麼?她緊張得一顆心都要進出來了。

  晏總管聽完阿莽的話,露出略微震驚的表情,然後這才清清喉嚨,重新宣佈道:「現在宣佈堡主夫人--從、缺!」

  「什麼?!心蕾傻了,嘴巴差點兒掉到地上。從缺?!有沒有搞錯?這又不是比賽,哪來從缺這碼子事?

  一旁看見她此等錯愕呆愣模樣的莫紹擎,甩開扇子掩住嘴縱聲哈哈大笑。

  晏總管皺著眉頭繼續宣佈道:「堡主傳令,冊立柳金葉姑娘及容心蕾姑娘為妾,並賞賜廂房各二間,南北二院。堡主並下令為期一月,觀察兩位侍妾的表現,再擇日宣佈新夫人人選。」

  柳金葉的親戚們低頭互相討論起來,柳金葉露出雖不滿意但可以接受的微笑。

  至於容心蕾則還是呆在原地,她太錯愕了,現在,好像有一群烏鴉「阿阿阿」地飛過她面前,忽然之間她變成妾了,妾能幹麼?她要當的是夫人,像莫雪鳳講的想幹麼就幹麼,可以幫爹買成堆成堆高麗蔘的夫人,而不是妾!老天、老天,她簡直快要暈倒了。

  一旁的僕兒來帶她去南院,她只是失魂落魄,心緒紊亂,兩眼茫然地跟著走。

  阿莽問主子:「為什麼?」他不懂主子怎麼會突然想立妾了?雖然這沒什麼不對,然而他明白主子分明不是那種沈迷女色的人啊?他真的不懂。

  莫紹擎只是帶著那抹莫測高深的微笑,他看起來心情非常之好。他低聲道:「我倒要看看她們能做到方才所說的幾分?」

  那容心蕾說的話,他記得可清楚了。他非常期待看到她的表現,他更好奇她為了堡夫人的位置可以低聲下氣到什麼程度,她曾經大言不慚地痛罵男人是貪生怕死之徒,她曾經為了救一個小孩可以不顧性命,她更曾經極個性的在盛怒之下踢他一腳。


  現在,她卻是一個涎著臉為了當堡夫人而極盡諂媚討好之能事,太矛盾了。

  莫紹擎深思地皺起眉毛,他對她起了莫大的興趣,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哪個才是她真正的本性?為何她可以判若兩人、可以這樣矛盾?她激起了他的好奇,更激起了他想窺探她真面目的興趣。

  這是頭一次,他對女人產生這樣大的興趣。這個容心蕾次次抓緊他的目光,次次叫他震驚意外,他開始期待他還會發現多少個驚奇--在她的身上!


  好吧,什麼叫自作自受?什麼叫作繭自縛?容心蕾挫折地咆哮再咆哮。

  「笨蛋,我真是笨蛋!」她在華麗的廂房裡來回地用力踱步。現在她不但沒法即時拿到銀兩給爹買高麗蔘,她甚至還不能回去照顧他。她真蠢、真笨,怎麼會給自己惹這種麻煩?!

  突然,房門被輕輕推開,莫雪鳳溜了進來。

  「妳?!」一見到她,心蕾忍下住驚呼。

  「噓……噓……」莫雪鳳暗示她噤聲。「我偷偷溜進飛雲堡的。蕾姨……」

  「那個勞什子堡主。」心蕾激動的蹲下來按住雪鳳雙肩激動的搖晃道。「竟然把我和另一個女人冊立為妾了。」顯然她怒不可抑,氣得咬牙切齒。「這等自私的臭男人,只想佔盡便宜。把我們女人當什麼?喔,還得試用過了才決定選誰當老婆啊?雪鳳,那個亂說話的長工是誰?我撕了他的嘴,什麼堡主多好多好,狗屁……」

  「冷靜,冷靜。」莫雪鳳心虛地極力安撫蕾姨。「我們還有機會,事情還沒有結束,這可能是那個晏總管自個兒的意思,搞不好和那堡主無關,難不成妳們都見過那堡主了?」

  容心蕾站起來?思索著:「堡主倒是沒見過……」

  「是啊--」莫雪鳳把罪過全往晏總管身上推。「所以這一切肯定是那晏總管的意思,堡主如果真是那樣喜歡納妾的人,早就不知道納多少妾了,還會等到現在嗎?」

  「可是……」

  砰!門突然被推開,莫雪鳳飛快地躲進床下。完了,她趴在地上清楚地看見爹的靴子,是爹!

  一見到闖進來的男人,容心蕾霎時呼吸一窒,一臉呆怔。

  眼前的男人穿著暗褐色蟒袍,長髮束在一張粗獷英俊而狂妄的臉龐後。龐大的身軀,古銅色的皮膚,炯炯有神的眸子,唇邊掛著一抹嘲弄的笑容,令他看起來獨裁又霸道。

  他有著使人喪失勇氣的銳利目光,那對黝黑深邃的眸子可以輕易地令女人驚慌失措。

  意識到自己盯著他瞧,容心蕾臉一紅,忙斂容喝問:「你是誰?怎麼可以隨便闖入這裡。」

  他回答得倒也簡潔。「我是妳主子。」他揚眉一挑。「所以高興闖進來就闖進來。」他注意到她眼睛噴出怒火,那正是他期待的,老天,她生氣時可真好看。

  「我沒有主子,你在胡說些什麼?」她怒斥。

  床底下的莫雪鳳沮喪地輕聲呻吟,喔,老天,保佑爹少說幾句。

  他突然伸手猛地抓住容心蕾的手臂,將她往他的方向用力一扯,她差點兒撲進他懷裡。他的舉動教她臉更紅了,她狼狽地試圖掙脫他的手。

  她怒咆:「太過分了,你膽敢如此放肆,難道你不怕堡主懲罰你?」

  喔!老天保佑--莫雪鳳又換了禱告詞,保佑蕾姨放聰明點。

  他好笑地挑眉終於放話。「我就是堡主。所以,容心蕾,我就是妳的主子。」

  好吧,現在起碼有一萬隻的烏鴉在她頭上「啊啊啊」地盤旋了!容心蕾怔怔地瞪著他。「你是--」

  「沒錯。我就是堡主。而且--」他故意地強調道。「妳先前在廳上跟總管說的那些有關要如何『照顧』我的感人肺腑、真情流露的說詞,太令我感動了,所以,我迫不及待地來印證妳說的話。」他鬆開她的手,然後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容心蕾瞪大了雙眸,看他傲慢地踱向房裡那張龐大華麗的鴛鴦床,他在床沿坐下,然後洋洋自得地拍了拍他結實的大腿,對她嘲弄地拾抬嘴。

  容心蕾還是震驚地、混亂地、腦袋一片空白地愣在那裡圓睜著眸瞪向他。

  見她沒有任何的表示和行動,他揚起濃眉,目光犀利地問:「怎麼?先前在廳上的伶牙俐齒跑到哪兒去了?」他將手撐在腿上,一派輕鬆地撐著下頷研究她。


  容心蕾嚥了嚥口水,困難地重複一句:「你就是堡主?」

  他故意佯裝不悅地皺皺眉頭。「我實在不喜歡一再地重複我的話,妳最好先學會這點。」

  他可真傲慢是不?容心蕾壓抑下自己的脾氣,這簡直快要了她的命。可是只要想到她唯一的親爹,她便什麼都可以忍受。如果她沒能拿到堡主夫人的身分,那麼也得先設法弄點銀兩先度過難關。她迅速冷靜下來,腦袋裡兜了好些圈子。

  莫紹擎清楚地看見她眸中閃爍的光芒,隨即,他更看見她的微笑。她非常甜美而順從地趨近他,瞬間他不快地發現當她這樣衝著他笑時,他感到呼吸有些困難。

  她用清脆的聲調同他說話。「堡主,心蕾聽說您是極慷慨又仁慈的主子。」她得說些好聽話哄哄他,然後她將跟他要些銀兩。心下她雖憎恨自己諂媚的態度,但她知道男人吃這套。由於她不慣於拍人馬屁,所以,她的臉尷尬地微微泛紅。

  「是嗎?」他注意到她臉紅了。他伸手將她拉近,當他的手碰觸到她那纖弱的柔荑時,他暗暗皺眉,他發現她在顫抖,他更發現她手上長著粗繭,他將她的手扳過來,俯身仔細地瞧了瞧。

  容心蕾尷尬地想抽回手,因為長期操持家務的關係,她知道她的手不好看,而他的視線令她侷促起來。

  他緊抓著她的手直到看夠了才放開,然後那對嚴厲的眸子在濃眉下專注地凝起。他沈默地看著她--明白了她不是官府千金,她竟連推薦函都敢捏造?他懷著疑問但仍不動聲色。

  「堡王,要我沏茶給你麼?」她沒伺候過男人,但是要是他再這樣沈默下去,她可能會厥過去抑或尖叫起來。

  「或許我們之間不該這樣客氣,妳知道男人要的是什麼,我來這兒不只為著喝一盅茶……」他說著,蠻悍地將她用力一扯,然後,將她按倒在床上。她全身僵硬地被壓在他身下,驚愕得不敢吭氣。

  他伸手托起她的臉,她還在顫抖。她明明想當堡夫人的不是?但她表現得就像是將赴刑場的囚犯,眼中只有惶恐,沒有一絲絲地心甘情願。

  「妳怕什麼?」該死,他發現她美麗的眼睛就像黑夜裡的星星,他發現丹鳳眼原來是這樣的迷人。他俯低身子,他的臉幾乎要貼上她。

  「我不是怕……」不怕才怪!她努力地逼自己冷靜。不管他想幹麼,她得先達到她的目的。但是他強壯龐大的身軀令她手足無措,而他灼熱的視線令她惶恐。她硬是逼自己擠出一句話來。「我顫抖是因為我高興……」

  說謊!他微笑地故意問道:「高興什麼?因為我將做的事?因為我將吻妳?或者是……」他溫柔地伸手,手指插進她盤起的髮髻裡,緩緩地將她的髮髻鬆開。濃密如雲的柔軟長髮如瀑布般散了開來,纏住了他粗糙的大手。

  他的聲音低沈性感。「妳有一頭漂亮得像絲緞般的長髮。」他真心讚美。這一刻他發現她的表情相當無助,臉色顯得蒼白,但是她的嘴唇卻紅豔得似一朵沾著露珠的玫瑰,他心中一緊,突然迫切地渴望親吻這一朵玫瑰,他俯身,當他的嘴脣即將品嚐到她的甜美時--

  「等等--」她的手竟按在他臉上。「等一下……」

  這簡直太荒謬了,他用力地扯下她的手。他板著臉,顯然相當不快。這女人破壞了方才甜美的氣氛。

  「不論你想做什麼--」她突然緊張而急促地對他說道。「先給我錢!」她終於說了。

  而且,幾乎是立刻的,看見他眼中閃著堆積起來的怒火,他的聲音比千年寒冰還冷。「我沒聽錯吧?妳跟我要錢?」

「是的。」她狼狽地躺在他身下,她痛恨此刻的自己必須蔑視自尊和驕傲,她幾乎是低聲下氣地。二千銀就好。」她不敢看他鄙視的眼睛。「只要一千銀就好,這對你不算什麼吧。」她羞愧得真想一頭撞死。

  他坐起身,他的聲音很輕,卻比利箭還傷人地道:「妳沒資格跟我談錢,妳可知自己的身分?不論我將對妳做什麼,我可以一毛都不給。」她竟敢不要臉到敢跟他要錢?他很氣,就算她虛榮好了,那麼至少也該遮掩一下,有必要這麼露骨嗎?

  容心蕾撇過臉去,她努力地想壓抑住那幾將氾濫的淚水,她的喉嚨又乾又澀,她的胸口又緊又痛。

  然後她聽見他冰冷的聲音。「我從不虧待我的人,妳需要什麼可以跟總管說。」現在他對她的慾望迅速消逝無蹤,一種莫名的挫折感揪住他的心。為什麼他竟有一種受傷的感覺?


  「不必,我只要一千銀,其他我什麼都不需要。」她僵硬地說。

  「如果妳是在跟我討東西,最好看著我!」他生氣地將她的臉扳過來面對他,然後他怔住。她眼中盈滿了無助的淚水,他發現這一千銀似乎是她的某個秘密。她倔強地瞪著他,抿緊著唇正努力地壓抑啜泣出聲。

  她脆弱的模樣敲痛了他的心,他被一種莫名的罪惡感折磨著。他換了比較溫和的口氣。「妳要一千銀做什麼?」

  她沈默著。

  他嘆氣,然後起身踱離。「我會叫總管送來。」他在門前佇立了一會兒,然後離開。

  莫雪鳳迅速鑽出來,然後爬上床去。她輕輕地對著背對她的容心蕾喊著:「蕾姨?」蕾姨看來似乎很沮喪。

  容心蕾還是背對著她,她不想讓人看見那不爭氣的淚水。她淡淡地說:「夜這麼深了,妳不用回家的嗎?」

  這裡就是我的家啊--莫雪鳳沒敢道出這句。蕾姨的難過令她感到內疚極了,她原本只是單純的想要一個娘而已,可是事情似乎不是她想的那麼簡單。

  「蕾姨……」明知不可能她還是問:「妳喜歡堡主嗎?」

  她咬牙切齒回道:「阿鳳,去幫我踹那長工幾腳。堡主根本是個驕傲自大的混蛋。」

  「但是他對妳很溫柔啊……」起碼是她見過爹對女人最溫柔的一次。

  「丫頭--」她轉過身子面對莫雪鳳。「妳沒聽見我跟他要錢時,他是怎樣冷嘲熱諷的嗎?他說他可以一毛都不給,他說他高興想對我做什麼就做什麼,他真是尊重女人是不?他真溫柔真體貼對嗎?」她忍不住地諷刺道。

  「不過他答應給妳錢了。」莫雪鳳幫父親說情。「他不是太壞的對嗎?」拜託,希望蕾姨不要討厭爹爹。

  容心蕾疲倦地嘆氣,她沮喪地拉起棉被轉身欲睡。「丫頭,妳回去吧,等會兒讓人發現就不好了。」這畢竟不是她能亂闖的地方。「如果方便的話,幫蕾姨去當鋪看看,等一拿到錢,我立刻設法請人買藥材過去。」她真擔心爹的情況。

  「蕾姨……」雪鳳爬到她身上親吻她的面頰。「妳不要緊吧?我是不是害了妳?」

  「傻瓜。」容心蕾心疼地摸摸她的面頰,她勉強地擠出笑容,對她眨眨眼。「情況不太糟,畢竟我成功地要到錢了是不?!」她應該高興才對,至少她的目的算是達到了,至少他的父親可以拿這筆錢去買夠多的高麗蔘了。她欣慰地想,是的,還不太糟,她只要好好地休息一晚,她又可以精力旺盛的面對一切。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46:06

第五章

  容心蕾這一覺睡得太沈,連日的緊張,連日的失眠,讓她終於不支地一沾床即睡得死沈。

  被褥是上等的蠶絲織成的,又輕又軟,枕套是用細絲製成的,又輕又柔。

  在睡夢中她不禁滿足地嘆息,睡夢中她隱約聞得到薰香爐吐出的沈香味,令她心情放鬆身子癱軟,她熟睡得就似嬰孩一般,因此她根本沒有察覺踅返的莫紹擎。

  他先是佇立在床沿打量她的睡容好一會兒,然後他吹熄案上的油燈。他脫去寬袍上床睡在她身側,那感覺自然得就像他天天都這麼做一般。他側著身子將她柔軟的身子攬進懷中,他聽見她低聲呻吟了一聲,然後她下意識地偎進他懷裡,貼近他的胸膛。

  她的味道太好聞,而她惱人的髮絲隨她的呼吸輕輕地搔癢著他的下顎。他強壯的手臂,情不自禁地環抱那纖弱的優美的腰身。她是這樣纖細、這樣柔軟,這樣的令人心生憐惜。

  他微笑著將長腿跨至她的腰上,她似乎沒有一點警覺性,長長的睫毛還是密密地垂著。

  他發現自己喜歡看著她,在不知不覺中驟然升起了慾念,他順了順呼吸,望著她雪白的香腮,要克制慾望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知道自己緊繃的身軀強烈地想擁有她,然而對她還有太多的疑問,他一直是謹慎的,他不可能在心中的疑問還沒解決時,就貿然地被慾望征服了一切。

  她甚至可能是胞弟派來的間諜,當然,她也可能只是個可悲的為了虛榮而捏造身分的女人。

  他沈思著,他側身用手肘撐起自己,他攫住她的一小撮頭髮在鼻問嗅聞,那是一股淡淡的茉莉香。那髮絲柔軟從他指縫中溜掉。他俯身親吻她細嫩的面頰,他自言自語地悄聲嘆道:「妳究竟是誰?哪一個才是妳?」

  他起身再一次離開房間。而身後的容心蕾正作了個美夢,夢見小時候,爹和親娘幫她紮辮子--

  「心蕾有一頭又細又密的頭髮。」娘親的聲音好暖。「將來一定是個好命的孩子。」爹在一旁不住的點頭。

  那日陽光炙熱,她在娘親懷裡只覺得昏昏沈沈。

  娘……我真的是個好命的孩子嗎?

  後來發生好些事,糊糊塗塗地,日子也就流逝了。

  夢中,容心蕾沒有煩惱,她還是微笑的仰望著母親。夢中,她還只是個孩子。

  正當容心蕾沈睡之際,柳金葉的房間卻燈火通明。她那帶進城堡的阿嬤急切地在房裡兜圈子。

  阿嬤搔搔白髮道:「我打聽過南院那邊值夜的小廝,堡主今夜已經去了那裡兩次。小姐……」她急切道。「我們得加把勁才行,要不怎可能當上堡夫人?真是!明明妳比那個什麼蕾的好上千百倍,幹麼堡王不過來這兒?」

  柳金葉梳著頭髮,滿不在乎地淡淡說道:「不急。」她自信滿滿地道。「阿嬤,妳放心,我一定會伺候得那堡主服服貼貼地,那容心蕾看來太嫩了,哼!」她冷笑。「這世上沒有一個男人不為我著迷的。」


  一早,容心蕾才剛起床的時候,殊不知柳金葉已經去向堡主請安了。

  容心蕾下床推開房門正欲伸懶腰時,一個婆子忽地衝了過來--

  「姨太太早。」那婆子胖胖的,右手提著洗臉盆,請容心蕾入座。「我是福嬸,主子叫我來伺候您。」她俐落地將梳子拽起。「我幫您梳頭。」

  容心蕾這會兒方醒了,她看著那胖胖的婆子,然後親切地微笑道:「我自己來就行。」

  「那怎麼成?」福嬸大驚失色。「您的身分可不行自個兒來……」

  福嬸熱心地將心蕾按到椅子上,幫她梳了個極高又笨重的奇怪髮型,然後她又在她頂上插滿了鐵製的奇形怪狀的髮釵。

  「福嬸嬸--」容心蕾瞪著銅鏡裡可笑的自己,她忍不住問:「這髮型會不會……」她怕傷了大嬸的心,只好小心地說。「會不會太誇張了點?」簡直有如一隻妖獸騎在她頂上。

  「妳不喜歡嗎?」那大嬸超誇張地捧住雙頰驚問。「我弄得不好嗎?」福嬸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

  容心蕾忙說:「不不不!好極了、好極了……」她虛弱地乾笑幾聲。然後驚恐的看見那福嬸又拿出胭脂盒,取出粉撲,迫不及待地捧起心蕾的臉,迅速俐落地在她臉上瞎塗了一陣。

  「妳……妳幹麼?」心蕾被她肥胖的手臂勒得差點喘下過氣。等她終於放開她時,媽呀,容心蕾差點沒被鏡中的人嚇死!

  那一對丹鳳眼在眼線的強調下變成兩個黑青般的大骷髏,而她的嘴唇被她塗的又紅又厚,臉色則蒼白的嚇人,更別提眼睫上那兩坨像似瘀青般的顏色了。

  容心蕾哭笑不得--「這……這……」這是化妝還是畫畫?


  福嬸極滿意地拍手道:「姨太太,這是最流行最時髦的化妝法了。堡主最喜歡這種妝了。我一聽說要服侍您,高興得一晚都沒睡哪,本來我是在園子做粗活的,這下可好過多了。現在--」她拉起容心蕾。「我們快去給堡主請安吧!」

  「等、等一下……」她可不想化這種可笑的妝去見人。「我想,我想……」我想卸妝!她幾乎要脫口而出,可是一瞧見福嬸的笑容又止住了話。

  「想什麼?姨太太?」福嬸笑瞇瞇地問著。

  噯……心蕾嘆氣。算了算了,她揮揮手。「咱們走吧。」看福嬸興匆匆的模樣,她實在不忍傷福嬸的心。

  就這樣,容心蕾跟著大嬸穿過一個又一個迴廊,還有無數個花園和亭子,終於到了用膳的大堂。

  只見廳上兩側成排的丫鬟輪番伺候著上菜倒茶,而堡主莫紹擎一身藏青色襖子,英氣勃發地坐在正中央,他右側坐著忙幫他挾菜的柳金葉,左側的位子則是空著的。想當然耳,那應該是給她坐的,不過,很顯然,她來遲了,飯局早已開始。

  莫紹擎挑起眉毛,看見她-臉滑稽的裝扮,有些詫異地擰起眉頭。她可真敢打扮,化那樣濃的妝。他低頭咳了咳,然後對她一笑。

  「真『早』啊!」話一說,一旁的奴婢們無不低頭竊笑。誰都聽得出他的諷刺。

  容心蕾故意忽略他嘲諷的口氣,她挺挺胸膛、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故意輕描淡寫地道了聲:「早。」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阿莽這時湊身過來安排姨太太入座,她屁股才剛坐下,聽見莫紹擎又拋來一句:「昨夜睡得可好?」他沈柔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他這可是關心她?真難得,她禮尚往來地回報他善意的微笑,她點點頭道:「很好。」

  「妳睡得很好?」然後他幾乎要咬上她耳朵地低聲說。「我以為妳為了『等著』伺候我,肯定是不會睡熟,我以為妳一定會『比我早醒』,好為我準備手巾……」他重複她曾大言不慚說過的話。

  他笑著看她從臉頰紅到耳根。阿莽站得近,聽了話只得低頭憋住笑。

  他非要讓她這樣難堪是嗎?她抬頭瞪他一眼。他是故意的,故意用她說過的話笑她。她昂著下巴反擊道:「心蕾因連日為了選親之事夜不能眠,故睡得遲了,您貴為堡主日理萬機,應當是不會和小妾『計較』這些,是麼?」她眼睛裡有叛逆的火焰在燃燒。

  霎時,她看著莫紹擎笑容隱去,他打結的眉頭令她緊張。她注意到他皺眉時可真兇猛。他生氣了?但她已收下回話兒了,而他陰鬱的臉色令她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萬一他反悔了不給她銀子了呢?

