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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10]美食計(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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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3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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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10]美食計(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慕冰至 於 2016-5-12 17:01 編輯
美食計
作者:非10
【
內容簡介
】:
手持菜刀的櫻櫻姑娘,有著兩個極其遠大的目標
其一,當以光復家業之名,順便吃遍天下
其二,縱然形象與節操盡拋,也要將某漢子這輩子的飯給承包下來!
櫻櫻姑娘追夫心得:三十六計神馬的都弱爆了,美食計方為上上計!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39:52
卷一
001:強闖
「聽說沒有,昨個夜裡江家的二姑娘在家裡上吊了!」
「江家的二姑娘?你說的可是前些日子關了門的『一江春』酒樓掌櫃的女兒?」
「就是這家!」
「哎,那江掌櫃才剛撒手沒幾日,生前又沒能給閨女找好一門像樣的親事,小姑娘孤苦無依的,江家又欠了這麼多債,想來是因此動了輕生的念頭啊…」
「說好像是這江二姑娘昨日裡當眾跟方家大郎表意被拒,一回家就上吊了!」
「啊?」
……
江櫻伏在床頭望著窗外的皚皚白雪,滿腦子只有仨字兒:太坑爹。
短短一日,原本以為已經歸西的她竟然忽然來到了一個歷史上根本沒有任何記載的風國,成為了家中潦倒剛喪父的江家二姑娘。
「櫻姐兒,怎麼又開窗了!您這身子骨兒哪裡經得起外頭的冷風,快躺好!」
一名三十歲上下的婦人撩開外間的簾子疾步走了進來,手中端著碗藥湯,神色十分不悅。
江櫻透過原主留下的記憶得知,這婦人莊氏乃是她的奶娘,自幼照料在左右,性子火辣不拘小節,豪爽的略有些過了頭。
而這種豪爽具體表現在,江家一月前夜裡遭了賊,卻被莊氏一棍子打昏了過去,將人徑直拖去了官府不說,路上還扒光了小賊的衣服,在大街上好轉了一大圈。
據說這賊年紀尚輕,還未娶妻,約莫是這打擊過於沉重,以至於到了官府之後,從審問到畫押再到入獄,一直面若死灰半字未語。
江櫻覺得枉虧自己做了二十多年的女漢子,在莊氏面前一比,儼然就是個渣。
在莊氏的嘮叨下,江櫻非常配合的將一碗奇苦無比的湯藥喝了下去。
「櫻姐兒,你莫怪我煩得慌,就是你真嫌我煩,有些話我還是要說的——老爺臨走前千交代萬囑咐的要我照顧好你,你說你這孩子怎麼那麼傻,為了那登徒子竟做起了傻事!你萬一要真出了點什麼事,可讓我怎麼跟老爺交待?櫻姐兒啊,你年紀還小,心靈手巧長的也不比別人差,雖說咱家現在境況不好,但這裡裡外外抵一抵,債還是還得清的……而且人都說娶妻當娶賢,你日後還怕找不到好郎君嗎?何苦非要在這一顆樹上弔死,而且還是棵歪脖樹!要我說這方家大郎可真沒什麼好地方,吃喝嫖賭他哪樣不會?還專愛欺凌老弱,咱們這全京都裡哪個不知曉他的惡名!櫻姐兒……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莊氏晃了晃昏昏欲睡的江櫻。
江櫻默默在心裡補了一句:唔,方才忘了說,奶娘不憚的過了頭,且還患有一種名為話癆的陳年舊病,目測無藥可醫。
……
時過正午。
「砰砰砰!」
江宅的大門被一道道急促的力道拍響,並著門環晃動的聲音,在原本靜謐的雪天裡頗有些刺耳。
「來了來了,再這樣敲下去門都要被你們給敲爛了!」莊氏揣著袖子疾步走去開門。
沉重的「吱呀」聲響起,大門被推開了來。
「怎麼現在才來開門!」門外的男人不滿的斥責道。
大門一開,夾帶著外頭的風雪吹刮到了莊氏的頭臉上,眼睛瞇了瞇之後,才看清這一行的四五個男人是哪些。
莊氏眉頭一跳,當即戒備的問道:「你們來作何?」
「哼,你當我們大冷的天兒過來作何?你們江家欠了我們那麼多的債,該不會以為江世筠一死就不用還了吧?」一名身材矮胖,頭戴灰色鼠毛邊兒氈帽的中年男子說道。
「什麼時候說不還了?」莊氏皺眉說道,「我家老爺剛去,家裡頭事多,你們過幾日再來!少不得你們半文錢——」
說罷,就要抬手關門將眾人阻止門外。
「誒!你這婆子想幹嘛!還想趕人啊吶!」前頭兩個長相神似的高瘦男子連忙伸手去掰開門縫兒,後頭三人見狀也趕忙上前幫忙。
饒是莊氏力大如牛,卻也僵持不過五個大男人的力氣,沒兩個回合,便落了敗。
「臭娘們兒!」高瘦的男子往地上呸了一聲,抬腳走了進來,邊道:「別裝闊了,等幾日?等幾日你們也沒錢來還,之前我大哥借人家錢的時候可,要是到時候沒銀子還,就拿這宅子裡的東西來抵!」
什麼?
莊氏聞言大驚,他們今日過來竟是打著這個主意的!而且,竟然是老爺的兩個兄弟帶人過來討債!
「你們不能進去!」莊氏趕忙去揪扯,卻是晚了一步。
家裡頭一個能擋事的男人都沒有,讓他們進去指不定得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來,櫻姐兒還在養病,又素來的膽小怕人,焉能受此驚嚇!
「你們都給老娘站住!」莊氏石破天驚地吼了一句,上前一把抓住了最後頭頭戴氈帽的胖男人。
「他娘的!」雪地濕滑,男人被她拽的一個趔趄險些滑倒。
前頭幾人見勢回頭來幫忙,奈何莊氏死活都不撒手,鐵了心一般。
「你個臭娘們,自找苦吃!」
說話間,前頭那兩名高瘦男子其中一位就抬腳狠狠踢了莊氏一腳。
「哎呦!」這一腳正中莊氏的小腹,痛的她叫了一聲之後立馬就下意識地撒了手,重重的仰面跌倒在了身後的雪窩裡。
「哼,不識抬舉,跟你好生說兩句話你還真當自己了不得了!」
「我們走!」
男人這一腳沒有留情,莊氏疼的捂著肚子在雪地直冒冷汗,一邊強撐著要起身,一邊兒嘴裡還念叨著:「我的櫻姐兒……」
這廂,一群人已經氣勢洶洶地來到了內院兒。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大哥家裡頭的好東西可不少呢!當年老頭子走的時候,把這大院兒也留給了他,怪也怪他沒那個福分消受!」說話的男子,正是高瘦男子中身著深藍色錦面著團福長襖的那個,另個著薑黃色,想來應是兄弟。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繞過影壁穿過垂花門,來至了前廳當中。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40:04
002:逼債
「先說好,這些個東西搬回去之後,你們按照借條兒上欠的錢依價兒來抵,誰也不許趁機多拿!不然你們一文錢的東西也別想拿到!」藍襖兒男子率先出聲道,聲音有些嚴厲。
從這句話中大約可是得知,他正是這次事件的主腦。
除卻他另個兄弟,其它三人紛紛應是。
話剛落音,就有人要去搬長案上最顯眼的那個藍花兒瓷瓶。
幾人都是識貨的人,一眼就瞧出這是個價格不菲的好東西。
「這是我的!」
「你們快給我鬆手!這是我先看到的!」
三人搶作一團。
嘭的一聲,花瓶跌碎在地。
幾人面紅耳赤,眼見著就要擼袖子打起來。
「夠了沒有!」薑黃色長襖男人喝道,「有什麼好搶的,該給你們的一文錢都不會少!」
他的話似乎有些震懾力,三人不滿的哼唧了幾聲,卻也沒再繼續爭搶。
但分頭去拿了自己想要的字畫與瓷器,動作迅猛的,如同是盜匪一般。
「你們都給我住手!這是我們老爺的東西,你們不許動!」莊氏身上頭上還沾著雪粒子,踉踉蹌蹌的撲了過來,邊嘶聲喊道:「青天白日的,你們還講不講王法了!」
「王法?爺看不懂王法的人是你吧,看著沒有?這是欠條,白紙黑字可都寫在上頭呢,逾期沒銀子還債,就用東西和地契房契償還!」
莊氏卻不理,上前一把將男人懷中的兩卷畫給搶了過來。
「唉!我的齊世渺的真跡!」矮胖男人大驚失色,忙要上前搶回。
這兩幅畫少說也值百兩銀子!
「庄婆子你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藍襖男人黑臉喝道。
「有種你們就把我給掐死!」莊氏挺直了腰桿兒,毫不退讓。
「嘿!」幾人氣的豎眉,剛想發作,卻聽得吱呀一聲門被推開的聲響。
江櫻從廂房推門而出,尚有些惺忪的眼睛在觸及眼前的情景之後,立馬清醒了。
這是怎麼個情況!
奶娘莊氏緊緊抱著胸口的畫,一副死守晚節的表情,落在江櫻眼底,不由地想的遠了。
再看看一側站著的兩個男人,江櫻怔愣著開口,「二叔三叔?」
是的,這兩個長相神似的男人,正是她的堂叔。穿薑黃色襖子的是二叔,名喚江世品,另個是三叔江世佑。
在原主江櫻的記憶裡可以看出,這兩位不僅是外表上神似非常,在人生追求上也極其相近——二叔江世品好賭,三叔江世佑好嫖。總之都是不務正業的主兒。
江櫻看了看奶娘,再看向三叔的表情有些古怪。
江世佑頓時讀懂了這眼神裡的意思,表情驚悚地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縱然再好嫖,但也不會將主意打到莊氏這老娘們兒身上!
這可是有關嫖格的大事!
不過這死丫頭,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怎麼好像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江櫻鬆了口氣。
餘光卻掃進了另外三個男人的身影。
看幾人手中拿的,袖裡裝的,懷裡抱得,竟全是自家的東西!
「櫻姐兒……」莊氏不願讓她看到這情形,可事到如今,想瞞也瞞不住了。
「你們——」江櫻張了張嘴巴,表情驚駭,「你們這是……入室搶劫!?」
這貨的反應,顯然慢了不止半拍。
小姑娘到年底剛足十三歲,一副嗓音像是清早剛出谷的小黃鶯,靈動至極。再配合著這副被驚到的表情,竟讓幾個男人一時間險些要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櫻姐兒,你這話說的太不中聽了!」江世品定神道:「什麼叫搶劫,我們這是來帶人家討債的!」
「未得允許,強入民宅,拿取他人物品,不是搶劫又是什麼?」小姑娘一副疑惑的表情,無害至極。
「這……」江世品被堵了個啞口無言。
其中一名債主走上前來,將欠條在江櫻面前晃了晃:「莊婆子不識字,你是識的吧?瞧見沒,這可是你爹親筆寫下的!」
卻見少女的表情越發的驚愕了,一雙清泉般的黑眸裡滿是驚異,反問道:「我爹親筆寫下,讓你們入室搶劫了?」
一旁聽著的江世佑臉色一陣青白交加。
這死丫頭在這跟別人裝起傻來了!
莊氏跑了過來,橫眉道:「沒錯,你們再這樣我們可要告去官府了!」
「還告官?你們欠債不還,還要告官!」江世品兄弟倆如同聽到了什麼笑話。
「我們何時說不還了。」江櫻指了指那三人懷中的器物,道:「你們從哪兒拿的放回哪兒去,我爹欠你們的債,自會全數還給你們。」
三人不知這黃毛丫頭的話能不能信,一時間都看向了江世品。
「哈哈……櫻姐兒這是咋了,上一弔給吊傻了不成?你要真傻了,那你三叔我可虧大發了!」打量著貌比花嬌的江櫻,江世佑眼中閃過一絲暗芒。
「欠條上的最後期限是今日,也就是說,只要在子時之前能把債還清,都不算逾期。在此之前,你們沒權利擅自強奪我家中財物。」江櫻說著,眼光從無人面上一一掃過,道:「依你們今日所行,我就是告到官府,相信官府要抓的也是你們。」
一聽這話,三人嚇得臉色一白。
「這小娘子說的可是真的?」幾人朝江世品問道。
江世品臉色一陣難堪。
今天的確是欠條上的最後期限,他也是趕著日子來的……可是,可是他沒想到這死丫頭竟然還懂得這些啊!
要知道她平日裡除了做做女紅彈彈琴吟吟詩,念念方家大郎,其它的什麼也不知道。
好漢不吃眼前虧——江世佑給了二哥這麼一個眼神。
江世品冷哼了一聲。
「看在你死去老爹的份兒上,就再寬限你一日!若明日再拿不到銀子,到時候你儘管是說破了天也沒用!」江世品這話說的,好像他也是債主之一一樣。
「我們走!」
一行人面色各異的踏出了房門去。
臨出去之前,江世佑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江櫻的身上,嘴角噙著一抹陰險的笑意。
江櫻:「……」
三叔這毫不掩飾的眼神難道是在刻意提醒她,他會做出什麼對她不利的事情來嗎…難道說這個時空裡的人,做壞事之前貫會表露出來……?
江櫻陷入了糾結中。
「櫻姐兒啊,這下可怎麼辦!咱們哪兒有什麼銀子還他們!真沒想到,二老爺和三老爺竟會帶人來搶奪東西,真真想狼心狗肺啊!」莊氏急的滿頭大汗,一轉過頭去,瞧見江櫻這副糾結不定的表情,立刻緊張地問道:「怎麼了櫻姐兒,可是嚇到了!」
這個被她奶大的姑娘,可是個實打實的小嬌嬌,又被老爺溺愛的不行,自幼便膽怯怕人。唯一一次不露怯,只怕就是昨日同方家大郎表意吧……
「我沒事。」江櫻收神回來,朝莊氏道:「奶娘,您趕緊去當鋪一趟,讓他們派個人過來給這些東西估估價,能賣的都給賣了——」
既然遲早都是保不住的東西,就沒什麼好留的。
「櫻姐兒……」莊氏呆愣愣的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小臉。
還是頭一回見姑娘這麼利索認真的模樣呢。
「咱們自己按價賣了,至少不會吃虧,讓他們平白拿了去,儘是便宜了他們,而且還無憑無據的,到時候若是他們不認賬更是麻煩。」
聽得這精打細算的話,莊氏又呆愣了一會兒,方應了下來。又唯恐江櫻受寒,將人送回廂房歇著。自己才急匆匆地出了府,奔著當鋪而去。
……
次日早,天還未亮的徹底,江家大門便再一次被捶敲的作響。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40:16
003:算計
江世品等人推開沒有閂的大門,氣勢洶洶地來到了大堂。
三人個個手中拿著欠條兒,就打算待會兒一進去,便將欠條以狂拽酷炫的姿態甩她們臉上,看她們還能拿出什麼藉口不還債。
然而一走進大堂,瞧見了眼前的情景,五個長相參差不齊的漢子頓時愣住了。
本被眾人認為該嚇得躲起來的江二姑娘,此刻正悠然自得的坐在椅上,吃著一種他們從沒見過的糕點,一邊還招呼著莊氏再吃一個……
「二叔三叔,怎麼才來?」江櫻抬起頭來,口氣隱隱有些不滿似得。
江世品無法形容此刻由主動變為被動的複雜心態。
「廢話少說,快還錢!」
江世品說話間,江世佑發現了不對勁。
這廳堂裡除了這幾張椅子和一張茶几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漢代花瓶呢?
名家真跡呢!
「你們將東西給藏起來了!」江世佑嚷嚷道,「不還錢還藏了東西,櫻姐兒,可真有你的啊!你爹生前就教你這麼耍無賴不成!」
「沒藏。」江櫻抬起眼皮子閒閒的看了他們一眼,朝莊氏支了支下巴。
莊氏會意,從懷中取出了一疊銀票來。
一見到銀票,五個人的眼睛立馬亮了起來。
「先把欠條拿出來。」江櫻見他們一個個擠了過來,伸出了手。
「這是我的!」矮胖男人頭一個遞了過去,生怕待會兒銀票不夠似得。開玩笑,有銀子還,誰還費勁搬那什麼東西!有江世品和江世佑這兩個連半文錢都算計的清清楚楚的摳貨在,他們又不能從中撈油水。
「算上利息,李二句,統共是二百五十兩。」江櫻對著欠條念道。
這數兒也真夠吉利的。
「什麼李二句,你識字不識字!」矮胖男人將銀票拿到手中,卻因為江櫻喊錯了他的名字而惱火了。
江櫻定睛一瞧,皺眉道:「恕我眼拙,看走眼了,對不住啊…原來是李二狗。」
就這麼一名字,被叫錯了還有什麼好不樂意的啊…
「陳狗蛋,五百兩。」
「吳麻子,七百兩。」
江櫻覺得,這上道兒的名字可真叫他們給全佔了。
最後拿到銀票的吳麻子,愣了愣,頓時叫嚷道:「什麼七百兩,你爹欠我八百兩,加上利息是九百兩!這欠條上清清楚楚寫著呢,你跟我裝什麼糊塗!」
江櫻看也沒看他一眼,彎腰從腳下端起了一個梨木茶盤來,嘭的一聲擱在了肘邊的茶几上。
「喏——」她示意吳麻子看看。
吳麻子不解的看了過去,卻見茶盤裡是一堆的瓷瓶碎片。
看著好像是有點兒眼熟啊…
可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剛想開口講話,卻聽小姑娘說道:「這是你們昨日打碎的花瓶,正好值兩百兩。」
「我……」吳麻子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這小姑娘竟然深的江家摳門絕技的真傳,穩定了些情緒,才道:「可這花瓶又不是我一個人打碎的,你憑什麼全扣我的!」
「因為你是最後一個,我們沒銀子了。」江櫻一副理所應當的口氣。
「這算是哪門子的理!」
「我要是你,就端著茶盤,找他們算去。」
誒?
對啊!
吳麻子一聽這話,覺得有理,當即抄起了茶盤,追前頭倆人去了——「李二狗,陳狗蛋,你們等等我!」
「櫻姐兒自己把東西給當了?這可都是你爹的心頭愛啊,你怎麼捨得了?」江世佑陰陽怪氣兒的說道。
「比不得二叔和三叔,長兄剛下葬,就親自帶債主進門兒追債,大義滅親,古道熱腸,令人佩服啊。」江櫻搖頭讚道。
「真枉費老爺生前拿你們當手足看待!」莊氏啐了一口,打從心眼裡為已故的江世筠不值。
江世筠臨死前,還全心全意的信任著他們,一邊無比懺愧自己作為長兄沒能將家業撐起,一邊將女兒託付給了兄弟二人照顧。
又想著借了倆兄弟不少錢,女兒年幼又無法打理,便將酒樓和宅子的地契分別給了老二老三。
江世筠想著,老三一家人搬進來,好歹也能照顧著自家姑娘,到時再幫著尋一門好親事,便皆大歡喜了。
可如今的事實證明,江世筠一廂情願的有些過了頭。
「廢話什麼啊,有意思嗎?」江世佑嗤之以鼻,「不是看在我大哥的份上,我早掃你們出門了。」
江世品一聽這話覺得不對,一把扯過江世佑,低聲道:「不是說好將她們趕走的嗎!」
江世佑用眼神吐槽了江世品——我怎麼會你這麼沒經濟頭腦的二哥?
他們之所以帶人來搶東西,不過是想從中牟取點油水,要知道這些東西,可不止是能還得清他們的欠債——
如若不然,他們哪有這個閒心來幫別人討債。
不成想,被江櫻給擺了一道,她自個兒將東西給當了!
看了一眼江櫻,江世佑覺得這應該是莊氏的主意。這個侄女兒,可沒那麼多花花腸子,對這些算計,根本沒沾過手,那壓根兒就是個什麼世故都不知道的小姑娘。
是以,江世佑換上了一臉笑,上前道:「櫻姐兒,告訴三叔,你那是不是還剩了些銀子?」
江櫻坦誠相告,一臉認真的點頭,「有是有,就是不多了。」
莊氏大驚,險些要上去捂住這貨的嘴,可是已經晚了。
這姑娘,怎麼精一陣兒傻一陣兒啊!
江世佑眼中閃過一抹果然如此的光芒,繼續誘哄道:「你放著不安全,交給三叔幫你保管吧。反正明個兒三叔三嬸就搬來這跟你一起住了——」
江櫻想了想,點頭。
「那銀子在哪兒呢?」江世佑一雙細縫般的小眼睛亮極了。
原諒江世品腦子不如江世佑來的好使,至此才算明白了江世佑在算計什麼……
「三叔不是不管銀子,都是三嬸管嗎?」江櫻忽然問道。
江世佑愣了愣,不待他開口,就又聽江櫻道:「等明日三嬸搬來,我交給三嬸替我保管。」
「也成!」江世佑樂了。
這也無甚區別,反正她也跑不了。
江世佑眼中閃過一道得逞的光芒。
看來明日,他就能有一大筆可觀的收入了。
醉春樓那邊兒給的價錢可不低呢……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40:27
004:逃吧
申時末。
江櫻正在思考晚飯做什麼吃這個嚴肅的人生問題的時候,奶娘莊氏黑沉著一張臉疾步走了進來。
江櫻無解的看著她。
自打她來到這裡,莊氏的臉一直都是黑色兒的。
開始是黑的,因為欠債有情可原,可現如今債已經還清了,正所謂無債一身輕,再加上家當都被典賣,更是輕的不能再輕,所以——奶娘黑臉又是為哪般?
沒待江櫻開口詢問,莊氏就破口大罵了起來。
「三爺真真是禽獸不如的東西!真是枉費老爺生前對他百般信任,還將姑娘你交付給他,誰成想他到頭來竟會做出如此背信棄義,豬狗不如的事情來!呸!像他這種畜生,合該死後下十八層地獄!下輩子托生成畜生都算是便宜他了!」莊氏越罵越氣,戳沫橫飛,也不擔心會教壞未成年少女。
江櫻聽得迷迷糊糊的,點著頭道:「是,三叔豬狗不如乃是事實。可這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奶娘為何如此氣憤啊?」
莊氏猛一拍額頭,被江櫻這麼一提才想起了重點來!
聽得這啪的一聲脆響,江櫻表示很擔心奶娘的額頭……
「櫻姐兒,咱趕緊收拾東西,等待會兒趁著天黑,咱們跑吧!」
莊氏果真是不說則以,一說便直接切入正題,以至於連緣由都沒能跟江櫻說明白,就開始慌慌張張的收拾起了東西。
江櫻茫然的不行,但見莊氏那麼焦急,不由地也被感染了幾分,連帶著不明情況的她也急得不行,於是邊上前幫著莊氏收拾東西,邊問道:「奶娘,話說回來咱們為什麼要跑?」
「方才我出去,路過那起子什麼醉春樓……反被那裡面的媽媽一把拽住,問我家姑娘什麼時候能過去!我當時就跟她罵了起來,我說你怎能這樣平白污我家姑娘的名聲,我家姑娘——」
「奶娘奶娘……」江櫻不得已打斷了她,道:「你跟她的罵仗咱們晚些再說,先說重點吧!」
「好好好,是這樣的……」莊氏還是固執的重複了一遍她跟醉春樓的媽媽是怎樣罵起來的,引來了多少人圍觀,圍觀的人又有哪些人……以及她最後終於罵得醉春樓的媽媽無言以對。
江櫻枯坐在床邊,一臉麻木的看著她。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下來。
「我再三逼問之下,她才說原來是三爺私下答應將姐兒賣進醉春樓!而且連定金都收了!」莊氏終於說到了重點。
「什麼!」江櫻一下子站了起來。
果然啊!
就看出來江世佑沒懷好意,但如何也沒料到,他竟是想將自己的親侄女賣進青樓!
自己致力於為妓館事業奉獻己力還且罷了,竟還想拉侄女一起加入,試問有這樣的人在,青樓大業何愁沒有上升的空間!
「所以咱們還是趕緊走吧!櫻姐兒你可千萬別賭氣,千萬別任性,正所謂寡不敵眾,你現在找過去也只是羊入虎口啊!清清白白的名聲一進了那裡頭可全完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等咱們找到大郎,再來找這起子王八蛋算帳也不遲!」莊氏緊緊的拽著江櫻的衣袖,生怕她會去找江世佑報仇一樣。
江櫻糾結的看著她,道:「奶娘你想多了。」
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勢單力薄的即將要被賣的少女,她現下只想著自保而已。對於跟自投羅網無異的一時意氣找江世佑『理論』,她表示真的沒有這個膽量……
「那就好那就好,快,咱們快走!」
江櫻點頭,背上了包袱。
二人行至外間,莊氏忽然聽江櫻道:「奶娘,等等!」
說罷便返身回了內室,等再出來的時候,手中捧的帕子裡,赫然多了幾塊雲片糕……
莊氏嘴角一陣闔動,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
……
待二人租了輛馬車急慌慌的出了城之後,江櫻覺得問題來了。
「奶娘,咱們要去哪裡?」
找她的大哥江浪顯然是不可能的。
要說起這個大她五歲的哥哥,可能毀就毀在這個名字上面了,江老爹取名的寓意原本在於希望兒子能像江裡的浪花一樣,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強,爭取把敵人拍死在沙灘上。
可事實證明,江浪只做到了後面一個字而已——浪,四處的浪。
他自小便不愛歸家,嚷嚷著要拜師學藝,雲遊四海,甚至於修仙成道什麼的都被他給扯了出來。一年前江浪滿了十六歲,因為江世筠要逼迫他娶隔壁老王……家的女兒,而大吵了一架,之後離家出走至今都沒有音訊,是連江世筠最後一面都沒見著。
江櫻說句難聽的,找什麼找,去哪裡找,人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
其實,莊氏的想法跟江櫻是一樣的……
「我帶姑娘去肅州。姑娘放心,只要有我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讓姑娘餓著!」莊氏拍拍胸脯保證。
「肅州?是外公那嗎?」
江櫻隱約從原主的記憶裡得知,肅州是原主娘的娘家,也是莊氏的老家,但是好像幾年前的時候,外公和外婆已經離世了。
「沒錯兒。」莊氏道:「縱然老夫人他們都不在了,可我在那邊還有座老宅子呢,前幾年回老家看的時候,還好好兒的在那呢——雖然比不得姑娘之前住的地兒舒坦,但好歹是個落腳處不是?現如今又逢亂世,四處都在打仗,但肅州有韓家在,是塊兒樂土!可要比這京都安穩許多倍哩!」
莊氏說的都很對。
現如今皇權衰落,四處的藩王都躁動不安,伺機而動。
雖說這京都江城有晉家這個士族門閥在,但是士族老爺眼高於頂,誰做皇帝他根本不在乎,又豈能指望他們出手平定,而且諸路藩王真的一起鬧起來,可不是一個士族的能力能平定的下來的,他們不會趟這趟渾水。
但肅州不一樣,要打也不會在肅州打起來,肅州有與晉家並駕齊驅的士族韓家在,鎮守一方,無人敢犯。
為了安逸的日子,所以江櫻果斷點頭。
看了看一起帶出來的一江春酒樓的金字招牌,江櫻嘴角彎彎。
這是她臨走前偷偷跑去一江春酒樓給摘下來的,為的是不讓它落入江世品和江世佑的手裡。
既然做了江櫻,那就要擔負起江家的責任。
江世筠死了,可江家並沒有絕後,這個招牌,只要她在,就不會讓它落塵。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42:15
005:方家少年
「不好了,櫻姐兒那死丫頭跑了!」
「她跑了!」
江世佑慘絕人寰的聲音回蕩在四周。
「跑了?」江世品皺皺眉,而後不以為意的道:「跑就跑了吧,反正她身上也沒剩下幾個銀子,以後也省的麻煩咱們,白白浪費糧食。」
跟江世佑一比,江世品顯得單純多了。
「你不懂!」江世佑想著事情都黃了,也就沒將自己打算把江櫻賣進窯子裡的事情說出來。
「她可帶走什麼東西沒有?」江世品在乎的是這個。
「她能帶走啥,這宅子裡還有啥好帶的!」
「那就好啊。」江世品挺樂呵,覺得少了個包袱。
「酒樓裡的招牌沒了,我估計是她給摘了去。」江世佑吃了碗茶順了順氣,隨口一提。
「什麼!」江世品拍案而起,瞪大了眼睛。
江世佑被他這麼一驚,險些噴了茶水,不悅道:「不過一塊招牌,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你不懂!」江世品的口氣同方才江世佑的如出一轍,「這可不僅僅是一塊招牌那麼簡單!你當江家傳承這麼多年,都沒換過招牌是為啥!」
江世佑不解的看著憤怒無比的二哥。
心道這二哥向來愛賭,也沒見他平時多將祖業榮辱放在心裡啊,怎麼現在突然轉了性了?
這時,就聽江世品無比痛心的說道:「那哪裡是一塊普通的招牌啊,那上頭的字可是鍍了金的……我本來打算摘下來融一融的!」
江世佑:「……」
是他的錯,他將江世品的想法腦補的太高大了。
另一邊兒,京都城福安巷的一座氣派不凡的五進大院裡,某院落中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驚異。
「什麼?這都沒死?!」
「前日裡不是說已經咽氣兒了嗎!」
「耍我是不是!」
原本悠然自得的斜躺在羅漢床上,聚精會神的研究著新得來的一冊……艷情話本的少年方昕遠聽罷小廝的稟告,即刻丟了手中的冊子,臉色驚恐不可名狀。
那小廝也有些搞不明白,支支吾吾的道:「原本聽說是咽氣兒了的,上吊肯定是活不成了……可不知後來怎地,又莫名其妙的醒了過來。」
方昕遠痛心疾首的跌坐回羅漢床上。
「老天爺!我方昕遠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啊!」
怎麼就惹上這麼一個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
他方昕遠是個登徒子沒錯兒,是喜歡貌美的小娘子也沒錯兒,可他偏生喜歡外面的野花,不喜家養的,像是江櫻這種,他是避之不及的。
而且他一直懷揣著一個夢想——那就是有朝一日他可以遇見一個走進他的內心,而不是只一味貪圖他美色的女子。
可是……方昕遠臉色扭曲的抓了抓頭髮——頂著這張帥氣的臉,要實現這個夢想簡直太難了!
江少爺認為,像江櫻這樣貪圖他美色的人數也數不清,他原本不打算去理會,可是,這外表看似柔弱的小姑娘,騷擾起人來可比他想像中的要可怕的太多!
被江櫻喜歡的這三年裡,誰都不知道他遭受了怎樣的精神折磨。
好似去哪裡都能看到那江家小娘子,以至於做噩夢的時候都是夢見江櫻在羞怯的對著他笑!
所以在聽聞江櫻自縊的那一刻,他既有愧疚,也有些鬆了口氣。
可誰知,那廝去鬼門關饒了一圈兒竟又活回來了!
少年四十五度仰望著房梁,強忍著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
「你先退下吧,我想一個人冷靜冷靜。」
「少爺,可我還沒說完呢!」小廝阿福見自家少爺已經放棄了希望,連忙地道:「小的還聽說,那江家小娘子跑了!」
「跑了?」方少年眼睛微微一亮,立馬兒問道:「跑去哪兒了,跑的……夠不夠遠!」
「應當……挺遠的吧。」阿福推敲著道:「說是江家那老三張羅著要將她賣入醉春樓,她同莊婆子夜裡偷偷跑了。」
「賣入醉春樓?這江世佑怎麼想的!竟然要將她賣入醉春樓?簡直喪盡天良!」方昕遠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還好人是跑了,若是真被他賣入了醉春樓,小爺我跟他江世佑沒完!」
阿福略有些激動,問道:「少爺……看來您對江家二姑娘還是有些情分在的!」
方昕遠愣了愣。
「是也不枉江家姑娘對您痴心一片吶!」阿福覺得人間還是有真情的。
方昕遠又愣了愣,隨即不解的道:「我只是在想,醉春樓是我最常去的地方,她若是被賣了進去,那我以後豈不是要同醉春樓無緣了?」
阿福:「……」
「要賣,也該賣的遠些才對。」
所以少爺,您之所以如此憤怒的緣故,實則是嫌棄江世佑將人賣的太近?!
阿福只覺得再也不會愛了。
※
輾轉三月,跋山涉水,江櫻總算在莊氏的帶領之下,活著踏入了肅州的地界。
江櫻如今灰頭土臉的模樣,與離開連城前的形象實在是大相徑庭。
這也不能怪她,實在是身上剩的銀子不多了,二人一路過來省吃儉用,住的一般是客棧的柴房,啃得是窩窩頭,就連租個驢車都要軟磨硬泡,軟硬皆施的跟人砍價半天。
如若不然,根本挨不過這三個月,更別提來到肅州了。
是以,江櫻覺得沒落到乞討的地步,已經十分的滿足了。
「奶娘,我怎麼隱隱記得連城離肅州沒有那麼遠的路程啊?」江櫻邊跟著莊氏往前走,邊疑惑的問道。
三個月實在太長了些。
「事到如今,既然咱們已經來到肅州,那麼有件事情,奶娘也就不想再繼續瞞你了。」莊氏表情有些沉重,而後猶豫地道:「可是櫻姐兒,我實在怕你承受不住」
江櫻被她的話驚的一個激靈。
再三思慮,她認為既然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麼還是縮頭吧!
於是江櫻堅毅的搖了頭。
然而她不想知道,莊氏卻覺得被挑起了話頭兒,這要是不說吧,總覺得渾身不得勁兒……
「櫻姐兒,你真的不打算聽嗎?」
江櫻無奈望天,心知自己若是不聽,莊氏定要一直絮叨下去。
她最怕的就是莊氏的嘮叨神功。
「那奶娘你說吧,我承受得住的。」
然而事實證明,她真的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因為接下來莊氏的一句話,輕而易舉的,便令她吐血絕倒。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42:26
006:藍眼睛
「其實剛開始那一個月,咱們……走錯路了……」莊氏有些吞吐。
但話說出來,還是覺得好受的多了,比壓在心裡舒服。
她是舒服了,江櫻卻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所以……我們白白多走了兩個多月的路程?」江櫻已經無法準確的找到自己音調的定位。
莊氏萬分心虛的點著頭。
江櫻清楚的記著,那一日莊氏同趕車的老伯爭得面紅耳赤青筋暴起,老伯說往東才對,莊氏偏說往西,一副理直氣壯不容置喙的表情讓江櫻天真的選擇了相信她。
雖然那位老伯足夠倔強,一直堅定的認為該往東,但最後……莊氏亮出了一把菜刀來,問:想不想做生意了?
老伯就此屈服。
現在回想,江櫻只覺得這一路遭的罪,越發的錐心刺骨起來……
是以,江櫻帶著一張比死了娘還難看的臉,跟著莊氏來到了肅州城外的一座小鎮子上。
這鎮子名叫桃花鎮。
是個有意境的好名字。
江櫻暗自點頭,想到日後能在這個植滿了桃樹恍若世外桃源的地方生活,勉強驅散了些內心的陰霾。
可是一路穿行,直至來到莊氏已故的父母留下來的那座破舊的宅院前,江櫻愣是也沒能看到一朵桃花。
說好的世外桃源呢!
既然沒有桃花,為何要任性妄為的取名為桃花鎮?
人與人之間,真的沒有了信任可言嗎?
一種名為被欺騙的感覺從江櫻內心最深處升騰而起。
將東西放在早就掉了漆的大門前,莊氏同江櫻說道:「櫻姐兒你先在這兒等著,我去隔壁李大嫂家拿鑰匙!」
父母亡故後,莊氏跟隨江櫻的母親去了江城,這宅子便交由了隔壁人家幫忙看著。
江櫻點頭,看著莊氏興高采烈地去了右舍。
肅州城不是個窮地方,江櫻這一路上看出來了。
可桃花鎮絕對是個窮地方,江櫻也看出來了。
這一點,從居住的條件便能瞧得出來,肅州主城裡是清一色的青瓦白牆大朱門,整齊又氣派。而此處,家家戶戶多是茅草頂做的房子,院子也多是泥巴糊的牆圍起來,而且多已經出現了年久失修的裂痕。
與其說是個鎮,倒更像個大些的村落。
方才從前街過來,鋪子也僅是零零落落的幾家,或許因為今日不是開集市的日子,街上行人寥寥,顯得格外冷清。
莊氏顯然是在隔壁犯了嘮叨的病,明明只是去拿個鑰匙,卻好半天也沒見回來。
久別重見,是該好好說說話的。
江櫻很理解的坐在門前的大樹下,老老實實守著行李。
閒來無事,便左看右顧了一番。
右舍是李大嫂家,左鄰卻還不知道是哪一位大嫂的家,端見大門從外面被穩穩的鎖住,想來主人家該是出了門去。
再往前瞧去,只見隔著十多戶的人家,似乎有著一棟有別於其它的宅子,稍大一些的四合院模樣,上了白石灰的圍牆高聳,整齊的瓦片齊齊的排在屋頂,在桃花鎮上算是頂好兒的宅子了。
此刻已值黃昏,正西方霞光漫天,被染上了顏色的雲彩堆砌變幻著各種形狀。
江櫻默默欣賞了一會兒,聽著隱隱從隔壁傳來的爽朗笑聲,覺得自己好比這些行李一般,已被莊氏遺忘在此。
站起身來,她覺得是時候去喊莊氏回來了。
不然待會天都黑了,進去不好收拾下榻之處且還好說,怕就怕不夠時間將廚房給收拾出來,耽誤了晚飯,卻是頭等的大事。
她在現代就是名徹頭徹尾的吃貨,再加上是被困在沙漠裡迷了路,給活活餓死的,所以重活一次,再也不敢讓自己餓著肚子,對於現在的江櫻來說,安全感和飽腹感之間是該妥妥的畫上等於號。
然而這邊剛一從樹下站起身來,就聽到了有靠近的腳步聲。
江櫻下意識的舉目望去。
只見暮色中,行來了一位身著灰色布衣的少年人,一手提著柴刀,肩上扛著一捆看起來十分有分量的柴,然而脊背卻挺得筆直,夕陽下,將他的影子拉的愈發欣長。
似乎感覺到江櫻的視線,少年人邊往此處走來,邊抬起了眼睛。
江櫻對上他的眸子,頓時傻住了。
少年竟然有著一雙深藍色的眼睛!
這在現代極常見,但在古時就容不得江櫻不驚異了。
而且見他墨黑色的頭髮和在暮色下呈現出好看的麥色皮膚,分明又是一活脫脫的中土人。
混血?
江櫻腦海裡跳出這兩個字來。
這一走神的間隙,江櫻便錯失了少年人眼中的驚詫之色。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少年人已經來到了左戶的院門前,並將大門打開了來。
江櫻反應了過來,這正是自己未來的左鄰。
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第一次見面,好歹該打個招呼不是?
想到此處,江櫻遲緩的扯出了一個甜甜的笑來,伸出手來揮了揮,「小…」
嘭!
隔壁院門被關上的聲音,讓江櫻嘴邊的笑意凝固住。
「小哥還挺高冷的啊…」江櫻訕訕自語,將高高舉起的手放了下來。
「櫻姐兒你一個人在說什麼呢?」莊氏的聲音忽然傳來。
江櫻長吁了一口氣,奶娘大人可算是回來了。
「沒什麼,就說去隔壁嬸子家找你呢——」
「等急了是不是?」莊氏嘿嘿笑了笑,道:「看看這是什麼?李大嫂硬塞給我的——」
江櫻朝著她舉起的右手看去,頓時覺得人生充滿了希望和色彩——豬肉!
要知道她自打從來到這個時空裡三個多月,可是一口肉也沒能吃到啊…
江櫻摩拳擦掌,晚飯有著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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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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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42:37
007:哪門子的傳家寶
在江吃貨的領導下,進了院兒第一件事情便是將廚房打掃了個乾淨。
好在房子雖然破舊,鍋碗瓢盆灶都還是齊全的,臟是髒了些,但洗一洗刷一刷都是能用的。
是以,將廚房打掃出來之後,江櫻便著手將肉洗了一遍,莊氏則是打掃房去了。
江櫻歡快的洗著肉,便想著做成什麼好。
一些簡單的鹽巴和油之類的調味品她們是有的,可麵粉和大米卻暫時沒有,只有幾個紅薯窩窩頭。
江櫻翻了翻,從行李裡翻出了一些磨的紅薯粉。
那就做成湯吧……江櫻看著隔壁李嬸給的些鮮蘑菇,心裡拿定了主意。
操起刀來將肉切成了薄薄的肉片兒,放入盆中加了鹽和油再有一些紅薯麵粉,攪拌勻了放在一旁,就去洗了蘑菇。
食材都收拾好了之後,才又去點了灶火,灶肚太久沒有使用過,裡面有些陰潮,江櫻費了好大功夫,又是吹又是撥的,才將火給點起來。
放了些柴禾進去,暫時不用她管,便又忙的去洗了手,往鍋裡放油。
油熱之後,先將蘑菇放了進去翻炒了一遍,而後加入適量的水和鹽粒,快煮開的時候將肉片放進去,拿勺子攪了攪,為防止肉片黏連在一起。
將蒸籠架了上去,畢竟幾個乾硬的窩窩頭需要遛上一遍才行。
不多時,伴隨著陣陣白汽兒冒出來的還有濃濃的蘑菇肉香。
江櫻掀開一半鍋蓋,見窩窩頭剛好也都軟了下來,便不再添柴。
「櫻姐兒你弄什麼呢,真香!」莊氏鋪好了床走了進來。
「蘑菇肉片湯!」江櫻脆脆的聲音傳入她耳中。
這些日子趕路,路上莊氏沒少嘗到江櫻的手藝,很普通的一些材料經過她的手總能變得格外的美味。
現在光聞著這股味兒就覺得口水要冒出來了!
二人一個擦桌子,一個舀湯。
開飯前,江櫻盛了一盆子湯說要去給隔壁李嬸子送去,莊氏又是一陣拍額,說自己的心思還不如一個孩子來的縝密。
江櫻捧著一盆鮮美的湯敲開了隔壁的門,來開門的是一位高挑的少女。
少女約莫十四五歲,瘦瘦的臉頰下巴微尖,一雙眼睛清澈見底,但眉間隱隱有些英氣,看起來颯爽的很。
一開口,果然是了——「你誰啊?」
江櫻笑瞇瞇的,「我是隔壁今日剛搬來的,這是我做的湯,給你們送來些,謝謝李嬸的肉……」
「哦……是你呀。」少女顯然今日從莊氏那裡聽來了消息,知道莊氏帶了個小姑娘回來的,便放下了戒備心,側身請江櫻進來。
「你還送什麼湯呀,我和我娘都吃罷晚飯了。」少女說話走路見都透著股爽快勁兒,在空氣中嗅了兩鼻子,又道:「還別說,你這湯聞著還挺香的。這盆子燙不燙,要不我來幫你端吧?」
「不燙不燙,謝謝姐姐。」江櫻是個典型的『見風使舵』,剛看出來對方對她有一丁點的好,立馬兒就改口喊了姐姐。
少女樂了,笑道:「喊什麼姐姐呀,我叫宋春月,比你大不了兩歲,以後咱們一起玩兒,你就喊我春月就行!」
江櫻邊隨著她踏出正屋中,邊點頭答應下來,又自我介紹道:「我叫江櫻。」
宋春月點頭表示記下了,一把撩起內間的簾子,「娘,隔壁的阿櫻給咱們送湯來了!」
內間掛著青灰色帶著補丁的床帳下,躺著一位年約四十的婦人,看起來身子似乎有些不大好,聽說有人來了便坐了起來靠在床頭。
「這肉就是給你們補一補的,趕了那麼多天的路,還送回來幹什麼……」李氏搖頭笑笑,表情和藹,「你就是櫻姐兒吧?今個兒聽莊妹子說起你來著——」
江櫻笑著點頭,看著眼前親切的李嬸,暗想著日後過上了好日子,定得好好報答人家,俗話說的好,受人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更遑論是受下了人家一塊肉這樣的大恩,更得要好好相報才行。
從隔壁回來之後,江櫻喝了一碗熱乎乎的肉湯,又就著湯啃了個窩窩頭,湯足飯飽之後,又洗了個熱水澡,便舒舒服服的撲到了上去。
「頭髮還沒絞乾了,可別又頭疼!」莊氏跟了進來,手中拿了塊干毛巾,來替江櫻絞著頭髮。
這丫頭一路上吃盡了苦頭還沒半句埋怨,一副樂觀的性子時常感染著莊氏,可能吃苦歸是能吃苦,可從小養尊處優的一些習慣卻是不能改,比如不管多冷的天兒,多惡劣的環境,必須要燒水沐浴洗頭髮才能睡得著。
通身上下的大小姐的習慣,唯獨愛乾淨這一點,被保留了下來。
江櫻老老實實的坐在上,讓莊氏給她絞著頭髮,享受的勾著嘴角,道:「奶娘,你照顧了我這麼多年,以後我一定要讓你過上好日子……」
小姑娘的聲音又軟又糯,說的又是這樣暖心的話,莊氏聽得一愣一愣,險些忍不住紅了眼睛。
「傻孩子,你今年才十三歲,該是被人護在懷裡的才是……倒是奶娘,沒有什麼本事,讓我的櫻姐兒受罪了。」
「哪兒有,跟奶娘在一起,我不曉得有多開心。」
莊氏被她逗笑,見頭髮也絞的差不多了,便放下了毛巾。
這樣的櫻姐兒,是以前從來沒有的,自打從老爺去了,櫻姐兒為方家大公子鬧了場自盡之後,便變了許多,變得愛說愛笑,變得格外的暖人,跟個軟乎乎的小兔子似得——莊氏只能想到這個比喻了。
莊氏嘴角帶笑拍了拍江櫻的背,忽然想起了什麼似得,乍道:「哎呀!老爺留下的傳家寶我還沒給你呢!你瞧我這記性……」
江櫻看著她匆匆忙忙地跑去了外間翻找著,一時間有些迷惑。
江世筠還給她留了傳家寶?
傳家寶這樣的好東西,江世品和江世佑竟然沒有來搶奪,倒是奇了。
而當莊氏一臉興高采烈地捧著那傳家寶,送到她面前的時候,江櫻忽然就明白為什麼了……
「奶娘,你確定……這是我爹留給我的傳家寶?」江櫻目瞪口呆的問道。
這究竟是哪門子的傳家寶啊喂!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42:48
008:刀在人在
「這可是櫻姐兒你的祖奶奶留下來的好東西,傳承了好幾代呢!」
江櫻望著莊氏捧到自己眼前的一把菜刀,神色有些複雜。
莊氏口中江櫻的祖奶奶,江櫻是知曉的,正是江家廚藝的創始人,雖是一介女流,但卻曾是皇宮裡唯一的一位女御廚,然而後來不知因何觸犯了聖怒,被逐出了宮去,而後,京都民間才有了「一江春」的金字招牌。
說到廚藝冠絕一時的祖奶奶為何會觸犯聖怒,江家人隱晦的流傳了這麼一個說法——守寡的祖奶奶當年被皇帝看上,皇帝意欲強佔民婦,但祖奶奶不為權勢折腰,寧死不從,皇帝無可奈何,心灰意冷,幾經反覆,最終決定放手。
這個說法極好,一來撇清了祖奶奶是因為在御膳上出了岔子的可能,二來又塑造了一個貞潔的節婦形象。
可是一次偶然,江櫻看到了被供在祠堂中的祖奶奶年輕時的肖像。那方臉小眼睛,闊嘴齙牙再加上過分福氣的身材——讓江櫻覺得這個傳說……可信度不免有些過低。
江櫻這邊的神思正停留在祖奶奶這兒,莊氏已然將這把菜刀吹捧上了天去。
一番明顯言過其實的誇捧罷,莊氏換上一副幾近莊重的表情,鄭重說道:「櫻姐兒,現在我就代替老爺,將這把世間絕無僅有的玄鐵菜刀交到你的手上,你且要記得,這菜刀在,你在——」
江櫻頓時瞪大了眼睛,惶恐不已。
下一句莫不是……
「菜刀亡——」莊氏說到此處,臉色幾經猶豫,而後咬咬牙道:「若這菜刀丟了,江家百年基業便也丟了……所以櫻姐兒,你莫怪奶娘我說話毒了,這菜刀若真不在了,咱們也……甭活了!」
江櫻的眼睛瞪的更大更圓了……
這不是玩命兒,是什麼?
她臉色幾近蒼白的望著面前顏色深黑中隱隱透著紅光的玄鐵菜刀,想接,卻不敢接。
莊氏彷彿看穿了這貨退縮的心思,當即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強行將菜刀塞到了江櫻手中。
江櫻雙手一同握著沉甸甸的玄鐵菜刀,無恥的……顫抖了。
「這菜刀……」見小姑娘根本不打算掩飾起來的惶恐不安,莊氏出言安慰道:「這菜刀,切菜很好使的。」
江櫻聽著這突兀的安慰,只得強迫自己點頭。
不管怎麼說,菜刀的確是一把罕見的好菜刀……
為了保險起見,江櫻睡前,將菜刀穩穩的放在了枕邊的位置。
躺下後,又覺著太晃眼,便又起身扯了條毯子,蓋在了上頭。
做完了這一切,江櫻方安心的吹熄了豆燈,將打了兩處補丁的舊藍色床帳子給放了下來,躺在略硬實的床上,閉上眼睛入了夢。
隔壁院中立在月光下的少年瞧見這廂燈火被熄,眸中疑色愈重。
那婦人會在這一年搬來,他是知道的。
可是……那位小姑娘,卻是從不曾見過!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少年人百思不得其解,深藍色的雙眸猶如夜色中的汪洋,浩瀚而幽深。
**
次日,江櫻照例起了個大早。
接連幾月,小姑娘終於是睡了回好覺。
洗漱後,對著盆中的水望了望,自個兒都覺得自個兒氣色好了太多。
走進院裡,江櫻這才發現莊氏起的更早,此刻正揮著把鋤頭,開挖著院中石子路旁的空地。
剛下過雨,土地宣軟,挖起來不費力。
見江櫻出來,莊氏抬頭咧開嘴笑道:「我打算將兩旁的地趁著天兒好都給開出來種菜,也好自給自足!」
江櫻重重點頭,無比贊同。
這個想法她昨日也在想了,沒想到莊氏動作更快些。
關乎吃飯大事,自然要早做打算的好。
江櫻鑽進廚房做了頓簡單的早飯,用罷便帶著她們僅有的一百文錢,跟著莊氏上街採買菜種和日需去了。
正巧逢了桃花鎮上三天一次的開集市,想買的東西一應都買到了手。
不外乎是些簡單的調味品和糙米粗麵之類。
倒不是沒有賣細麵白米的,只是……錢袋不允許。
連帶著幾樣兒菜種買下來,江櫻掂了掂錢袋,只覺囊中羞澀。
於是,便絕了買豬肉的奢侈想法。
待二人返程回家,已是日上中天的時辰。
路過宋家門口,江櫻瞧了眼緊閉著的木門,便隨口問道:「都晌午了,李嬸和春月怎麼還沒回來?」
走在前頭的莊氏來到了自家門前,邊摸出銅鑰匙開門,邊道:「昨個兒聽李大嫂說,她和春月在知州府的廚房裡做工,府裡管中午一頓飯,晚上才能回來呢——」
江櫻聽出莊氏口中的艷羨。
畢竟那可是知州府,韓家。
雖然只是在廚房當個打下手的,但在這個女子,尤其是不再年輕的女子們就業艱難的時代,已經是不能再好了。
莊氏邊推開門走了進去,邊嘆息道:「我原本想著能不能也在韓府裡謀個差事,可聽李大嫂說眼下那裡不缺粗使的下人……哎,咱們身上沒什麼銀子了,又沒田,今個兒買來的米麵最多撐個十天半月,這樣下去總不是個法子,等明日我出去問問,有沒有我能做的活兒,做什麼都行……」
江櫻聽著莊氏一如既往的絮叨,此時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
雖然這具身體才十三歲,但內裡,她早已不是那個只知吟詩彈琴和怎麼再見方昕遠一面,不問人間疾苦的江家二姑娘了。
現在的她,得想著怎麼給莊氏分憂才行。
由於在思考著這個關乎生計的頭等問題,以至於跟著莊氏進了院子去的江櫻,臉上不自覺的掛上了認真的神色,認真固然是好事,只是在這張尚且稚嫩的臉上,顯得有些故作老成。
可沒過多大會兒,江二姑娘就再也淡定老成不起來了……
因為,進了廚房的莊氏覺得菜刀鈍了。
所以,喊了江櫻去將那把美名曰『很好切菜』的祖傳玄鐵菜刀取來。
然後,江櫻從容的去了自己的房。
結果,發現枕邊的菜刀不見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43:00
009:恍惚入夢
昨晚睡覺前,分明是好端端的放在這裡了!
今日清早雖然沒有檢查,但是出門時大門鎖的好好的……更何況,誰會來專程偷一把菜刀?
可是江櫻將整個床鋪都翻了一遍,情急之下甚至鑽進了床底細細的勘察了一番,卻也沒有瞧見菜刀的影子。
莊氏催促的聲音傳來,江櫻覺得額角汗如雨下。
要知道,莊氏昨晚可是放了話的,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俗話說的總是很好,比如『人固有一死』,可她真的不想因為莫名其妙丟了一把菜刀就扔了這條剛到手兒,還沒捂熱的小命啊…
莊氏的催促已經有些不耐煩。
只怕江櫻再不將菜刀送去,她就要提著菜刀進來了……
江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疾步出了房。
來到廚房中,莊氏手下正按著一根洗的乾乾淨淨的白胖蘿蔔,一手伸手要來接刀。
江櫻搓了搓空空如也的雙手,假笑道:「奶娘,這蘿蔔我來給你切吧,我尋思著那菜刀既然是傳家寶,便不好隨意拿出來用,這樣的好東西自然要用在更值當的菜肴上。」
這貨顯然是沒有說實話——在她這個吃貨的眼中,不管是什麼食材和菜肴,只要是吃的東西,就沒有不值當的說法兒。
可現在,人命關天。
莊氏聽在耳中,卻覺得有些道理。
可這菜刀,確實太鈍了些。
「我來切吧。」江櫻見莊氏望著菜刀犯難,上前殷勤的接過,唯恐莊氏多問,忙又轉移話題道:「是切絲還是切片兒?」
「切絲吧。」莊氏說罷有些不大確定,這些日子來她已經看出來江櫻在廚藝上有些造詣,只當是跟著江世筠耳濡目染的,再加上些江家人在這方面獨有的『天資』,所以她不確定的是——她這五大三粗的人都覺得太鈍的菜刀,櫻姐兒這小胳膊細手腕的,真的使得動嗎?
可這個想法剛在莊氏腦海裡落定,她就見大白蘿蔔在那隻原本不沾陽春水的稚弱雪白的小手下面,已經去了大半截,一排白白細細的蘿蔔絲整齊的排列在刀後,水凌凌的。
莊氏愣住了。
這又一個失神的間隙,小姑娘已經將一隻白蘿蔔全部切成了細絲,不費吹灰之力一般。
「這刀用著還行,若奶娘覺得不好使,等我找塊磨刀石給磨一磨。」總之現在江櫻的想法就是,能不讓莊氏再打那玄鐵菜刀的想法,就是再好不過的。
莊氏回過神,卻依舊吃驚不已,她來到案板前,捏起幾條蘿蔔絲來,嘖嘖道:「櫻姐兒啊,你這刀怎麼使得這樣好?」
她竟是從來都不知道的。
可轉念一想,從前在江家,江櫻是個完事不用操心的主兒,從不下廚,自然沒有這個『展示』的機會。
由於這邊莊氏已經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工作,所以當江櫻說她是跟在江世筠後面學到的一些皮毛的時候,莊氏很釋然的點頭了。
但眼瞅著切得這樣好的蘿蔔絲,還是覺得太難得了。
其實在江櫻眼裡,這蘿蔔絲切得真的算不得太細,因為白蘿蔔炒起來不適宜切的過細。
一頓午飯吃下來,江二姑娘平靜的外表下,掩藏著一顆草木皆兵的心。
生怕莊氏提起那把菜刀的事情。
飯後,幫著莊氏將廚房收拾乾淨,江櫻便藉口午睏,回了自己那間小房去。
一鑽進房中,便再次開展了地毯式的搜尋工作。
床上床下,桌後椅旁,能找的地方統統找過了,就差沒有掘地三尺。
但菜刀,依舊沒有出現。
江櫻有些絕望的癱坐在床沿上。
怎麼辦?
是跟莊氏坦白告罪,還是能瞞一天是一天?
這是個問題。
前者固然是成全了一個大義凜然剛做敢當,可後者卻又適用於『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句警世名言。
江櫻在活命和大義之間搖擺不定,乾脆朝後倒下,仰躺在上。
望著床頂,她眉頭越皺越深。
菜刀怎麼就會突然不見了呢……
不可能憑空消失,四處又找不到,那便只有一個可能——被偷了。
雖然入室偷菜刀這一說法顯得有些滑稽與牽強,但除此之外,好似沒有其它的可能了。
江櫻眨了眨眼,壓根想不出可疑的人來。
苦於認命接受現實之餘,只能在心裡悔恨——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把這把菜刀帶在身上不離身。
現在冷靜下來想想,菜刀丟了,不僅她的生命安全遭受到重大威脅,其外,良心上也開始過意不去。
畢竟是江家祖傳的寶貝,這麼多年傳承下來,偏生到她這裡丟了,她就等同是個罪人,難辭其咎。
江櫻在一頭悶進被褥裡,既擔憂又內疚,心情低落到了極點。
莊氏走進來看了看,見她就趴在上,被子也不知道蓋,打春的天氣還那麼寒,頓時就擰了眉。
剛想開口責備兩句,但心想江櫻約莫是睡著了,不忍吵醒她,便放輕了腳步走了過來,將人給塞進了被子裡。
江櫻自然是沒睡著的。
但是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跟莊氏說這件事,所以乾脆就閉著眼睛裝睡了起來。
一開始,的確是在裝睡的。
只是後來,就弄假成真了……
江櫻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處身於一片……菜園之中。
江櫻望著滿目的蔬菜株,有茄子,辣椒等這個時代已經出現的大部分蔬菜,甚至還有纏在架上的黃瓜、豆角,包括在這個時空裡十分珍稀的一些品種,加在一起幾乎林林總總竟是有數十種,許多都並非是這個季節該有的,但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只有枝葉和藤秧,沒有開花結果。
江櫻沒有察覺到自己是在夢中,大腦混沌,卻也喪氣非常。
不能吃的蔬果,長勢再好,也沒有用處。
不得不說,有時候吃貨的世界,判斷一件事物的好壞,總是這麼簡單明了——只分為能吃,與不能吃。
可是她現在是在哪裡?
江櫻在菜園裡轉了許久,發現這座菜園大的離譜,似乎沒有出路一樣。
又穿過一塊種著青蔥,根莖卻細不可見的菜地,江櫻已累的氣喘吁吁,腰都要直不起來。
她彎下身子雙手扶著膝蓋稍作歇息,一抬頭,卻見前方出現了一方清澈的小湖,湖邊建著一座精巧的木屋。
江櫻又累又渴,此刻見有木屋在前,便下意世:「請問有人在嗎——」
她迫切的需要一碗水,和出去的路。
木屋的門被從裡面推開,吱呀一聲輕響,並著一道女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總算過來了。」那女人說道。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43:11
010:別有玄機
江櫻朝著聲音的來源望去。
只見自打從木屋內,行出了一位體態過於豐腴的婦人,年約四十上下,由於迎著日光,從江櫻這個角度看去,五官模糊成了一團。
想她方才說的那句話,好像認識自己,江櫻便瞇了眼睛定睛望去,一邊疑惑地問道:「敢問您是?」
婦人又走近了些,江櫻這才得以看清她的容貌。
這一看,便頓時嚇得倒退了三五步。
這……雖然跟畫上的年齡相差不少,但這體態,這五官,特別是那顯眼的齙牙,分明就是祖奶奶!
「我等你很久了。」婦人似乎看不到江櫻的恐懼,自顧自的說道,口氣中隱隱帶了不耐。
江櫻覺得舌頭打結,說不出話來——完!她前腳剛弄丟了菜刀,後腳祖奶奶就找她索命來了!
「你這麼怕,是為何?」婦人總算是看出了江櫻對自己的懼怕來,當然,這還是因為這貨已經沒出息的被嚇到雙腿和牙關一併打顫,表現的實在太過明顯。
江櫻聞聽欲哭無淚。
心道換做誰見到了死了一百多年的祖奶奶站在自個兒面前,誰能不怕啊…
「祖奶奶,我,我真的不是有意弄丟菜刀的……我也,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突然就找不到了,您放心……您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一定把菜刀給找回來。」江櫻顫抖著保證道。
婦人又圓又闊的臉上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來。
「你竟還怕這個?我當穿越來的人,應都是不懼鬼神的。」那婦人望向江櫻的眼神,含了些好笑。
「啊?」江櫻臉色突變,一時間也顧不得去害怕了,瞪大了眼睛看向她。
「看樣子還不怎麼聰明……」婦人似有些嫌棄的搖了搖頭道。
江櫻:「……」腦海中亂作一團。
婦人沒有耐心多做解釋,只道:「這把菜刀裡實際上隱藏著一座空間,也便是,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了。我一直在等著江家子孫後代之中能出現這把菜刀的真正主人,雖然等的久了些,但好在讓我等到了。」
說著,看向江櫻費力消化又驚駭的模樣,她又道:「其實你沒必要這麼害怕,你現在是在夢中而已。而我,早就已經死了。」
有這麼安慰人的嗎……
想著她那句我早就已經死了,江櫻實在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你要記住,日後這空間裡的一切植物生長情況,都跟你的身體息息相關。」
江櫻聽罷環顧四周,喃喃道:「這裡的菜長得這樣好,看來……我的身體還是極好的。」
婦人毫不留情的白了她一眼。
「難道你沒瞧見,它們根本不能採摘嗎?」
江櫻默了默。
也是,沒看到有一個長成果實的。
「這也是跟你剛接受這個空間所致,日後會漸漸好起來,會根據你的身體習慣自成一種狀態,而究竟是哪一種習慣,我現在還不得而知,你需自己日後留心觀察。」婦人看了她最後一眼,便轉回了身去,罷了又想到什麼似得,頭也不回的補充道:「還有一點,切記不要帶除你之外的人進來。」
「我說的你都要記住。」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婦人的聲音已經飄渺起來。
「祖奶奶!」江櫻見她要走,慌忙追了上去。
婦人卻沒有回頭,逐漸消失在了熾熱的陽光下。
「祖奶奶……」江櫻無力的喚道。
她好不容易進入了狀態,還沒來得急提問啊。
面對這突如其來匪夷所思的認知,她有太多的疑問。
比如最重要的訊息……菜刀究竟在哪兒?
……
「櫻姐兒?」
耳邊隱隱傳來莊氏的聲音。
江櫻倏然睜開了雙眼。
入目,便是莊氏緊張的臉龐。
「怎麼了?可是發惡夢了!」莊氏見她轉醒過來,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問道。
「奶娘……」江櫻餘驚未了的坐了起來。
莊氏一邊扶著她坐好靠在頭,一邊關切地問道:「方才就聽你發噩夢喊什麼祖奶奶,是不是怨我昨個兒提了祖奶奶,嚇著你了?」
江櫻搖了搖頭。
她暫時還分不清夢中所見所聽是真是假,所以沒打算將這一切告知莊氏,以免莊氏會誤認為她精神方面出了岔子。
江櫻剛調勻了呼吸,就聽莊氏忽然「啊」的大叫了一聲。
剛經歷過祖奶奶『託夢』,精神方面還處於極度敏感脆弱的江櫻,被莊氏這一驚一乍的給嚇到。
「怎麼睡覺……還握著這菜刀!」莊氏指著江櫻露在被子外的右手驚詫的問道。
江櫻不明所以的低頭看去。
頓時也是被驚到了!
只見那把原本不翼而飛的菜刀,此刻正被她自己牢牢的握在手中!
因為剛醒來,意識還較為薄弱的緣故,竟是沒有發覺自己手中握著把刀……
「櫻姐兒啊…是不是近來,壓力太大了?覺得腦子……有些不大能拎得清?」莊氏一臉擔憂的看著江櫻,問道。
江櫻對上莊氏的眼睛,凌亂了……
還是被能逃過被莊氏看待成精神失常的下場嗎?
「別擔心。可能是前些日子趕路累壞了,做噩夢夢遊呢……不怕啊。」莊氏拍了拍她的手,邊安慰著邊將菜刀從江櫻手中拿了過來。
江櫻緩緩鬆手,任由莊氏一臉謹慎的將菜刀取走,並且放在了遠離她床榻的舊梳妝桌上。
又仔細的寬慰了江櫻,交代她放寬了心別亂想,這不是什麼大病之類的話,莊氏一轉頭出了屋,便神色匆忙的去抓安神的藥去了……
老爺夫人就留下了櫻姐兒這麼一個姑娘,說什麼也不能出問題啊!
另一邊,莊氏前腳剛走,江櫻後腳就下了,走到了梳妝台前。
說是梳妝台,卻連面銅鏡都沒有的,更別提奢侈的首飾之類了,現下,老舊卻擦拭的乾淨的梳妝台上,只赤條條的躺著一把菜刀。
江櫻吞咽了一口口水,伸手握住了刀柄。
到底是怎麼回事,菜刀裡是不是藏有玄機?
她如果要弄清楚這一切,就必須親自驗證。
就在握住刀柄的那一刻,江櫻呆住了。
手中除了空氣,什麼都沒有……
菜刀再一次憑空消失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43:24
011:『小賊』
然而她腦海中這個意念剛剛形成,菜刀忽然又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中!
江櫻膛目結舌。
等等……
這菜刀,好像可以受她的意念控制了?
那祖奶奶在夢中所說的空間呢,是不是也是真實存在的?
當這個想法剛一冒頭,江櫻只覺眼前白光一閃,刺得她睜不開眼睛,待適應了之後,睜開眼睛移開擋在面前的手掌,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方才在夢裡的場景!
眼前的菜園,正是夢裡來過的那座。
小湖,木屋……一切都一模一樣。
唯一的不同就是,不管她再怎麼喊「有人嗎」,都再沒有出現祖奶奶那胖乎乎的身影。
江櫻怕待久了莊氏會生疑,便用意念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望著這把玄鐵菜刀,逐漸接受了這個事實。
這世上果真是無奇不有……
理清了思緒,她大概總結出了這菜刀的用處——可隱形,方便攜帶;可打開蔬菜空間;可切菜……目測削鐵如泥。
總而言之,除了跟吃掛鉤之外,也沒其它實質性的用處。
哦還有……可以用來砍人。
但太血腥暴力,畢竟江櫻認為自己要走的是小清新種田風。
可是對吃的有利,那就是最大的好處了!
江櫻很滿足,想一想日後養好了這座空間菜園,就不會再面臨餓肚子的危險,她就覺得人生充滿了愛與希望。
而關於祖奶奶所說的那句『菜園裡蔬菜的生長情況跟主人自身的身體情況息息相關』並且不確定會是江櫻的哪種身體習慣,整三日後,江櫻默默總結出來了。
據她觀測,只要她吃飽的時候,菜園裡的蔬菜長勢就很蓬勃。
當她覺得肚子餓的時候,蔬菜們就開始打蔫兒了……
總而言之,菜們也很怕餓肚子。
總結出了這麼一個規律的江櫻,只覺得這菜園真的很懂她的心意。
看來,以後要想這菜園好好的,她就更不能讓自己餓肚子了。
這還真是一個幸福有愛的良性循環啊!
她這邊自個兒還挺樂呵的時候,並沒有想到有一句話,很適用於她跟菜園之間的這種關聯,叫做:上樑不正下樑歪。
長勢的好壞固然是總結出來了,但是什麼時候這園子菜才可以開花結果採摘開吃,目前還是未知之數。
江櫻覺著有個盼頭總比沒有的好。
就算一直不能用來吃是可惜了些,至少有個私密空間可以藏東西……
再不濟,這菜刀用起來很合手也算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人生處處充滿空歡喜,為了可以保證失望臨頭不會太打擊人,所以自上輩子起,江櫻就學會了知足常樂。
※
次日,晌午。
江櫻做好了午飯,卻不見莊氏回來。
這幾日來,莊氏一大早的便會去外頭走動,是想找個活計。
可活計卻不是那麼好找的。
結果幾日下來,活計是沒找到一份,整個桃花鎮上的人她倒是混了個熟,加上她自幼也是在此處長大的,熟識的更是不能再快了。
以至於近日來經常會出現這種情況——臨到吃飯的點兒,江櫻還沒等到莊氏回來。
不知是還在找活計,亦或是去了別家嘮嗑。
江櫻在屋子裡等的有些急了,望著外頭太陽正好,因剛下過雨的緣故屋裡有些濕冷,乾脆就去了院外,邊曬太陽,邊等著莊氏回來。
這間隙,她抽空朝隔壁看了眼。
房門依舊是緊緊鎖著的。
好像那藍眼睛的少年是獨住的,一般是早出晚歸,似乎靠打獵砍柴為生,且他輕易不發出什麼動靜,安靜的好像隔壁沒有人住一樣。
也沒見鎮子上有人找過他。
江櫻也只是第一日湊巧見了他一面而已。
「櫻姐兒!」
江櫻正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忽然聽到了莊氏的喊聲。
循聲望去,便見莊氏抄著袖子回來了,面帶笑意的。
「奶娘今日又去哪兒了?」江櫻迎了上去,隨口問道。
「今日去了林鎮上!」莊氏興沖沖地道:「這回可算找到活兒了!」
她笑的連眼角的褶子都舒展開了,可見是高興壞了。
江櫻也被她傳染,跟著笑起來,又連忙問道:「是什麼活計?」
「臨鎮上有個養豬的凌家,養豬場裡正好缺人,我去看了看,挺好的!一個月給一錢銀子呢!」
一錢銀子不過一百文,十錢也才一兩,也就是說一年也就一兩多的工錢,這工錢當真是低的可以,但是現如今,能找到一份活計糊口,對莊氏來說已經沒得挑剔了。
「那他們還要人嗎?我也過去跟奶娘一起。」江櫻連忙問道。
養豬場,一聽便不是乾淨輕鬆的地方。
但現如今不管是院子裡的菜還是空間的菜,都沒有成熟,她們手上又沒閒錢,所以買食材做成小吃糊口的想法一時間沒辦法實行。
能先找個活計應付著生計,自然是好的。
莊氏聞聽就傻了。
這真的還是那個小嬌嬌嗎……
養豬場那種地方,她怎也願去?
可縱然姑娘願去,她也決不能讓姑娘吃這份苦!
「就剛巧缺一個,哪裡能要那麼多人!」莊氏扯著謊話。
「啊?這樣啊…」江櫻有些失望。
「好了,回頭奶娘託人給你找份活兒就是了。」莊氏說著便扯起了江櫻的手往裡走,邊轉移著話題道:「這跑了大半日可是餓死我了!櫻姐兒今個做了什麼好吃的?」
「做了……」江櫻話剛開口,便戛然而止,並著腳下也一併頓住了。
莊氏不解地看著她,剛想問怎麼了,卻見江櫻赫然睜大著一雙眼睛,手指指向了宋家的泥巴牆。
莊氏看去,就見一個黑色的身影蹲在牆頭上。
二人互看一眼,皆是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相同的答案:賊!
青天白日的就敢來偷東西,這膽兒也太肥了!
江櫻望著擼起了袖子,抄起了棍子疾步走去的莊氏,再轉眼看了看依舊趴在牆頭,渾然未覺的小賊,竟覺有些不忍看接下來的畫面……
莊氏是個正義感爆棚的人。
莊氏還是個曾經扒光了小賊的衣服在街上遊行的強悍婦人。
『小賊』口中叼著半截枯草,暗暗皺眉。
這大晌午是太陽正好,他爬牆爬到一半情不自禁地就想逗留片刻,享受享受日光的溫暖。
可怎麼忽然覺得……有些冷颼颼的呢?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43:36
012:是櫻櫻嗎
下一刻,他就知道是為什麼了。
嘭!
重物墜地的悶響傳起。
「啊!誰!誰暗算小爺!」
「救命啊!」
被莊氏兩棍子打下去的『小賊』嘶聲喊道。
他奮力的掙扎著,再又挨了兩棍子後,總算改變了面朝黃土的姿勢,成功的將臉露了出來。
可露臉的後果就是……「啊!」
小賊緊緊捂著被揍了一拳的右眼,慘叫聲劃破天際。
江櫻微微側過了臉,不忍再看,卻在道:「奶娘,別打了……」
「是是是,有話好說,別動手啊!」『小賊』連忙躲著庄氏的追魂棍,連忙求饒道,同時對那道給自己求情的少女感激涕零。
「待送到衙門,自然有人動手來打……您這樣打,不累嗎?」那清靈中帶著一股嬌憨的聲音又說道。似乎真的是很擔心,很擔心……揍他的這個人會很累!
『小賊』頓時僵在原處,眼眶微微地紅了。
現在的世道已經炎涼到這個地步了嗎?
「小小的年紀什麼不做,卻偏偏做賊!」莊氏確實也累了,一把丟開棍子,威猛無比的揪住小賊的衣襟,硬是將人自地上給提了起來。
「什麼?賊?我不是賊!」少年人頓時辯解道。
本以為是仇家追過來,不成想竟是被人當做賊了!
現在,提到賊這個字,他就會想到那段不堪回事的黑暗歷史好嗎!
「我不是賊!!!」少年人嘶聲吼道,聲音極具爆發力。
江櫻渾然愣在原處。
這得是受了多大的恥辱與冤屈,才能喊出來的聲音啊…
「你不是賊那你——」莊氏話到一半,看清了這眼前的臉,忽然一皺眉,轉而問道:「你是……咿,我怎麼看著你這麼面善!」
少年人此刻也看清了眼前這張婦人的臉。
忽然,他通身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再然後,臉上的神色要比見了鬼還要驚恐。
怎麼會……!
告訴他,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你認得我?」莊氏見他表情,越發疑惑。
少年人膛目了好半晌,遂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拍了拍莊氏還死死揪住他衣領的手。
「莊嬸子,你不記得我了?」
這聲音裡都是討好,卻又分明帶著劇烈的顫抖。
「你是……」莊氏聽他道出自己的姓,心下隱約生出了『這可能是認識的人,自己這幾棍子可能打的太衝動了』以及『如果真的是認識的人,該要如何收場才是』的複雜預感。
「我是宋春風啊嬸子……」少年人繼續顫抖著說道。
「哦!」莊氏恍然過來,「怪不得我瞅著眼熟呢,原來是春風啊!」
說著,鬆開了手,往後倒退了兩步,邊打量著宋春風邊稱讚道:「哎呀這多年沒見,你都長得這麼高了,當年我走的時候你才剛會說話呢,嘖嘖,怎麼長得這樣高?又這麼……」
莊氏望著被自己揍得青紫的那張臉,『俊朗』兩個字便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莊氏正蒼白的為自己解釋著:「是嬸子不好,是嬸子眼瞎,把你當成那翻牆入室的盜賊了……不過話說回來,怎麼忽然想起來要爬牆了呢?」
「不是一時興起……我貫來喜歡爬牆的。」宋春風邊揉著臉上的傷,邊苦笑道。
莊氏一噎。
這是什麼奇怪的習慣……
江櫻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事實,只覺得丟臉非常。
她是聽說宋春月有個經常不歸家的哥哥叫宋春風。
這下好了,打錯人了……
縱然他實在不該爬牆,但是這畢竟是人自家的牆,這是他的自由啊。
「因為我娘和妹妹白日裡不在家,我身上不帶鑰匙,便習慣翻牆。」宋春風見莊氏看向自己的表情變得古怪,忙解釋道。
莊氏瞭然。
瞭然歸瞭然,可是這傷……
「這樣吧,嬸子帶你去看看郎中!」這畢竟是自己的錯,萬一孩子有什麼好歹,就沒法跟李大嫂交代了。
宋春風卻是連忙地擺手,還並著不停的搖頭,拒絕道:「不用不用!這點兒皮外傷算不得什麼的,過兩日自己就好了!嬸子您還有事兒吧?有事兒就先去忙,不用管我,真的!」
作為一個目睹了這一切的旁觀者江櫻,見宋春風把帶他去治傷當成送他去死的反應,隱隱覺察到一絲不對勁兒來。
好像,宋春風很怕莊氏?
剛得出這個結論,江櫻立即就覺得自己在說廢話了,任誰被稀里糊塗這麼一頓狠揍,能不怕啊…
「真的沒事嗎?」莊氏擔憂的看著宋春風。
「真的沒事,嬸子你看,我好著呢!我自幼就抗打!」宋春風說著,還甩了甩胳膊,踢了兩下腿,表明自己真的『很好』。
「你確定……沒事嗎?」莊氏看著他鼻青臉腫的樣子,表情愧疚又複雜。
這孩子縱然是在笑,但配合著這一臉的傷,怎麼看都像是在強顏歡笑啊…
宋春風重重點頭:「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嗎……」莊氏再問。
「真的沒事!」宋春風又答。
「真的沒事嗎……」
「真的。」宋春風的臉色和口氣逐漸變得木然起來。
「你確定真的沒事,可別騙嬸子?」
「……」
耳邊一問一答的對話形式還在繼續。
江櫻默默咽了一口血,轉身朝著院內走去。
然而冷靜了下來的宋春風,忽然想起什麼似得,轉過了頭來。
待捕捉到江櫻的身影,少年人再一次……顫抖了。
然而這一次的顫抖,同方才的那一次,十分的一樣……
這是一種,充滿了驚喜、興奮、激動和為之情不自禁的顫抖!
「櫻櫻……!」
「是櫻櫻嗎!」
江櫻腳下猶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表情幾近石化。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她腦海裡閃現了某小品中『畢老師,是畢老師嗎?』的情形。
轉眼間,那鼻青臉腫,衣衫半破的少年人已經狂奔至她面前。
「真的是你,櫻櫻……」少年人不知何故,竟已是一副熱淚盈眶的模樣。
江櫻心一提。
這,這是什麼情況!
莫不是原主跟這位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43:49
013:快砍死它
可是記憶君沒有告訴她有這麼一茬兒啊!
說好的只鍾情於方家大郎,為方家大郎生,為方家大郎死呢?
「我是春風!」宋春風又重重的重申道。
見江櫻仍舊一副迷茫的表情,宋春風的表情開始變得失落起來。
莊氏走了過來,「櫻姐兒你忘啦,你七歲那年,跟著夫人和我來過這兒的,那時候你見過春風的。」
江櫻:「……」
七歲的事情,原主早就忘了啊。
「有些不大記得清了。」江櫻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眼見著少年人的表情越來越落寞,忙又道:「不過也不打緊,現在不是也認識了嗎?」
宋春風的表情果然好看了些。
他衝著江櫻一笑,重重點頭。
沒關係,只要他記得就可以了。
而且只要一想到以後可以日日見到江櫻,他覺得整個世界都亮了,哪裡還有心思去想江櫻記不記得他!
「好了,進去說話吧。進去洗把臉。」莊氏招呼著宋春風,又問道:「還沒吃飯吧,沒吃的話一起吃吧!」
「我吃……」宋春風話說出一半,看著面前的江櫻,立馬兒就改了口,「好啊,剛好我還沒吃飯!」
江櫻將放在鍋中保溫的飯菜取了出來,宋春風連忙地跑來幫忙。
「小心燙!」宋春風將江櫻手中的湯盆搶了過來。
「謝謝。」江櫻笑著道謝,心裡想著宋春風當真是有一副熱心腸。
殊不知,這位平日在家,可是油罐子倒了都懶得扶的主兒。
宋春風臉上的笑意一直就壓不下去,縱然臉上有傷,一笑就要牽動傷口,可他還是忍不住要笑。
他是在外頭吃過了午飯的,說沒吃只是想藉機多跟江櫻相處相處,沒打算吃飯,可當他嘗了第一口之後,先前的打算就變成了泡影……
飯後,莊氏進了廚房洗碗。
宋春風仍然沒有要走的打算,纏著江櫻問七問八,不管江櫻說什麼,他都一副興趣極大,興高采烈的樣子。
江櫻一開始是順著他問的話往下說,可說著說著,不自覺的話也跟著多了起來。
來到這個時空之後,她這還是第一次跟人這樣聊天。
跟莊氏交流,一般沒什麼機會說話。宋春月又早出晚歸的上工,鮮少會在家。
「家裡的柴沒有了,我去山腳下砍一些回來。」莊氏從廚房出來,邊擦著手邊說道:「你們倆就在家說說話吧。」
江櫻卻站起了身來,「我也去。」
宋春風看了眼江櫻,也跟著站了起來,「那我也跟嬸子一起去,還能幫幫忙!」
於是,三個人一把柴刀,就此朝著桃花鎮的後山而去。
山上時不時有野獸出沒,所以莊氏只打算在山腳旁砍些柴回去。
一捆柴三文錢,而她們現在拿不出這三文錢來,只得自己動手。
可是……
莊氏望著揮著柴刀大肆砍伐的宋春風,覺得自己沒有用武之地了。
宋春風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在江櫻面前,表現自己的機會,包括砍柴。
然而不明情況的江櫻,此刻只能傻眼看著宋春風。
只是砍個柴而已!
用得著動作幅度這麼大嗎……
他手起刀落之際,還要兼以跳躍、和跟人過招似的嚴肅表情,彷彿他砍得不是柴,而是人。
不過看到宋春風這副有力氣沒地兒使的模樣,江櫻心裡也鬆了口氣——看來莊氏真的沒將人給打壞,能蹦能跳的。
「好了好了,春風別砍了,夠了夠了!」莊氏忙對一路往山上砍去的宋春風出聲制止道。
江櫻抱著柴無力的跟上來。
這也太能砍了吧……她跟莊氏兩個人在後頭撿,愣是都跟不上他砍柴的速度。
要是宋春風發展為專業樵夫的話,想來收入應當就足以養活李嬸和春月了。
宋春風應了聲,停下手中動作,回頭一瞧江櫻小小的身板抱著那麼多的柴,忙就走了過去,「櫻櫻,我來給你抱吧!」
江櫻躲開他的動作,搖頭從宋春風笑道:「還有好些呢,你想抱的話就去撿吧!」
宋春風默了默。
他哪裡是想抱這什麼柴啊,他只是怕江櫻累著。
見江櫻又彎下了腰繼續撿柴,他便也樂滋滋的跟著一起了。
「櫻櫻……」
宋春風亦步亦趨的跟在江櫻身邊,咧開嘴笑著。
「啊?」江櫻漫不經心地應著。
「沒什麼。」宋春風嘿嘿的笑著。
他就是高興。
他從來沒有敢想過,有一天能跟櫻櫻一起上山砍柴,這實在是太美好,太不可思議了。
聽他傻笑個不停,江櫻覺得被逗到,剛巧一轉頭又看到他青腫著的一隻眼,再加上在瞇著眼睛笑的緣故,儼然只剩下了一條縫,情不自禁地就笑出了聲來。
聽她發笑,宋春風便轉了臉過來,驀然就看到江櫻笑的眼睛瞇了起來,瞳孔又黑又亮,濃密的羽睫像是兩把小扇子,在白嫩嫩的小臉上,好看極了。
宋春風騰地一下就紅了臉!
他不敢再看,忙將臉轉了過來,心裡不由慶幸還好庄氏將自己的臉給打腫了,紅臉不紅臉很難分辨。
可是剛才櫻櫻是在對他笑呢……
宋春風又偷偷的轉過臉看了看江櫻。
櫻櫻笑起來的時候,真是好看。
說罷,忙又在心裡補道:不笑的時候也很好看!
「我的娘呀!」
莊氏突如其來毫無過渡,地動山搖般的驚恐吼聲,險些要震破江櫻和還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歡喜不已的宋春風的耳膜。
宋春風『做賊心虛』,以為是莊氏抓到了他偷看江櫻,剛結結巴巴的想要解釋,卻聽身側的江櫻大聲喊道:「是……山豬!」
什麼?
宋春風忙舉目望去,果然見前方自山上跑下來了一頭極其肥壯的山豬,眼下正朝著他們的方向狂奔而來!就如同是發了狂一樣!
「櫻櫻別怕!我會保護你的!」宋春風下意識的第一時間就擋在了江櫻面前,面對來勢洶洶的山豬,他握緊了手中的柴刀。
「它受傷了,快,春風快砍死它!砍死它咱們就有肉吃了!」
身後少女躍躍欲試和興奮的聲音讓宋春風石化當場。
包括莊氏,也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自家姑娘。
天吶,這貨到底是有多想吃肉啊!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44:02
014:是你的山豬
通體溜黑的山豬見前方有人,猙獰的朝著江櫻他們衝撞過來。
他們是跑不過山豬的,要想活命,就只得殺了它!
宋春風將江櫻推至一旁,躍身上前。
宋春風會武功!
江櫻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山豬身上挨了宋春風一刀,痛的嚎叫出聲,攻擊也愈發猛烈了起來。
宋春風縱然是有些功夫,但獨自一人對抗這兇猛的山豬,不免有些吃力。
江櫻在一旁看的膽戰心驚,見情況不妙,她忙將懷中的柴一把丟掉,撿起一個最為粗壯的棍子,欲上前去。
然而她剛將棍子握住,莊氏卻一把給她抽了去。
「讓我來!!」
莊氏氣吞山河的聲音響徹整個後山。
宋春風下意識的往旁邊一閃,就見莊氏雙手緊握著一根粗棍,面色猙獰的朝著山豬跑了過去。
一時間,時間彷彿靜止了。
直到山豬嗷的一聲慘叫出聲。
「嬸子小心!」
山豬的頭部挨了莊氏這麼一棍子,宋春風唯恐山豬會反攻,連忙上前幫忙,然而卻見那山豬原地晃了幾晃,然後……眼冒金星的倒在了地上!
宋春風深吸了一口氣。
這場景何其熟悉……
曾經,他就是這樣,被莊氏一棍子打昏了過去。
此時此刻,他竟有些同情這一頭跟他遭遇相似的山豬。
「奶娘……好厲害!」江櫻從莊氏的神力所帶來的震驚中回過神,連忙地小跑了過來。
莊氏分外驕傲地昂起了頭,道:「我以前小的時候,就經常跟我爹上山打獵!」
由此看來,女漢子要從小養成才行。
江櫻喜不自勝,跑過來蹲下望著眼前地上這頭肥壯的山豬,眼睛要比夜空裡的星子還要閃亮。
也正是因此,她並沒有注意到,原本昏過去的山豬,眼睛睜了睜,似乎在慢慢的清醒過來。
「這麼大一頭山豬咱們也抬不回去,這樣吧春風,你腿腳快,下山去找幾個人過來幫著把山豬給抬回去!」莊氏對宋春風說道。
宋春風點頭答應下來,跑下了山去。
「不過話說回來這山豬怎麼會下山呢。」江櫻終於將視線從山豬肥壯的身子上移開。
「咱們撞上運氣了!」莊氏邊將柴堆好捆住,邊笑著說道。
這時,江櫻忽聽得近在咫尺的吭哧聲,緊隨著她就覺得頭臉上被噴上了又熱又臭的水汽。
心裡隱隱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呢……
江櫻略顯僵硬的轉過臉,就見那山豬不知何時竟是站了起來,此刻一雙猩紅的眼睛正死死的盯著她。
下一刻,驀然就朝著她頂了過來!
江櫻驚叫了一聲,由於人的本能反應,她原本蹲著的身子頓時就朝後仰去!
莊氏聞聲看了過來,頓時就嚇壞了!
「櫻姐兒!」
眼見著江櫻要朝著身後傾斜的山坡仰倒,而那山豬更是已經逼至她身前,怒火滔天的朝著江櫻頂去,莊氏縱然知道她根本來不及阻止,但還是奮力的跑了過來。
江櫻倒地之時,立馬兒就抓起了手邊的一塊石頭,朝著山豬的鼻子狠狠打去。
石頭銳利,將山豬的鼻子刮出血來。
山豬吃痛的哀嚎了一聲,剛欲反擊之時,身子卻重重的抽搐了一下。
然後便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江櫻來不及去想任何,再次舉起了手中的石頭朝著山豬的腦袋砸去,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
「別砸了,已經死透了……」
少年清冷的聲音傳入耳中。
江櫻舉頭望去。
身材欣長的少年,身穿粗布短褐,正居高臨下的望著她,一雙藍色的眼睛尤其顯得清冷。
「多謝這位英雄救命之恩!」莊氏撲了過來一把抱住江櫻,邊對少年道謝。
又拍著江櫻的背哄道:「我的櫻姐兒,我的小心肝兒,嚇壞了吧?別怕別怕,沒事兒了啊,別怕……」
少年人面無表情的抽了抽嘴角,心道你哪隻眼睛看到她害怕了?
這小姑娘可是舉著石塊生生將野豬砸的頭破血流都沒眨一下眼睛……
江櫻看看少年手中的弓,又看了看山豬身上插著的箭,明白了過來。
是這藍眼睛的少年,關鍵時刻救了自己一命。
「謝謝你。」江櫻誠心誠意的道謝,反倒是她扶著莊氏站了起來。
「不必謝我,這山豬是因為方才被我獵傷,所以才跑下了山來傷人。」少年人語氣冷漠。
江櫻聽罷瞭然的點頭,怪不得她說這山豬身上怎麼有傷呢,原來是這樣……
誒不對!
江櫻看了看面前站著的少年人,又看了看橫躺在地上的山豬……
這麼說,這豬有主了,這豬是他的。
還以為有肉吃了呢……
江櫻眼中閃過濃濃的氣餒之情。
罷了。
以後吃肉的機會又不是沒有,該是她的就是她的。
想到這裡,她便抬起了頭來。
卻見那少年已經不見了人影!
江櫻連忙轉過身,見少年人已經背著弓正下山去。
「誒!你的山豬!」江櫻連忙地大喊著提醒道。
少年人頭也沒回,淡淡地道:「是你的山豬。」
江櫻:「……」
這對白……
「可這是你獵到的!」她不想平白占這個便宜。
「是被你砸死的。」
少年人回完這句話,身影就消失在了拐角處。
江櫻再喊他,便沒有了回應。
不多時,宋春風就帶著三個桃花鎮上的漢子上山來了,幾人合力,將山豬抬了回去。
自然是不能讓人平白受這趟累的。
待莊氏用滾水褪了豬毛之後,便給三人各自分了一塊肉,約莫都有兩斤重。
晚間,李氏和宋春月母女剛一放工到家,就被莊氏喊了過來。
一進院兒見自家兒子正坐在井邊,袖子擼的老高洗著菜,李氏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這是她兒子嗎!
「娘,今個兒我們在山上獵了頭野豬,櫻櫻正在裡頭做菜呢,待會兒咱們一起吃飯。」宋春風轉頭對母親說道,手下洗菜的動作卻是沒停。
母女倆互看一眼,臉色古怪——這臭小子今個兒撞什麼邪了,竟然洗起菜來了!
自廚房內傳出來的肉香,轉移了母女倆的注意力。
「娘,走,咱們進去看看阿櫻在做什麼。」宋春月拉著李氏朝著廚房走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44:16
015:我不吃肉
廚房內,莊氏燒著火,江櫻正在往鍋裡炸著什麼東西。
宋春月靠了過去,見江櫻拿筷子將炸好的肉捲兒放入盤中,問道:「阿櫻,你在做什麼?」
「這個叫燒汁金菇野豬卷。」江櫻邊說邊又將生肉放入鍋裡炸。
「這怎麼弄的啊,看著顏色真好看……」李氏也靠了過來,稀奇地道。
她和宋春月是在韓家廚房裡打下手的,什麼樣的山珍海味都見過,卻沒聽過這什麼燒汁金菇野豬捲。
「就是用野豬的裡脊肉,用刀改成片兒,金針菇用鹽和薑入了味捲進去,再放油裡炸熟。」江櫻隨口解釋道。
可惜這裡沒有耗油,不然加進去味道會更好些。
「果然是大廚家出身的,一個野豬肉也能做出這麼多的花樣兒來。」李氏笑著稱讚道。
「就是突然想吃這個了,隨便炸些,不怎麼頂餓的。等會兒春風洗好菜,再燉一道正經的。」江櫻笑著對李氏和宋春月說道。
「是啊,等會兒吃完飯回去把那塊肉帶上,特地給你們留的。」燒著火的莊氏指向案板。
李氏一看,竟是少說也有十來斤,頓時就擺著手道:「這麼多哪裡吃的完,你們倒不如賣給豬肉鋪,也好換些銀子!」
莊氏現在手頭沒錢她是知道的。
「賣了,賣了一大半呢,就留下了些夠咱們吃的。你們拿回去吃!再說了能獵到這山豬也有春風的大功勞在!」
「奶娘說的對,嬸子就別見外了。」江櫻邊翻炸著豬肉捲,邊勸道。
「娘,咱們拿著就是了!」宋春月直截了當的道。
「你這丫頭……」李氏瞥了她一眼。
江櫻聽了笑了笑。
宋春月這不是饞,也不是愛佔便宜,而是真的有一副颯爽的性子。
這樣的人相處起來輕鬆,所以江櫻很喜歡她。
在李氏和宋春月的幫忙下,晚飯很快就燉好了。
今日賣給豬肉鋪大半扇子豬肉,以十五文錢一斤的價錢賣了統共一兩半銀子。野豬肉有腥味兒,江櫻心知這個價錢還算合理。
將香噴噴的飯菜擺上桌,江櫻返回廚房端了特意留出來的一盆紅燒肉,又夾了幾個金菇捲,最後又拿上熱騰騰的白麵饅頭,朝著隔壁去了。
說來這麵面的饅頭,她在這裡還是頭一次吃。
不對,現在還沒吃。
今日她和莊氏將賣豬肉的銀子送去,少年卻不肯收,兩句話不給她們機會再多說,便關上了門。
所以江櫻想著送些吃的過來,怎麼說人家今日救了她一命。
伸手叩響了院門,江櫻站在門外等著。
春日裡外頭的風還很冷,吹得她直打哆嗦。
不多時,院門就被從裡面打開了。
門前沒有懸燈,烏漆墨黑的,但少年人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有事?」他問道。
「剛剛出鍋的紅燒肉,給你——」江櫻將盆子遞了過去,剛燒好的菜冒著熱氣,聞起來令人食慾大動。
「多謝。」少年人道了謝,卻沒有打算去接,反而道:「我不吃這個。」
江櫻愣了愣,見他又欲關門,想伸手攔住但手裡端著肉,情急之下就伸出了腳,擋在了兩扇門之間。
黑暗中,少年人望著橫在半空中的鵝黃色小繡鞋,頭頂冒下幾道黑線。
這哪裡是一個姑娘家可以做出來的動作……
江櫻渾然未覺,咧開嘴一笑,解釋道:「這肉不腥的,我處理過了,你放心吃好了!」
「我不吃肉。」
「啊?」江櫻睜大了眼睛。
這世上除了和尚,竟還有人不吃肉啊!
肉可是好東西……
怎麼會有人這麼不懂得享受生活?
「那好吧……改日我做些素的,給你送來。」江櫻只得無奈的道。
少年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他如此不領情,怎麼她還想著要報答自己……
「那你早些歇息吧。」江櫻笑著對他說道。
卻見少年人一動不動的,在盯著自己看。
深藍色的眼睛在夜色中,似乎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蠱惑。
江櫻對上他的眼睛,滿含疑惑。
少年人還是沒有動作,只看著她。
「怎麼了?」江櫻見他只看著自己不說話,只得主動開口問道。
「姑娘的腳,我沒辦法關門。」少年人冷冷地提醒道。
江櫻低頭一看,慌忙就收了過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我忘記了……」
少年沒再說話,只看了她一眼,便關上了房門。
江櫻只得將吃食原封不動的端了回去。
一頓豐盛的晚飯過後,宋春風還不大願意走,最後被李氏被硬拽了回來。
她倒要好好問問他這些日子又去哪兒了,這麼久不回家,還一臉的傷。
是的,李氏並不知道兒子這副模樣是拜的莊氏所賜。
回到家之後,宋春風只說是不小心磕的,並沒將這一段烏龍道出。
另一邊兒,江櫻和莊氏收拾完罷,正往鍋裡燒水,準備沐浴。
江櫻忽然問道:「奶娘,您知不知道今日救我的鄰居他為什麼是藍色的眼睛?」
這個問題,她很早就想問了。
「西陵那邊的人都是藍眼睛!」莊氏說道:「沒什麼好稀奇的,早年很多西陵的人來咱們這兒。」
「這麼說他是西陵人啊?」江櫻訝異,原來這個時空裡,還有著這麼一個地方。
「不全是,看他的樣子只有眼睛像西陵人,想來應當是父母只有一個是西陵人。」莊氏揣測著說道。
江櫻瞭然的點了頭。
原來是西陵人跟中原人的混血。
但見他一個人住,想必是父母都不在了。
「他是隔壁老鄭頭原來收養的,老鄭頭早年死了,就留他一個人了,倒也可憐……但據說老鄭頭沒讓他跟著姓,說他姓晉。好像是叫晉起吧……」莊氏的話癆又犯了,也不管江櫻有沒有在聽,將她所知道的全部都說了出來。
※
次日早,天還沒亮,莊氏就高高興興的去臨鎮凌家的養豬場上工去了。
江櫻將院子灑掃了一遍,神清氣爽的將院門大開著。
卻見,宋春風著急忙慌的從外頭回來,身後還跟著個大夫。
見他們進了宋家的院子,江櫻心中疑惑,忙地跟了過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44:28
016:韓府
才知道原來是李氏病了。
「還是老毛病,沒多大的事情,我給你開個方子,但是你要歇幾日。我看你這病就是累出來的,再不好好歇著,下回我也救不了你了。」大夫不客氣的說道。
「多謝大夫……」李氏咳了幾聲,讓宋春風付了診金,將大夫送出去,連帶著拿方子去抓藥。
李氏掀開被子要下。
宋春月被她嚇了一跳,忙將人按了回來,皺眉道:「娘你這是做什麼!」
「再不去上工就要晚了……咳咳咳……」李氏著急地道。
江櫻看了她一眼虛弱的面容,勸道:「嬸子您就告假在家裡歇幾日,養著身子吧。」
「是啊!您沒聽方才大夫怎麼說的嗎!」宋春月堅持不讓李氏下。
「你這丫頭……」李氏嘆著氣,急道:「咱們本來就不是長工,韓家本就不缺咱們這兩個下人,若是再幾日不過去,勢必要將這活兒給丟了啊!」
李氏早年守寡,因為怕孩子委屈沒敢再嫁,這個家全靠她撐著。
「丟了就丟了!」宋春月氣呼呼地道:「丟了也不許您去!依照我說,丟了正好兒,每天來回要走兩個時辰,您哪兒受得住!」
他們這鎮子離肅州主城區,是有一段距離的。
「丟了這活兒咱們吃什麼!」李氏急的不行,推開宋春月就要下。
「嬸子您快躺好。」江櫻幫著宋春月將李氏推了回去,道:「我去幫您頂幾天的工就是了!」
李氏愣了愣,「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聽說您是在後廚幫忙的,簡單的打打下手我還是能做的。」江櫻笑著道。
「可是……」李氏怕累著了她。
而且韓府裡規矩嚴,她怕江櫻不懂規矩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她沒法跟莊氏交代。
「沒事,有春月在呢!我不懂的就問她。」
李氏終究沒拗得過江櫻的堅持,只得聽了兩個孩子的話,老老實實的歇在了上。
躺在上快睡著的時候,還想著等這月工錢下來,得好好謝謝櫻姐兒這懂事的孩子。
江櫻跟著宋春月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終於是來到了韓府。
作為下人,還是低等下人,而且是臨時的低等下人,她們自然只能從後門進去,但只是個後門,便叫江櫻瞧出了韓府的規模之大。
從後門到廚房,一路上更見布局高雅。
有兵有權有錢有名的士族高門,尊崇的乃是清雅二字,奢靡在他們眼裡,那是暴發戶的行為。縱然是皇帝,在他們眼裡也不例外。
「低頭。」宋春月見前方是大夫人身邊的丫鬟走了過來,忙小聲對江櫻道。
江櫻低下頭來,不由感嘆丫鬟跟低等下人之間的差距竟也猶如天壤。
二人來到廚房,宋春月便將她母親生病的事情告訴了廚房的管事吳大娘。
吳大娘長著一張很福氣的圓臉,整個人給人一種很和氣親切的感覺,但仔細看眉眼間,便能瞧見藏著些剛硬在裡面。
聽完了宋春月的話,吳大娘著眼將江櫻打量了一遍。
小姑娘十二三歲的模樣,有些偏瘦,一張臉卻還有些嬰兒圓,一雙水靈的眼睛黑似點漆,見她看來,瞇起眼睛笑了笑,矮下身子一禮,道:「吳大娘好!」
吳大娘微微一愣,而後禁不住笑了笑。
這小東西倒是挺知規矩的,小小的年紀讓人覺得嬌憨非常。
「好了,去幹活兒吧,做什麼會有人告訴你。」
江櫻答應下來。
片刻,就有一個長著容長臉穿著花褙子的年輕婦人走了過來,對江櫻道:「你去洗菜吧,可得洗乾淨了。」
江櫻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見是一堆時令的小蔬菜,許多根莖上帶著泥土。
她答應下來,抱起了菜盆。
剛要走,卻發現自己不知道去哪兒洗,便朝那婦人問道:「請問在哪兒洗菜?」
「沒看到那裡有口井嗎?」婦人不耐煩地指向院中的井,又厲聲說道:「自己打水洗!」
「知道了。」江櫻面無表情的應下,轉身做了鬼臉。
她不就問一句在哪兒洗嗎,也值當她這麼大呼小叫的。
而接下來她才發現,這婦人除了對管事的吳大娘不敢造次之外,對其餘的婆子和丫頭們,都是大吼大叫的,且特別喜歡沒事找事,雞蛋裡挑骨頭……
江櫻估計她年紀也就二十五六歲左右,無法用更年期來解釋,只能說是性子太差勁。
洗菜的間隙,江櫻大約理順了廚房裡的結構體系。
最大的管事就是剛才那個吳大娘,她手下有兩個人,一個管白案,一個管紅案,而方才支使她的婦人就是管紅案的,眾人喊她為余氏,管白案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婆子,姓劉,大家喊她劉婆子。
再下面的便是負責各種膳食的廚娘,從糕點到冷盤素菜肉菜等,一應分的極清楚,加在一起約莫是有二十來位掌勺的廚娘。
切菜的打下手的更是不在少數。
江櫻不由地咂舌,心道有錢人家吃個飯,真是講究的不得了,一個廚房就這麼多的下人,一個月光是工錢下來就得多少。
近晌午,廚房裡忙得熱火朝天。
宋春月給一位做蒸肉的廚娘打著下手,也忙得一臉汗。
反而是江櫻菜洗完了,無事可做,那余氏正挑剔著幾名廚娘速度太慢云云,顧不上來給江櫻分配新的任務。
「家裡臨時來了貴客,大夫人交待加幾道好菜,動作快些!」一名穿著紫色比甲的丫鬟過來吩咐道,她是大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紫明。
「什麼?」余氏當時就惱了,「現在要加菜,哪裡來得及!」
「大夫人吩咐的,我只管傳話而已。但要是叫客人覺得怠慢了,屆時我可還得來找你。」紫明不買余氏的賬,說罷便轉身走了。
「動動嘴皮子誰不會!說的倒是輕鬆……」余氏不滿的嘟囔了兩句,但也不敢違背大夫人的意,「再加四個迎客的熱葷和四個冷葷,另外兩個素湯兩個肉湯!都給我手腳麻利些!」
白案的劉婆子也交待了下面,加幾樣兒開胃的糕點。
本就忙的不可開交的廚房內,一時間怨聲載道。
「那個誰!我說的就是你,還站著幹什麼,過來幫忙切菜!」餘氏喊道。
江櫻看了看四周,確定余氏喊得是她,便走了過去。
一來到案前,就有人塞給她一小盆剝好洗乾淨的皮蛋,丟下一句:「做酸薑皮蛋的,切得好看些!」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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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46:03
017:重出江湖
江櫻暗自慶幸自己不是個門外漢,如若不然要想切好這外滑裡軟的皮蛋,還要切得好看……只怕只有挨罵的份兒了。
江櫻老老實實地將皮蛋切成瓣兒,在碟子中整齊的擺好。
剛欲拿起面前的酸薑,卻有人快她一步取走了。
江櫻錯愕的看著薑片在旁邊一位旁婆子的手下被切碎,而後灑入了一盤冷碟中。
江櫻:「大娘,那是我的酸薑……」
「什麼你的我的,那我急需用,還不許我拿啦?」婆子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不理會江櫻,徑直做起了下一盤菜來。
江櫻無奈,只得問道:「那您知道哪裡還有酸薑嗎?」
「用光了。」婆子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反問她道:「那不然我拿你的幹什麼?」
江櫻瞪大了眼睛,徹底無語!
看來在這廚房裡,還真是一點兒道理都不能講!
這是不是也太弱肉強食了一點兒啊…江櫻欲哭無淚,想著自己今日是頂替李氏來上工的,如果連一盤冷盤都做不好,李氏定要受到牽連責罰,便想著彌補的辦法。
酸薑是要腌的,一時半刻肯定弄不出來。
可左右不過是一道迎客的冷盤罷了,也沒有那麼要緊的,也不一定就非得做酸薑皮蛋吧。
江櫻想了想,見那婆子手邊兒的盆子裡有一塊豆腐,當時有了主意,伸手就將豆腐取了過來。
婆子發現她的動作,轉臉見她拿刀正劃著豆腐,當即問道:「你作何?」
「大娘教我的。」江櫻抽空一抬頭,咧嘴無辜地一笑。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那婆子見她這副小模樣,愣了愣之後,不怒反笑:「鬼丫頭,學的倒挺快!」
李氏要是能跟這丫頭一樣,是也不會被人欺負的那麼慘了。
※
一天有驚無險的過去,待到了放工的時間,宋春月便帶著江櫻除下圍裙,出了韓府。
一邁出韓府後門兒,宋春月便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氣。
西方夕陽正紅。
「在這樣的大戶人家當工,不容易吧?」宋春月轉過臉看著江櫻,笑問道。
「我覺著還行。」江櫻自認適應能力較強。
做好自己該做的,盡量去忽視余氏那種刻意找茬的人,該服軟的時候服軟,該硬氣的時候再有一點自己的底線——她目前只能做到這個樣子,再難些,就不行了。
宋春月聽她一本正經的說覺著還行,忍不住噗嗤一笑,而後搖頭道:「我就是忍不了氣。」
江櫻知道她直來直往的性子,邊走邊說道:「可在這種地方,如果不忍住一時的氣,後頭等著你的可就是大虧,太不值當了。」
宋春月略為訝異的看著她,正見江櫻那張看似有些嬌氣、稚氣未脫的側臉,在夕陽的映照下,紅彤彤的就像一個紅潤的小蘋果,忍不住伸出掐了掐,道:「你呀,還沒我大,裝什麼大人呢!」
江櫻吃痛,轉過頭來瞪她,宋春月卻哈哈的笑著跑到了前頭。
「站住!」江櫻跑著追去。
二人的笑聲隨著身影,一點點的消失在緋麗的夕陽下。
兩個人邊說邊笑的往家走,宋春月反倒覺得這條路沒有以往那麼漫長。
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漆黑。
宋春風守在門口東張西望,跟個盼丈夫回家的小媳婦似得……宋春月在心底形成了這麼一個奇怪的意識。
真的像!
「哥,你今個兒怎麼那麼反常,還知道出來接我了。」宋春月一臉奇怪的朝著家門前走近。
卻見宋春風眼睛一亮,風一般的跑了過來。
然後經過她的身邊,徑直來到了她背後……
「櫻櫻你回來了!怎麼樣?今天累不累啊?」宋春風圍著江櫻一陣噓寒問暖。
宋春月回過頭去,一臉黑線的看著她的哥哥。
這是什麼哥哥!
「我不累。」江櫻笑著搖頭。
宋春風又忙道:「我娘做好了晚飯等著你們呢,莊嬸午間回來過,說她晚上不回來吃飯,你就在我家吃吧!」
「是不是春月和阿櫻回來了?」屋內傳來李氏的聲音,「快進屋吧,飯都擺好了!」
「咱們快進去吧櫻櫻。」宋春風上前要扯過江櫻,卻被宋春月搶先了一步,挎住了江櫻的胳膊,並不忘送了宋春風一記白眼。
好像是在說,你那點心思早被我看穿了!
宋春風看著絲毫不幫自己的妹妹,心想著得找個時間,好好給妹子做一做心理輔導才行……
飯間,李氏第一百零一次對宋春風道:「春風啊,你先讓娘問問阿櫻今個兒在韓府的事情,行不行?」
自打在飯桌旁坐下,她這兒子就沒給過她跟江櫻說一句完整話的機會!
「您問吶!」宋春風一臉莫名地看著李氏,好像在說我又沒攔住您。
「阿櫻,那余氏有沒有為難你什麼?」李氏問。
江櫻搖搖頭,剛想答話,就聽宋春風道:「櫻櫻你嘗嘗這道菜怎麼樣,我娘燒這個燒得最好吃了!」
說著,便朝著江櫻碗中夾去。
「夠了!」
宋春月忍無可忍,啪地一下摔了筷子站起身,而後便將宋春風手中的碗奪了過來。
在宋春風、李氏,還有江櫻驚愕的目光下,她將幾道菜各自往宋春風碗中扒了些,再拿了一個窩窩頭,塞到宋春風手中,怒吼道:「你給我出去吃!」
宋春風平素就最怕這個妹妹發脾氣,當即風一般,捧著碗迅速消失掉。
李氏看著膛目的江櫻,尷尬地笑道:「這倆孩子就這樣,你別見怪。還有春風這孩子呀,平素就是話多了些,你要嫌煩的話……」
李氏想了想,大約是覺得縱然是覺得煩,也沒有什麼對策,便只得道:「你就當做沒聽到就是了!」
江櫻無言以對,只能在心底默默表達對李氏的欽佩——真是好一個掩耳盜鈴!
飯後,莊氏還沒有回來。
江櫻和宋春風兄妹倆,坐在院子裡說話。
頭頂是閃爍絢爛的星空。
江櫻在現代從來沒見過這麼明亮、這麼多的星星。
「你們都有自己的事兒要做,男子漢頂天立地,我明日也該正式接活兒了,休息了這麼久,也該重出江湖了。」宋春風仰望著星空,一臉嚴肅的說道。目光在夜色中,微微閃動著。
江櫻聽得這番話,驚異的看向他。
正式接活兒,還重出江湖,這,這這這宋春風,該不是個……殺手吧!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46:14
018:冒領
不過,這麼嘮叨的宋春風……真的做得了殺手這一向來以高冷著稱的小眾職業嗎?
江櫻表示懷疑。
「呸!你還重出江湖?你可消停會兒吧!」宋春月不客氣的反對道,「你還敢做這缺德的事啊!」
「這怎麼就缺德了!俗話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我有我的追求,你侮辱我且罷了,請你不要侮辱我的職業好不好?」宋春風憤慨地反駁道。
「職業?你這什麼職業,你這是正經的職業嗎?」
「我再跟你說一遍,不要侮辱我的職業!」
宋春月瞪大了眼睛,剛欲再說話,卻覺江櫻扯了扯她的衣服。
轉過頭,便是江櫻驚魂不定的臉龐。
她可不想上演『我的鄰居是殺手』這樣的橋段啊,難道她真的不是穿越到小清新種田經商文裡面,而是血雨腥風的江湖恩怨文嗎……
「春風的職業……究竟是什麼?」江櫻小心翼翼地問道。
宋春月一臉的鄙夷,道:「他就是——」
然而她剛開口就被宋春風打斷,道:「我主要是幫人報仇之類的!」
是了……
江櫻面色複雜至極。
她這個手無縛雞力,空有一把菜刀防身的草包,要怎麼面對日後的江湖爭鬥?
江櫻欲哭無淚之際,就聽宋春月道:「這還不叫缺德嗎!上回你砸爛鎮長家的大門,我們就差點被趕出桃花鎮!」
什麼?
砸爛大門?
江櫻迷茫的覺得,這不該是一個殺手做的事情啊!這也……太掉身價了。
「那回只是意外被發現了,我以往哪次不是做的不留痕跡。」宋春風竭力維持著自己在江櫻面前的高大形象。
「春風,你這個所謂的幫人報仇,主要是……做些什麼?」江櫻覺得有些蹊蹺。
「這個,也是按照要做的事情難度高低來收費的。」宋春風答道。
江櫻瞭然的點頭,又問道:「那比如呢?」
宋春月翻了個白眼,道:「你就聽他說吧,我先回屋了。」
江櫻不理解宋春月何以這麼一副『不願意留下來丟人』的態度。
可接下來,她就懂了。
「比如啊…」宋春風邊想著邊說道:「比如砸窗戶,就是十文錢一次,要保證砸破,砸不破退錢;跺大門是五文錢、往房間裡丟蛇因為要爬屋頂,所以收費相對而言高些,要十五文。恐嚇仇家的小孩,一次五文錢,八歲以上的就要加價了。再就是……誒?櫻櫻你怎麼走了啊,我還沒說完呢!」
江櫻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
果然是她高估宋春風了。
不過也放心了,看來她還是在一篇安逸的種田文裡,只是可能說……是一部,文風比較跑偏的文。
※
次日,身子未好全的李氏被三個孩子強行按到床上接著歇息,江櫻又開始了頂工的一天。
今日她的首要任務,仍舊是洗菜。
江櫻抱著菜盆來到井邊,就見昨日那個大夫人身邊的丫鬟紫明過來了。
管事吳大娘迎了出來。
「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可是今個兒的午飯有變動?」
江櫻記起昨日聽宋春月提過一嘴,說這紫明,是吳大娘的女兒。
看來這府裡的關係,真是環環相扣。
「沒什麼大變動。」紫明將一個翠色的荷囊塞給吳大娘,道:「就是你們昨個兒做了個新冷盤,客人誇了幾句,老爺覺得面上有光,便說要封一錠銀子過來給做菜的廚娘。大夫人也說了,日後你們廚房裡沒事兒就多研究些新菜色,好處多著呢!」
「什麼新的冷盤,我怎麼不知道……」吳大娘一頭的霧水。
「反正您問問吧,就是一道豆腐摻酸皮蛋的冷盤,大夫人還說了,以後這道冷盤加進迎客的菜色裡頭。」紫明匆匆地道:「大夫人那邊我還有事兒,就先回去了。」
「誒,去吧。」吳大娘目送著女兒走遠,掂了掂手中的荷囊,轉身回了廚房裡。
一到了廚房裡,上下問了一番,眾人卻是紛紛搖頭。
「這倒奇了怪了。」吳大娘皺眉看著眾人,道:「這又不是什麼壞事,是有賞賜的好事,有什麼不敢承認的?」
眾人面面相覷。
忽然聽得余氏喊道:「哎呦瞧我這記性!」
吳大娘看向她。
「那皮蛋豆腐是我做的,那時候我見廚娘們忙不過來,就順手做了一道兒,本來就是想湊一道冷盤的,沒想到能得客人喜歡啊!」余氏一臉驚訝地說道。
吳大娘眼中閃過一道異色,笑問道:「都不知道余娘子還有這樣的手藝。」
平時就聽她頤指氣使的,鮮少會幫忙。
「就是平素在家裡頭,閒著沒事研究出來的小菜而已。」余氏在吳大娘面前,自然還是很謙虛的。
「是嗎。」吳大娘笑了笑,而後將荷囊丟了過來,道:「老爺夫人賞的,拿著吧。」
余氏穩穩的接住,喜不勝收。
一大早的就撿了這麼個好處!
「都幹活兒去吧!」吳大娘讓眾人都散了。
一個婆子走了過來。
「怎麼了?」吳大娘看著她。
這婆子是做冷盤的郭婆子,也就是昨個兒拿了江櫻的酸薑的婆子。
她附耳在吳大娘耳邊說了兩句話。
「有這樣的事?」吳大娘一挑眉,看向在院內專心洗菜的江櫻。
「是啊…這余氏也太不要臉皮了……」郭婆子啐道,「可不能就這樣便宜她啊!」
吳大娘冷笑問道:「那你方才怎麼不當眾揭穿她?」
郭婆子愣了愣,而後訕訕地道:「這……我,我這不是……」
她這不是怕得罪余氏嗎,不管怎麼說余氏是個能管事的,她只是個廚娘,哪兒敢當眾得罪她,讓她沒臉。豈不是平白給自己招記恨嗎……在廚房裡看似沒什麼,可裡頭的彎彎道道多著呢。
她肯來跟吳大娘說這件事,對那小丫頭已經夠仁義了……
「行了,你去忙你的,我自有分寸。」吳大娘對她揮揮手,道。
郭婆子聽了只得應下。
吳大娘看了看樂開了花的余氏,眼中閃過一絲鄙夷。
真是個愛貪圖小便宜的蠢貨。
正好藉機讓她長個記性……吳大娘心中有了算計。
開始準備午飯的時候,余氏慌神了。
因為吳大娘走過來,對她說:「今日大夫人娘家的表姑娘來做客,記得做一道皮蛋豆腐,日後這菜加進迎客的菜單裡去。」
余氏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吳大娘一走,她即刻沒了主意。
這如何是好,什麼皮蛋豆腐,她壓根兒就沒做過,甚至都沒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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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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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46:26
019:是誰做的
她原本只是想貪個便宜而已,根本沒想到這道菜竟被加入了迎客的菜單裡頭!
若是吳大娘早說清楚了,她根本不會站出來啊。
可若是她現在說不是自己做的,將銀子還回去還是小事,丟臉才是大事,這不是等同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絕對不行……
余氏在心裡暗暗說道,邊取過了剝好了的皮蛋過來。
橫豎不就一道冷盤嗎,豆腐皮蛋,就按照這個名字來做就是了。
不遠處,吳大娘將余氏的動作看在眼中。
真是個不思悔改的貨……
原本指望她能認錯的,現下看來她還是高估了余氏。
那好,她倒要看看,余氏要怎麼矇混過去。
手頭上的事情做完之後,江櫻和宋春月站在角落裡說著話兒。
這時,大丫鬟紫明又來了廚房,還帶了兩個二等丫鬟。
丫鬟走在最前面,面沉如水。
「怎麼了這是。」吳大娘迎了上去,看向一臉不悅的女兒,明知故問道。
「今日這道冷盤誰做的!」紫明徑直看向了吳大娘身後的廚娘們,呵斥道:「夫人老爺剛誇了兩句,你就當自個兒了不得了?竟拿這種東西來糊弄!我倒想知道是哪個如此不知好歹!」
一干廚娘們不明所以。
紫明的聲音極大,惹得宋春月拉著江櫻圍了過來。
紫明示意身後捧著托盤的丫鬟走上前來。
眾人這才瞧見,那身著淡粉色比甲的丫鬟手中的托盤裡,盛放著一碟冷盤,正是今早兒吳大娘提起的那道,皮蛋豆腐。
眾人或明顯或隱晦的看向一旁的余氏。
江櫻看到那道冷盤,微微一訝。
她昨個兒也順手做過這麼一道,今日這道,不知是誰做的?
吳大娘皺了眉,沉聲問道:「余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菜……不知道有什麼問題啊?」余氏強自鎮定的反問道,這菜她自己暗下嘗了,雖說不是那麼好吃,但也說得過去。
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敢讓人送上桌兒。
紫明看著她,冷笑了一聲。
「原來是余管案做的。」紫明指向那盤菜,道:「老爺只嘗了一口便撩了筷子,這菜跟昨個兒的可謂是天差地別,老爺夫人體恤大家平日做事不容易,還特意給你封了賞,結果倒好,你就這樣報答老爺夫人的賞識?」
紫明向來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但當著整個廚房的面這麼訓斥余氏,還是頭一次。
余氏自然覺得面上掛不住了。
再加上心虛的緣故,臉色一陣青白交加。
「余氏,這菜為何同昨日味道不一樣了?」吳大娘眼中含著諷笑問道。
江櫻怔了好大會兒,沒反應過來是怎樣一回事。
昨日的皮蛋豆腐是她做的……
忐忑了會兒,反應過來問題是出在了今日余氏做的皮蛋豆腐上面,江櫻方鬆了一口氣。
只要跟她沒關係就好!
這貨尚且沒有意識到自己做的菜被人頂替了……
並不是因為江櫻反應太慢,而是因為她的確不知,這個時空裡尚且沒有出現過皮蛋豆腐這道菜。
「這……可能是因為當時太忙,我疏忽了,少放了些醋和鹽,所以,所以味道同昨日的有些不同。」余氏吞吞吐吐的回答著。
郭婆子聞聽一陣撇嘴,捅了捅身側的江櫻。
江櫻抬起頭疑惑的看著郭婆子。
郭婆子下巴朝著余氏的方向支了支。
江櫻以為郭婆子是在提醒她看笑話,便露出一個乾笑的表情。
郭婆子愣住了,而後拿一種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的表情看著江櫻。
「少放了些醋?」紫明看著余氏,眼中顏色凌厲,「我沒記錯的話,昨個兒這菜可沒放醋啊!」
「這……」余氏臉色幾變,而後忙道:「對對對,是沒有醋的,是我記錯了……」
江櫻至此,終是明白了過來。
昨日那道皮蛋豆腐,她分明放了醋的,紫明顯然是在誆余氏。
原來余氏不懂做皮蛋豆腐。
但卻……裝作懂做的樣子。
「你沒記錯,是我記錯了。這菜是放了醋的。」果然,就聽紫明如是說道。
眾人大多瞭然了……
余氏徹底被堵死,臉色難看的可怕。
「昨日這菜,該不是其他人做的吧?」紫明是韓家的家生子,自幼在韓府,早練就了一顆通透的玲瓏心,哪裡會看不出今日這菜跟昨日的那道,差別僅僅是一星半點,這根本是出自兩個不同人的手!
郭婆子再次偷偷的捅了捅江櫻,示意她站出來。
她等著看余氏笑話呢!
但是,她不想摻和進去,因此得罪余氏。
江櫻看了眼郭婆子,明亮的眼睛裡,似有什麼不同的意味。
郭婆子即刻覺得自己那點小心思好似被看穿,竟不敢同她對視。
江櫻暫且不知站出來承認,結果是好處多些,還是壞處多些,所以並沒有因為郭婆子的攛掇而立馬站出來。反而是站在原處,靜觀其變。
場面一時間寂靜。
沒有到無可轉寰的境地,余氏自然不甘心承認這菜不是她做的。
只要真正做這道菜的人沒站出來,她為什麼要承認!
吳大娘的目光落在了江櫻的身上。
這孩子……倒是個心思縝密,沉得住氣的。
「昨個兒的皮蛋豆腐,是哪個做的?」紫明的目光掃向眾人。
吳大娘則是道:「這菜被夫人加進了迎客的菜單裡,對於咱們廚房來說,乃是一樁功勞,若是誰能證實這道菜是出自她手,除了今早夫人送來的賞賜之外,我個人還額外加一份賞賜給她——」
吳大娘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得一道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大娘,昨日的皮蛋豆腐是我做的!」
眾人循著聲音看去。
宋春月見眾人都朝這裡看來,一臉複雜的看向身邊站著的江櫻。
少女臉上洋溢著歡喜的笑,高高舉起一隻手,眼睛閃閃發亮,看起來嬌憨無比。
紫明見她眼生,便拿詢問的目光看向吳大娘。
吳大娘給了紫明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自己則是向江櫻問道:「那你怎麼證明是自己做的?」
這好辦!
江櫻轉身跑進了廚房,一小會兒的功夫,便捧著一盤子皮蛋豆腐出來了。
「姐姐嘗嘗看?」江櫻端到紫明面前。
紫明被她這聲兒過於順口的姐姐逗到,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而後眼睛瞇了瞇。
眾人都看著紫明。
余氏更是一臉緊張。
唯獨江櫻一直維持著笑瞇瞇的模樣,看起來分外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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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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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46:38
020:肚兜
「沒錯。」
紫明放下筷子,說道。
「昨日夫人讓我和紫蘇嘗過,味道錯不了。」
眾人拿驚訝的目光看向江櫻。
沒想到這幫人頂工的不起眼的小丫頭,還有這樣獨特的手藝……
再有一部分人,便拿怪異的目光看向了余氏,有鄙夷,更有嘲諷。
搶人家一個小丫頭的好處,真虧得她堂堂一個紅案管事,拉的下這張臉。
余氏只覺得一張臉已經沒處放了!