  他瞪著她的目光銳利得使她寒毛直豎。這個男人生氣時,竟教她全身起雞皮疙瘩,光只是那足以射穿人的目光就足以令人恐懼顫抖。

  室內一片寂靜,沒有人敢吭氣。在飛雲堡,從沒有人會笨蛋到去挑戰堡主的權威,而,她竟然這樣做了,真是個笨蛋是不?!

  不知已有多久沒人敢頂撞他的話,她竟敢在眾人面前挑戰他的權威,他如果不生氣,那麼以後如何管理這兒的人?是故他雖沒有真的動怒,仍是刻意擺出兇惡的表情,他知道那確實收到效果,因為他清楚地聽見她輕輕喘息了一聲。很好,她知道怕就好。

  「容心蕾--」他的語氣高傲淡漠,但卻充滿威嚴。「諒妳初入飛雲堡不懂規矩,才會大不逆地頂撞妳的主子,罰妳在南院禁足一天。」

  罰她?她有沒有聽錯,他以為他是什麼高高在上的神嗎?罰她禁足,就只因為她說了句「堡主日理萬機不會同她計較」,而且還是他先諷刺她的……

  她氣不過,激動得張嘴抗議。「喂!我沒說什麼,你這樣罰太輕率了吧?」

  「加上伙房幫廚一天。」他冷冷一句。

  什麼?她還要反駁,一旁阿莽好心地猛對她施眼色。「噓……噓……」

  「噓什麼噓?!」她火大了,她這次用吼的。「你太不講理了,就這點小事也可以罰,有必要這樣嗎?你--」

  「再加罰洗如意園茅廁。」他道。她最好學會服從。不,他凝視她冒火的眼睛,顯然她不會,她聽了怒不可抑,張嘴還要反擊,他提醒她。「注意妳將說的話,妳已經替自己惹來三樣處罰了。」

  容心蕾合上嘴,她深深吸了好大一口氣,好,她忍了。她在心底從一默數到十,然後努力用一種很壓抑的聲音問他--

  「我想告退……」她怕自己會忍不住衝上前去掐他脖子,那麼她可能就得洗一輩子的茅廁了。

  他嘴角一抬,得意地看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很好,她起碼學會了控制自己的舌頭。但很不幸地,他還是必須按祖訓告訴她:「用膳時,誰都不可以比主子先行離去,這是飛雲堡的規矩。」怕她就地崩潰,他的口氣顯然溫和許多。

  他希望她可以快點適應這裡,他不想讓她誤以為他喜歡欺負女人。他看她怔了怔,然後眼睛眨了眨,猝然,她雙手握拳,仰頭進出崩潰的吼叫。「混帳--我放棄當堡主夫人行了吧?!」

  但很顯然的,事情已經由不得她自己作主,這是她後來才明白的。

  莫紹擎很溫和但堅決地告訴她--

  「可能要讓妳失望了,一旦成為飛雲堡的人,就得終生為飛雲堡的人。妳沒有離開的自由。但是--」他可惡地對她露出勝利微笑。「我有權利放妳走,但我不想,尤其在妳罵我是混帳之後。可惜……」他故意虛情假意地嘆氣道。「如果妳口氣好一點求我,我想我一定會答應的。」

  她敢以她的人頭打賭,他根本一開始就沒有要讓她稱心如意的念頭,她發現他是個惡魔,他以讓女人痛苦為樂,她在心底將他罵得一文不值,將他從頭詛咒到腳,然後乖乖地等著被帶去洗茅廁。因為她最後的那句混帳,為她贏得了整個飛雲堡茅廁的清洗工作。是的,她榮耀得想將他的屁股踢爛。

  可是她沒有,喔,她可沒那麼笨,讓他有任何理由再罰她。容心蕾很快發現,她越生氣似乎就令他越得意、越驕傲、越洋洋自得。不,她才不願讓他那麼痛快。

  她驕傲的高昂著下巴,硬是擠出笑容來。她眼睛冒火、胃也氣得幾乎痙攣,但她還是逼自己露出燦爛的笑容--雖然這幾乎令她重傷。

  她用著那最甜美的嗓音,虛偽地衝著他笑。「謝謝堡主,我早就想舒活舒活筋骨了,我這就去洗茅廁。」她挺直腰桿,一副像是要去做什麼神聖的工作似地,宛如一隻孔雀般驕傲的踏步離開,沒想到她硬逼出來的驕傲沒有維持多久,那福嬸和柳金葉交換一眼,暗暗地在容心蕾將穿過她面前時,突然偷偷伸出腳絆倒了她。

  霎時,只聽見一聲慘烈的呼叫,容心蕾已經四平八穩地撲倒在地上。

  唉,她的臉貼著地板,沮喪得沒力氣站起來。讓「偶」死了吧……

  容心蕾萬萬沒想到在她那可笑的摔倒過後,當她去洗茅廁時,大廳發生了極戲劇性的變化。

  莫紹擎俐落的下令拿下福嬸,他眼睛可尖得很,他清楚地看見福嬸害容心蕾跌那一跤。

  福嬸嚇得臉色發青。「主子,奴才不是故意的呦,主子--」

  柳金葉在一旁亦是冷汗涔涔,先前她們買通了福嬸,想託她暗整那容心蕾,沒想到……

  莫紹擎用冰冷的眼神瞪到福嬸全身的血液結冰。「為什麼這樣做?有人指使妳嗎?」

  「沒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福嬸忙否認。

  他的臉色十分陰鬱,他冶漠道:「不是故意,那也太粗心。給我拖下去杖責一十大板。」

  只聽那福嬸哭爹喊娘地被人拖下去,而柳金葉當真嚇傻了。她這會兒才發現堡主可不是個普通的人物,生氣起來太恐怖了。坐在他身邊,她不禁發起顫來。

  她偷偷地從眼睫下瞄他,他真是個英俊威猛的男人,高大結實,卻同時又散發著危險和力量,她恐懼地低下頭去。

  莫紹擎起身吩咐阿莽:「讓人準備一些點心,我要去看雪鳳。」這丫頭嚷著不舒服,不肯用早膳,他有些擔心。


  天朗氣清,豔陽高照,滿園子花兒朵朵地綻開,鳳凰樹上扇形的橘紅色花朵隨著暖風吹拂而紛紛飄墜,在小徑上落紅無數。

  春光明媚的景色底下,非常不和諧地傳來陣陣咒罵聲--

  「我洗,我刷,我把你這糞坑刷得乾乾淨淨亮亮晶晶,好讓那個王八蛋用了能夠掉進去!我在糞坑旁上油,摔死你!我在糞坑裡頭放針,插死你,痛死你!」

  「蕾姨,蕾姨,別激動別激動,這茅坑又不是我爹--」莫雪鳳忙改口。「肯定不是那個堡主在用的。堡主一定有私人的茅廁是不?」

  「也對。」容心蕾一手抓著刷子,另一手扯下防臭的口巾。「雖然那堡主很可惡,但我們也不可殃及無辜。阿鳳!」她激動地蹲下來扔了刷子摟住莫雪鳳,莫雪鳳掩住鼻子。

  「蕾姨,妳身上有怪味。」

  容心蕾翻白眼。「廢話,當妳洗了近十座的茅坑時,妳說妳聞起來能香嗎?」

  那該死的臭男人,詛咒他下地獄。不過很顯然詛咒是沒效的,因為這已經是她今早第二十次詛咒了。

  「阿鳳--」心蕾認真地警告她。「妳別再冒險來看我了。」她擔心地勸著雪鳳。「這兒的堡主是個可惡、恐怖、嚴厲、冷血、沒人性的混蛋!」

  莫雪鳳聽得心虛極了,說的可不就是她爹爹嘛。可惡是有那麼點啦,恐怖是還好啦,嚴厲是有時候的啦,冷血嘛,只有在非常生氣的時候,沒人性嘛,應該還夠不上這個罪名。莫雪鳳暗自咀嚼她的話。

  容心蕾還在激動地說著:「妳再這樣偷跑進來被發現就慘了。方才蕾姨問了這兒的人偷闖飛雲堡是什麼罪,天啊!要鞭刑的ㄟ,這個野蠻人?阿鳳,聽蕾姨的話,別再來了。」

  莫雪鳳一臉沮喪地問:「那妳是討厭他了喔?」

  「開什麼玩笑?」容心蕾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不,我不討厭他,討厭不足以形容我的感覺,我恨不得啃他的骨,這男人我絕不、絕不要當他的夫人!」

  「可是妳已經是他的妾了。」她殘酷地提醒蕾姨。

  容心蕾小聲地說:「沒錯。」還好昨夜什麼事也沒發生,否則她大概會嘔得去自殺吧!

  「那妳怎麼辦?」雪鳳擔心起來,蕾姨的個性早晚會徹底地激怒爹,她怕爹會傷害了蕾姨。雖然她希望蕾姨當她母親,然而她不得不開始認清一個事實--獨裁又專制的爹絕不會容忍蕾姨的脾氣,而蕾姨也絕不會是那種忍氣吞聲、逆來順受的人。好吧,她錯了,他們是徹底的不合適。現在她真的願意承認,也願意死心了。

  雪鳳又提醒她:「蕾姨,妳已經是他的妾,妳不可能可以反抗他的。」

  「不,我不會反抗他。」她又不是笨蛋。「妳以為洗茅廁很好玩嗎?我再也不會激怒他,一次都不會,水遠!」她湊進雪鳳耳朵邊道。「因為--晚點等我一拿到他答應給的那一千兩銀,我立刻趁夜逃跑。」

  莫雪鳳倒抽一口氣。「蕾姨,方圓百里都屬他管,妳要跑去哪?」

  容心蕾一臉堅毅地道:「我先拿去買高麗蔘給爹吃,然後喬裝成商賈,和我爹逃離孔雀城,天地之大,總有我們容身之處。」

  「蕾姨……妳最好想清楚喔。」她知道父親的脾氣,她更明白父親的能力,他若存心要抓一個人,就算是天涯海角他也會鍥而不捨地追下去。況且,逃出飛雲堡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畢竟她是個大人,不像她可以鑽水道出去。

  「阿鳳,妳甭擔心,我想過了。」她很有自信道。「堡主絕不會為了我區區一個小女子而勞師動眾的追緝,畢竟還有一個搶著當他夫人的柳金葉是不?我算哪根蔥啊?他不會在乎的。」她可不會高估了自己的價值,很顯然那堡主也不怎麼中意她,要不就不會罰她個不停。頂多在意的是那一千兩銀,不過他應該有的是錢,是吧?!大費周章的抓她回來只會損失更多。

  「是嗎?」他是不會在乎區區一個女人,但是他可能會很在乎被人要了的憤怒,雪鳳唉聲嘆氣的道。「蕾姨……妳要小心喔。」她沈默地思索起來,沒了蕾姨這兒還有什麼好留戀的,她氣爹那死脾氣,他為什麼就不能對蕾姨好一點,蕾姨要是能當她娘就好了,爹可惡,她討厭爹。她打算跟蕾姨一起逃了。

  好,今晚她就偷偷跟在蕾姨後頭走,她再也不回飛雲堡這個沒有溫情只有紀律的地方了。她在心底偷偷有了決定。


  夜深百蟲絕,朦朧淡月雲來去。

  容心蕾氣喘吁吁地爬上城牆,她背上揹著沈重的包袱,裡頭有整整一千兩的銀子,算他還有點良心,在她完成所有處罰之後,他差人送來先前答應給她的銀兩。

  容心蕾小心翼翼地慢慢爬巨牆頂,這該死的飛雲堡,非要把牆築得這麼高嗎?

  偏偏每個園子口都有人值夜,她除了爬牆也別無他法,她嘴裡啣著辮子,穿著輕便的黑色便服,好不容易登上牆頂,她興奮得幾乎要忍不住歡呼了,但,忽然間,站在牆頂的她傻了。

  這一定是在作夢,要不就是她眼睛出了問題,她用力揉揉眼睛再看一次--

  不、會、吧?!

  她張大著嘴被眼前的景象嚇到,她驚愕極了,一座更高聳的圍牆矗立在地面前,她簡直要虛弱得暈倒了。這王八的莫紹擎,沒事在家築那麼多個牆幹麼?他想防誰啊?他難道不知道最可怕的人就是他!

  詛咒歸詛咒,容心蕾還是認命地翻過牆,繼續爬眼前這座更大更高聳的城牆。

  怎麼最近老是在爬牆?她痛苦悲哀地想。她跟牆有什麼淵源嗎?莫非上輩子她是築牆的?這輩子才會拚命地爬牆?她忍不住這樣嘲諷自己,還一邊詛咒著莫紹擎,好化悲憤為力量。老天爺可憐可憐她,今天光洗茅廁就已經耗光她的體力,現在,她簡直虛弱得要暈倒了……

  前方碉堡上的莫雪鳳,背上也馱了一只包袱,她挑望著蕾姨的舉動,嘴角不禁困惑地抿起。這蕾姨在幹麼啊?她難道不知道每個城牆牆角都有側門?幹麼非要爬牆?莫雪鳳著急地兜起圈來,要不要去跟她講呢?可是她原是想等蕾姨成功出了飛雲堡再出其不意地跟她會合,她不想自己的連篇謊言被拆穿,更怕蕾姨知道她真正的身分後就不再理她。畢竟蕾姨是那麼討厭她爹。

  莫雪鳳掙扎了一會兒,決定到牆的另一邊靜觀其變。

  折騰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容心蕾氣喘吁吁使盡吃奶的力氣,成功的登上牆頂,她簡直太佩服自己了,她簡直要……等等,她再次愣住,突然,她的眼眶潮濕起來,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不、會、吧--怎、麼、還、有、一、道、牆?!

  她驚駭得跌坐地上,像個傻子般地瞪著那更更高聳的城牆,那堵沈默且堅硬的牆彷彿也在嘲笑她的狼狽。這算什麼?老天在考驗她的毅力嗎?她仰頭挫折得想大叫,卻只是莫可奈何地瞪著星空無語。

  她沮喪了一會兒,很快又振作起來,她安慰自己,這肯定是最後一堵牆,攀過這裡她就自由了,她就可以遠遠地離開這可怕的地方,遠離那個冷血自負的大笨蛋,而她爹也可以有好一陣子不用擔心藥費、好奸養病。她已經整整兩天不知爹的情況了。

  好吧,容心蕾擰起眉毛瞪著那堵牆,本姑娘跟你耗上了。這世上沒什麼可以打敗她,從小她就是毅力驚人的小孩,這堵牆算不了什麼,頂多害那個王八蛋被她詛咒更多次罷了。

  就這樣,她很快又繼續爬上城牆,不過她的動作顯然遲緩了下少,她的辮子也鬆開了,額頭被汗濡濕一大片,攀著牆的手也逐漸地因用力過度而顫抖起來,骨頭也痠痛得幾乎要裂開了。

  終於,好下容易,她的一隻手顫抖的抓住牆頂,另一隻手順勢跟著攀上去,電光火石間她腳下一滑,該死!她整個身子往下滑落。

  完了,她往下直墜,幸而她即時胡亂抓住了一處突出的石磚,整個人搖搖欲墜地掛在那裡。然後,她聽見底下傳來熟悉的驚呼聲。

  「蕾姨!噢,老天,老天……」莫雪鳳奔過來,仰著臉見狀況危急,嚇出了眼淚。

  這丫頭來是想惹麻煩嗎?容心蕾皺眉地偏頭俯視,媽呀!她臉色瞬間灰白如紙。原來她這麼厲害,爬得這麼這麼高?!她壓抑住幾乎要潰堤的恐懼,猶對著下方的莫雪鳳安撫道--

  「噓、噓……別叫、別叫,等會兒人家要把妳抓去了……」

  噢,蕾姨……雪鳳心中一緊,淚流滿面,都什麼時候了蕾姨還不忘擔心她。莫雪鳳自責不已,要是蕾姨因此喪命,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蕾姨--」她焦急地大嚷。「妳撐著點,我去叫爹來救妳!」說著她掉頭就跑。

  「妳爹?」容心蕾沒聽清楚,她試著喊雪鳳回來。「丫頭,別進去啊,丫頭!」然後她發現莫雪鳳竟然直接打開城牆的小門闖進去--那兒有門?!而她卻像個笨蛋狼狽地掛在這裡……原來有門的,她悲哀地任一滴可笑的眼淚滾落面頰。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46:27

  第六章

  月色籠罩在心蕾身上,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她的力氣逐漸喪失,她發誓再也不跟牆過不去,她發誓這次如果能夠平安下來,她往後看到牆就虔誠膜拜,她一邊虛弱地胡思亂想,一邊擔心雪鳳的安危。

  終於有人來救她了,一見到來人她即刻沮喪的翻個白眼大聲呻吟。

  莫紹擎跟著女兒來到容心蕾的下方,然後他沈默地站在那兒,他仰頭看著她滑稽地掛在牆上,他摸著下巴思索起來,一副輕鬆優閒的模樣。她似乎熱愛爬牆,而且每爬必敗,他忍不住在心底嘲諷。

  「爹--」雪鳳扯扯他的衣衫,小聲地道。「爹,你快救她啊?」

  容心蕾一臉困惑的看雪鳳和那可惡的男人說了幾句話,然後那可惡的男人仰頭看著她,嘴角還帶著笑。

  容心蕾這時已經幾乎用光了力氣,看他還笑得出來,她氣得想插他眼睛。「你快救我吧!」她咆哮。性命關頭,她也顧不得其他了。開玩笑,這種高度摔下去不死也殘廢了。

  他冷腔冷調,一副事不關己道:「我記得已經提醒過妳,下次爬牆時最好先衡量衡量自己的能力。」他一臉淡漠。

  容心蕾先是怔了怔,隨即恍然大悟地瞪大眼睛。「是你?!」她想起來了,怪不得那冷嘲熱諷的嘴臉始終令她覺得似曾相識。「原來是你?!」她翻個白眼挫折地大聲呻吟。「我怎麼那麼倒楣?」簡直是羊入虎口,自找苦吃。

  他眼睛閃爍笑意,她似乎嘔得想吐血。他只是訕訕地看她掛在那裡,沒有行動的打算。

  莫雪鳳急了。「爹,你快救蕾姨啊?!爹……」

  「丫頭--」心蕾這回可聽清楚了,雖然狼狽的掛在那裡,但她嗓門還是頗大的。「妳叫他爹?」她困惑又震驚。「妳爹不是個會打妳的爛酒鬼嗎?怎麼會……」突然她倒抽一口氣,她看見莫雪鳳眼中的怯意。莫紹擎,莫雪鳳。一些片段拼湊起來,事情登時清楚,她臉色一沈,聲音僵硬。「原來如此。」

  雪鳳心虛地脹紅了臉,莫紹擎冷冷地拋下話。「晚點,妳最好跟爹說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我是個打人的酒鬼?嗯?」他瞪著女兒挑眉放話。

  唉,天要亡我。莫雪鳳垂頭喪氣地站在那裡。

  「現在--」莫紹擎抬頭冰冶地凝視容心蕾,他的聲音冷酷得教人打顫。「妳最好解釋一下為什麼這麼晚了,妳會掛在牆上?」

  「解釋?」她氣憤地倒抽一口氣,整個胃燃燒起來。她怒咆:「在這麼危險的時候你還要我解釋?」他真冷血是不?!

  她火大地俯視他,憤慨地指控他。「你的血是冷的是不?在這種時刻,親愛的堡主,你是不是應該趁我還沒『摔死』前先救我下來,然後再接受你的『審問』?」她的話令他想笑,但他還是板著臉。

  不,事情沒那麼容易,他好整以暇地等著她解釋,他不怕她摔下來,他知道他可以及時接注她,這對他而言一點困難也沒有,倒是她的行為必須受點懲罰和教訓。

  容心蕾氣急敗壞地瞪住他,他緊繃的下巴告訴她,他絲毫不肯妥協。他揚著眉,雙手環抱胸前,高大的身軀懶懶地站在那兒等她解釋自己可笑又錯誤的行為。

  奸吧,她渴望那快斷掉的雙手得到休息,她於是坦承道:「算你狠!我想逃走,我不要當你的妾,我放棄當堡主夫人的可能,我只想逃得遠遠地……我恨不得離開飛雲堡。」

  「在拿了我的錢之後?」他可惡地提醒她。

  「是的--」她羞愧地承認。「在拿了你的錢之後。」

  他浮現一抹笑意。「妳可真夠意思的是不?」

  她困窘得滿臉通紅,心下暗咒這男人嘴巴這麼毒,將來死了一定會被割舌頭。

  「現在可以救我下來了吧?」她面頰脹得嫣紅,虛弱地提醒著他。「如果你不想飛雲堡有死人的話。」她加上一句。

  雪鳳也幫著哀求:「是啊,爹,你問完了,可以救她了。」

  莫紹擎冶漠地站在那裡,他沈默的凝視她,那一頭美麗的頭髮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她那因為憤怒而泛紅的嫣頰,美麗的令人想咬上一口,而她因喘氣而輕輕張著的小嘴,像蜜一般令他渴望品嚐。

  她該死的吸引他所有的目光,但這種該死的悸動卻帶給他一種莫名危險的訊息。天知道他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便想要她了,但他硬是控制自己對她的渴望。

  容心蕾痛苦地求他:「你快點行嗎?」她瞪著他英俊卻狂妄得令人嘔血的臉龐,她不懂,為何他可以無動於衷冷血地看著她受苦,他有沒有一點同情心?他以看人受苦為樂嗎?