她仗著是二夫人陪房婆子孟婆子的兒媳婦,在廚房裡橫行霸道這麼多年,像今日這般丟人,還是實打實的頭一次!
「余管案真是令人大開眼界。」紫明看了一眼余氏,便轉而對吳大娘說道:「夫人那邊還等著我回話。」
吳大娘瞭然的點頭,道:「你去罷,這裡的事情交給我處理。」
紫明便帶著兩個小丫鬟轉了身,然而剛走了幾步,卻又突地回過了頭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江櫻對上她的目光,笑著道:「我叫江櫻。」
紫明回以她一笑,點頭示意自己記住了,方轉身出了廚房的大院。
「顧念你是初犯,便不予重則,罰你十天的月錢,你可有異議?」吳大娘做事說話直截了當,並沒有再用這件事來當面斥責余氏,只是直接的說出了處理的辦法。
因為她知道,這件事下來,無需她再多說半字,余氏就已經顏面盡失了。
饒是余氏心中再不服氣,可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表現出現,只得咬唇低著頭答道:「沒有。」
「那好,都各自回去幹活吧。」吳大娘朝著眾人吩咐道。
眾人這才散了開來,但一轉身進了廚房,無不是竊竊私語,低笑連連。
整個廚房十人裡只怕有九人,對余氏平素的作為都是深惡痛絕的。
但卻沒人敢明目張的得罪她,今個,能置身事外的看到余氏出這樣的醜,真是大快人心!
余氏將早上得來的荷囊原封不動的還給了吳大娘,而後漲紅著一張臉回到廚房內。
吳大娘自己又添了些碎銀進去,一併給了江櫻。
江櫻滿心歡喜地接過,對吳大娘道著謝。
「不必謝我,這是你應得了。」吳大娘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問道:「方才喊了那樣久不見你站出來,怎麼最後突然就站出來了?不怕得罪到誰了?」
這裡的誰,指的自然就是余氏了。
江櫻不做猶豫地答道:「因為大娘說……有銀子拿!」
吳大娘愣了愣,隨即忍不住失笑。
這樣堂而皇之地說因為銀子,反倒讓她覺得坦誠,好過那些聽來世故又圓滑的回答。
「如此說來,你還真是個見錢眼開的小東西。」吳大娘的話雖如此,口氣卻不見貶低之意。
江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實在是……太缺錢了。」
她一直想為莊氏分憂,能憑藉自己的能力賺來銀子,自然沒有不去拿的道理。
吳大娘又笑了。
只是這回的笑裡,帶了些欣賞。
「好好的做,以後少不得你的好處。那余氏,你不必去理會。」吳大娘如是說道。
「謝謝大娘,我都記住了。」江櫻一副乖順的模樣。
待吳大娘一轉了身離去,她整張臉即刻笑成了一朵花兒。
太好了!
這也算是她來到這個時空裡,憑藉自己得來的第一桶金……雖然不多,但是個好開頭!
一直觀察著江櫻的余氏,此刻的臉色同江櫻自是天差地別。
如果不是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死丫頭,她怎麼會在眾人面前丟這樣的臉!
余氏眼中閃過一抹陰狠。
※
放工回到家後,不待江櫻開口,宋春月便將今日發生的事情跟李氏說了一遍。
「您沒瞧見那余氏的臉難看成什麼樣子了!想想都覺得痛快!」宋春月越想越解氣,平時李氏沒少受余氏的排擠。
李氏聽了,只是笑了笑,道:「余氏無關緊要的,主要是阿櫻在吳大娘和紫明姑娘跟前露了臉,興許能因此留在韓家做事也不一定呢。」
「不過是一道普通的冷盤,哪兒能啊。」江櫻並沒報有什麼希望,說話間取出腰間的荷囊,將銀子倒了出來。
一錠一兩銀和幾塊碎銀子,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著好看的光芒。
李氏和宋春月不明所以的看著江櫻。
「這是吳大娘獎賞給我的,可若不是給嬸子頂工,我也不能得到這好處,所以這銀子該有嬸子一份兒。」江櫻笑著將那一錠銀子推到李氏面前,自己則是留下了幾塊碎銀。
「你這傻孩子!」李氏哪裡肯收,「這都是你靠自己得來的,你給嬸子頂工嬸子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謝你了,哪裡有反倒要你的銀子的道理!」
說著,就要將銀子塞給江櫻。
「我跟奶娘也沒少讓嬸子幫忙,這銀子就算是我謝嬸子的。」
李氏無論如何也不肯要,連帶著宋春月也一同幫著李氏塞還給江櫻,並道:「你要是再這樣,以後我可不敢再同你玩了!」
「快收好,不然嬸子也生氣了。」李氏佯作沉了臉。
江櫻見這娘倆的表情,大有她再多說一句就要將她推出去的架勢,只得將銀子收了回去。
一邊琢磨著以後從其它方面報答李氏,一邊感動不已……這年頭,像宋家這樣的好鄰居當真是不多了。
宋春風不知去了哪裡。
李氏又提出讓江櫻留下來吃晚飯,江櫻謝絕了。
因為昨個兒莊氏放工回來,她才知道原來莊氏在養豬場那邊,也只有中午一頓飯可吃,晚上回來是餓著肚子的,所以江櫻打算自己回去做飯,等著莊氏回來一道兒吃。
做好了簡單的晚飯之後,江櫻估算著離莊氏回來還有些時間,便進了空間裡看看。
是想看看空間裡的菜有沒有變化。
可令江櫻失望的是,它們依舊跟前段時間一樣,沒有絲毫的變化。
而且大概因為她還沒吃晚飯的緣故,菜葉看起來有些打蔫兒。
江櫻剛從空間裡出來,就聽得叩門的聲音響起。
以為是莊氏回來,江櫻便應了一聲,出了屋去。
一邊納悶著奇怪,她明明沒有鎖門啊?
將門拉開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不是莊氏……
望著眼前這高出自己太多的藍眼睛少年,江櫻意外的怔了怔之後,便禮貌地露出一個笑來,剛想開口說話,卻見對方面無表情的伸出了手。
江櫻不解的望去,頓時覺得凌亂了。
只見晉起的手中,赫然是一件鵝黃色著白色梔子花的小肚兜……
這好像是,她的肚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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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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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46:51
021:折梨花
「吹到我院子裡了。」晉起的口氣聽不出絲毫情緒。
「啊…謝謝……」江櫻硬著頭皮接過來,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老天,這麼荒誕丟臉的事情,為什麼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更何況是在男女大防的古代…
雖然說她的臉皮不薄,可江櫻認為女兒家正常的羞澀她還是有的!
都跟莊氏說過好多次了,不要把肚兜褻褲放在院子裡晾曬的……
晉起望著她臉色通紅的模樣,反倒覺得眼前的小姑娘總算是正常了一次,之前的表現,實在讓他不敢恭維。
「那個,我們以後會注意的。不會再給你造成困擾……」江櫻不敢抬頭了。
心想著人家一個獨住的少年人,院子裡忽然刮來一個肚兜什麼的,那場面……確實不怎麼美好。
好大會兒沒聽到回應。
待江櫻鼓起勇氣抬起頭的事情,卻發現眼前已經沒人了……
江櫻兀自凌亂了一會兒,懷揣著肚兜以及複雜的心情,轉身回了屋。
剛坐下,卻發現自己忘記了一件事情。
昨日莊氏買了一籃子雞蛋回來,說讓她送到隔壁。
因為晉起不肯接受她們的報恩,這讓莊氏覺得很苦惱,覺得欠人家一點什麼渾身就不得勁兒,便從賣野豬的銀子裡拿了些出來,買了這麼一籃子雞蛋。
江櫻為難地看著一籃子雞蛋,決定還是等幾日再送過去吧。
至少,要等晉起將肚兜事件給稍微淡忘了些……
餘光掃到手旁的鵝黃色肚兜,江櫻決心再也不會穿這件了……
「櫻姐兒——」
莊氏的聲音忽然響起在屋外的夜色中。
江櫻應了一聲,剛站起身,莊氏就已經走了進來。
雖然是和往常一樣的笑臉,但眉眼間儘是遮掩不住的疲憊。
江櫻有些心疼,拉著莊氏坐下,為她打來了熱水淨手,自己則是去廚房擺了飯。
江櫻這邊一轉了身,莊氏才敢徹底將臉上的疲憊之態展現出來。
她淨了手之後,整個人都靠在了椅子上。
養豬場裡的活計,可不是那麼好做的……所以她才堅決不同意讓江櫻跟她一起過去。
「奶娘,我幫李嬸子頂工,今天在韓家得了賞呢!」江櫻邊端著飯菜出來,邊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莊氏。
「好……櫻姐兒最能耐了。」莊氏笑著點頭,聲音有著疲憊。
江櫻見了,也不再多說,只催著莊氏吃飯。
「雞蛋給隔壁送去了沒有?」莊氏吃完飯,來了力氣。
「呃,還沒有。」
「怎麼還沒送呢?」莊氏覺得渾身的力氣恢復了七七八八,聲音也恢復了正常。
「忘記了。」江櫻唯恐莊氏再說什麼,便又道:「改日吧,現在這麼晚了,想必人家也該睡了,就不去打攪了!」
莊氏的目光在她臉上兜了一圈兒。
而後起身走到屋外,朝隔壁看了一眼。
「燈亮著呢。」莊氏回過頭看向江櫻,一副別想拿這種藉口來偷懶的表情,「就是一籃子雞蛋而已,不管人家收不收,咱們的心意到了——人家可是救了你的命的。」
「我知道了……」江櫻有氣無力的答應下來,挎起雞蛋籃子,一臉反覆的走了出去。
罷了罷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就是……一件肚兜嗎!
只是被看到了肚兜,又不是被看到肚兜裡面的東西,又什麼好害臊的?
江櫻厚顏無恥的給自己做好了心理輔導,興許是這心理輔導做的太好的緣故,以至於她出現在晉起面前的時候,儼然一副輕鬆愉悅到了極致的模樣,倒是讓少年人一下子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人變臉也太快了吧……?
剛才還說她終於有了一絲女兒家的模樣,怎麼一轉眼……就煙消雲散了!
「上次聽你說不吃肉,所以——」
「拿回去吧,以後也不要來送東西了。」晉起冷冷地打斷了江櫻的話,說道。
江櫻不由地愣住。
她對上晉起的目光,才驚覺那雙藍色的眼睛裡,似乎蒙上了一層寒霜似得,讓人不寒而慄。
江櫻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嘭的一聲響,兩扇門被關上,江櫻被震的一抖。
這是怎麼了!
她不過就是想送雞蛋而已啊…
用得著,拿那種……殺氣騰騰的目光看著她嗎?
好似她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一樣。
方才送肚兜的時候,雖說是一貫的面癱,但好歹還算正常的!
難道說這外表冷峻的少年人,實則是個潛在的分裂型蛇精病嗎……
除此之外,江櫻一時間找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釋,只得訕訕的轉身回了自家的院子。
然而晉起方才那雙好似冰刀一般的眼睛,卻印在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
晉起回到房中,一揮手將油燈熄滅。
黑暗中,他緊緊握著雙拳,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可怕的冷冽氣息。
前世的種種,彷彿就歷歷在目。
那屈辱而可悲的一切……!
重生後的這三年裡,他一直在等候著前世的那個時機到來,然而當他對前世的回憶深信不疑的時候,卻忽然多出了一個前世的記憶中根本不曾出現過的江櫻!
這是不是代表,以後的種種可能也會出現極大的變數?
他等了這麼久,暗下精心謀劃了那麼久……
絕對不能重蹈前世的覆轍!
※
李氏的身子已經好了七七八八。
所以次日,江櫻開啟了最後一天的頂工生活。
一大早的,江櫻和宋春月來到韓府後廚,宋春月進了廚房內做事,江櫻則照舊洗菜。
可剛端著菜盆來到井邊,就見余氏走了過來。
江櫻沒有抬頭,專心致志的幹著自己的活兒。
她知道余氏看自己不順眼,特別是昨個兒她丟臉之後,肯定愈發的看自己不順眼。
「今日表小姐想吃梨花酥糖,要午食後做好送去,你先別洗菜了,去折些梨花回來。」余氏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氣,支使著江櫻道。
江櫻在心裡不滿的咕噥了一聲,梨花酥糖是用梨子做,又不是真的用梨花做,梨花只是可有可無的裝飾點綴而已,余氏這分明是在給她找事情做。
可想想今日自己最後一日頂工,自然不能給李嬸留下什麼岔子,只得順從的起了身。
「不知要去哪裡折梨花?」江櫻問余氏。
「府裡梨花不少。」余氏目含厭惡的看著眼前瘦瘦小小的小姑娘,道:「出了廚房,一直往前走穿了游廊,便能看到一座獨院,那裡面有一片梨樹。」
江櫻記下,擦擦手便出了院子。
望著她的背影,余氏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冷笑。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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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47:02
022:美少年
江櫻按著余氏所說,穿過抄手游廊,一座垂花門後,眼前果真是一處大院。
兩扇烘漆大門緊緊閉著,門頂兒懸著三個大字:問梨苑。
江櫻小心翼翼的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只一眼,便看出了這院落的布局高雅,獨具匠心。
只是四處聽不到一點聲音,好像是個無人居住的院落。
江櫻沒有去想太多,四處張望著哪裡有梨花可折。
她要速去速回,菜還沒洗,若是不能趕在午飯前洗完,余氏定是要找她的麻煩的。
思及此,江櫻便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穿過三條石子鋪就的甬道,再繞過一道刻著山水畫的影壁,江櫻忽覺眼前豁然開朗了起來!
只見這院落的布局與尋常居院大有不同,影壁後不是內院,而是一大片梨樹林!
舉目一望,竟有看不著盡頭之勢。
現如今正值梨花盛放的時節,枝頭之上,花團簇簇。綠葉托著白花,清姿綽約。
雪白的梨花在陽光的照射下,花瓣有種近乎透明的美感。伴隨著時而輕拂的微風,花瓣打著旋兒往下飄落。地上的花瓣看來是久未清掃,積了一層。乍地一看,竟像是鋪了層鬆軟的積雪一般。
江櫻原地駐足,默默的欣賞了片刻,沒忘記自己前來的正事,提步朝著梨樹林走去。
選了最近的一棵,江櫻努力的踮起雙足伸手往上夠,卻還是離最低的花枝差了許多。
左右顧盼一番,也沒見著可以用來墊腳的東西。
站在原處想了想,江櫻再次環顧了一遍四周,確定這院子裡真的沒人,她果斷的撩起了裙擺,粗略的挽成了一個疙瘩在腰間。
而後,便一把抱住一棵較為粗壯的梨樹,努力的往上攀爬了上去……
動作端是無比的流暢……只是,同賞心悅目實在沒有什麼聯繫。
枝頭上的梨花隨著她的動作,花瓣簌簌而落。
江櫻一口氣爬到上面,伸手便折下了一枝梨花。
剛欲下來,卻聽得一陣噪雜的腳步聲入耳。
似乎……在朝著她這個方向靠近!
江櫻下意識的停下要下去的動作,微微撥開面前的樹枝,探目瞧去。
藉著『人在高處』的優勢,江櫻清晰的看到果然是有一群人在朝著梨樹林疾步走來。
而走在最前頭的……竟是余氏!
她來幹什麼?
該不是來催自己回去洗菜的吧?
江櫻覺得這個解釋實在是太過牽強了,牽強到連她這種直神經的物種都說服不了……
「你真的看到有人往問梨苑來了?」一個身著綢布大褂頭戴氈帽的中年男人放低了聲音朝余氏問道,一邊又示意身後的家丁聲音放低些,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
這是韓家的管家,范九。下面的人貫是討好的稱呼他一聲,范九爺。
「絕不會錯,我親眼瞧見的!怕驚擾了大少爺,這才趕忙找了九爺您過來。」余氏一臉篤定的說道。
「不知道是哪個沒長眼睛的!吃了豹子膽不成……」范九沉聲憤憤地說道:「看我待會兒不讓人打斷她的腿!」
余氏聞言,眼中帶著藏不住的冷笑。
擅闖問梨苑的下人,打斷一雙腿那都是輕的!
就是直接打死了丟出去餵狗,也不是沒有過的事情。
江櫻聽著兩人的對話,那管事模樣的男人說要打斷她的腿,嚇得小臉蒼白。
心驚之餘,更是一頭的霧水。
縱然她不知道這問梨苑是什麼機密的地方,來一趟竟就能要了人一雙腿,但是她至少反應了過來……余氏這是在蓄意陷害她!
明明是她讓自己來這兒折梨花的……結果一轉身,便告了她的狀,帶人來抓她了!
原來只認為余氏刁鑽是刁鑽了些,但應也不算是大惡之人,所以她讓自己來折梨花的事情,江櫻最多只認為她是在支使自己,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余氏竟然藏著如此陰毒的心思!
可現在不是跳下去跟余氏理論的時候。
江櫻絕對相信,只要她一被發現,根本不會有一個人願意聽她解釋,就算解釋了,定也沒人相信。
余氏好歹在韓府是個小管案,而她不過是個小工罷了!
江櫻心裡有了輕重之分,當即便挪了挪身子,藏到了茂密的枝幹後,藉著花葉掩藏,身體縮成不能再小的一團。
呼吸也盡量放輕,努力不發出一點動靜。
范九和余氏已經來到梨樹林中。
江櫻眼見著他們一點點的朝著自己所在之處靠近,個個都在樹行間放輕了腳步,左顧右看著,甚至於都不敢大聲喘氣的模樣,不由覺得他們反倒要比自己更像做賊的那一方……
這問梨苑究竟是什麼地方,明明跟沒人住的一樣,卻處處打點的乾淨雅緻。
而且又如此忌諱,不許下人靠近……
見余氏他們已經來到她藏身的梨樹下,江櫻連忙屏息。
腳下的樹幹卻有些不堪重負,搖晃了起來。
江櫻無淚凝噎,暗悔這幾日吃的太多……
她只得雙手拚命的緊緊抱住粗幹,盡量減輕腳下樹幹的負擔。
可瞎子都瞧得出來,這棵樹上的花絮顯然抖落的十分厲害……
更何況,余氏不瞎。
走在最後頭的余氏被一團細密的花瓣砸在頭頂之後,果然發現了些許不對勁。
完了!
江櫻望著停下了腳步的余氏,嚇得快要哭了……
就在江櫻想著被打死之前,要不要想個法子拉這個惡毒的女人一同去死的時候,忽然響起了一道冷若冰霜的男聲。
「誰準你們進來的。」
江櫻從來沒聽過這麼孤冷的聲音,令人如同置身寒冬之境一般。
范九和余氏嚇壞了。
連忙就原地跪了下去,頭也不敢抬。
余氏無心再注意此處,江櫻鬆了一口氣之餘,悄悄轉了頭,朝著那聲音的來源望去。
花枝映掩的縫隙中,她看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子,被下人推行著而來。
隨著距離的拉近,江櫻瞧見了輪椅主人的面貌。
不由覺得呼吸一窒……
她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男子!
男子約是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一身質地極好的軟綢藏青色居家深衣,穿在他清瘦的身軀上略有些寬鬆,一頭墨髮未束,只披散在腦後,這本是過於疏狂隨意的一番打扮,卻因為那張孤冷而有些蒼白的面龐,令人生不出一絲挑剔的念頭來,甚至覺得全天下的男子都合該如他這樣,著寬大衣袍,披滿頭墨髮,且不苟言笑,才能稱得上是正統的美男子。
江櫻被自己這個荒誕的念頭嚇到,她覺得自己好像瞬間加入了一個名曰『花痴』的群類中……且還是腦殘的那一種!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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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47:14
023:質問
輪椅轆碾軋在層疊的花瓣上,發出細微的聲響。令范九和余氏覺得有一股無形的威壓,在朝著自己籠罩而來。好似他們正如轆下的花瓣一樣……
「回大少爺,奴才是聽余氏說有人擅闖了問梨苑,唯恐那不長眼的奴才擾了大少爺的清凈,這才帶人過來……」范九伏低做小,三兩句話便將罪責撇的乾乾淨淨的姿態,拿捏起來不能再熟稔。
余氏一聽嚇壞了。
但偏偏這就是事實!
「大少爺,奴婢真的是看到有人進了問梨苑,所以才告知范管事的!」余氏一口咬定的說道。
那丫頭絕對就在這梨樹林裡!
一定要把人給揪出來,不然她就白忙活這麼一場了。
余氏說話間就迫不及待的左顧右看起來。
「哪裡來的不懂規矩的婆子!」見她如此,推著輪椅的圓臉兒小廝出聲斥道,眉頭豎起。
余氏頓時呆住了,而後,臉色紅白交加。
什麼……婆子?
她明明還沒有到三十歲!
江櫻坐在樹幹上,聽到這裡險些笑出聲來。
「還不快跟大少爺認錯!」范九低聲沖余氏喝道。
余氏心底驀然一沉!
認錯……?
范九竟是見得罪了大少爺,就打算把她推出去了事了!
范九是聰明人,見大少爺韓呈機臉色愈沉,哪裡還敢提什麼找人的事情,再者說了,有人進了問梨苑這事純屬余氏一人之言,他又沒親眼瞧見,怎敢篤信?
所以范九選擇明哲保身。
「還請大少爺給奴婢些時間,奴婢一準兒將那不長眼的給找出來!」余氏知道這個時候范九已經不打算管她了,她只能為自己爭取。
那死丫頭肯定就在這梨樹林裡,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
「不長眼的我確實見著了。」韓呈機口氣毫無溫度。
余氏聞言一喜,即刻接話道:「奴婢是親眼見她進來的!」
韓呈機忽而冷笑了一聲。
掃過余氏的眼神含著譏諷,像是在看待一件極為蠢笨的東西。
見范九對自己投來的制止眼神,余氏忽然覺得通身一凜。
大少爺指的不長眼的是…………
「奴才該死,叨擾了大少爺,奴才這便下去請罪!」范九俯首長揖,唯恐再待下去會被余氏這個愚蠢的女人給連累。
「大夫人身邊的人,個個都很有本事。」少年人仿若隨口一提的話,讓范九如芒刺在背,臉色倏然慘白下來。
他真不該聽信余氏的話,來問梨苑觸這個楣頭!
「奴才罪該萬死,但此事與大夫人沒有關連,是奴才錯信了余氏——」范九不停的磕頭。
此刻究竟有沒有人擅自闖進來,根本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要想著怎麼才能脫身!
余氏聽范九再一次將全部的過錯推給自己,再聯想到韓呈機平日裡的作風,嚇得已是通身打顫,「奴婢冤枉,奴婢真的是因為見到有人私自闖進問梨苑,這才——」
「放肆!」小廝出聲打斷了余氏的話。
這個時候竟還咬著這話不放,這不是找死嗎?
「滾出去。」韓呈機冷冷吐出這三個字來,似乎在暗示著他的耐心已經消耗殆盡。
「是!」范九忙不迭的爬坐起來。
滾滾滾……他這就滾!
站起身暗示著家丁將余氏拖了起來。
余氏大驚失色,她知道范九萬不會輕易放過她,忙大喊冤枉。
還想再提江櫻的事情,卻被范九使人堵住了嘴巴。
再任由她這麼吵下去,那還得了!
范九又惶恐地同韓呈機賠了不是,而後便風一般的帶人離開了問梨苑。
「少爺,您別為這些狗奴才動氣,當心您的身子。」小廝阿祿見范九等人離去,口氣變得極為恭謹起來。
一陣風襲來,韓呈機握拳至唇邊,輕咳了幾聲。
阿祿連忙就道:「奴才推少爺回房吧!」
快走啊,求求你們快走吧……江櫻在心裡哀嚎道。
再不走,她腳下的樹幹真的要支撐不住了……!
從余氏和方才那些人的態度上就能看出,這個深居簡出的大少爺,可是一位不能招惹的主兒!
阿祿推著韓呈機緩緩朝著江櫻的方向而來。
再堅持一小會兒,再堅持一小會兒等他們離開梨樹林就萬事大吉了……江櫻恨不得腳下的樹幹能聽懂人話才好。
樹幹漸漸斷裂的聲音像是一塊巨石緩緩在她的心口壓下,越來越重。
「哢嚓!」
樹幹終於還是沒能捱到韓呈機離開,而且還任性的選擇了就在韓呈機經過這棵梨樹的時候徹底斷裂……
「快,快讓開!」
在墜地之前,江櫻拼著最後一絲冷靜叫喊出聲。
橫豎死便死了,但她不想成為風國歷史上第一個因為從樹上掉落,而意外砸死了士族家大少爺的廚房幫工!
「什麼東西!」阿祿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和喊叫嚇得大驚失色,連忙調轉輪椅,企圖逃離這一寸是非之地……
而事實,他也很好的做到了,躲開了一場結果未知的災禍。
江櫻重重的摔在地上,疼的齜牙咧嘴,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盯著她的一主一僕,訕訕無聲的笑了笑……
如果她說,她只是碰巧路過,在樹上乘涼歇腳,不知道他們會信嗎?
韓呈機看看面前『從天而降』,以大字型趴在地上的小姑娘,再加上她爬坐起來的時候,那高高挽起的裙擺,就那麼堂而皇之地露著潔白的裡褲,導致少年人向來冷峻非常的面龐,也不禁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是尊貴無比的士族嫡子,見的多是士族女子,個個高雅知禮,縱然是問梨苑裡伺候的幾個丫鬟,個個也都被調教的跟貴家小姐有得一比……所以他何時見過如此『粗鄙』的女子!
「你是什麼人!為何藏身於梨樹之上!」阿祿驚魂不定的質問道,若非眼前這十二三歲瘦弱的小姑娘看起來絲毫不具備威脅性,只怕他要拔劍相問了。
江櫻快速的將挽起的裙角解開放下的同時,已經「噗通」一聲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動作迅猛的程度簡直讓人來不及反應。
韓呈機:……
阿祿: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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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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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47:26
024:自作自受
「奴婢是外來的廚房幫工。」江櫻生怕韓呈機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一鼓作氣地說道:「奴婢初來韓府莽撞無知,不知問梨苑是大少爺的居院,因為廚房今日要做梨花酥糖所以前來折取梨花,又因為身高障礙迫於無奈選擇了爬樹,絕無冒犯驚擾大少爺之意!」
阿祿看向主子。
想必范九跟余氏剛才過來,要抓的人就是她了。
韓呈機堪堪從這場意外中回神,眉頭不自覺的微微皺起,望著眼前低垂著頭跪在那裡的江櫻,沉聲問道:「你可知擅闖問梨苑的下場?」
聽得這話,江櫻後背冷汗頓起。
她方才之所以說了那麼一大堆,就是想隱晦的傳達給韓呈機這麼一種意思——不知者無罪。
但眼下看來,這招顯然沒用。
那看來只有用裝傻這一招了……
「奴婢知道了。」江櫻答了一句,而後便起了身拍了拍黏在膝蓋上的花瓣,矮身衝韓呈機一禮,「奴婢這就滾。」
阿祿呆若木雞,欲言又止。
這小姑娘是不是腦袋不正常?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站住。」韓呈機也覺得莫名其妙。
「大少爺還有別的什麼吩咐嗎?」江櫻一臉無知的問道。
「誰准許你退下了?」韓呈機望著她,眼中寒光微露。
「方才他們闖進來,大少爺不是讓他們滾嗎?」江櫻有板有眼地說道:「既然奴婢犯了跟他們一樣的錯,那就該受到一樣的責罰——大少爺千萬不要覺得奴婢年紀小就顧念著要從輕發落,奴婢不想大少爺為我壞了規矩。」
阿祿:……什麼時候大少爺要為了她壞了規矩了?
天吶,這小姑娘怎麼就這麼沒皮沒臉!
面對著這麼一雙清澈剔透的眼睛,韓呈機一時間竟覺得無言以對……
「奴婢滾了。」江櫻一副『我就是一個按照規矩辦事的人』的神色轉了身。
「誒……」阿祿表情複雜,伸手想喊住江櫻。
卻見韓呈機微微搖了頭,望著那腳下抹油一樣、恨不得跑起來的纖弱背影,嘴角微微動了動,道:「算了。」
她應當是被人算計了。
頓了頓又道:「太吵。」
是啊,這小姑娘話太多,太吵……阿祿點頭贊同。
可是……她怎麼就那麼有先見之明,少爺會為她壞了規矩!?
阿祿覺得大腦有些打結了。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的樣子……
再說化身為風一般的女子江櫻,出了問梨苑,方覺得雙腿有些打顫。
嚇死了……險些就小命不保!
若是她換一種正常人的方式來應對,只怕這雙腿……就不是打顫而是被打斷了!
太可怕了,以後都不來這什麼問梨苑了。
江櫻手裡握著一枝梨花,在心裡默默抹著劫後餘生的淚回到了後廚。
後廚中,不見余氏的身影。
吳大娘正同廚娘們問道:「可有人看到余氏了?」
眾廚娘們紛紛搖頭。
吳大娘行至院中,見江櫻在洗菜,便又問了她一句。
江櫻搖頭笑道:「沒見到。」
吳大娘便擰眉道:「眼見著快要到做菜的時辰了,她作為一個管案竟還四處胡跑……這余氏當真是越發的沒規矩了!」
江櫻邊洗著菜邊點頭贊同地道:「是啊。」
吳大娘:「……」
這丫頭怎麼跟吃錯藥似得。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余氏回來了。
江櫻看了看,沒少胳膊沒少腿兒,除了臉色更加難看之外,整個人都好好的。
這麼大的一個韓家……拿規矩當兒戲嗎?當擺設嗎!
江櫻見余氏完好無缺,非常憤慨的想道。
既然范九沒有處置余氏,那她不給余氏添點兒堵,就太對不住被余氏算計了這麼一遭的自己了。
掩去臉上的神色,江櫻笑瞇瞇的迎了上去,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余管案,你要的梨花我折回來了。」江櫻搖了搖手中的梨花,遞了過去。
「這梨花你是從哪裡折來的!」余氏目光噴火一樣的瞪著江櫻,質問道。
江櫻在心裡暗暗翻了個白眼——明明她才是被害者好不好啊喂!
「在鄰院前折的。」江櫻像是沒看到余氏的怒火一樣,依舊一副笑瞇瞇的模樣。
「什麼?我不是讓你去問梨……」余氏因為太氣的緣故,聲音極大,惹了在院子裡做事的下人們紛紛側目,險些就在眾人跟前將問梨苑三個字叫嚷了出來。
她怒氣滔天的看著江櫻。
怪不得她去問梨苑撲了個空!
還險些丟了差事……若非她給范九塞了銀子,又搬出她婆婆是二夫人身邊的得力老人兒來說事,只怕她就回不來了!
「這麼近的地方就有梨樹,余管案怎麼不告訴我?」江櫻一副迷糊不解的模樣。
見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她們,余氏強壓下胸口的怒氣,沈著臉往廚房內走去。
「余管案!」江櫻忙地喊住她。
「又幹什麼!」余氏吃了炸藥一樣,轉身怒問道。
江櫻無視余氏似要殺了自己的目光,笑著遞出手中梨花枝,「你要的梨花。」
余氏深深吐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
她接過梨花,剛欲轉身,又聽江櫻狗腿地說道:「余管案今個兒氣色真是不錯啊。」
余氏覺得要氣炸了……
她這臉色……還叫不錯?!
「你給我滾去洗菜!!」余氏再也憋不住心口的怒氣,對著江櫻咆哮出聲。
廚房內外,都聽到了她的聲音。
江櫻絲毫沒有被吼之人該有的氣憤,心情大好的回了井邊繼續洗菜。
「你在這喊什麼喊?」吳大娘聽到余氏的聲音,走了出來,沉聲訓斥道:「你還有臉在這兒大喊大叫的,你究竟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我……」余氏被她罵的臉色漲的發紅。
「你什麼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進去幹活!耽誤了主子們的午飯,你來承擔還是讓我來替你承擔?」吳大娘發起火來也是威力十足,就連不遠處的江櫻,都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心道吳大娘這嗓門兒,該是跟奶娘有的一拼了。
「是……」余氏不敢頂嘴,只得在眾人幸災樂禍的目光下,揣著一肚子的氣進了廚房。
心裡對江櫻的厭惡,卻是不能再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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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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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47:38
025:小紅果
江櫻將事情做完之後,被吳大娘叫了去。
「我聽春月說,你以前家中是開酒樓做生意的?」吳大娘問道。
江櫻不知道她怎麼突然問起了這個,但還是規規矩矩地點了頭,道:「是的。」
「我見你做冷盤似乎很拿手。」吳大娘看著江櫻笑了笑,又問道:「都是家裡傳下來的手藝吧?」
原主壓根兒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的手藝,都是因為前世愛吃愛喝,積攢下來的。跟江家,還真沒多少關係。
可這些,自然是不能同外人道的。
於是,江櫻便有些含糊的應了一聲。
吳大娘見她答的猶豫,以為她是在防備自己,便放柔了聲音,繼而說道:「你別擔心,我沒有其它的意思。你看咱們這個廚房裡,哪個廚娘沒有自己獨到的手藝?都在她們自個兒手心裡攥著呢,韓家可不是覬覦別人方技的人家——」
「不不不,大娘您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江櫻有些哭笑不得,她是真的沒往這方面想。
韓家是什麼地方,豈會貪圖她這一星半點兒方技啊。
吳大娘見她表情不似作假,方笑著道:「那好……」
說著,忽而頓了頓,再看向江櫻的時候,便道:「這樣兒吧,等你明日過來,我同你商量件事兒。」
江櫻愣了愣,剛想說她明日不會過來了,卻聽有人喊了一聲吳大娘,是個丫鬟打扮模樣的少女,附耳在吳大娘耳畔說了幾句話,吳大娘便不做耽擱的跟著她出了院子。
江櫻餘下的話,便只能咽了回去。
另一邊,吳大娘跟著那傳話的丫鬟來到了大夫人這裡。
「夫人——」吳大娘隔著一道簾子,同大夫人曲氏矮身行禮。
「你那邊是不是有個二夫人房裡的人?」
大夫人的聲音傳出,溫雅的聲音裡,似乎帶著些許不悅。
吳大娘心裡一咯噔,而後忙答道:「回大夫人,紅案的管事是二夫人身邊孟婆子的兒媳婦。」
「該就是這個了。」大夫人揉了揉額心,道:「我聽范九說,她今個兒拾掇著闖去了問梨苑。」
「什麼!」吳大娘嚇得低叫出聲,若非是多年在韓府磨練的冷靜自若,只怕是要失聲驚叫出來了。
余氏這是哪裡來的狗膽……!
「范九顧念她是二房的人,沒有處置她,就報給了我聽。」
「這余氏真是越發不知規矩了,昨日奴婢才剛敲打過她!」吳大娘憤憤地道。
「這回,大少爺該又得給我記下一筆了。」大夫人冷笑了一聲說道。
畢竟明面上看去,是范九帶人過去的。
大少爺……
吳大娘想了想那張浸著寒霜一樣的臉,一時間不禁憂心忡忡。
她是大夫人曲氏的人,自然不希望看到大少爺跟曲氏生了隔閡。
原本就是繼母……大少爺向來與大夫人不親近。
老爺身子不佳,韓家遲早是大少爺的……
這其中的利害關係,自然不必多表。
「那大夫人的意思呢,怎麼處置余氏?」想到這個專門壞事兒的,吳大娘便一陣來氣。
「罷了。」大夫人只是搖搖頭。
「就這樣放過她?」吳大娘覺得不應該。
「二房那邊最近可是牟足了勁兒要挑我的錯處呢——」大夫人說話向來慢聲慢氣兒,但聲音低下來的時候,卻總透著一股子冷意,「仗著他們人多,而咱們大房就大少爺一個男丁,竟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妄想。」
「夫人說的是……二房那邊,不能不防。」
可是余氏……吳大娘總覺得不處置的話就太便宜她了。
天知道這個蠢貨會不會又惹出什麼亂子來!
「這次且放過她,算是我給二房一個面子。」
「是。」吳大娘雖然心有不甘,但不敢違背曲氏。
卻又聽大夫人說道:「將消息傳出去便罷了,處置了她又能有什麼用處。」
傳出去……
吳大娘呆了呆。
如此一來進了二房的耳朵裡,該是有余氏受的……
不勞自己動手,面上看著還給了二房一個所謂『人情』,實則卻是變相的警告……
果然還是大夫人高明。
「縱然如此,你也最好盯緊她一些,這樣的事情若再出現,只怕我就得親自去問梨苑給那位爺賠罪了。」大夫人聲音又慢又淡,但提到韓呈機的時候,眼中卻有一抹複雜的顏色閃過。
「奴婢知道了。」吳大娘恭聲應下。
「沒別的事,下去做事吧。」大夫人接過丫鬟紫明遞來的茶,捏著茶蓋動作優雅緩慢的颳了刮藍彩茶碗。
吳大娘應下了一聲,剛想退下,卻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來。
「大夫人,先前您交待加進迎客菜單裡的皮蛋豆腐,還有今個兒新加的兩道冷盤,您覺得如何?」吳大娘如此問道。
今個兒新加的兩道冷盤,是她讓江櫻隨意發揮的。
「都挺新鮮的,倒還不錯。」
「大夫人,是這樣的……」吳大娘笑著說道:「做這幾道冷盤的是一個臨時幫工的小姑娘,在廚房裡幹些雜活兒,按理來說做菜這事兒不該是她的——」
「便留下做個廚娘罷。」
「是,等明個兒奴婢便跟她說說。」吳大娘原先也就是這麼打算的,所以剛才才會跟江櫻說那話,只是廚房裡不缺做冷盤的廚娘,這樣硬加一個,要想將人留下,自然還是經得大夫人同意的好。
※
江櫻暫且不知此事,和前兩日一樣,在天色將暗未暗之際,和宋春月一同回到了桃花鎮上。
「你說你……買這些有什麼用啊,淨是浪費。」宋春月看著江櫻手提著的一小籃子紅果子,出聲埋怨著。
「吃啊。」江櫻笑著說。
「那麼酸的東西,誰吃它?後山上這紅果子樹多了去了,就是拿來餵豬豬都不願意吃!」宋春月聽江櫻說要吃這個,露出一臉嫌棄的表情。
「你什麼意思啊喂!」江櫻撅起嘴瞪她。
這不是說她吃連豬都不吃的東西嗎!
「哈哈哈!」宋春月也才反應過來這裡頭的意思,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一邊又道:「誰讓發善心,看人家可憐就全給買回來了,不罵你罵誰?」
「反正便宜。而且我自有打算。」江櫻望著兩文錢買回來的一籃子小紅果,彎起了嘴角。
這在現代,叫山楂。
可以做成好多好吃的……!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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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47:49
026:嘹亮的喊聲
江櫻照例做好了晚飯等莊氏回來。
這空隙,她將一籃子山楂洗了個乾淨,而後坐在門檻邊藉著明亮的月光,一點點的將果核挑出來。
「櫻櫻!」
宋春風的聲音忽然傳來。
江櫻沒停下手中的動作,舉頭望去,笑問道:「昨個兒怎麼沒見著你?」
宋春風聞言大喜——櫻櫻這麼關注他!
「我昨日有生意,沒來得及回家。」宋春風說著,邊走了過來。
生意?
江櫻想到宋春風的職業,略一沉吟,最後還是抬頭看著他說道:「春風,你不考慮考慮換別的事情做嗎?」
宋春風在她身旁坐下,聽到這兒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沒了,繼而有些緊張的向江櫻問道:「櫻櫻,連你覺得我的職業不正經嗎?」
這還用說嗎!
但考慮到少年人的自尊心,江櫻便不著痕跡的將問題給忽略了過去,只道:「我只是覺得這個職業不夠穩妥——」
「可是行走江湖是我從小的夢想……」一提到夢想兩字,宋春風眼中燁燁生輝。
臉上褪去青腫的宋春風,這樣一看,倒也不失為一個清俊的小青年。
江櫻有些結舌。
這叫什麼行走江湖啊…誰家的江湖是威脅小孩,砸人家大門窗戶的……
「可畢竟,行走……行走江湖,風險太大了。」江櫻硬著頭皮說道。
「男子漢大丈夫,做事怎麼能縮頭縮尾?若是不能為自己心之所向而努力,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宋春風義正言辭間,透著一股子凜然之氣。
江櫻呆愣半晌,竟覺得他說的好有道理,令自己無言以對!
而且宋春風這話裡的意思,大有她再阻止,就等同是剝奪他生命的意義一般……
江櫻不敢再勸,想著宋春風也不敢接什麼風險太大的活計,最危險的也就是爬爬屋頂什麼的……
沒能將少年人拉回正道的江櫻,懷著複雜的心思,默默低下頭繼續給山楂去核。不說話了。
宋春風這才瞧見她在幹什麼。
「櫻櫻你去後山了嗎?」宋春風拿過來幾顆山楂,學著江櫻的樣子將核給去了,邊隨口問道。
「沒有,怎麼了嗎?」
「哦……我以為這小紅果你在後山摘得呢。」宋春風笑著說,又問道:「話說回來你弄這個做什麼?」
他很少見人吃這個的。
「我打算做些小點心吃。」一說到吃的,江櫻就喜笑顏開。
宋春風雖然不覺得這東西能做出什麼像樣兒的點心來,但見到櫻櫻笑,他便也跟著傻笑了起來,並拍拍胸脯,道:「那改明兒我去後山給你多摘些回來,要多少有多少!」
「這東西吃多了也不好。」江櫻生怕明日宋春風真的給她扛一麻袋回來,連忙地道:「等我想吃的時候再告訴你吧!」
「那好!」宋春風笑著點頭。
在宋春風的幫忙下,果核很快被處理完了。
這時,剛巧宋春月來喊宋春風回家吃飯。
在宋春月一聲高過一聲兒的催促,宋春風才不甘願的跟妹妹回去了。
送走了宋春風兄妹倆,江櫻便將剔了核的山楂端進了廚房裡,在鍋裡加了清水燒煮了起來。
自臨鎮上回來的莊氏,一進屋,便嗅到了一股子酸味兒。
待將手洗罷,又換了身爽利的褙子,莊氏這才走進了廚房來。
「奶娘回來了——」江櫻正拿湯勺壓著煮熟了的果肉,見莊氏進來,便笑著道:「待會兒就起鍋吃飯。」
莊氏走了過來,見江櫻正將果皮挑出,眯著眼看了好大會兒,才有些猶猶豫豫地問道:「櫻姐兒,這……是小紅果吧?」
「是啊。」江櫻點著頭。
莊氏的表情忽然變得古怪起來,臉頰都隱隱有了抽動的跡象,「你,你該不是要吃這個吧?」
「是啊。」江櫻一邊做著手上的事情,一邊隨口答道。
「你一個黃花大閨女……吃這種東西做什麼!」聽到江櫻真的是要吃,莊氏不淡定了。
江櫻被她忽然拔高的聲音嚇了一跳。
「難道……只有男子才能吃?」江櫻因為莊氏的反應而感到迷茫不已,山楂究竟怎麼得罪這個時空裡的人了?宋春月前頭跟她說,這玩意兒豬都不吃,後頭莊氏又告訴她,黃花大閨女不能吃!
「這種東西,也就是……」莊氏見江櫻一臉的無知,提醒道:「也就是貧苦人家懷了身子的婦人才會吃它!」
懷孕的時候想吃酸的,家裡窮買不起好蜜餞的,便拿它來壓壓牙口。
江櫻臉色一僵……
這是什麼邏輯啊…不是孕婦就不能吃了嗎!
「不然又酸又澀的怎會有人願意吃……」莊氏還在絮叨個不停,而後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頓時瞪大了眼睛看向江櫻,結結巴巴地道:「櫻姐兒啊…你,你怎麼忽然想起來吃這個了?該不是你,你……」
「奶娘!」江櫻腦門上重重的劃下三道黑線。
「你可別嚇奶娘啊!」莊氏連忙又一臉痛心疾首地道:「要真的出了這樣的荒唐事,那也都怪我不好啊!你年紀小不懂事,夫人又去的早,沒人教導你這些……都是奶娘粗心大意了!」
儼然被莊氏當成了失足少女的江櫻,已經無法準確的形容此刻混亂的心情了。
見莊氏似乎下一刻就要坐在地上拍著大腿懊悔的哭起來,江櫻連忙大聲的打斷了她,「奶娘您想的也太多了……我怎麼會有身孕!我就是想有,那起碼也得先有個男人吧!」
她這情急之下喊出來的話,聲音十分的嘹亮。
嘹亮到,不止震住了情緒失控的莊氏,還嘹亮到……使得隔壁兩家都聽得清清楚楚。
宋家飯桌上,宋春風手中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到了桌上,下巴呈現合不上的趨勢。
宋春月面色驚惶不可置信,看向李氏,「娘,您方才有沒有聽到阿櫻好像……在喊什麼?」
李氏收起目瞪口呆的神色,搖頭道:「哪裡有什麼聲音,定是你們聽錯了,快些吃飯吧。」
另一頭,正從外面回來欲點燈的晉起,握著火摺子的手驀然僵硬了片刻。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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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48:01
027:生意
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那句清脆卻震耳發聵的『我就是想有,那起碼也得先有個男人吧』……
還有什麼是她說不出口的?
這姑娘究竟知不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麼寫……
才十幾歲的年紀,竟就能喊出這種連粗陋的農婦都不好意思明說的話來!
這讓近來一直在暗下觀察江櫻的晉起,越發覺得這個姑娘不對勁……
難道事實,果真如他猜想的那般?
豆燈火苗忽起,照亮了少年人眉眼中冷峻的神色。
※
次日江櫻起了個大早,甚至趕在了莊氏前頭就起身了。
當然了,這世上斷不會有無緣無故的事情。
而對於江吃貨來說,早起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為了查看昨晚上做的山楂糕成形了沒有。
瞧著一整大塊兒已經凝固成形,晶瑩剔透紅彤彤的山楂糕,江櫻的眼睛亮了。
倒不是她多喜歡吃酸的,而是因為來到古代之後,實在沒吃過什麼像樣兒的零嘴。
用意念取出菜刀,江櫻將整塊山楂糕切成整整齊齊的小長方形。
看著一整籃子山楂做出來的山楂糕,江櫻想著她自己吃幾天也吃不完,便盛了些送去了宋家。
想著這個時空裡的人對山楂的不屑,江櫻沒敢端來太多,也就一小碟子。
李氏和宋春月正準備去韓家上工。
「這是什麼東西,紅晶晶的真好看!」宋春月一眼就看到了江櫻端來的東西,切得分外整齊大小一致的山楂糕,排列在碟子裡,看起來十分漂亮。
「嘗嘗看?」江櫻送到宋春月跟前。
宋春月捏了一塊兒放入口中,只覺得又酸又甜,而且口感十分有彈性。
「好吃嗎?」江櫻問她。
宋春月毫不猶豫地點頭,「好吃!你做的?」
「我昨晚做的。」
本來沒有興趣的宋春風,一聽到是江櫻親手做的,立馬兒跑了過來嘗了一塊。
剛送進嘴裡便豎起了大拇指,誇讚道:「太好吃了!」
江櫻臉色古怪了一下,「你不先嚼一口再發表意見?」
「你做的肯定好吃!」宋春風笑的極討喜,無端讓江櫻想到了她前世養的金毛……她承認這個比喻十分的不妥當,她會檢討自己的,但是,那種不容反應的即視感真的是太像太像……
「一邊去,你明明很怕吃酸的!」宋春月無情的戳破了宋春風的偽裝,將碟子端到了李氏面前,「娘你也嘗嘗,可好吃了!」
李氏便嘗了一口,也說不錯,只是對她而言有些酸了。
「可以再放些白糖上去。」江櫻笑著問道:「是不是跟你們印象中的小紅果,有些不一樣啊?」
「什麼?」宋春月失聲道:「你說這是小紅果做的?」
怪不得……怪不得她總覺得好像嘗過這味道!
那還是幼年她被宋春風哄騙,咬了一口小紅果,頓時覺得嘴裡又酸又澀,衝的她眼淚都出來了。
至此以後,宋春月便算是跟這果子結下了仇。
「酸是酸了點,可一點兒也不澀口啊?」宋春月又嘗了一口。
「因為煮過,而且去了皮,還放了冰糖進去,肯定沒有原來那麼酸澀。」江櫻解釋了一句,便道:「你要是喜歡吃,我再給你拿些過來,家裡還多著呢——」
宋春月連忙點頭說好。
「好了,就知道吃,再不去上工可晚了。」李氏提醒著女兒。
「阿櫻,我就先和我娘上工去了,你記得給我留一點兒別吃光了啊!」宋春月隨著李氏跨出門檻兒,不忘交待江櫻。
江櫻哈哈笑了兩聲,目送著母女二人離去。
「櫻櫻你是怎麼想出來的法子?這小紅果竟然也能被你倒騰的這麼好吃!」宋春風一開始的確是有意奉承江櫻,但嘗過真的覺得還不錯。
看來他的櫻櫻不光是長得好看,還心靈手巧呢!
顯然,這位少年分不清心靈手巧和吃貨的動手能力這二者之間的差異。
「就是普通的小糕點而已,哪兒有你說的那麼好。」江櫻被他逗笑,剛欲回家讓莊氏也嘗嘗,帶著幾塊在路上吃,便聽宋春風道:「我說的是真的!我覺得你做的比鎮子上那些乾巴巴的糕點好吃多了!要拿出去賣,肯定有人搶著買!」
桃花鎮又不是富庶的地方,糕點房裡自然沒有多麼精緻的糕點。
江櫻聽到這兒,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對啊!
近日,她正想著做點什麼成本小的生意來賺錢呢,不如就拿這山楂糕試試水!
「春風,太謝謝你了!」江櫻回頭對宋春風感激的一笑,便跑回了家裡,準備去了。
宋春風呆呆的站在院子裡,嘴角掛著痴痴的笑。
哈哈!
櫻櫻剛才對他笑了!
宋春風覺得整個世界瞬間都亮了起來!
囧,好像此時原本就是大白天……
莊氏去上工之後,江櫻便鎖了門,在宋春風的陪同下,帶著山楂糕去了鎮上的主街,尋了一處還算不錯的地段兒,擺起了攤。
「一個時辰內肯定就能賣光!」宋春風自信滿滿地說道。
一個半時辰後。
江櫻抬頭眯眼望著已至頭頂中天的太陽,繼而再看了看自己的山楂糕……竟是一塊也沒能賣出去。
江櫻皺了皺眉。
宋春風見她皺眉,連忙就道:「櫻櫻你別皺眉啊,別喪氣!別不高興!可能只是別人沒有注意到……也怪我們太不主動了。」
「我沒有喪氣啊。」江櫻解釋道:「我就是覺得餓了而已……」
說話間,邊拿出了早上做的酥油餅出來。
見江櫻咬了一口酥油餅之後立馬變得神采奕奕的模樣,且還問他吃不吃她還有一塊,宋春風的表情糾結了片刻,而後就將話題扯回了正軌,道:「這樣吧,我吆喝幾聲試試!」
江櫻邊吃著餅邊點頭。
「大家快來看!趕緊過來看看吶!」宋春風雙手攏在唇邊,嘶聲喊道。
江櫻被他嚇了一大跳,手中的餅險些要掉在地上。
路過的行人也不例外。
「誰呀?怎麼叫的那麼慘……!」
「快來看看……怎麼了這是?」
「快去看看出了什麼事情!」
宋春風過於凄厲的叫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好熱鬧的人乾脆圍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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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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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48:53
028:任性的小姐
看著一眾人含著質問的目光,江櫻覺得再也吃不下去了,一副『我真的沒有對他做什麼』的表情。
撇開在眾人的注視下而莫名其妙升騰起的心虛,江櫻忙一臉笑的跟眾人介紹道:「大家看看,這是我們自己做的紅果糕,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一文錢五塊兒,既便宜又開胃!還消脂健胃止疼,補虛降血脂抗衰老!」
第一筆生意,她就圖個薄利多銷,反正成本低。
「是啊大家不妨花一文錢買幾塊試試,好吃的話再來!」宋春風連忙跟著道。
至此,原本打算來看熱鬧的眾人才反應過來,原來方才那聲凄厲嘶啞的叫喊是叫賣!
鄙夷的「嘁」了一聲之後便多是一鬨而散了。
「誒!別急著走啊!可以試吃一塊!不好吃不要錢!」江櫻見人都要走,連忙喊道。
「誰吃這個什麼紅果做的怪東西……」眾人甩袖而去。
甚至有人哈哈笑道:「那都是有身子的人吃的……」
江櫻欲哭無淚,為山楂君感到深深的痛心,多好的一東西,怎麼在這兒就這麼不遭人待見呢!
宋春風見留人不住,瞅準了一個婦人,乾脆上前一把拽住了對方的衣袖,笑的討好:「這位大嫂,我見您身懷六甲,想必肯定想吃酸的吧?我們這有獨家秘制的紅果糕,您要不要來嘗嘗看?」
「什麼!」女子大吼出聲,一張大餅臉氣的變了形,「你才身懷六甲呢!人家可還是黃花大閨女呢!」
「啊…?」宋春風瞪大了眼睛,看著她的肚子。
旁邊一位年長的婦人更是啐道:「呸!眼睛瞎成這樣還出來做生意!乾脆回家挑大糞算了——」
「就是就是……」女子已經要氣的哭出來,她不就是胖了點嗎,竟然被說成身懷六甲的大嫂,實在是太過分了!
母女二人罵罵咧咧的離去,留下宋春風一人在風中凌亂。
江櫻無比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時,一名帶著丫鬟,年約十四五歲的綠衣少女走了過來。
「姑娘,買紅果糕嗎?」江櫻熱情的對她笑了笑。
卻見少女目色不善的打量了她幾眼。
江櫻覺得莫名其妙的……
下一刻,只聽那少女忽然開口道:「她是誰?」
江櫻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是一臉厭煩表情的宋春風。
「跟你有什麼關係!」宋春風翻了個白眼。
「你——」少女癟了癟嘴,不甘心的等著宋春風。
饒是江櫻這種兩世為人都沒有過戀愛經驗的低情商吃貨,都看出來了這姑娘對宋春風有些不尋常的情愫……
「你明明知道我……我……」少女終究顧忌女兒家的面子,吞吞吐吐說不出口。
「你什麼你,你快回家吧。」宋春風顯然十分的不耐煩。
「我偏不!」少女挺了挺脊背,微微支起了下巴,道:「你不是做生意嗎?既然是做生意,哪裡有趕客人走的道理!」
宋春風少見的皺了眉,口氣不悅地道:「梁文青,我告訴你……不要在這兒胡鬧!」
「誰胡鬧了?我就是來買東西的!」少女輕哼一聲,而後朝江櫻問道:「你這糕點怎麼賣的?」
「一文錢五塊。」
「那你給我包上五十塊兒!」說罷,便讓丫鬟付錢。
江櫻愣了愣。
這姑娘太任性了!
有錢果然就是任性啊!
她就喜歡這麼任性的姑娘……
江櫻包好後,又多送了她幾塊。
心中對這張雖然不算太漂亮,此刻看起來十分可愛的臉,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這可是她的第一位客人。
「以後我天天來你這兒買東西,看你還怎麼躲我!」梁文青心情大好,衝著宋春風一吐舌頭,這才帶著丫鬟離開。
宋春風整個人的臉都綠了。
江櫻剛想打趣他兩句,問問這姑娘是誰,結果就聽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兒,「快看,鎮長家的三小姐剛剛在這兒買東西了!」
「咱們也過去瞧瞧——」
一時間,攤子前竟然圍了不少人過來,多是年輕的小姑娘家。
看來跟風和名人效應這種現象,乃是不分時空的!
「這亮晶晶的還挺好看的,沒想到咱們桃花鎮上還有這麼漂亮的點心……」
「就是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江櫻看著眼前一群姑娘家,連忙就笑著招呼道:「姑娘們可以先嘗一嘗,不好吃的話就不買!」
「還可以先嘗後買啊?」
江櫻點著頭,「當然可以,來,試試——」
小姑娘們的聲音軟糯糯的,聽得江櫻心裡頭十分舒服……當然,主要還是因為她們是自己的財神爺。
幾個帶頭的人嘗了嘗,覺得酸酸甜甜的很新鮮。
「給我來五塊吧!」
「給我來十塊!」
「我也要……」
江櫻和宋春風兩個人好忙活了一陣。
待將這幫姑娘們送走,江櫻看了看餘下的,已經不足十塊。本來帶出來的也就百十塊,光梁文青一個人就買走了一半。
「覺得好吃她們明日肯定還會再來!」宋春風高興地說道。
「這多虧了那位梁姑娘呢。」江櫻將一枚枚銅錢收好,覺得頗有成就感。
原本只是用來滿足自己口舌之欲的小手藝,卻能拿來賺錢,真的太好了。
「這錢咱們一人一半,謝謝你幫我——」江櫻將一半的錢遞到宋春風眼前,雖然只有十來文。
「我怎麼能拿你的錢!」宋春風面色鄭重的拒絕。
「什麼叫拿我的……這是你應得的。」江櫻堅持要塞給他,並威脅道:「如果你不拿著的話,那下次我也不讓你幫我賣東西了。」
宋春風最怕她不讓自己跟著,當即就服了軟兒,但堅持只收五個銅板,原因是:「這東西是你做出來的,我只是幫你吆喝了兩句,沒理由跟你對半分。」
這五文錢他都不想收的好不好……宋春風琢磨著待會兒在集市上給江櫻買個小東西什麼的,反正他不能拿櫻櫻的錢,不然這他成什麼了……吃軟飯的嗎?
這時,江櫻忽聽一道男聲入耳,陰陽怪氣兒地說道:「喲,看你們倆你推我我推你的,怪為難的,倒不如給我哥倆兒買酒吃吧?哈哈哈!」
江櫻回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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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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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49:04
029:夜遇
只見是兩個身穿短褐,頭綁布巾的年輕男子。
整個兒一身裝扮,以及大搖大擺的走路形態,再配合著兩個人臉上的無賴表情,讓江櫻很順利的就猜出了他們的身份——地痞。
「臭丫頭你知道這是我們的地盤嗎?來這裡擺攤兒有沒有問過我們?」
「就是,你是頭一天來桃花鎮不成?這點規矩都不知道嗎!」
江櫻僵硬地笑了笑,道:「兩位大哥,我就是臨時借寶地一用,做的都是小本兒生意,還請大哥不要為難我……」
她知道跟這些人講道理硬碰硬是行不通的,只得賠著笑臉。
反正她什麼都沒有,就是臉皮夠厚!
「我看你還算識相——」其中一人伸出了手來,晃了晃。
江櫻露出一臉的恍然來,點著頭道:「我懂得我懂得……二位大哥稍等。」
說著便轉回了身,將餘下的幾塊山楂糕包了起來,穩穩地放到那人的手中。
對方二人互看一眼,愣住了……
「我們是來收保護費的!誰要你這破東西?」其中一人無法忍受的喊道。
收保護費……
江櫻瞪了瞪眼睛——這社會現狀未免也太黑暗了吧!收東西還不夠還要收保護費。
正當江櫻糾結著要不要破財消災的時候,宋春風走上了前來。
「方大方二,你們兩個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宋春風聲音微冷,擋在江櫻身前頗有幾分氣勢。
「怎麼是你……」被宋春風喊作方大方二的兩個人驚異的看著宋春風。
「就當給我個面子。」宋春風微微皺著眉,看著二人說道。
「走!」方大拉起方二轉身就跑。
「春風,你好厲害啊…」江櫻欽佩的看著宋春風。
「在這桃花鎮上我還是有幾分臉面的,日後若是有人敢欺負你,你就報上我宋春風的名字!」宋春風得意洋洋地仰起了下巴。
江櫻忙不迭的點著頭。
可是……
就在二人收拾好了一切,打算離開的時候,那方大和方二忽然去而復返了。
而且,還帶了一群人過來!
「老大,那小子就在那裡!」方大指著宋春風和江櫻的方向,同身邊一個留著大鬍子的中年男人說道。
「真是那臭小子!兄弟們給我上,狠狠的揍!」大鬍子男人大手一揮,示意著身後拿著鐵鍬和棍子的一群嘍羅。
江櫻頓時覺得腦子裡飛過一萬頭草泥馬!
這是什麼情況!
劇情要不要轉變的這麼快!
「櫻櫻我們快跑!」宋春風見勢不妙,連忙就拉著江櫻往前跑。
江櫻被宋春風扯著,一路朝前飛奔。
後面一群人咋咋呼呼的追著喊著。
江櫻邊跑邊在心裡抹淚:果然宋春風身處的江湖太危險,她這種沒有段數可言的草包完全招架不住啊!
「不行,我,我跑不動了……」不知道跑了多久,江櫻覺得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大喘吁吁地搖著頭,回頭一看後面的人要追上來了,便對宋春風說道:「春風你不是會輕功嗎?你先走……」
「不行!我怎麼可以丟下你不管!」宋春風斷然拒絕。
江櫻欲哭無淚,「可是我真的跑不動了,這樣下去你會被他們抓住的……」
「你這麼擔心我,寧願犧牲自己也不願我被他們抓住,我就更不能棄你於不顧了!」宋春風感動的不行。
江櫻卻是一頭的霧水,心道這什麼跟什麼啊…「你聽我說,他們要抓的不是我,我不會有什麼危險的,你先走!我在這兒等著你回來!」
宋春風怔了怔,而後才算反應過來……他們要抓的是自己而已。
「那你等我回來,你放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宋春風鬆開江櫻的手,神色定定的說道。
「……好的,快跑吧!」江櫻怎麼看他這副樣子怎麼像是要遠赴沙場的模樣……
宋春風撒腿跑開的時候,江櫻藏到了一個賣紙鳶的攤子後頭,躲過了這群人的視線。
待見他們越跑越遠,江櫻方舒了一口氣。
心道也不知宋春風跟他們有什麼深仇大恨,值得他們這樣不要命的追趕。
想著答應宋春風要在此處等他回來,江櫻便尋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坐著的間隙,便抽空將另一塊酥油餅給啃了。
真是好一個臨危不亂的……吃貨。
可這一等,竟是等到了日落西山的時辰,也不見宋春風回來。
該不是真的被追上了吧?江櫻不禁擔心起來。
可隨之又想到,宋春風是會輕功的,而那些人只不過有些蠻力而已,按理來說宋春風沒有了她的拖累,應該逃得無影無蹤了啊…
就在江櫻考慮著要不要四處去找一找的時候,忽然見那大鬍子一群人折了回來。
「竟讓他給跑了!這次算他走運!下次再讓我碰見他,老子肯定砍死他!」大鬍子罵罵咧咧的,累的一頭大汗,「跑了半天可累死老子了……」
「這宋春風真是跑得比兔子還快!」
一群人漸漸走遠。
江櫻徹底放下了心,看來宋春風是成功甩開敵人的追捕了。
大鬍子他們既然折回來了,那想必宋春風也快要回來找她了吧。
江櫻這麼想著,便又在原地等了半個時辰。
街道上的攤販已經都收攤回家了,各個鋪子也關了門。
四處黑燈瞎火的,江櫻不由地有些不安起來。
而這種不安的主要來源就是……她餓了。
宋春風怎麼還沒回來,該不是把她給忘了自個兒回家了吧?
江櫻越想越有這個可能……
她又在街口四處張望了一番,仍舊未能看到宋春風的影子。
這個時辰莊氏都該放工回家了,若是見家裡鎖著門又找不到她,肯定得擔心死了。
思及此,江櫻不敢再在這裡多做逗留,連忙朝著回家的路走去。
因為先前被宋春風拉著往回家相反的方向跑了許久,故回家的路極長。
走到桃花鎮通往臨鎮的路口處的時候,江櫻忽然見前不遠處的地上,橫著一道黑影。
隱隱好像是一個人……
江櫻被嚇了一跳。
這一路上半個人影都沒見著,她摸黑走夜路已經很害怕了,現在前方忽然冒出來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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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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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49:40
030:你是什麼人
江櫻壯著膽子朝前走去。
她覺得自己向來不算是個熱心腸的人,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她膽小。
所以她沒有膽量上前去查看此人是死是活。
亦步亦趨的走了十來步,就在即將要同那躺在地上的人錯開距離之時,江櫻忽然聽得一聲不甚清晰的痛吟。
江櫻頓時冒了冷汗!
不為別的,只為這聲音……竟是像極了莊氏!
江櫻失神的間隙,那人又斷斷續續的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這一次,江櫻幾乎是沒有懷疑了,這個人就是莊氏……
她幾步奔了過去,蹲下身子試圖將人扶起,一邊試探的喚道——「奶娘?」
「是,是櫻姐兒嗎……」莊氏有了回應。
江櫻頓時點頭,「是我,奶娘你這是怎麼了!」
說話間,江櫻的手掌撫過莊氏的額頭,驚覺燙的嚇人!
原來是發了高燒……
莊氏顯然已經沒有什麼神智了,燒得整個人都陷入了昏迷中。
江櫻連忙將莊氏的一條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吃力的將人扶起來。
可莊氏的身子骨實在太壯實,實在不是她一個半大孩子可以攙扶得了的……
江櫻咬緊了牙,扶著莊氏往前走。
「奶娘你堅持堅持,就快到家了!」才走了三步不到的江櫻,無恥的扯著謊……此處離回家至少還有五里路要走,但是她想藉此喚回些莊氏的神智。
可是,依照莊氏整個人的重量都倒在了她的肩上的險峻情況來看……這招顯然沒用。
「奶娘,家裡有我新做的酒釀圓子,等到家了我給你煮湯吃——」
莊氏的頭動了動,似乎有了些意識,腳下也有了些許力氣。
「……」江櫻說不上來此刻是慶幸多一點還是凌亂多一點。
看來吃貨是一種病,而且會傳染的……
可沒多大會兒,莊氏忽然洩了氣一般,朝著江櫻身上倒了下來。
江櫻一個沒有防備,被莊氏這壓倒性的力量撞的跌倒在地。
四周還是見不著一點光亮,漆黑的嚇人,樹枝上不知名的飛禽時不時的叫上一聲,將黑夜襯得有幾分恐怖。
莊氏已經完全沒有了意識,不管江櫻說紅燒兔肉也好,還是清蒸桂魚也罷,都再得不到一絲回應。
用盡了力氣將莊氏再次扶起,江櫻心裡這才升騰起了一絲恐懼來。
她擔心莊氏會被這高燒燒壞,更氣惱自己沒用,連個人都背不起來。
果然百無一用是吃貨……
江櫻牟足了勁半背半架著莊氏往前走,萬分祈盼著下一刻宋春風會從黑暗裡跳出來找她。
她從沒這麼希望過能有個人能出現在自己面前……
不知是不是她心裡祈禱的意念太過強大了,以至於在一個分叉的小路口上,藉著一戶人家窗口裡洩出的微弱火光之下,她看到前方出現了一道欣長的身影——
「大叔!」江櫻連忙喊了出聲。
那身影明顯的一僵。
「大叔,求您幫幫忙!」江櫻唯恐他會走掉一樣,連忙地道:「日行一善,好人有好報!我奶娘她發了高燒,耽擱不得——」
小姑娘說話的聲音已經近乎上氣不接下氣,在這四處無人的黑夜中,聽起來很有幾分無助的味道。
江櫻見前方的人停下腳步,轉過了身來。
「晉起!」驀然看清了對方的面容,江櫻驚喜萬分,甚至她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麼驚喜,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晉起為她的反應而怔了怔,而後便提步走了過來。
二話不說,便將莊氏從江櫻身上接了過來背起。
「跟著我。」清冷的丟下這麼三個字,再無其它的話。
「謝謝,謝謝!」江櫻除此之外不知該說什麼,黑暗中,她提著裙子小跑著才能跟上晉起。
待到了家門前,江櫻摸出鑰匙開了門,帶著晉起往屋裡走。
手忙腳亂的將燈點亮,江櫻轉頭回去剛欲從晉起身上接下莊氏,冷不防的卻撞上了一個結實溫暖的胸膛。
胸膛上傳來的柔軟讓晉起有一瞬的呆愣,但見面前的小姑娘卻面不改色。
晉起為自己還不如一個姑娘來的坦蕩而感到懺愧……
二人合力將莊氏送回到裡間的床鋪上,江櫻便忙著準備給莊氏退燒。
晉起沒急著離開,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
他對這個小姑娘……有太多太多的疑問了。
江櫻也騰不出心思去注意他,幫著燒水給莊氏擦拭身子。
這間隙,晉起守禮的退去了外屋。
江櫻給莊氏用熱水擦了身子降溫之後,又用冷毛巾敷在了莊氏的額頭上。
前前後後忙活了差不多一個時辰,見莊氏的情況略有了好轉,江櫻適才鬆了一口氣,給莊氏蓋好了被子之後,便走了出來。
這才瞧見晉起還在。
「已經沒有大礙了,今晚真是謝謝你了。」江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下又欠了你一回——」
晉起沒有說話,只看著江櫻。
江櫻摸了摸臉,不知道自己哪裡不妥。
卻見那雙蔚藍色的眼睛,依舊在緊緊的盯著自己。
江櫻開始覺得有些不自在了……
「你……」江櫻乾笑了兩聲,道:「你是不是餓了?我也有些餓了。」
晉起頭頂冒出了黑線。
江櫻也覺得自己這話題轉移的太過蒼白了,可除了吃,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有件事情想問一問你。」晉起忽略掉她前面那句突兀的話,徑直問道。
江櫻愣了愣,而後點頭道:「你問吧。」
對於幫助過她的人,她自然會知無不言的……這句話剛在江櫻心裡落了音,然而事實上……一眨眼過後,她卻反悔了。
因為晉起問的話,她沒有辦法如實作答。
「你究竟是什麼人?」晉起定定的看著她。
「我……我是江都連城來的人。」
「我是問你,是什麼人——」晉起的聲音沉了沉。
對上那雙湖泊般的眼睛,江櫻忽然覺得一陣心虛,「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她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晉起會忽然這麼問她。
難道……他知道自己是穿越來的嗎?
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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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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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49:52
031:好事
除非……他也是!
晉起眼神裡含著審視。
原先他還只是懷疑,可現在幾乎是肯定了……因為今晚她的所作所為,可以說是改變了這莊婆子的命運!
他猶記得上一世,隔壁家的莊婆子就是因為發高燒倒在了街上,次日早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沒命了……
可這一次……
卻是由他親眼見著,江櫻將她救了回來。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莫名其妙的參與了進去……
他本不打算管這個閒事的,可當時他在想,或許想要改變前世種種,就得從小事情做起,或許一個看似小的轉機,便會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是樂見今生的種種被改變的,可是僅限於在他的手下被改動,而非是一個陌生人!
這樣會讓他覺得,未來充滿了不確定……就好像自己的命運,再一次被他人控制住的感覺!
江櫻被他的眼神盯得心裡發毛。
「你問我是誰……那麼,你又是誰?」江櫻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出這句話的。
可下一刻,她就後悔了。
晉起忽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江櫻頓時覺得無法呼吸,死命的掙扎著,眼淚都冒了出來。
晉起的手卻在越收越緊,眼中殺氣騰騰。
「告訴我,你究竟是誰!」他的口氣森冷無比。
江櫻拚命的搖著頭,疼的淚水直流。
就算她是穿越來的,也沒有必要殺了她吧!
她又不會對他有什麼不利……!
晉起似乎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
江櫻的臉色因為窒息的緣故越來越紅,掙扎的力氣也越來越小,唯獨眼淚流的越來越洶湧。
晉起一皺眉,而後忽然鬆開了手。
江櫻得了自由,大口的呼吸著空氣。
「我不管你究竟是不是我猜想的那樣,但是我要警告你,不要妄圖去試著改變太多,否則……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晉起丟下這句話,便揚長而去。
江櫻癱坐在原處,默默的抹著眼淚。
救命恩人突然間變成了精神分裂不說,而且還要殺了自己……
老天,這日子究竟還有沒有辦法過下去了啊…
這一遭下來江櫻真的嚇到了。
餓了一天的肚子都顧不得去填,而是將門窗全部從裡頭栓緊,生怕晉起半夜發病,跑過來將她掐死。
做好了一切之後,江櫻才鑽進了廚房裡。
恐懼過後,肚子好似越發的餓了……
四處沒有找到菜刀,江櫻便用意念取出了玄鐵菜刀來。
說來這把菜刀雖然好用,但她還真沒怎麼用過,因為潛意識裡覺得這菜刀非同尋常,拿它來切菜有些玷污了。
可當江櫻拿著它將兩根胡蘿蔔切成了薄片之後,那種得心應手的感覺讓她改變了這種想法……反正裡面的菜也沒見得有成熟的跡象,到不如就拿它當尋常的菜刀來使好了。
因為顧念著莊氏的病情,江櫻沒做菜,熬了一鍋胡蘿蔔糙米粥。
餵著莊氏吃下去大半碗,她才又將自己餵飽。
再四下收拾了一番,竟是折騰到了夜半子時。
累極了的江櫻,躺在上眼前卻總是閃過晉起那雙冰涼徹骨的藍眸,用盡了法子也沒辦法轉移開注意力。
以至於,江櫻做了一整夜的噩夢,夢裡都是晉起要殺了自己的情形。
隔壁的晉起,卻是一夜未眠。
江櫻一遍遍檢查門窗的動靜,他自然覺察的到,這種防備,讓他莫名覺得有些不舒服。
大概是先前她表現的太信任感激自己,而現在有了如此之大的反差,所以才會令他覺得不習慣吧?
晉起回想著那雙裝滿了驚惶的淚眼,忽然覺得心底一陣後悔。
見窗外天色已有放亮的趨勢,晉起乾脆翻身下了,去院子裡打起了拳。
半個時辰下來,方覺得心裡的煩躁感隨著汗水消失掉了。
另一邊,江櫻頂著兩個黑眼圈爬起來了。
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去看了莊氏。
燒已經完全退了,太好了。
江櫻沒急著叫醒莊氏,而是出去洗漱準備做早飯。
在院子裡的井邊洗漱的間隙,江櫻將耳朵支的老高,時刻注意著隔壁院子裡的動靜。那表情,像極了一隻警惕無比的……老鼠。
「砰砰砰!」
門忽然被敲醒,江櫻嚇得險些要將手中的木盆給丟了出去。
「阿櫻,你起來了沒有啊?」
是宋春月的聲音……
江櫻舒了一口氣,一面應著一面去給她開門。
「怎麼了?」將門拉開,江櫻便一臉疑惑的問道。
「你們昨晚上去哪兒了?回來見你們鎖著門。」宋春月問道。
「我奶娘有些發燒,現在已經無礙了。」江櫻簡要的一句帶過去,沒有多說,畢竟莊氏已經沒事了,沒必要將昨晚的事情說出來讓宋春月跟著提心弔膽。
宋春月聽她這麼說果然放心下來,這才道:「昨晚我和我娘找你有事兒呢……韓家廚房裡的吳大娘,說想讓你留在廚房裡做冷盤,工錢跟廚娘們一樣呢!」
宋春月的聲音裡帶著雀躍,顯然十分高興。
一來她知道江櫻想找份活計,二來這樣她也有人陪了。
江櫻聽罷愣了愣。
「怎麼了?這可是好事啊!」宋春月晃了晃江櫻的胳膊,道:「你要覺得可以,咱們今個兒就一同上工去!」
江櫻腦海裡飛快的閃過幾種想法。
她自然是不想被束縛住的,她的夢想是攢錢開個小飯館,將一江春的牌子重新掛起來,不用賺很多錢,夠吃夠喝就行了。
可是開飯館顯然需要不少銀子。
倒不如先去韓家做幫工,攢夠了銀子便走人?
就是不知道韓家能不能同意她簽活契。
畢竟廚娘跟普通的幫工是不一樣的。
「你在想什麼吶?」宋春月見她眼珠子轉了又轉,忙問道。
「這樣吧,你先回去吃飯,我等會兒跟奶娘說一說,如果商量好了就去找你——」江櫻得先跟莊氏說一聲兒才行。
而且關於莊氏在養豬場的活計,她覺得不能再讓莊氏做下去了。
「那好,我先回去等著你!」宋春月一副你快點考慮以及這種好事到底有什麼好考慮的模樣,轉身回了家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50:05
032:余氏的餅臉
「櫻姐兒……」
江櫻剛一走進內屋,就聽到莊氏在喊她。
江櫻響亮的應了一聲,一邊連忙走了過去。
莊氏已經醒了過來,正靠在頭,打算穿衣。
江櫻卻快她一步阻止了她的動作,道:「奶娘你身子還沒好全,今天便在家歇著吧!」
「好了好了,已經都好了。」莊氏笑著說,面容看起來仍有幾分病態。
「奶娘——」江櫻按著莊氏的手臂,在床沿坐下問道:「那個養豬場裡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莊氏一愣,隨即笑著搖頭否認道:「你這說的什麼話?你不是不知道你奶娘我是什麼人,怎麼會有人敢欺負我!」
莊氏是出了名的潑辣,這一點江櫻不否認。
可是,莊氏為了這份活計,肯定會一忍再忍。
「你就別騙我了。」江櫻嘆了口氣,說道:「昨晚做夢你說的夢話,我都聽到了!」
「什麼……」莊氏不淡定了。
她竟然還該死的說了夢話!?
「我聽您說,養豬場的東家覬覦你的美貌……經常騷擾你,昨日更是不顧羞恥的提出了要養你為外室的話……他夫人知道了,便讓人拿了冷水潑你,還逼你做了比平日裡多了幾倍的活……」江櫻汗顏的說道。
她沒聽到這些話之前,是真的沒想到莊氏的發燒歷程竟然如此複雜。
而且那養豬場的東家……這麼獨特的眼光又是怎麼回事……?
江櫻發誓她真的不是在黑自家奶娘,而是事實擺在眼前,莊氏的容貌頂多算是個中等,而且身材魁梧的女人,在這個時空裡並不受歡迎。
莊氏聽得汗都要滴下來了,一面解釋道:「我那只是發了個噩夢罷了,胡說八道來著……」
「那你打算怎麼做,真的要做你們東家的外室?」
「呸!他想的美!俗話說的話寧為窮人妻,不做富人妾!再者說了我都一把年紀了——」莊氏說到此處,驀然止住了。
江櫻看著她,「不是說發惡夢嗎?」
莊氏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他們都這麼對你了,若是你再去,還不要了你的性命嗎……」江櫻憂心地說道。
「他們哪裡敢……」莊氏有些沒底氣。
其實她真的是個受不了氣的人,性子越直接的人,便越難忍氣吞聲。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為了生計她別無他法,這個活計是她找了許久才找到的。
「奶娘,剛才春月過來說韓家聘我做廚娘——」
莊氏還來不及反應,就又聽江櫻說道:「而且昨日我跟春風出去賣了紅果糕,雖然賺的不多,但如果堅持下去,肯定比你在養豬場要划算的多了——所以奶娘,我是這樣想的,既然他們容不得你,那咱乾脆就不幹了!」
她不想看著莊氏受這種委屈。
「可是……」莊氏覺得好消息來得太突然,有些無措。
「沒什麼可是了,我打算去韓家,然後這紅果糕就由奶娘來賣,這樣一來,活計和生意都不耽擱!」江櫻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笑的眼睛都瞇起來了。
莊氏聽著,不由地也跟著露出了笑意,可仍舊有些不確定,「這樣真的行嗎?你那紅果糕果真賣的出去?」
「真的!」江櫻滿臉自信地道:「昨日我跟春風還賣了十幾文錢呢,全部賣出去了!」
莊氏聽到這,歡喜的合不攏嘴了,躍躍欲試地說要去後山摘小紅果。
江櫻提完了方才那句話卻在想,宋春風他究竟是去了哪兒……
「櫻櫻!」
江櫻嘆了句說曹操曹操到,遂起身去了院中。
宋春風一身的露水氣息,在看到江櫻的那一刻,大大的鬆了口氣。
可擔心死他了……這一整夜就怕櫻櫻一個人回家,萬一出了什麼好歹。
「昨晚上你去哪兒了?」江櫻問道。
「我後面遇到了……梁文青,為了甩掉她,在山中躲了一夜……」宋春風說到這裡,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頸。
江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看來宋春風是真的被這位鎮長家的千金給纏的怕了啊…
「都是我不好,讓你空等了那麼久……總之,你沒事就好,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沒事兒。」江櫻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
其實說起來,她或許還要謝謝宋春風呢,若不是有這麼一茬兒,她也不會在路上遇到昏迷的莊氏了。
江櫻尚且不知,這個時空裡原有的定律,正因為她的到來,而一點點的被改變著。
回屋將自己收拾了一番,江櫻便一臉笑意的出了院子,打算去找宋春月。
可前腳剛一踏出門檻兒,就見晉起也從家裡走了出來,肩上背著獸皮弓。
少年人剛巧站在一縷明亮的晨光下,五官猶如冰雕一般冷峻分明,雖是身著粗布衣,但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強大氣場,令人自覺渺小卑微。
江櫻卻無心去欣賞稱讚,有的只是恐懼,她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腳下生風一般溜進了宋家。
這一幕落在了晉起的眼中。
那雙在陽光下顯得透澈無比的藍眸,微微閃動了幾下。
看來她是真的防備上自己了。
※
江櫻和李氏宋春月來到了韓家後廚。
吳大娘給江櫻安排了自己的案板,正巧跟另一位做冷盤的郭婆子挨近。
現下還沒到做菜的時辰,只是雜工們忙著準備,郭婆子便往江櫻這邊兒走了兩步。
「大娘有事?」江櫻問。
「瞧見余氏沒有……」郭婆子壓低了聲音,下巴朝著前面支了支。
她不說江櫻真沒注意到,她這麼一說江櫻才發現,今個兒余氏可真安靜了,安靜的都沒有存在感了。
順著郭婆子的目光看去,江櫻頓時就傻住了。
余氏整張臉都腫的不成樣子了!
又腫又紫……!
江櫻險些就要沒認出來……
余氏那張原本顯得刻薄的榮長臉,此刻儼然成了一張大餅臉,不對……紫薯餅臉——江櫻腦海裡蹦出這麼個比擬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50:16
033:蒜茄子
顯然是被人打得,而且打的人一點情都沒留。
「這是怎麼了……」江櫻訝異地問道。
「誰知道呢,但八成還是因為你那道冷盤的事情吧……」郭婆子了解的也不甚多,但她只需知道一點便夠了,那就是——余氏被揍,她們大家都很開心。
江櫻卻暗暗搖頭,心想若是因為余氏頂替她的那件事情,絕不至於如此……
想來,只怕跟問梨苑的事情脫不了干係吧?
江櫻正欲收回視線之時,卻見余氏朝著她看了過來,那眼神像是恨不得將她剝皮拆骨一樣。
江櫻受不住這種凌厲的眼神,率先收回了視線。
然而這種反應落在余氏眼中,只覺得江櫻絲毫沒有將她放在眼中,一時間,余氏氣的一張臉又紅又紫。
吳大娘走過來瞥了她一眼,丟給她一張紙道:「這是今個兒你們紅案要做的菜色——」
余氏應了一聲,表面上看來對吳大娘還算恭敬,但眼底卻深藏著濃濃的記恨。
若非是吳大娘從大夫人那得了她擅闖問梨苑的消息,並刻意的傳到二房,她婆婆又豈會為了保全二夫人的顏面,而對她下此狠手……!
一想到婆婆昨晚對自己的教訓和辱罵,余氏便恨得牙癢癢!
這邊,江櫻盡量忽視掉余氏時不時對她投過來的眼刀子,也接到了今日她要做的冷盤單子。
她分到了五道,皆是素菜。
如果不是特定的、必不可少的大菜,向來都是菜單子發過來,具體的由廚娘們自己發揮的,而各人又都有自己的獨門菜色,自是不必擔心重複。
將食材準備好之後,江櫻發現了一個問題。
「大娘,您看到我的菜刀了嗎?」江櫻朝左右兩個婆子問道。
兩人皆是搖頭表示不知道。
那真的是太奇怪了……她不過就是去拿了兩個茄子,一回來就沒有了。
「你再去後頭取一把過來就是了,別耽擱了做菜。」郭婆子提醒道。
江櫻連忙點頭,轉身去了。
這時,便有一個做蒸菜的廚娘走了過來,順手就將江櫻將拿來的兩個青圓茄子給取走了。
郭婆子等人看在眼裡,雖是面面相覷,但是還是沒敢說什麼。
這個廚娘是余氏的人……這麼做顯然是余氏的授意了。
這樣為難一個孩子,真是的……
一干婆子看在眼底,無不是對余氏的行為嗤之以鼻,但鄙夷歸鄙夷,明著跟余氏作對,她們卻是想也不會去想的。
所以,在後頭好不容易從那堆破銅爛鐵裡尋來了一把舊菜刀的江櫻,回來就發現自己的茄子不見了。
江櫻無語了半晌,只得再去青蔬處重新去取。
可她剛走到置放青茄子的地方,就有幾名廚娘湧了過來,衝到她前面——
待江櫻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能目瞪口呆的盯著已經空空如也的竹筐……
這哪裡是廚房,這是匪窩吧?
果真是弱肉強食……江櫻暗嘆了一句,只得將目光轉向另一筐長形的紫皮茄子上。
肅州屬於南方,紫茄子是此地的盛產,並不稀奇,反倒是外地運來的青茄子更受青睞一些。
可現在江櫻沒得選了。
她隨便挑了幾個,走回了自己的案板前。
這個時候大家都忙著做菜了,余氏一時間也抽不開身讓人再來給江櫻使絆子。
而且……令余氏吐血的是,江櫻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現出氣悶的態度,就像是根本沒將這一切放在眼中一樣——這讓余氏十分懊惱,找茬這種事情,就是要給對方添堵的,如果對方毫無反應,但堵的便是自個兒了……
郭婆子等人也暗暗讚歎這小姑娘年紀輕輕,但心理素質真真是強大啊。
殊不知,真正的原因乃是,這貨根本就沒有察覺到是有人在為難她……
半個時辰後,臨近正午。
郭婆子等都做好了自己的菜,在一旁閒聊起來。
「咿?你這做的都是什麼菜?」郭婆子餘光不經意的掃到江櫻案板上的菜,訝異的脫口而出問道。
為了保證個人的手藝不被窺視,每個案板間都置有一人高的隔板的,但由於此刻廚娘們多是做好了自己的活計,便走動了起來,以至於郭婆子一打眼便瞧見了江櫻的菜色。
但看樣子已經是做成了,便也沒什麼好避諱的,幾個人便好奇地圍了過去。
江櫻正做著最後一道菜的最後一步,將調拌好的蒜泥香菜入蒸熟後在中間劃開了口的茄子裡。
「這茄子就這樣吃?不切了?」郭婆子指著盤子裡一條條整齊排列的紫皮茄子,問道。
其它的四道菜看著也是新鮮的,但這整茄子的做法,卻尤為顯眼。
「這叫蒜茄子,就是要將蒜泥和香菜的味道在茄肚裡面得到充分的釋放,味道才好。」江櫻對她們的反應並不意外,嚴格來說她做的這道蒜茄子傳自東北,這裡的人沒見過很正常。
「可這蒸過的茄子裡頭還冒著熱氣呢,能叫做冷盤嗎?」一位婆子撇撇嘴,顯然不大喜歡江櫻。
不料江櫻聞言反而對她笑了笑,道:「大娘不用擔心,等待會兒端過去,便涼透了。」
「……」婆子臉色一陣反覆。
這人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真真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裡的無力感……
郭婆子強忍著笑,因著那開口的齊娘子平素與她很不對付,所以一時間,郭婆子只覺得這看起來軟糯嬌憨的小姑娘真是越來越招人喜歡了。
「你這幾道菜瞅著就有名堂,真不愧是家裡做酒樓起家的啊!」郭婆子由衷的誇讚道,面上帶著笑。
江櫻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很快,飯廳裡的丫鬟下人們便過來傳菜了。
江櫻見沒人注意到她,便不著痕跡的將菜刀隱了起來。
這不能怪她太隨便的就拿傳家之寶出來用,而是方才翻找過來的菜刀別說切菜了,就是用來剁手,一刀下去也不帶破一丁點兒皮的。
其外,一整個晌午,廚房裡的人都能清楚的感受到余氏的怨憤,縱然因為臉上有傷不便多說話,但這還是不妨礙她找眾人的茬兒。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50:29
034:吃貨很忙
江櫻現在做冷盤歸了白案管,倒是還好,余氏沒辦法明著找她的麻煩,只是李氏和春月卻倒了楣,沒少被余氏假公濟私的欺負。
「你……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江櫻聽到這憤慨的聲音來自於宋春月,連忙轉頭看去。
「憑什麼這兩個院子的甜點都要我娘來送,這平時根本不是我們該做的活兒!」宋春月正跟余氏爭辯著。
余氏冷哼了一聲,道:「你們知道什麼是幫工嗎?幫工就是什麼雜活兒就能幹的下人——你們要是不想做,也行啊!去管家那裡結了工錢滾蛋!」
大概因為兩腮腫脹的厲害,以至於余氏的聲音聽起來悶悶不清的,但卻是加倍的盛氣凌人。
「你——」宋春月氣的雙眼通紅,「你分明就是刻意為難我們!」
「就算我是刻意為難你們,你們又能如何?」余氏睥睨著李氏和宋春月,眼底含著不屑。
她早就看這對母女不順眼了!
「好了春月,別說了……」李氏上前來扯了扯宋春月的衣袖,給了她一個制止的眼神。
宋春月噙著淚氣憤的走開了。
「余管案放心,待會兒我便去三小姐和四少爺的院子裡送糕點……」李氏跟余氏說道。
韓家有個規矩,那就是飯後每個主子的院子裡都得備著甜品,而這活計,平時是專門有人負責的,今日卻被余氏推到了李氏的身上。
「知道了還不快去?還有那些碟子,還等著你洗呢!洗不完不準放工——」余氏瞥了唯唯諾諾的李氏一眼,心滿意足的走了。
江櫻走了過來。
「嬸子,這甜點我幫您送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了,你累了一晌午了快去歇著吧!」李氏連連搖頭。
「我不累,我幫您送吧。」說話間,江櫻已經將分好的甜點端了起來,「您告訴我是哪兩個院子?」
李氏只得笑著道:「三小姐和四少爺的院子是緊挨著的,直走過游廊,轉左一直走便能瞧見了,一座叫祈玉院,一座叫祈香院。」
江櫻記下來,點頭笑道:「那我去啦——」
余氏瞧見這一幕,嘁了一聲。
既然這麼喜歡幹活兒,那就讓她幹去吧。
順利的將兩份點心送完,江櫻從三小姐韓成香的祈香院裡出來。
「站住——」
一道婦人的聲音忽然傳來。
江櫻下意識的停下腳步,轉頭瞧去。
就見是一位身著駝色暗紋褙子,身材肥胖的婦人正朝著自己走來,她目光裡含著審視,問道:「你是哪個院子裡的,為什麼來這兒?」
見她一副盤問犯人的架勢,江櫻老老實實地答道:「奴婢是後廚裡的,來給三小姐送糕點。」
「我瞧著你怎麼那麼眼生?」婦人微微皺眉,「平時不是春紅過來嗎?」
江櫻剛想說春紅有事,她臨時過來幫忙的,卻覺得撒謊不太好……畢竟她不知道春紅是哪個啊!
好吧,其實她更想嚼一嚼舌根。
「是余管事讓我過來的。」說到此處,江櫻怯怯的縮了縮脖子,那模樣看起來既膽小又委屈。
低著頭的江櫻並沒有瞧見,那婦人在聽到她提起余氏的時候,眼裡閃過一抹厭惡。
而後,便細緻地問道:「你是在廚房裡幹什麼的?」
「做冷盤的。」江櫻據實以告。
「還是個廚娘啊…」婦人訝然。
江櫻點了點頭。
「余氏越發了不得了,連廚娘也支使著跑腿兒送糕點,而且還是做白案的。」婦人撇了撇嘴,沒好氣地道。想到現在二夫人正氣著余氏,眼裡便有了點點笑意。
江櫻眼光微微一閃。
好像這婆子很不待見余氏啊?
哦,想來這府裡沒誰會待見她……
「你回去吧,這件事情我自會稟給二夫人的。」婆子對江櫻道。
江櫻愣住了。
她原本只是想說出來過過嘴癮而已,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要往上頭告狀……
對於這種行為,江櫻只想說——這位大娘真是熱心腸啊!
一想到正在風口浪尖兒上的余氏,可能還會有一場災禍,江櫻頓時覺得舒心了……
倒不是她多厭恨余氏,而是余氏成日這麼為難李氏和春月,有人能替她們出氣,自然是一大快事。
因果循環,惡有惡報,是她最樂見的。
江櫻這邊喜滋滋的離了祈香院,在途徑問梨苑的時候,想到那日的驚險,便下意識的往裡頭瞧了一眼。
這一瞧不要緊,便瞧出了一個人來。
江櫻嚇了一跳,做賊心虛的低下頭,加快了腳步埋頭往前走。
「等等!站住!」上氣不接下氣的喊聲傳入江櫻的耳朵。
江櫻裝作沒聽到,乾脆小跑了起來。
「你!那個穿青衣裳的,給我站住!」見她不停反跑,那聲音氣惱起來。
話以至此,江櫻沒辦法再欺騙自己身上穿的衣裳是其它顏色,只得一臉忐忑的停下了腳。
那小廝的跑了過來。
江櫻認出了他,是伺候在韓呈機身邊的阿祿。
「我只是湊巧路過……」江櫻硬著頭皮解釋道,上回的事情讓她知道了問梨苑不能擅闖,但是她真的沒有想到看都不讓人看啊…她只是看了一眼,就一眼而已!
「快去前頭請大夫過來,少爺犯了喘病!快去!」阿祿根本沒聽到她在說什麼,滿頭的大汗顯得十分著急。
啊?江櫻一時間未能反應過來。
「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啊!」阿祿顯然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丟下這句話便跑回了問梨苑。
江櫻醒過神來。
她確定阿祿沒有認出她來,所以她就算這個時候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轉身就走,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正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這樣未免太不厚道了,畢竟他那麼信任自己……
顯然這貨不大分得清人家太著急沒空多說和信任之間的關係。
反正只是去請個大夫!
別耽擱了病情,到時候反倒是自己的過錯。
江櫻打定了主意,便拔腿朝著前院跑去。
作為一個暫且不知道是女主還是女配的吃貨穿越者,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好忙好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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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50:42
035:急救
「什麼……你說大夫不在啊?」著急忙慌的跑來前院,江櫻卻被藥徒告知這個高大夫出門採藥去了。
真是親力親為的好大夫,連採藥這樣事情也要自己去做,江櫻默默給高大夫點了個讚,一面又問道:「那府裡可還有別的大夫了?」
「有。」藥徒對她點點頭。
江櫻一喜,「那他們在何處?」
「跟我師傅一起出去採藥了。」青衣藥徒是個面癱臉,表情呆板著說道。
江櫻:「……」這群人是去搞學術研究了吧?
「你是哪個院子裡的?」藥徒打量了她一眼,見她並非是丫鬟的裝扮,便問道。
「我是廚房的。」江櫻脫口而出。
「廚房的你來我們這兒幹嘛,我們又不治下人。」藥徒嘁了一聲,轉身便欲走。
江櫻怔了怔,正在為這貴賤之分嚴重到了極致的社會現象而感到悲切,卻忽然想到了自己來此的目的……
「誒你等等!是問梨苑裡的人讓我過來的,說是大少爺犯了喘病!」江櫻連忙叫住他。
話剛落音,江櫻就見那藥徒的腿瞬間重重的抖了一抖,若非是扶住了門框,只怕要跪倒在地了。
「你怎麼不早說!」藥徒神色張皇的衝江櫻喊了一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回了屋中,取來了藥箱。
「走!」他一把拉住江櫻。
「我……就不用去了吧?」江櫻一臉糾結,她心裡是真的有陰影。
「你不去誰給我證明我為什麼到現在才來,這都怪你一開始沒把話說清楚!萬一大少爺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怎麼擔當的起!」藥徒瞪了她一眼,遂扯著江櫻的衣袖疾步朝著問梨苑而去。
被他一句話說的心生忐忑的江櫻,就這樣被硬扯著來到了問梨苑。
這藥徒顯然不是頭一回來問梨苑,在曲折迴環的問梨苑中,熟門熟路的就來到了大少爺韓呈機的房。
一路上無論江櫻怎麼保證自己不會半路脫逃,肯定會配合他,但是藥徒仍舊是堅持將她拽到房中,才肯撒手,執著的程度讓江櫻覺得人與人之間真的沒有信任可言了,雖然……她真的有想過半路跑掉……
此刻,房中亂糟糟的一團,甚至圍在邊的幾個身材面貌均是出挑的丫鬟們已經嚇得小聲啜泣了起來。
江櫻怎麼看怎麼覺得這架勢不太妙啊…
該不是她真的要被拖下水吧,她真的只是路過幫忙喊人的……
正幫上喘息不止的韓呈機順氣兒的阿祿,一見來的人是個藥徒,而非是專門負責韓呈機病情的高大夫,頓時就急了眼,「怎麼是你,高大夫呢!」
「師傅採藥去了……凝壽堂裡只有小的在……」藥徒約莫也是瞥見了韓呈機情況不太好,嚇得已是雙腿打顫。
「什麼!」阿祿圓圓的臉上滿都是失措的神色,「那你可懂得如何抑制這喘病!」
「小的……還未出師,跟在師傅身邊不足半年,藥理學了些,但醫術真的不濟……」藥徒說罷,已經抖索著跪了下去。
江櫻錯愕的瞪大了眼睛——大哥你不會醫術跑那麼快幹什麼,還背個藥箱有模有樣的!
可也只是一瞬,她便明白了……這藥徒只怕不是不會治,而是看到韓呈機的病情太嚴重,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敢治。
原本是要趕來立功的,但是事態比料想的嚴重,便只好說自己醫術不濟,橫豎只是個藥徒,也不會怎麼為難他……
江櫻在心裡嘆了口氣,覺得身份太尊貴也不是什麼好事,連治個病都讓人太忌憚,不敢嘗試。
阿祿聞聽猶如五雷轟頂一般,見韓呈機喘的越來越急,臉色已經由青紫變成了蒼白,頓時就對一位身穿寶藍色比甲的丫鬟吩咐道:「速去將城中最好的大夫請來,一定要快!趕緊的!」
「我這就去!」丫鬟邊抹著眼淚,便提著裙角跑了出去。
阿祿又對另一位丫鬟道,「快去老爺和夫人那裡,將情況告知!」
雖然韓呈機向來不喜歡老爺夫人踏足問梨苑,但現在這麼個情況,他實在不敢瞞啊!
「少爺,少爺您一定要撐住啊,大夫很快就會過來了!」阿祿躬身對上的韓呈機說道著,也是嚇得雙眼通紅。
江櫻被這緊張的氣氛渲染的也莫名地跟著緊張了起來……她朝上看了一眼,只見平躺著的少年人,整張臉都是煞白的顏色,大汗淋漓,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呼吸聲粗重而急促。
這顯然就是現代常見的哮喘病啊…
看他這麼個缺氧的情況,若是再等下去,只怕半盞茶的功夫都等不了了。
府外的大夫,縱然是從進韓家大門到問梨苑,少說也要一炷香的時間,這……房子太大真的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少爺,少爺……」丫鬟們圍在邊,眼淚流的越發洶湧起來。
江櫻心裡忽然一陣緊縮。
對哮喘病她並不陌生,她前世的弟弟便是因為這個病喪命的。
她一直很內疚,如果那天她沒有為了吃正宗的小龍蝦而跑去了臨市的話,或許弟弟也不會因為搶救的太晚而離開人世了。
那時候他才十五歲,也就韓呈機這樣差不多的年紀……
江櫻想到此處,不知怎地,忽然就衝著阿祿他們喊出了聲來:「你們這樣圍著他是不行的!」
阿祿轉過頭來看著她。
就見江櫻轉身跑到窗邊,將房間裡的四扇窗戶全部都打開了來。
「少爺需要暢通新鮮的空氣,你們不要圍在床邊了——」江櫻走過來,說道。
「你,你要做什麼!」阿祿見她來到邊,伸手就要去解韓呈機腰間的玉帶,頓時臉色就跟看到了十惡不赦的採花賊一樣。
幾個丫鬟互看一眼,一時間連哭也忘了哭,唰的一下紅了臉頰。
「我知道些抑制喘病的偏方,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試一試,死馬當作活馬醫吧!」江櫻說話間,已經動作迅速的扯開了韓呈機的衣襟。
「……!」阿祿赫然瞪著一雙眼睛看著她,這個將他的大少爺比作了『死馬』,並且動作如此大膽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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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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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50:53
036:她對我做了什麼
可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因為江櫻臉上篤定又嚴肅的表情,讓他生出了幾分希望來,阿祿頓時就讓一干丫鬟們退的遠遠的。
「還需要做什麼?」阿祿覺得他已經上了這小姑娘的賊船了,只能盡量幫著她,希望有成效才好,如若不然,他要背負的,或許是在少爺生死攸關之際,他還幫著一個神志不清的小姑娘輕薄自家少爺的可怕罪名……
「扶著他坐起來,躺著不利於呼吸——」江櫻將韓呈機的領口敞開後,卻發覺自己扶不動他。
阿祿連忙過來幫著江櫻將韓呈機扶起。
少年人急促而溫熱的呼吸近在咫尺,甚至汗水都灑到了江櫻的脖頸上。
「身子向前傾,大口吸氣!」
因為缺氧的緣故,已經神志不清的韓呈機,隱隱聽到一道清脆卻著急的聲音在耳畔不斷的響起,指引著他。
「溫梨……」少年人含糊不清的念著一個名字。
阿祿頓時大喜,「少爺說話了!」
能說話說明這口氣算是順過來了!
江櫻也舒了一口氣,收回手退到了一旁,餘驚未了的抹著汗水。
這時,便聽外室傳來一陣急亂的腳步聲。
一個長相威嚴卻臉色蠟黃的中年男人和一位得體的婦人在最前頭走了過來,後面便是呼啦啦的一大群丫鬟婆子。
「呈機如何了!」中年男人一臉憂色地問道,這是肅州刺史,韓家的當家人,便也是韓呈機的父親韓旭了。
「回老爺,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了,少爺現在的情況好了許多,應當暫無大礙了!」阿祿欣喜不已的答道。
韓呈機的呼吸已經逐漸的順暢了起來。
「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大夫人曲氏滿面慶幸的念了句佛,看著韓呈機的目光滿都是慈愛。
江櫻忽然想起聽到的一些事情,譬如據說這位大夫人是填房,並非韓呈機的生母。
沒多大會兒,大夫便被請來了。
「我兒如何了!」大夫剛查看了韓呈機的情況,韓旭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回刺史大人,韓少爺已經無事,待我開幾服藥,再好生歇著便可。」鬚髮半白的大夫恭謹地揖禮說道。
韓旭這才徹底的放心下來。
大夫寫完了藥方子,一面交到阿祿手中,一面嘆道:「此病最大的弊處便是呼吸不暢,幸虧你們處理得當,如若不然只怕後果難料啊。」
「你們如此盡心服侍,該一一重賞。」韓旭一揮袖大氣的說道,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哪裡能不看重。
「奴才不敢受此賞賜,老爺,這都是她的功勞——」阿祿說著伸手指向江櫻站著的位置。
咿?
人呢!
阿祿在房中四處看了一番,卻發現哪裡還有江櫻的身影。
立了這樣的功勞,怎麼反倒還跑了呀?阿祿一腦門子問號。
江櫻根本沒意識到這會是個什麼功勞,對於她而言,跟舉手之勞日行一善並無什麼區分,韓家不計較她冒犯尊貴的大少爺她已經要念一句阿彌陀佛了,畢竟有錢人家的思想不太大揣摩。
而且她之所以離開,除了見韓呈機情況穩定了之外,還有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特喵的她已經到了放工的時辰啊!
急匆匆的跑回後廚,果然發現人都走的七七八八了。
這個時空裡大戶人家一般只有早午兩頓飯,極重視午飯,晚飯則是下午的時候吃些點心什麼的應付過去,若是主子餓了,也可以在自己院子裡的小灶裡讓下人做些簡便的吃食。
所以,大後廚晚上是沒人的。
此刻,後廚裡只有幾個留下來打掃的下人,和李氏了。
「你這是去了哪兒,可擔心死嬸子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情呢!」李氏關切的責備道。
這韓府裡規矩太多,她就擔心江櫻萬一闖了什麼禍吃了虧。
還好,還好人回來了。
「回來的時候迷路了,多轉了幾圈兒……」江櫻沒將自己去了問梨苑的事情說出來,如若不然李氏定又要大呼嚇死她了。
「迷路?甭騙嬸子了!」李氏卻是不信她扯的謊。
江櫻愣了愣,以為李氏聽說什麼了。
卻不料李氏笑瞥了她一眼,篤定的道:「你這丫頭貪玩著呢,定是又瞎胡跑了吧?」
江櫻哈哈乾笑了兩聲,原來她在李氏心中就是這副模樣啊…好吧,這好似也是事實。
「春月呢?」江櫻問道。
「春月擔心你遇到了什麼麻煩,便找你去了——」李氏道:「咱們去前頭看看,她應當去前院尋你去了。」
江櫻點頭,隨著李氏一同出了後廚大院兒。
在前頭找見了宋春月之後,三人便不做停留的回桃花鎮去了。
落日熔金,四周逐漸昏暗起來。
問梨苑中,一陣咳嗽聲打破了寂靜。
韓呈機醒了過來。
丫鬟伺候著他吃了些水潤喉,便被韓呈機打發去了外間守著。
他向來不大喜歡人近身伺候,尤其是丫鬟。
「少爺醒了!」阿祿自外頭回來,見韓呈機靜靠在迎枕上,似在出神。
每當少爺露出這種神色,定又是在想著五年前跟著夫人一同過世了的溫梨姑娘……
「少爺,您猜今個兒是誰救了您?」阿祿不想韓呈機多想,便笑著找了個相對而言比較歡快的話題。
韓呈機看向他。
「就是上回從梨樹上栽下來的那個!」顯然,阿祿對江櫻的第一印象已經固定為『從樹下栽下來的人』。
韓呈機微有些意外。
竟然是她?
隱約的,好像就記起了半昏迷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她都對我做了什麼?」韓呈機問阿祿。
阿祿臉色古怪了一下,心道少爺這句話怎麼聽怎麼彆扭啊…
可是想到當時的情形,阿祿便覺得這種彆扭,實在不是多餘的。
「她說自己懂一些治喘病的偏方,將窗子打開通氣兒,讓人都散開,然後,然後還……解開了少爺的衣服——」阿祿盡量讓自己的口氣聽起來正常一些。
阿祿絲毫不覺得人家小姑娘做這些的時候都沒紅臉,而他一個男子卻覺得彆扭的不行,會有什麼不對。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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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51:04
037:攆人
這一點,在梨林中阿祿就已經見識過了。
「……」韓呈機沒有再說話。
只是,回想到昏迷時,那種熟悉的氣息,令他心底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感覺?
兩個人根本沒有一絲相像可比的地方。
看來當時他真的是昏了頭了。
「下次這種小事,不要私自做主驚動父親他們。」韓呈機將心神斂起,復對阿祿說道。
阿祿低下頭,應了聲「是」。
一面卻在心裡說道,這哪裡是小事啊,若非是那小姑娘瞎貓撞上死耗子了,只怕真的……阿祿在心底嘆了口氣。
※
江櫻和李氏宋春月三個人一路說笑著回到了桃花鎮。
進了院子,江櫻剛欲把門給關上轉了身,就聽得一陣敲門聲。
江櫻以為會是宋春風或宋春月,便伸手拉開了門。
「咳,咳咳……」一股劣質的脂粉香蜜味道撲面而來,嗆得江櫻咳嗽了起來。
「莊氏住在這兒嗎?」來人問道。
江櫻後退了兩步,同她拉開距離,這才瞧見眼前的人是什麼樣子。
是一位年約四十歲左右,卻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婦人,通身上下的裝飾,像是要將家裡所有能派上用場的都戴在了身上。
畢竟眼生,江櫻留了個心眼兒,不答反問:「請問你是?」
婦人斜睨了她一眼,一副倨傲自持的模樣,雖然……江櫻真的搞不懂她有什麼值得自持的。
「我是梧桐鎮上的柳媒婆——」婦人輕哼了聲,看著眼前長相嬌憨的小姑娘,微微仰起了下巴問道:「你該聽說過我的吧?」
江櫻木訥的搖了頭。
媒婆頓時一豎眉,隨著她的動作,臉上落下一層脂粉來,看著江櫻的目光不由地嫌棄了起來,「呆頭呆腦的……」
「……」江櫻無言以對,她方才之所以那麼一副表情,是因為她在想……媒婆來她家幹什麼!
難道她昨個兒去鎮上賣了一趟紅果糕,就有人暗中看上她了不成?
江櫻覺得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她鐵定就是女主了……畢竟這種光環,這種待遇,可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擁有的!
「這位大娘,我年紀還小,暫時不說親。」江櫻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你說什麼!」媒婆表情一陣古怪。
「我才十四,還沒及笄呢……」江櫻一本正經地強調道。
「誰要給你說親了!」媒婆忍不住冷笑了兩聲,這小姑娘小小的年紀,怎麼如此厚顏無恥?
「呃……」江櫻面部表情一僵,但只一瞬便調整好了心態,轉而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媒婆,「那你過來幹什麼?」
串門兒嗎?
「我來找莊氏!」媒婆輕哼了一聲。
「什麼!」江櫻頓時咋舌。
原來這女主光環是配給奶娘的啊!
「裡面請吧。」江櫻一臉糾結的將人請了進去,廚房裡的莊氏聽到動靜,邊擦著手邊走了進來。
「你是?」莊氏望著媒婆,一臉的不解。
「你就是莊氏?」媒婆藉著昏暗的燈光,將莊氏上下打量了一遍。
這種打量貨物一樣的目光讓莊氏十分不舒服,當然了,不舒服的原因主要還是,媒婆打量完之後不屑的撇了撇嘴……
「你來我家幹什麼?」莊氏藏不住心事,心裡不高興,口氣立馬兒就不好了起來。
「是凌老爺托我過來的。」媒婆一副也不知道人家看上你什麼了的表情,說著:「凌老爺有意納你為妾,讓我來跟你提一提,沒意見的話好選個日子——」
凌老爺?
江櫻呆了呆,原來是那個養豬場的東家啊!
原本還以為奶娘這下走桃花運了,不成想卻是朵不能再爛的桃花。
「你給我滾!」莊氏臉色惱怒交加,二話不說衝著媒婆就吼了一句。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媒婆羞惱中更有驚異。
「我讓你滾!你是聽不懂人話嗎?」莊氏的河東獅吼再一次發作,甚至驚動了李氏和宋春月過來。
柳媒婆自認『德高望重』,從沒受過此等待遇,當即便一手叉腰,一手拿著帕子指向莊氏,對罵道:「你竟然敢讓我滾?我告訴你,這事兒沒我根本成不了,你真拿自己當個什麼東西了?」
「你指什麼指!」莊氏猛然上前一把將柳媒婆的手給打了下去,瞪著一雙大眼,罵道:「有多遠給我滾多遠!順便給我告訴那姓凌的一家,不要太過分了!」
「喲,還真覺得自己了不得啊!」
李氏和宋春月疾步走了進來,見這情形,忙上前勸道:「有話好好說,別動氣啊!」
「這是怎麼了?」
「再不滾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氣急了的莊氏甩開李氏的手,對柳媒婆喝道。
「你這個不識好歹的爛貨,還帶個拖油瓶,你還看不起凌家這樣的大戶?我呸!」柳媒婆狠狠呸了一口。
『拖油瓶』江櫻呆了呆,而後便從門後取了掃帚過來,遞到莊氏面前,「奶娘,給——」
莊氏接過來,便朝著柳媒婆身上揮打了過去,「你滾不滾!滾不滾?」
柳媒婆疼的跳了腳,一邊驚惶的往門外逃竄,一邊咬牙放著狠話:「算你狠,你給我等著……」
莊氏不依不饒,攆出了自家大門還不滿意,也怪柳媒婆嘴巴太臭,惹得莊氏舉著掃帚繼續追趕了去……
兩個人邊跑邊罵的聲音越來越遠。
但江櫻和李氏都並不怎麼擔心,畢竟莊氏沒有可能會吃虧,柳媒婆的戰鬥值太弱,二人不在一個檔次。
「你也真是的,幹嘛火上澆油,還給嬸子遞掃帚啊?」宋春月白了江櫻一眼,嗔道。
江櫻默了默,說道:「如果我不給她拿掃帚的話,她會去拿刀的。」
她說的是真的,莊氏真幹得出來。
宋春月膛目了好大一會兒,面色複雜卻由衷地欽佩道:「還是你想的長遠……」
近一個時辰後,直是將柳媒婆攆出了桃花鎮才肯罷休的莊氏,遲遲歸來。
將飯已經熱了三次的江櫻,只得再去熱第四遍……
「櫻姐兒,若是她再敢過來,你就給我狠狠的打!往死裡打!」莊氏憤憤地交待著江櫻。
江櫻鄭重點頭,一副我絕對不辜負你的期望的表情。
但是轉念一想,那柳媒婆應當是不可能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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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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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54:12
038:菜園的變化
晚飯後,沐浴完畢,江櫻幫著莊氏處理她白天從後山採來的小紅果。
「你明個兒一大早還得去上工,又累了一天了,我閒著沒事,我自己弄就行了!」莊氏不願意讓江櫻幫忙。
做山楂糕的過程十分簡單,江櫻示範一次之後,莊氏便可以自己動手了。
江櫻笑嘻嘻的說不睏,剛坐下,卻被莊氏一把揪了起來,勒令她立刻去睡覺。
胳膊拗不過大腿,作為弱勢的一方,江櫻只得服從。
被趕回了房裡的江櫻,躺在上翻來覆去的,沒有任何睏意。
忽然想到有幾日沒去菜園裡看過了。
江櫻坐起身來,腦海中只是一個意念閃過,人便已經來到了綠油油的菜園中。
菜園中不但沒有四季之分,溫度適宜,而且也不存在晝夜更替。
比如現在,現實世界中已經漆黑如墨了,然而菜園中卻仍舊是白天,和煦的陽光灑在江櫻身上,溫暖舒適。
可這二貨由於剛才還躺在黑漆漆的上瞇著眼睛的緣故,竟覺的一時間倒不過這突如其來的『時差』,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
腳邊是幾壟青椒,江櫻隨意看了一眼,卻是愣住了。
彎下身來,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自己眼花看錯了之後,江櫻頓時大喜——這些辣椒竟然開花兒了!
白色的小花零零星星,不是很多,但確實是有的!
花開了,想必離結果也不遠了!
江櫻興高采烈的又朝其它的蔬菜看去。
果然,都有了相對的長勢,但是都十分的微小,莖葉繁茂,開的花卻是極少,個別種植不易的珍稀蔬菜,變化更是看不到。
就像是缺少養分的樣子一樣。
但看莖葉,分明長得很蓬勃。
江櫻不解的撓了撓頭,不明白怎麼突然就有了長勢呢?
雖然長勢不算太好,但的的確確是有了。
她記得當時祖奶奶是這麼跟她說的:這座菜園,會根據你的身體習慣自成一種狀態,而究竟是哪一種習慣,我現在還不得而知,你需自己日後留心觀察。
可她也只琢磨出了莖葉的狀態是跟她的飽腹程度成正比的,並不知道果實的長成,又跟什麼掛鉤。
江櫻想著自己近來都做了什麼之前不曾做過的事情。
好像也沒什麼格外不同的啊…
江櫻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誘因在哪兒。
又轉著眼珠子想了會兒,江櫻決定……還是先回去睡覺吧。
等到明天,再各處留意一番。
現在,最要緊的就是養足精神。
好吧,其實這貨就是曬著暖洋洋的太陽,曬得有些發睏了,實在是聚集不了足夠的神智去多做思考……
※
次日早,江櫻早早起身,查看了山楂糕的情況。
莊氏的手藝倒也不錯,總體來說還算晶瑩剔透。
江櫻取出菜刀,將它們切成規則的小長條。
莊氏大約是昨晚熬的太晚,以至於到現在還沒有起。
江櫻去了廚房煮了白粥,熱上窩窩頭,又做了幾盤簡單美嗚菜,才喊醒了莊氏。
莊氏迷迷糊糊的一睜眼,聽江櫻喊她起來吃早飯,便衝著自己腦門子一陣狠拍,「我怎麼睡到現在!」
竟然還讓要上工的櫻姐兒自己做早飯,她這奶娘做的實在太不稱職了。
一面說,一面起來穿衣洗漱。
江櫻吃罷早飯,將桌上的殘局留給了莊氏收拾,自己則是出了門兒,打算去宋家找李氏和春月去上工。
可一出大門,就被人給攔住了。
江櫻望著眼前身姿挺拔而欣長的藍眸少年,嚇得頓時後退了兩步。
還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
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裡,裝滿了驚惶。
乍一看,竟像是一隻受了驚嚇的小貓。
「你……攔我幹什麼……」江櫻見門前時不時有晨作的農民經過,料想晉起不會像上一回一樣犯蛇精病,適才敢開口說話。
「你是不是去過韓府。」晉起直直的看著她的眼睛,似在警告她不要說謊一樣。
江櫻被他盯得發毛,一副老實交代的表情,道:「我在韓府做工……」
晉起皺了一下眉。
果然是她……
他昨日和往常一樣,打完獵之後在肅州城消息流通最廣的茶肆裡坐著,聽著天南地北的消息,直到天色轉暗,才發覺了不對勁。
他記得很清楚,前世的今天,韓家大少爺韓呈機因病去世,轟動了整個肅州城。
可這一世……
晉起第一個便想到了江櫻。
肯定是因為她的介入,使韓呈機的命數發生了逆轉!
「不該管的事情,你以後最好少管。」好大一會兒,晉起才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
江櫻有些不明所以,她不知道晉起說的是什麼。
「我只是去做菜而已啊…」江櫻生怕晉起誤會了她,誤會了她不要緊,若是因為誤會又引發了他的蛇精病,那就大事不妙了。
那天晚上晉起的話她並沒怎麼聽懂,但隱約覺得……晉起對她好像真的是有什麼誤會。
晉起冷冷地道:「那就好好做你的菜。」
「……」江櫻呆了呆,而後便點點頭,道:「我會的……」
小姑娘站在茅草搭起的屋檐下,陽光從縫隙中落下,星星點點的映在她白皙的小圓臉上,不點而朱的菱唇微微張著,一雙大眼睛裡裝滿了迷茫和凌亂,嬌憨而生動。
本欲轉身走開的晉起,乍然瞧見她這幅模樣,鬼使神差地多說了一句:「多管閒事於你而言,並不會有太多好處。」
江櫻贊同道:「我也這樣覺得。」
「……」晉起頗有種對牛彈琴的感覺,總覺得她根本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麼,如果真的是重生,怎麼會聽不懂他的意思?
但是,瞧她這幅樣子分明又不像是在裝傻。
一個人是真傻還是裝傻,他一眼便能看出來,眼前這貨顯然屬於前者無疑……
晉起有些開始不確定自己起初的判斷了。
或許,真的只是湊巧……
再或者,是因為其它什麼不可逆的原因,比如因為他的重生,而引發了一種效應,讓其它看似跟自己無關的人和事,也發生了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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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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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54:23
039:問起
晉起心思百轉之間,卻聽一道試探的口氣弱弱地說道:「我可以走了嗎……」
晉起抬眸看向江櫻。
「我還等著上工呢。」江櫻訕訕的笑。
晉起在心裡莫名的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江櫻如獲大赦一般,轉身便走了。
這一系列的動作下來,直讓晉起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專門威脅弱小的市井無賴……
他開始懷疑,自己到底為什麼要點那個頭,陪著她一起發蠢,而不是像往常一樣冷冷的看她一眼,然後轉身走開。
直到江櫻的身影消失在宋家院門中,晉起方轉了身。
心情,較往時有些不同。
具體是怎樣的不同,卻描述不清。
大致是因為動搖了起初的猜測吧。
江櫻跟著李氏和宋春月出了門。
去往韓府的路上,江櫻跟宋春月問起了晉起的事情。
她越來越覺得,晉起這個人好像不單單隻是精分蛇精病那麼簡單……
雖然她不算太聰明,時常還犯二,但江櫻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覺。
「你說他呀……」宋春月眼睛轉了轉,邊想邊說道:「據說他不是平叔的親生兒子,是鄭平叔領養的。鄭平叔一輩子沒有娶妻,他又長著一雙西陵人的眼睛,且又是外姓,想來該是領養的沒錯。」
江櫻點點頭,這些她已經聽莊氏說過了。
她想問的不是這個,而是:「他自幼便這樣嗎?」
「是啊。」宋春月好笑的看著她,「自幼就是藍眼睛,難不成眼睛的顏色還能長變不成?」
江櫻默默嘆了口氣,道:「我不是說眼睛,我說的是他的性子,他自幼就這麼……」奇怪兩個字到了嘴邊,江櫻又給咽了下去,覺得畢竟有些歧義,便改口道:「就這麼與常人不同嗎?」
不跟街坊鄰居走動也就罷了,還對她這麼不友好,畢竟……畢竟她好歹也是給他送過幾次吃的……
在吃貨的眼中,這是世上最令人感動的舉動了。
江櫻至此也不明白,晉起對自己的敵意是從何而來。
雖然他孤僻了些,但也沒見他對其他人這樣——比如想掐死對方。
沒錯,這件事情儼然已經成了江櫻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
「你說這個啊!」宋春月立即換上一副八卦的表情,道:「他幼時可不是這樣的!他以前蔫兒壞!」
江櫻聽得張大了嘴巴。
合著現在的晉起,還算是好的啊!
「小時候他格外喜歡跟人打架,只要誰盯著他的眼睛看,他就揍誰……我倒還好,我哥小時候可沒少挨他的打!」宋春月氣呼呼地說著。
李氏在一旁聽了搖頭笑道:「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再者說了,還不是因為你們不懂事,常常笑話人家?說起來這孩子,其實也怪可憐的。」
宋春月一副你別聽我娘的表情,繼續跟江櫻說道:「兩年前,鄭平叔因病去世了,他哭著守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孝,還攔著不讓下葬,直到後來體力不支又發了高燒昏迷——」
江櫻聽到此處,心裡覺得酸酸的。
兩年前晉起也是跟她現在差不多大小的年紀吧?
唯一的養父也走了,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那種滋味想一想,就很不好受了,更別說親身經歷了。
「說來也怪,自從他發了高燒昏迷了幾天之後,再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呢!」
「哪裡不一樣了?」江櫻忙問道,隱隱覺得這種橋段……有點熟啊!
這可是不少穿越文必備的穿越點!
「自從那之後,他再也沒跟人打過架,每天上山打獵砍柴去城裡換錢,好像聽說他還開始學起了功夫……越發的不愛與人走動,總而言之,雖然較以前好了許多,但總歸有些,有些……」宋春月說到此處,聲音放低了許多,猶猶豫豫的。
江櫻拿詢問的眼神看著宋春月。
「有些沒人氣兒,怎麼看都不像個活人……」宋春月忌諱地說道。
江櫻愣了好大會兒。
「你瞧瞧你,大白日的就開始胡說八道,嚇著阿櫻了!」李氏嗔怪地看了宋春月一眼,又對江櫻道:「別聽春月的,哪兒有那麼邪乎,不外乎就是忽然失了養育他長大的父親,心裡頭不得勁兒罷了……」
江櫻略有些遲緩地點了點頭。
她並沒有在害怕,而是宋春月的話提醒到了她。
她總覺得晉起跟常人很不同,但除了冷漠之外也說不出其它的不同。
而方才,宋春月說的話正是說到她心坎兒裡去了……晉起,似乎真的是少了些人氣兒,雖然沒有宋春月說的那麼誇張,不像個活人,但是的確少了正常人該有的許多東西。
這真的不該是一個穿越人士該有的精神!
作為一個初來乍到的穿越者,理應是對外界充滿好奇的,理應是有著蓬勃向上的大好朝氣才對!