  顯然是的,他嘲弄地撂下話。「我決定讓妳多吊一會兒,好讓妳清楚擅自離開飛雲堡的教訓。妳就當這是今日『第五項』處罰吧。畢竟妳膽識過人,不是嗎?」

  天!她真想尖叫。她的脾氣如火山爆發地咆哮:「去你的--」突然她住嘴。

  上頭黑暗中有人伸手過來拉住她。「他不救,我救!」上頭飄來這麼一句。一張蒼白邪魅的面容浮現她眼前。他是誰?不論是誰,他好心的將她緩緩拉上去。

  「容心蕾!」難得的,她聽見莫紹擎大叫,奇怪,莫雪鳳也在喊她。

  終於她平安的站在牆頂,救她的是一個清瘦的男子,他穿著白色袍子,五宮端正,但眼睛裡帶一抹詭異的光芒。

  那男子溫柔地將她拉上來後,微笑地問她:「妳不要緊吧?」

  「謝謝你。」容心蕾感激地道謝。「對了,你是?」

  「莫慎!」莫紹擎怒咆,凌空一躍,翻身至牆頂,他伸手執出扇子,另一手欲拉回容心蕾,但卻晚了一步。

  電光火石間,她驚呼,脖子一抹冰涼,她的雙手被這陌生男子反掃至身後錮在他胸前,一把森冷的刀子橫上她雪白的脖子,緊緊貼著她細膩的肌膚,她屏住呼吸,眼底盈滿恐懼,她看著自己的血緩緩地染上刀鋒。他只要再使力一點,她肯定命喪黃泉。

  莫紹擎冷靜地望著莫慎。「放開她。」該死,她的頸子滲出了血,頭一回他的心感到似刀割般的苦澀。他發現她眼神空洞,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他怕她就要暈倒了。

  不過她沒有,事實上除了那雙驚懼的眼睛洩漏了她的恐懼外,她鎮定得驚人,她只是安靜地輕輕呼吸,她沒有尖叫,也沒有愚蠢到去胡亂掙扎而令情況更糟。他不得不承認,她真是勇敢。

  「放開她?」莫慎揚眉,唇角浮現笑容。「你是在懇求我嗎?嘖嘖……你也有在乎的時候?」

  「我無所謂。」莫紹擎故作輕鬆。「我只是不希望在我的飛雲堡內有人受傷。」他必須冷漠,他太瞭解莫慎會傷害任何他在乎的東西。

  容心蕾瞪他一眼,她小心地說話。「公子,如果你要拿我要脅他什麼,我恐怕要令你失望了,你不如放我走,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因為他的緣故而喪命。」真倒楣,這都是莫紹擎的錯,現在,還被他的仇家盯上。

  「姑娘,妳低估自己了。」莫慎邪惡地親吻容心蕾臉頰,她下意識厭惡的閃躲,於是忽略了脖子上的刀刃,一陣痛楚令她皺眉。刀刃因她的妄動而陷得更深,她痛苦地倒抽一口氣。

  同時莫紹擎眉頭深鎖,彷彿那刀刃割的是他自己,否則他胸口怎會如此苦澀,而她痛苦的模樣令他喉嚨酸澀。老天,他想親手宰了莫慎那畜生。

  莫慎仰頭哈哈大笑。「我敢打賭他喜歡妳。我這個大哥從小就被我那寡情的親爹訓練成變態。」他冷笑,得意洋洋的瞪住莫紹擎。「坦白告訴妳吧,我敢賭他喜歡妳,他在乎妳!」

  容心蕾已經痛得說不出話。

  莫紹擎異常冷靜。「我何必在乎?她死了我還有一個妾,莫慎,你要殺她就乾脆點,別婆婆媽媽的像個女人!」他冷淡說道。他將右手臂暗暗往身後藏,他不著痕跡的抖落袖劍,冰冷的袖劍滑落他掌中。

  莫紹擎冷漠的話騙不過他,莫慎微笑以對。「大哥,你我最清楚彼此。我偷偷觀察了幾天,我敢拿人頭做賭注,你喜歡這個女人。莫紹擎,從小至大你對越在乎的東西就越冷漠、越小心、越不屑一顧。」

  容心蕾眼尖地注意到莫紹擎閃爍的目光,然後她注意到他手臂似乎藏著什麼,她忍耐著頸處的疼痛開口,她故意引開莫慎的注意。

  她說道:「是嗎?」她的雙眸炯炯凝視著莫紹擎黝黑深邃的眸子,她極有默契的意識到什麼,她刻意輕鬆地自嘲道。「那麼他可真是太喜歡我了,今日我被他罰洗茅廁哩。他對我可是『不屑一顧』到了極點--」突然,她左手往後頭莫慎的下腹用力一擊,他痛叫一聲,同時莫紹擎擊出袖劍,莫慎右臂中劍,他痛呼一聲,隨即運氣對容心蕾補上一掌,那一掌又勁又狠,將她狠狠地擊進莫紹擎懷中。

  莫紹擎忙護住容心蕾,立即將她攔腰抱起,她同時嘔出一口鮮血。

  莫慎抽出右手臂的袖劍大笑。「瞧你灰敗的臉色!你在乎的,哈哈哈……」他風一般甩袖踏空隱去,並拋下惡毒的一串話。「大哥,這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禮物,我掌中有毒,她中了離歡散,只要和男人交合,過後必毒發而死。難得大哥有心儀的女子,可憐……今生今世你都不能與心愛的女人結合。」他惡毒的聲音在星夜中迴盪。

  莫紹擎將容心蕾緊緊環抱胸前,他俯視她蒼白如雪的面容,還有頸問鮮紅的傷痕。她美麗的眼睛痛苦地閉著。

  「容心蕾,心蕾!」他粗嗄的嗓音透露出他的憂慮。

  她虛弱的擠出冷笑。「都是你害的……」她的背似火燒般的灼熱而劇痛,連呼吸都顯得困難,她恨死他了,就算已經痛得要暈過去了,她還是強忍昏眩,不住地抱怨。「早要你救我下來……」她忍不住數落他。

  「不要說話。」他命令,擔心地檢查她脖子上的刀傷,並且封住她兩個穴道免得她失血過多。

  她可不打算閉嘴,躺在他壯闊的胸膛間,她掙扎著張開眼睛,旋即她呼吸一窒,他看起來狼狽極了,他那一項自信滿滿的眼睛竟然盈滿了恐懼和自責。他內疚嗎?不知為何她稍稍覺得平衡了點,但她可不打算讓他好過。「這都是你害的……」

  他最好內疚致死,他方才怎麼嘲笑她的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如果你剛才別那麼多廢話,我也不會--」

  「閉嘴。」他擔心她背部的傷,看來今晚她有的受了。

  「如果我死了……做鬼也不饒你!」她惡狠狠地加重話氣恐嚇他,然後才虛弱地合上眼睛。

  他苦澀地笑了,她可真懂得逮著機會鞭笞他的良心,不過見她還能說話令他好過不少。

  莫紹擎是從不認錯的,不過他溫柔地伸手,幫她抹去那因疼痛而佈滿額頭的冷汗,他站起來將她緊緊抱在懷裡,然後縱身躍下城牆,而牆下的莫雪鳳已經哭花了一張臉。


  「爹,蕾姨會死嗎?」莫雪鳳哭個不停,她纏著爹追問。

  「不會。」莫紹擎要晏總管帶女兒離開。雪鳳的啜泣聲只會令他心緒紊亂。

  他明白女兒的恐懼,因為容心蕾看起來糟糕極了。他將她輕輕放上他寢室裡的紅木鑲金龍鳳床上,當她的背貼上床褥的剎那,他注意到她痛苦得皺緊眉頭,她緊抿的唇透露她的疼痛。

  「我必須檢查妳的背。」他低沈說道。他猜莫慎那一掌讓她傷得不輕。

  容心蕾只覺得昏眩,她緊閉著眼睛忍受背部火燒般的疼痛。她感覺他伸手解她襟前的鴛鴦釦,她直覺地想伸手阻止。但光只是提起手就幾乎痛掉她的命。她痛苦的低喘……

  他粗嗄地命令她:「別動。」

  就算想,她也沒辦法。她無助地躺在那裡,他解開她身上的衣衫,雪白的肌膚上,是一件湖水綠的鑲紅邊肚兜,他驚嘆她月般細膩雪嫩的肌膚,他心中一緊,他無法忽視那肚兜下微微隆起小巧渾圓的弧度,他想像她有一對飽滿的胸脯,但隨即咒罵自己放蕩的思緒。

  他幫她翻身俯躺床上,這個姿勢令她的背舒服多了。然後她尷尬地脹紅了臉,她感覺到他粗糙溫熱的手指鬆開她兜上的細繩,當她的背整個裸裎在他眼前時,她聽見他一聲不快的咒罵。

  情況似乎比他想的還糟,她的背烙印了一只血紅的掌印,那用力的一擊令她的傷痕極之紅腫,他溫熱的手指輕觸她腫脹的傷處,她不由得痛呼出聲。

  「該死!」他又咒罵起來了,濃眉憂心地鎖緊。莫慎,你夠狠!他痛恨胞弟殘忍地對一個女子下這樣重的手。

  她痛苦的咬牙問他:「我傷得很重嗎?」現在即使講話,嘴巴只張開一點點也很痛。

  「妳會沒事的。」他向她保證道。

  「最好是。」她苦笑。「要不飛雲堡就要鬧『鬼』了。」她嚇他。

  「瞧妳嘴巴還這麼毒,我就放心了。」他不禁失笑,離開了一會兒,然後拿了不知什麼藥膏,在她受傷的背上小心的塗抹。

  她知道他已經刻意放輕了動作,但她仍是痛得想尖叫嘶吼,最後她只是握緊拳頭忍耐下來。「你乾脆把我敲昏算了!」她嗄啞地說,眼眶都痛濕了。

  塗抹完藥膏,他拿了白色綁巾,將她的上身一捆又一捆地密密紮起,牢牢將藥膏裹在背上。他早摒退了所有的下人,全部過程不假他人。

  照料完她的背,他坐在床畔,然後將她身子抱起,擱在他結實的身軀間,然後細心地幫她在頸上的傷痕上塗抹冰涼的藥汁。

  那藥膏似乎發揮了作用,很快地她背上的疼痛減輕不少,而她的呼吸也順暢多了。

  他的懷抱安全溫暖,他輕輕地搓揉她裸著的僵硬的肩膀,這溫柔的動作令她放鬆不少,她忍不住倚近他胸膛,終於舒服地嘆息。

  「那個人是你弟弟?」好過了些後,她開始好奇起來。

  莫紹擎沒打算回答。「妳最好閉上嘴好好休息。」今晚已經夠她受了,他奇怪她怎麼還有體力說話?

  不只有體力說話,她還睜開了眼睛仰視他,於是他俯視她那湖水一般矇矓了的眼睛,他想她方才一定痛得想哭。這一想令他不知為何胸臆一陣酸澀--他心疼她?

  不過顯然她耐痛力挺高的,因為她開始喋喋不休起來。

  「他說的是真的嗎?」她問。雙眸盈滿好奇的光芒。他沈默地俯視她的眼睛,於是她在那黝黑的雙眸裡看見自己蒼白的臉。她還發現他的瞳孔是棕色的,就像豹的眼睛。

  「什麼?」他挑眉,不明白她突來的一問。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在意這個問題,但反正她就是問了。「你越是喜歡在乎的,就越冷漠?」他在乎她?他喜歡她?

  他沒有說話,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眸像烙鐵般灼燒她,燭火在他英俊的臉上跳躍,她發現他的五官稜角分明,而他的鼻子真好看,又高又挺,他的肩膀則寬得不可思議,她猜測他黑色的蟒袍裡藏著的,肯定是強壯結實鋼鐵般雄偉的身軀。而她希望自己的雙手可以攀附在他那想必是佈滿肌肉、寬闊的胸膛上……這念頭令她不自覺地嫣紅雙頰。

  「妳希望我怎麼回答?」他反問她,把棘手的問題丟還給她,他從不承認自己的情感,如同他從不承認自己的需要和渴望。他比誰都清楚一旦他執迷了什麼,那勢必變成了他的罩門、他致命的弱點。

  而一個強者是不該有弱點的,這是他父親所堅信的,他依循父親的傳統將屬於他的城轄治理得有條不紊。

  不,他不覺得自己冷漠,他只是不喜歡被掌控喜怒哀樂、被左右情緒的感覺。

  可是,此刻他俯視懷裡的可人兒,受了傷的她看起來楚楚可憐,她美麗的眼睛罩著一層水霧,跳躍的燭火中,她雙頰紅豔豔的,雙眸波光流動著無限春意,該死,她無助的模樣可愛得像引誘人親吻的小東西,而她玫瑰色的雙唇微張,仿彿就在等著他這麼做。

  她又問他:「我差點因你而喪命--」她揪著他的良心,意圖令他愧疚地問道。「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說什麼?」他揚眉問。

  她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譬如道歉之類的,畢竟我現在會這麼狼狽都是你害的。」她迫不及待地提醒他。「而且我的背痛死了!」

  「我莫紹擎從不道歉的。」他答得驕傲而乾脆,令她氣得咬牙切齒。隨即他又補上一句:「假如妳不爬牆逃跑,這一切根本不會發生。」他提醒她的錯誤。

  說來說去又是她的錯了!她挫折地瞪著他。「你真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莫紹擎對她微笑。「通常這麼不敬是要罰的,但我決定饒恕妳的一時糊塗。」

  「我想掐死你。」她惡狠狠補上一句。可他的懷抱真的溫暖,她不得不承認。

  「不要得寸進尺了。」他警告她。可是他並不真的生氣,事實上她還能這麼有精神令他安慰。他嚴厲地命令她。「妳該閉上眼睛,收斂妳那該死的舌頭,好好睡一覺。」他奇怪她折騰了一夜、痛了一夜怎麼還那麼有精神?隨即他好笑地想,老天,她真的太「健康」了是不?!

  她其實有一點睏了,她看著他騰出抱著她的一隻手,在床頭案上的薰香爐裡點燃香蕊。煙霧緩緩地冉冉飄起,一股特殊的香味瀰漫在四周。

  「什麼味道?」她昏昏沈沈地懶懶問道。

  他沈默且耐心地調整他的姿勢,將她嬌小的柔軟的身軀牢牢抱在懷裡。他溫柔嗄啞的嗓音像是在撫慰她的心。「這是嬰粟花製成的薰香,它會減輕妳的疼痛,讓妳好睡一點。」

  她的頭軟軟的靠在他肩上,她好輕,他情不自禁地想,她好像一捏就會碎掉,很脆弱的樣子,但必要時,她又勇敢得嚇人。這樣小的身軀裡怎會有那樣膽識驚人的魄力?他凝視她弧形完美的眉毛,小巧可愛的鼻子,豐滿紅潤的嘴唇,尖尖可愛的下巴,這一切動人至極,他緊繃的胸膛令他領悟到,他竟看得屏住了氣息,他忘了呼吸,她太漂亮了。

  那鎮定的味道發揮了效果,她的呼吸逐漸輕緩,眼神也漸漸傭懶,來自他身體的溫暖安撫了她的思緒,也許是太放鬆了的緣故,當他額頭垂落一撮髮絲,她不假思索地伸手幫他撥開,她的碰觸令他猛然退開,她立刻為自己的大膽感到困窘。她想他討厭她的碰觸。

  其實他並沒有,他只是被自己想要她的慾望折磨得痛苦,她懊惱的表情牽扯著他的心,猝然,他在她困窘的低下臉時,突然低頭攫住她柔軟的唇辦,他的唇飢渴地吻上她。

  噢,老天!他在心底讚嘆,那甜蜜的滋味就如他一直期待的那樣!

  他的舌尖撬開她溫熱的唇辦佔領她甜蜜的唇舌,他放肆地圖住她的身軀,恣意品嚐她的芳香甜美,她的嘴濕潤柔滑,他牢牢地佔領她的唇,緊緊纏繞她生澀天真、不知所措的舌頭,他的吻濃烈如火甚至有些大膽粗暴,他幾乎奪走她的呼吸,他將她柔軟的蜜唇吻得幾乎要著火,他霸道的舌頭掏空她的思緒。

  容心蕾在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時,就先感到一陣頭昏目眩,這一吻發生得太快,快到她來不及反應,就先感到背脊一陣奇異興奮的戰慄。

  他嘴下青髭刺痛她細嫩的下巴,他大膽的舌頭親暱放肆地撩撥她柔軟的嘴巴內部,廝磨她的貝齒。

  她混亂得無法思考,一雙手輕輕地揪住他前襟,仰著臉承受他的吻,他的吻帶給她新鮮刺激的感受,他灼熱的唇令她不自覺地心蕩神馳,他結實的擁抱,他炙熱如火般粗野的舌頭,撩撥她深處的慾望,令她感到骨騰肉飛、魂魄失守。

  他仿彿永遠也吻不夠她,他冷漠的外表下,藏著炙熱飢渴的慾望。她的甜美奪去他的神智,那血脈賁張的擁吻,灼痛了兩人的身軀,也點燃了他們最最原始的慾望,她喘息的配合著他的熱情……許久之後,他終於離開她那微微顫抖且紅腫了的唇辦。

  他的眸光變得深邃,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而她的頭髮糾結散亂,她的眼神迷亂而矇矓,兩頰紅粉紼排十分嬌豔。

  他注視她,她看來天真無辜,他情不自禁又傾身親吻了她嫣紅的臉頰,她是那麼的誘惑著他的心神。

  容心蕾一臉困惑和迷亂,她從不知道親吻會讓人變成傻瓜,因為她發現她驚駭的腦袋一片空白,而她的心跳劇烈得似打鼓。

  「你吻了我?」她傻傻地問。

  「是的。」他壓抑下激烈的感受,他輕描淡寫地回答她。

  他們注視著彼此,許久都沒有說話,也許是那炙熱的一吻深深震撼兩人。

  容心蕾只是尷尬地脹紅著臉望著他,她情不自禁地研究他的嘴唇,為什麼那嘴脣可以帶來這樣震撼的感受,他是怎麼辦到的?

  「妳應該要休息了。」他恢復了先前冷漠的表情,然後他將她平放床上,隨即他聽見她一聲低呼。

  「好痛!」她用力皺眉。

  「是麼?」他擔心地幫她調整枕頭,聽見她唉聲嘆氣地。

  「我快痛死了。」她大聲抱怨。

  他奇怪的撐著雙手俯視她,然後看見她狡猾的笑了,她騙他的。

  「睡吧。」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他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親她,他在她身側躺下。

  然後她看見他伸過手來扯落帳幔,她看見燭光隱約地在紗帳上跳舞,她不知為何感到愉悅,這真是可笑,在渾身是傷如此悲慘的時候,她竟然感到愉悅?

  一隻手臂橫過來將她扯進一個溫暖的懷抱。「快睡。」一個低沈的命令。

  老天,他真是喜歡命令是不是?但是他的吻真是一流的,容心蕾合上眼睛微笑地想。她是討厭他的,尤其是他那要命的高高在上的自大態度,簡直氣死人了;可是她情不自禁地,將身子往他的方向挪了挪,今天她是真的受夠了,平常的她並沒有這麼脆弱,但是此刻躺在他溫暖的強壯的身側,她不得不承認,她喜歡這種被保護的感覺。她打了個哈欠,心滿意足地墜入夢鄉。

  容心蕾睡得安適極了,她蜜唇含笑,她甚至轉身將左腿橫跨至他結實的大腿上,她纖纖小手鉤住他壯闊的胸膛,她柔軟的嬌軀貼著他堅硬緊繃的身體,她簡直把他當成了抱枕,她不時在夢裡滿足的嘆息,她熱熱的鼻息撫弄著他的頸子,搔癢上他血氣方剛的心。

  很顯然的,莫紹擎睜大著眼睛無法入睡,她伏在他身上,擾亂他的思緒。他的呼吸變得沈濁,他被慾望折磨得顫抖。他畢竟是個正常的男人,摟著她溫熱的身子教他如何能不起反應?