於是,江櫻由此斷定,晉起跟穿越扯不上任何干係。
只是,他真的是因為養父過世而悲傷過度,從而把自己封閉起來,那麼簡單嗎?
江櫻百思不得其解,便掐斷了思緒。
她向來都不具備刨根問底兒的精神,想不通的事情從不勉強。
當然,關於吃的方面那肯定除外。
「我說你怎麼突然問起他來了?」宋春月見江櫻臉色幾經起伏,歷經了嚴肅思考和糾結不下等鮮明的表情之後,忽然沒有任何預兆就一下子歸為了平靜,將一旁宋春月看的一愣一愣的。
「我就是好奇而已。」
宋春月默了默,沒有再說話,因為江櫻的臉上此刻已經再也看不出什麼好奇了……
吃貨的思想,果真是善變啊。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兒,來到了韓府後廚。
著薑黃色暗花褙子的余氏正一手掐腰,表情憤憤的站在廚房門邊,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怒不可遏的氣勢來,唯一值得一提的好現象就是,在經過一夜的休息之後,她臉上的腫脹……更為嚴重了。
頂著這樣一張臉往門邊一站,還別說……倒真的挺像是一尊黑臉門神的。
這裡的黑臉,不單是神似,更有形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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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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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54:34
040:口福
江櫻和宋春月聊著天輕笑著進了廚房內。
余氏眼睜睜看著三人對她恍若未見一般,就這樣徑直走了進去,頓時火冒三丈。
「你給我站住!」余氏沖著江櫻喝道。
幾人這才轉過頭來。
目光在接觸到她的臉之時,紛紛露出了想笑卻不敢笑的表情。
「看什麼看!」余氏再次炸毛。
「余管案當真是奇怪,是你喊住了我們,到頭來卻不許我們看?」宋春月冷笑著說道,經過余氏一日日來愈發明顯的為難,她在心裡已經煩透這個死女人了。
「有你什麼事!」餘氏瞪著宋春月,厲色道:「還不快進去幹活,耽誤了事兒,你擔待的起嗎——」
「你——」宋春月平素看著毫無顧忌的,但臉皮最是薄,被有錯在先的余氏反過來呵斥,氣的紅了一張臉。
江櫻捅了捅她,道:「你先跟嬸子進去幹活吧。」
否則余氏肯定又要借題發揮,大肆為難母女二人了。
看著氣呼呼的女兒,李氏微嘆了口氣,而後一手拉起宋春月,朝著廚房內走去。
宋春月抿緊了唇,而後擔憂地看了一眼江櫻。
江櫻對她笑著搖搖頭,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余管案找我有事?」江櫻看著余氏,臉上帶著三分笑意。
這本是無害至極的笑,但落在余氏眼中,卻認定了江櫻這是在嘲笑自己,頓時臉色更為難看起來,「你昨個兒是不是在三小姐院子裡嚼舌根了!」
「什麼?」江櫻嘴巴微張,臉上露出思考的神色。
「哼!別給我裝傻了!要不是你在三小姐的奶娘面前胡言亂語,她個賤人又怎能告到二夫人跟前,令我遭受責罰!」余氏悲憤交加,一臉唾棄的看著江櫻。
江櫻頓時露出一陣陣恍然的神色來。
「原來是這樣啊!」她猛一撫掌,臉上帶笑,像是想通了很有趣的事情一般。
原來余氏又被罰了,所以臉上的傷才會越發嚴重。
原來昨日更她說話的那個婆子,是三小姐的奶娘啊。
「你……你說什麼!」余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耳朵,這算什麼反應啊!
竟有人會在面臨質問之時,撫掌說一句「原來是這樣」!
為什麼她隱隱有種一口血被憋在了胸口的感覺?
「你竟敢背地裡嚼舌根!你可知道這是韓府,下人背地裡嚼舌根是要被打死發賣的!」余氏怒道。
然而,事實仍舊未能如她所願——眼前這貨仍然一副淡定的模樣。
「余管案這是欺負我讀書少嗎?」江櫻面色不摻異色的說道:「背地裡議論主子的不是,那才是嚼舌根。」
言下之意,你好像不是主子吧?
說罷,不顧余氏變了又變的臉色,繼續道:「而我也只是跟那位大娘說了些實情罷了,絕無一句誇大,怎麼說也稱不上嚼舌根啊…」江櫻一面想著,一面說道:「頂多算是……聊了會兒天而已。」
聊了會兒天……而已!
她說的多輕巧!
就是因為她聊了這麼會兒天,她就再次受到了責罰!
余氏覺得那口血已經衝到了嗓子眼。
「余管案切勿動怒——」江櫻見余氏已然被氣的說不出話來,連忙勸慰道。
余氏頓時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她從來都不知道,一個人竟然可以不要臉到這種程度,連她都望塵莫及!
分明是她將自己氣成了這樣,到頭來卻要她切勿動怒!
「余管案想想,你一生氣,便會想法子為難我,你一為難我,我便會忍不住跟人說,我一同別人說,傳到二夫人的耳朵子,倒楣的不還是余管案你自己嗎?」江櫻細緻地分析給余氏聽。
她現在已經明白了,最能壓制住余氏的,應當就是這個二夫人了。
果然,余氏聽罷臉色微變。
被唬住了……
「沒有其它事情,我就先進去幹活了。」江櫻對著余氏一笑,轉身便進了廚房內。
余氏望著她的背影,咬牙切齒地低聲說道:「等過了這個風頭兒,且看我怎麼收拾你這個小蹄子!」
二夫人平素對她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而這次之所以因為這麼件小事處罰她,還是因為問梨苑的事情,被大夫人藉機打壓,這才遷怒於她。
這臭丫頭的話倒是提醒了她,她是該安分些度過這段時日,避避風頭,免得再惹二夫人生氣。
余氏拿定了主意,適才走進了廚房內。
接下來的幾日,廚房裡果然太平了許多。
連宋春月都直呼余氏轉了性子了。
這一日,做完了手頭上的活,江櫻在白案間四處的串走著。
這幾日下來,白案的廚娘多跟她混熟了,當然,余氏的人除外。
每到做完了活的時候,江櫻沒事兒便跟她們討論些糕點的做法和如何能將饅頭蒸的更香一些諸如此類的吃貨話題。
廚娘們一開始是不願意搭理她的。
總覺得這小姑娘,是有意要窺伺她們的手藝。
可後來她們才知道……跟這小姑娘討論,面上說是討論交流,暗下她們卻能學到好多東西,好多從未聽說過的手藝!
一來二去的,她們便瞧出來了……這貨根本不是惦記她們的手藝,只是想在她們試做的時候,蹭吃蹭喝而已。
「阿櫻啊,來幫我瞧瞧這芝麻綠豆糕做的行不行!」一位廚娘喊道。
「來了!」江櫻一面應著她,一面放下筷子,對面前的廚娘說道:「大娘,您這涼拌藕片糖放得太多了,有些發膩——」
「那我下回試試少放些!」
江櫻咧嘴一笑,道:「下回做好記得再喊我來試吃——」
「那是自然!」廚娘笑的不行,因為她知道,江櫻看似是試吃,實際上是在指導她。
吳大娘瞧著這副情景,似笑非笑的嘆了口氣。
現在白案間的氣氛被這個小吃貨帶動的非常好,積極進取,勇於創新,更難能可貴的是,非常的和諧。
可是……這孩子怎麼瞧著沒有起初那麼機靈了呢?
這樣的家門獨傳手藝,竟然也捨得拿出來與人共享,倒是成全了一個人緣好,可想想……總歸是太吃虧了。
卻不知,江吃貨的價值觀跟吳大娘的有著天壤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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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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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55:18
041:貴客
她不覺得這些小冷盤小糕點的算什麼獨傳手藝,諸如此類的,她腦子裡不知道有多少……作為一個資深級別的吃貨,她曾經被人說成是一座移動的圖書館,而裡面裝的都是……菜譜。
付出這麼微不足道的一點點,就能收穫這麼多人的友善,更重要的還是天天都有口福嘗鮮,她不知道覺得多值!
她理想中的生活,必不可少的就是吃的開心!
日復一日的,江櫻在廚房裡跟廚娘們的關係越來越好。
以至於,好幾回余氏要對她發難,都被廚娘們不著痕跡地化解了。
然而縱然如此,余氏厭恨江櫻的熱情,卻是半分不減。
這一日,臨近晌午的韓家廚房,和往常一樣忙碌。
而其中一道蔥綠色的身影卻顯得有幾分怡然閒適,雖然同樣是在幹活兒,但舉手投足間卻不見她有絲毫著急。
江櫻正在自己的案板前,折騰著什麼。
手邊是幾碟已經做好的菜,葷素搭配得宜,無一不是色香俱全。
然而此刻,她卻擼高了袖子,正專心致志的摜打著手中的肉餡兒。
每團肉餡兒她都揉得十分仔細,直到將肉餡搓揉出彈性,才將肉餡放入盛放著瀝乾的糯米的器皿中,均勻的滾動著,直到肉餡外周全都沾上糯米,才揀出來,用手整成圓形。
照此做好了十餘個之後,便取來了蒸籠,在蒸籠底部攤放上切好的胡蘿蔔厚片,再將做好的丸子放到胡蘿蔔片上。
待蒸鍋中的水開了之後,便將蒸籠放上。
昨個兒吳大娘跟她說,今日府上有位德高望重的貴客前來,韓府差人提前打聽了客人的喜好,說最愛吃的就是肉丸,特意交代了廚房,做上幾樣兒精細的。
炸面丸子有了,魚丸子湯也有了,江櫻便分到了蒸丸子這一項任務。
秉承著不能辜負吳大娘對自己的期望,江櫻今個兒一大早過來,便早早地開始做準備了。
時值正午,韓府飯廳中,時而傳出儒雅的談笑聲。
「孔先生能夠蒞臨,實在令寒舍蓬蓽生輝啊——」家主韓旭一臉真誠地說道,望向對面鬚髮半百的儒者,目光裡含著崇敬。
當今這世道,能令一大士族家主如此尊敬的人物,也就那麼一兩個了。
孔弗作為孔聖人之後,雖然並不像韓家這般手握權勢,但卻是門生遍布天下,地位名望無人能及,乃是當今不折不扣的大儒。縱是皇上見了,也必然要恭敬謙卑的行禮。
這個皇權沒落的世道,平民百姓們簡直是將儒學捧得上了天,而士族之中這種現象,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韓家雖是底蘊深厚,但一直被京都連城的晉家壓過一籌,韓旭做夢都想著該怎樣進一步提高韓家的威望和名聲。
前幾日得知孔弗遊歷至此,韓旭怎麼肯放過這個大好機會,不止一次親自前去拜訪,懇請孔弗上門做客,聲稱要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先生一番。
若是孔弗肯來,哪怕什麼都不說,就往他韓家來這麼一趟,傳了出去這都是無可比擬的殊榮!
最終,孔先生終於被韓旭的鍥而不捨所打動,換一種說法便是:被煩的緊了。
可原因不重要,過程亦無干係,重要的是孔先生大駕光臨了。
韓旭再沒了平時的威嚴,一張原本嚴峻的臉龐,笑成了一朵開的正盛的花兒。
「不知孔先生此行打算在肅州待多久?」韓旭的胞弟韓榮開口笑著問道。
放眼望去,飯桌上皆是各房男子,不見一位女眷,韓呈機也罕見的露了面。
「肅州是個好地方。」孔弗捋了捋鬍鬚,含笑稱讚道:「皆是韓刺史治類州百姓好福氣——」
他從連城一路而來,所經之處,多是民不聊生,唯獨肅州,卻處處安居樂業,猶如世外桃源一般。
孔弗心裡十分清楚,肅州能在這四處躁動的大局之下,維持住往昔的安定繁華,是多麼的難能可貴。
毋庸置疑,這都是韓家的功勞。
「先生謬讚了!」韓旭謙虛地回道,實則心裡已經樂不可支。
還有什麼能比得到孔先生的讚譽更彌足珍貴的!
其餘幾房的當家和少爺們,也皆是趁此時機與孔弗攀談著。幾位年紀尚小的少年,甚至為能跟孔先生說上了一句話,而激動不已。
自然,這種激動他們只能壓在內心,而不敢在面上宣洩出來。
士族子女,自幼便被百般訓誡著長大。各家的家訓翻看起來三天三夜只怕都是看不完的,而最重要的一點便就是,不管在任何場合下,都不能失了儀態。
就在各人為了能與孔先生同桌而雀躍不已的時候,坐於眾少年之首的韓呈機,卻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話。
阿祿有些為主子感到惋惜,但由於深知韓呈機的脾性,故也明白,擺在他面前的,也只有惋惜這一條路可走了……
眼瞅著到了時辰,韓旭示意了管事傳菜。
不多時,便有身穿統一青紅比甲的丫鬟們魚貫而入,將菜按照順序呈上了飯桌。
韓旭自然是招呼著孔弗先動筷。
孔弗含笑點頭,一低頭便瞧見了面前擺著的一碟『不明物』,碟中皆是由葦夷圓形長條。
孔弗夾起了一根至碗中,用筷子將葦葉去除,便見是一根糯米長條。
孔弗見狀在心裡笑著搖了頭——他道是什麼呢,原來就是個形狀不同的粽子罷了。
然而一口咬下去,卻意外發現,糯米內竟是包著一根肥瘦得宜的排骨。
排骨燒得極爛了,佐料的味道更是入的極為徹底,一口吃下去,便只剩下一根骨頭了。
口中肉香四溢,令人回味無窮。
孔弗笑瞇瞇地讚了一聲好。
韓旭高興的不行,又招呼著孔弗嘗嘗其它的菜。
孔弗將離自己近的幾碟小菜,一一嘗過,驚異的是,這每一道菜不僅色香味俱全,而且竟全都是他不曾吃過的!
他四處遊歷授學,去過的地方數不勝數,各地的風味也吃過許多,咳咳,孔先生並不覺得這是他貪吃,畢竟孔先生認為,要了解一個地方的風俗,最重要的是先要了解當地居民的飲食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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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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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55:30
042:要見她
可繞是他在這方面見多識廣,但這些菜卻是見所未見的。
但他卻隱隱嘗的出,這幾道菜風味皆是不同,甚至有將兩地的特色融為一體的現象,實在獨具匠心。
若非是有著食不語的規矩在,他險些要忍不住詢問韓旭這府裡的廚娘是何方人士了。
就在這時,又有四位丫鬟端著朱漆長方托盤而來。
望著呈到自己面前的荷葉邊白玉碟,孔弗眼中閃過一絲新奇。
碟中整齊擺放著的,顯然是丸子。
丸子的外表被軟糯的米粒包裹著,精緻無比,其上還灑著些細碎的蔥花做點綴。顯然不是煮出來的東西,更非油炸。
孔弗舉起筷子。
因為丸子外表被糯米包裹的緣故,故並不似平常的丸子那麼光滑,倒是極易夾取。
嘗罷一口,孔弗的眼睛頓時被驚喜所充斥。
原來丸子內裡,是肉餡兒的。
肉餡揉打的顯然極為緊實,而且肉餡裡還加了玉米粒兒,增添了幾分清甜的味道。
肉香和糯米香在口中得到充分的融合,成為了一種獨特的香味,完全去除了一般肉丸子所帶有的油膩口感。
孔弗在心裡暗暗豎起了大拇指——果真是獨具匠心!
因此,孔弗不由地多嘗了幾個。
廚房裡,廚娘們大多做完了手頭上的事情,各自收拾著。
紅案間有余氏在咋咋呼呼,指手畫腳,廚娘們便多是垂首不語,表情不忿,敢怒不敢言。
白案間這邊,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氣氛。
江櫻和眾廚娘們正圍在一起說笑著,無非是討論著一些吃食的做法,李氏和宋春月也都在。白案管事劉婆子是個十分和氣的,在一旁看著,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余氏往劉婆子的方向狠狠剜了一眼,啐道:「一點做工的樣子都沒有,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卻聽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冷喝道:「你管好你自己的紅案間便罷了,這個月你們紅案間出的岔子,還要我一一再說給你聽嗎!」
余氏忙地回頭,見是吳大娘,慌地就道:「是……吳大娘說的是。」
不論她心裡多麼厭煩吳大娘,但畢竟是在吳大娘手底下做事,她深知得罪不起。
「這個月要是再這樣,我便要考慮紅案管案換人來做了。」吳大娘說罷便不再看她,徑直走了過去。
「吳管事!我……」余氏嚇得臉色頓時就白了下來,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吳大娘已經走遠了。
她這個月以來,因為問梨苑的事情導致二夫人那邊一直看她不順眼,再加上她跟二房的人關係都不甚好,不少人趁此機會告她的狀,以至於裡裡外外的,讓余氏吃了不少虧。
自己的事情本就有些顧不過來,況且,她還要百忙之中抽空找江櫻的麻煩,又哪裡還有多餘的心思去照看廚房裡的一些瑣事………
顯然,這是一個永遠分不清主次的人——余氏向來習慣將自己的喜怒擺在頭一位。
所以,余氏理所當然的就將自己做不好事的原因,推到了江櫻的身上……
「紫明姑娘過來了!」一名廚娘忽然出聲道。
余氏抬頭望去,果然見是紫明帶著一個二等丫鬟走進了廚房。
不是白案又得了賞賜吧!余氏腦海裡第一個反應便是這個。
這段時間來,在江櫻的作用下,白案因為倒騰出了許多新鮮的菜色,深得主子們喜愛,韓家待下人向來賞罰分明,故而幾乎是三天兩頭兒的就有賞賜送過來。
「今個兒幾道新菜客人極喜歡,這是老爺下令賞的。辛苦大家了——」紫明笑盈盈的對管案劉婆子說道,身邊的丫鬟便遞過去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
劉婆子喜笑顏開,雖然她一直都是將賞賜散給有功的廚娘,自己從來不剋扣,但是這種榮耀,正是劉婆子最看重的。
原本白案是比不得紅案的,白案主要是負責面點糕點之類,再做些簡單的菜色,而炒菜和重要的大菜,從來輪不到她們做。
但近來這種現象卻好像是在告訴大家,事無大小,只要用心去做,都能找到自己的定位。
當然了,劉婆子心裡頭清楚,這裡頭有九分都是江櫻的功勞。
若沒有這小姑娘的傾囊相授,哪裡會有這般好光景?
白案這邊氣氛和諧向上,余氏卻是嫉妒的咬碎了一口白牙,死死的盯著劉婆子和江櫻不放。
只見紫明並未急著離開,而是一臉笑的說道:「我過來還有另外一件事兒,今個兒做的一道糯米蒸丸子,很對客人的胃口,客人有意想見一見做這道菜的人。」
為了防止引起轟動,故紫明言語間,並未提及客人的姓名。
眾人也只知道今日府上來了一位貴客,卻不知具體是哪一位。
「糯米蒸丸子……那不是阿櫻做的嗎?」郭婆子忙地看向江櫻,今天江櫻做這道丸子的時候,她是知道的。
「……」江櫻倒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因為……她那道菜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而不是什麼……糯米蒸丸子啊!
紫明聞言朝江櫻看去。
竟又是這個小姑娘——
這些日子來,她沒少聽她母親誇讚這個小姑娘,說是手巧的很,更難得可貴的是,沒有太多花花心思,很討人喜歡。
「那你就隨我去一趟吧。」紫明說道。
江櫻卻是站在原處,表情頗有些糾結……她在想著這道名字沒有絲毫氣質可言的什麼糯米蒸丸子究竟是不是自己做的……!
紫明以為她是高興的過了頭,又瞧著小姑娘圓圓的臉蛋兒非常嬌憨可愛,便好脾氣的伸出手,對著江櫻招了招。
郭婆子捅了捅江櫻。
江櫻奇怪的發現,捅醒走神的自己這項活計,好似被郭婆子給承包了……
撇開這個不合時宜的想法,江櫻對著紫明笑著點了頭。
顯然這個頭點的有些晚,紫明被逗得露了笑意,越發覺得這小姑娘討喜,伸出的那隻手乾脆就握住了江櫻的一隻手,提醒道:「老爺和客人還等著呢,你快隨我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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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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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55:41
043:什麼名兒
江櫻頗有些『受寵若驚』,好在適應能力夠強。
去往飯廳的路上,紫明交待了江櫻一些需要注意的規矩。
江櫻皆一一記下。
同時,對這位還未謀面的貴客,增添了幾分好奇。
雖然不知其身份,但江櫻隱隱覺得這十有八九也是個吃貨,如若不然,怎會為了一道菜,還要費事的見她呢?
這種刨根問底的精神,絕對不是一個『圈外人』能有的啊…
尚且不知已經被還未謀面的江櫻定義為了吃貨的孔先生,此刻正坐在廳中怡然自得的品著香茗,聽韓旭說話。
除卻韓旭和韓榮,以及三老爺韓紓之外,幾位年幼的公子已經被領了下去,只留下了韓呈機陪同。
飯後尋了藉口來此的二夫人和三夫人,此刻正坐在廳中的小廂房中,隔著一層翠玉簾子有意無意地看著廳裡的情況。
衣著鮮艷華貴的二夫人喬氏撇了嘴,放低了聲音卻不忿地說道:「當真是偏心!他大房生的兒子是嫡長子,我們二房三房的就不是人了不成!這樣大好的機會,淨是讓他給獨吞了!」
是在埋怨韓旭支開了她的兩個兒子,沒多給些機會跟孔弗說話。
三夫人晉氏眉眼生的溫婉和氣,聞言不過抿嘴一笑而過,不作多言。
她三房子子嗣旺盛,老大還是她親生的,但幾位少爺都太年幼,她的老大也才剛到七歲,這樣小的年紀,留下來她還得提心弔膽生怕說錯話呢。
「你倒是想的開嗎。」喬氏不知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語含諷刺的說道。
晉氏已然習慣了喬氏的說話作風,這麼多年下來,隱忍不與人爭吵,已經成了她的一種習慣。
所以不管喬氏如何跟大房不對付,她都從來不參與。
見晉氏始終一副溫軟和氣的模樣,喬氏不屑地在心底冷哼了一聲——庶出的就是庶出的……當真是一點骨氣也沒有,不為自己打算也還罷了,竟也不想一下自己的孩子們。
這一邊,韓旭不知道給韓呈機使了多少次眼色。
然而韓呈機除了最基本的體面話之外,一句話也不曾多說。一直都是沉默著坐在旁邊傾聽他們的談話,不過他到底有沒有在聽,還是個未知……
孔弗卻是剛至韓府時,便注意到了這個面容清瘦冷峻的大公子。
他閱人無數,第一眼便瞧出了韓呈機身上不同常人的氣質。
天資固然是罕見的,只是整個人似被陰霾牢牢的籠罩住…若日後為韓家家主,恐怕不是件好事。
此種心思不過是稍縱即逝的,畢竟孔弗真正的心思並不在這上頭,而是在那幾道新鮮別緻的菜上——
剛在心裡念叨呢,就見一位大丫鬟走了進來,行著禮說道:「老爺,做菜的廚娘帶過來了。」
「讓人進來吧——」韓旭高興地說道。
一個世家底蘊的深厚,會從很多方面體現出現,獨到的美食手藝也是一項。
孔先生起了這麼濃厚的興趣,實在是讓他韓家臉上有光啊。
可當江櫻被帶著行了進來的時候,韓旭面上的笑意滯了滯。
怎麼是這麼個小姑娘?
看起來充其量十三四歲的樣子。
做個打下手的還嫌小呢!
韓旭唯恐在孔先生面前出亂子,連忙皺眉拿詢問的眼神看向紫明——該不是弄錯了吧?
紫明便垂首上前肯定地答道:「老爺,這便是做那道糯米蒸丸子的廚娘了。」
韓旭剛想開口對著江櫻發問,卻聽孔弗早先一步開了口,問道:「那道糯米蒸丸子就是你做的?叫什麼名兒?」
江櫻路上已經被紫明交待過了,不得胡亂的看,便就老老實實的低著腦袋,此刻聽得這道儒雅中又帶著慈祥的聲音,不由覺得放鬆了幾分,當即答道:「叫珍珠丸子。」
「什麼?」孔弗怔了怔。
江櫻以為老人家耳背沒有聽清,便放慢了語速,重複道:「叫珍珠丸子。」
聽著小姑娘這軟糯偏又認真無比的口氣,孔弗忽然爽朗地笑出了聲兒來,「哈哈哈……」
韓呈機則是微微別過臉,一副無法直視的模樣。
阿祿尷尬了一下,明顯的,他和韓呈機都認出了江櫻。
廳中各人臉色都有些奇怪,唯獨江櫻一頭霧水,她不覺得珍珠丸子這名字有任何笑點啊…
紫明實在忍不住了,在身邊小聲地提醒她道:「孔先生應當是問你叫什麼名字,不是問菜……」
江櫻聞聽懵了一下。
而後忙補救道:「這道丸菜叫珍珠丸子,奴婢叫江櫻。」
「我道怎會有人取這樣的名字——」孔弗玩笑著說道。
江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韓旭在一旁皺了皺眉,擔憂的想著,怎麼看這小丫頭的腦袋都不夠靈光啊,可千萬別說什麼不該說的,捅了簍子。
好在江櫻的話並不多,只是孔弗問什麼她答什麼。
可接下來,一接觸到吃的,江櫻的緊張感便全部消失了,答的自然又從容。
孔弗也只是問了大概,沒有深問,他雖然偏愛這幾道菜,尤其是那道珍珠丸子,但他絕不會生出要人家道出獨傳手藝的心思。
美食固然可貴,但道德價更高啊。
卻沒料到……說上了癮的江櫻,沒有停口的打算,解說到:「這道丸菜看著精緻,實則做起來十分方便簡單,只需將糯米提前浸泡兩個時辰,豬肉、碎蔥薑末、玉米粒兒再調上生抽芝麻油、黑胡椒粉做餡兒,摜打好之後滾上糯米粒,蒸熟便成了——」
她說罷,還一副『真的就這麼簡單』的表情。
紫明愣住了,轉頭拿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江櫻,在韓府待了這些年,江櫻這麼做給她的頭一個反應便是——定是藉機討好孔先生!
可是……紫明又覺得這小姑娘沒那樣多的花花腸子。
殊不知,江櫻根本不知道眼前的慈愛又有共同話題的老人是誰……她只是覺得這老先生是真的喜歡她這道菜,能跟人分享美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韓旭卻是滿意地點了點頭,覺得這小丫頭其實也沒那麼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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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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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55:52
044:撿了大便宜
孔弗望著江櫻,眼中亦閃過一抹思索。
但也至少一瞬而已。
他自認為一輩子看人不曾走眼過,而眼前這小姑娘,眼睛澄澈明亮,那裡面滿滿都是誠摯,和對美食單純的熱愛,並未摻和其它。
而且當她提起美食的時候那股認真勁兒,讓孔弗十分欣賞。
「好,這道菜方子老夫收下了——」孔弗欣然道。
韓呈機眉頭一動。
他自然也看得出來江櫻並非有意討好孔弗,可孔弗這種欣然接受的態度,讓他略有些不解。
方才他父親韓旭以及他兩位叔伯同孔弗攀談間,這位老先生言語間看似從容隨和,實則滴水不漏,比如韓旭提起要將家中那副價值連城的『秋夜古寺圖』贈與他,都被孔弗不著痕跡地拒絕了。
韓家早打聽到,孔弗找這幅畫找了許久,故才花了重金求來。
豈料,孔弗完全沒有鬆口。
韓呈機看得出來,孔弗這是不想跟韓家扯上太深的關係。
但卻欣然接受了江櫻這道菜方子……
韓旭也有些意外,下意識地看向了孔弗。
只見孔弗面上帶著笑意,跟江櫻說道:「正所謂禮尚往來,我既收下了你這樣的厚禮,便不能白拿,今日老夫便當著韓刺史的面,允下你一件事作為交換,你看如何——」
廳中眾人聞言紛紛變色。
就連廂房中的喬氏和晉氏,也頓時瞪大了眼睛。
換做常人且罷了,可由孔弗說出這句話的分量……可重的很呢!
那可是世人無不敬重的孔先生啊!
真不知道這丫頭上輩子燒了什麼高香……竟然有這樣的好運氣,得了孔先生的喜愛!
是的,顯然是喜愛!若非是喜愛,孔先生怎會接受她這道什麼菜方子,縱然是有些小興趣,但人家豈會短缺這一個什麼丸菜的方技!
「不必了,不必了!」江櫻不以為然地搖頭,咧嘴笑著說道:「不過是一道普通的小菜而已,實在不足掛齒,您太客氣了,能有人喜歡我做的菜,我已經很高興了……」
這自然是一方面,還有一方面就是,江櫻覺得人家就是跟自己客氣客氣而已,她又怎好厚顏無恥的真應下,況且,她完全不認為自己有什麼事情需要眼前這位老人幫忙的。
紫明的眼睛越瞪越大,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這可是別人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啊!
這樣做夢都想不到的便宜送到跟前,竟都不知道伸手去接!
這也太……紫明已經無法形容此刻起伏的過分的心情了。
韓呈機默默抽了抽嘴角,垂下了眸——
孔弗卻是越發的高興了,他就知道自己沒看錯,這小姑娘當真是個罕見的妙人兒啊…
「哈哈哈哈……」孔弗捋著鬍子笑道,眼中俱是滿意。
韓旭想將方才那句話收回來……因為這小姑娘是真的傻啊!
但此事跟他也無甚干係,又深知孔弗的性子,便保持旁觀的態度,不打算插手理會。
「老夫向來沒有白拿別人東西的道理,你也先別急著拒絕,說不定哪日,你遇上難處了,我恰巧能幫上一幫。」孔弗含笑看著江櫻。
江櫻望著眼前渾身上下充斥著睿智和慈祥的老人,又聽他這樣說,不由覺得心底一暖。
「來——」孔弗笑著對她招了招手。
江櫻下意識地上了前,明亮的眼中含著不解。
韓呈機就坐在孔弗旁邊,眼下江櫻離得近了,他便覺得有一股清新怡人的果蔬香氣鑽入了鼻尖,讓他覺得有些疲乏的大腦,頓時清明了不少。
餘光掃了一眼江櫻,只得一個稚嫩白皙的側臉。
「這塊木刻你收好,日後可能會有用處。」孔弗遞於江櫻一塊雕刻打磨的極為光滑的檀木掛件,其上雕刻著清傲的梅花圖案,背面鐫刻著一個孔字。
江櫻剛要拒絕,卻聽孔弗說道:「木頭刻成的,不值錢,你且當是個小玩意帶著吧。」
……韓旭韓榮等人只覺得落下了一頭的黑線——如果他們沒聽錯的話,孔老先生竟是在哄著那小丫頭收下這絕無僅有的信物!
孔先生演技頗佳,江櫻信以為真,只當是老人送與她把玩的小東西,便也沒再推辭,高高興興地收下了。
直到她被紫明領著走了出來。
紫明一臉『餘驚未了』的模樣,說道:「你可知方才那老先生是誰嗎?」
「不是來的客人嗎?」江櫻反問她。
紫明噎了噎,片刻後才道:「是老爺請來的客人沒錯……可先生他姓孔,是舉世無雙的大聖人。」
關於老人姓孔這一點方才在廳中江櫻已經從韓旭的口中得知,可是大聖人……這個稱謂,就不得不令她驚訝了。
據原主腦海中的記憶可以得知,這個時空裡,孔子是真實存在的,大聖人這一稱謂,必然他要佔上第一個,不僅如此,這裡還出現了一位姓孔的聖人,據聞乃是孔子的嫡親後裔,傳學數十載,撰寫典籍詩書無數,辦有多處私塾學院,四處傳學講課,為世人所膜拜。
江二小姐本尊最愛讀書彈琴,對這位聖人的崇拜,已然深入骨髓。
江櫻想到這一處,終於淡定不起來了……她看向紫明,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紫明姐姐,這位孔先生,可是孔弗先生嗎?」
「不然還有誰能有這樣大的面子,能讓咱們老爺如此恭謹有加!」紫明至此才算真的晃過神兒來,合著這傻丫頭是真的不知道方才跟她說話的人是誰啊!
江櫻重重的啊了一聲。
她,她竟然見到孔弗先生了!
而且,還誤打誤撞的撿了這樣大一個便宜……江櫻望著手中的木刻,忽然覺得沉重無比。
「你真是頂好兒的運氣……快小心收好了,莫要弄丟了。」紫明微微嘆了口氣,眼中有著艷羨。
江櫻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只覺得如在夢中,呆呆地應了紫明一聲,不自覺的拿袖子擦了擦那塊木刻,才小心地收入懷中……
另一頭,孔弗也沒有再久做逗留,吃罷了一盞茶,便請了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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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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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56:05
045:清點銀兩
韓旭韓榮韓紓三兄弟,親自將人送出了韓府大門,陣勢不可謂不大。
眼瞅著樸素無華的青布馬車越來越遠,韓榮臉上才露出些許不悅,語氣中帶著諷刺道:「真也不愧是孔先生,竟連咱們韓家也看不上眼!」
興許是因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再者是因為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的緣故,二老爺韓榮的性子同二夫人喬氏十分相似。
而三老爺韓紓跟夫人晉氏也有異曲同工之妙,晉氏凡事隱忍從不與人爭搶,韓紓則是生性淡泊,與韓旭的威嚴精明和韓榮的多疑衝動、目中無人相比,為人低調且是庶出的韓紓,反倒更貼合世家風骨。
此刻聽得韓榮這麼說,韓紓淡笑處之,沒有附和也無反駁。
韓旭聽得卻有些不舒服,「孔先生如此也是情理之中——」
是不想見韓榮這般貶低韓家門第,什麼叫看不上,他韓家會有人瞧不上?
「不是擺明了——」韓榮還是有些不忿。
韓旭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休要胡言亂語,妄圖敗壞孔先生名聲,孔先生肯屈尊前來,已是我韓府的殊榮!莫要因為自己不識抬舉,而累連了韓家的名聲——」
孔弗若能接受他的贈禮自然是最好的,但不接受,也斷然沒有指責的道理。
這天下,沒有不貪心的人,但是韓旭很清楚,有些事情可以強求的來,有些事情若是勘不透,只會是白費功夫,倒不如將這不該有的心思收起來,用在別的上面。
但這一點,他的二弟韓榮永遠都學不會。
「我……」韓榮被韓旭罵的漲紅了臉頰,想要還嘴卻偏生不敢,只得忍著氣拂袖轉身回了院中。
「真是沒有絲毫長進……」韓旭既氣又無奈地搖頭說道。
「二哥也是天性如此。」韓紓苦笑道。
「且進去吧。」韓旭不願再多說,對於這個一母所出的二弟,已然失望到了極點。
孔先生的馬車行駛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才算是駛出了韓家的院牆範圍內,來至安長街上。
「先生,肅州真是塊兒福地啊。」馬車中,沏茶的老僕笑著說道。
「韓旭確有棟樑之才。」孔弗有著午睡的習慣,此刻坐在馬車中,闔上了雙眼正休憩著。
老僕聽罷先是一笑,而後卻是怔住。
棟樑之才……
只是棟樑之才……
現如今的局勢,世人只瞧見各路藩王雲涌而出,四處生事兵變,卻極少人覺察到,以京都的晉家和肅州韓家為首的老士族們,暗下也並不平靜。
風國歷任皇帝都是由士族擁護上位,國號換了許多次,甚至這其間,姓氏也不全是姓殷的,這皇位由誰來做,可謂是隨意到了極致……故有言曰,得士族者,得天下。
這一次……孔弗卻是從晉家和韓家的態度上,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氣息。
「亂世造時勢,卻不知時勢能否出英雄……」孔弗微微睜開了些眼睛,嘆道:「這盤散沙,也該有人出來收一收了。」
老僕狄叔伺候跟隨了孔弗大半輩子,十分懂孔弗的憂慮,聽到此處,也不免長嘆了一口氣。
這天下的確是亂了太久太久了……
狄叔忽然想到今日孔弗對韓家的態度,便問道:「所以今日先生之所以應約,實則是想來韓家探一探韓刺史的意思嗎?」
「韓家想盡地主之誼,偏生我又貪吃,來這一趟又什麼不對?」孔弗口氣正正經經兒的。
狄叔自然知道孔弗這是在玩笑,只繼續問道:「先生是認為韓刺史不足為這天下之主嗎?」
所以才會拒了韓旭的進一步示好,所以方才才會說……韓旭只是為棟樑之才。
「非也。」孔弗搖頭笑道,「殷家世代可曾出過君王之才?可不也好好的坐在金鑾殿上了嗎?」
這是靠的時運和手中的實力。
狄叔似懂非懂地點了頭。
「若是真正有君王之才的人坐上那個位置,這天下……便是想亂,怕是也亂不起來了,又豈會有此種光景。這便是我常掛在嘴邊的,天時地利與人和——」
儒家最重要的思想便是在這一句話上頭。
狄叔這才恍然,垂首恭謹地道:「學生明白了——」
孔弗並未否定韓家,也未否定韓旭的才幹,只是不認為韓旭能擔此大責,並非是他要尋的那個『英雄』,故無意深交多言。
「你我二人自幼一起,你自稱學生又是哪門子的道理?」孔弗忍不住笑了搖頭。
「這天下之人,皆為先生的學生。」狄叔也跟著笑了。
孔弗只是搖頭。
狄叔卻忽問道,「對了先生,今日您為何對那做菜的小姑娘另眼相待?」
既都不願接受韓旭的示好,為何要接下那道不足為奇的菜方子呢。
「年紀大了,又沒個一兒半女的,瞧著那小丫頭十分喜歡。」孔弗答得極簡單。
韓旭對他所圖,而那小姑娘卻不同。
他喜歡這樣心思通亮的孩子……
「瞧著卻不大聰慧。」狄叔沒忍住吐槽了一句。
畢竟是在孔弗身邊待久了,聰明絕頂的學生見了無數,以至於狄叔在智商這方面,要求頗高。
而江櫻這個級別的孩子,確實不足以入狄叔的眼……
「只是個孩子而已,要那麼聰明幹什麼呢?」孔弗捋了兩下鬍子,笑著說道。
狄叔沉默了。
因為他知道,每當先生捋鬍子的時候,那都是他極滿意的時候。
先生滿意,他便沒有多說話的道理。
※
已經被狄叔斷定為不大聰慧的江櫻,放工回了家,正在和奶娘樂滋滋的數著這一個月來攢下的銀子。
今日她發了工錢,是韓府白案廚娘的標準薪資,一兩銀子,雖然也不算太多,但江櫻和莊氏已經覺得十分可觀了,畢竟這一兩銀子可是足以頂上之前莊氏在養豬場十個月的工錢了!
宋春月和李氏幫工,不過也才一月四錢銀子。
由此看來,擁有一項技能是多麼重要啊!
「嘖嘖,這才一個月,韓家真的是金窩銀窩啊…!」莊氏清點著這月來江櫻在韓家拿到的賞錢,直誇韓家闊綽的簡直不像話。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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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56:19
046:落實目標
竟然足足有七兩多銀子!
是比工錢都要高上足足七倍了……
「果然不是尋常的人家能比的……」莊氏越發覺得韓府格外偉岸。
這麼一清點,江櫻也是被嚇了一跳。
這些打賞裡,平常做些新菜什麼得來的,加在一起沒多少,頂多也就一兩多的樣子,而餘下的大半,則是因為今日被孔先生贊了一番之後,大夫人讓人送來的。
當時她只覺得沉甸的過分,也沒敢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清點,這一回家才知道竟有這麼多。
其外,還賞了她一支海棠銀釵。
此刻江櫻望著面前白花花的銀子,跟莊氏的想法是一樣的——韓家果然不是尋常人家能比的,她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廚娘罷了,一個月下來,拿到手的銀子竟然要比一般做苦力的男子一年的工錢還要多……
「這個月賣糕點賺來的錢,全在這兒了。」莊氏從內室取出一個深藍色布兜來,當一聲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江櫻聽著這砸在桌上的力度,眼睛不由一亮,然而待莊氏打開後,她才瞧見原來是一大堆銅板,鮮少有碎銀塊兒……顯然是她想的太美了。
江櫻尋了細麻繩過來,和莊氏清點著,將十個銅板穿成一串兒。
穿好之後,一串串的數過,統共是九十三串。
一千文錢為一兩,也就是說,這月莊氏賣紅果糕賺來的銀子,差七串兒才到一兩銀子。
江櫻在心裡默算著,紅果糕的成本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山楂都是從後山摘來的,除卻人力,也就是說這些錢等同凈利。
又想到自己和宋春風第一日出去賣的時候,才賺了十多文錢,莊氏一個人連做帶買的,一個月下來竟然賺了近一兩銀子——
江櫻得出兩個結論來:一是生意在越做越好,二是奶娘極具有做生意的潛力!
由於江櫻的心算能力不甚好,每次必須要很專註才行,故她思考的時候,通常會伴隨著表情呆板木訥的現象。
這表情落在莊氏的眼中,使她嘆了口氣,心道櫻姐兒這段時日,只怕真的是受苦受的不行了,要不然怎麼至於見到這些錢就高興的傻掉了?
要知道,以前老爺在的時候,櫻姐兒每月的零用也不止這些啊…
江世筠愛女如命,即便是最後酒樓進入了虧損階段,也從不吝嗇江櫻的花銷,打腫臉也要在女兒面前裝胖子,以至於直到江世筠過世之後,江櫻才知道原來家中已經衰落至不可挽回的地步。
想到這些,莊氏不免又覺得自己讓江櫻受了委屈。
「櫻姐兒啊,現在紅果糕買的不錯,等過些時候生意再穩定些,咱們還可以做些別的糕點來賣,不想著能賺大錢,但養活咱們娘倆兒應當是不成問題的——」莊氏打斷了正在思考的江櫻。
江櫻回神過來,撫掌道:「是啊,我方才也在想呢,咱們手上也有了些本錢,不如先試著少做些別的糕點來賣——」
這樣一來,更能籠絡喜好不同的客人,生意的範圍也能增加一些。
「……」莊氏覺得她跟江櫻的重點完全沒在一條線上,忙道出自己的著重點,「我的意思是說,不如你就別去韓家做工了。」
每日見著江櫻早出晚歸,一個月下來,才攤上明日一天的休息,莊氏著實覺得心疼。
「奶娘,咱們現在的日子剛有點兒起色——」江櫻笑著,話裡的意思不言而喻。
她雖然也很喜歡睡覺到自然醒的舒坦日子,但總要顧慮現實情況的。
「你做的糕點新鮮別緻,不愁養不活咱們!」莊氏嘆了口氣說道:「奶娘是不想你那麼累,既然銀子夠用,哪裡還有讓你如此受累的道理?」
「奶娘,我不覺得累。」江櫻笑著道,「我在韓府廚房,裡面的人都對我很好,都很照顧我——」
當然,除了余氏之外!
「那也不行,每天來回那麼遠的腳程,每當颳風下雨的時候,我都怕你會淋著……」
見莊氏是真的堅持,江櫻也慢慢收起了嬉笑,伸出雙手握住了莊氏放在桌上的右手。
莊氏的手很粗糙,掌心裡長滿了厚繭。
江櫻記憶裡隱隱有些印象,記得奶娘的手起初也是很軟和的。
只是後來江夫人過世,江家光景又一日差過一日,莊氏便主動擔起了許多擔子,其中的辛苦不必多說。
「奶娘,我總得將一江春的招牌重新掛起來才行,總不能叫我爹後繼無人。」
莊氏聞言忽然怔住了。
豆燈下,少女稚嫩圓潤的臉頰顯得紅彤彤的,清泉般的眸子水亮的很,卻隱隱透著一股認真和堅定。
莊氏從來不知道,她的櫻姐兒除了在談論方家大郎之外,竟會有如此認真的時候……
以前的江櫻嫻靜靦腆,之後的江櫻,嬌憨中透著一股大大咧咧,好像除了吃之外,其它的事情她都不會記在心上。
所以莊氏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她心底竟是壓著這樣一個想法。
「櫻姐兒這是長大了啊…懂事了!」莊氏難掩激動地道:「倘若老爺泉下有知,也該含笑九泉了!」
「所以現在還是攢銀子要緊,奶娘您繼續賣著糕點,我繼續留在韓家,反正不是死契,到時攢夠了本錢再走也不遲。」江櫻見莊氏一副深明大義的模樣,默默鬆了口氣。
要她現在就離開韓家,她真的是捨不得呢。
捨不得……廚娘們日日做的那些好吃的……
要知道,那些都是最專業的廚娘和最好的食材,配上她那些方子,簡直是沒誰能比了啊。
這廂正為了江櫻的懂事而感動的熱淚盈眶不可收拾的莊氏,倘若得知了她此刻的心思,必然要氣的吐血三升……
落實確定了日後的目標和方向,再加上跟奶娘取得了一致,懷揣著極好的心情以及對未來的美好憧憬,江櫻沐浴完鑽進了被窩裡,一夜無夢,直至天亮。
次日,天氣一如江櫻的好心情,明朗的不像話。
「讓你歇著你非要起這麼早,你這孩子,讓我說你什麼好……」莊氏喋喋不休的埋怨著,今日江櫻不必去上工,卻跟平常一樣早早起了身做早飯,並將昨日的衣裳都洗了。
「我習慣這個時辰起,這不是睡不著嘛……」江櫻一面笑瞇瞇地說著,一面去開了院門。
莊氏正準備灑掃,剛欲再說兩句,卻聽門外傳來了一陣鬧哄哄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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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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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56:57
047:浸豬籠
「你們找誰?」江櫻看著朝自家門前圍過來的一群人,茫然地問道。
「就是這家兒!」為首的是一個嘴角長著豆粒大小黑痣的女人,眼如細縫兒,臉大如盤,一手掐腰一手指著江櫻身後,雖是穿金戴銀,卻仍舊給了江櫻一種『母夜叉』的濃濃即視感……
再看那婦人身後,更是站著十來個參差不齊的男人,個別手中還持著棍棒,這且還算了,真正令江櫻無法淡定的是,他們還抬了一個大豬籠!
聯想到豬籠這個東西,在古代不單單是用來困豬,還扮演著一種封建性的殘酷道具,江櫻頓感不妙!
莊氏聽到動靜,已然從院中出來,原本疑惑不解的臉色在見到那婦人之時,頓時變得怒氣橫生。
「你來我家作甚!」莊氏怒瞪著婦人詰問道。
那婦人見到莊氏,臉上充斥著嫉恨與厭惡,狠狠地剜了一眼莊氏,再又呸的一聲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你還有臉問我來幹什麼!你這個不要臉的娼婦!」
江櫻:……
這人清早出門忘記漱口了嗎?張嘴便臭氣熏天!
莊氏被這句娼婦給沖的漲紅了臉,頓時跳了腳道:「朱氏你莫要血口噴人!」
「我是不是血口噴人你自己心裡清楚!上趕著沒能嫁到我凌家做妾,就用盡了下作的法子來勾搭我家老爺!」
江櫻聽到凌家二字,頓時瞭然了……
合著還是這檔子事兒!
不過,要說莊氏勾引凌老爺,她是如何也不會信的,而且媒婆上門說合的事情,都快過去一個月了!這朱氏怎麼隔了這麼久,突然找來了?
「你這樣污我清白,我非得撕了你的嘴!」莊氏是什麼人,豈能任由朱氏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侮辱她,當即就撲了上去。
莊氏一直覺得,能用武力解決的事情,就不要浪費口舌。
這一點江櫻也是認同的,只是……這要在打的過對方的前提下啊!
對方身後站著一排大老爺們兒呢,可莊氏身後,只有一個戰鬥值為負的她……
李氏和春月上工去了,宋春風一大早的也不知去了哪裡,她們現在可謂是處於既沒有青山在也沒有柴燒的境況……思及此,江櫻連忙上前及時的抓住了莊氏的手臂,給了莊氏一個『好漢不吃眼前虧』的眼神。
只是正處於暴走中的莊氏,根本不屑於去做什麼好漢,她甩著胳膊,道:「你鬆開!我要跟她拼個你死我活!」
江櫻欲哭無淚,心道哪裡有你死我活,在那十多個漢子的作用下,結果已經註定了!
「別一副我冤枉了你的樣子!你自己說說,是不是使了手段讓大富昨日來你這兒了!」見莊氏反應如此激烈,朱氏反倒也氣的不輕,雙目噴火地說道:「你一個寡居的女人,勾搭著有婦之夫來你家裡!你這不是放浪的娼婦行為又是什麼!」
「你放屁!」莊氏一邊掙扎著要撲上去,一邊道:「你自己看不好丈夫能怪誰!」
凌大富過來找她,她還煩的作嘔呢!
「好啊你!你倒還有理了!」朱氏氣的冷笑連連,一邊環視著聽到動靜圍了過來的鎮民們,一邊吆喝道:「大家都來看看啊!看看這勾搭別人丈夫的不要臉的賤貨!」
百姓們多是有著一顆炙熱的八卦之心,聽到朱氏的喊聲,又瞧著這陣勢,頓時心裡都『有了數兒』,開始紛紛地投來了鄙夷的目光,以及竊竊的指責。
「我……」莊氏從未受過此等羞辱,此刻見圍觀的人群無不是對自己唾棄不已,頓時羞惱的紅了眼睛,想要為自己辯解,卻心知不會有人相信自己,頓時化悲憤為力量,重重的甩開了江櫻,朝著朱氏撲了過去。
朱氏眼中閃過一抹得逞,一面躲開一面叫喚道:「鄉親們你們快看看!她還想打人呢,她還敢打我!」
「真是一點羞恥心也沒有!」有人忿忿不平地指責道。
「這種敗壞婦德之人,就應當浸豬籠……!」
有人發了聲兒,後面便盡數都是附和的聲音,「對對,浸豬籠!」
江櫻聞言頓時大驚失色。
要知道在桃花鎮這種窮鄉僻壤,且又是如此封建的時代,百姓的輿論是十分可怕的!
就是莊氏真的被浸了豬籠,這些百姓們的輿論就足以充當證據,讓官府也站在朱氏這一邊!
「老娘跟你拼了!」莊氏氣的已然沒了絲毫理智,大有要跟朱氏魚死網破的架勢,她朝著朱氏頭上撓去,朱氏慘叫了一聲,後面一群漢子連忙朝著莊氏圍了上去。
江櫻覺得這樣發展下去不行,硬拼肯定更不行,眼下最緊要的是保證莊氏的安全!
趁著那群人還沒能制住莊氏,江櫻先一步將莊氏扯了回來,莊氏沒有任何防備,倒真被江櫻扯的連連退回了大門前。
朱氏疼的嗷嗷亂叫,殺豬一般。
江櫻定睛一看!好傢夥,朱氏左半邊的頭髮竟是被連根拔起了一大片,頭皮上血淋淋的,看起來十分的駭人,而這些頭髮此刻就在莊氏青筋暴起的手中緊緊握著……
這下只怕真的不好收場了!
「把她給我綁起來!浸豬籠!」朱氏痛的臉部表情都扭曲了起來,失聲吩咐道。
一群男人即刻大步朝著莊氏逼近。
江櫻見狀,當機立斷,一把將莊氏推入了院內,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門牢牢的鎖上,而後豪氣萬千地將鑰匙往地上一扔,踩在腳底,挺直了腰板兒道:「你們要浸豬籠就浸我好了!」
「……」漢子們望著江櫻,相互交換了一個凌亂無比的眼神。
她當這豬籠是誰想浸就能浸的嗎……倘若沒有個充足的名義,隨意就拉人去浸豬籠,那可是罔顧人命,是要坐牢的!
江櫻自然知道這一點,所以才這麼有底氣……
雖然這麼做是無賴了一點,但不是有句話嗎,特殊情況特殊對待……
「小浪蹄子,你給我滾開!」朱氏大聲嚷嚷道。
莊氏在院內急的滿頭大汗,牟足了勁兒將門拍的當作響,江櫻卻是將腰板挺得更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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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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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57:10
048:保護
朱氏見狀對手下的人命令道:「先把這個小的給我綁了!再把門給我砸了!」
今日,她一定要讓莊氏死!
不然這口惡氣,她怎麼也平不下去!
怎麼辦!
江櫻望著來至眼前的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額角冒出了汗。
為了解除莊氏被抓走浸豬籠的危險,她不得不出此下策拖延時間,可她……沒有來得及去想好應對接下來的事情啊喂!
就在這時,江櫻忽然覺得因為緊張而緊緊握起的手,手中似乎多了個沉甸甸的東西……
猜測到是什麼東西,江櫻一陣錯亂。
這玩意兒是不是太通人性了一些,她還沒有發出意念召喚,竟然就自己跑出來了!
好在她今日穿的一身居家的襦裙,袖口寬大遮住了裡面的情形,也不至於讓人瞧見她手中騰空多了一把菜刀……
事到臨頭,能有把菜刀防身也不是壞事!
所以,待一群人逼至江櫻面前只餘一步遠的時候,驀然就有一把閃著寒光的菜刀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一群人冷不防的被這麼一嚇,頓時後退了幾步,唯恐菜刀不長眼睛傷了自個兒,俗話說得好……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眼瞅著那圓臉小姑娘站在那裡,手持菜刀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朱氏和圍觀者們頓時覺得這小姑娘真的是個硬茬兒,只怕此事不好擺平。
殊不知,表面看起來頗有幾分英勇的江櫻,此刻已經是怕的雙腿打顫了,特喵的活了兩世她還沒有遇見過這麼可怕的場面有沒有!
江櫻心中含著淚眼默默的想著,果然還是法治社會好啊,如若不然,她也不至於淪落到需要揮著菜刀自衛的地步……
提了一口氣上來,她盡量平復著聲音裡的顫抖,道:「你們要是敢過來的話——」
然而江櫻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朱氏冷聲打斷道:「哼!你要是敢傷人,我就敢讓官差來抓你!」
成功的見到江櫻露出錯愕的表情,朱氏心裡暗暗得意,心道果然還是個孩子,一句話就被嚇住了。
江櫻錯愕了片刻之後,道:「我何時說要傷人了?」
她真的還沒有到那種可以拿著菜刀砍殺人的地步……
「那你手裡拿的是什麼!」朱氏氣結,這不是睜著眼說瞎話嗎!
江櫻覺得朱氏理解岔了,她剛才想說的是:「你們要是敢過來的話,我就當場自盡…」
自盡…
她竟然要自盡…
「……」朱氏驚愕之餘,氣的咽了口血。
圍觀的人群,亦是面面相覷,那眼神中俱是在說:姑娘,你能不能稍微有點骨氣……從你前面的行為來看,在這種關頭,你不是應當要跟對方『背水一戰』嗎?
可轉念一想,這小姑娘真不是一般的無賴啊…
這麼多人瞧著,她若真的自盡了,朱氏定是要背上一個逼死了人的罪名,這事到了官府朱氏也討不了好,一來人家是為了自衛,二來有失婦德的另有她人,跟這小姑娘沒什麼實質性的干係……
聽聞此言,一群漢子哪裡還敢上前硬來。
被關在院內的莊氏,還在不停的拍打著門,若說一開始完全是出於憤怒想找朱氏拼個你死我活的話,那麼現在,則是因為害怕江櫻有個什麼閃失。
但是,顯然江櫻已經將身後的動靜完全地過濾掉了,根本不打算理會莊氏。
一時間,雙方僵持不下。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莊氏大致是喊得累了,又沒再聽到什麼動靜,乾脆靠著門坐了下來靜觀其變……
圍觀的群眾時不時地打上一個尾音長長的哈欠,卻不打算就此離去,由此可以看出,桃花鎮上的百姓們都有著一個非常良好的人生原則——做事絕不能半途而廢。
江櫻握著刀柄的手,漸漸地也有些發酸了。
一直將目光放在江櫻身上的眾人,時刻都在緊緊盯著她的動作。
此時,一直堅若磐石的江櫻,忽然有了動作——
幾個漢子以為她改變了主意,轉而要來砍他們,立刻嚇得再次倒退三步。
然而卻見那小姑娘只是換了個姿勢,再又換成了左手來握菜刀。
眾人石化…………
「夠了!」朱氏忍無可忍的咆哮出聲。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朱氏最終選擇了後者。
「把她的菜刀給我奪了,再把人給捆起來!難道你們還制不住一個黃毛丫頭嗎?」
漢子們有些猶豫。
朱氏又大聲地道:「出了事我擔著!事情辦妥了,我給你們雙倍的錢!」
就算真的出了事,大不了她往官府塞些銀子進去就是了!
她不信官府會為了這個外地來的小姑娘,跟錢過不去!
朱氏打定了主意,神色再次恢復了凶神惡煞。
一群漢子聽到朱氏願意付雙倍的錢,眼睛頓時亮的驚人,再加上又不用他們擔事,當時便絕了猶豫的態度,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就朝江櫻圍去。
真是目無王法了!
這就是有錢人和窮人的區別?
江櫻心中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徹底沒了主意……
難道莊氏真的就要被蒙上惡名、真的要被拉去浸豬籠嗎……
江櫻腦中自動呈現了接下來會發生的慘象——她和莊氏會經歷怎樣一番驚天動地、慘絕人寰的分離。
不行!
惶恐中的江櫻已經分不清自己有沒有將這兩個字喊出聲,雙臂已經被人緊緊抓住,箍的生疼。
這次江櫻的真的害怕了,害怕的無以復加,即將要失去至親之人的恐懼將她籠罩。
她死死的將背抵在門板上,不願意讓開。
「櫻姐兒……你這傻孩子,快別管我了!」莊氏大聲的喊著,嗓門裡帶上了哽咽,恨不得將門撞破跑出去才好!
江櫻卻是抿緊了唇,堅決不讓步,她本就不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能做的只是憑著自己的潛意識,盡自己所能的去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見她如此不識相,幾個漢子沒了耐心,手上力氣更重,直接一把將江櫻拽了過來。
江櫻聽到一聲骨節發出的脆響,右手臂傳來一陣鑽心無比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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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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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57:21
049:幫她
江櫻悶哼了一聲,疼的頓時白了臉。
見江櫻顯然是沒有了掙扎的力氣,朱氏冷笑了一聲,揚聲道:「捆起來!」
周圍的百姓見狀卻多是覺得好似有些太過了……
橫豎不過是一個想護著長輩的小姑娘而已,沒什麼錯。
縱然是同情心泛濫,可也無人打算上前幫忙,只是個別看不下去的,選擇掉頭走開了。
就在朱氏洋洋得意,眼見著江櫻要被綁起來的時候,忽然聽得咯吱一聲門被推開的脆響——
不是鎖起來了嗎?
朱氏納悶,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開的不是面前的門,而是隔壁的。
朱氏不以為意,剛要收回目光來,卻見自隔壁院中,行出了一位身姿挺拔清俊的少年人。
不知為何,朱氏忽然覺得周遭的空氣一下子冷了許多。
待她晃過神來的時候,只見那少年人已經走了過來。
「放手——」
江櫻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煞白的一張臉和因為疼痛而緊蹙的眉,便映在了晉起眼中。
晉起眸光寒了寒,那兩個抓著江櫻的漢子,尚且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忽然覺得手腕上咯吱一聲響,再然後,便疼的倒在了地上,哀嚎不止。
忽然失去了嵌制的江櫻,慣性的向後倒去,晉起見狀,沒有作任何思考,手臂已經伸了出去。
朱氏這才豁然反應過來,這人是來幫莊氏的——「你可知道我是誰!竟然敢多管閒事!」
卻見少年人只是冷冷吐出了一個字,「滾。」
沒想到對方會是這麼沒商量的態度,朱氏傻了一下,而後氣的臉色鐵青,支喚著手下的人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是不是不想拿銀子了!」
一聽銀子二字,再加上對方看起來不過就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沒什麼好忌憚的,一群人蜂擁而上。
為首的人剛衝上去,就被晉起一腳踹在了心窩處,重重地跌在地上,疼的哭爹喊娘。
餘下的幾個人,同樣不是傷了胳膊就是折了腿,一時間,皆是橫在地。
朱氏嚇壞了。
沒看出來這少年如此深藏不露!
「大傢伙給我評評理!」失去了手下的朱氏開始試圖尋求鎮民們的幫助,「那娼婦勾引我丈夫,我帶人來討個說法兒,卻這樣被人欺凌!真是世風日下啊!」
鎮民們卻是沒一個出來幫腔的……
這跟他們也沒什麼關係,他們本就是來看熱鬧的,可不想攪和進來,然後……像那些人一樣被揍得躺在地上。
「……」朱氏見狀臉色青白交加,正想打退堂鼓之際,卻聽人群中傳來了一聲高喊,道:「鎮長老爺來了!」
鎮長來了!
想必是有人見鬧得大了,去告知了鎮長。
一聽到鎮長來了,朱氏原本低了下去的氣焰,頓時又高漲了起來!
圍觀的人群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來。
「這是怎麼回事?」桃花鎮鎮長梁平帶著兩個家丁負手走了過來,沉聲問道。
「梁鎮長,事情是這樣的!」朱氏將莊氏如何勾搭她丈夫凌大富的經過,添油加醋的跟梁平說了一遍,末了更是擠出了幾滴眼淚來,道:「我不過是來討個說法罷了,可這惡婦反而對我破口大罵,這還不止,更是動手打傷了我……您看看我這樣子,破相了呀!只怕從今以後都沒法兒見人了!」
……
有不少人聞言腹誹道,心道你本來的模樣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還有這個刁民,竟然出手打傷了我的人!還有沒有王法了?梁鎮長您向來公正,想來也不會允許您管轄的桃花鎮出現這種事情吧?」朱氏指著晉起說道。
她認定了梁平肯定會幫她的,畢竟梁平也跟她家老爺一起吃過酒的,雖然關係算不上太深,但這個面子,梁平還是要給的。
梁平皺眉掃過橫七橫八的躺在地上的一干人,便將目光轉移到了晉起身上。
對上那雙蔚藍色的眼睛,梁平頓時一愣。
這不是……昨晚他在清平居見到的那個少年嗎!
因為聽聞孔弗來了肅州,並且暫居在清平居,前去拜訪求見的人數不勝數,梁平也是其中一個,但是也跟大多數人一樣,被拒之在了門外。就在梁平失望至極,要轉身離去的時候,卻見一個穿著樸素平常的藍眸少年從孔先生的房中走了出來。
能得孔先生相見的人……定有過人之處。
梁平眼中閃過一抹猶豫,最終還是沒有急著下定論,而是向朱氏問道:「你所說的不守婦道,勾引你丈夫的那位婦人,又在何處?」
朱氏忙道:「被那小蹄子鎖院子裡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梁平臉色一變,不可置信地道:「你說的莫不是這戶人家?」
「就是這戶人家的莊氏!」朱氏說話間,已經撿起了地上的鑰匙,飛快地將院門打開了。
江櫻試圖阻止,卻被晉起一個眼神給制止了。
院門剛一被打開,髻髮散亂滿臉淚水的莊氏便衝了出來,一把將江櫻揉進了懷裡,一個勁的喊著江櫻的名字。
江櫻受傷的胳膊被莊氏這麼一碰,疼的直抽冷氣,連話也說不出來。
莊氏未有察覺,大有越抱越緊的趨勢。
「她受傷了……」晉起忍不住提醒道。
莊氏聞聽驀然鬆開了江櫻,這才後知後覺地問道:「傷著哪兒了!怎麼樣了,疼不疼?」
江櫻疼的齜牙咧嘴,冷汗不停的冒,努力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個字來——「你覺得呢……」
難道她表現的還不夠疼嗎……
「梁鎮長,就是她!」朱氏憤憤地指著莊氏道。
梁平望著莊氏,卻是沒有說話。
莊氏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一面扶著江櫻,一面挺直了背道:「我沒有。」
「朱氏,你可有證據嗎?」梁平神色有些複雜地收回了視線,朝朱氏問。
朱氏愣了一下,覺得梁平的態度有些不大對勁。
「她之前在我家養豬場裡上工,便百般勾引大富,昨日更是引了大富來她家裡!難道這還不算苟且嗎!」一想到這裡,朱氏便火冒三丈。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57:37
050:霸道鎮長
「是他自己前來糾纏於我,但我並未讓他進門!」莊氏義正言辭地道。
「誰信啊!」朱氏道:「更何況昨日大富回家,都已經跟我承認了這一切!就是你勾引他的!」
凌大富的確是承認了,只是是在被朱氏揍得鼻青臉腫之後,屈打成招的,當時朱氏說什麼他都點頭稱是,根本沒有反駁的膽量。
「朱氏,單憑你一人之言,算不得證據。」梁平聽朱氏左一句勾引,右一句誘拐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梁鎮長!」朱氏不可置信地看著梁平,她不懂為什麼梁平不幫她!
這種事情,哪裡需要這麼多繁瑣的過程,他一句話斷定了,拉莊氏去沉塘,誰也不會說什麼啊…
「若是拿不出證據,便是刻意污衊損毀她人名節。」梁平冷聲道:「此事我會同縣令說明,屆時凌夫人有什麼話,不妨去公堂上說吧。」
什麼……
朱氏徹底糊塗了。
梁平不幫她處理還算了,竟然還要告訴縣令?
怎麼覺得他是在偏袒這莊氏!
「凌夫人還不帶著你的人走嗎?」梁平掃了朱氏一眼,口氣已有些不耐。
「梁鎮長,你——」朱氏仍舊有些不死心。
「是要我現在讓人去請縣令大人過來?」梁平皺眉沉聲道。
「……」朱氏咬著牙道:「我走!」
地上的漢子們只得爬了起來,相互攙扶著跟在朱氏身後,灰溜溜地離開了人群。
「都散了吧,今日之事,純屬子虛烏有,各位聽罷便忘了吧。」梁平對著鎮民們說道。
梁平在桃花鎮做鎮長已有十幾年了,在百姓心中很有幾分威望,於是百姓們聞言紛紛應是,皆是散去了。
梁平緩步朝著莊氏走來,聲音一改方才的威嚴,道:「沒事了。」
這簡直就是英雄救美的霸道鎮長啊…江櫻疼的不成樣子之餘,還不忘在心裡給梁平點讚。
不對啊,照這麼說,英雄是梁平,奶娘是美人,那她呢!
江櫻看了看脫臼的胳膊,無語凝噎——她大致是個促進劇情的炮灰吧?
「……」向來話嘮的莊氏,此刻面對著自己的救命恩人,卻忽然沉默了。
「這麼多年沒見,不請我進去坐坐嗎?」梁平笑著問道。
原來是故識啊!
江櫻恍然,怪不得梁平一見到莊氏,態度就大轉彎了!
莊氏顯然猶豫了片刻,而後側開身子給梁平讓了路。
梁平會心一笑,提步踏入院內。
莊氏神色有些複雜,卻動作果斷地將江櫻推給了晉起,道:「麻煩你帶櫻姐兒去趟醫館……回頭嬸子定當好好謝謝你!」
晉起:「……」
江櫻則是一臉的興緻勃勃,甚至都忘卻了手臂上的傷勢,探著頭朝院內瞧去。
「這裡還和以前一樣。」梁平站在院中,環顧著四周說道,口氣十分悠遠。
莊氏卻仍舊是不做言語,反常到了極點。
「萍娘,你還在怪我?」
「沒有。」莊氏終於開了口。
梁平淡淡地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真的是有情況啊!
饒是江櫻在這方面不算敏感,可還是清楚的感受到二人之間不尋常的氣氛。
看來這該是一段……「那些年,我與鎮長不得不說的故事嗎……」江櫻不自覺地自語道。
晉起聽到這句話,做了個深呼吸,才強忍住要掉頭離開的慾望,口氣不善地問道:「胳膊不疼了?」
江櫻被這句話提醒到,頓感手臂上傳來一陣陣劇烈的疼痛感。
「過來——」晉起道。
江櫻不知道怎麼回事,腦子還沒做出反應,人就已經乖乖地走了過去。
晉起莫名覺得心情好了一些,見她走到跟前,便抓起了她受傷的右手。
江櫻自然不會天真的認為晉起是想占她便宜……反應過來晉起要做什麼,她沒有反抗,只是閉上了眼睛做出了一個視死如歸的表情,死死的咬住了牙關。
見她這副模樣,晉起嘴角抽了抽。
而後,手上忽然使力,一聲響後,他便鬆開了江櫻的胳膊。
「你竟然不怕疼。」晉起覺得稀奇的很。
下一刻,卻見江櫻睜開了一雙滿是淚水的眼睛……
誰說她不怕疼的……
晉起望著這雙被淚水洗過尤為清澈的眼睛,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
江櫻甩了甩胳膊,果然不那麼疼了。
抬起頭來看著晉起,她笑了笑,道:「謝謝你。」
如果跑去醫館,只怕還有罪受。
「舉手之勞。」
江櫻又道:「還要謝謝你救了我奶娘。」
什麼……
救了……她奶娘?
晉起臉色僵住了。
當時那種情況,她確定他是去救她奶娘的?!
江櫻是這麼想的:當時畢竟她沒有生命危險,要被抓去浸豬籠沉塘的人是莊氏。所以,晉起救了莊氏。
直神經物種的腦迴路,通常會透過事情的『表象』,找出最直接的關連作為最終答案……
晉起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不想說話了……
他轉身欲走,卻聽江櫻忽然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奶娘?」
她真的很好奇……
晉起並非一個同情心泛濫的人,連旁邊圍觀的百姓都不想理會,更何況……他那麼討厭自己呢。
更重要的是……經過一系列的事情的發生,江櫻隱隱覺得,莊氏具備了好多女主才有的光環,所以她格外想知道晉起救莊氏的原因。
「我嫌你們太吵。」晉起一副『這個理由你滿意嗎』的表情,黑著臉轉了身。
江櫻呆愣在原地。
雖然晉起給出的這個理由她覺得十分貼切晉起的性格,但是說的好好的,為什麼突然又變臉了……
江櫻凌亂間,只聽得「嘭」的一聲響,門被重重摔合而上。
江櫻被這大動靜嚇了一跳——他又犯蛇精病了!
晉起也覺得自己這氣生的莫名其妙!
讓她知道,他到底是為了救誰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他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險隘了?
因為這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細節,竟然也能氣的黑了臉——
可他現在明明知道了自己這種生氣的行為十分幼稚,竟然還控制不住自己繼!續!生!氣!
真正另他覺得可氣的是,因為覺得太吵而出去打傷那麼多人,這麼蹩腳任性的理由,她竟然也信了!
情緒幾經反覆之後,晉起心底忽然湧現出一種從所未有的、深深的無力感……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57:51
051:初次採摘
江櫻在院門前站了半個時辰有餘。
院子裡梁平和莊氏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多半時間都用在了沉默上面。
江櫻不由地有些著急了。
倒不是她擔心莊氏會被欺負會吃虧,只是……一大早的就撕了這麼一大場,她早飯還沒吃,實在是餓得很,著急進屋做飯啊…
又是半盞茶的功夫過去。
梁平終於走了出來,莊氏並沒有跟出來相送。
「你就是櫻姐兒吧?」
出乎江櫻的意料,臉色不甚好的梁平竟然主動跟她說了話。
江櫻點點頭。
「看得出來是個懂事的孩子。」梁平又道。
江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之所以不好意思,並非是因為一般女兒家受到了誇讚而害羞,而是因為她前世活了二十五年,今生又多了江二小姐十多年的記憶,此刻被當成個孩子來誇獎,實在是怪令人不好意思的……
「今日的事情我自會處理好,不會再有人來找你們的麻煩。」梁平轉頭朝院內看了一眼,最後嘆了口氣道:「萍娘她挺不容易的……」
「我會好好照顧奶娘的。」江櫻說道。
梁平點頭笑著說了個「好」字,便沒有再作逗留,帶著兩個僕人離開了此處。
江櫻眼見著他走遠,才回到了院中。
莊氏正坐在堂屋裡發著呆。
直到江櫻走到旁邊,喚了她一聲兒,莊氏才被驚回了神。
對上莊氏紅彤彤的一雙眼睛,江櫻不由地怔住了。
奶娘竟然哭了……
這還是江櫻第一次見莊氏哭。
「怎麼樣了?傷可治好了?」莊氏一見到江櫻,頓時便將方才的情緒斂起,忙站起身來,將江櫻檢查了一遍。
「脫臼而已,已經接好了。」江櫻笑著說道,抬了抬兩下胳膊,示意給莊氏看是真的好了。
莊氏吁了一口氣道:「方才真的把我給嚇壞了,你這孩子,下次可不許這麼傻了!」
當時門外那麼多人,也不知道她怎麼就敢那麼做!
莊氏越來越覺得,櫻姐兒真的是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我那是急中生智啊——」江櫻笑瞇瞇地道。
「什麼急中生智,你那是犯傻!」莊氏不客氣地戳了一下江櫻光潔的額頭,外加一對帶著訓斥的白眼。
「下次再有這種事情,看我還能輕饒了你!」莊氏警告道。
江櫻屈服在奶娘的威嚴下,乖乖地認錯。
莊氏看著面前稚氣未脫的江櫻,面上雖然是在生氣,內心實則已經軟成了一團,紅紅的眼眶險些就再次濕潤起來——這個曾經被她捧在手心兒裡護著的小丫頭,現在竟然已經能保護她了呢……
這種既窩心又欣慰的感覺,實在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清楚。
可下一刻江櫻忽然轉變的話題,讓莊氏又覺得孩子長大了也不全是好事……
「奶娘,你跟梁鎮長以前就認識嗎?」江櫻好奇地問道。
莊氏的臉上明顯閃過一抹不自在,含糊地點了個頭。
這個回答自然在江櫻意料之中,她問這個等同廢話的問題目的只是拋磚引玉,鋪墊一二,她真正想問的是:「那奶娘和梁鎮長——」
「該餓了吧?奶娘去給你做飯!」莊氏打斷了江櫻的問話。
江櫻望著莊氏,不由呆住了,心道奶娘你這話題轉的也太過生硬了吧!
見莊氏絲毫沒有想要傾述往事的慾望,十分樂意做聽眾的江櫻覺得內心的八卦之火被迎面一盆冷水澆了下來。
「奶娘——」
「你是不是不想吃飯了?」莊氏問。
江櫻頓時覺得內心深處掙扎著不肯熄滅的幾個火星子,也被莊氏這句威脅力十足的話徹底的消滅了。
迎著莊氏詢問中帶著威脅的目光,江櫻不做猶豫地回應道:「我吃。」
畢竟俗話說的好,八卦尤可貴,骨氣價更高,若為吃飯故,二者皆可拋……
這頓遲來的早飯用過,江櫻提出要跟莊氏一同去集市上賣紅果糕。
卻被莊氏毫不留情的拒絕,理由是江櫻的胳膊還沒好全,不要四處走動。
作為弱勢方,江櫻不具有反對的權力,只得眼看著莊氏攜紅果糕君出了門。
被留在了家中的江櫻,有些坐不住。
因為,方才一不小心吃撐了……
江櫻剛欲去院中散步消消食,卻忽然想到了一個更好的去處——
意念一動,人已經來到了空間菜園裡。
自打從上個月江櫻發現這裡面的蔬菜隱隱出現了開花結果的趨勢之後,每隔幾日她便會來看看。
令她喜出望外的是,每一次過來看,蔬菜們都有不同的變化。
就眼下現在的情況來看,較為常見易種植的瓜果蔬菜,已經有許多可以採摘了!
在菜園逛了一圈下來,江櫻臉上的笑堆的滿滿的。
雖然她摸索了一個月也沒摸索出,這菜園裡的菜究竟是在依靠她哪種習慣生長著,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短時間內不愁吃不著新鮮的菜色了!
雖然她待在韓府廚房見識到了很多美食,可畢竟是具有局限性的,但有了這座菜園便不同了,要知道這裡面許多蔬菜的品種,都是這個時空裡沒有出現的,可以做出許多許多新的花樣兒來。
作為一個資深吃貨,江櫻有著一個不為人知的宏偉夢想——吃遍天下美食。
餘生,她都將為這個夢想而不懈努力。
這個菜園,顯然會成為她圓夢路上不可或缺的存在……
而至於這座菜園裡為什麼會擁有如此之多、現代才出現的蔬菜品種,江櫻覺得很有可能是因為——她那位祖奶奶也是穿越來的,只是她穿越自未來世界,在那個世界裡,一把菜刀裡就能儲存一座有機菜園什麼的……
當然了,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猜想罷了,至於事實究竟是什麼,已經無從考究。
江櫻從菜園裡出來的時候,懷裡抱了一個新鮮的大南瓜和一些芸豆,再配著她臉上發自內心的笑意,完全可以配上這樣一行字幕:今年桃花鎮上蔬菜大豐收,菜農們臉上個個洋溢著幸福喜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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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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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58:04
052:試吃
因為心裡還掛念著江櫻胳膊上的傷,故今日莊氏早早便收了攤兒,並且買了許多菜和肉回來。
是打算給江櫻好好的補一補。
「今天你就老老實實地待著,這頓飯我來做。」莊氏勒令道。
剛才她查看了一下江櫻的傷勢,脫臼雖然已經接好了,可患處卻逐漸青紫了起來,還有被那兩個大漢抓住的臂膀處,也有好幾塊明顯的淤青。
這種淤青至少得五六天才能徹底的消下去,開始的一兩天,則是最疼的時候。
那兩個大漢的力氣極大,對江櫻又沒有留情。一開始江櫻還沒多大察覺,大半日下來,竟覺得提胳膊的時候十分困難,並且手上一用力便疼得不行。
目測就連提菜刀,都成了一項十分具有挑戰性的活計。
所以縱然莊氏不說,她也只有老實待著的份兒。
「等待會兒李大嫂和春月回來,你去喊她們過來一起吃飯,這些日子在韓府,多虧了有她們照顧著你,我才能放心——」莊氏一面洗菜一面對江櫻說著。
江櫻點頭應下,剛想說話,卻聽一道急急躁躁的聲音傳來。
「櫻櫻,櫻櫻!」
院門被拍的框框作響。
因著今日一大早發生的事情,讓江櫻覺得分外沒安全感,雖然梁鎮長讓她放心,可她終究還是做不到徹底放心,故一整天,院門都從裡頭閂的死死的。
此刻聽得是宋春風的聲音,江櫻連忙去開門。
「櫻櫻,你沒事吧!?」
兩扇門一打開,露出了宋春風一張緊張擔憂而又……鼻青臉腫的臉龐。
江櫻被驚得啞然了片刻之後,方怔怔地道:「我沒事,可……你這是怎麼了?」
雖說宋春風這裡青一塊那裡紫一塊的很正常,可這回的模樣……也太過慘烈了!
臉腫的都要分不清五官輪廓了,有幾道口子還流著血……
「我沒事!」宋春風對自己的傷不以為意,只朝江櫻問道:「我聽說今天有人來你家鬧事了?」
江櫻點了下頭,隨後又道:「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那你有沒有受傷?」宋春風又著急地問。
「一點點皮肉傷,不妨事。」江櫻看著面前這張臉,覺得有事的不是她,是宋春風……
「是誰,你告訴我是誰!我去給你報仇!」宋春風怒氣難擋,要比自己被欺負了還要憤怒百倍。
他曾經跟江櫻說過的,有他在誰也別想欺負她!
「不用不用。」江櫻連忙地搖頭,生怕宋春風衝動,一面勸著一面扯著宋春風的衣袖往院子裡走,「梁鎮長已經讓官府來處理此事了,咱們就先別管了,你先跟我進去,我給你擦藥——」
宋春風聽到前半部分的時候,還有意掙扎堅持,可一聽到江櫻要給他擦藥,頓時就不受控制了……乖乖地跟著江櫻走了進去。
想到櫻櫻要親手給他擦藥,不僅沒了半分不快,甚至還有點小激動呢……!
少年懷著一顆小鹿亂撞的心,跟著江櫻來到了堂屋裡坐下。
江櫻找來了擦拭的藥酒和創傷的藥粉,走了過來。
宋春風覺得原本刺痛的臉上,好像多了一份火辣辣的感覺……一定是傷勢惡化了。
聽到動靜從廚房走出來的莊氏,見著宋春風這副狼狽相,嚇得「謔」了一聲。
「這是怎麼了?跟人打架了吧!」莊氏走了過來。
江櫻正蘸著藥酒,聞言也看向宋春風。
定又是收了銀子砸人家窗子之類的被發現了吧?
「不小心跌了一跤……」宋春風不好意思的說道。
江櫻訝異不已,是終於見識到比她更不擅長說謊的人了……
莊氏卻是信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小心,也不看著點兒!嘖嘖,這怎麼跌得這麼厲害。」莊氏打量著宋春風的傷勢,越看越覺得這一跤跌得不輕。
宋春風迎上莊氏關切的目光,不知怎地,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給我吧——」莊氏伸手接過江櫻手中浸了藥酒的棉布。
在清理傷口這方面,江櫻沒什麼經驗,讓莊氏來,自然是最好。
宋春風慌了:「……櫻櫻……」
他想要櫻櫻幫他擦……
「別亂動——」莊氏提醒道。
「我……」宋春風剛想再開口說話,卻被藥酒蟄的疼的齜牙咧嘴,不停的喊疼。
江櫻在一旁看著,驚恐的忽然發現……莊氏在清理傷口這方面,好像比她更加沒有經驗!
瞧瞧這粗魯的動作,有力氣沒處使的力道……
「奶娘你輕點兒吧……」江櫻不忍地道。
「輕了沒效果,這樣的傷就得使點力氣,才能清理的乾淨!」莊氏說話間,手下又重重的在宋春風眼角的傷口上摁了一下。
宋春風疼的大叫一聲,頗為撕心裂肺。
宋春風反射性的要彈坐起來,卻被莊氏快很準的一把禁錮住按回了原處,宋春風瘦弱的小身板,就這樣在莊氏的手下掙扎著,顯得尤其無助。
江櫻覺得慘不忍睹,乾脆離開了堂屋。
宋春風望著江櫻離開的背影,疼哭了……
待莊氏將宋春風料理完畢,不對,將宋春風的傷口料理完畢,江櫻進廚房端了兩碟點心過來。
「這是我今天做的,你嘗嘗。」江櫻將碟子送到宋春風面前,笑著說道。
很明顯,此刻的宋春風需要安慰和關懷……而江櫻覺得,最令人覺得安慰和治癒的便就是食物了。
二來,她打算讓莊氏明日帶這兩種新糕點出去賣,讓宋春風評論下味道如何。
宋春風一聽是江櫻做的,眼睛都亮了。
兩碟子糕點,一個金黃,一個雪白,格外的賞心悅目。
金黃色的呈圓餅形狀,邊沿均勻的沾著芝麻粒兒,宋春風看著便有了食慾,拿起一塊咬了一口,外酥裡嫩,表皮像是炸的酥餅一般酥脆,內里卻軟黏彈口——
「這是南瓜做的?」宋春風一面吃著,一面含糊不清地問道。
「嗯,這叫南瓜餅。」
這道糕點她以前就很喜歡吃,但在外面買的太油太甜,便習慣自己動手,一來二去,竟成了做的最熟稔的一道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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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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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58:18
053:青驢車
「好吃!」宋春風發自內心地說道,雖然櫻櫻做的什麼他都會說好吃……但這是真的好吃。
「再嘗嘗這個芸豆糕。」江櫻得到宋春風的肯定很高興,又催著他嘗另一道。
油炸的南瓜餅吃多了總歸有些膩,芸豆糕卻是格外的爽口,搭配起來吃再適宜不過了。
雪白的芸豆糕是精巧的方形,其上還印著一朵四瓣梅花紋,四周都有著藤蔓類的紋路,看起來精緻非常,宋春風不由咋舌道:「你一個個的捏成的?」
那得捏到什麼時候啊!
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精緻的點心,要比鎮長家的還要精緻呢。
江櫻聽了忍不住發笑,解釋道:「哪有那麼多的功夫,是前些時日閒的沒事畫的圖紙,找人刻的模具,放進去壓一壓再等冷卻下來便成形了。」
宋春風露出個恍然的表情,一邊將糕點塞入口中。
甜而不膩,清爽可口。芸豆的清香在口中經久不散——
二人坐在堂屋裡有說有笑的,不知不覺間,外面的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
莊在廚房裡快要將飯菜給忙活好了,便喊江櫻去瞧瞧李氏和宋春月回來了沒有。
江櫻答應下來,去了隔壁宋家。
果見李氏和春月剛回到家中。
李氏一聽江櫻是來拉她過去吃飯的,連忙搖頭拒絕道:「你前前後後幫了嬸子這麼多次,嬸子還沒好好謝你呢——」
怎麼能再去吃人家的飯呢!
「嬸子跟我們見起外來了?」江櫻笑瞇瞇地說道:「奶娘還燉了嬸子最愛吃的酸菜粉條燉肉呢——」
「這……」李氏還是有些推拒。
「還有春月喜歡吃的青椒河魚、熗冬筍。」江櫻繼續引誘道。
宋春月彷彿聞到了菜的香味,不由地吞了口口水,上前一把挽起了江櫻的胳膊,對李氏說道:「娘,既然菜都做了,那咱們就過去吧,別浪費了!」
李氏望著女兒,無奈地搖了搖頭。
怎麼覺得女兒自打從認識了櫻櫻以後,就越發的貪吃了呢……這一定是她的錯覺。
「咱們明晚做一桌好菜讓櫻櫻和嬸子過來,不就成了!」宋春月生怕李氏再不願意過去,一面說著一面扯了李氏的一條胳膊。
聽女兒這麼說,李氏也不能再說什麼,只得任由宋春月和江櫻一人一隻胳膊將她拉著出了院門。
「咿?還來了其它客人嗎?」宋春月一出自家大門,便疑惑地朝江櫻問道。
「沒有啊。」江櫻搖頭。
宋春月聞聽,伸出了手指指向前方,奇怪地說道:「那那是誰的驢車——」
江櫻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自家門前那棵香樟樹旁,停著一輛簡陋的青驢車,青驢的韁繩就拴在她家的香樟樹上。
方才她出來的時候,沒有注意,倒還真沒發現。
「是我買的!」
洋洋得意的聲音傳到耳朵裡,宋春風走了出來。
「你還知道回家啊?」宋春月瞥了他一眼,黑暗中,她還沒瞧見宋春風臉上的傷。
待宋春風再走得近些,李氏才看到兒子的一張臉已經不成樣子,頓時就一巴掌打在了宋春風的胳膊上,斥責道:「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你這孩子,怎麼就不能讓我省省心呢!」
「沒事兒的!」宋春風不以為意地道:「都只是皮外傷罷了!」
說罷,連忙就拉著李氏朝香樟樹下走了過去,炫耀道:「娘你們看,這是我買來的!」
李氏絲毫沒有高興的跡象,反而眉間多了兩分憂心。
頓了頓,她對宋春風說道:「聽娘的話,哪兒偷的還哪兒去——」
「娘……」宋春風一張臉都皺了起來。
宋春月和江櫻走了過來,宋春月也跟著這樣勸,「我們又不拉貨,要這驢車何用,你趕緊給人家送回去吧,萬一報了官有你受的。」
看著母親和妹妹望著自己的目光,宋春風覺得十分的痛心疾首,「這不是偷來的!」
怎麼什麼東西到了他這兒,就成了偷的呢!
他雖然拿人家錢去幫人報仇,但從來沒偷過人家的東西好不好,他可是很有原則的——
宋春風發現,李氏和春月對他的職業實在有著太深的誤解。
「嬸子,先聽春風解釋吧。」江櫻見李氏隱隱有發毛的跡象,連忙勸道。
宋春風感動的不行,還是櫻櫻好,這麼信任他!
「也許春風偷這驢車是有原因的——」江櫻又一臉認真的補充道。
什麼?
宋春風簡直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
「偷就是偷了,哪兒還有什麼原因!」宋春月皺眉看著宋春風,這個從不讓她省心的兄長。
他欲哭無淚地解釋道:「這真的不是我偷來的,是我這幾日接了筆大買賣,自己掙來的銀子買回來的!」
「當真?」宋春月狐疑地看著他。
「當然是真的!我何時做過偷雞摸狗的事情了?」
宋春月想了想,好像還真沒……
但潛意識裡一直覺得宋春風幫人報仇和偷雞摸狗沒有太明顯的分別,所以第一反應就是宋春風偷東西了。
「娘最後再問你一句,這真不是你偷來的?」李氏問。
「不是!」宋春風覺得自己在她們眼裡的可信度,未免也太低了!
「既然不是偷來的……」李氏說到這裡,話音猛然一高,訓斥道:「那你買它幹什麼!」
「……」宋春風被吼得懵了一下。
怎麼買了東西要比偷了東西的結果更為嚴重呢……
「你這不是糟蹋銀子嗎!你也不小了,怎麼一點也沒有想著要存銀子娶媳婦的事情?」李氏氣的直嘆氣。
「誰說我沒想了……」宋春風小聲地說了一句,偷偷看了江櫻一眼。
「那你說說你買這驢車有什麼用處!」李氏問道。
「我這不是心疼您和妹妹去上工太遠太累,才想著要儘儘孝心,買輛驢車接送你們上工嗎?」
他這個回答,倒是讓李氏和宋春月愣住了。
李氏頓時紅了眼眶。
這也算是兒子頭一次對她盡孝了……
宋春月的反應卻跟李氏完全不同,「之前怎麼沒見你心疼我和娘,還不是為了,唔——」
宋春風連忙一把捂住了宋春月的嘴,給了她一個警告的眼神。
宋春月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將他的手打掉,卻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宋春風連忙轉移開話題,拍了拍青驢的脖子,炫耀道:「這驢車當真不錯!既可手剎,又能腳剎!」
江櫻覺得新奇,沒看出這跟尋常的畜車有哪兒不同,便好奇地問道:「怎麼個剎法兒?」
宋春風動作利落的跳上駕座,給江櫻分別表演了手剎和腳剎。
江櫻看的目瞪口呆。
所謂手剎,就是用手拉住韁繩。
所謂腳剎,竟真的就是用自己的腳摩擦地面,從而達到剎車的目的……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3 16:58:33
054:找來
吃飯之前,江櫻去了一趟隔壁邀晉起一同吃飯。
幾乎是意料之中的,又被拒絕了。
江櫻覺得在面對被晉起拒絕的這件事情上,已經開始逐漸地習以為常了。
只是,心中無法報答無從宣洩的虧欠感,令她分外苦惱。
欠別人人情,本身就不甚好還,況且還是在,對方根本沒有要配合她報恩的打算的情況下。
吃飯間,宋春風又問起了今日究竟是誰過來鬧的事,莊氏幾番應付之下,宋春風終於死心不再發問,只是李氏卻聽得上了心。
飯後,江櫻和宋春風宋春月跑去了院子裡說話。
李氏則是跟著莊氏在廚房裡收拾。
透過廚房半開的窗子往院內瞧了一眼,見三個孩子正說笑著,李氏這才開口細緻地詢問了莊氏今日發生了什麼事情。
莊氏之所以瞞著宋春風,是因為怕年輕人氣盛會吃虧,現在當著李氏的面,莊氏才將實情道出。
李氏聽罷憤憤地道:「這凌家真是仗勢欺人,竟然能上門做出這等事來!」
得虧莊氏心胸較平常女子豁達許多,如若不然,遭受了這等侮辱,只怕連輕生的事情也做得出來。
「眼下就希望官府能秉公處理——」莊氏對凌家人已經深惡痛絕到了極點,以至於縱然身為一個話嘮,也不願意再去多說什麼了。
「你放心吧,有梁鎮長給你主持公道,官府定不會去包庇他區區一個凌家……」李氏說道。
莊氏臉色僵了僵,嘴角扯出一個苦笑來。
李氏瞧了她一眼,嘆了口氣道:「他今日這般幫你,擺明了是沒忘舊情……如今他雖有一女,但妻子早亡,家中連一房小妾也沒有,顯然是個長情之人,你也孤身一人這麼多年了,倒不如——」
「李大嫂你別說了。」莊氏阻止了李氏再說下去,臉上滿都是苦澀。
「你啊…」李氏只得無奈地搖著頭。
莊氏低頭擦拭著洗乾淨的碗碟,垂著眼不再說話。
院中,宋春風正神秘兮兮地跟宋春月和江櫻分享著他意外得知的『機密』。
「我聽幾個道上的兄弟說,肅州城外有異變——」宋春風壓低了聲音說道。
「什麼異變?」宋春月不以為意地嘁了一聲,完全不認為宋春風嘴裡能吐出什麼有價值的消息。
「韓刺史派了重兵把守在城外呢,聽說福王率兵正往咱們肅州城而來!」
宋春月聞聽至此被嚇了一跳,現在的百姓,最怕的莫過於打仗,「真的假的!福王竟敢侵犯肅州!」
跟韓家作對,他瘋了不成?
宋春風毫不客氣地送給了妹妹一對白眼,道:「他哪有這個膽量……」
宋春月當即回瞪了宋春風一眼。
又聽宋春風接著說道:「應當是要攻往連城,途經此處罷了。韓刺史恐生意外,驚擾了肅州百姓,故才派兵駐守城外。」
宋春月一邊鬆了口氣,一邊瞪著宋春風說道:「既然如此,那你作何還煞有其事的跟我們說!」
存心嚇她啊這是。
「你懂什麼!難道咱們肅州不打仗就代表天下太平了?福王起兵造反,危及的可是京城百姓——」宋春風一臉大義的說道。
一直扮演著旁聽者的江櫻,此刻不免詫異於宋春風竟也有著這等憂國憂民的高尚情操,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說的這麼好聽,那上次徵兵的時候你為什麼要躲到千里之外的京城去?還一躲就是幾個月不回家?」宋春月一臉不齒地說道。
「我去京城是有原因的!可不是刻意為了躲避徵兵!」
「什麼原因?」
「我……」宋春風悄悄看了一眼江櫻,吞吞吐吐的說不出話。
宋春月乾笑了兩聲,鄙夷地道:「編不出來了吧?」
宋家兄妹在這邊爭吵的面紅耳赤不可開交,完全插不上話的江櫻抬頭望著頭頂的夜空,有一搭沒一搭的思考著當下的時局。
福王,看來又一個藩王投身進了造反大業之中。
心懷抱負有追求固然不是壞事,可首先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才算得上聰明。
據原主對這個時空的了解可以得知,這個福王在這一干造反大軍中並不起眼,甚至實力可以稱得上的倒數一二的……
實力跟不上且還罷了,現在看,好似智商也不怎麼跟得上趟兒。
造反這種事情講求養精蓄銳,而養精蓄銳之後,便一定要快狠準才行,可他福王造反有近路不走,偏生還繞了這麼一大圈途徑肅州!
且不說這種行為太過招搖,容易引起不良的社會反應,走那遠的路程,難道就不怕浪費軍餉糧草嗎……對於這種行為,江櫻覺得要麼是福王軍師的腦袋有問題,要麼是她的理解能力出了問題。
隔壁院中,晉起打完了一整套拳之後,身上已經汗水淋漓。
習武之人聽力極好,方才宋春風的一席話他聽在耳中。
福王起兵的時間跟上一世完全一致。
而福王不惜繞遠路『途徑』肅州,乃是有所圖謀——拉攏韓家。
這百年來,哪個皇帝上位不是倚靠士族力頂的。
而現如今也不似之前,有那麼多力頂一方的士族門閥了,幾經變更,數百年下來,真正屹立不倒的大世家只有晉家和韓家了。
連城晉家挾當今天子當政,眼下並未流露出要更換手中『傀儡』的跡象,福王摸不清晉家的意思,不敢鋌而走險,故只能將主意打在了韓家身上。
晉起拿起汗巾擦了把臉上的汗水,英挺的臉龐上平靜至極。
福王,不過是這盤棋局中的一粒流沙罷了,不值一提。
另一邊,宋家緊閉的院門被敲響。
「小姐,好像沒人。」
「春風難道還沒回來嗎,這都幾日了……」
一聽到這道聲音,宋春風即刻閉了嘴,不敢發出聲音。
梁文青怎麼找到他家裡來了!
真是……越來越不知矜持了!
宋春月道:「你不在的時候,她不知道來了多少趟了……」
端聽這口氣,便聽得出宋春月也並不怎麼喜歡梁文青,一來是因為梁文青一直纏著宋春風,雖然宋春月也不知道自己這兄長有什麼值得喜歡的……
二來則是因為梁文青的刁蠻任性和大小姐派頭,讓宋春月覺得十分礙眼。
「對了小姐,奴婢打聽過了,就是這家!聽說老爺今日出面幫的那個婦人,就是這家的寡婦——」那丫鬟忽然說道。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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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58:53
055:字條
江櫻愣了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這丫鬟口中所說的寡婦,該不會是她奶娘吧?
聽腳步聲越來越近,江櫻起了身朝著門外走去。
宋春風以為她是要去關門,前去幫他『擋敵』,便無比放心的停下了要躲起來的動作。
可事實證明,他再一次想岔了。
「你們剛才說的寡婦,確定是我家的?」江櫻望著門前的梁文青和她身後的丫鬟,問道。
梁文青愣了一下,遂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指指著江櫻道:「怎麼是你!」
原來她真的住在春風隔壁!
「是我。」江櫻面色無礙的看著二人。
「不就是你們家的寡婦嗎?」那丫鬟探著頭往院子裡瞧去,邊道。
江櫻皺眉糾正道:「我奶娘從未嫁過人,不是寡婦。」
她奶娘雖然是她名義上的奶娘,但並沒有奶過她,只是因為莊氏和她娘親的關係頗好,從出生開始便一直照料著她,為了不願讓江櫻日後將莊氏當下人看待,江世筠夫婦才讓江櫻喚了莊氏奶娘。
所以,她奶娘可還是個沒嫁過人的黃花閨女呢!怎麼能被人說成寡婦呢?
江櫻並不覺得這是件小事,這可是關乎奶娘聲譽的問題,必須要出面糾正。
那長著一雙細長瞇瞇眼的丫鬟顯然愣了一下,而後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梁文青望著江櫻,厭惡全寫在了臉上。
她原本也只是有些好奇罷了,她爹為何會出面幫一個寡居的婦人,而且回到家之後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而這點好奇,也因為看到江櫻的緣故,瞬間被不悅所淹沒了。
她不喜歡任何跟宋春風走得近的適齡女子!
「你可知春風去了哪裡?」縱然對江櫻有說不完的意見,但對於梁文青來說,宋春風的消息更為重要一些。
江櫻下意識地朝身後院子裡看了一眼,哪裡還有宋春風的影子。
就連宋春月,也不知道哪兒去了。
「我不大清楚。」江櫻對梁文青搖了頭。
她雖然不太聰明,可她也絕對不是豬隊友那一路的!
這形勢,她還是看得明白的。
梁文青的眉頭皺的更緊了,臉上滿都是失落。
正待帶著丫鬟轉身離去,卻忽然聽得一道婦人的聲音響了起來,問道:「誰來了?」
梁文青不以為意地抬眼往院內看了一眼。
堂屋外的屋檐下,站著一位身穿冬灰色粗布褙子的婦人,正朝著門外看來。
院子不大,正堂屋到大門不過七八步的距離。
又因檐下點了一盞燈的緣故,故梁文青這一眼,將莊氏打量了個清楚。
梁文青呆了片刻之後,狠狠地眨了眨眼睛。
而後便拿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莊氏。
江櫻怎麼看梁文青臉上的驚奇都覺得奇怪……奶娘的容貌,當真到了一眼便使人驚艷的地步嗎?
「夫,夫人……」丫鬟同樣驚異,低聲呢喃了一句。
梁文青短暫的失神之後,轉過頭瞪了丫鬟一眼,而後道:「我們走。」
丫鬟臨走之前,仍舊滿懷驚異的看了莊氏一眼。
「那小姑娘是誰?」莊氏看了一眼從雞窩後面抽身出來的宋春風,和從內屋走出來的宋春月,不解的朝江櫻問道。
「是梁鎮長的女兒梁文青梁小姐。」江櫻答道。
「哦……」莊氏點了點頭,強忍著才沒將異常的神色表露在臉上。
當年還說什麼即使不能娶她為妻,也會終身不娶……結果一晃眼,女兒都這麼大了!
另一邊,梁文青快步朝家中走去。
丫鬟阿玉小跑著才跟上她,氣喘吁吁地道:「小姐,方才那位大嬸跟夫人好像!」
因著對方外貌跟夫人極像的緣故,阿玉直接將寡婦的稱呼升級為了大嬸……
「胡說,哪裡像了!」梁文青狠狠剜了阿玉一眼,並警告道:「再讓我聽到你說她跟我娘相似,我就撕了你的嘴!」
阿玉聞言嚇得臉色蒼白,雖然不明緣由,但還是忙不迭稱是。
心裡卻在道:是真的很像嘛……
梁文青抿緊了嘴。
她娘親就是她娘親,是誰也代替不了的,又豈是一個鄉野粗婦可以相比的?
哪裡像了,半點都不像!
梁文青一遍遍的在心裡跟自己說道。
※
臨睡前,莊氏跟江櫻說明日請一日假,在家養著胳膊。
江櫻逞強說不用,雖然知道自己這胳膊去了只怕也做不了工,但還是抱著一份僥倖在想,萬一明日就好了呢?
懷揣著美好妄想的江櫻沉沉入睡。
次日早。
生物鬧鐘生了效。
江櫻卻覺得完全睜不開雙眼。
拼盡全力,也只是勉強睜開了一條細縫。
腦海裡有兩個聲音在爭執著。
我好睏……
可是快要晚了!
真的好睏……
再不起來真的晚了!
江櫻牟足了勁兒,但還是沒辦法坐起身。
算了,這麼能睡...我肯定是病了吧?
既然病了,請個病假應該沒問題吧?
沒問題。
克服了心理負擔的江櫻,繼續心安理得的睡熟了過去。
此時的莊氏,正在隔壁宋家。
「就勞煩你們幫櫻姐兒請一天假了,她的胳膊上有傷,我實在不放心她去上工。」
李氏點頭答應下來。
宋春月順嘴問了句,「櫻櫻還沒起床嗎?」
「還沒呢。」莊氏笑著搖頭。
只是這個笑,怎麼看怎麼都有些心虛。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為了能讓她的櫻姐兒更好的休息,在昨晚那晚補湯裡,加了些安神的東西進去。
熟睡中的江櫻並不知道這看似偶然的賴床,實則是莊氏一手安排的結果……
江櫻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的時辰。
伸了個懶腰,江櫻覺得渾身上下分外的舒暢。
穿衣服的時候,江櫻瞧見了枕邊擱著的一張紙條。
信手拿了起來,發現上面寫著一排字,字體蒼勁勻稱,只是上面過於沒有內涵的內容……多多少少讓江櫻覺得有些白瞎這麼好看的字了,只見上面赫然寫著——午飯不回來吃了。
署名是奶娘二字。
這種違和感簡直不是一般的強烈啊…
江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把這字跟奶娘聯繫在一起,而且莊氏壓根不識字。
倒像是男子的筆跡,不知奶娘找了誰代筆?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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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3 16:59:08
056:接受
江櫻想了想,到底也沒有去深究,只將信紙隨手放到一旁,穿好了鞋子便去院中洗漱了。
江櫻不知道的是,這張紙條的來歷,頗有些『波折』。
半個時辰前,莊氏臨出門前,剛巧遇見了從外面回來的晉起。
「一大早的就打獵回來了?」莊氏熱絡地問道。
自打從昨個兒晉起救了她之後,她便對這位不苟言笑的少年人增添了許多好感。
而這種好感,讓晉起十足的不適應。
他怔了片刻之後,才點頭「嗯」了一聲。
這也算是打了招呼了。
但生性熱情的莊氏,怎麼會僅僅滿足於此呢?
就在晉起打開了門要走進去的時候,莊氏一副熟稔的口氣笑問道:「上午可還出去了?」
強烈的不適應讓晉起忽然察覺到,他已經有很久沒有這樣跟人接觸過了——這種看似極為尋常普通的對話模式。
晉起沒有去看莊氏,只搖了搖頭。
本以為莊氏不過是隨口一問,豈料庄氏見他搖了頭之後,立馬兒笑道:「那嬸子拜託你一件事情可好?等櫻姐兒醒過來了,你跟她說一聲兒我晌午不回來吃飯了——」
這種小事情,街坊鄰居之間相互幫忙,十分正常。
但對於不與人來往的晉起來說……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莊氏沒瞧見少年人微變的臉色,以為他是答應下來了。
莊氏走後,晉起便回了屋裡。
他不打算理會此事,他本來也沒有答應下來……
可接下來的一個時辰裡,晉起總覺得心頭上好似壓了塊石頭,總在提醒他有事情沒做。
幾番之下,他取來紙筆寫下了那麼一行字。
可寫完之後又覺得依照江櫻的智商,只怕會看不大懂,故又加上了奶娘二字。
可當他從隔壁回來的時候,晉起忽然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想做的事情不做便是了,他向來如此的。
為什麼要寫下那張字條呢?
而且還署名奶娘……
他到底是有多無聊,才會有這等閒心……
晉起覺得大概是因為昨夜沒休息好,一大早又上了山射獵,導致神志不清了。
江櫻洗漱完後,吃了碗莊氏留在鍋灶裡保溫的白粥墊了墊肚子,便來到了空間菜園裡。
這兩日菜園裡似乎沒什麼明顯的變化呢。
四處看了一番,江櫻剜了些小菜之類,另外還拿小鏟子挖了些紫薯和胡蘿蔔,臨走之際,發現小湖旁竟然還長了些蘑菇,瞅著那緊緊挨在一起的蘑菇新鮮可愛,江櫻便順手採了一些,放進了籃子裡。
從菜園裡出來,江櫻望著籃子裡新鮮的蔬菜,幸福地喟嘆了一聲。
什麼都不說了……總之有這座菜園真的是不能再幸運了!
在院子裡洗菜的時候,江櫻無意間聽到隔壁院中有動靜。
晉起在家啊——
江櫻想了想,默默做出了一個決定來。
就再試一次吧。
如果他還是不打算領情,那麼……她也只能白白領受他的幾次相助了。
畢竟報答這種事情……是兩個人的事情。
江櫻固然有要報答到底的決心,且又有著臉皮厚的優勢,但對方不接受,她便也不想做一個喜歡拿熱臉去貼冷屁股的人。
於是,在廚房忙活了許久的江櫻,半個時辰後,將分盤裝好的飯菜放進食盒裡,敲響了隔壁家的大門。
這一次,她是抱了決心的——不成功便……失敗。
晉起出來開門,臉色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還沒吃午飯吧?」江櫻問道。
接著也不等晉起回答,又道:「我方才做了些飯菜,你要不要嘗嘗?」
見晉起欲張口,她連忙搶在前頭說道:「素的!」
晉起:「……」
這個人怎麼就這麼喜歡給人做菜吃!
而且竟還拿這種『你真的確定不要嘗嘗?』的期盼表情看著他……
晉起覺得縱然活了兩世,也沒見過這麼實心眼的女人……
他都說了不用報這什麼恩了。
她就這麼怕虧欠他嗎?
二人就這樣面對面的站著,江櫻不肯走,晉起不肯接。
好大一會兒,江櫻不可查地微微皺了皺眉。
忙活了一上午,現在提著食盒久了,胳膊開始發疼了。
算了算了。
不要便不要罷,反正她口頭上的感謝也感謝過了,行動上也行動了,對方拒之千里,她也無計可施。
「那我就先回去了。」江櫻訕訕地說道,一面轉了身。
可剛一扭頭,卻覺被一道力給拉住了。
江櫻下意識的想要拉回來。
晉起沒有防備,拉著食盒的手臂一下子被江櫻拽了回去。
晉起覺得凌亂了……面無表情的神色,略有些掛不住了……
怎麼好像他在搶她的東西,這種奇怪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之於江櫻而言,她方才只是做了個反射性的動作,全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待反應了過來之後,她頓時郝然地笑了。
只是……手上還維持著緊緊抓著食盒的動作。
晉起深吸了一口氣,強自平復了胸中的濁氣,半是氣憤半是窘迫的鬆了手。
他就不該手賤去接的!
動作經常性的跟不上思想的江櫻反應過來是自己不好,連忙上前一步將食盒穩穩地遞到了晉起手中。
晉起不知道給自己做了怎樣的一番心理輔導,才肯再次伸手相接。
見他接過,江櫻舒了一口氣。
雖然幾道不起眼的素菜根本沒什麼分量,但好歹,她的報答之意總算是送出去了。
晉起轉身進了院內。
江櫻亦提步跟了進去,但並沒有進屋裡,只是站在了院子裡。
藉著這會兒空隙,江櫻打量了一番院中陳設。
雖然是鄰居,但這還是她第一次瞧見晉起院子裡的情景。
院內中央是一直筆直的走道,由青石磚鋪就而成,兩側是踩踏的緊實的土地,左側栽種著一棵棗樹,看樣子已有許多年頭了,棗樹下面,有著一張石桌。
而右側,卻是打著幾個一人高的木樁,亂中有序,應當是練武所用。其外,還有一個蒲草扎就的簡陋箭靶。
整個不甚大的院落,卻被收拾的極為乾淨利落,給人一種樸素簡潔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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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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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4 19:08:28
057:服帖的地痞
江櫻覺得觀物便能觀人,以小見大之下,便不難發現,晉起在生活中定是一個……很勤快的人。
江櫻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又在說廢話了。
見她跟了進來且站在院子裡,完全沒有要離開的跡象,走到了正屋檐下的晉起皺著眉回了頭,問道:「你還有其它事情?」
江櫻忙伸出了手指指了指晉起手裡提著的東西,提醒道:「我的食盒——」
晉起臉色一陣變幻。
看她這種表情,難道她以為他會貪圖她這一個食盒不成!
晉起忍怒走進屋內,三下五除二將幾碟菜取了出來,正待拿著食盒出去,卻又找來了空碟子,將菜一一倒了出來,將原本的碟子放入食盒,一同提了出去——免得她等會兒又說他不想還她的碟子!
江櫻望著黑著臉將食盒還給自己的晉起,凌亂了。
這又怎麼了……
既然都接受她的菜了,怎麼又黑起臉了?
這,大概是精神分裂又犯了吧?
江櫻生怕他待會兒再衝出來犯病,連忙回了自己家。
用飯的時候,又藉著壓驚的藉口,多吃了兩個包子……
另一邊,晉起正望著桌上的四道素菜,一籠包子,還有一碟紫薯做成的說點心不像點心,說菜又不算菜的東西。
晉起不知道的是,這叫做拔絲紫薯。
片刻後,晉起舉起了筷子,嘗了一口油煎蘑菇。
小蘑菇被對半切開,用油慢煎而成,上頭灑了些黑胡椒和碎香菜,入口嫩滑爽口,蘑菇鮮滑的口感被完全保留了下來。
晉起略有些驚訝,沒看出那不怎麼聰明的女人,竟然還有這種手藝。
有了這份驚艷在先,接下來晉起便抱著好奇的心態將餘下的幾道菜也通通嘗了一遍。
其外三道菜分別是洋蔥醬香南瓜、涼拌芹菜葉和椒麻辣藕丁。
風味各不相同的幾道菜,卻無一不是色香味俱全。
撇去這幾道菜裡有他不曾見過的菜不說,單說這味道,竟不比他前世記憶裡嘗過的任何菜肴遜色。
或許是太久沒吃過好吃的菜了吧?
重生後的他,每一天都在做準備,都在暗下籌謀等待時機,習武強身,對於衣食住行全然沒有要求,吃飯對他來說,早已不是享受,而是純粹為了填飽肚子不被餓死罷了。
像今日這樣好好吃一餐飯,倒還是頭一回。
晉起拿起一個白嫩嫩的包子,眼前卻忽然閃過了江櫻那張圓鼓鼓的臉頰,睜著又黑又亮的眼睛看著他的模樣。
又望著面前幾道,酸甜鮮辣各種口味的幾道菜,晉起唇角勾了勾。
這是怕不清楚他的口味,所以專門挑了各種口味來做的嗎?
沒看出來,她竟也有這樣心思細膩的一面。
※
江櫻帶著做好剛做好的南瓜餅和芸豆糕出了門。
江櫻來到集市大街上,大老遠的就看到了莊氏。
再走近些,還瞧見莊氏身邊站著兩個略有些眼熟的人。
這不是……那次跟她要保護費的方大和方二嗎?
又來收保護費了?
江櫻一面思襯著一面走近。
結果卻聽到了這樣一番對話——
「莊大娘,您今個兒生意怎麼樣?」方大詢問道。
「莊大娘你累不累,要不要我替您賣會兒?」
「不用不用,大娘不累。」莊氏笑呵呵的搖頭,神色自然,顯然已經是對方大方二這樣的態度習以為常了。
方大方二便幫著莊氏叫賣著,吆喝的聲音,那叫一個比一個賣力。
瞧見這種情形,江櫻不由地傻住了。
難道因為她是穿越者的緣故,所以總是覺得跟不上這個世界發展的趨勢嗎——
「櫻姐兒?你怎麼來了!」莊氏一轉眼看到了江櫻,忙問道。
江櫻稍稍回神,揚了揚手裡的大食盒,道:「我剛做了兩道糕點,想拿來試試賣。」
莊氏聞言道:「那快擺上吧!」
江櫻點頭,剛欲上前,手中的食盒卻被方二快一步搶了過去,一面對她說道:「我來就行了!」
看著兄弟倆齊心協力將糕點擺到攤位上的麻利動作,江櫻不由地想到那次二人耀武揚威的,跟她收保護費的地痞模樣。
怎麼跟換了人似得……
江櫻遂拿疑問的眼神望向莊氏。
莊氏便用眼神向江櫻傳達著以下這些內容——當日方大方二來收保護費的時候,她狠揍了二人一頓,把人打得不輕,還要揪著他們去官府,二人百般求饒才得以從莊氏的魔爪之下逃走。從那以後,二人見到莊氏便恭敬非常。這市集橫豎就那麼大,一來二去便熟識了。
再有後來一次,二人跟臨鎮上的一群嘍起了爭執,莊氏秉承著『縱然方大和方二是地痞,但也是桃花鎮的地痞,不能教外來的地痞欺負了去』的奇特邏輯,仗義出手相助。
方大方二自幼喪父喪母,從沒嘗試過被人保護的滋味,莊氏手持木棍打退了一乾地痞的慈愛模樣,由此深深印在了兩個缺愛的少年心中。
故此之後,倆人見到莊氏就跟見到親娘一樣。
江櫻應接不暇的看著莊氏變幻莫測的眼神,一番下來……幾乎沒怎麼看懂莊氏究竟想跟她傳達什麼。
但她大致看出了這麼一點:莊氏用拳頭收服了這兩個地痞。
「你倆也嘗嘗,這可都是櫻姐兒親手做的呢,趁熱吃——」莊氏是個以德報德的人,方大方二兩個孩子本性不壞,又幫了她不少次,所以她也是挺喜歡這倆孩子的,此刻便招呼著兩個人嘗嘗江櫻的手藝。
方大方二眉開眼笑,沒有過多推拒,一人拿起一塊南瓜餅塞進了嘴裡。
「好吃……真好吃!」二人邊嚼著邊含糊不清的稱讚道,還對江櫻豎起了大拇指。
這個時代的點心多是麵點,炸的蒸的都有,卻多是乾巴巴的,跟江櫻做的自然不能比。
畢竟這手藝,可是領先了好幾個世紀的。
出鍋後半個時辰的南瓜餅,正是最好吃的時候,加上有看起來精緻上檔次的芸豆糕惹人眼目,再者是莊氏賣紅果糕也稍有了些名氣,故生意倒還不錯。
但也僅限於不錯了,畢竟是第一次拿出來賣,沒有什麼口碑基礎。
天色漸暗,眼瞅著紅果糕已經賣光,芸豆糕和南瓜餅還剩下十來塊,莊氏道:「櫻姐兒,咱們回去吧,不然天要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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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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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4 19:08:40
058:受寵若驚
這個時辰集市上已經沒什麼人了。
「嗯。」江櫻笑眯眯地點了頭,她從來沒想過要一口吃成胖子,第一次賣能賣出去這麼多,已經很滿意了。
莊氏便開始著手收拾了起來。
江櫻則是將剩下的一些糕點,重新裝入了食盒裡。
「櫻櫻,嬸子!」
趕車的宋春風路過此處,長長地吁了一聲,停住了驢車。
「春風啊——」莊氏瞧見了他。
江櫻也轉頭望去。
就見宋春風自駕座上跳了下來,嘿嘿地笑了兩聲,道:「正巧路過這兒,櫻櫻和嬸子跟我們一道回去吧?」
車廂裡傳出了李氏和宋春月的聲音,催促著二人快些上來。
宋春風一面接過江櫻手裡的食盒,一面趕在前頭為江櫻撩開了車布簾。
馬車裡的宋春月嘁了一聲,皺著鼻子說道:「狗腿子!」
宋春風非但不氣,反而引以為傲的昂起了頭。
「娘,你看他那副樣子——」宋春月氣的捅了捅李氏。
李氏見兒女鬥氣,笑著道:「好了,都多大了還鬧氣。」
她這對兒女,自打會說話以來,可真的是沒有一天是不鬥嘴的。
「春月,嬸子你們說什麼呢?」江櫻一面鑽進了馬車,一面好奇地問道。
宋春月扶了她一隻胳膊坐下,隨口道:「說你怎麼請天假也不好好在家歇著,還跑出來忙活生意。」
「胳膊好的差不多了。」江櫻知道宋春月是在關心自己,面上便沾了笑意,一邊將食盒打開,道:「這是今個兒賣剩下的,我新做的點心,嘗一嘗。」
宋春月瞧著就覺得好吃,當即捏了一塊芸豆糕。
李氏瞪了她一眼,而後對江櫻說道:「快收起來吧,明日接著拿出去賣,嬸子不愛吃這個——」
李氏在韓家後廚裡待的久了,眼力勁自然是有的,一眼便瞧得出這糕點不是便宜的東西,想必做起來也不簡單。
江櫻卻笑著道:「嬸子你不知道,這糕點啊,今個兒若是不吃完的話,隔夜放著明日就吃不了了,怕是得扔了,那才浪費呢。」
其實倒也沒到隔了一夜便得扔掉的地步,只是這南瓜餅隔夜放著的話,裡面的南瓜定是會冷硬下來的,到時候口感和味道就要大打折扣了。
李氏信以為真,想著不能浪費,便也吃了兩塊。
莊氏跟著宋春風坐在了駕座上,青驢車緩緩駛動,暮色四合之下,逐漸消失在視線中。
※
次日,江櫻重新回歸到了廚娘的崗位。
前日裡她月休,昨日又請了病假,接連兩日沒過來,白案裡的廚娘們可沒少念叨她。
江櫻在的時候倒還沒什麼感覺,這人一不在,廚娘們才覺到諸多不習慣,總覺得白案間裡少了些什麼,熱鬧不起來。
江櫻不知道她的影響力已經滲透的這麼深了,故一大早過來,挨個兒接受了各個廚娘們的噓寒問暖之後,委實覺得有些受寵若驚了。
臨近晌午,江櫻做好了自己分到的菜式之後,郭婆子便神秘兮兮地對她招了招手。
江櫻朝著郭婆子靠了過去,睜著雙黑亮的眼睛問道:「大娘,怎麼了?」
「這回你又有好事了。」郭婆子眼裡含著笑,說道:「你前天和昨個兒不都沒來嗎,二夫人可是連著兩天都差人過來找你了——」
「二夫人?」江櫻訝異中更多的是不解,「二夫人找我作何?」
她不記得在二夫人面前露過臉啊。
「找你能作何?」郭婆子一副你這孩子怎麼總是說廢話的表情看著江櫻,道:「自然是吃食方面的事情了,說是你前些日子做的那道糯米三小姐很喜歡吃,要讓你過去,八成是要打賞你呢——」
「是嗎?」有打賞固然是好事,但江櫻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大對。
比如大夫人要打賞她,從來都是讓丫鬟直接送了賞銀過來,從沒表示過要見她的意思。
難道是因為大夫人管著府中中饋,實在沒閒空見她這個小廚子。二夫人卻閒的發慌,便找她解悶兒?
江櫻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對不對,總之半個時辰後,二夫人房裡真的又來人了,要請她過去一趟。
來請她的丫鬟長得格外水靈,再加上笑臉相待,溫聲細語的,讓江櫻對其好感倍增。
不得不說,雖然倒退到了數百年前,但這裡仍舊是一個看臉的世界,好感跟長相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
江櫻被水靈靈的丫鬟帶著來到了二夫人的安翎院。
丫鬟進去通稟之後,才又出來帶著江櫻走了進去。
來到內室之中,江櫻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二夫人喬氏滿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快起來吧,青笛,去搬張凳子過來。」
江櫻赫然瞪大了眼睛,緩緩抬起頭來。
這待遇……怎麼都不像是她一個小小廚娘可以享受的起的啊!
尋常的有錢人家都沒可能,更何況是韓家這等士族高門。
迎上二夫人一雙含笑的細長鳳眼,江櫻此刻只有一個想法了:二夫人為人可真是和氣,又沒士族夫人的架子。
江櫻被招呼著在鼓凳上坐了下來之後,又有丫鬟去端了瓜果糕點過來。
江櫻望向二夫人的目光越發崇敬起來,一面對喬氏垂首道謝,「謝二夫人。」
可一碼歸一碼,這糕點瓜果她是不會動的。
她雖然是個吃貨,但也是懂得分場合的。
喬氏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眼中閃過一絲輕蔑。
這小姑娘一看就是個沒多少心眼兒的,她稍稍施了些恩德,就這副欣喜的模樣了。
那接下來的事情,便好辦了。
「這幾日香姐兒一直吵著說還要吃你做的那糯米,可你這兩日不在府中,其他的廚娘又做不出那個味兒來,那孩子可是要饞壞了呢。」喬氏笑意盈盈的說道。
她口中的香姐兒是韓府三小姐韓呈香,乃是喬氏所出。
江櫻站了起來,道:「奴婢便先回廚房去了——」
喬氏愣住了。
這是哪門子的做下人的規矩……她這個主子說的好好的,她忽然站起來要回廚房,算什麼事!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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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4 19:08:52
059:如意算盤
她還沒說正事呢好不好!
「怎麼了這是?廚房裡還有事情沒忙活完嗎?」喬氏強忍著要拉下笑臉的慾望問道。
這也太不懂規矩了些!
卻聽江櫻說道,「奴婢這就回去給三小姐做糯米。」
喬氏:「……」
老天,要不要這麼實誠……
喬氏嘴角抽了抽,而後忙擺著手,說道:「不急,不急,你先坐下來,我還有其它事情要跟你說說。」
她的重點可不是什麼糯米!
江櫻聽到這裡愣了愣,而後坐了下去,說道:「三小姐還想吃什麼,夫人只管吩咐,只要奴婢會做的一定滿足三小姐。」
喬氏聽得面部不禁扭曲了一下——這貨怎麼張口閉口都是吃的?
江櫻卻不覺得自己哪裡不好了,身為一個廚娘,她的職責就是滿足主子們對吃食的要求啊!
「不是吃食方面的事情。」喬氏解釋了一句。
江櫻心裡開始沒底了起來。
畢竟除了吃和做吃的之外,她好像真的就沒什麼其他方面是擅長的了。
喬氏也沒了耐心再跟她繞彎子,笑著說道:「是有關二少爺的事情。」
「二少爺?」江櫻疑問的看著喬氏。
二少爺韓呈明,是她從未見過的。
只知道是二房長子,乃是喬氏這個正妻所出。
喬氏笑著點點頭,一提到自己的兒子,一雙眼睛裡裝滿了驕傲的色彩,只須臾,便嘆了口氣,惋惜地道:「這孩子今年已有十四歲了——」
江櫻聽得雲裡霧裡的,十四歲有什麼好惋惜的?
她,她今年也是十四歲啊…
又聽喬氏艷羨說道:「說起來,大少爺五歲之時便拜得烏先生為師了。」
烏先生啊…
江櫻暗暗咋舌,烏先生差不多是與孔弗先生並駕齊驅的人物,只是五年前已經駕鶴西去。
於是,天下人的愛戴崇尚之情,只能全部寄托在孔先生一個人身上了。
沒想到韓呈機那麼小的年紀就是烏先生的弟子了。
拜在鴻儒門下為學生,並不是件難事,只要是個人便可以……但身為學生卻只能稱呼鴻儒一聲先生罷了,而非師傅。這便是學生和親傳弟子的天壤之別。
許多大儒,一輩子也就收那麼幾個徒弟。
可是……二夫人跟她說這個幹什麼啊!