  他試著不去注意她那纏繞在他頸問的密密髮絲,他試著不去注意她月牙般白嫩細膩光裸著的臂膀;他更試著將視線停留在床頂上,甚至研究起那上頭美麗細緻的龍形雕刻……可是她該死的極不合作地呻吟一聲,將手搭上他的臉,然後無意識地落在他耳畔,於是他開始想像她象牙乳脂般的肌膚摸起來一定非常溫軟,甚至他揣測她那渾圓胸脯上的蓓蕾,肯定是嬌豔的粉紅色……

  該死的,他又咒罵了。他從來沒有這麼心緒不寧過,光只是一個女人而已,竟可以令他像個呆子似地睡不著覺。他厭惡這樣沒用的自己,於是他將那纏著他身體的玉手輕輕撥開,然後他翻過身子遠遠地背對她,他可不要看她那可愛性感的睡容,他合上眼在心底祈禱著能快快睡著,好擺脫慾望的折磨。

  可是正當他終於成功的感到睡意來襲時,她的一隻手臂從他背後伸過來環上他的腰。

  「該死!」他挫折得大聲嘆氣轉過身來,看她一臉無辜的熟睡著,然而她的手卻極不安分地立即迫不及待地纏上去,她的腿也是撩人地往他的腿上跨去。

  莫紹擎為自己的狼狽不禁感到失笑,唉!他將雙手枕在腦後,隨她去了,看樣子他今晚甭想睡了。


  沒得睡的不只有莫紹擎,還有莫雪鳳。

  晏總管站在書齋案邊,催促著小姐。「小小姐,加加油啊,老身給您加油,加--油!加--油!」他幼稚地一邊幫雪鳳磨硯,一邊呼口號哄她。

  莫雪鳳兇悍地瞄他一眼,然後莫可奈何地繼續抄起經書。

  「爹最討厭了!」她委屈地紅著眼眶,小小的手兒沾滿墨跡。「動不動就罰人家……」知道蕾姨沒事後,她高興得不得了,可是,晏總管卻帶來了爹處罰她的消息。她被罰抄經文一十遍,而且還被禁足。

  晏總管小心翼翼地安撫著小小姐。「小姐,妳這回可真讓主子氣壞了,怎麼可以說主子是個愛打人的酒鬼呢?怪下得他聽了要傷心了,主子可疼妳疼進心坎底去了,妳想要什麼,他哪次不是立即差人去買回來?唉呀!妳怎麼可以撒這個謊呢?」

  莫雪鳳頗不以為然回道:「他根本不關心我,只會買東西應付我。」莫雪鳳輕而易舉地就將經文抄完,這文章她早早背熟了,實在是罰過太多次了。

  晏總管猛搖頭,他耐心地口沫橫飛地幫主子解釋起來。「怎麼可以這麼說呢?他如果不關心妳,他怎麼會去注意妳想要什麼?他如果去注意妳想要什麼,那就代表他有去關心妳的需要,他竟然去關心妳的需要,那就代表他有用心,他因為有用心才會去買妳想要的東西給妳,有用心這就代表有關心,是不是啊?這樣妳明白了吧?主子是關心妳的呀,小小姐?」

  莫雪鳳張大著嘴巴,一副不可思議地模樣瞪著他。

  晏總管溫柔地微笑輕聲問:「怎麼啦?小小姐?是不是我說得不夠清楚呀?要不要再解釋一邊哪?」

  天哪!莫雪鳳眨眨眼睛,她仰著臉搖搖頭。「我怎麼從來沒發現你這、麼、囉、唆?」

  不可以生氣,不可以發脾氣,對付聰明機靈的小小姐,要用耐心感化她。晏總管深深深地吸一口氣,然後慈眉善目地微笑道:「小小姐,我是嘮叨了點,是苦口婆心了點,但也是為了妳好嘛,是不是?因為喜歡小小姐,所以才會對小小姐嘮叨了些,也是希望小小姐學好嘛,如果我不管小小姐,小小姐犯錯我也不聞不問,那就代表我根本不在乎小小姐嘛,所以呢,這又可以引申到方才的問題上去了,主子會罰妳,完全也是因為主子愛妳,小小姐,難道妳沒聽說過,打是情罵是愛嗎?是不?」他一臉祥和地規勸著小姐。他看莫雪鳳認真地聽完他的話,她眼睛睜得大大地,很好,她應該已經瞭解了。

  莫雪鳳微笑,露出一口可愛的白牙。「我懂了。」

  「是嗎?」晏總管大喜,不枉他苦口婆心的一番勸說。

  「晏總管--」她眼睛閃閃發亮。「我愛你。」她甜蜜地說。

  呀,多可愛的小傢伙。他聽了心花怒放。「是麼?」他笑瞇瞇地。

  「晏總管--」她問他。「這是什麼?」她右手抓著個東西。

  他一看答道:「喔、那是硯台……」

  匡!電光火石間那只硯台飛中他腦袋,他頭一歪,暈倒過去。

  「吵死了!囉囉唆唆。」莫雪鳳拍拍手,將桌上抄好的經文摺起來。

  打是情罵是愛,什麼歪理,狗屁!看他醒來頭上腫了個包,還敢不敢說這是愛?!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46:56

  第七章

  容心蕾昏昏睡睡地足足在床楊上躺了兩天,這其間除了服侍她換藥的婆子外,就只有一些丫鬟進進出出地照料她的需要,而莫紹擎則是始終不見人影。他就像空氣般,消失無蹤。

  「堡主出遠門了是不是?」她抓住丫髮問。

  「姨太太,堡主人在大廳,他沒有出飛雲堡。」

  「是嗎?」容心蕾心中閃過一抹苦澀的感覺。

  她身上的傷勢已經慢慢好轉,她不懂,真的不懂這個莫紹擎,當她受傷時,他凝視她的眼睛,裡頭分明是有著擔心和焦慮的,而那夜他也寸步不離地始終親自照料她的傷勢,甚至和她同榻而眠。但是為何那夜過後他便不再理會她?她嘲笑自己為什麼要因此而覺得心受傷了,她告訴自己,莫紹擎是什麼東西,她為什麼要因他而感到落寞。

  容心蕾忍著背部的疼痛試著下床走動,一旁的婆子忙奔過來阻止她。

  「姨太太,千萬別下床呀!」

  容心蕾抱怨:「我再下動一動,骨頭就要僵了。」

  婆子堅持地擋在床前。「堡主有交代,不論怎樣您都不可以下床。」

  容心蕾拉長了臉。「他命令你們的?」

  「是呀是呀--」婆子忙不迭地點頭。「堡主很擔心您的傷勢哪!姨太太,您就好好地躺著養病吧……」

  他真那麼關心就不會不聞不問了。容心蕾翻了個白眼又說:「那麼,我坐在椅子上,你們抬我去外頭園子裡曬曬陽光,我在這房裡躺了兩天,悶死了……」

  「不行!」婆子猛搖頭。

  「為什麼?」容心蕾繃緊了臉,火氣逐漸在胸中醞釀。

  「堡主有令,不可以讓您到房子外頭,怕會感染了風寒,那麼對您的傷可是大大地有害。」

  他是存心悶死她是不?容心蕾沮喪地嘆氣。「那麼給我一碗涼茶暍吧,我好熱。」

  「不行。」

  「這也不行?」她氣惱地瞪住那婆子。「為什麼?」

  「因為涼茶對您的身體不好,姨太太,我沖壺熱茶給您可好?」

  「誰說涼茶對我身子不好的?」心蕾冷冷地問。

  「是……」

  「算了算了--」容心蕾沒啥好氣地揮揮手。「又是堡主說的是不是?」

  姨太太好像心情很差,那婆子點點頭。「是堡主交代的。」

  「他還交代了什麼,妳乾脆都告訴我好了。」

  那婆子認真想了想,鉅細靡遺地道:「堡主下令不准您吃冷的東西,對您的病有害;還下令不准您下床,怕傷到身子;還下令不准您出房,不准您不吃藥,不准您不按時間吃飯,不准您大聲說話,怕傷您的元氣,還有……還有……」那婆子支支吾吾地。

  「還有什麼?」她催促。

  「還有……要咱們注意著別讓您爬牆。他說您特愛爬牆的,他說您會受傷就是因為爬牆爬不好給摔著的。」婆子說罷還困惑地問她。「姨太太,您沒事幹麼爬牆,下回可別貪玩了,瞧您這幾天痛的。」

  容心蕾瞇起眼睛,咬牙切齒地問:「他跟妳說我是爬牆摔傷的??」渾帳,她這傷分明是他的仇人害的。「妳信嗎?聽他在亂講。」

  「姨太太!」婆子驚恐地跪下來。

  「幹麼?幹麼?」容心蕾被她的舉動嚇了一大跳,慌忙搗住胸。「怎麼了?」

  那婆子跪在地上,低著頭,無比認真無限虔誠地糾正容心蕾。「我們主子從不亂講話的,姨太太,您這樣說可是大大冒犯了主子的神威,實在太不敬了、太不小心了。您萬萬不可再說這樣大不敬的話了。」

  「要不然呢?」容心蕾腦袋瓜裡仿彿有一座火山正熊熊地沖天燃燒。「難不成他要砍我腦袋?」

  那婆子驚恐地仰望著容心蕾,彷彿她是什麼不怕死的怪物。

  一定是怪物,因為容心蕾一字字清楚地又說:「我坦白告訴妳,我的傷不是爬牆來的,是被您那可愛的、偉大的、神聖的、高貴的、威風的主子打傷的,他打我,讓我痛得幾天下不了床……」好吧,他可以瞎說,那她也可以亂掰,她認真地仰起脖子,對那婆子秀出她殷紅的傷痕。「妳看見我頸子上的刀痕沒有?」她瞪大眼睛,恐怖地加重語氣。「那是他拿刀子砍的。」她滿意地聽見婆子狠狠地倒抽一口氣,她遂激動得再補上一句:「他差點把我打死!」

  容心蕾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樣。「這樣恐怖的、殘暴的、兇惡的、不懂憐香惜玉的主子,妳還要我尊重他嗎?」

  那婆子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瞪著容心蕾。「姨太太……」

  「怎樣?」心蕾笑瞇瞇地問。

  「我可不可以告退一下下?」她一臉驚恐。

  「妳也覺得他恐怖了吧?」心蕾揮揮手。「行了,下去吧--」


  那婆子迫不及待地衝出房間,迅速且極有效率地往大廳飛奔--她得快點兒告訴主子,姨太太好像病傻了腦袋,神經有些不大正常,怪怪的。

  那婆子一走,容心蕾立即笑得撲倒在床,幾乎笑出了眼淚。看那婆子嚇成那樣,八成是相信她的話受到太大的刺激了。活該,誰叫她開口閉口堡主尊貴、堡主偉大之類的,聽得她刺耳極了。大大地醜化了莫紹擎之後,她心中的鬱悶紓解不少。

  她套上衣衫下床走動走動,然後門扉被推開,莫雪鳳溜了進來。

  「蕾姨!」她一把抱住容心蕾。

  心蕾怪叫。「唉呀、唉呀!放手、快放手。」這小丫頭碰痛她的背了。

  莫雪鳳忙鬆開手,容心蕾皺著眉坐到椅子上喘氣。「真要命。」

  「很痛啊?」莫雪鳳爬上椅子坐到桌面上。她紮著兩只可愛的辮子,一身紅色軟襖子,圓圓的眼睛望著蕾姨。「這一切都是爹害的。」

  「沒錯。」容心蕾啜了口茶,點點頭。「全是他害的,妳記得他那夜說了多少廢話嗎?害我掛在牆上被奸人所傷。」她記得可清楚咧!

  「就是啊就是啊--」雪鳳拍手附和。「他真是太可惡了。」

  「但是--」容心蕾將臉湊進雪鳳鼻前,兇惡的瞪住她。「更可惡的就是妳!」容心蕾指了指雪鳳的腦袋。「丫頭,妳把蕾姨騙得團團轉,枉費蕾姨還真的那麼心疼妳同情妳,原來全是妳誑的。太可惡了,丫頭。」

  哼!還說什麼堡主對女人多好多好、多尊重之類的,根本是天大的謊話。事實證明他完全是個跋扈自大囂張驕傲到極點的男人。

  莫雪鳳低下頭,可憐兮兮地模樣。「難道我爹不是酒鬼,妳就不疼我了嗎?」

  「這是兩碼子事。」容心蕾雙手環胸很嚴肅地教訓她。「我疼妳不是因為妳可憐,也不是因為同情妳;而是因為妳很可愛,所以喜歡妳。就算妳沒有可憐的酒鬼爹爹我還是會疼妳的。只是如果妳對蕾姨不老實,那麼蕾姨以後就很難再相信妳說的話,是不是?」

  「所以就算我爹是飛雲堡堡主,就算他多可惡多討人厭,妳還是一樣喜歡我嘍,因為我可愛嘍?」她天真地反問。

  容心蕾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子。「是是是。不過妳之前騙蕾姨騙得團團轉,我決定處罰妳。」


  「不會吧?」雪鳳驚恐地看著她。蕾姨怎麼才? 繶R相處沒多久,馬上就學會了爹愛處罰人的習性。

  「怕了吧?」容心蕾笑瞇瞇地。

  莫雪鳳難過地問:「妳要罰我什麼?」她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妳看看我的手……」她伸手給容心蕾看。「手指都腫了,我被爹罰抄一十遍的經文,我好慘,妳還想罰我什麼?」

  「罰妳把我弄出飛雲堡。」她笑瞇瞇地。「我要回當鋪看看。」

  「但是爹不許的。」雪鳳眨眨眼睛認真地提醒她。「蕾姨,妳忘了爬牆的教訓嗎?」

  容心蕾露出一抹笑容,她雙手抱胸,一臉堅毅。「丫頭--」她挺直胸膛,極有個性地昂著下巴,爽朗道。「做人怎麼可以半途而廢?要有不怕困難不屈不撓的精神,要是被動的等到妳爹點頭放我出去,那我頭髮都白了,走吧,快幫蕾姨溜出去。飛雲堡既然是妳家,妳肯定有辦法的是不?」

  「嘿嘿嘿……」莫雪鳳笑了笑,地攤攤手聳聳肩。「蕾姨,飛雲堡門禁森嚴,鳳兒也沒法子哩!」她才不讓蕾姨出山去,她希望蕾姨留在飛雲堡當她娘。

  可是容心蕾可不是三百兩語就能敷衍掉的,她嚴厲地瞪住雪鳳。「當真沒辦法?嗯哼,妳不會又在騙蕾姨吧?」

  她銳利的眸子瞪得雪鳳背脊發毛,蕾姨要是別那麼兇肯定會更可愛。她這麼想,然後妥協地可憐兮兮地紅了眼眶。「好,鳳兒幫妳逃出這兒,那麼妳偶爾要回來看看鳳兒。」

  「傻瓜!」心蕾笑了。「我回家一趟將買藥的銀兩留給我爹,就會回飛雲堡,妳擔心什麼,真是的。」

  「真的嗎?」雪鳳綻開一朵笑靨,她撲進心蕾懷裡。「我就知道妳不會將鳳兒一個人扔在這個『恐怖無聊沈悶討人厭的地方』,妳最好了!」


  「主子,這些全是您要的醫書,方圓百里內,所有的大夫,已經派人去請示過了。不過,沒有一位大夫知道怎樣解離歡散的毒。」


  莫紹擎靠在榻上,他的眉頭專注地擰起,腿上擱著幾十本醫書,他沈默地一本本翻閱。

  晏總管也坐在一旁幫著在書堆裡埋首翻找,他年邁佝僂的身子幾乎隱沒在那牆一般堆起的書海裡,他疲憊的聲音從書牆後頭傳來--

  「主子,這些書沒一本談到離歡散的,這到底是什麼怪毒?」

  莫紹擎伸直雙腿,疲倦的閉上眼睛,他慎重其事地說:「莫慎這些年結交一些塞外的奇人術士,下手更加陰狠毒辣,要摸透他的心思已經不是那麼容易,他甚至可以在飛雲堡自由來去。」這幾日他一直擔心這個問題,莫慎如同鬼魅般陰森難纏。

  晏總管中肯地建議:「主子,世事無常,老身以為主子得快些冊立新夫人才是。況且,按前堡主的遺言,您必須快些有您的子嗣。這是為咱們整個飛雲堡的命脈著想,既然,南院的姨太太中了離歡散,同您結合必有性命之危,那麼,就只有考慮冊立柳金葉了。」他忠誠地建言,一心為飛雲堡打算。

  莫紹擎傭懶地倚在榻上,他斟酌了一會兒,睜開眼睛,銳利的眸子變得深邃,他沈聲一句:「難道真沒有解離歡散的藥?」

  「難說尋不尋得著,但是--寧未雨而綢繆,勿臨渴而掘井。相信堡主睿智,應該比老身更明白才是。飛雲堡迫切地需要您的子嗣以防不測。」

  「我明白!」莫紹擎臉色陰鬱,他傾身嘩地將腿上厚重的書籍全數掃落地上。

  晏總管擔心地趨前收拾滿地的書本。「堡主……」記憶中,少堡主自小到大凡事冷靜從容,未曾如此失控過,他不禁擔心起來。

  莫紹擎一語不發地冷冶看晏總管收拾書籍,他身子斜倚,手肘撐在椅把上,手背撐著緊繃的下顎,深邃的黑眸透露出他的不耐和厭倦。他冷冷地凝視堂外明媚陽光,翠綠的樹兒在日光下隨風兒擺盪,風一吹,樹梢的花辦兒便因之墜落紛紛,落葉和豔紅的花辦堆滿了一地。

  堂前春意盎然,生氣勃勃,他凝視著美麗的春色,竟然一股寂寞打心底油然而生。堂內是此等的靜,靜得悶,靜得死氣沈沈。

  他的七情六慾那麼地內蘊,像冷火藏在心扉深處燃燒。他的尊貴、他的地位綁住他的感情,在和容心蕾共寢一夜後,他便逃避面對她的任何機會,他知道他想要她想到心痛!


  而當他面對柳金葉積極的投懷送抱而渾然沒有反應時,他便明確地知道,他喜歡容心蕾,柳金葉只令他反胃。

  他一直以為他的夫人只要聽話安靜就好,而這條件容心蕾沒一點是沾得上邊的,她意見頗多,而且老是不平則鳴,毫不掩飾她的喜怒哀樂,她是那麼的生氣盎然,像堅韌挺拔的梅。他承認,他必須承認,他不由自主地喜歡上她,喜歡她生氣時紅粉的面頰,喜歡她瞪著他時清澄無暇的丹鳳眼,喜歡她刀子般俐落機靈的嘴,她說的話比任何人都有趣都好聽,雖然,往往是那麼的不中聽,往往是忤逆他的,可是,儘管她和他理想中的夫人相差甚遠,可是他竟然還是喜歡看著她,喜歡聽她說話。

  莫紹擎皺眉,他從來沒有這樣的不清明,這樣的矛盾,這都是因為容心蕾的緣故。她給他異樣的感受,她害得他心神下寧,害他煩惱,害他擔心,她一定是魔鬼,最甜蜜的魔鬼,否則為何他沈睡已久的慾望會瞬間抽芽茁壯?諷刺的是他卻不能要她,這該死的折磨!

  他瞟了晏總管一眼,晏總管對著出神的堡主憂慮地搖搖頭,彷彿已經看穿他的心思--

  他要容心蕾,他喜歡她,沒有其他女人可以替代她。他渴望擁抱容心蕾的慾望在心底燃燒,但他仍故作一臉淡漠,突然一抹冷笑自莫紹擎唇側泛了開來,他發現了自己的可悲,亦明白了自己的落寞。

  他父親將整個飛雲堡交給他的同時,也為他戴上了枷鎖。可笑是莫慎卻拚了命的想要這個枷鎖。現在,莫紹擎就算想拋卻這份高高在上的權力也身不由己了。他背負著眾人的命運,必要時,他必須犧牲自己的利益。

  他苦澀地安撫晏總管。「你放心,我近期便會冊立新夫人。」

  晏總管打結的眉毛稍稍舒緩。「那就好了。」

  「不好了,大大地不好了!」一名婆子氣喘吁吁地奔進堂裡撲倒在地上。「主子啊主子,姨太太不大對勁,她好像瘋了!她竟然跟奴才說您……」那婆子迫切地向莫紹擎陳述容心蕾方才胡說的話,晏總管越聽,眉頭揪得越緊,臉色也益發難看。

  而莫紹擎則是越聽臉色越僵硬,他必須繃緊著臉佯裝他很生氣,但是--老天!他努力憋住笑意憋得幾乎要抽搐了,這個容心蕾,他敢打賭她正常極了,所有的話都是她故意瞎謅的。終於他忍不住地大肆狂笑--她真是學不乖,是不?!