江櫻越發摸不著頭腦了。
怎麼覺得二夫人找她來,不像是談論吃食那麼簡單的呢?
「孔先生博古通今,德高望重,乃是當今天下無人能及的人物。」喬氏嘆著氣說道:「呈明倘若能拜得孔先生為師,當真是不能再好了。」
江櫻雖然不知道喬氏為什麼要跟自己說這些,但還是無比贊同的點了頭,「是啊。」
喬氏眼神微微動了動,而後說道:「可是孔先生不肯輕易收徒的。」
江櫻又一臉認同的道了句「是啊。」
喬氏:「……」
她除了這兩個字之外,難道就不會說話了嗎?
江櫻真的是除此之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聽了大半天也沒聽出喬氏的中心思想來,只能在一側傾聽,附和上一句。
喬氏意識到,她再這麼說下去,只怕說到天黑,江櫻也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能得孔先生青眼,原本以為定是聰明伶俐的,豈料竟是如此愚鈍不開竅。
至此,喬氏打定了主意不再多跟江櫻廢話,便問道:「記得那日孔先生來府上做客,賞了你一塊木刻呢?」
「是啊。」江櫻又點頭了。
「能不能別說這兩個字了!」喬氏忍無可忍了。
她本就是個氣性極大的人,平素又眼高於頂,不知道克服了多少心理障礙,才能坐在那裡平心靜氣的跟江櫻說了那麼久。
江櫻被喬氏嚇了一跳,連忙道:「是。」
喬氏塗著蔻丹的手指扶了扶額。
江櫻悄悄打量著她,不知怎地,她竟覺得方才喬氏發怒的那一瞬,才更貼合喬氏的打扮和面相,這般溫柔和氣,跟她身上原本的氣質,總有一種難以融合的感覺。
就像是……刻意偽裝出來的一樣。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江櫻便生了戒備之心。
她不聰明這是事實,但她的自我防護意識,卻不比任何人少。
喬氏方才那一吼,算是破了功,便也不再刻意去裝作多麼溫和的模樣,她看著江櫻說道:「那個木刻,想必你留著也沒有太大的用處,倒不如給了二少爺,也算是你立了個大功,我必定不會虧待與你。」
這話,並沒有任何商量的意味。
雖然事實上是在跟人打商量,但江櫻從喬氏口中聽出的,只有倨傲和命令的意思。
果然啊,她就說,堂堂一個士族夫人,怎會對她一個身份低微的小廚娘看得上眼。
原來是打的這個算盤。
喬氏看著她,眼裡含著勢在必得的光芒。
大房就大少爺一個子嗣,以後也不可能再有,韓呈機是個病秧子,說不準哪天就沒了,這韓家,日後是誰的還不一定呢!
所以,她必須要為她的兒子謀劃。
若是她的明哥兒能拜得孔弗為師,那將是一個無形卻重大的助力。
喬氏想到這裡,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深了。
「考慮的如何了?」喬氏彈了彈膝蓋衣面兒上本不存在的灰塵,問道。
江櫻正了正神色,站起了身子,衝著喬氏的方向歉意的一禮。
「二夫人,奴婢辦不到。」
「什麼?」喬氏氣笑了。
竟然敢違背她的意思!而且還這麼直接的跟她說做不到!
「你莫要不識抬舉!」喬氏完全露出了真面目,一雙鳳眼裡盛氣凌人。
見她這副模樣,江櫻反倒不怎麼怕了。
比起張牙舞爪原形畢露的二夫人,她反倒更害怕方才那個一臉和氣好聲細語的二夫人。
「你作為韓家的下人,主子吩咐這麼一點小事,你都做不到嗎!」喬氏強忍著不要大發雷霆。
「二夫人,奴婢不認為……這是一件小事。」江櫻垂首說道。
什麼?
這是什麼奇葩的注意點...
喬氏怔愣了片刻之後,塗著紫紅色脂膏的嘴唇氣的抖了抖,「你既為韓家的下人,就該懂得做下人的規矩!主子吩咐,你何來不同意的資格!」
江櫻抿了抿唇。
這真是個士庶尊卑分明的年代。
「奴婢並非賣身與韓家——」江櫻聲音不見惱羞,只是闡明,她簽的不是死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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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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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4 19:09:10
060:暗鬥
喬氏冷哼了一聲,臉上怒色愈盛,卻冷笑連連,「既然如此,我看你是不想在韓家繼續待下去了吧?」
江櫻微微抽了抽嘴角。
拿這個威脅她。
堂堂一個士族夫人,竟然拿這個來威脅下人,真是開了眼界了。
看來一個人的修養品性,和身份的尊卑程度之間,並沒有絕對的等號。
「但憑夫人決定。」沒有過多的思考,江櫻便出聲說道。
她並非是在故意氣喬氏。
而是清楚,只要她不交出木刻,被趕出韓家只怕是必然的下場。
她沒有那種不為一斗米折腰的清高骨氣,但她想守住自己最基本的原則。
那木刻是孔先生送給她的,縱然她用不著,但也沒可能轉送給別人,這是對孔先生最起碼的尊重。
再者說了,就算要轉送,也沒理由要送給跟她毫不相干,且認為跟下人索要東西乃是理所應當的喬氏……
喬氏已是氣的要說不話來,胸口劇烈的起伏了半晌,才驀然伸出了手指指著江櫻,一連說好幾個「好」字。
這氣點也太低了點吧……江櫻瞧在眼中,暗暗嘆氣,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她這個『被害人』都沒有這麼大的反應好不好……
這好比是,要搶別人的東西,別人死死護住不願交出來,搶東西的人卻氣得吐血了。
「我再問你最後一句,那木刻你當真不拿出來?」喬氏死死的瞪著江櫻,咬牙切齒地問道。
或許是做好了接受最壞結果的準備,江櫻反倒半點兒不見慌亂了,平靜的搖了搖頭。
「滾出去!」喬氏摔了個粉彩茶盅,怒道。
江櫻淡定無比的矮身一禮,正待退出去,卻聽丫鬟青笛進來稟道:「二夫人,紫明姐姐過來了。」
大夫人身邊的人怎麼過來了?
「讓她進來。」喬氏沒好氣地道。
紫明走了進來,先是看到了地毯上狼藉的茶水和茶盅碎片,再又不著痕跡的掃了一眼江櫻。
這丫頭,倒也是有些膽量呢。
紫明上前對著喬氏行了一禮,直接說明了來意,「大夫人有事要請這丫頭過去,奴婢去了廚房,聽聞是來了二夫人這兒,便過來瞧瞧。」
喬氏聞言眼神頓變,脫口而出問道:「不知大嫂請她過去作何?」
這話問出來,就顯得有些多管閒事了。
紫明依舊嘴角含笑,答道:「今日午飯上的兩道新菜很合大夫人胃口,夫人想讓這丫頭把做法教給小廚房裡的婆子。」
喬氏冷哼了一聲,不知信是沒信,看向江櫻的眼神恨不得將她撕了似得,「既是如此,你便隨紫明去吧,莫要讓大嫂久等了。」
江櫻被她盯得打了個寒噤,隨著紫明出了熏香氣味濃重的內室。
「真是管的越發的寬了!」二人離去之後,喬氏砸了一地的東西。
小丫鬟們跪了一地,大氣兒也不敢出。
喬氏砸完了手邊的一套茶具,並著小茶几也被掀翻了在地,再找不到什麼可砸的,才算消了些氣。
顯然大房是看出了她的打算,所以才會讓紫明過來探看情況的!
只怕,那小蹄子之所以不肯鬆口,就是得了大房的授意!
喬氏想到此處,好不容易平復的怒氣再次冒了起來。
有什麼了不起的!
她倒要看看,他們大房靠著一個病秧子,要怎麼跟她爭到底!
她有的是時間跟他們熬,且看誰能笑到最後吧……!
直到出了安翎院,江櫻才敢舒了口氣。
紫明見了笑道:「你都不怕拒絕二夫人,現在怎麼反倒怕了?」
江櫻聞聽不由地愣住了。
「紫明姐姐,怎麼知道我拒絕了二夫人?」
「瞧二夫人那臉色,瞎子也看得出來。」紫明玩笑道。
不對啊…
江櫻越想越覺得複雜,怎麼好像紫明早早便知道了二夫人喊她過來,為的是什麼。
「你回去吧,二夫人不敢模你且安心做好自己該做的就行了。」前方一個甬道相接的路口,紫明停下了腳步對江櫻說道。
江櫻懵了,「大夫人不是要見我嗎?」
方才紫明在喬氏那裡說,大夫人喜歡她做的菜,要她教給小廚房呢。
紫明輕笑了一聲,解釋道:「那不過是應付二夫人的說辭罷了,我若不那樣說,怎好圓場呢。」
有些事情縱然大家都清楚,但面子上的話,還是要說的。
就像是喬氏縱然知道她找來肯定不會是因為曲氏喜歡江櫻的菜,但她還是得找個正常的理由。
這層紙,可不是輕易就能捅破的。
沒想到這個傻丫頭真的就信了……
這些宅門裡的彎彎道道,江櫻是從未接觸過的。
但此刻聽得紫明這麼說,她若是再不明白,那便是傻到家了。
「請紫明姐姐代我謝謝大夫人。」江櫻說道。
她自是知道大夫人斷然不可能專程幫她這個小廚娘,怕只是大房跟二房之間的牽扯罷。
但縱然是這樣,她還是要說聲謝謝。
紫明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錯,不多問什麼,只是懂得感恩罷了。
「我會的,你且回去吧,路上小心些。」紫明囑咐了一句,便轉身走了。
江櫻也朝著回廚房的路走去。
江櫻一面走著,一面慶幸自己記性好,如若不然她這麼大一個韓府,沒人帶路她真的要摸不回去了。
說來老天爺也待她挺不錯的,雖然智商平平,但卻有著一個過人之處——只要她想記住的東西,便可過目不忘。
而她也沒有辜負這項特長,將其完美的用在了記路和……記菜譜上面。
紫明將二房這邊發生的事情,回稟給了曲氏。
曲氏聽了就滿意的笑了笑,並未有任何言語。
心裡卻是再一次的對喬氏嗤之以鼻了。
果然是破落士族家出來的女兒,眼皮子真是淺的可以了。
竟然連個下人的東西也去覬覦,也不想想,縱然人家小姑娘交出了木刻,孔先生礙於承諾收了她兒子為徒,又豈會真的喜歡明哥兒。
可縱然如此,她也不能讓喬氏遂了這個意。
曲氏在心裡兀自冷笑了一聲。
若非是她膝下無子,又豈會將喬氏這個蠢貨放在眼中。
同一時辰,一道黑影躍進了問梨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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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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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4 19:09:22
061:猛獸
坐在輪椅上的韓呈機聽罷黑影的話,冷冰冰的神色沒有半分變動。
又是大房和二房之間的明爭暗鬥。
這些雞毛蒜皮之事,他不屑去理會,但必須要知道。
這府裡的一舉一動,他都要一清二楚,牢牢地攥在手掌心裡。
「你下去吧。」
「是。」跪在地上的黑影恭敬的應了一聲,起身離去。
然而剛出了房門,卻被急匆匆跑來的阿祿撞上了。
「跑這麼急做什麼?」黑影看著阿祿,皺眉問道。他是阿祿的兄長,喚作阿莫,二人所不同的是,阿祿負責照顧韓呈機的起居,他則是在暗下給韓呈機辦事。
阿祿顧不得與他多說,大喘著氣兒跑進內室,失聲道:「少爺不好了,白宵跑了!」
聞聽此言,韓呈機罕見的變了臉色,冷聲吩咐道:「不管派多少人,務必要將它找回來!」
阿祿深知韓呈機對白宵的重視程度,忙地應下奔了出去。
白宵是韓呈機養的一隻虎,因為太危險,所以一直都是鎖在一座獨院裡的,誰知今日它忽然發了狂,將餵食的下人撓了個半死不活,趁機跑出了小院子。
問梨苑極大,要找到一隻老虎實在不是易事。
下人們穿梭在各處,小心翼翼地尋找著。
白宵生性兇猛,傷人是常有的事情,故尋虎的下人們無不是在心裡念叨著,千萬別讓自己找到了……賞錢固然想要,可保命才是最頭等的事情。
更有一部分下人在心裡祈禱著,最好是讓它跑出了問梨苑,找不到了才好,永遠都別回來了,日日跟一隻老虎待在一座院子裡,這實在是讓人太沒有安全感了!
所謂心誠則靈,或許是下人們的祈禱足夠誠懇,以至於這個祈願變成了事實。
白宵真的跑出了問梨苑。
經過問梨苑的江櫻,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畢竟經過這裡兩次,次次都遇到了事情。
第一次是被余氏騙來,如果不是她機智,只怕要被打斷一雙腿。
第二次是被阿祿喊住,雖然後來幫韓呈機止住了哮喘,也全靠的她懂一些哮喘方面的常識,如若不然,只怕她真的要給大少爺陪葬了也說不定。
江櫻很擔心她會遇到第三次。
所以經過問梨苑院門之時,她看都沒看去敢,只低頭朝著前方游廊而去。
踏上游廊的那一刻,江櫻由衷的鬆了一口氣,不安感全消。
江櫻抬起了頭往前走去。
可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她愣了愣。
咿?
這抄手游廊上,什麼時候突然多了個石雕?
望著十步開外的雕塑,江櫻不禁被韓家獨特的審美觀折服。
在游廊中央弄個石雕,這獨具匠心的位置布局她就不發表意見了,可是……為什麼要雕隻灰白相間的大肥貓呢!
有錢人的想法,真是令人費解。
江櫻一面感慨著,一面往前走去。
卻忽然見那尊雕塑,眨了眨眼睛。
江櫻被嚇了一跳,連忙後退了一步。
什麼情況!
不是雕塑?
那這貓的體態……會不會太大了一點兒呢?
江櫻望著不遠處由坐著改為了站起的姿勢的『大貓』,腦海裡閃過一個可怕的可能。
該不會是……
江櫻覺得自己已經不敢動彈了。
一聲渾厚的低嘯聲響起,是極具分辨力的一種動物聲音——
那是……虎嘯!
江櫻臉上的血色頓時褪盡。
白虎朝著她緩緩走過來,一副蓄勢待發,醞釀情緒的模樣。
在這種情況之下,江櫻就是再害怕,腳下也生出了幾分力氣來,求生的念頭迫使她轉過身拔腿跑了起來。
雖然跟老虎比賽跑顯得格外不自量力,但要她站以待斃的話,那實在是太不尊重生命了!
白虎見江櫻有了動靜,趕忙追了上去。
江櫻在前頭一面跑著,一面欲哭無淚的想著自己為什麼就不能安安靜靜的路過一次問梨苑,做一個純粹的路人呢!
剛從二夫人那個狼窩裡出來,轉眼竟真的入了虎口!
阿祿帶著幾個家丁從問梨苑出來的時候,就瞧見一道白影飛快的閃過。
阿祿眨了眨眼睛,忙朝著白影的方向指道:「快!白宵往那兒跑了,快去追!」
一群人連忙拔腿跑去。
跑的滿頭大汗的江櫻,望著橫隔在眼前的人工河,絕望了。
僵硬的轉過頭去,正見那隻過於肥壯的大白虎就在她一步開外的地方站定了,一雙幾近透明的藍眼睛,死死的盯著她。
江櫻可恥的顫抖了。
為什麼她會遇見這種荒唐的事情!
這裡是韓府,又不是深山,忽然竄出來一隻老虎,這真的符合常理嗎?
而且總不能因為她長著張包子臉,就活該被追著不放吧……
包子?
江櫻眼睛亮了亮,摸了摸鼓鼓的袖子。
那是她晌午的午飯,本來正打算要吃,剛巧二夫人那裡來了人,她就包好隨手揣在袖子裡了。
江櫻僵硬的扯出了一個友好的笑,取出包子在白虎眼前輕輕晃了晃。
白虎的眼睛轉了轉。
江櫻見勢,忽然就將肉包子丟了出去。牟足了勁兒,打算丟的遠些。
可是……
白虎敏捷的一躍而起,在那包子落地之前,便一口接住了!
江櫻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槽……敢情這是狗嗎!
接受這樣的投食方式,您作為一個萬獸之王的尊嚴放在哪裡了!
而且一口吞了下去之後,還一副還有嗎的樣子看著她,這又算什麼事啊!
江櫻沒有時間去理會崩塌了的世界觀,因為白虎朝著她靠了過來,一步一步,悠然自得之中,充滿了勝利者的姿態。
江櫻已經退到了小河的邊沿。
「你喜歡吃肉包子對嗎?那你放我走,我去給你做?」江櫻覺得自己已經被嚇成腦殘了,如若不然,怎麼會跟動物說起了話。
白虎也不知是沒聽懂,還是聽懂了不願意買她的帳,竟是一躍而起,兩隻前爪就朝著江櫻抓撲了過去!
江櫻反射性直直的朝後仰倒,噗通一聲,掉進了河裡。
江櫻在水中驚慌的撲騰著,激起一陣陣水花,掙扎著喊著救命。
因為……她不會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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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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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4 19:09:34
062:得賞
岸邊的白虎望著這情形,噗通一聲也跟著跳了下去。
望著向自己游來的白虎,江櫻總算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窮追不捨,死纏爛打了!
包子也給了,好話也說了,看它這身材,顯然平時不缺肉吃,為什麼一定要追著她這個身無幾兩肉的人不放呢……
越來越多的水灌到口鼻中,江櫻被嗆得睜不開眼睛。
在水裡淹死然後被老虎吃掉,她這種死法大概也真的沒誰了吧……
這時,忽然聽到了一陣雜亂的聲音。
「不好了,白宵好像掉水裡了!」
「快,快把白宵撈上來!」
江櫻隱隱意識到白宵應該是這老虎的名字,反應過來了這一點之後,她深深的憤怒了。
竟然沒人注意到她這個徘徊在死亡關頭的人嗎!
而且,有點常識好不好,老虎是會游泳的動物!
已經沒了任何力氣的江櫻眼見著那隻白虎游到了她眼前,認命了。
可當白虎對著她張開了大口,露出了尖利的獠牙之時,江櫻還是強撐著別開了頭。
真的太臭了……一股子豬肉大蔥包子味兒……
白虎冰涼的牙齒觸碰到了江櫻的脖頸。
阿祿他們趕到岸邊之時,瞧見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白宵四個爪子在水中撥動著,口中叼著一個人,正朝著岸邊游來。
阿祿目瞪口呆的看著它上了岸。
原來白宵,會水啊!
被白宵拖著上了岸的江櫻,坐在地上咳出了一口又一口帶著草腥味的水來。
白宵站在一旁,就那麼看著她。
看著這麼一幕,阿祿傻了好大一會兒。
江櫻被扶著去了問梨苑。
在阿祿的授意下,幾個小丫鬟給她擦乾了之後,換身乾爽的衣裳,又捧來了薑湯。
一口氣將薑湯喝完,江櫻冒出了汗來,總算是覺得重新活過來了。
江櫻挨個兒的跟照顧她的幾個丫鬟道了謝。
「廚房裡的,少爺讓你過去一趟——」不多時,有一名著紫色比甲的二等丫鬟過來說道,因為不知江櫻叫什麼,乾脆稱呼為了廚房裡的。
江櫻為這個稱呼糾結了片刻,站起身來跟來人去了。
跟著傳話的丫鬟七拐八拐的,最後竟是來到了梨樹林中。
大少爺好像特別喜歡這片林子……
如今早已過了梨花盛放的時節,梨樹的枝葉卻是更加的繁茂青翠了,看起來格外的有生氣。
來到林中深處一片開闊的空地,江櫻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韓呈機。
再一眼,江櫻又看到了那隻白虎!
江櫻餘驚未了,嚇得縮了縮肩,抖著聲音跟韓呈機行禮。
白宵在韓呈機的腳邊,一副慵懶的模樣,但在見到江櫻之時,忽然有了動作,像是要站起來一般。
韓呈機轉過頭,皺眉看了它一眼。
白宵立即蔫兒了,老老實實地趴了回去,沒敢再有動作。
韓呈機這才看向江櫻。
少女一身長春花色襖裙,衣裙略大不甚合身,腰間繫著一條拇指寬細的硃色結帶,將腰身襯得越發纖細。
只是由於頭髮尚且有些沒乾透,貼在圓鼓鼓的臉頰上,又因剛浸了冷水喝了薑湯沖的臉色通紅,顯得有幾分滑稽好笑。
究竟是哪裡像了?
讓向來不喜與人接觸的白宵,也那麼想要靠近她。
韓呈機有些出神的想著。
江櫻見他遲遲不開口,也不敢貿然反問,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裡。
卻總覺得那隻白虎在盯著她看!
「今日若非有你在,白宵定會惹禍傷人。」韓呈機終於說話了。
只是這話,江櫻怎麼聽怎麼不對味兒……
這是什麼個意思?
幸虧有她這個倒楣蛋分散了白虎的注意力,所以才沒讓它有機會去傷了別人?
這專屬於炮灰女獨有的氣息瞬間就將她團團圍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聽阿祿說,上次我喘病發作,是你救了我。」韓呈機淡淡地說道,本是類似於感謝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卻全然找不到那種味道了。
「大少爺言重了,奴婢也是誤打誤撞。」
「不管你是不是誤打誤撞,結果就是你救了我。」
江櫻愣了愣,而後忙應了聲「是」。
看來這個大少爺,十分排斥別人忤逆他的話。
她錯了,她不該謙虛的,應該坦然承認自己的機智才對。
下次記住了。
韓呈機見她頓時應是,嘴角不禁輕抽了一下。
真虧得她反應快了這麼一回。
「這些是賞你的。」韓呈機的話剛落音,就有個著鵝黃色衫子的丫鬟端了個朱漆木盤,走到了江櫻面前。
江櫻望著裡面的東西,險些驚嘆出聲。
原諒她這個土包子吧,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華麗的首飾。
木盤裡有著一對翠綠的翡翠玉鐲,還有一條色澤晶瑩的珍珠項鏈,還有許多金銀打成的珠釵等物。
「大少爺,這實在是太貴重了,奴婢不能收。」江櫻一狠心,收回了視線。
「少爺賞你的,儘管拿著吧。」鵝黃色衫子丫鬟說道。
江櫻撞見韓呈機那不容置喙的目光,明白自己又犯錯了——
「拿著。」韓呈機口氣涼涼的。
「是。」江櫻剛應下,卻又忙地改口,道:「大少爺,奴婢實在戴不慣這麼貴重的首飾——」
韓呈機見她還要推卻,目色愈冷。
他最不喜廢話多的人。
在他面前,越爽快越好。
可接下來江櫻的一句話,卻讓他的臉色登時變得五彩紛呈起來。
就聽她鼓足了勇氣一般,抬頭說道——「大少爺如果真的要賞,不如直接賞給奴婢銀子吧?」
比起這些拿回去只能壓在箱子裡的東西,她更需要白花花的銀子。
而且今天喬氏的事情告訴她,韓府不是個可以長待的地方,自然是早早攢夠了銀子離去,才是最好的。
眾丫鬟們絕倒。
主子賞東西接著便是了,要換成銀子的真是聞所未聞!
為什麼非要這麼堂而皇之的表現出自己的庸俗呢!
韓呈機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了下來,吩咐道:「給她兌成銀票。」
江櫻見他應下,心裡樂開了花。
去取銀票的丫鬟離去之後,韓呈機看了眼不怎麼安分的白宵。
不是拿爪子刨地,就是從鼻孔裡不停的出氣。
韓呈機不禁皺眉。
「你跟我說一說,今日遇到白宵的經過。」韓呈機問江櫻。
他不想去相信,白宵是因為江櫻像以前的溫梨,所以白宵的態度才大為不同。
韓呈機認為,肯定是江櫻做了什麼事情,才讓白宵對她有了特殊的好感。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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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4 19:09:46
063:飼養員
江櫻露出痛苦的神色來。
讓她去回憶被猛虎追殺的情形,這太殘忍了好嗎......
「奴婢在游廊上遇見了它,它追著奴婢不放,一直到落水。」江櫻簡之又簡的將情況闡述了一遍。
沒什麼特殊的。
韓呈機看著她,「沒有發生其它事情嗎?」
江櫻想了想,道:「有。奴婢餵了它一個包子。」
韓呈機握著輪椅把手上浮雕的雙手,一陣無力……
身側的丫鬟聞聽卻驚訝地道:「白宵這幾日都不怎麼肯吃東西呢!」
江櫻不可置信地看著橫在那裡的白宵。
它跳起來接包子的時候,那樣子可不像是不肯吃東西!
韓呈機微有些出神。
記得當年溫梨在的時候,白宵每每鬧脾氣不肯吃飯,只要她去餵食,就算是素饅頭,白宵也會毫不猶豫的吞下去。
記憶中的許多畫面,便被勾了起來。
他永遠都忘不了溫梨臨死的時候,那雙裝滿了痛苦的眼睛裡,不斷湧出的淚水落在他的手背上,是多麼的滾燙灼熱。
還有枉死的母親。
他絕不會忘記!
韓呈機眼中忽然迸發出森冷的殺意來,白宵伏在他腳邊,低低嗚咽了一聲。
拿到了銀票的江櫻,沒有覺察到韓呈機情緒的變化,被丫鬟送著離開了問梨苑。
當江櫻瞧見那張銀票的面額之時,覺得眼睛暈了一下。
竟然是一千兩!
這出手闊綽的程度簡直是讓人猝不及防啊!
江櫻激動的握著銀票,紅了眼睛在想——被老虎追攆了這麼一趟,不虧。
接下來的半天裡,江櫻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在雲中,一切都變得不太真實了。
江櫻自己都覺得自己好像太沒出息了。
可是沒辦法,就是高興!
可江櫻也沒只顧著高興,畢竟,她還分神吃了東西來著……
今日天色不甚好,陰沉沉的,還沒到放工的時間,天色就已經壓了下來。
待到了放工的時辰,外面已經是漆黑不見五指了。
宋春風早早等在了韓家後門外的巷子裡。
幾人坐進了車廂裡,駛離了韓家大院的範圍。
一回到家裡,江櫻便將今天得了賞銀的事情告訴了莊氏,但將被白虎追趕的事情瞞了下來。
不光是莊氏,李氏和宋春月她也沒說,只說大少爺打賞了她。
莊氏一聽是一千兩,嚇得腿一軟,險些就跌坐在了地上。
一千兩……的打賞!
賣紅果糕賣一輩子,她能賣的了一千兩嗎?
莊氏的答案是,不能。
莊氏高興的險些要一夜沒闔眼。
倒是江櫻,大概是因為白天的時候已經過了那股高興勁兒,沐浴後一沾,便睡著了。
有了一千兩的江櫻,原本以為自己會做上一兩個美夢,豈料卻做了個極為可怕的噩夢。
她夢見,白宵吃光了她所有的肉包子,最後還把她給吃了。
江櫻被驚醒,一抹腦門子,全是汗。
慶幸還好只是個夢之餘,江櫻暗暗決定,以後就是繞上再遠的路,她也絕對不要再經過問梨苑了。
可是,次日一早,一個突如其來的變故,完全擊碎了她與問梨苑老死不相往來、生死不復相見的決心。
韓呈機的院子裡來了人,是昨日那個黃衫丫鬟,名喚青央,是一等丫鬟。
青央跟江櫻說,韓呈機讓她過去一趟。
這自然不算什麼過分的事情,身為下人,被主子召見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可是,誰能告訴她,韓呈機為什麼要讓她給那隻老虎餵食呢?
青央給出的理由是:之前負責餵養白宵的人,昨日被白宵抓傷了眼睛,無法再勝任這份工作。
她不說還好,這麼一說,江櫻頓時就有了倒下去的力量。
青央見江櫻臉色慘白,腳步虛浮,連忙安慰道:「你且放心吧,餵不了幾日的。等找到了合適的人,自然就不用你來餵了。」
江櫻快要哭了。
合著還不只是今天這一次!
「青央姐姐……為什麼是我?」江櫻問道。
「大少爺是覺得,難得你跟白宵這麼投緣。」青央笑著,宛若春風拂柳般清新怡人。
投緣?
江櫻的嘴巴張了又合,她不懂,被追了一次,怎麼就成了投緣了?
江櫻不禁開始懷疑,韓呈機是不是因為不滿她昨日要將打賞的東西兌成銀子的庸俗舉動,所以才這樣對她?
江櫻就這樣提心弔膽的跟著青央,來到了白宵的私人小院。
不,私虎小院才對。
院子裡種滿了植被,除了一條鵝卵石鋪著的走道之外,其餘的地表都種滿了矮草。
草皮的盡頭,緊挨著圍牆,有著一個假山圍就的洞穴,左右兩邊各有一棵芭蕉樹。
洞穴旁,還引著一條清澈的小溪。
江櫻剎那間就覺得來到了郊外……這生態環境,真的是沒的說了。
看來韓呈機是真的很喜歡這隻兇虎。
江櫻四處打量了一遍,並沒看到白宵。
青央身後跟著進來的兩個家丁,放下兩個盛放著吃食的大木盆,便神色張皇的走了。
他們可沒忘,餵養白宵的那位兄台,被它給撓成什麼樣兒了!
「不在院子裡嗎?」江櫻雖怕,但還是想早點餵完早了事。
不然一直讓她處於這種提心弔膽的狀態,她怕她真的會崩潰掉!
說起來她倒也不算太膽小的人,蛇蟲毒蟻什麼的她完全無感,可就是克服不了這種對老虎和獅子與生俱來的恐懼感。
「在的,應當是在睡覺。」青央說道。
睡覺?
江櫻望了望頭頂上升的老高的太陽,深深覺得人不如虎。
睡到自然醒,有人餵食餵到嘴邊兒,都過上這種別人求之不得的生活了,為什麼就不考慮做一個溫和的寵物呢?
就在這時,江櫻忽見自芭蕉樹後的洞穴裡,走出了步伐慵懶緩慢的白宵。
竟然住洞裡?
它是把自己當成了嬌貴的穴居動物嗎!
「白宵應當是挺喜歡你的,你想想,昨個兒你落水可還是它把你銜上來的呢!」青央見江櫻跟見了貓的老鼠一般,連忙安慰道。
江櫻聽得嘴角一抽一抽的。
銜上來的……
青央姐姐,你用這個動詞來形容一個小姑娘,真的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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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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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4 19:09:59
064:通過考核
「所以你也不用這麼害怕。」青央看著江櫻說道。
「我知道了……」江櫻點著頭,望著越來越近的白宵,強自忍住要拔腿逃跑的衝動,告訴自己要冷靜。
「你真的知道了?」青央一臉懷疑地問道。
江櫻點頭。
「那你還抱著我幹什麼?」
江櫻愣了愣,低頭一看,才反應過來自己竟是八爪魚一般將青央抱得死死的。
「不好意思,我剛才太害怕了……」江櫻訕訕地笑了兩聲,連忙鬆開了青央。
白宵已經邁著慵懶而尊貴的步伐走了過來。
江櫻見它看起來的確沒有想要傷害自己的意思,至少暫時沒有傷害自己的興趣,才稍微不那麼害怕。
卻見白宵在二人五步遠的地方忽然停下,前爪向前伸,後爪朝後滑去,並矮下了身子,嘴巴緩緩長大。
江櫻一見它張嘴就覺得害怕,連忙問青央:「它在作何?」
青央淡定的答道:「伸懶腰。」
江櫻:「……」
白宵伸完懶腰之後,整個人,不,整個虎都變得有精神了許多,兩步就衝到了江櫻跟前來。
江櫻嚇得後退了幾步,哆嗦著嘴唇指著面前的食盆。
白宵看了她一眼,低下頭到食盆旁,嗅了嗅,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兩盆都是它最愛吃的紅燒野豬肉。
青央見它沒胃口,連忙對江櫻說道:「你得哄著它吃啊——」
哄它吃……
作為一個脆弱的人類,她要哄著老虎吃東西,這樣真的合適嗎?
「你別把它當老虎看待,你且將它當做小貓小狗試試——」青央在一旁指點著。
江櫻望著眼前的龐然大物,只想大喊一聲臣妾做不到啊。
把老虎當成貓,她的心理素質暫時還沒強到這種地步。
江櫻顫巍巍地彎身拿起大鐵勺,往食盆裡舀了一勺香噴噴的肉,遞到白宵眼前,『哄』著它道:「快吃吧,吃飽了才能長大……」
江櫻覺得自己的聲音,抖得似乎有點厲害。
而青央聽著這句樸實無華,哄三歲孩子的話,深深覺得……少爺找錯人了。
這麼沒有新意的話,怎麼能吸引得了他們這位矜貴高傲的白宵大人呢!
誒?!
青央望著啊嗚一口將一勺子肉吃光的白宵,瞪大了眼睛。
江櫻見它配合,便又舀了一勺子,白宵又一口吃光,爽快的不得了。
直到白宵將兩盆肉全部吃光,江櫻才放下了酸痛的手,將勺子丟回了盆裡。
白宵仰臉看著她,表情沒有任何惡意,甚至還有些高興。
江櫻卻分辨不出它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但想來,填飽了肚子理應是高興的吧?畢竟,她就是這樣的。
「吃完飯,不如去散散步吧……?」江櫻開始覺得白宵能聽懂她的話,便試探著說道。
真正的心聲卻是:求求你離我遠些吧,我好怕!
白宵卻忽然伸出腦袋,隔著衣裙蹭了蹭她的腿。
江櫻驚叫一聲,後退了十餘步。
白宵卻心滿意足的走開了,跑到草地上曬太陽去了。
「我就說,白宵跟你挺投緣的呢!」青央高興的說道,白宵已經好幾天沒好好吃過飯了。
「所以……它才拿我的裙子擦嘴嗎?」江櫻面色古怪地道。
青央唇邊笑意僵了僵,糾正道:「那不是擦嘴,那是說明它很喜歡你。」
江櫻低頭看了看自己木槿色的裙面兒上那一大塊醒目的油漬,實在無法贊同青央的說法。
「等申時左右,你記得再來餵一次。」青央對江櫻交待道。
還來!
江櫻忙道:「青央姐姐,我覺得這活兒誰都能做,為什麼……非得讓我來呢?」
不就拿著勺子等著它吃嗎,是個人都能做。
「這可不是誰都做得來的。」青央笑著說道,意味深長的看了江櫻一眼。
江櫻被她看得有些不安。
直到她回了廚房,這種不安的預感,仍舊沒有消減半分。
正午過後,廚房裡漸漸停止了忙碌。
吳大娘把江櫻喊了出來說話。
「吳大娘,怎麼了嗎?」看著吳大娘糾結中又帶些憂傷的表情,江櫻越發不安了。
「是這樣的,大少爺那邊來了人,說讓你以後就去問梨苑裡伺候。」吳大娘嘆了口氣說道,她是真的不想讓江櫻離開廚房。
她很喜歡這孩子。
但是大少爺開了口,就是大夫人也沒辦法說不,更何況她一個小小的廚房管事。
江櫻牙關打了個顫,問道:「去問梨苑裡伺候……伺候誰?」
吳大娘同情的看著她,緩緩吐出了兩個字來:「白宵。」
江櫻頓覺五雷轟頂!
難道……她真的要成為一個老虎飼養員了嗎?
她這一世的人生規劃裡,真的沒有這麼冒險玩命的計劃啊…
「大少爺那邊來的人說,你今日的表現很好,通過了大少爺的考核,大少爺對你很滿意。」吳大娘企圖藉此來安慰一下江櫻。
江櫻真的要哭了。
怎麼就通過了考核啊!
她根本不知道什麼考核不考核的好不好......
而且,她也不想通過這個莫名其妙的考核...
「也不全是壞處的……」吳大娘繼續安慰道:「問梨苑可比咱們這兒輕鬆多了,你只需伺候好白宵,其餘的不用操心。」
江櫻的臉色已經幾近麻木。
她倒是想操心,可成日伺候著一個大老虎,她真的還能有命去操心其餘的事情嗎?
吳大娘又說道:「月錢漲到了二兩銀子呢……」
江櫻麻木的臉色仍舊沒有變化。
吳大娘瞧著,不由地咋舌,完了,連銀子也撫慰不了小姑娘這擔驚受怕的心靈了。
吳大娘終究也想不出其它安慰江櫻的話來,最後只得拍了拍江櫻的肩,道了一句有空常回來看看。
會的,如果她還命回來的話。
吳大娘一走,宋春月便急忙忙地走了過來。
「怎麼要調你去問梨苑呢!」宋春月急了,誰不知道大少爺生性孤僻,喜怒無常,最不好伺候。
問梨苑裡都是伺候少爺長大的老人兒,鮮少會讓新人進去伺候的。
而且她方才還聽到什麼……白宵,「對了,白宵是誰?我怎麼沒聽過韓府還有這麼一位主子?」宋春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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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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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4 19:10:11
065:態度轉變
江櫻艱難地開口說道:「白宵是一隻大白老虎。」
「什麼!」宋春月嚇得大叫出聲,石破天驚一般,似乎將整座院子都震得晃了幾晃。
消息很快在廚房裡傳開,人人都知道了江櫻自打明日起,便要去問梨苑裡伺候那隻生性兇殘的白虎。
多數人都為江櫻擔憂不已,紛紛過來安慰這個即將踏上兇險征途的小姑娘。
少數幸災樂禍的幾個人當中,自然要數余氏最為高興。
這下好了,不用她費力了。
去伺候老虎,她倒要看看,她能活上幾日?
要知道,府裡被這隻老虎傷過的人,非死即殘。
據說昨日那白虎又發狂傷了餵食的下人,說是眼珠子都給撓出來了,全身上下沒一塊好地兒。
余氏在心裡嘖嘖了兩聲,越想越覺得高興,一張臉儼然是笑成了一朵菊花。
※
接下來的幾日裡,變身為了老虎飼養員的江櫻,好似身處在懸崖峭壁一般,時刻都要打起十萬分精神,時刻提防警惕,生怕一個不留神,便小命不保。
此時此刻,望著在草叢中捉蟋蟀的白宵,江櫻覺得自己的心情很複雜。
說真的,這幾日的相處下來,正如青央所說,她也覺得白宵對她真的沒有什麼惡意。
而且這是一隻很懂得享受生活的老虎。
沒事曬曬太陽,抓抓蝴蝶什麼的,也很注重休閒娛樂。
據說懂得享受生活的動物,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
由此看來,白宵也不是那麼的可怕。
饒是如此,江櫻還是非常害怕,因為不管它上輩子到底是不是折翼的天使,可它眼下畢竟是野獸,誰能保證它哪天不會突然發狂把她吃了呢?
心裡這麼想著,嘴上不知怎地也跟著念叨了出來。
「你放心吧,它想吃什麼沒有,犯不著吃人的。」
江櫻正發著呆,此刻忽然聽到人說話,被嚇了一跳。
定了神,才瞧見是阿祿。
一身紺青色圓領窄袖直袍的阿祿,沖著她眯著眼睛笑了笑,同樣圓鼓鼓的臉頰讓江櫻感到分外親切,像是找到了組織。
「大少爺讓我來看看白宵,這兩天它可聽話?」阿祿望著不遠處的白宵問道。
聽話?
江櫻想了想,點了頭。
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判斷,一個老虎聽話不聽話。
反正在她眼裡,只要白宵不傷害她,那便是極聽話的了。
阿祿笑著點了頭,覺得白宵似乎比以前歡騰了許多。
看來是真的挺喜歡這小姑娘的呢……
「小哥,你能不能代我給少爺傳幾句話?」江櫻看著一臉高興的阿祿說道。
自打從江櫻救了韓呈機之後,阿祿便對那個從梨樹上跌落下來的江櫻改了觀,認為她除了臉皮有些厚之外,其餘的地方都還挺不錯的,所以對江櫻便存了一份好感,再加上她把白宵照顧的這樣好,解決了一個棘手的大難題,當即聽江櫻要他給大少爺傳話,想也不想的就答應了下來。
「麻煩你跟少爺說,我想回廚房做事。」江櫻一臉請求。
「什麼?」阿祿愣了愣,而後忙地問道:「為什麼?難道你在這待的不開心嗎?」
這下換江櫻呆了,怎麼,他認為跟老虎生活在一起,是一件很值得開心的事情嗎?
她只是個……正常的小姑娘啊。
江櫻凌亂了片刻之後,便說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理由,「是這樣的,我還是比較喜歡待在廚房做事,還請少爺另請高明來照顧白宵吧。」
這話裡的意思很明確,她這人沒什麼追求,就喜歡做個菜,把她留在這裡,實在是小材大用了,她勝任不了。
「哦……」阿祿瞭然地點了點頭,好一會兒又問道:「你就那麼喜歡做菜嗎?」
江櫻點頭。
她喜歡做菜,只要別讓她跟老虎待在一起,她什麼都喜歡。
「我知道了。」阿祿點點頭,「我這就回去跟少爺說說。」
江櫻見他這麼爽快的答應下來,連忙就一陣道謝。
依照韓呈機的為人,想來也是不屑勉強她的。
半個時辰後,阿祿便回來了。
「少爺同意了!」阿祿一見著江櫻,就高興的說道。
江櫻雖然不知道作為局外人的阿祿為什麼也會這麼高興,但這的確是個好消息!
她就知道,大少爺雖然外表看著冷冰冰的,但為人還是很好的!
「少爺同意把小廚房給你用,你想做菜或是想吃什麼,以後都可以自己做——」阿祿又補充道,為江櫻感到十分高興。
「什麼……」江櫻覺得她此刻的聲音應該算得上是支離破碎。
「你方才不是說很喜歡做菜嗎?少爺便想了這麼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如此一來,你既可以繼續照顧白宵,又可以做菜。」阿祿一副再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的表情。
江櫻四十五度望向天空。
她想靜一靜。
白宵邁著慵懶與妖嬈完美結合的步伐走了過來,而後沒有絲毫鋪墊,噗通一聲就倒在了江櫻腳邊,時不時抬頭看她一眼。
歲月靜好,虎心安然。
……
一個月的時間過去,江櫻終於打消了要回廚房做事的想法。
並非是她出於絕望從而選擇了放棄,而是因為……她發現待在問梨苑真的很不錯!
至於她的態度為什麼會轉變的如此徹底,說起來有些複雜。
首先,白宵這一個月來的表現,讓她穩穩的放了心。
因為她發現,如果沒有人刻意招惹它的情況下,它只有肚子餓的時候心情才會變得糟糕,從而傷人。
雖然不大想承認,但真要說起來,這一點,白宵跟她好像是有些相似……
所以只將它餵飽,她便是很安全的。
再者就是,她已經跟韓呈機小廚房裡的兩位廚娘混熟了,三個人經常在一起折騰各種好吃的,相互交流,積極向上,江櫻覺得這個氣氛很不錯。
還有一點就是,問梨苑裡的丫鬟們,個個長得水靈漂亮,看著就賞心悅目。
這可比在廚房裡整日對著余氏那張臭臉,要好的太多了。
江櫻對自己現在的生活充滿了熱愛。
喂,什麼叫做「說白了就是被美食和美人迷了心竅」,你們會不會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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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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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4 19:10:24
066:解圍
眨眼進了八月裡,肅州城像是成了一座大火爐。
江櫻餵完了白宵,坐在芭蕉樹下的石墩上乘涼。
芭蕉樹的大葉子被烈日曬得捲了邊兒,顯得十分萎靡。
長了一身毛的白宵自然同樣怕熱,前幾日都不願意離開洞穴,今日卻反常的在草地上刨起了土,看那樣子,十分賣力。
江櫻拿帕子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子,實在無法理解它的思維。
一個翠衣小丫鬟頂著大日頭走了過來。
因著害怕白宵,繞了好大一圈兒,才來到江櫻跟前。
江櫻認得她是前院看門的丫鬟,便問有什麼事情。
「二夫人那裡來了人,說讓你過去一趟,人在前頭等著呢。」小丫鬟邊說著話,邊朝白宵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它只顧著埋頭刨土並未注意到自己,才稍稍不那麼害怕。
看向江櫻的眼神,不自覺的就帶上了幾分欽佩。
真不知道她怎麼敢跟白宵待在一座院子裡……
江櫻聽得小丫鬟的話,臉色古怪了一下。
喬氏怎麼又要見她了?
她還記得那次喬氏讓她滾出去的時候,那種一輩子都不想再看到她的表情。
但江櫻可以肯定的是,肯定跟她的木刻脫不了干係。
畢竟,她身上也就這麼點兒利用價值了。
江櫻自然是不想去的。
但她作為一個下人,如果不去的話,喬氏定會借題發揮。
江櫻抿了抿唇,終究還是站了起來。
今日暫且將喬氏應付過去……回頭再想個辦法把此事徹底解決。
江櫻便跟前來傳話的小丫鬟出了院,走之前沒忘把門鎖好,以免白宵趁著她不在,偷偷的溜出來。
途徑青竹堂的時候,青舒走了出來。
青舒跟青央一樣,是韓呈機面前的大丫鬟,跟青央的沉穩不同,青舒有著一副可愛開朗的少女心性。
「青舒姐姐。」平日裡江櫻跟她們幾個關係都不錯,便笑著打了個招呼。
卻被青舒一把挽起了胳膊,道:「我剛巧要去找你呢,今早大夫人那裡送來了新鮮的提子,你前些日子不是說要做提子沙冰給我們吃嗎——」
江櫻一聽提子沙冰兩個字,頓時更沒有了要去見喬氏的慾望,但也只能道:「青舒姐姐,我得先去二夫人那裡一趟,等我回來再做可好?」
青舒擰了擰細長秀氣的眉,問道:「去二夫人那裡作何?」
「我也不太清楚。」江櫻搖頭道,總不能說二夫人讓她過去是要逼她交出木刻。
「既然沒說,想必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不去也罷。」青舒不以為然的說道。
江櫻聞聽瞪圓了眼睛。
她知道問梨苑的四個大丫鬟,身份地位比之庶出的小姐也差不了多少,可是她不知道……竟然可以連二夫人的帳都不買?
真的可以嗎?
江櫻拿不確定的眼神看著青舒。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過去,畢竟去了她如果不答應喬氏的要求,是指定要挨一頓臭罵的。說不定,還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
身後的小丫鬟聞言忙地提醒道:「可是青舒姐姐,二夫人那邊過來的姐姐,還在前頭等著呢!」
青舒便道:「那就讓她回去回話說,阿櫻走不開,大少爺這邊兒有事讓她做。」
江櫻呆了呆,險些控制不住要上前給青舒一個愛的熊抱!
太仗義了!
小丫鬟猶豫了片刻,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還是沒敢忤逆青舒的意思,跑去前頭回話去了。
「多謝青舒姐姐——」江櫻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
青舒挎著她邊往青竹堂內走去,邊說道:「你不用謝我,這都是少爺的意思。」
「少爺?」江櫻呆住了。
「方才聽說二夫人的人要找你過去,少爺才讓我在這模不然你以為真有那麼巧就碰著你了?」青舒眼裡含著狡黠的笑。
江櫻眨了眨眼睛。
韓呈機這是知道喬氏找她過去的原因,所以才刻意幫她解圍的嗎?
思考間,已經跟青舒一道兒進了青竹堂內。
青竹堂是除了梨林之外,韓呈機最喜歡來的地方。
而之所以叫青竹堂這個名字,也並沒有太多的內涵,只是單純的因為,佔地不大的院子裡有一半的空間都栽種著挺拔的翠竹。
因為此處位置特殊,前後左右都有高閣樓台相遮,一年四季鮮少能見到陽光的緣故,也算的上的問梨苑中最陰涼的一處了。
此時正值酷暑,江櫻一走進堂中,就覺得身上的燥熱感消退了許多。
布置簡潔的內堂中,韓呈機正坐在梨木羅漢床上看書,阿祿伺候在一側。
兩張羅漢床中間放著一個小几,其上擺放著一套打磨的光亮的魚木石茶具,茶盅里的清茶冒著若有若無的白汽,堂中並沒有焚香,只有一絲怡人的清淡茶香。
「大少爺。」江櫻和青舒上前行禮。
韓呈機「嗯」了一聲,青舒便和江櫻退到一側。
青舒笑著說道:「奴婢去取提子,再讓人鑿些冰塊兒過來,待會子讓阿櫻做提子沙冰給少爺解解暑氣!」
韓呈機點頭允了,青舒眉開眼笑的退了出去。
說是給韓呈機做的,但自然也少不得她們那份兒。
以前只知道冰塊可以冰鎮東西,可以用來降溫,卻不知道冰塊摻著其它東西搗碎了之後也可以那麼好吃呢。
自從阿櫻來到了問梨苑之後,她們這些丫鬟可算是飽了口福了。
而且,青舒總覺得問梨苑跟以前有些不同了,但具體是哪裡不同,又說不上來。
青舒一面疑惑的想著,一面出了青竹堂。
內堂裡,江櫻正跟韓呈機道謝。
「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直接找藉口打發了就是。」韓呈機的目光仍舊停留在手中的書頁上,口氣風輕雲淡。
江櫻訝異了片刻,下意識地道:「這樣二夫人會不高興的。」
豈止是會不高興。
她倒不是真的擔心喬氏會氣壞身子,她只是擔心喬氏會因此越發的記恨她,再進一步的給她找麻煩。
她真的是個很怕麻煩的人。
只聽韓呈機涼涼地道:「她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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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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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4 19:10:36
067:清平居
她不敢……
不敢……
江櫻默默覺得,大少爺身上冷酷總裁的氣質似乎越來越濃烈了。
雖然這個設定已經不那麼吃香了,但她還是覺得很帥怎麼辦?
看著一身蠟白色長衫謫仙一般坐在那裡看書的韓呈機,江櫻在心裡已經感動的淚流滿面,自己真的是跟了個愛護下人的好主子!
她在心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顯然已經忘記了前日裡,因為迷路而闖進的問梨苑,結果被杖責而死的兩個粗使丫頭。
吃完了提子沙冰的江櫻,心滿意足的回去了。
一進院子,她就驚愕的發現,白宵竟然還在那裡刨土!
這貨今日是發羊癲瘋了嗎難道?
江櫻十分擔憂地走了過去。
走近了一看,好傢伙,地下已經被它刨出了好大一個坑!
「在挖什麼東西嗎?」江櫻不解的皺皺眉,眼瞅著白宵累的直喘氣卻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江櫻想起曾經看過的一些資料,說是動物們的鼻子一般都很靈敏,可以聞到許多人類聞不到的東西。
甚至還有一些新聞報道過,寵物在自家後院挖出神秘的古物之類的——
想到這裡,江櫻隱隱有了些期待。
有了這份好奇在,江櫻便沒有走開,一直守在旁邊探著頭注意著。
直到半個時辰後,白宵將坑挖到了半人高的深度,終於停了下來。
江櫻連忙朝坑底看去。
什麼都沒有啊…
由於挖的很深,底下的土壤有些濕濕的,但並沒有任何東西。
江櫻奇怪地看向已經停了下來的白宵。
卻見它朝著洞穴邊的小溪跑了過去。
噗通一聲就跳了下去。
待把全身的毛都濕透了之後,便立馬兒跑了回來。
江櫻覺得完全跟不上它的節奏。
下一刻,只見濕淋淋的白宵毫不猶豫的縱身一躍……跳進了坑裡!
在坑裡動彈了幾下,找到了一個滿意的姿勢之後,便腦袋往後一仰,瞇起了眼睛,一臉享受的模樣就像是一個在泡溫泉的大胖子……
江櫻膛目結舌的看著它。
合著它刨坑刨了大半天,目的就是把自己埋進去乘涼!
什麼都不想多說,江櫻扶著額走開了。
※
三日之後,江櫻等來了休沐。
來到問梨苑之後,按照規矩她可以跟青舒她們一樣住在府裡,但江櫻還是習慣日日往家跑,只是偶爾逢了極其糟糕的天氣,才會留在府裡過夜。
昨晚上因為白宵吃壞了肚子,又不讓獸醫碰,她只能留下來照看著,所以今日一大早才得以出府回家休息。
江櫻出了韓府,走在肅州城最繁華的東直大街上。
她一邊走著,一邊打量著街道兩旁林立的店鋪酒樓。
她跟莊氏商議過了,如果真的開飯館,那便開在肅州城裡。
因為若是在桃花鎮上,那只有折本的份兒。
一來桃花鎮上人流不多,百姓們又偏窮,很少有人會下館子吃飯,而且更要命的是,在這種情況下桃花鎮上竟還有著十多家客棧酒館。
可謂是競爭大盈利又小。
可是想要在肅州城裡開飯館,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情。
光是鋪子的租金,便貴的嚇死人。
而且不月租,只年租。
江櫻盤算了一下,從租金到採買再到請夥計,再要有一部分周轉的資金,她手上的一千兩只怕有些吃緊。
至少還得在韓府裡攢個兩年,才能避免到時候發生資金拮據的情況。
江櫻想了想,倒也不著急。
反正她現如今在問梨苑裡,也樂的輕鬆,慢慢來便是了。
江櫻不緊不慢的走到了東直街尾。
在街中央沒見擁擠之象,來到街尾處,反倒見前方擠滿了人,而且大多都是青年。
看了一下他們的衣著打扮,多是頭戴文士巾,手執白紙扇,江櫻便在心裡補上一句,而且還是文藝青年。
朝著前方看了看,江櫻頓時瞭然了。
原來是到了清平居。
清平居是一座極有名氣的酒樓,接待的多是文人雅士,檔次雖然在肅州城中算不上一流,但因經常有聞名的儒士們出入或小住,一來二去,便成了文人們趨之若鶩的去處。
可是……為什麼都待在外頭呢?
江櫻察覺到了不尋常。
這時,就有一個酒樓夥計打扮模樣的人走了出來,對著一乾等在外頭的青年們說道:「諸位就請回吧,孔先生已經說了,今日不見客——」
孔先生?
原來是孔先生又來肅州了,怪不得要讓這些才子們不惜聚眾等候了。
說起來離孔先生上次肅州之行,不過也才四個月呢,沒想到這麼快就又過來了。
江櫻想到這幾日她決定的一件事,猶豫了片刻之後,便朝著清平居走了過去。
喬氏的事情讓她明白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與其這樣,倒不如歸還給孔先生。
如此一來,她也不用擔心萬一這木刻真被喬氏用什麼法子得了去,回頭對不住孔先生。
聚在酒樓外的青年人一聽夥計這麼說,多是遺憾的嘆氣搖頭。
他們都是仰慕孔先生很久了,等了這麼久就為了見其一面。
「諸位也不必太失望,孔先生還說了,明日後會在景林書院授一堂課,屆時大家可前去旁聽——」那夥計又道。
「真的!?」
「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
文人們嘩然起來,高興的不能自已。
原本想著能見上孔先生一面,便死而無憾了,現在竟然還有了聽孔先生授課的機會。
「李兄,我們現在就去景林書院等候!」一位白面書生拉著同伴說道。
「也對,明日定當人滿為患!」
「咱們也快去!」
「兄台慢些,等等我——」
上一刻還喧鬧不止的清平居前,下一刻便只剩下了江櫻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裡,猶來不及反應。
這些人……走的未免也太快了吧!
而且現在就去等著,這是打算集體在景林書院打地鋪過夜嗎……
為了佔位置,也是拼了啊。
江櫻整理了一下自己錯愕的表情,方提步進了清平居內。
大堂中,肩上搭著白汗巾的夥計見有客來,便迎了上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10:48
068:對弈
一聽江櫻是來求見孔先生的,夥計並不意外,畢竟仰慕孔先生大名的,可不只是男子們,識字的女子們前來求見那也是極正常的事情,不然又怎麼稱得上是全民偶像呢。
於是夥計便嘆了口氣說道:「姑娘還是回去吧,孔先生今日不便見客。」
既然孔先生選擇住在他們這兒,那他們就一定不能讓人擾了孔先生的清凈。
江櫻想著可能是孔弗長途跋涉,需要歇息,既是如此,她也不好再執意叨擾。
「那能否代我將此物交給孔先生?」江櫻取出了一直帶在身上的木刻。
見她沒有繼續糾纏,夥計暗暗鬆了一口氣。
那些文人書生們他倒是覺得不難打發,但對待這樣花骨朵一樣的小姑娘,他是真的沒什麼法子……
送個東西過去,這個要求倒是不過分的。
「那好,那我代姑娘送過去。」夥計接過來,見是一方木刻,也沒有多留意。
江櫻同他道謝過後,轉身欲走。
「誒!姑娘先等等——」夥計連忙喊住了她。
江櫻止步轉回頭來,拿詢問的眼神看著他。
「姑娘不妨先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將此物交給孔先生,倘若孔先生不收,我再將其歸還給姑娘……」
江櫻聞聽郝然一笑,點頭等在原處。
孔先生自然是不會不收他自己的東西的。
只是她在這裡等一會兒,夥計過來回話確定東西交還給了孔先生,也好更放心一些。
清平居大堂中並不待客,後院和二樓,皆是集客房與用飯為一體的獨立包廂形式,清平居後院蓮池畔,有著一座不大不小的獨立廂房,向是常年空著,專留給孔先生途徑肅州小住之用。
如此倒也不全是因為孔弗的名氣,主要還是因為清平居的掌櫃,跟孔弗相交匪淺。
夥計上前輕叩房門。
「請進。」內裡傳來一聲儒雅渾厚的聲音。
夥計這才推門而入,來到孔弗面前,恭敬地說道:「孔先生,前堂來了一位小姑娘,讓小的將這個木刻交給您。」
說罷,便雙手呈上木刻。
孔弗正與對面華服錦衣的年輕人對弈,聞言便停下了手中落子的動作,將棋子丟回棋碗之中,孔弗信手拿起木刻,面色驚訝了片刻。
伺候在一旁的狄叔自然是將這木刻認了出來。
暗道一聲奇怪,這不是數月前,先生賞給了韓府裡那個做菜的小姑娘嗎?
「人可還在?」孔弗忙問道。
「在的,在大堂中等著呢。」
「將人請過來罷。」孔弗笑著說道。
夥計愣了愣,而後才應了聲「是」,退了出去。
對面的寶藍色錦衣男子眉間飛快地閃過一絲不耐煩。
這盤棋都快下了兩個時辰了!
他始終記得父親和祖父的交待,在見到孔先生之時,一定要謙遜有禮,不可造次,所以他在跟孔弗對弈之時,都是在刻意相讓,只希望早早結束掉這盤棋。
誰料,回回當他快自退到死路之時,孔弗便不進反退!
沒完沒了的,竟然折騰到現在也分不出個勝負來……
現在,他又要會客!
見對面少年眼底遮掩不住的浮躁之氣,孔弗在心裡微微搖了頭,面上卻是不露聲色,他笑呵呵地看向坐在右側之人,道:「老夫來了位小客,這棋盤不若交予二位公子來下吧?」
晉起垂眸應下。
對面的錦衣少年眼中閃過一抹不屑和倨傲。
孔弗起身讓座,帶著狄叔去了屏風隔開的外間。
他身側一位頭戴文士巾的青衣少年意欲跟上,卻被孔弗一個眼神制止了。
青衣少年見狀眼中閃過一絲瞭然,便坐在原處觀棋。
晉起做了個請的手勢。
錦衣少年冷笑了一聲,落下手中黑子。
這等攻勢,顯是跟方才與孔弗對弈之時,完全不同了。
見他勢在必得的模樣,晉起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冷意。
他對面這個人,當今晉家家主晉國公的嫡孫,前世跟他的父親晉二老爺,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還歷歷在目。
那時候的他,做夢都不曾想到,他不是死在沙場之上,而是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二叔手裡,而那杯致命的毒酒,便是他的堂弟,眼前的晉覓親自倒給他的。
憶起前世種種,晉起並未流露出任何異樣。
這三年來,他早已經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縱然是在前世害死他的人面前。
因為,這一世,一切才剛剛開始。
不過十子間,棋盤之上,勝負已分。
晉覓從一開始的勢在必得,變成節節後退,再到最後的潰不成軍。
一旁觀棋的青衣少年,看向晉起的眼神越來越亮,藏著一抹欽慕。
師傅說,觀棋品便可觀人品。
冷靜果決,一氣呵成……
晉覓臉色紅白交加,羞惱至極。
真是見鬼了!
一開始他明明是佔據著主動的!
拜在自己看不起的人手下,且還有人在一旁看著,這種感覺……實在是惱人!
青衣少年見晉覓臉色難看,便圓場笑道:「二位公子棋藝皆是不凡,石青佩服之極——說起來,二位公子同姓晉,或許數百年前出自一家呢。」
晉起神色平淡,並未接話。
晉覓卻頓時換就了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嗤笑道:「我晉家幾百年來一脈相承,可沒有什麼跟異族通婚的旁支,這普天之下,姓晉的人多了去了,總不能將他們個個都歸於我連城晉家吧——」
「這……」石青本是說一句圓場的話,實在沒料到晉覓會是這種落人臉面的反應,當即苦笑了兩聲之餘,同時心底對晉覓的為人,已有了定論。
反倒是晉起,像是全然沒有聽出晉覓口氣中的嘲諷之意,臉色絲毫未變。
晉覓見他不理會,冷哼了一聲之後,便拂袖起身,去了外間。
「公子,請——」石青見晉覓走了出去,遂也起身讓晉起先行。
晉起看了他一眼,眼中神色略有些複雜。
石青,是他前世回到晉家之後,最得力的一位謀士,處處為他謀劃操勞,說是嘔心瀝血也不為過。
可是他卻因為受二叔蒙蔽,幾次三番不顧石青的提醒和建議,最終落得悲慘收場。
對於石青,他是有些愧疚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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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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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4 19:10:59
069:曠世棋譜
晉起來到外間,看到坐在孔先生身邊的人,不由地愣住了。
怎麼是她?
江櫻卻暫時沒注意到從裡間從來的人,因為孔弗正要將木刻塞還給她。
「既是給了你,又焉有收回的道理——」孔弗道。
狄叔在一旁看著自家先生『強迫』人小姑娘收下的模樣,暗暗覺得這情形怎麼看怎麼奇怪。
怎麼別人求之不得的好處,這小姑娘非要原封不動的還回來?