  容心蕾握緊著拳頭,冷汗不住地滲出她的額頭。錯愕加上恐懼在她心尖上打轉。一片落葉隨著風兒翻飛著打上地面頰,她伸手忿忿地撥去。

  這肯定是場俄夢!但中崎當鋪緊閉著的紅色門扉上,關門歇業的告示卻是那麼的顯眼,剌痛了她的眼睛,混亂了她的思緒。

  爹呢?他們都到哪兒去了?她背脊一陣涼冷。容心蕾慌忙地奔走左鄰右舍問,沒有人知道她爹的下落,只得知那日她赴飛雲堡選親,隔日當鋪便關門大吉。

  失去唯一親人的容心蕾,失魂落魄地漫步在街上。想到爹生死未卜,想到芳姨對爹的刻薄,她便渾身發寒,憂心忡仲,這時她早已忘了身體的不適,只是焦急地在街上盲目奔走打聽爹的下落。

  這樣勞碌了一天,她粒米未進,疲憊虛弱地靠在酒館的門屝邊上喘息,她面色蒼白,渾身疼痛。究竟她離開的這幾天,當鋪裡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都怪那個莫紹擎,容心蕾挫折地在心底怒咆,都怪他限制了她的行動,拖延了她返家的時間,現在她唯一的親爹就這麼的在人間蒸發了。

  想及爹爹,她眼眶禁不住潮濕……

  「蕾蕾?」突然遠遠地人群中有一名衣著華麗的婦人奔向她。親暱地猛對她揮手。

  容心蕾睜大著眼睛瞧了好一會兒,這才大驚出聲:「芳姨?」

  芳姨眉開眼笑地奔過來一把托起她的手。「瞧瞧這是誰?」她笑瞇瞇地熱情打量著容心蕾,口氣異常的親密。「不就是我那乖女兒嗎?!」

  容心蕾莫名其妙地瞪住她,然後急著追問:「我爹呢?當鋪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關門了?爹怎麼了?他有沒有事?」

  「別急別急--」芳姨拉著她往另一條街走去。「怎麼妳一點都不知道?沒人同妳說嗎?」她親切地熱情地拖著她走。「快跟我來--」


  「奇蹟啊、奇蹟啊!哈哈哈哈哈……」華麗的廂房內,容玉樹坐在鑲金線的麒麟被褥上頭,左手捧著臉盤般大的甕,裡頭塞滿了高麗蔘,他的右手則是拿著樹枝般粗的高麗蔘大嚼猛嚼,一邊口沬橫飛、神采奕奕地同女兒說話。

  「這真是天大的奇蹟啊!」他笑呵呵地對著心蕾直說。「妳那個堡主對俺好極了,給咱們一整棟的房子住;知道了俺的情況後,天天差人送幾十大甕的高麗蔘來給俺補身子,妳看看,妳看看……」他指著床下五隻當初留下的「西藏奶犬」,那五隻小狗躺在地上啃著粗大的高麗蔘,個個養得肥肥壯壯,容玉樹大笑。「連狗都一併補了!沒法子,高麗蔘多到吃不完!蕾蕾,妳好大的面子,妳相公好大的手筆好慷慨,這真是天大的福報,是不是?他想必是很喜歡妳吧?是不?!」

  芳姨在一旁猛跟著加油添醋。「是啊是啊,他好好喔,蕾蕾,妳不傀是我的女兒,你們爺倆真是芳姨的福神,芳姨早說了,好人一定有好報,果然、果然,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前俯後仰,只差沒跌下椅子。

  房間裡充斥著他們兩人響亮的笑聲。

  容心蕾站在那裡詫異地望著他們,眼角不禁微微抽搐。虧她方才還擔心得直掉眼淚,天啊,沒想到他們原來過得這麼好。她還在那瞎操心,看爹容光煥發的模樣,再想起自己在飛雲堡裡頭每日記掛著爹的煎熬,突然,一滴眼淚滾了下來。

  「唉呀!」容老頭慌張扔了手裡的高麗蔘,驚慌地跳下床拉住女兒的手問著:「怎麼了?我的小心肝,我的蕾蕾,怎麼哭了?」他驚慌失措地哄著容心蕾。「是不是在那兒下開心?那堡主欺負妳了是嗎?」他神經兮兮地研究著女兒。「他對妳不好,那別回去了,爹不喫他的人蔘了,咱們搬回當鋪,不希罕!」

  芳姨氣呼呼地扭起容伯的耳朵罵道:「死老頭,你胡說什麼?什麼你不希罕?你少自個兒在那兒扮清高,我警告你,我盼了大半輩子,難得有走運的這麼一天,你這死鬼別給我搞砸了!」

  容伯哀哀叫。「唉呦、唉呦、輕點兒,輕點兒,俺的耳朵要給妳擰斷了,唉呦,妳怎麼手勁變得這麼大啦,敢情是人蔘補出來的?」

  容心蕾看著這滑稽的場面,不禁破涕為笑。她拉開芳姨的手。「芳姨,妳別再欺負我爹,要不我叫堡王將妳趕出孔雀城。」

  「妳這是什麼不孝的話?」芳姨一副受了莫大驚嚇的模樣。

  「請妳滾出這房間,我要和我爹說話,請--」心蕾昂著下巴指著房門,她懶得跟她客氣。

  芳姨識相地摸摸鼻子走出房間。從前她可以不屑容心蕾,但現在情況大不相同,她可不想拿她享福的日子開玩笑。

  芳姨一走,容心蕾便嫌惡地關上門扉。

  容老頭追著女兒問:「怎樣,妳剛才哭什麼?」他關心著女兒。「跟爹爹說啊?」

  容心蕾抹抹臉,拉爹至床畔面對面地坐下。

  她微笑著。「沒有,我只是看見爹,太高興了。」

  「乖女兒,爹也高興。」說著,他鼻尖一酸眼眶紅了起來,哽咽地。「看妳掉眼淚爹也想哭了,不過爹的眼淚有很多人搶著買,因為外頭有人說爹的眼淚啦、汗啦,可以拿去當高麗蔘賣,因為爹渾身都是高麗味了,簡直是個活人『蔘』了。」

  容心蕾被逗得直笑。「吃不完就分給窮苦人家。」

  「當然--」容玉樹猛點頭。「爹打算研究怎麼培植高麗蔘哩!對了,蕾蕾,怎麼爹搬到這兒,那堡主都沒同妳說嗎?」

  沒有,他放任她去擔心,這點實在可惡。然而她亦十分感動,想他如此慷慨地幫助她的親人,卻隻字不提。容心蕾微笑地凝視著爹。「堡主真是個好人。」她一直以為他是冷血寡情的,沒想到,他默默地解決了她的困境。

  「爹也覺得他真是個好人,爹的命是他救的,他真好;不過他要是真的很好,應該會聰明的選我的蕾蕾當老婆,蕾蕾,他決定選誰當夫人了沒?」

  容心蕾雙頰嫣紅,她含笑回道:「還沒。我不知道他的想法,他是個好難捉摸的人……」

  和親人小聚片刻,容心蕾便依依不捨地和父親告別,她心中盈滿著對莫紹擎的感激,她不得不承認--他的慷慨,對她是多麼大的一個幫助。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47:23

  第八章

  天色昏黃,容心蕾安靜地穿過林間,見到父親平安,她心中的一塊大石總算卸下,整個人精神不少。

  突然一陣馬蹄聲由遠至近,容心蕾好奇地剛想轉過身去,還沒瞧清楚來人,一隻強壯的手臂旋風似地一把攬住她的腰。

  低沈熟悉的嗓音隨即落下。「好了瘡疤就忘了痛?」莫紹擎由鞍上俯下身來,輕易地將她抱起來,放到他腿上。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她來不及驚呼,她的臀部便已落在他堅實的腿上,背部貼上他胸前,腰也被他的手臂緊緊箍住。而胯下雄偉的黑駒,邁步踏向通往飛雲堡的小徑。

  他不太高興地在她耳畔低道:「我以為妳已經學會了服從,看來我錯估了妳的毅力--」他懶洋洋地說。「『犯錯』的毅力。」

  要是平時聽見他那嘲弄的口吻,她一定會管不住自己的脾氣大加反擊。但今次狀況不同,她心中盈滿感激,容心蕾試著側過身來,不過背上的傷口令她微微皺眉,她微仰小臉望著他。「先別急著數落我。」

  莫紹擎留意到她的下適,因此放慢了馬匹的速度。他抬眉冷冷地說道:「妳是在要求我,先別數落妳放肆的溜出堡外行為;還是要我先別數落妳對我下人胡諂,有關於我如何打得妳內傷,還砍傷了妳脖子的事?」他聽見她挫折地嘆了口氣。

  那婆子跑去告狀了,她的臉脹得嫣紅。「對一個狼狽的病人,你不能要求太多。那只是我一時的胡言亂語,不值得小題大作。」她抬出她的病當擋箭牌。

  他嚴厲地回道:「顯然妳的病沒那麼嚴重,還可以溜出飛雲堡。」發現她失蹤時,他非常擔心,毫不猶豫地便親自追了出來。他氣她的不聽話,更氣自己竟會發瘋般的擔心她會出事。

  然後他騰出-隻手,輕易將她的身子扳向他,他調整她的位置,好令她面對著他而坐。容心蕾仰頭看見他打結的眉頭,他皺眉的樣子可真兇猛。他繃緊的下顎在在顯示了他的不悅。

  「你先別急著生氣。」她心虛地擠出笑容。「畢竟我正打算要好好地讚美你。」

  「是麼?」他挑眉。「那可真是令我期待了。」他以為她從來只知道咒罵他。

  容心蕾感激地仰望他英俊的臉龐,凝視他深邃的棕色眼眸,老天,光只是凝視他就令她不由得心跳加速。他真是好看,充滿陽剛味。

  在穿過密林稀疏而落的昏黃光影問,她清脆的嗓音就似微風那般拂過他寂寞的心。「堡主,感謝你仁慈而慷慨的善待我的親人。」她直率地微笑道。「好吧,我道歉,承認我對你的下人胡說了一些話……」

  「還有擅離飛雲堡。」他提醒她。

  「好吧--」她大聲嘆氣又深深呼吸。「還有擅離飛雲堡,你處罰我吧。」

  突然他扯動韁繩,馬兒停住步伐。

  然後他靜靜凝視著她,春季粉紅色的野櫻花嬌俏地凌空翻飛,翠綠的密林問,他們凝望著彼此。飛雲在他們頂上緩緩流動,遲暮的落霞映紅山巒。

  莫紹擎注視她的臉,短暫的剎那彷彿攫住了時問的尾巴,容心蕾困惑地迎視他灼熱的目光,不解他眸中何以好似閃爍著火焰?

  「芙蓉如面,柳如眉。」他低嘆。粗糙的大掌托起她柔軟的臉,他俯低頭,他的鼻子貼近她香腮,嗅聞她甜美清新的氣味,也聞到了一股誘人犯罪的危險氣息。

  他們的臉靠得好近,容心蕾的心為之一緊。她想,他要吻她了……可是他沒有,他只是很溫柔地將他的臉貼上她頰畔,他溫熱的嘴,在她玫瑰般紅豔柔嫩的唇側輕輕嘆息,烘暖她發燙的面頰。他們的嘴唇,那間不容髮的距離,讓她心臟揪緊,她的心幾乎要進了出來,她雙手抵在他寬闊的胸膛上,他身上的男性氣味令她心蕩神馳,心緒迷亂。

  為什麼不吻她?她沒有逃避他貼近的唇,她甚至興奮地期待著他的吻,她嚐過那甜蜜的滋味,她開始懂得渴望。可是他只是殘忍地貼近她唇畔,雙手環抱她纖細的腰身,他堅硬的身軀貼緊她溫暖柔軟的身子,她莫名的心上一陣搔癢,她合上眼睛,抓緊他前襟……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小巧的粉紅濕潤的舌尖,輕輕舔了一下他的鼻尖。

  霎時他倒抽一口氣,猝然以熨燙的嘴覆上她的,舌頭闖進她蜜唇,他雙手指尖穿過她密密的髮,將她的臉往上提,好迎接他的深吻。

  「心蕾……」他低喘。閉上眼睛品嚐她為他張開的溫熱唇辦,她嬌軀微顫,無助地承受他熱情而霸道的掠奪。他鋼鐵般強壯的雙臂遂而圈緊她的身子,她張開著唇瓣戰慄地接受他的攻城掠地,那血脈賁張的快感,教她甜蜜地在他強壯的懷抱裡輕喘。他吻得她喘不過氣,他吻得她全身癱軟無力,彷彿有一股熱流透過他灼人的唇舌傳巨她的心田,她情不自禁地呻吟並主動貼近他強健的身軀,而她纖弱的雙臂環掃在他腰側。

  他們渾然忘我的擁吻,忘了紛飛的櫻花,忘了翠綠的樹梢,忘了疏落的日光,更忘了時間和白雲緩緩地流動。他們激情的探索彼此的唇舌,他們飢渴用力地摟抱彼此,容心蕾毫不矜持地回應他灼熱的親吻,當他用舌頭舔舐她柔滑濕潤的嘴巴內部時,她滿足得從喉嚨深處發出呻吟,她天真地學他用舌頭勾引那糾纏著她的邪魅之舌,甜美的感覺同時撼動他們,慾望如火將他們的神智一同焚燒。

莫紹擎感受到她熱情的回應,他按捺不住滿腔焚燒的渴望,他的呼吸變得沈濁,他的聲音喑啞低沈。「我要妳!」他一手將她按倒馬背上,一手探進她前襟,滾燙的大掌覆上她柔軟肌膚的剎那,他嘆息一聲,一顆焚燒的心幡然往下墜下……

  他粗魯的撥開她頸上亂髮,一邊親吻她細膩的脖子,一邊含糊地怒咆:「天殺的,我要妳!」他下腹痛苦地緊繃著,他渴望穿透她柔軟的深處。

  「好。」她胡亂地點頭附和。她昏眩地摟住他的頭呻吟。「隨便你要什麼,噢,老天,老天,不要停!」她闔上眼睛,感到自己的血液為他沸騰。他結實充滿肌肉的身軀緊緊貼在她身上,他激烈地扯開她前襟,好熱吻她雪白的膀子。

  容心蕾似要溺水般,緊緊攀住他寬闊的肩膀,某個灼熱堅硬的東西隔著衣裳強悍地抵著她,她直覺得痛苦地捱近,身體裡某個核心正發燙著,她被這種莫名的、太過新奇的感覺震撼,她甚至大膽地用雙腿勾上他結實的臀部,好更貼近那火燙巨大的慾望。

  莫紹擎俯在她滾燙顫抖的身子上,他貪婪的嘴游移在她凝脂般的肩胛上,老天,她是這麼完美無瑕。他吸入她甜美的氣息,將她的前襟往下褪去更多,裸露出一只白玉般渾圓的乳房,粉紅色的蓓蕾像初春新綻的一朵紅花,可愛鮮嫩的乳尖挺立得似要勾引蜂兒嚐蜜,他迫不及待地伸舌品嚐它的甜蜜,而它也毫不令他失望的嬌嫩地令他瘋狂。它在他討好的愛撫下震顫,泛出甜蜜的晶瑩光澤。熱情遂以閃電的速度點燃……

  容心蕾的臉頰因害羞而豔如落霞,她忘情痛苦地低喘,她強烈地需要著什麼,儘管他已經緊緊地壓在她身上,她仍感到非常空虛。「求求你……」她虛弱而痛苦地不知該向他請求什麼。

  莫紹擎同樣被慾望折磨得顫抖。他感覺得出她雙腿的顫抖,感覺得出藏在衣衫後頭她痛苦的需要,但是……他痛苦地皺緊眉頭撐起身子。

  「該死的,我們不可以……」他怒吼,像是要咆醒她,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們必須停下來,該死的必須!」除非她不要命了……他努力地扯回那殘存的理智。

  容心蕾渾然忘了自己身上的毒。她該死的無辜又熱情地親吻著他的脖子,天真地學著他親吻他嘴唇,這簡直令他瘋狂,熱汗不住地滲出他上額,同樣地濡濕她滾燙的臉頰。

  他痛苦地咆哮:「停下來!」他將她不安分仰著的臉往後按倒在馬背上,俯身炯炯目光狠狠瞪住她。他同她一樣痛苦,但他們之中總得有一個人是清明的。該死,別動--」他吼著,將那勾住他胸膛的雙手蠻橫地按至她頂上。

  她痛苦地大聲喘息,她的胸膛劇烈地起伏,她的表情無辜而迷亂,她的黑髮糾纏在她紼紅的臉頰上。她的身體火焰一般燙著他。

  而莫紹擎的喘息聲則是比颶風還吵,他挫折又壓抑的俯視她甜美的面容。這懸崖勒馬的行徑簡直快要了他的命,緊繃的慾望火燙地在他股間抗議,他卻硬是深深呼吸強制鎮定,他迅速將她的前襟拉好,將那令他亢奮的美麗肩膀藏回衣衫底下。

  他試著溫柔但仍掩飾不了暴躁的口吻對她說道:「心蕾,冷靜下來!」

  激情漸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巨大的挫折和羞憤,她仰望他該死的英俊面容,冰冷地問:「你不要我嗎?」分明是他先吻她的,現在卻對她又吼又咆的,彷彿是她在倒貼輕薄他似的。「如果希望我冷靜,你一開始就不該挑逗我!」她挫折而狼狽地指控。

  沒有好好發洩的慾望令他的臉色陰鬱難看,他的口氣比她更冷。「容心蕾,妳該死的不要命了嗎?妳忘了莫慎在妳身上下了離歡散,妳還要我佔有妳的身體?」

他冷笑,殘酷地嘲諷。「妳捨得拿命來交換?」當他為了她著想而拚命壓抑自己的慾望時,她起碼該感激他的體貼,而不是拿冷冰冰的嘴臉來面對他。

  好長一段時間,心蕾說不出一個字,她只是瞪著他,任憑那沮喪的挫折的感覺俘虜著彼此。

  她好強地吐出一串緊繃僵硬的話。「你少自往臉上貼金,我怎麼可能為了要和你一起而拿我的命交換,可笑。」她盯著他那慣常的冷漠表情,如果他可以那麼無動於衷的話,那麼她何苦像個難過沮喪的笨蛋!雖然她心中悲傷得想掉眼淚,但她只是將她的下巴昂的更高。

  「很好,我不能和你結合。」她試著學會他的冷靜和冷漠,她有條不紊地問他。「身為你的妾,卻不能和你結合。莫紹擎,我想知道你打算拿我怎麼辦?」

  老實說,連他自己都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更令他煩躁的是,每次看到她,他就情不自禁地渴望佔有她,莫紹擎不得不苦澀地承認莫慎瞭解他甚過他自己,如果莫慎想造成他痛苦,那麼的確是成功了。

  莫紹擎淡淡地回答她:「我會試著找到解藥。」

  「如果找不到呢?」她要知道他真正的想法,要是他們永遠不能結合,他打算如何處置她,他會冷漠地撇下她?難道沒有了肌膚之親她就失去了意義嗎?她期待能聽到他一點點溫暖的話。譬如,我還是會照顧妳一輩子;譬如,我喜歡妳所以不在乎,更或者是一句我愛妳,我還是會娶妳為妻。當然,這只是她太過天真一廂情願的想法。

  事實證明那的確是她單方面的一廂情願。因為他不帶感情地望著她,冶漠的話溢自他薄情的唇。「也許,我考慮還妳自由,讓妳離開飛雲堡。」留著她在堡裡,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克制不住強要了她,他還不至於會冷血地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而犧牲她的生命。所以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冷靜又正確的決定。

  但這個決定卻像把利劍刺穿容心蕾的心。他不要她?那種痛像檸檬酸澀的汁液潑痛她心口的傷口。她背脊一陣涼冷,他怎呢能夠那麼無情淡漠?

  她故作鎮定倔強地咬牙強調:「很好,我開始期待我失去的自由了。」隨即她忍不住嘲諷自己:「也許我該感謝莫慎,是不?」

  莫紹擎炯炯的眸子在睫毛下專注地凝起,他研究著她的表情,她原是清澈的眼瞳染上了一層薄霧,她的嘴倔強地抿起,她的表情冷漠,但是她的眼眶卻是潮濕,她長長的睫毛已沾染了水氣。

  然後他嗄啞地問她:「妳愛上我了?」他驕傲的表情令她想掐死他。

  他如此自負的話先是令她深深一震,她錯愕得睜大眼眸,旋即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她狂肆的笑聲令他皺眉。容心蕾幾乎笑岔了氣,她笑得淌出眼淚,而笑聲中竟混雜著淒涼悲愴的氣息。

  大笑過後她輕喘著氣,然後用指尖抹去不小心溢出眼眶的晶瑩淚珠,然後她擠出笑容,驕傲地昂著下巴瞪住他。

  「莫紹擎,你自負得幾近變態。」她的心好痛,她的胸口好痠,喉嚨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那麼的苦澀,她壓抑住想哭的衝動,她不要他發現她可笑受傷的感覺,她更不要他憐憫她的脆弱,雖然她驚覺自己不可思議地悲傷著,但她仍悍然地回道:「像你這麼寡情的男人,我除非是瘋了,才有可能蠢到去自找苦吃。不,我不愛你,你儘管放心。」她大聲強調,像是強調給自己聽那般,她哽咽的嗓音在密林間迴盪。「我不愛你,莫紹擎。」

  她在撒謊!他敏銳地意識到她受傷的感情,她看起來那麼堅強,可是她潮濕的眼眶裡,那受傷的眼神騙不了人,至少--她絕對騙不了他!

  他試著不去理會她聲音裡的悲愴,他壓抑下那股想摟她入懷的衝動。「很好。」他的眼睛變得深邃,他的嗓音變得溫柔,他堅毅的表情有一抹藏不住的疲憊和滄桑,他輕聲對她說。「我不希望妳受傷。」

  她冷冷地對他微笑,她的心在他不帶感情冶漠的面容下,逐漸冰封。

  「我起碼有心可以傷。」她嘲諷他。「你呢?莫紹擎,你沒有心。」

  你沒有心!

  是麼,那此刻胸口苦澀的感覺是來自哪裡?莫紹擎沒有反駁,他只是冷淡地噙著一抹滿不在乎的笑容,就如同他一貫的表情。

  如果得不到,不如放掉。如果結局只是悲劇,只會帶給彼此苦痛,倒不如不要有開始。

  他扯動韁繩撂下一句:「很快,妳就會得到妳要的自由,當然,還有一筆可觀的財富,好讓妳以及妳的親人逍遙後半輩子。」他慷慨地如此保證。然而這保證卻絲毫不能令她稍稍地感到些安慰或歡喜。

  他沒有心的,容心蕾悲哀地想,她恨自己不能像他那麼冷血,啊,她悲哀地在心底深處哭泣,哭自己竟蠢得愛上他了。太不公平、太沒有道理了,在傷了心的同時,她才深刻的體會到這胸口發痠苦澀的滋味是愛。

  她苦澀地笑了--容心蕾,妳是瘋了,妳愛上了他。是的,妳怨不得誰,妳是自找苦吃,自找的!


  飛雲堡園子裡,一群婆子和下人們蹲在魚池旁,圍繞著站在他們中間的小小姐,他們個個專注地凝聽小小姐說話。

  「你們先前都看見了,我爹一發現南院的姨太大不見了,立刻發瘋似地跑去找了。」莫雪鳳手裡拿著一張紙一邊瞧著一邊分析。「怎麼你們幾乎全押柳金葉這邊的注,真是愚蠢。」她口沫橫飛諄諄教訓道。「事實證明雖然南院的容心蕾沒有柳金葉那風騷的姿色,但是--」她一腳踏在假石上,一隻手老氣橫秋地指著他們,一副小大人模樣。「但是--」她突然住口,賣起關子。

  下人們紛紛著急地催促:「但是什麼啊?」他們苦苦哀求。「告訴我們啊小小姐!」他們可是賭了不少銀子押柳金葉當上夫人的,他們可不希望賠錢。

  莫雪鳳嘿嘿地微笑輕聲細語地說:「喏,別說我沒照顧你們。當南院的姨太太因為爬牆受傷了時,我爹有沒有罰她?」

  下人們一致搖頭。「沒有。」對呀,真是奇怪了。不像堡主的作風。

  莫雪鳳又說:「她昏迷的那幾日,我爹去照顧了幾次?」

  「堡主幾乎都待在南院哩!」又有人嚷嚷。「堡主那幾天食慾很差。」更有人詫異地說:「堡主從來沒有那麼擔心女人過。」

  最後大家口徑一致道:「是啊、是啊,太奇怪了!」

  莫雪鳳揚揚手裡的賭單,搖頭嘆氣地說:「可惜啊可惜啊,你們很多人都要賠錢啦,誰叫你們全聽晏總管的話兒,小心他故意誑你們的。」

  一群人忙把賭單拿回去清一色改押容心蕾的注。大夥兒正在搶著改賭單時,突然一把嬌嗲的嗓音落下。「在玩著什麼啊?」

  適巧經過的柳金葉將那賭單搶了去,她好奇的瞧了一眼,登時臉綠了大半,莫雪鳳嘻嘻地笑著跳起來搶回賭單。一群下人驚恐地躲到莫雪鳳身後。

  柳金葉深深吸一口氣,然後僵硬地對莫雪鳳一笑,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小小姐,讓下人們賭博不好吧?」竟然全押那姓容的!她硬是藏起沖天的怒火,驕傲地挺直背脊放話。「這兒缺了個女主人,怪不得下人們這樣隨便懶散,等我當上了夫人,一定要幫堡主好好整頓這裡。」

  莫雪鳳聽了駭笑。「可是我爹好像不記得有妳這個妾,他一次也沒進過北院,我爹喜歡的是蕾姨。我是他女兒--」她驕傲地仰著精明的小臉蛋。「我比誰都清楚,他們倆肯定是深愛著彼此。」

  柳金葉氣得狠狠地瞪她一眼,拂袖而去。她人剛走,遠遠就見容心蕾疾步穿過園子,莫雪鳳對下人們拋了個「看著吧」的眼神,她攔住蕾姨笑瞇瞇地。

  「蕾姨,我爹呢?他追妳回來啦?!他人呢?」

「死了吧。」容心蕾沒好氣拋下一句,往南院去了。

  一群下人無不驚呼。「我們沒聽錯吧?她咒咱們堡主。」

  莫雪鳳摸摸鼻子嘿嘿嘿地端出晏總管的話安撫他們。「別慌別慌,打是情,罵是愛嘛!啊……爹?」

  眼見堡主隨後踱進花園,下人們立即恭敬行禮,莫雪鳳笑嘻嘻迎上去,她拉住爹的衣衫,仰著臉期待地問:「爹,蕾姨好可愛對不對?」

  他不悅地瞟女兒一眼,冷淡道:「她是個不知好歹的笨女人。」他撂下這麼一句離開。

  莫雪鳳皺起眉頭咆哮:「爹這個笨蛋,笨蛋!」

  一群驚恐膽怯的聲音打她小小的身子後頭傳來:「小小姐,我們……我們可不可以修改一下賭單哩?小小姐?!求求妳嘍……」

  火山在莫雪鳳頂上爆發,她惡狠狠地轉頭咆哮:「不行,笨蛋!想挨板子是不是?!」


  一回到北院,柳金葉便氣沖沖地折返廂房,她進了房間將房門重重甩上。什麼嘛!她怎麼可能會輸給那個女人,她分明比那容心蕾漂亮多了!

  她重重地坐上梳妝檯前,她對著銅鏡摘下耳墜,突然,她對著銅鏡驚呼--在鏡裡她看見自己的床上坐著一個男人。

  她嚇得轉過身瞪住床上的男子。「你……你是誰?」

  「別怕……」男子身著白衫,面容俊白,眉目清秀,聲音有一股懾人的魔力,他起身緩慢地踱向柳金葉,帶著一抹邪魅的笑容道。「別慌,我不會害妳。」

  他終於踱近她面前,柳金葉恐懼地仰著蒼白的面容望著他。「你是誰?你想幹麼?」

  莫慎俯身凝視柳金葉的眼睛,他伸手,拇指輕輕按住她的唇辦兒,他的嗓音充滿誘惑。「我是能幫妳當上堡主夫人的人,我不像莫紹擎那個蠢蛋,竟然會冷落了這麼標致的可人兒,金葉……莫紹擎不懂得憐香惜玉,我懂得。我懂得怎麼疼妳……」他的黑眸有一股魔力,他的話字字刺中她的要害,他準確地安撫她內心深處的不安和惶恐。

  「堡主夫人?」她困惑地仰視他。

  「是啊,可人兒。」莫慎伸出舌頭舔舐她貪婪寂寞的唇辦。「妳想要什麼,我會幫妳的。來--」他攙起柳金葉柔軟的身子,將她摟在懷裡,然後將她輕輕推倒在床楊上。「春宵一刻值千金……」他佇立在床畔,噙著笑解下自己的衣袍,然後俯身壓住柳金葉的身子。「現在--」他邪魅的指尖順著她的頸子滑至她胸上,他睨著她嗄啞地問。「咱們從哪裡開始?嗯?」他扯下她襟前的繡繩,她嬌吟一聲,看自己的衣裳緩緩地敞了開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47:48

第九章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月暫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復,三五共盈盈。

  那之後,容心蕾就沒再和莫紹擎見過面,他不曾來過南院,避她如避蛇蠍,即使是用早膳時,大堂裡亦冶清得只有她和一些不相干的人士。

  莫雪鳳時常往晏總管那裡跑,她追問總管找到解藥沒,得來的全是教人灰心的消息。

年紀尚小的莫雪鳳氣不過,她憤慨地問蕾姨:「為什麼一定要解藥爹才肯立妳為夫人呢?爹說要送妳走,是真的嗎?」她不懂,這離歡散到底是什麼樣致命的毒,至少蕾姨看起來很好、很健康啊?

  容心蕾總是訕訕地答:「沒有離歡散的解藥,我便不能幫妳爹延續子嗣……」她總是嘆氣。「妳不懂的,讓他送走我吧。我厭倦了這裡,我恨不得離開。」她口是心非地同雪鳳這般說道。

  可憐那天真的孩子還是想問個清楚,她不明白容心蕾心坎底的沮喪,還是一遍遍地提個不止。

  「妳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爹嗎?那麼討厭他嗎?」

  是的,我討厭他……

  容心蕾推開窗扉,看著月色籠罩下的美麗花園,她下由得又想起了那日冷漠決絕的他。

  她的眉頭不知不覺得揪緊,神色黯然起來,她輕輕嘆息著倚向窗扉。她不懂,她真的不懂,為什麼莫紹擎可以那麼熱情地吻她,那麼熱烈地緊緊擁抱她,然而下一刻,卻又可以那麼冷漠,滿不在乎地說著冰冷的話,將她送入地獄。

  遠遠地傳來前廊群聚的丫鬟們竊竊私語,喳呼地聊著今晚那柳金葉被召去陪堡主了,幾個人煞有其事地幫著容心蕾唉聲嘆氣起來。

  心蕾苦澀一笑,將窗扉關上,她不想聽見他們的談話,她痛恨心底那沈悶的失落感。

  他今夜要抱那女人了嗎?

  而她在這兒伴著明窗獨坐,容心蕾美麗的眼瞳空洞地凝視著桌上那跳躍的燭火。她懶懶地托著下巴,寂寞的苦澀感在她心底兒燒,她空虛地想像那雙強壯的臂膀緊緊地抱住自己,她想像莫紹擎會突然改變主意,然後他會踏著月色疾步而來,他會瀟灑的推開門屝,懊悔地告訴她--他錯了!他發現他愛的是她,他發現自己的心是在她身上的,他不會真的抱那柳金葉,他不會對她這麼殘忍……

  然而她只是安靜落寞地凝視著那案上跳躍的燭火,時間過了一刻又一刻,只有她共影兒兩個坐在冶清的屋裡,漸漸的,就連那燭蕊也被燒盡了,忽然一片漆黑籠罩住她,她於是就這麼無助地頹然地坐在黑暗中,沒有心思去更換燭蕊,她失笑苦悶地想,就連影子也將她拋棄……


  「妳在這裡做什麼?」莫紹擎怒瞪著寢室裡的不速之客。

  柳金葉一臉嬌媚神色、傭懶地斜臥在床榻上,身上只穿了件透明的罩衫,雪白的膀子露在兜外。

  面對莫紹擎震怒的表情,她仍是嬌笑道:「爺,奴家聽總管說您近兒個心情煩躁,妾身怎捨得讓爺兒一個人難受,所以特意哀求晏總管派奴家來幫爺兒消消火氣……」她性感地輕噘著豔紅的小嘴,眼角眉梢盡是柔情款款、無限春意……

  莫紹擎淡漠的臉上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他緩緩踱近床旁,然後沈默地佇立床畔「高高在上」地俯視她。

  「爺……」柳金葉立即湊上身去,她仰望他英氣勃發的面容,仰望他充滿陽剛味的雄偉身軀,她不禁貪婪地舔舔飢渴的唇辦,笑意加深,慵懶地依伏上他結實的身軀,一雙葇荑輕輕解去他身上的盤金腰帶……

  同一時刻,莫慎擦亮燈蕊,然後拎著風燈,在月黑風高之際,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南院,他其實不怕被守門的人兒發現,因為--他成功的藉由他的術士幫他易了容,他的臉皮是假的,他看起來就似莫紹擎,俊美的五官看不出任何破綻。

  這便是他可以自由來去飛雲堡的緣故,此刻,隨著離容心蕾的廂房越近,他臉上的笑意也越深,他將佔有那個令他長兄動情的女人,莫紹擎不敢動那中了離歡散的女人,他莫慎敢,毒是他下的,只有他知道怎麼解。

  莫慎鬼魅般地穿過安靜的長廊,他將玩弄那個女人,他將以莫紹擎的身分,狡猾的奪去容心蕾的清白。

  莫紹擎擁有他莫慎得不到的權力和地位,但是,逐漸地,他將沒收屬於莫紹擎的所有東西,一件一件地討回來;而且,他將奪去莫紹擎心愛女子的清白!想到莫紹擎發現真相時將如何的痛不欲生,他便得意而痛快地加快步伐,很快地他來到漆黑的廂房前,他伸手輕輕推開朱紅的門扉……

聽見開門的聲音,床上的容心蕾睜開了眼,緩緩轉過身來,然後她愣住了,她眼睜睜地凝視著床楊前的男子,微弱的燈光映照出他英俊的面容。

  「莫紹擎……」他總算來了,她心頭一陣暖流淌過,矇矓的雙眸瞬間清澈起來,她躺在床褥上,不敢相信地仰望著他。「是你……」她低喃一如夢囈,她深怕這只是一場夢,輕輕一碰就會驚醒了這個夢。

  莫慎十分滿意她的反應,從她茫然的表情可知她對他一點戒心也沒有。他將風燈輕輕擱在桌上。

  然後他俯身湊近她的臉,他輕聲地說:「我愛妳……心蕾。」他滿意的看見她眼眶迅速泛紅潮濕。他敢打賭他那冷漠的哥哥肯定不曾對她這般溫柔地說過。

  容心蕾在明滅的燈光中凝視他。「我沒有聽錯吧?」她哽咽地輕聲問。現在,她簡直要篤定這只是一場夢了。那麼冷酷的莫紹擎竟然會說他愛她……

  她眸光閃爍地凝望他,莫慎微笑地俯視那芙蓉般細緻的面容,然後他的視線落到她柔軟圓潤的曲線上,黑亮的髮絲糾纏在象牙般雪白的頸子上,她真美是不是?

  他深深吸一口氣,任那甜美處子的芳香盈滿他的胸腔,可憐他的哥哥竟然沒能早他一步品嚐她的滋味。

  莫慎伸手托起她的臉。「妳沒聽錯……我愛妳。」他重複道,然後他的手撫上她柔軟的胸脯,他的嘴同時覆上她的唇,他炙熱的身軀重重地壓上她柔軟的身體……

  驀然問,他唇上刺痛,她咬傷了他,跟著一只簪子尖尖地抵上他的咽喉。

  「你是誰?!」容心蕾顫聲問道。握著簪子的手微微顫抖,她努力壓抑下恐懼的感覺,試圖冷酷地瞪住他。「說!你是誰?」她加重簪子的力道。

  莫慎先是一愣,隨即微笑回道:「妳怎麼了?我是莫紹擎啊?」他溫柔地哄道。「快放下簪子,等會兒不小心傷了我……」

  「哼,你不是莫紹擎!」她篤定道。

  這可有趣了,他揚眉問:「何以見得?」從沒人可以識破他。

  容心蕾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說道:「莫紹擎的眼瞳乍看黑如墨,然實則是深棕色,你不一樣,你的眼瞳分明是黑色的。你絕對不是莫紹擎!」

  容心蕾說罷狠狠地瞪住他,她心底清楚自己情況危急,她的心揪緊,雙手開始汗濕,他是誰?寒意從背脊尾端一直爬上脖子。

莫慎先是有些詫異地瞪了她好一會兒,隨即,突然他放聲大笑。笑得她寒毛直豎,背脊一陣涼冷。

  「好妳個容心蕾!」他猝然將身子一偏,輕易地打落簪子,猛地抓住她下顎,強迫她望向他,然後他不慌不忙地當她的面撕下臉皮。當她看見他真實的面目時,她狠狠倒抽一口氣,瞬間眼底盈滿恐懼。而她的恐懼令他益發興奮。「怪不得我哥喜歡妳。」他捏緊她下顎,陰森的對她笑。「膽大心細,容心蕾,妳聰明勇敢得不像一般女子。」太有趣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試著冷靜說服他。「你放開我,我答應讓你平安地離開飛雲堡。」這個人太危險,她必須小心應付。

  他沈默地打量她,然後冷笑著掐住她的脖子。「如果殺了妳,我那冷酷的哥哥搞不好會破天荒地掉下眼淚,妳是這麼特別的女人。」

  「為什麼處處和你兄長作對?為什麼巴不得傷害他?」容心蕾試圖和他講理。「他畢竟是你哥哥,能有什麼深仇大恨?!」

  莫慎凝視她好一會兒。「我和他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他冷冷地笑著,然而語氣中卻蘊藏著陰狠的怒意。「只是因為這樣,他一出生便佔盡便宜!妳瞧瞧他擁有什麼,而我--」他憎恨地失笑道。「而我,他的手足,竟然落魄到流放城外,而且多年來始終被他追殺,我的父親甚至希望我能從這世上徹底消失。」他有些激動指控著。「就只因為我犯了一點點的小錯,他們便迫不及待地驅逐我、追殺我,哼,他們對我可真夠好的了!」他心中有太多怨懟。

  容心蕾聽了,突然伸出手碰觸他右頰。「真可憐……」她忽然這樣說,然後凝視著他錯愕的表情,她的眼眸彷彿能看穿他、能透視他,她的嗓音溫柔一如低喃。

  「你一定很寂寞……」他心中只有仇恨。

  他的心像被某個尖銳的東西冷不防地戳穿了,在那一剎,那電光火石的瞬間,莫慎冷血的心起了一陣戰慄。

  她的話擊中了莫慎要害,他心底那被仇恨不滿怨憤給深埋著、冷到極點的寂寞,這一剎那被容心蕾輕易地劈開了。忽地,他鬆開勒緊她脖子的手。

  莫慎俯視她清麗的眸子,他嘴角揚起,字字清晰地說道:「原本我一心以為我要的只是一座飛雲堡,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他伸手碰觸她臉頰,冷冷地撂下話。「我要的更多,一座飛雲堡已經不能滿足我了……」在這一瞬間,他愛上容心蕾。然後莫慎直截了當地問她:「告訴我,容心蕾。從妳聰慧的眼中看來,我和莫紹擎,妳會選擇誰?」他一輩子都在和莫紹擎競爭。

  這是一個致命的問題,容心蕾非常清楚自己的處境,她暗自思量,眼前這個陰狠的男子嫉妒莫紹擎擁有的一切,她不能冒險傷了他的自尊,尤其在她這麼形單影隻的時候,她凝視他期待的表情……

  莫慎邪惡地瞪住她,他亢奮地催促:「可人兒,告訴我,快告訴我……」

  「我……」她美麗的唇辦輕輕張開,她很緩慢很緩慢地開口:「我喜歡……」

  猝然間,他身後一聲巨響,莫慎回頭看見案上的風燈被她偷偷地踢倒,火苗瞬間延燒,他兇猛的一把扯住容心蕾的頭髮,她痛得皺眉狠狠倒抽一口氣,然後他衝著她驚懼的臉狂笑。「真夠勁,嗯?很快的……」他撫摸她顫抖不止的唇辦,輕輕地噴氣道:「很快我就會回來抱妳,美人兒……」說罷,在沖天的火焰中,在房外由遠至近的喧鬧聲中,他奪門而出隱身於黑夜中。

  容心蕾在衛兵們趕來前,已早一步倉皇地逃出房間。

  很快地火被撲滅了,趕來的下人們火速地將姨太太安置到鄰間乾淨的廂房,晏總管也立即地奔來瞭解狀況。

  容心蕾將事情發生的過程據實告知總管,她坐在床畔仰著脖子讓下人們檢視她脖子上紅腫的勃痕,寧靜的南院登時燈火通明,大夥兒都被這可怕的莫慎驚駭住了,無不議論紛紛地慶幸著姨太太沒事。

  正當一名婢兒幫容心蕾擦拭頸上的勒痕時,門屝突然被撞開,容心蕾看見莫紹擎朝她而來,然後停在她面前。

  容心蕾冰冷地仰視他,正當她被那莫慎嚇得半死時,他可是正在和那柳金葉逍遙快活哩。現在又來幹麼?

  他龐大威嚴的身軀佇立在她面前,他用一種決絕的表情,悍然地俯視她。

  他們就這樣沈默的瞪視著彼此,然後他握緊拳頭,冰冷僵硬地下令:「全都下去!」他摒退下人們。他該死的看見她頸上那怵目驚心的勃痕,他的胸臆瞬間繃緊,他的身子一陣涼冷。為什麼,為什麼莫慎總是找她麻煩?他以為自己已經將對容心蕾的感覺藏得夠好了,為什麼莫慎仍是篤定地挑她來傷他。

  那雙手,方才剛抱過柳金葉。容心蕾倖悻然地別過臉,迴避他炯炯的目光,每一次看到他,她的心就不自覺地感到疼痛。她贏不到他。

  容心蕾冷淡地回他話。「耽誤你的春宵了,我沒事,你大可放心地回去陪柳金葉。」口氣裡的酸意藏不住。

  他沈默著,沒有說話。

  她抬起頭看他,發現他正朝她微笑,他眼中的光芒使她心跳加速。

  「妳在吃醋?」他望著她的表情彷彿她是個可笑的傻瓜。至少她是這麼覺得。

  她挫折地嘆氣道:「你永遠不知道謙虛兩字怎麼寫是不是?莫紹擎,不是每個女人都恨下得巴著你。」她還有這麼點骨氣。

  看見她平安無事,他揪緊的心終於舒緩,他輕輕攫起她一撮髮絲,她憤怒得拍掉他的手;他執意地又再攫起那撮髮絲,她瞪他一眼,火冒三丈地再次拍掉他的手。

  然後他的手指插進她密密的髮絲,用力將她倔強的臉往後一扳,他俯身封住她憤怒緊抿著的紅唇,霸道的舌頭試圖闖進她牙關。

  好吧,他投降,他又吻她了。莫紹擎飢渴的輾轉親吻她甜蜜的櫻唇。

  容心蕾呻吟一聲,老天,他的氣味那麼的乾淨而美好,他的嘴一再覆住她的,而她竟不知該如何拒絕他悍然的熱吻。她用那殘存的自尊和理智,倔強地抿緊嘴唇,於是他只好用舌頭品嚐她柔軟的唇辦。

  然後他下耐煩地退身少許,他低聲說:「心蕾,張開妳的嘴。」幾乎是命令的。

  他真可惡,她仰著臉瞪著他,他真的很可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她顫抖著唇辦怒叱。「你該死的又在勾引我!這真狡猾,你明知我不能拒絕的。你真……」她沒來得及說完,他用拇指扳開她的唇瓣,他托起她下顎封住她的言語,她的嘴瞬間因他的碰觸而濕潤發紅。

  她開始回應他的吻,她大膽地摩擦他的舌頭,和他熱情地糾纏,他加深這個吻,將舌頭探入與她相觸,喉嚨底部響起一陣低沈而原始的叫吼,這一吻擊潰了她,她在他嘴裡輕嘆,她的心狂跳,她的膝蓋發軟。

  她貪婪的回應他,她想要更多更多……

  他們的接吻變得狂態而貪婪,帶著些許野蠻,卻瘋狂而甜蜜。

  「我們該怎麼辦?心蕾……」他挫折地在她耳畔低吼。「我該拿妳怎麼辦?」

  「你愛我嗎?」她哽咽地問。她抱住他寬闊的肩膀,緊緊地貼近他臉頰。「告訴我……我從沒有這麼喜歡一個人,我的心從沒有為誰跳得這樣快過,莫紹擎,告訴我你心底的話,你是不是和我一樣?」好吧,她投降,她放棄偽裝,她承認她的感覺。她拿她的坦白來交換他心底真正的想法。

  「不要哭……」他退身溫柔地俯視她。

  「我沒有哭。」她咬著唇回道。為什麼自己變得這麼脆弱?

  莫紹擎溫柔地注視她的雙眸。「妳的眼睛濕了。」她脆弱的表情鞭笞著他的良心,她矇矓的雙眸等待著他的答案。

  該死,她擁有一雙他見過最美的眼睛,而那一把午夜般黑亮的髮,散亂在她纖細的肩後,是那麼的撩人……

  莫紹擎伸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珠,她的睫毛沾著一層水氣,她看來那麼的需要他保護,偏偏將她留在自己的身旁,只有一再地令她陷入險境。

  「有一天,妳將發現所有的傷心都會變得雲淡風輕。」他說。

  她抬頭定睛注視他,那淡漠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他真正的想法。

  她揚眉問他:「什麼意思?」她不懂他想說什麼。

  她看起來如此的動人,他憎恨自己不能恣意的擁抱她美麗的身軀,憎恨自己必須壓抑的慾望。

  他深棕色的眼眸裡有著不能動搖的決心,他盡可能溫柔地對她說:「在孔雀城外十里遠的村落,有一座避暑的晴莊。那裡應該很適合妳及妳的親人長住。」

  「什麼意思?」她費力地擠出這一句。臉色變得益發蒼白。

  他簡潔地道:「明日我差人護送妳出城。」

  她的心彷彿被人打碎了。「你要將我送走?」這麼快?

  她聲音裡的淒涼撕扯著他的心。他試著不帶感情地同她講理。「這對我們都好。我已經決定冊立柳金葉為夫人,妳留下來沒有意義。」只會令他更加心煩意亂。

  「哼!」她冷笑。「你分明不愛柳金葉。」她淒然地問他。「給我一句話--」她鼓起勇氣問他:「你愛不愛我?」暫且不論他們能不能結合,也不管有多少困難,更不在乎他打算怎麼安排她的未來,她只想知道他真實的感情。「告訴我,你真正的感覺,你愛不愛我?誠實地告訴我!」她懇求著。

  莫測高深地凝視了她好一會兒,他冷漠地回答:「我不愛妳。」他答得果斷而乾脆,這一切不該稱了莫慎的意。

  「你騙人!」她咆哮,她拒絕相信,每一次她出事,他那緊張惶恐的表情是騙不了人的,方才知道她出事,他不也是立即趕來了。她倔強得瞪著他深邃的雙眸,她恨不得看穿他的內心深處。「你在乎我的,你只是不敢承認罷了,你若是不愛我,怎麼可能一再情不自禁的吻我,你騙人,你分明是喜歡我的!」她怒咆。「說實話,你說實話--」她不信自己對他一點意義也沒有。她不信!

  他滿不在乎地失笑道:「拜託,難道吻吻妳就代表喜歡妳,容心蕾,妳太單純了,只要是長得還可以的女人,男人會有慾望是正常的。拜託妳--」他一副不耐煩的模樣。「妳帶給我的困擾夠多了,我真的煩了,別再那麼口口聲聲愛呀愛的,行不行?!」他殘酷地取笑她。

  好長的一段時間,她說不出半句話,只是不敢相信地望著他。

  淚水迷濛了她的眼睛,眼神空洞地投注在他那冷漠的臉上,她努力地阻止自己哭出聲音,狠狠的咬牙對他說:「很好,是我自作多情。如果這是你的真心話,我祝福你,永遠不要後侮。」

  她望著他英俊卻殘酷的面容,有力的下巴顯示出他的果決,於是,容心蕾悲哀地想,他可能真的不愛她,畢竟他回答得那麼乾脆是不?她鼻子一酸,眼眶熱了起來,眼淚在她美麗的眸子裡凝聚。

  莫紹擎眼裡有抹黯然的神色,其中摻雜著苦澀和寂寞。他靜靜佇立在床側,冷漠地看著淚水湧上她的眼眶,他對她眼底的悲傷和失望,表現得滿不在乎、無動於哀。

  然而老天知道,看她落淚,他的心一樣不好受,他羨慕她能盡情地藉著淚水的流淌發洩她的傷心,而他呢?連悲傷都得苦苦壓抑。

  莫紹擎沈默地凝視她狼狽的表情,然後他想,當初在街市那個神采奕奕、勇敢地和他吵架,甚至敢放肆地踢他一腳的女人到哪兒去了?

  此刻容心蕾頸上明顯的瘀痕令他痛心,他帶給她的彷彿只有災難,還有淚水。也許她離開飛雲堡可以活得更好。

  他是為她設想的,但他並不以為那就是愛,那不過是一種特殊的關心。他只知道要是容心蕾再在飛雲堡待下去,若因此有什麼不測的話,他肯定要痛心一輩子,他要防範這樣可怕的事,他要送走她,越快越好。

  容心蕾憎恨他的無情,她仰著憤怒的臉,哽咽地道:「如果你是愛我的,卻懦弱得不敢承認,那麼--莫紹擎,有一天,你一定會後悔,也許在發現時,我已經不在了,我發誓那遺憾會啃蝕掉你的心,因為你的沈默傷害了兩個人,你跟我。你會後悔致死!」她幾近詛咒地恐嚇他。

  「我不愛妳,又怎麼會後悔?!」他怎麼可能後悔,莫紹擎狠心地告訴自己,這世上的女人何其多?就算容心蕾的確給他不一樣的感受,即使他的確為她悲傷的表情感到心痛,但是,很快他就可以回復以前那平靜的生活,只要將她送走。很快地,他便可以無後顧之憂地緝捕莫慎,而不必因她綁手綁腳。

  不,他不會後悔的。他迫不及待地渴望寧靜,而不是近來那糾纏著他令他心浮氣躁的挫折感。莫紹擎堅決地告訴自己,他永遠不可能後悔,永遠!

  容心蕾給了他一個受創的眼神,他的話比刀子還利,比箭稍還尖銳,比砒霜還毒。滾燙的淚水滑落面頰,她發出令莫紹擎心碎的呻吟:「你夠狠……」

  她那痛心的語氣擊潰他冷漠的心扉,他看著她痛苦的退到床的邊緣,盡可能的遠離他,她捲縮著纖弱的身子,閉起眼,努力阻止自己哭出聲音,然而情緒已決了堤,她再無法控制心中那巨大的悲傷,啜泣起來,全身痙攣般戰慄著,她將臉埋進手掌裡,她痛恨被他目睹自己的軟弱,她試圖努力要自己停止哭泣,不想讓他嘲笑她的可悲和可憐,然而卻徒勞無功地哭得更厲害……

  終於,她那悲哀的哭聲令莫紹擎再也受不了了,他坐落床沿,一言不發地將她拉入懷抱,巨大的手掌輕拍著她的背,她的哭聲劈開他麻痺的心扉,她真實勇敢地表露情感,令他在她面前自慚形穢,她這般的美好,甜蜜而溫暖得令他不配去擁有。

  他狼狽地抱住她的腰,拉她靠在他身上,他溫柔地說:「不要哭了,心蕾……」她連帶哭痛了他的心,他無奈地將下巴靠在她頭上,聽見她啜泣得更厲害了,她的眼淚仿彿流淌不止,濡濕了他的衣衫。

  「既然不愛我……」她突然奮力地掙脫他溫暖的懷抱,憎恨地道:「就讓我哭,不要對我溫柔。」她充滿恨意地用著盈滿淚水的眼眶瞪著他。「莫紹擎,你放心,這是我容心蕾第一次愛上人,也是我最蠢的一次,你走,哭完這一夜,我就會記取教訓,再也不會笨到讓人傷了自己的心;哭完這一夜,我對你的愛也枯萎了,我會去那該死的晴莊,然後將該死的你忘得一乾二淨,如你所願,再無瓜葛!你大可放心地走開,你走吧。你留在這裡只會令我覺得自己的可笑愚蠢,你走!」

  他深深注視她一眼,然後果然毫不留戀地離開,拋下她一個人去承受失戀的痛楚。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48:15

 第十章

  一場寂寞憑誰訴?

  算前言,總輕負。

  早知恁地難拚,悔不當時留住。

  怎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繫人心處。

  一日不思量,也鑽眉千度。

  天街未透亮時,柳金葉的房裡傳來細碎的爭吵。

  「莫慎,如你所料的,他沒有抱我。但是……」柳金葉不高興地質問坐在床上的男子。「你說他不可能冊立我當夫人,所以我才會跟你……」她懊惱地咬唇道。

  「但是現下聽說堡主已經決定要立我為夫人了,所以--你別再來煩我……」

  「是嗎?」莫慎瞇起眼睛仰頭哈哈大笑,然後他懶懶地凝視柳金葉惶恐的表情,他不疾不徐地輕聲道。「妳以為妳還能當夫人嗎?試問當新婚之夜,堡主發現妳並非清白之身時,他將治妳何罪?」他滿意地看見她驚恐的睜大眼眸,他緩緩起身踱向她,他邪惡的臉幾乎貼上她。「試問--」他嗄啞地說。「當堡主發現妳和飛雲堡的叛徒有姦情時,他將如何處置妳?這可是要砍頭的。」

  柳金葉狠狠地倒抽一口氣,隨即聽見他冷漠地拋下一句:「我以為當妳得知莫紹擎將立妳為夫人時,妳該感到恐懼而不是興奮,妳真蠢!」

  她渾身一陣戰慄,膝蓋一軟癱坐地上。怎麼會這樣?!「惡魔!你是惡魔,你卑鄙!」她後悔地痛哭起來。

  莫慎蹲到地上,用力地捏住她下顎逼著她面對他。「惡魔從來只勾引有野心的人!」他將一瓶藥劑塞至她手中,陰狠地警告她。「這是軟筋散,明早妳將它帶進膳房,那裡有警衛守著,妳就說是想親自準備早膳給堡主吃,然後將藥粉灑進每一桶飯鍋,讓飛雲堡裡每一個人都吃下軟筋散,四個時辰後,藥效發作時也就是我莫慎領一幫弟兄佔領飛雲堡的時候。妳聽清楚了沒有?!」

  「你要我下毒?」柳金葉顫抖起來。「不,我不要,我怕呀!」

  「妳還有別條路可以走嗎?」他溫柔地說。「放心,成功奪權後,堡主夫人的位子妳還是坐定了,整個飛雲堡都是咱們的。柳金葉,妳是要死,還是要好好尊貴的當妳的堡主夫人呢?妳可千萬要想清楚啊……」


  翌日,天空飄著細雨恍似奏著離別的輓歌,容心蕾懶懶地躺在床上心碎地聽著雨滴落寞地滴墜石階,眼睛痠痛得不想睜開。

  房外熱鬧著,下人們竊竊私語地討論著堡主一早下的兩道命令。一是要北院籌備婚事,他將擺宴正式迎娶柳金葉為夫人;另一則是命令南院準備遠行,南院的下人們奔走相告,忙著收拾一箱箱的行當,沒人清楚為何堡主要將姨太太送往晴莊。

  有人嘴碎地臆測堡主是不想新任的夫人吃姨太太的醋,也有人臆測是南院的姨太太老是出事,堡主煩不勝煩,乾脆將這麻煩的姨太太送走。

  容心蕾虛弱地在床榻上輾轉反覆,連下人來通知她去用早膳都被她叱退,她情願不要醒,不要面對那難堪的場面。對於即將啟程她感到乏力,她就這樣一直躺到近午,這才被哭泣奔來的雪鳳拉起來。

  「蕾姨,蕾姨……是真的嗎?妳要離開飛雲堡?!」雪鳳難過得緊緊拉住蕾姨的衫子。

  「丫頭,別哭了。」她將雪鳳溫柔地抱進懷裡,耳邊聽見莫雪鳳氣呼呼地咒罵。

  「我討厭爹,我不要柳金葉當我娘,我討厭……爹怎麼不去死!」

  「噓--」容心蕾嚴厲地糾正她。「不可以,妳爹可是妳的至親,就算他再不好,妳也不可以這樣咒他,他要是聽了不知會有多傷心……」

  「總不會比我傷心吧!」她哇哇大叫。「他從不管我的感受,我說我要妳當我阿娘,他偏偏下要,他好可惡,他從不理會我的感受!」

  莫雪鳳在容心蕾懷裡大聲哭嚷,令心蕾鼻間一酸,只有不知所措地抱著她嬌小的身子,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此時,晏總管忽然來了,他禮貌地詢問容心蕾有沒有缺什麼要帶的。

  心蕾搖搖頭。「我什麼都不缺。」

  「有!」莫雪鳳回過頭來兇惡地對著晏總管咆哮道。「她還缺個東西要帶。」

  晏總管見小姐哭成那樣,皺皺眉頭地道:「小小姐,姨太太還缺什麼啊?」

  莫雪鳳跳下床,站在總管面前,然後昂著下巴指著自己道:「我。」蕾姨該把她一起帶走。

  晏總管搖搖頭耐心地同小小姐解釋:「小小姐,我問的是東西,譬如衣服啦、銀兩啦、箱子啦……但妳不是,妳是活生生的人,所以妳不可能可以--」突然他住了口,看見莫雪鳳操起桌上的硯台。唉呀,他恐懼得白了臉,聰明地閉上嘴,上回被打的地方還疼哩!

  幸虧容心蕾搶走雪鳳手裡的硯台訓斥道:「阿鳳,不可以這樣,要尊重人家。」

  難得有人治的了小小姐,晏總管滿心感激地趨前道謝,順便拿下一只信封給姨太太。「堡主說這是他送妳的餞別禮。」

  容心蕾撕開封口,取出信來,而雪白的信箋上只有瀟灑蒼勁的一行字--

  天外一鉤殘月,帶三星。

  什麼意思?他送的禮物就這麼一行字?她困惑地捏起信封,將那薄薄的信箋捏在掌心裡。連一聲再會他都捨不得說,只是隨便地差人送來一行字,太冷漠了,她徹底地心寒了。

  莫雪鳳思量著:「蕾姨,這一定有什麼意思,爹不可能無緣無故寫這麼一行字,爹他……他……」莫雪鳳忽然身子一軟,心蕾忙扶住她。

  「怎麼了?鳳兒?!」

  莫雪鳳睜著大眼倒在心蕾懷裡。「奇怪,我全身無力,站也站不住……」

  「是不是病了?」心蕾焦急地將雪鳳擱到床上。「來人啊!」她衝出房喊人去請大夫,門扉一開,她便嗅到一股不祥的氣氛,她噤聲,看見前廊有黑影晃動,有人正拖著地上躺著的僕役,整個南院靜得一如死城。

  她慌亂地退回房間,然後顫抖著將莫雪鳳抱起來藏到床下。

  「蕾姨,怎麼了?」雪鳳莫名地問。

  「噓--」心蕾將她推進床底深處,她嚴肅地交代。「不論發生什麼事,答應蕾姨,都不准出聲。」

  同時,門被推開,容心蕾慌忙地站起,看見微笑的莫慎,在他身後還站了一群面容陌生的隨從。

  「原來妳沒事?」他目光炯炯地盯著容心蕾。「莫非妳一早都未進食?」他輕易地控制了飛雲堡內所有的衛兵,此刻飛雲堡裡除了他的人,剩下的全是中了軟筋散的廢人。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容心蕾竟然好好地站在他面前。

  他以為她看到他時會驚慌失措,然而她只是睜大著一雙清麗的眸子望著他,她十分鎮定,鎮定得令他意外,她不怕他嗎?

  莫慎噙著邪惡的笑容,他冷厲地注視她。「也許妳還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有沒有興趣聽聽?」

  她其實怕死了,然而恐懼於事無補,看見莫慎那得意的嘴臉和放肆的態度,她敢肯定他已控制了局勢,容心蕾謹慎地思量該如何同他應對,畢竟床下躲著莫雪鳳,她必須保護雪鳳,寒意從脊椎骨一直爬到脖子上,但她握緊串頭,刻意裝作不在意地問他:「堡主呢?」他沒事吧?

  「妳擔心他?」他研究著她的表情,她表現得相當冷漠。

  她擔心死了,但是,她口是心非地輕描淡寫道:「只是問問而已。」

  「他死了。」他簡潔道。

  霎時她膝蓋發軟,胃痛苦得揪緊,臉色一陣慘白。天啊,不,他不可能……她驚駭得忘了言語。

  「妳心疼了?」他突然用力地捏起她下顎,兇狠地注視她蒼白的面容。「這麼愛他?嗯?」他掐痛地下顎,眼眶紅了,嫉妒燒紅了他的眼。「我殺了他,怎麼樣,想哭嗎?哭啊,哭給我看啊--」他大笑。「讓我看看莫紹擎有多大的魅力,妳哭啊!」

  他死了?!容心蕾直直地瞪住莫慎,她的眼眶刺痛,她的胸口仿彿被人捅了一刀,天!她幾乎喘不過氣。但她不哭,絕不,絕不讓這個冷血的男人得意。他殺了莫紹擎,不論是-刀或是兩刀,她發誓都要加倍奉還。

  看她不吭氣地迎視他的目光,莫慎不由得佩服地笑了。「真沈得住氣,嗯?或者是妳比我哥更寡情?他死了妳竟然一滴淚也沒有掉!哈哈哈……」他縱聲大笑,然後放開她。「放心,我不會讓他這麼容易就死掉,那太便宜了,我莫慎這些年餐風宿露,這些年受的委屈,他都要加倍奉還。我下會讓他死得那麼爽快,妳說是不是,心蕾?」

  感謝老天,心蕾在心底鬆了好大一口氣,他沒死。她用一種乾枯的聲音同莫慎說道:「真可惜,莫慎,你該一刀結束了他。」

  莫慎聽了,詫異得瞇起眼睛。「我沒有聽錯吧?」

  「你應該也聽說了,他打算立柳金葉為夫人的事吧?」她冷酷地道。「他本來答應我的,結果他騙了我。這個薄倖的男人甚至迫不及待地要將我送走。我恨他!他發現沒有藥可以解你的毒,就把我像隻狗般的踢開,我恨他!」

  他沒有說話,沈默地打量了她好一會兒,然後才不疾不徐地道:「飛雲堡裡的士兵全中了軟筋散,現在我的人控制了飛雲堡。」

「是麼?」她笑了。「顯然你比他聰明多了!莫慎,你這樣有能力,怪不得莫紹擎要那麼忌諱你,你真是了不起。」她對他綻開溫柔的笑容。

  莫慎注視那一對生動的眼睛,封閉的心扉淌過一陣暖流。「妳……該不會愛上我了。」他揣測。

  她的笑意加深。「我喜歡有能力的男人。」她聲音又軟又媚。

  他趨近她,伸手撫摸她面頰,她的身子微微地顫抖。「妳怕我?」

  「任何有能力的男人我都怕。」她直率地回道。「因為那代表著崇高的權力和地位。」

  莫慎瞇起眼睛,嚴肅地問她:「妳真的恨我大哥?」

  「就如同你那麼恨。」她簡潔回道。突然他用力將她的長髮扯住,令她痛叫出聲。

  「好,讓我看看妳有多恨他--」他將她拖往大堂,咆哮道。「妳最好別騙我!」


  事情是在轉瞬間爆發的--當莫紹擎用早膳時,才吃下第一口粥時,便輕易地嚐到了危險的氣味。他的父親自小便訓練他的味覺,每天一點一點的試毒,所以他認得這味道,但是當下他沒有拆穿,他沈默地看見堡裡的下人們全用了早膳。

  他不可能來得及阻止事情的發生,所以他只好假裝中毒,隨即他便被莫慎的手下扛到了大堂,他故意虛弱地靠在柱子前,等著看莫慎打算如何。

  此刻大堂外堆滿了他的部下,他思量著如何靠他一人的力量拯救所有的人。他以不變應萬變,但是當他看見容心蕾被拖進大堂時,他的心立刻被揪緊了!他知道容心蕾是他的一大弱點,他知道莫慎不會讓他輕易地死去,可是,莫紹擎萬萬料想不到他接下來聽見的話,會教他痛楚得彷彿被人撕裂……而這個凌遲他的劊子手竟然是容心蕾!

  「莫紹擎,你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她笑望著他。

  為什麼她沒事?他瞇起眼注視她。

  莫慎鬆開抓住她的手,然後給她一把劍,他的嘴貼近她耳畔,狡猾陰森的眼睛亢奮地凝視著莫紹擎。

  「妳說妳恨他,那麼親手殺了他,我就相信妳願意成為我的人,等我血洗飛雲堡後,立刻迎娶妳。」

  柳金葉聽了衝出來嚷道:「莫慎,你說你要讓我當堡主夫人的,怎麼--」

  「囉唆!」他覆住容心蕾拿劍的手,一使力將劍刺進柳金葉腹裡,那柄利劍深深埋進她柔軟的身體裡,容心蕾倒抽一口氣,睜大雙眸,看見鮮血染紅了劍。莫慎一腳踹開斷了氣的柳金葉。

  「現在--」他鬆開手將容心蕾推向莫紹擎。「去了結他!就像剛剛那樣,一劍捅進去,任那溫熱的血慢慢滲出,心蕾,要當我的女人,妳最好習慣血的味道。快,讓我看看妳的本事,去殺了他。」

  容心蕾顫抖地伸出冰冷的左手握住莫慎的手。「好,跟著我,看清楚我怎麼殺了他。」她緩緩踱至他面前。

  莫紹擎直直地凝視她蒼白的面容,他下敢相信她會背叛他,他不信她會殺他,她愛他的不是嗎?

  「莫紹擎--」她舉起劍尖,指著他的咽喉,她冷冷地注視他,她恨得眼眶泛紅,冰冶的劍尖抵上他溫熱的頸,她揚眉咬牙切齒道。「現在你後悔了嗎?哼……」她冷酷地笑了。「後悔你不愛我,早料到情勢轉變至此,也許,昨夜你該說些好聽的話,譬如說你愛我。」

  「我不愛妳。」他冷漠傲然地抬高下巴。「沒想到妳是這麼薄情的女人,我慶幸自己一點都不愛妳,妳為了莫慎而殺我,我只覺得可笑。」她是由愛生恨嗎?如果是,那她真是太蠢了。

  「容心蕾,你聽見了,我這大哥就連要死了還是這麼嘴硬。」莫慎在她身後幸災樂禍地說。「妳還猶豫什麼?」

  是的,她還猶豫什麼,她凝視他棕色的瞳孔,那裡頭倒映著她及莫慎的身影,她顫抖的右手握緊了劍把。「受死吧!」她舉劍咆道。莫紹擎暗暗提氣,昂臉看那柄劍高高舉起,在他打算出手奪下劍時,驀地,那劍尖逆轉,劍梢從容心蕾的腋下穿過,直直刺進站在她身後的莫慎胸口。

那短短的瞬間,時間彷彿停住,莫紹擎毫不猶豫地覆住她雙手,使力將劍牢牢送進莫慎體內,莫慎噴出一口鮮血,容心蕾轉身握住劍柄,狠狠瞪住莫慎。「習慣血的味道?我記得了,莫慎。」他該死,這個惡魔。

  莫紹擎將容心蕾扯進懷中,卻在那一剎那,他們誰也料想不到,莫慎徒手握住劍,將插入他體內的斷劍抽出,然後用他殘存的那股氣將心蕾拉了過去。

  「不--」莫紹擎聽見自己恐懼的咆嚷。

  容心蕾驚駭地看著莫慎染血的手,牢握那斷劍朝她揮落,他狂笑。「妳騙了我……我要讓妳一輩子記得我莫慎!」劍尖在她右頰揮落,刺進了她的臉,深深劃下一道血痕,在她的驚呼中,他已將她毀容。

  她痛叫著掩住臉往後倒下,莫紹擎一掌擊斃莫慎,旋即接住她墜落的身子,而他的心也隨之墜入了地獄。

  他將她抱進懷裡,恐懼地看鮮血染滿她掩住右頰的手,莫紹擎這輩子從沒有這樣害怕過,他拉開她的手,用自己的手覆在那恐怖醜陋的傷痕上,該死,莫慎竟殘忍地在她臉上留下一道將近一寸的疤痕。他存心要毀了她。

  「心蕾,心蕾……」他眼眶濕了,他渾身的血液亦為之凍結。他撕下衣袖幫她止血。

  她劇烈的在他懷裡顫抖,驚懼的淚珠在她眸中打轉。她看得出他憤怒至極,為什麼?擔心她嗎?他把她抱得好緊好緊,他不是不在乎她的嗎?而她的臉像有把火在燒那樣痛,她虛弱地注視著他,腦子忽地一陣昏眩,他的臉逐漸模糊,她的喉嚨又乾又痛……

  「莫紹擎……你真小氣。」她苦笑地埋怨。「天外一鉤殘月帶三星?你就送我這麼一行字?你真狠心……」

  「心蕾……」他低下臉俯視她矇矓的眼睛,然後她聽見這輩子最好聽的一句話。「天外一鉤殘月帶三星,那是『心』字,我欲將我的心交給妳,隨妳遠行……我也有心的。妳走了我也傷心的,心蕾……」

  她倒抽了口氣,驚喜動容地閉上眼睛,淚水奪出眼眶,她心滿意足地癱進他溫暖的懷中。所有的疼痛都被這句話抵消了,她的胸腔盈滿的甜蜜幾乎要滿溢了出來,她明白了,愉悅的眼淚盡情流淌,他原是愛她的。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48:37

尾聲

  染滿鮮血的水盆擱在案上,偌大的廂房裡瀰漫著藥材味,房外一群下人們守著,房內重重的紗帳後,莫紹擎坐在床畔,而容心蕾枕在他寬闊的懷中。她虛弱地蹙著眉頭,右半邊臉頰已經用白布遮覆著傷口。

  容心蕾心滿意足地躺在他胸膛問,她沈默地凝視著案上燈裡那搖曳的燭火。莫紹擎輕掬她烏黑的髮絲,任那絲緞般光滑的黑髮滑過他溫熱的掌心。

  危機終於解除,飛雲堡歸於寧靜,然而他心中卻是波濤洶湧。他的眉頭輕蹙,右手堅定地環緊她柔軟的身子,他難忘方才那驚心動魄的場面,當那尖銳的劍梢劃過她面頰時,他以為自己會當場驚駭得死去。他多怕失去她,那時她的痛呼聲撕裂了他的五臟六腑。看見她被殘忍地毀容,他是多麼的心疼。

  「心蕾……」他哽咽暗啞地喊她,然後親吻她的耳畔。「我……」

  「嗯?」她微笑地抬起蒼白的臉仰望他,他眼中有著光芒在閃爍。他看起來沒有平日的傲氣,他的語氣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怎麼?」他不是一向辯才無礙,說起刻薄話從不咬舌的嗎?可是此刻他只是欲言又止地俯視她。

  她的笑意加深,她猜他是為了她將留疤的面容而痛心。「你該不會是想向我道歉了吧?」她美麗的眼睛閃爍著。

  「我從不說抱歉的。」他倨傲地道。

  「我想也是。」她聳聳肩。「身為飛雲堡的堡主,是從不道歉的。你說的話我記得可清楚哩。」她輕鬆地說。對於被毀了的右頰,她表現得毫不在乎;但他似乎很在意,她實在不想看他那難受的模樣。

  「我……對不起妳。」驀地,他道歉了。

  「你……」她沒聽錯吧?他跟她道歉?

  他輕輕地說:「我一直用沈默傷害妳,即使我明知妳有多愛我。妳說對了,我懦弱得不肯表露我的情感,倘若方才我失去妳,我深切的知道我會後悔一輩子。所以我現在要清清楚楚地告訴妳--」他炯炯的目光落在她驚異的臉上,他聲音裡的溫情令她鼻酸。「我愛妳。也許從我們初遇時,看見妳勇敢的攀牆解救受困的男童時,我便愛上妳與眾不同的膽識,也許在妳毫不妥協地和我爭論時,也許在妳一次次忤逆我的命令時,更也許只是單純的在妳的眼角眉梢處,我已經不自覺地因妳而心動……」

  忽地,他的眼睛變得深邃,變得矇矓。「當妳說妳愛我時,我是那麼深深地悸動著,卻又那麼的恐懼,恐懼我對妳的感情會讓我喪失了自我;我吝於付出我的情感,卻使妳一再地受到傷害。我今生不會再接受任何一個女人,我愛妳,心蕾……可恨是我們像受了老天的詛咒,我竟不能擁抱妳,我害怕這種折磨,卻不知這恐懼已經傷害了妳。心蕾,不論天意如何,我都不會讓妳離開,我要妳永遠留在我身邊。就算我們該死的不能結合,我也不在乎。」他徹底地表露出他心中深處的情意,坦承不諱。

  容心蕾激動地抱住他,在他肩上喜極而泣。「我不管天意如何安排,我都要和你結合。」她退身仰視他英俊的面容,含淚地注視他。她伸手輕撫她粗獷的面頰,她的聲音又輕又軟。「抱我……如果你愛我。」她大膽地要求。

「不行。」他抓住她覆在他臉上的手。「我不要失去你。」她的毒沒有解。他不可以,他不願失去她……

她微笑地退身,伸手輕輕扯開胸前的紅緞帶,輕軟的白色袍子像花朵一般緩緩敞開。

她說:「蝴蝶只有一季的生命,她卻嚐盡花兒的甜蜜;成蟬只有三個晝夜的壽命,但牠淒美的呼聲卻比誰都有力量。莫紹擎,我不願為了苟活而任自己憔悴枯萎,我情願在美麗的時侯和你擁抱,如果不能讓心愛的人纏綿,就算活過了百年千歲,也只是無止盡的空虛。愛我就抱我。」

老天,她真的勇敢,該死的勇敢。勇敢的令他幾乎不敢直視她逼人的美麗。他應該反駁她的話,但卻不的不承認她說得那麼有道理。

他猶豫著,儘管他渴望她渴望到熱血沸騰,他卻不願永遠的失去她。「我們不一定非得結合……」他虛弱地說。胸口因她的甜美而繃緊。

「但我想要你。」她的紅唇微微開啟,他飢渴得恨不得一口吞下她,慾望折磨著他們。

  「即使拿性命交換?」他一瞬不瞬地緊盯她,他眼裡有火花在迸射,閃爍而明亮。他伸手,拇指輕輕按在她柔軟豐潤的唇辦上。

  她深深呼吸,閉了閉眼睛,喘了好大一口氣。「是的。」她決絕地說。「即使交出我的性命,在歡愉中死去,我想亦沒有人比我更幸福。」這是她的真心話。

  他貼近她的臉沈聲道:「但是心蕾,失去妳我會有多麼孤獨。」他痛苦地掙扎著。

  「沒被你徹底地抱過,我是那麼的空虛寂寞。」她傾身摟住他脖子,把顫抖的紅唇熨上他飢渴的嘴唇,點燃火一般的慾望。她再不要受這種折磨。「抱我……」她呢喃。「給我今生最燦爛的回憶,抱我……」

  他狠狠地倒抽口氣,他衝動的將她錮進懷中,嘴唇重重地覆上她的,舌頭悍然地闖進她牙關,濃烈如火地吻她。

  他那強壯又充滿力量的身軀將她壓倒床上,激情以閃電般的速度點燃,他豁出去了,他徹底的攻擊她嬌豔柔軟的唇辦,他吻得她喘不過氣,那不是一個溫柔的吻,那一吻充滿著濃烈的慾望。激吻過後他離開那濕潤的唇辦退身凝視她,灼熱的目光燒痛了她的面頰,他眼中的痛苦亦令她心碎。

  抱她同時亦代表著失去她,這是多麼殘忍的代價,他痛苦極了。「心蕾……但願這不會是我今生最後悔的決定。」他悲傷地說,然後決然地脫去他身上的袍子。

  她的呼吸為之一窒,雙頰瞬間緋紅,他正如她一直以為的那麼粗獷俊美。她大膽地注視他結實健美的身軀,那褐色的飽滿的胸膛上是一塊塊隆起而均勻的肌肉,像絲緞一樣泛著光澤,他的肩膀寬得不可思議,結實的肌肉使她聯想到一頭豹子,他壯碩結實的身軀使她呼吸急促,特別是當她將目光往下移時,他那看來堅硬結實的小腹令她心跳加速,這樣高大俊挺的男人,終於要抱她了,她不禁渾身發燙心蕩神馳……

  他俯下身來,以一種優雅的溫柔的速度,將她身上的衣衫全數除去,她聞到他身上的體味,曖昧卻十分誘人……

  當她終於赤裸地躺在他身下時,他凝視那完美的胴體,心不由得為之一震,她的膚色白皙透明得令人驚奇,那圓潤的曲線散逸著誘人的氣息。

  「我要撫遍妳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他熱情地低語,然後俯身壓上她柔軟的身軀,他親吻她的唇,她則熱情地回應,她的舌頭在他口中十分溫暖,她則是閉起眼睛感受肌膚貼著肌膚的溫軟觸感,他的身體那麼燙,幾乎要將她融化,他在她光滑的頸上留下一串細碎的吻,她主動地用雙臂環住他的腰,她能感覺他火熱的肌膚和他的力量,當他攻擊她柔軟的胸脯,含住那嬌羞的蓓蕾時,她發出甜蜜的呻吟,她的身體顫抖,寒毛直豎,多麼悸動的感受,他的肌肉平滑堅硬得像似鋼鐵,她緊緊地擁抱住他。

  他略微粗糙的手貪婪地撫摸她的乳房,他擠進她雙腿問,堅硬的下體抵住她兩腿交接處,那銷魂的感覺使他發出滿足的輕嘆,同時一陣戰慄通過她的背脊。她清楚地感受到他火熱勃起的慾望,當他悍然地抵著她濕潤柔軟的私處時,她懼怕卻又亢奮的顫抖。

  他俯視她,他的聲音因激情而變得嗄啞低沈。「現在停止還來得及……」他的下顎緊繃,他的額頭佈滿汗水。

  她雙眸春意流動,雙頰豔紅,她顫抖地說:「不,你要敢停止,我會恨你。」她警告他。

  她夾住他的雙腿,他不由得抽了口氣,感受她的濕滑和自己的勃熱,他雙手抓緊她的臀部,該死,讓他們一起下地獄吧。他蠻悍地往她體內深處戳入,她大叫一聲,她的痛苦和他的快感一樣強烈。

  他明白自己弄痛了她,但他更清楚停止只會令她延長那痛楚,他毫不遲疑地加重那撞擊的力量,穿透她處女的屏障。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低吟出聲。他緊繃的慾望令她窄小的幽道疼痛莫名。

  「適應我……」他親吻她淚濕的眼眶,然後將她的雙手拉開,圍在他的脖子上,他的膝蓋把她的大腿推得更開,他的雙手滑至她臀下,把她更拉近自己,悸動地感覺她溫熱的體液親密地包圍著他。「心蕾,我永遠會記得這甜美的一刻……」

  他開始緩緩地在她身體裡蠕動,一寸寸地挺入再退出,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快感從他們結合的地方燃燒起來,他不停的親吻她淚濕了的面頰,她情不自禁地逐漸將他深深抱緊,快感在她體內逐步成形,隨著他那魅惑人心的節奏,他一次次地充滿她,讓她經歷甜美刺激的震動,她不敢相信她的身體能將他的巨大完全吞沒,然而它的確正在發生,那交合是那麼的緊密,引起她體內一波又一波的歡愉,當那一波又一波的歡愉在她體內逐漸擴散,她開始有一股想尖叫的衝動,他撞擊她的動作越來越兇猛、越來越深入,她緊摟他雙肩,他有力地充滿她,一次再一次,那神秘的節奏讓她徹底的崩潰,沈淪而迷失……

  突然他張開嘴覆住她的唇,他加速那撞擊的力道,在她幾乎以為自己要亢奮得死去時,在那璀璨的高峰,他悍然地重重擊入她溫軟的最深處,她同時吞下他暴烈的吼聲,隨即他在她顫抖的深處打起顫來,溫熱的體液注滿她緊縮的體內,完美地和她契合……

  她心滿意足地合上眼睛癱軟在床褥上,她的四肢百骸像浸過了甜美的汁液,又酥又麻,這真是太銷魂太痛快的滋味了。

  「心蕾?」莫紹擎緊張地搖晃她。「心蕾!」她死了嗎?他惶恐地瞪著她的面容。

  聽見他恐懼的咆嚷,她微笑地睜開眼。

  他著急的探視她。「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妳沒事吧?」老天,他恐懼極了。

  「我快樂得差點死掉!不,我沒事……」她慵懶地坐起身來伸個懶腰。「事實上,我舒服極了。」忽地她有些困惑地望著莫紹擎。「我不是中了離歡散嗎?你確定我們已經結合了?你有沒有漏掉哪個步驟?」她天真地問。

  莫紹擎不解地瞪著她,他們面面相覷,然後--他爆笑出聲,將她摟進懷裡。

  容心蕾愣了一下,跟著亦笑不可抑,她埋進他懷中聽他喜悅的大笑聲。

  「該死,我們被騙了!」他又氣又笑。「妳明白了嗎?」

  「我們真蠢是不是?」她樂極了,根本沒有什麼離歡散。

  「真可惡--」他懊惱地親吻她額頭。「莫慎太狡猾了!怪不得我找遍醫書,就是查不到什麼離歡散。」他大笑後,炯炯地俯視她潮紅的面頰,他讚嘆地道。「心蕾,妳的勇敢拯救了我們。」

  「我只是豁出去而已……或者--」她俏皮地笑道。「你可以說我是色慾薰心。」

  他親吻她鼻尖。「不論如何,我再也不放妳走了。」

  「多現實,有利用價值了就說得這麼爽快!」她恢復那伶牙俐齒的本事。

  他心滿意足地環緊她的身子。「鳳兒說對了,有一件東西是飛雲堡沒有的……」

  「什麼?」她仰起美麗的臉。

  「蕾蕾……」他覆上她的嘴,低沈嗄啞地重複說著好聽的話兒。「蕾蕾--我愛妳……」

  --全書完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4-30 07:48:59

人事如飛塵

  世上人事無窮,越幹越做不了。我輩光陰有限,越閒越見清高。

  這真是飛雪近期深切的體認,人事擾攘,一人有一種聲音,一人有一人的期待和觀點,道德倫理,世俗教條。真心話難求,就如知心人之難遇。有時簡單的一件事卻不能按自己的意思進行,沈悶的挫折感積壓在胸口。有時想放肆的按自己的標的過活,卻又不忍令他人傷心,每個人用他自以為是的好意要求他人照做,一件件加起來卻是當事人的一種壓力。

  究竟我們是為誰而活?究竟這是誰要走的人生?有沒有人想過,我們是否有權力去干涉他人的生活方武?只因為你覺得那是對的,是為她好的,是不是就能以此而左右她的想法?

  每個人不都是獨立的個體嗎?然而最近的我卻挫折地發現--一個人若是想認真誠實地堅持自己的原則或想法,往往會惹得身旁的人雞飛狗跳。因此,不得不藏起自己的本性,虛偽地迎合他人。退讓再退讓,漸漸的就連笑容也變得慘白。

  不可否認地,我選擇從事寫稿的行業和我的厭世有極大的關聯,飛雪畢生的心願,便是能遺離人群,逍遙快活地過著隱世的生活。我不喜歡是非,也不怎麼樂意讓人來關心我的生活,我亦不好客,更討厭應酬。粗茶淡飯勝過汲汲營營求來的錦衣玉食,世人重視珍寶,我卻寶貝剎那寧靜。故最怕逢年過節,故最厭擁擠。我的熱鬧便是在我的心底,可恨的是我終究不能恣意而為,真的很氣自己懦弱得不夠狠心去堅持自己的原則。總是要逼著自己去幹一些人情世故的事,真的好令我喪氣。

  在飛雪的書房,貼著飛雪鍾愛的一首詩,那是飛雪今生所求的境界,不知有沒有人跟我一般鍾愛自由避世的生活,如果有,願我們共勉之--

  今生所求為何?

  一問屋,六尺地,雖沒莊嚴倒也精緻。蒲作團,衣作被,日裡可坐,夜間可睡。

  燈一盞,香一炷,石磬數聲,木魚幾擊。龕常關,門常閉,好人放來,壞人迴避。

  髮不除,葷不忌,道人心腸,儒者服製。不貪名,不圖利,了清靜緣,作解脫計。

  無掛礙,無拘繫,閒便入來,忙使出去。省閒非,省閒氣,也不遊方,也不避世。

  在家出家,在世出世。佛何人?佛何處?此即上乘,此即三昧。

  日復日,歲復歲,翠我今生,任他後裔。

  活動小啟

  關於上回單飛雪加辦的第二回寫笑話終回篇,禮物已經寄出。在此公佈得獎者前三名。

  第一名,是字體很清秀、內容粉勁爆的高雄美眉--小泥(為啥沒寫真名?)

  她寫了一個關於威而鋼的笑話,一位婦人看見新聞說威而鋼有多好多好,因她丈夫已經「不行」粉久了,於是她就偷偷瞞著先生去買了威而鋼,但是又怕叫先生吃,先生會覺得自尊粉受傷,所以她就偷偷趁丈夫去上班還沒回家時,把威而鋼放進麵裡。

  結果她老公回家後,又拖了粉久才肯吃晚餐,這個時候當老公去端麵時,嚇得說不出話,他粉緊張地跑去問老婆:「老婆,老婆,麵條怎麼會站起來?!」

  ※小泥美眉將得到飛雪手織的圍巾一條和簽名書一本。不過,恐怕妳得等到明年冬天才用得上了,畢竟現在快熱死了;況且,妳又住在那麼溫暖的高雄。

  第二名,是住在三重,名字粉古意的關美珍小姐。

  要寫她的笑話之前,我想恐怕要先註明一下背景,那時台灣地震剛過不久,而且快選總統了,所以有很多關於總統的笑話出現,大家笑笑就好。

  話說,當九二一地震發生完,那時的總統候選人連戰,和當任的總統李登輝,還有蕭萬長,一起坐上直升機飛到南投國小廣場準備賑災時,他們坐在直升機裡看著下面廣場一擁而上的災民,這時李登輝就說--

  「啊,你看看他們,如果我現在丟十張一千塊下去,那就會有十個人很高興。」

  連戰搖搖頭道:「那如果我換成二十張五百塊丟下去,那就會有二十個人很高興。」

  蕭萬長想想,很實際地說:「那不如全換成一百塊,不就有一百個人很高興。」

  這時,司機先生轉過頭來冷冷地說:「如果我把你們三個都丟下去,那就會有兩千多萬個人很高興……」

  ※不關偶的事,美珍真的這樣寫喔,笑死我了!美珍可以收到飛雪織的鉛筆盒和簽名書一本。

  第三名,一樣為了讓多一點朋友得到禮物,所以選了三名,礙於篇幅,僅公佈她們的芳名如下。

  ※台北的林怡君--「妳的笑話真是太太特別了,好有趣。」

  ※住在香港的朋友,Irene。謝謝妳這麼用心的寫了有關媽祖的笑話飄洋過海的來讓我笑,但願妳在香港的生活愉快而充實。

  ※高雄市的蔡爵如,如果我上網,會留意妳的蹤影。「采依」,妳可以到我們狗屋的網站來玩玩啊,粉漂亮的喔!

  以上的三名朋友都可以得到簽名書和手織的面紙套,但願妳們收到禮物的剎那,有幾秒鐘的歡喜。

最後關於這本《傲主招親》,如果聽過張國榮唱的「眉來眼去」,那麼一定就很清楚,這故事的氣氛便是如此醞釀。

  有時愛在我們清楚感受到之前,其實已經在眼角眉梢間預知了它的魔力,愛情不需要理由,需要的或者只是一雙眼睛,當我們看到某個人時,潛在意識或者會偷偷預警,唉呀,就是他哩!後來,我們就為著這個人微笑或流淚。

  愛情是一件很累的事,就算很多專家把愛情理論化,說得好容易好雲淡風輕,但我卻是不敢苟同。

  當妳愛一個人,不論結果如何,在那過程中,肯定會明白傷心是怎麼一回事,所謂的銷魂又是怎麼一回事?後來,肯定也會懂得所謂的「黯然」又是怎樣的滋味?

  那是一條好長好長的路,就算有一天妳不愛這個人了,很可能,還是會愛上另一個人,而且還極有可能帶著某人的影子去愛。

  不論愛是如何迂迴,不論世事如何曲折,但願我們都夠堅強去面對不可知的未來,祝福妳,我的朋友。

  願這本書能在開頭時就給妳歡喜,但願妳能選一杯特調讓自己微醺,但願有蜜糖,醉的時候可以甜入心坎,但願睡時妳並不是孤單的,更願醒時有人笑著和妳道早安……

  --飛雪‧融化的仲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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