江櫻解釋道:「這塊木刻晚輩想了許久,也沒想出什麼合適的要求來,所以孔先生您還是收回去吧——」
晉覓和晉起都注意到了被二人推來推去的那塊木刻。
晉覓一陣驚異,將江櫻上下打量了一遍,但見她衣著並非富貴人家的姑娘,心中的不解便越發深重了起來。
晉起則是覺得,這貨真的是傻到家了。
雖然他不知道,孔先生為什麼會將這塊木刻送給這個傻乎乎的女人。
「那你便留著,等哪日想到了要跟我提的條件,再來找我也不遲——」孔弗越發覺得這小姑娘有趣兒了,所以堅持不答應她將木刻還回來。萬一真還了回來,以後豈不是沒機會再見到這麼有趣兒的小姑娘了?
石青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師傅眼裡藏著的那股狡猾勁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是他眼花了,定是他眼花了。
他萬人仰慕的師傅,怎麼能跟狡猾兩個字有關連呢!
「多謝孔先生好意,晚輩真的是用不著這個。」不管孔弗怎麼說,江櫻都不鬆口。
她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將此物歸還給孔先生。
可以說是,王八吃了秤砣,鐵了心。
這麼比喻,好像也沒哪裡不對……
孔弗見她一臉為難卻不打算動搖的模樣,笑意淡了淡,像是明白了什麼。
大致是,因為這個東西遇著麻煩了罷?
如此一想,當時倒是他考慮不周了。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強你了。」孔弗嘆了口氣道。
江櫻大喜,卻又聽孔弗說道:「只是當初我將這木刻交給你的時候,可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呢,你總不好讓我失信吧?」
江櫻想了想,猶豫的點了點頭。
她自然是不能讓孔先生這樣的人物失信。
「那這樣吧,我這房裡你看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我送你一件,也當是補償一二,你看如何?」孔弗笑的那叫一個慈祥。
江櫻聽了覺得這個提議不錯。
她自不會去挑貴重之物,就當走個過場便是了。
餘光瞥見一旁小几上擱著的一本書,便道:「那孔先生將這本書送與晚輩可好?」
孔弗怔了怔,而後露出了笑容來,「好1
見他答得這樣痛快又高興,江櫻反倒有些奇怪了。
一抬眼,就見狄叔還有那個青衣少年,眼睛都瞪圓了。
江櫻這才瞧見旁邊還站著兩個人,一個一派富貴公子哥的打扮,一個是……晉起。
江櫻猛然瞧見他,未免被嚇了一跳。
晉起嘴角狠狠地一抽。
他都站在這好大會兒了!
她這才瞧見他且罷了,還這麼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狄叔捧著那本書遞到江櫻面前,臉色緊繃著。
江櫻瞧出來了,這位大叔,好像不怎麼高興啊。
可是為什麼不高興,她就不得而知了。
「可識字?」孔弗笑著問道。
江櫻點頭。
「可會下棋?」孔弗又問。
江櫻猶豫了一下,又點了頭。
她本人是不會的,但原主的棋藝卻十分精湛,她接收了原主的全部記憶,自然也接收了原主的才藝。
說起來,原主為了得到方昕遠的垂青,琴棋書畫,真也是無所不精了……
孔弗顯得更為高興了,指了指她手上的書本說道:「那你回去將這個棋譜好好看看,來日陪我下棋。」
棋譜?
江櫻連忙低下頭看去,只見手上這本略顯陳舊的書皮上,赫然是『甄之遠手札』五個大字。
槽!
江櫻的手頓時顫抖了。
甄之遠是這個時空裡數一數二的圍棋聖手,但凡得到過他指點一二的棋手們,後來個個都在圍棋界取得了不俗的名聲。
據說,他將生平所學,都記載到了時甄之遠手札當中,但這本棋譜,誰也不曾見到過,不成想竟然會在孔弗這裡。
江櫻忽然明白為什麼狄叔要拿那種眼神看著她了!
上來就要了這本舉世無雙的棋譜,這不是獅子大開口嗎!
晉起一直注意著她的表情,哪裡看不出她這是誤打誤撞。
可就算是誤打誤撞,這女人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一些。
他愛棋如痴,前世為了找到這本棋譜不知耗費了多少心力,可最終也無緣得見。
晉覓也不淡定了!
這本棋譜,他方才一進來就瞧見了,原本還打算跟孔先生商議商議,讓他看看呢!結果,一轉眼就落到這小姑娘手裡了!
「晚輩方才沒看清,這棋譜……晚輩愧不敢當。」她雖然是想見識見識這傳說中的棋聖留下來的棋譜,但是斷然沒有奪人所愛的道理,她原本以為只是一本普通的書籍罷了!
「拿著吧,我都給翻爛了,也沒什麼好看的了,你若不要,也只能丟在那裡落塵了。」
江櫻聞言,下巴險些要合不上了。
石青在一旁快要哭了,這棋譜明明是師傅每日都不離手的東西,怎麼就成了沒什麼好看的了?他的師傅竟然開始說謊話了!
江櫻自是不知這些,聽孔弗說留著也是落塵,便覺得負擔輕了許多,也不再磨磨唧唧,痛快的收下了。
孔弗滿意的笑了。
江櫻見他笑,便也跟著笑了笑。
晉起在一旁看的一頭黑線。
「好久沒吃珍珠丸子了。」
要不是聲音差別太大,晉起險些以為這是江櫻說出來的話,竟沒想到,是孔弗說的!
這真的是那個德高望重,說話做事處處蘊含著無上睿智的孔先生嗎……
江櫻得了這棋譜,又還回了木刻,心裡正高興,此刻聽孔弗這麼說,便甜甜地道:「先生想吃的話,來日晚輩做了給孔先生送過來!」
卻見方才還笑意盈盈的老人忽然收了笑容,皺著眉一臉遺憾的問道:「今日沒空嗎?」
江櫻愣了愣,而後點頭道:「有,有的……」
這迫不及待想吃東西的吃貨氣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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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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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4 19:11:10
070:不賣
有孔弗先生的名號在,清平居的小廚房自然是無條件的對江櫻開放。
且還留下了兩個人給她打下手。
江櫻在心裡準備好了菜單,便著手準備食材去了。
另一邊,孔弗留了晉起和晉覓兩個人吃飯。
晉覓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他千里迢迢的從連城趕來肅州,為的就是這個接近孔弗的機會。
父親和祖父在連城便聽聞,韓家曾請過孔弗上門做客之事,此番仔細打聽了孔弗的行程,便命他早一步來了肅州,早做等候。
祖父說了,不管是在哪個方面,他們晉家都不能輸給韓家。
只是,他帶來的那些簡直連城的字畫,孔弗看也沒看便婉拒了。
還好,孔先生留下了他對弈,由此看來,對他也並非是不想理會的。
一想到對弈,晉覓心中便來了氣。
轉頭看向晉起,心中的惱怒便更上一層——若非是他,他又怎會在孔先生面前出醜!
也不知道他一介布衣,這等卑微的庶民,是如何入了孔先生的眼!
感覺到晉覓的敵意,晉起一臉無感。
他這個堂弟,空有一身的優勢,卻生了一副目中無人,爭強好勝且不知所謂的性子,上一世他來肅州尋孔先生,便十分不得孔先生喜愛。
若非是上一世的韓家遭逢大難,只怕就憑晉覓這副處世態度,石青便根本不會選擇晉家。
想到這裡,晉起忽然就想到,這一世韓呈機的命運發生了變化,不知韓家的未來會不會跟著產生變數?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前世韓呈機喪命的次年,韓旭便因舊疾病入膏肓離開了人生。
但這一世,他不確定了。
韓呈機沒死,實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可不管如何,對於他來說,至少掌握了一份先機。
比如,上一世的他連孔弗的面都不曾見過,這一世,卻因為一盤棋,得到了孔先生的賞識。
前世的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竟是連城晉家的長孫。
後來,面對突如其來的尊貴身份和噓寒問暖的家人,愚蠢的他竟真的相信他們把自己當做了親人來看待,從而為了晉家出生入死,不顧一切,最終卻死在了最信任的人手上。
這種被利用、欺騙和背叛的感覺,只要一回想起,便猶如毒蛇一樣日夜啃噬著他的五臟六腑。
不足半個時辰,便有夥計敲門前來上菜了。
現如今正值盛夏,江櫻便先做了幾道開胃的冷盤讓夥計呈上來,分別是涼拌三絲、涼拌木耳、涼拌藕片,再有一盤清火的蒜蓉苦瓜。
都是再尋常不過的家常小菜。
孔弗笑呵呵的招呼著晉起和晉覓。
石青和狄叔也入了座,私底下,孔弗從不注重主僕和師徒之間的繁瑣禮儀。
越是學問高深的人,反倒越將俗禮看的通透。
晉覓來肅州幾日,有些水土不服,加之天氣燥熱,根本沒有什麼胃口,但孔先生招呼他動筷,他又不好不從,於是便應付的夾了一片木耳。
涼拌過的木耳嫩滑爽口,再加上紅椒和香菜提味增香,混搭的風味頓時讓這道普通的菜增色許多,再加上放了適量的食醋,一口吃下去竟讓晉覓覺得有了胃口。
原本以為那小姑娘做不出什麼像樣兒的菜來。
晉覓已有好幾日沒怎麼吃東西,這第一口被勾起了食慾之後,餘下的時間裡,基本上是沒放下筷子。
當所有的菜都上齊了之後,江櫻端著兩碟子香椿酥餅過來了。
孔弗忙招手讓她坐。
江櫻看了一下,孔弗身邊坐著青衣少年和狄叔,只有晉起和晉覓身邊還有空位。
沒有什麼猶豫,她便坐在了晉起身邊,
那位公子,她不認識。
晉起不可查的勾了勾唇。
反應過來之後,即刻又恢復了面無表情。
剛才那種很滿意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望著桌上素菜多,葷菜少的菜碟,晉起越發覺得滿意了。
其實,他真的是想多了。
江櫻只是覺得夏日炎熱,吃太多葷腥不好,於是便做了許多開胃敗火的素菜……
就著粉絲餡兒的包子,酥軟的香椿餅,一桌人吃的不亦樂乎。
江櫻最愛吃的照燒海帶肉捲兒,眨眼間就剩下了最後一個。
江櫻伸出筷子,眼見就要夾到手的時候,卻被人捷足先登。
夾了個空的江櫻怔怔地抬起頭,只見晉覓已經將海帶捲送入了口中。
江櫻暗暗咬牙。
都瞧見她去夾了,還去搶,虧得他一身富貴打扮,卻連最基本的紳士風度都沒有——竟跟一個小姑娘搶吃的!
石青也瞧見了這一幕,不可查的皺了皺眉。
孔弗笑瞇瞇的吃著久別的珍珠丸子,心滿意足。
江櫻告訴了他方子,但是總沒人能做出這種味兒來……
飯後,江櫻又去廚房端來了早早就做好,一直在廚房冰鎮著的果盤。
晉覓原本覺得已經撐到嗓子眼兒了,但聞到西瓜的清甜,還是吃了幾塊。
吃完了果盤,狄叔提議讓孔弗去院子裡散散步,畢竟他在一旁看著,覺得孔弗今日吃的……似乎有些太多了。
孔弗應了,帶著石青和狄叔出了廂房去,聲稱走夠一百步便回來。
江櫻便幫著夥計收拾著碗碟。
晉覓走了過來,一副傲慢的口氣問道:「方才那海帶肉捲,是怎麼做出來的?」
江櫻頭也沒抬,「不賣。」
「什麼?」晉覓瞪大了眼睛,「我何時說要買了!」
江櫻停下手上的動作,看著他問道:「難道公子還想白白得到一張菜方子?」
「我……」晉覓被她一句話問的懵住了,而且江櫻那一副『你怎麼這麼愛佔便宜』的眼神,實在是不要太明顯。
「我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作為世家嫡子的晉覓,何時受到過這種待遇,頓時就羞惱的漲紅了臉。
晉起在一旁瞧著,忽然覺得這女人除了吃之外,也不是全無用處的。
氣起人來,也是無人能比。
只是……別再用在他身上了!
那種氣的要吐血的感覺,他這輩子都不想再體會了。
晉覓好大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又想到那本棋譜,頓時覺得心癢難耐。
於是,他再次朝著江櫻走了過去。
然而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江櫻抬起了頭來,看著他笑瞇瞇地說道:「棋譜,也不賣。」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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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4 19:11:23
071:道歉
「……」晉覓只覺得嗓口湧上一股腥甜。
江櫻暗暗撇了撇嘴,她平生最討厭的人,就是跟她搶吃的人了!
晉起沒錯過她撇嘴的小動作,嘴角不禁輕輕揚起。
待孔先生散完步回來之後,江櫻便提出了請辭。
孔弗一面點著頭,一面交待她得空一定要來陪他下棋,這次他會在肅州待到入冬。
但江櫻從他的眼中,全然看不到半點想下棋的意思,因為那裡面全部都是……對吃食的期待。
好吧,事到如今,她實在不能再欺騙自己孔先生不是吃貨了。
晉起和晉覓也隨之告辭。
待三人一同走了出去之後,孔弗臉上的笑意緩緩淡了去,轉而換上了一種認真的神色,問立在身側的石青,「你覺得如何?」
孔弗至今只收了兩個弟子,大弟子進了仕途,為當今丞相。
二弟子,便是面前的年輕人石青了。
對於這個弟子,他抱有更大的希冀,但也不打算插手他的選擇。
只見少年人滿意的點了頭,清俊白皙的臉上滿都是笑意,說道:「很好吃。」
「什麼?」孔弗眼睛一瞪。
狄叔也驚呆了,看向石青,嘴角抽了抽,「什麼好吃……?」
「土豆紅燒肉和水煮肉片,還有雙黃豆腐,都很好吃。」少年人一臉認真並回味無窮地說道。
孔弗忽然開始懷疑,這麼多年以來,他是不是看錯人了……
狄叔強忍著要把手邊的棋碗砸過去的衝動,他一大把年紀了,總是這樣暴躁,真的挺不好的。
「為師是問你覺得晉家公子如何——」深深嘆了一口氣之後,孔弗無奈地說道。
石青恍若剛從天外歸來一樣,恍惚了片刻之後,方道:「晉家公子,品德堪憂。」
「何以見得?」孔弗笑著問。
「方才用飯之時,他竟同江姑娘搶菜吃,實在非君子所為。」
「……」孔弗覺得,他的徒弟,洞察力真是越來越好了。
這時,江櫻晉起晉覓三人已然出了清平居。
晉覓在得了江櫻那句『棋譜也不賣』之後,臉色便一直是黑的,依照他這樣驕傲自滿的個性,自然不會再拉下臉多問,只是臨上馬車之前,狠狠地剜了江櫻一眼。
江櫻忍不住仰天翻了個白眼。
這氣度,當真是比針眼兒還小!
晉起見怪不怪,晉覓自幼沒有母親,其父一心放心權謀之上,對他疏於管教,再加上祖母的無限寵溺,自小便養成了這副性子,在他眼裡,合該全世間的人都對他言聽計從才算正常。
只是,他有些好奇,江櫻是怎麼看出來他想要那份棋譜的。
當時晉覓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便被她堵死了。
如此想著,晉起便問了出來。
江櫻笑了笑,說道:「我去廚房做菜的時候,狄叔跟我說,要我務必把這本棋譜保管好了,那位公子想看一眼孔先生都沒給他瞧——」
想到當時特意過來叮囑她的狄叔那一臉肉疼的表情,江櫻又忍不住笑了。
晉起則是默默轉開了視線。
他還當她有多麼了不得的觀察力……
「你還要去其它地方嗎?」江櫻朝著前面的晉起問道。
晉起搖頭。
「那我們就一道兒回去吧。」
晉起沒說話,但卻放慢了些腳步。
江櫻跟了上來,兩個人一起離了東直街。
一出了東直街,周圍顯然安靜了許多,行人都不見有幾個。
「你為何會遷來肅州?」晉起忽然問江櫻。
江櫻本就覺得無聊想找個話題聊天解悶,此刻聽晉起主動開口,便回答道:「我家中原本是做酒樓生意的,可去年我爹得了重病走了。」
晉起沉默了一下,遂又問道:「可這跟你來肅州有什麼關係嗎?」
他本不想這麼問的,畢竟父親去世是個傷心的事情……可他很想知道,她究竟為什麼會來肅州。
他想知道,前世根本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是受到了怎樣的促使才發生了改變。
「我二叔和三叔佔了我家的酒樓和宅子,又打算將我賣進青樓,不得已之下,我就跟著奶娘逃到肅州老家來了。」
晉起聞言,朝江櫻看了過去。
少女的側臉圓鼓鼓的,說話的時候很認真,眼睛裡卻沒有太多的抱怨,很坦然的樣子。
沒想到她還有這樣的遭遇。
被最親近的人算計,這種感覺他很清楚。
聽他問起自己來肅州的原因,江櫻便想到了一個壓在自己心裡很久的問題。
試探的看了一眼,見晉起臉色正常,江櫻才緩緩開口說道:「那天晚上……你為什麼要掐我?」
她真的很想知道!
晉起臉色僵了一下。
那時候是他太衝動了。
以為她是跟自己一樣的人,心中對以後充滿了不確定。
「對不起。」
晉起看著前方說道。
江櫻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個歉,道的實在是太突然了。
而且看晉起這意思,並不打算說出原因所在。
江櫻只糾結了片刻,便瞭然的點頭了。
畢竟精神分裂這種病,挺難以啟齒的,特別還是在古代。
她可以理解的。
晉起一直在暗下觀察著她的反應,結果見她一臉理解的樣子,反倒一頭霧水了。
她又想到什麼了!
晉起覺得他一點兒都不想知道……
算了,只要她不再追問下去,願意怎麼想就隨她吧。
這時,就又聽江櫻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以後,不會再忽然那樣了吧?」
晉起聞言臉色頓時黑了大半。
她把自己當成什麼了!
他又不是瘋子!
江櫻見他陰沉著臉色不說話,頓時緊張了起來。
該不是……真的還會有第二次吧!
如果真的這樣的話,她就要回去跟莊氏商量商量搬家的事情了……
「不會!」晉起咬著牙從牙縫裡蹦出兩個字來。
這種被當成瘋子還要跟對方保證不會再發瘋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晉起開始發現,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只要跟眼前這個女人沾上邊兒,總是會朝著奇怪的方向發展。
她真的是天生就有這種奇特的能力。
且不提晉起對江櫻的評價,單說江櫻在聽到晉起的保證之後,終於是放下了心來,長舒一口氣。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11:35
072:送你
心裡的那個結,也隨之解開了。
說句心裡話,她一直覺得晉起不是個壞人。
如若不然,就不會不求回報的幫了她一次又一次。
所以,他應當屬於面冷心熱的那一類吧?
但是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他要掐死自己的情形,江櫻便覺得矛盾非常。
今日將這件事情說開了之後,這種矛盾便消失了。
現在在她心中,對晉起終於有了一個準確的定位——擁有間歇性精神分裂症的面冷心熱的少年。
晉起雖然很不開心被人當成瘋子來看待,但他察覺到了,江櫻對他忽然放鬆下來的警惕和防備。
這一認知,讓他的心情稍稍好了那麼一些。
雖然,他也不知道這件事情究竟是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對了,你會下棋嗎?」江櫻忽然問他,聽口氣,顯然比之前高興了許多。
「嗯。」
江櫻走到他旁邊,道:「這個送你——」
晉起下意識的停下腳步,垂眸一看,眼睛忽然就移不開了。
只見那雙纖弱稚嫩的手裡,赫然捧著那本甄之遠手札。
這棋譜……她竟然要給自己?
「這是孔先生送給你的。」晉起看著她的眼神裡帶著不解。
這可不是一本簡簡單單的棋譜。
「可我已經看完了。」江櫻笑著說道,「既然你也會下棋,那想必也該是喜歡這本棋譜的。」
豈止是喜歡……
喜歡這個詞,放在這本棋譜上面,甚至都顯得太輕浮了。
「我並不喜歡。」晉起覺得自己的聲音可能有些僵硬。
撒這種謊,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江櫻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看著他。
她剛才明明從他眼中看到了熾熱,那分明是很想要這本棋譜的眼神!
這個人真是口是心非啊…江櫻無奈地搖了搖頭。
晉起見狀不由變了臉。
竟然被看穿了。
「你不用擔心你會奪人所愛。」江櫻一副我懂得的表情,解釋道:「我方才都說了,這棋譜我已經看完了,都記在腦子裡了。」
晉起見她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由地抽了抽嘴角,「難道你過目不忘嗎?」
看了一遍,就都記在腦子裡了?
開玩笑吧!
卻見江櫻赫然瞪大了眼睛,驚異地看著他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真的過目不忘的!
晉起聞言,看向江櫻的眼神,完全就像是……在看待一個重度精神病患者。
「我真的……過目不忘的。」江櫻重申道。
「可我也沒有平白收你的東西的道理。」晉起說著,便繼續朝前走去。
江櫻連忙追上,「你幫了我許多次,就當是我報答你——」
她最討厭欠人恩情了。
再加上解開了那個心結之後,她對晉起只剩下了感激。
「我說過不用你還。」晉起依舊自顧自的往前走。
「但還不還是我的事情。」江櫻不由分說,一把將棋譜塞到了他手中。
晉起望著手中的一本棋譜,覺得頭上又冒起黑線了。
「現在我已經給你了,你要真不想要,燒了也行扔了也罷,總之我給你了——」江櫻覺得心裡頭忽然就輕鬆了很多。
正因為她知道這本棋譜的貴重,所以才堅持要送給晉起。
只有這樣,才能填補她心裡的虧欠感。
看著她滿意的笑臉,晉起再拒絕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再加上,原本就極為渴求這本棋譜。
「我會保管好的。」晉起臉色不自在了一下,而後便大步朝前走去。
江櫻站在原地愣了愣。
晉起方才,那是在覺得彆扭嗎?
其實這個人……也還蠻可愛的嘛!
※
江櫻和晉起回到桃花鎮之後,眼見便要分頭揚鑣了。
江櫻要去集市上找莊氏,晉起則是要上山去。
臨分開前,自從收下了棋譜之後便一直沉默著的晉起,忽然開口說了話。
而且說了一句讓江櫻覺得十分突兀的話。
「你跟梁鎮長的女兒是否熟識?」晉起這樣問她。
江櫻反應過來之後,搖了搖頭。
她跟梁文青,算不上熟吧?
雖然見過不少次,但回回都是說不了兩句話,且不歡而散。
當然了,而散是兩個人的,不歡……便是專屬於梁文青一個人的情緒了。
見江櫻搖頭,晉起便沒有再說什麼,轉頭走了。
留下江櫻一個人出神。
想了半晌,也沒想到晉起為什麼要突然問她這個。
難道,是實在找不到合適的結束語嗎?
江櫻覺得,有這個可能。
※
太陽沉入西山之際,莊氏和江櫻收拾好了攤位,朝著回家的路走去。
幾個月下來,她們的糕點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生意也隨之越來越好。
鄰近的幾個鎮子上有人慕名而來,也是常有之事。
幾乎隔三差五的,江櫻便會做出新的糕點來,各種糕點輪番做了一遍,最後將賣的最好的幾樣保留了下來,作為招牌點心。
一來二去的,莊氏甚至隱隱有忙不過來的跡象。
最後,乾脆雇了方大和方二,全天幫著她做生意。
如此一來,方大和方二便算是徹底的洗了心革了面,脫離了地痞團隊,搖身成為了賣糕點的正經少年。
還有一點值得一提的就是,在經過近百天的觀察下,江櫻總算是摸透了空間菜園裡蔬菜成長的奧秘所在——竟然是跟她的菜刀使用頻率有關!
簡單的來說就是,她使用菜刀的時候越多,菜園裡的菜的長勢便會越好。
而且,空間菜園有個很大的好處,那就是長成後的菜,縱然你沒來得及採摘,也絕對不會腐壞變質,會一直保持著最佳的成熟狀態。
除非你將它摘下來,才會進入下一輪的生長期。
當然了,這個所謂的生長期,仍舊是跟菜刀的使用頻率掛鉤的。
發現了這個秘密之後,江櫻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之前菜園裡一點動靜也沒有了,原來是因為她一直沒敢隨便動用那把菜刀。
由此,江櫻得出了一個深刻的道理——再好的菜刀,那也得用在切菜上面,才能體現出它真正的價值,如若不然,跟破銅爛鐵又有什麼區別呢。
好像又在說廢話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11:46
073:白宵的傷
三日後,肅州城下了一場大雨。
連續積攢了多日的燥熱,終於被這一場傾盆大雨瓦解。
江櫻坐在門檻邊,望著雨水從屋檐上嘩嘩的砸下來,頗有些無聊。
白宵沒有回洞裡,正在她腳邊打著盹兒。
這時,只見雨幕中行來了一個淡綠色的身影,手中撐著一把青竹傘。
江櫻認出了來人是青央,便拿腳輕輕踹了踹白宵。
正睡得熟的白宵被人踹了幾下,十分不高興的睜開眼睛,然而一雙迷濛的睡眼在看到江櫻的時候,裡頭的怒氣立馬兒就不見了,乖順的像一隻貓。
「走,該去給你換藥了。」江櫻對白宵說道。
青央過來肯定就是因為這個。
白宵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從地上爬了起來。
江櫻進屋取了一把傘,便帶著白宵跟著青央去了青竹堂。
獸醫正等在那裡。
見到白宵的那一刻,他明顯地抖了一下腿。
昨日他被請進韓府見到白宵的時候,嚇得都冒汗了。
若非是顧及這裡是刺史府,他肯定調頭就跑,毫不猶豫的那種。
他做獸醫這麼些年,還沒見過哪家會養老虎當寵物的!
「你們這樣實在是太疏忽了,應當將它拴起來時刻牽著才行,日日這樣任由它隨意的跑,難免會傷人。」獸醫看著走進來的江櫻,皺眉勸道。
江櫻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她倒是想牽著,可白宵真想跑的話,就憑她,牽得住一隻老虎嗎?
「我來給它換藥,你可得看好它了!」獸醫不停的囑咐道。
青央無奈地道:「您儘管放心吧,白宵是不會隨意亂傷人的。」
獸醫嘴角抽了抽,心道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
兩日前,他被請來給這老虎治傷的時候,分明瞧見了一個被咬的面部全非,不知是死是活的下人!
這還叫不隨便亂傷人?
要說自打從被江櫻飼養之後,便溫順了許多的白宵前日裡為什麼會突然傷人,還真是有原因的。
雖然這個原因說起來,略有些囧。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那日江櫻看著白宵吃完了早食之後,便被青舒拉著去了小廚房。
平素在院子裡打掃的一個小僕,發現了草地上被刨了一個十足大的坑。
也怪這小僕實在是太盡責,當即拿了鐵鍬過來,打算將這個坑給填平。
豈料填到一半的時候,就見白宵過來了。
因為近幾個月的相處,白宵也從未表示出不喜歡這個小僕的緣故,所以小僕並沒有太多的防備。
白宵走了過來之後,見有人在填他挖來乘涼用的大坑,而且見它過來,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當即就氣的炸毛了——
那可是它千辛萬苦才挖好的!
白宵一開始只是想撓兩爪子解解氣,沒想到那小僕被嚇壞了,竟拿手中的鐵鍬對白宵鏟了過去,這一鏟,便在白宵的脖子處剷出了血來。
被激出了獸性的白宵,哪裡還有可能放過這個小僕。
江櫻趕回來的時候,就瞧見了這兇險的一幕——
好在白宵還勉強有些理智在,肯聽她的話停下了攻勢,那小僕才勉強保住了一條性命。
嚇得魂不附體的小僕,在昏迷過去之前,滿腦子就只剩下了一個想法:以後,以後就是打死他,他也不填坑了……
當時脖子還在流血的白宵,不顧江櫻的勸阻,堅持把填進去的土盡數給挖了出來。
執著的程度讓江櫻不禁為之動容。
動容之餘,她還得出了一個結論:白宵肯定是一隻處女座的老虎。
獸醫幫處女座的白宵換好了藥之後,不用青央開口送他,便飛也似的逃離了青竹堂。
他決定了,不管韓府給的診金多高,他明日也一定要稱病拒絕,堅決不能再以身犯險了!
「青央姐姐,我就先帶白宵回去了。」江櫻說道。
青央瞧了一眼外間的雨勢,便道:「等雨停了再走吧,左右回去也無事。」
江櫻便點了頭。
可能是剛換了藥的傷處有些疼,白宵吭吭唧唧的,拿腦袋蹭了蹭江櫻的腿,像是在撒嬌一樣。
青央見狀不由扶額。
怎麼辦?怎麼覺得自從江櫻開始餵養白宵之後,白宵就變得越來越像是一條狗了呢?
江櫻見狀蹲下身子,揉了揉白宵的大腦袋,一臉認真地道:「現在你知道疼了?後悔了吧?」
白宵嗚咽了一聲。
江櫻便又道:「那你記住,下次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只要別人沒先傷你,你就不要傷人,知道了嗎?」
白宵又嗚咽了一聲。
青央的眉頭皺了又皺,這樣的教育真的好嗎?這畢竟是一隻老虎啊…
青央十分擔心,在江櫻的熏陶下,日子一長,它真的會將自己當做一條狗……
見白宵似乎領會了自己的意思,江櫻揚唇一笑,嘉獎的拍了拍白宵的頭。
被阿祿推著進了青竹堂的韓呈機,剛巧就撞見了這麼一幕。
一身淺石紫英色的少女蹲在那裡,雙手撫摸著白虎柔軟的脖子,沾染了些許雨水濕氣的臉龐上,掛著清澈明亮的笑,烏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只剎那間,便和記憶深處的一張臉頰,重合在了一起。
韓呈機失神了片刻。
原來,是笑的時候很像……
阿祿也錯愕了一下。
那雙眼睛在笑的時候,跟溫梨姑娘……像極了!
阿祿下意識的朝輪椅上的少爺看去,結果卻見韓呈機神色平淡無奇,早已將情緒收斂了起來。
青央瞧見了韓呈機,連忙行禮。
江櫻也忙地見禮。
韓呈機的目光,似有若無的在江櫻身上停留了片刻。
阿祿推著韓呈機進了內間,青央和江櫻跟在其後。
內間僅有一張小榻,和一方棋盤。
「青央,陪我下一局棋。」韓呈機的目光落在棋盤上,忽然說道。
阿祿聞聽怔了一下。
少爺只有在有心事的時候,才會下棋。
所以少爺這是有心事嗎?
可轉念一想,少爺好似什麼時候都是藏著心事的……
青央聽了卻是為難了一下,而後道:「少爺恕罪,昨日奴婢不小心燙傷了右手,左手不便,恐會擾了少爺興緻,不如奴婢去喊青妏前來陪少爺下棋?」
青央昨日裡在小廚房不小心燙傷了右手,江櫻是知道的,現在還包著呢。
韓呈機抬起了頭,看向江櫻,問道:「可會下棋?」
江櫻點頭。
韓呈機便抬手指了指對面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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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11:57
074:謎之安慰
韓呈機分給了江櫻白子,讓她先行。
並且道:「讓你十子。」
江櫻臉色一陣變幻,不確定地看著韓呈機,問道:「少爺,您確定要讓我十子嗎?」
「再多讓的話,這棋便沒法下了。」韓呈機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
江櫻沉默了。
她真的沒有嫌少的意思。
而是,原主的棋藝真的不差。
再者,她腦袋裡可是裝了甄之遠手札的。
如果她真的贏了的話,少爺豈不是很沒面子?
不如就應付過去一局吧,江櫻在心裡說道。
「若讓我發覺你刻意放水,這月的月錢便先存在我這兒罷。」韓呈機如同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樣,出聲道。
江櫻頓時瞪大了眼睛。
直覺告訴她,韓呈機真的不是在跟她開玩笑。
在金錢的威逼之下,江櫻可恥的動搖了。
不,應該說是完全轉換立場了。
輸贏什麼的,她相信少爺根本不會介意的!
殊不知,韓呈機是料定了她贏不了的,只是不希望她摻水,如若不然,這棋下的就太沒有意思了。
所以說,韓呈機一開始便做好了不會輸的準備。
他五歲便開始下棋,除了輸給過他的師傅烏先生之外,可謂是未逢敵手。
可是……
不足半個時辰之後,望著勝負已分的棋盤,韓呈機罕見的露出了一臉的錯愕。
青央和阿祿互視了一眼,彷彿見到了非常可怕的景象一般——少爺竟然輸了!
江櫻贏得也並不輕鬆。
她欽佩的看了韓呈機一眼,由衷地道:「少爺的棋藝實在高超。」
韓呈機嘴角抽了抽,一副你是在嘲笑我嗎的表情。
要知道,輸的人是他!
拍馬屁也不用拍的這麼明顯吧!
或許是遭遇到了平生都未遇到過的事情,韓呈機的面部表情出奇的豐富。
「若非少爺讓了我十子,這局棋,無論如何我都是贏不了的。」江櫻不好意思地說道,她發誓,她真的沒有在拍馬屁。
青央在一旁將頭埋的不能再低。
怎麼辦?少爺回回都讓她十子,可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她便會被殺的片甲不留,照江櫻贏了還覺得不好意思的情形來看,那她是不是可以去死了呢?
阿祿再一次對江櫻刮目相看了。
他還是第一次見少爺輸呢!
但是……少爺被人贏了,這又算不得什麼光彩的事情,可他怎麼覺得有點小興奮呢?阿祿為自己出現了這種不該有的情緒,而感到苦惱。
韓呈機半晌才算回過神來,拂袖將棋盤上的棋子打亂,道:「輸了就是輸了。」
面上已經不露痕跡,可心裡對江櫻的看法,卻是真的改變了。
通過下棋來觀摩一個人的心性,對於他而言,是最直接有效的一個辦法。
每一次落子,她都不曾猶豫。
一開始看起來似乎有些不按常理出牌,但是每每到最關鍵的時刻,卻是毫不退讓。
這是一個……在小事上看似有些迷糊,但卻實則是有著自己獨特的處事方法的一個人。
而且,有著一份極其難得的純粹。
而這種純粹,真的像極了她……
江櫻在一旁看著韓呈機,覺得少爺似乎又開始傷感了。
做冷酷總裁還不夠,難道他還要做憂鬱王子嗎?
就因為輸了棋的緣故嗎?
江櫻覺得這個理由難免會拉低少爺高大偉岸的形象。
阿祿和青央沉默著,似乎察覺到了韓呈機忽然變得消沉的原因所在。
一時間,房間裡詭異的安靜了下來,只有窗外漸漸變弱的雨聲。
江櫻覺得有些不自在。
雖然她知道韓呈機斷然不可能因為輸了一局棋就忽然如此,但想來也有些牽連,可能是因此勾起了什麼不開心的回憶。
「可曾失去過重要的人嗎?」
嗯?
江櫻愣了一下,抬頭正見韓呈機望著窗外出神。
便答道:「我父母雙亡。」
雖然這是原主的遭遇,但也同樣是她的遭遇,對於她來說,忽然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就等同跟之前的親人們天人永隔了。
青央和阿祿都愣了愣。
倒沒聽這丫頭提起過啊——
韓呈機也沒料到她會這麼慘……一時間,忽然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了。
他剛才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忽然會問出這句話來,鬼使神差一般。
「所以,少爺……只要活下去,就肯定能遇到更壞的事情。」江櫻看著韓呈機說道。
什麼?
韓呈機以為自己聽錯了。
活下去,遇見更壞的事情?
阿祿聽著這句話就嚇傻了——聽完這句話,立馬讓人覺得根本不想活了好嗎!
平時怎麼沒看出來這丫頭竟然是充滿了負能量啊!
「然後就會發現,之前遇到的事情,根本就不算什麼。所以與其將心思都放在過去那些不好的回憶裡,倒不如去擔心擔心,往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江櫻之前也覺得這句話完全就是負能量,可往後越想,越覺得比那些聽著光鮮勵志的心靈雞湯更加讓人勵志。
生活本來就是這樣子的,不順的事情佔據了十之八九,哪兒能一直活在過去?
一直活在過去的結果,肯定是過不好將來。
韓呈機覺得他有必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維了。
因為他覺得,他的思維可能出現了嚴重的故障——
如若不然,他為什麼會覺得這句話那麼具有安慰性呢?
白宵趴在一旁,一會兒抬頭看看韓呈機,一會兒扭臉看看江櫻。
窗外的雨水,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地停了下來。
。
今日閒來無事,得了青央的允許,江櫻去了廚房找李氏和宋春月。
李氏和宋春月都已經不再是韓府的幫工,而是正式的廚娘了。
而之所以如此,全是因為受到了江櫻的真傳。
做大府的廚娘,其實要比小家小戶的要簡單的多,大戶人家廚娘多,各自負責不同的區域,所以不必樣樣精通,只需懂得幾道拿手的特色菜便足夠了。
李氏跟江櫻學了幾道蒸菜,現在在紅案做事。
宋春月則是懶了一些,仗著之前因為嘴饞的緣故,跟著江櫻學做了幾道糕點,便在白案混起了日子。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12:12
075:氣昏
江櫻來廚房的次數並不多,白案的廚娘們一見她過來,皆是歡喜的不得了。一來,是真的喜歡這個成日笑瞇瞇的小姑娘,一瞧著就讓人心情大好。
二來則是因為江櫻每回過來,都會在廚藝上給她們指點一二,雖然有的看似是極小的細節,但卻是倍為受用的。
然而余氏一瞧見江櫻,就恨得牙癢癢的。
她如何也想不通,在問梨苑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江櫻究竟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其實這個問題,不止她一個人好奇……
江櫻並未在廚房待太久,半個時辰後,便回了問梨苑。
然而在半路上,卻被二夫人房裡的丫鬟綠綿給攔下了。
「二夫人讓你過去一趟。」丫鬟的口氣不怎麼好。
江櫻猶豫了一下,而後點了頭,跟她一同去了安翎院。
見她這麼配合,那丫鬟倒是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畢竟喬氏讓她請了江櫻多次,都因問梨苑的緣故沒能將人帶回去。
這一回,若非廚房裡的余氏給二夫人通風報信,她也沒那麼巧能在半路上將人給截住。
而江櫻之所以這麼配合,是因為覺得此事也該有個了結了,喬氏總這樣見不到人,遲早會惱的,說不準一氣之下會想出什麼對她不利的法子來。
更何況,那塊木刻她已經還給孔弗了……
兩手空空的江櫻,來到了安翎院。
或許是因為幾次都沒能將人給弄過來,喬氏潛意識裡並未抱有太大希望,以至於見到江櫻進來的時候,反倒有一瞬間的怔愣。
江櫻將喬氏的反應看在眼裡,不由地暗嘆一口氣。
心道,都說她不聰明,可依照她來看,二夫人好似還沒她聰明呢……
不太聰明的喬氏在江櫻開口說出木刻已經還給孔先生的那一刻,氣的面白如紙,通身打顫。
她竟然寧可還給孔先生,也不願意交給自己!
眼見著喬氏要發大火,江櫻及時的提出了請辭。
喬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看著江櫻走出去的。
一陣天搖地晃,喬氏忽覺甚至沒有了砸東西的力氣,兩眼一翻竟是被氣的昏了過去……
安翎院裡頓時亂成了一片,請大夫的請大夫,掐人中的掐人中。
喬氏昏厥的消息傳得很快,甚至要比江櫻回到問梨苑還快。
江櫻一進院子,就被青舒拉了過去,神秘兮兮地眨著眼睛問道,「我問你,你是不是剛從二夫人那裡回來?」
江櫻訝異於她的消息靈通,點了頭。
青舒便一副我就知道是你的模樣,掩著嘴笑道:「真有你的,都將二夫人給氣昏過去了——」
「什麼?」江櫻錯愕的瞪大了眼睛,完全沒料到喬氏竟然會被自己氣昏!
這氣點……真不是一般的低!
其實想想,也是很好理解的,喬氏出身士族,雖然是個已經漸漸破落下來的士族,但自幼卻是浸在蜜罐子裡長大的,身邊的人無一不是對她言聽計從,嫁到韓家之後,雖然有大房壓了一頭,但卻沒人敢給她一絲一毫的氣受。
所以,她又哪裡見識過像江櫻這樣沒皮沒臉,偏生又不知畏懼的下人。
急火攻心之下,一時頂不過去昏厥,倒也不算是太誇張。
江櫻卻有些擔心了,她過去只不過是想告訴喬氏木刻已經不在她手上,目的只是想讓喬氏死心,真的沒有想過要將喬氏給氣昏過去啊…
這下,她不會闖禍了吧?
青舒似看出她的擔心,說道:「你不用擔心,有咱們大少爺在呢,二房的人是不敢為難你的,再者說了,這事兒本來她二房也不佔理啊!」
江櫻聽罷鬆了一口氣之餘,只剩下一個想法了——有靠山,就是好啊。
喬氏被氣昏的消息,傳到了曲氏耳朵裡。
向來外表莊重的大夫人,也不禁掩嘴笑了。
近來因為韓旭的身體不甚好,接二連三的煩心事又太多,故此刻能有個讓人舒心解悶的話題來聽聽,倒也不錯。
「還是那個之前在廚房做事的小丫頭吧?」曲氏問身邊的大丫鬟紫月。
長著一對梨渦的紫月點頭笑了笑,「是呢。」
「這丫頭……真的頂好的運氣。」曲氏吹了吹粉彩茶盞中的茶沫,意味不明的說道。
「可不是嗎,好像還挺得大少爺喜歡的呢。」紫月說道。
「哦?」曲氏一挑眉,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紫月便將這些日子探聽來的消息說給了曲氏聽,其中不乏添油加醋的成分,「說是經常陪著大少爺下棋,一下就是好半天呢!就連問梨苑裡的小廚房都給她使了,前幾回二夫人要她過去安翎院,竟一回也沒去……奴婢想著,若不是大少爺的意思,只怕她也不敢公然跟二夫人如此作對。」
曲氏不自覺的緊了緊眉頭。
「大少爺可從沒對下人這樣過呢……」紫月說到這裡,頓了一頓。
不對,還有之前的溫梨……
但是,那小丫頭都去了好幾年了呢。
想到當年溫梨的事情,紫月忽然覺得後背有些發冷,連忙低下了頭,不敢去看曲氏。
曲氏狹長的眼睛瞇了瞇,掩去了眼底的神色,低下頭輕呷了一口清苦的菊花茶。
近來的煩心事,真的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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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工後,江櫻出了韓府後門,便見宋春月和李氏正等在那裡,還有坐在駕座上的宋春風。
宋春風一瞧見江櫻,便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
一鑽進車廂裡,宋春月便問起了江櫻有關喬氏的事情,得了江櫻的肯定之後,宋春月一拍腿,道:「我就曉得是你!」
李氏竟也是一臉認同,說道:「當時一聽二夫人被問梨苑裡的一個小丫頭給氣昏了,我就想著除了櫻櫻之外,應當沒誰了。」
江櫻聽罷母女二人的話,不由地默然了片刻,她忽然覺察到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似乎跟想像中的有些不同。
怎麼一出了這樣荒唐的事情,大家直覺就是跟她有關呢!
江櫻忽然覺得有些惆悵。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12:23
076:說親
莊氏今日似乎回來的格外的早,待江櫻回到家之時,晚飯都已經做好了。
吃完了飯,江櫻照例要幫著莊氏準備明日要拿出去賣的糕點,卻聽莊氏說道:「不急,你去把李大嫂喊來,對了,把春月也叫來吧!」
江櫻雖是不解為何莊氏看起來這麼高興,但也沒急著發問,只去了隔壁把李氏和宋春月喊了過來。
一個人留在家裡的宋春風,為此有些耿耿於懷。
為什麼櫻櫻只叫了娘和妹妹,偏偏沒有喊他呢?
大概是漏掉了吧?
自以為是被漏掉的宋春風,不請自來的跟了過去。
剛一進屋,就見妹妹一臉緋紅的坐在那裡,低頭雙手攥著衣角。
宋春風石化當場。
這,這還是他妹妹嗎!
又看向江櫻,只見她一臉興味,絲毫沒有宋春月的羞怯。
看著江櫻這麼一副模樣,莊氏略感到擔憂。
雖然說是在給春月議親沒錯,但尋常的小姑娘聽到這種話題,不是該臉紅避開才符合常理嗎?
可是,這貨卻從始至終都是表現的最感興趣的那一個……甚至春月這個當事人沒好意思開口問的問題,她全給問了個遍兒!
這是生怕別人意識不到她臉皮厚啊!
殊不知,江櫻的想法是這樣的——這些問題,肯定是春月迫切想知道的,但又不好意思問,她作為好朋友,自然要幫她一把才是。
這種親事,甚至沒成親之前倆人都見不著幾回,當然要打聽的清楚一點了!
「春月啊,你要是覺得可以的話,改明兒我就讓王婆子去男方家回個話兒。」莊氏笑望著宋春月,這事兒是今日在集市上,王媒婆找到她的,因為摸不準李氏和宋春月什麼時候在家,便託了莊氏代為轉達。
宋春月聞言臉更紅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說了句:「我都……我都聽我娘的……」
她今年剛好及笄,是該到了議親的時候了。
或許是因為性子不算太溫順,再加上家中情況貧苦沒有父親的緣故,一直沒有媒婆肯上門。
前幾日李氏張羅著要給鎮子上的媒婆送禮,卻被她給攔下了,認為這樣太失面子。
沒想到一轉眼,竟然有媒婆主動上門了……
宋春月說不上來心中是什麼感覺,只覺得羞怯佔了一大半,偏偏又有些隱隱的期待。
梧桐鎮上,姓周的少年……不知道長什麼樣子呢?
宋春月失著神,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喜笑顏開的李氏,還有呆若木雞的宋春風回到了家裡。
得知有人要給妹妹說親,宋春風一時間緩不過勁兒來,再加上心知這種事情他不好摻和,便識趣兒的回了自己的房裡,只是心裡暗暗拿了主意,改日一定要去會會那個梧桐鎮上的周家二郎,看看是否靠得住。
李氏拉著女兒的手,說道:「若是對方真的不錯,你能有個好的託付,娘也就寬心了……」
對於不務正業的兒子,李氏已經不指望什麼了。
之前一提到說親,他就溜之大吉。到如今,附近幾個鎮上,幾乎是沒人願意給他說親了。
李氏現在只想著,兩個孩子裡至少有一個能過得順當的,她就心滿意足了……
她之所以能這麼想得開,那完全也是被兒子生生給逼出來的啊…說多了都是淚。
「說到這兒,咱們真是要好好謝謝櫻櫻——」李氏拉著女兒坐下,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之前之所以沒人願意給你說親,還不是嫌咱們家貧苦的緊,又沒個能支撐的人兒……現在你在韓府當上了廚娘,在外人眼裡自然是大不同了。」
在韓府裡有了個固定的差事,且又不是賣身的丫鬟,在廣大勞苦百姓眼裡,那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在議親的時候拿出來說一說,都是一樁足夠讓女方硬氣起來的資本。
李氏也因此可以確定,王婆子既然心知這一點,定然就不可能把什麼阿貓阿狗都往她們這兒塞,這個周家二郎,想必不會差到哪裡去。
宋春月總算是過了那股子臉紅的勁兒,逐漸恢復了正常的神色。
「是啊,多虧了櫻櫻……」宋春月的眼睛亮亮的,笑成了月牙兒。
「所以咱們一定要知恩圖報,日後如果你嬸子和櫻櫻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一定不能推辭。」李氏看著女兒說道。
「那是自然。」宋春月笑著說道:「就算是沒這件事兒,櫻櫻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
真心待她的人,她自然也是真心相待的。
※
今夜的肅州城外十里處,卻不平靜。
福王大軍在城外安營紮寨已有些時日,目的就在於跟韓旭商榷『合作事宜』。
可偏偏,韓旭不買這個賬。
若韓旭只是個刺史還且罷了,可對於韓家來說,刺史只是個名頭,他們可從沒把自己當成過朝廷的臣子來看待過。
他們韓家,是大權在握的世家大族。
在一復一日的等待和被拒絕中,福王的耐性終於被消磨乾淨了,韓旭不願見他,肅州城門又對他緊閉,百般憤懣之下,福王決意今晚撤軍繞過肅州城,繼續趕往連城——
可剛一拔營,就見肅州城內湧現了無數點點火光。
福王直覺不妙,待反應過來之時,已被來勢洶洶的韓家大軍團團圍住了去路——
福王大驚,這才知道韓旭不光無意與他聯盟,更有著要誅滅他的心思!
但他明白的太晚了。
在此之前,他如何也沒有想到,向來以一種高高在上的旁觀者的姿態,或是暗下推波助瀾定天下大勢、從不屑親自動手染指藩王之爭的韓家,竟會出兵誅殺藩王!
怎麼會呢……
為什麼會這樣?
福王在被一劍封喉轟然倒地之後,望著頭頂上的浩瀚夜空,忽然意識到,這天下,這回是真的要亂了……
福王身死,兵士們群龍無首,再加上對韓家深深的畏懼,紛紛繳械投降。
肅州城外,一片片綿延不絕的火光,似乎成了暗紅的顏色。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12:38
077:粗暴的邀請方式
夜涼如水,彎月高懸。
這本該是分外靜謐美好的一幕,但江櫻卻無心欣賞。
江櫻覺得她自個兒真是有夠倒楣的。
她不過是半夜出來如個廁,忽然聽到門外有動靜,好奇的推開門開了一眼。
結果,就被對方拿出一把劍架在了脖子上……
江櫻含淚決定,以後晚上再也不開門了!
「給我治傷——」對方顫抖著聲音說道,顯然是傷的不輕,拿劍的手都在不停的晃動著。
江櫻嚇得不行,生怕他手上一個不穩,自己的小命兒就玩完了。
須臾,就聽這貨牙關打顫地說道:「不,不好意思,我……不會治傷……」
她是真的不會!
她的穿越分類是吃貨型,不是醫女型啊…
「什麼……」對方深深的震驚了,不敢相信有人在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不是嚇得趕忙想辦法,或是求饒,而是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告訴他……她不會治傷?
還,還不好意思?!
這種略帶歉意的用詞,用在這種生命攸關之際,真的合適嗎!
氣血上湧,男人手中利劍一抖,整個人忽然朝後仰倒了下去,發出噗通一聲巨響。
江櫻驚異了片刻之後,顫顫的喊出一句——「救命!」
莊氏睡的極沉,根本沒有聽到江櫻這句因為恐懼而分外低弱的叫喊。
然而片刻之後,隔壁的院門卻被的一聲推開了。
江櫻略顯僵硬的轉過頭去,只見是晉起走了過來,或許因為起身匆忙的緣故,只披了一件外袍。
「怎麼了?」晉起一面走近一面問道,眼底有幾分緊張之色。
月光下,見江櫻這副因為驚嚇而顯得分外呆滯的面龐,晉起開始懷疑這貨是不是在夢遊。
江櫻伸手指了指地上,表情有些無措的模樣。
晉起這才看見地上橫躺著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男子——
再見到他手邊閃著寒光的劍,晉起目光一緊。
怪不得她這麼害怕……
「別怕,沒事的。」晉起半蹲下身子探了探男子的氣息。
「人,不是我殺的……」江櫻解釋道。
晉起檢查男子傷勢的手忽然一頓。
原來她怕的不是對方傷害她,而是……怕被誤認為殺人兇手!
「我知道。」晉起默默嘆了口氣——經過這麼多的事情,他早就知道這個女人跟尋常人不一樣了,為什麼還要執意拿正常的眼光去衡量她呢?
「你怎麼知道……」江櫻下意識地問道。
晉起抬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沒有這個本事。」
江櫻不由地沉默了。
這時,晉起已經將地上的黑衣男子扶了起來。
「這件事情交給我,你回去睡覺吧。」
晉起說罷,頭也不回的扶著昏迷中的男子進了院中。
江櫻看著晉起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再一次對他改觀了。
原來晉起是這麼一個樂意助人的少年。
雖然見死不救有些不地道,但比起大半夜的收留一個身受重傷且身份不明,又極具威脅力的陌生人,她相信更多的人會選擇前者吧?
江櫻懷著對晉起的敬佩之心,拴好大門,餘驚未了的回了房去。
被江櫻認為熱心助人的晉起,此刻正望著面前重傷昏迷的男子出神。
沒錯,這人就是宋元駒無疑。
他記得很清楚,前一世,他在攻打廬陽之時,就因為是此人駐守,他才會久攻不下。
雖為敵方,但數次交手,他對宋元駒是存了幾分欣賞之意的。
此人行事雖然疏狂,但卻重情重義,足智多謀。
前世的福王跟這一世一樣,為韓家所滅,福王手下軍士多已降服,但被任命為左先鋒的宋元駒卻趁亂逃了出來,後來輾轉保住一條命為濟王所救,為了報恩,便投靠到了濟王麾下。
可但這一世……竟然是自己救了他。
而且,又是因為她的緣故。
晉起忽然就想到,那本自己前世求而不得的甄之遠手札,也是由她送到了自己手裡。
這種感覺……當真奇妙。
※
或許是因為半夜裡吹了風受了驚的緣故,次日早,江櫻便發現自己有些頭昏鼻塞,像是傷風的預兆。
頂著不適去了韓府的江櫻,恰巧被韓呈機給撞見了,聽她說話時朦朧的鼻音,韓呈機皺了皺眉,丟下一句『不要染了病給了別人』,便把江櫻攆了回去休息。
「少爺,您剛才瞧見了沒,阿櫻那丫頭感動的都哭了呢!」阿祿一臉單純地說道。
想到江櫻離去時那副因為傷風而涕零的模樣,韓呈機嘴角抽了抽,沒有戳破阿祿美好的幻想。
江櫻回到家之後,被莊氏灌下了一碗熱薑湯,出了一身的汗,覺得睡意來襲,往上一倒,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竟然已經過了申時。
江櫻穿好鞋下床,咕咚咚的喝了一碗熱水,補充了一下因為出汗而揮發的水分,頓時覺得頭昏的癥狀好了許多。
傷風的時候喝一碗熱薑湯出一身汗,再蒙頭睡上一覺,可比什麼藥都管用呢。
出了屋,外頭剛巧是夕陽將墜,餘霞輕染的美景。
晚風送涼,吹在面頰上格外舒服。
江櫻站在門檻邊,微微瞇起眼睛,愜意的彎起了嘴角。
耳邊散落的兩縷清髮,隨著微風輕輕拂動著。
這本該是愜意美好的一幕,卻被憑空傳來的一道聲音給毫不留情的打破——「喂!」
還不甚清醒的江櫻被駭了一跳。
舉目朝前方看去,就見洞開的院門下,夕陽的薄暮中,站著兩個小姑娘。
竟然是梁文青帶著她的丫鬟阿玉。
江櫻回過神來,不用梁文青開口,她便搖著頭說道:「我今日沒有瞧見春風——」
是覺得梁文青找她,除了詢問宋春風的下落之外,再沒有第二種可能了。
她剛睡醒,所以這回倒真的不是在刻意給宋春風打掩護。
梁文青白了她一眼,口氣不善地說道:「我今個兒不是來找春風的,我是來找你的!」
找她?
江櫻覺得太陽從西邊兒出來了。
好吧,現下正值黃昏,太陽可不就在西邊兒墜著嗎……
「明日是我生辰,晚上你跟春月一起去我家吃飯!」梁文青說道,口氣裡帶著一股命令的意味。
江櫻呆了。
梁文青竟然邀請她參加生辰宴?
這姑娘,今日出門兒是不是忘記吃藥了?
「你要是敢不去的話,我就讓我爹把你們趕出桃花鎮!」梁文青丟下這句話,便趾高氣揚的帶著阿玉轉身走了。
「……」江櫻覺得凌亂極了。
這姑娘動用了這麼粗暴的邀請方式,誰能告訴她,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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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亂過後的江櫻,並未真的將此事放在心,小姑娘的心思她不猜,反正猜來猜去她也猜不明白。
次日,她頂著一副好氣色去上了工。
阿祿對她強大的恢復能力表示懷疑。
這昨個兒還流著鼻涕話也說不清呢,這才過了一天,竟是一丁點傷風的跡象也沒有了。
就連韓呈機也覺得……這副身子骨,當真是沒有一點女兒家該有的嬌氣。
白宵一瞧見江櫻進院兒,便喜滋滋的奔過來投懷送抱,絲毫沒有矜持和高冷可言。
江櫻被跳起來的白宵撲了個滿懷,險些要沒站穩,安慰性的拍了拍它的背,好一會兒,白宵才滿意的將人放開。
江櫻邊擇著身上沾的虎毛,邊鄭重的想著——白宵大致離成精不遠了。
結束了一整日的飼養員和陪下棋的生活之後,江櫻便跟往常一樣,和李氏宋春月一道兒回了鎮子上。
待到了家門口,從車廂裡下來的時候,宋春月忽然想起了什麼似得,喊住了江櫻。
江櫻回過頭,拿疑惑的眼光看著宋春月。
「對了,梁文青有沒有讓你去參加她的生辰宴?」宋春月看著江櫻問道。
這讓原本打算靠過來跟櫻櫻說幾句話的宋春風,登時頭也不回面帶厭惡的轉身回了院子裡,那背影,端是一個決絕。
梁文青三個字,已經成了他的噩夢。
聽宋春月問起,江櫻才忽然想起這件事情來,點了個頭說道:「昨天傍晚的時候,她來過一趟,是跟我說了這麼件事情。」
「那你打算去嗎?」
江櫻想了想,搖了頭。
雖然她不知道梁文青為什麼請她過去,但她至少知道,梁文青不喜歡她。
宋春月見她搖頭卻是說道:「你還是跟我一道兒過去吧。」
江櫻不解的看著宋春月。
「你是不知道,這梁文青每年生辰,都會請鎮子上同齡的小姑娘過去的——」宋春月解釋完,又強調著說道,「每家的小姑娘都是要過去的。」
意指但凡是住在桃花鎮上適齡的小姑娘,都『不能倖免』,也包括江櫻在內。
「反正咱們坐一起,你就當陪我好了!」宋春月又道。
若是尋常人家也算了,可畢竟是鎮長的女兒。
如果阿櫻不去的話,未免不太好。
而且去了也沒什麼壞處,吃一頓飯便回來了。
聽宋春月這麼說,江櫻忽然想起了昨日梁文青甩下的那句狠話……當然,她是不相信那位霸道鎮長真的會因為這麼一件事情,就將她和奶娘趕出桃花鎮。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12:50
078:禮物
可是既然大家都去,她不去的話,倒顯得太不識趣兒、太把自己特別化了。
雖然她和梁文青關係不好,那也沒必要因為這麼一件小事使關係更加惡化。那樣的話,未免有些得不償失了。至於小姑娘之間相互較勁跡她還真的是沒有。
宋春月捅了捅江櫻的胳膊,又笑著說道:「鎮長家的廚子,手藝可好著呢!」
本就做了決定的江櫻,聽到這裡,更是沒了絲毫猶豫,笑瞇瞇地點了頭。
※
來到了梁家的江櫻和宋春月,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入了座。
鎮長家自然是比普通的百姓家要氣派的多,從高聳的院牆,到院中雅緻的格局,再有飯桌上精緻的茶盅碗筷,都惹得許多小姑娘們目含驚艷羨慕。
桃花鎮不是個富庶的地方,被請來的小姑娘也多是貧苦百姓出身,這些東西,是她們從來不曾接觸過的。
梁文青眼高於頂,肯宴請她們,一來是圖個熱鬧,二來便是因為,十分喜歡享受這種優越感。
眼瞧著一干小姑娘們眼睛晶亮東張西望的模樣,梁文青的下巴越抬越高,眼中的得意之色也越發的明顯。
然而當她瞧見角落裡坐著的兩個人影,一臉平靜,甚至還有點小無聊的模樣……梁文青頓時不淡定了!
這是擺明了沒將她放在眼裡啊!
其實這真的不能怪江櫻和宋春月。
畢竟,兩個人是在韓府裡做工的,韓府那是什麼地方,在那裡待習慣了,自然不會覺得鎮長家有什麼值得驚奇的地方。
梁文青氣悶的看著江櫻,大步走了過來。
江櫻渾然未覺,正跟宋春月說著話,「你給梁小姐準備了什麼禮物?」
宋春月聞言愣了愣。
「禮物?沒有啊——」宋春月茫然地搖著頭說道,「歷年來都沒送過禮物的。」
她們這些貧苦家的孩子送的禮物,梁文青哪裡看得上眼啊。
這下換做江櫻愣了。
她是一個十分講求禮尚往來的人,這一點從她執意要報答晉起上面,便能看得出來。
不來且罷了,既然來了,不帶禮物怎麼成?
她臉皮是厚,但在討厭自己的人家裡白吃白喝這種事情,她自問還是做不來的。
最重要的是,之前沒有人告訴她,不帶禮物也能參宴啊!
「你還帶禮物了啊——」宋春月反應過來之後,哈哈失笑了兩聲,而後便一臉感興趣的催促道:「你帶了什麼,快給我瞧瞧!」
江櫻便將放在桌下的小食盒拿了出來。
宋春月一看到這食盒,便忍不住要翻白眼,合著是吃的啊!
看來這貨真的是沒救了,連送禮物都離不了吃的……年紀輕輕的一個小姑娘,眼裡除了吃的什麼也沒有,這樣真的好嗎?
宋春月望向江櫻的眼神,開始有些擔憂了。
江櫻不顧宋春月憂慮重重的目光,指著食盒裡擺放整齊的點心說道:「這是我做的草莓大福,因為梁小姐是十五歲生辰,所以做了十五個——」
宋春月低頭看了一眼,眼中的憂慮便轉變為了驚嘆,「真好看,這是怎麼做出來的!」
「就是用加了糖的糯米粉揉成團蒸熟,再把草莓包進去——」江櫻簡單的解釋道。
宋春月驀然抬起頭來看著她,眼神跟見了鬼似得,「你說,草莓?你真的用的……草莓?」
「是啊。」
宋春月快要哭了。
這貨究竟知不知道心疼銀子啊,草莓這種東西,她們也只是聽過而已,哪裡有人捨得吃!
因為這個時空裡,只有西陵才產草莓,運來肅州可謂是價比金高,不是大富大貴之家,根本吃不起。
這一點江櫻並不清楚,因為她的草莓,是在空間菜園裡摘來的。
梁文青剛巧走到了她們旁邊,乍然聽到草莓倆字,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梁小姐,這是禮物。」江櫻見她過來,便將食盒往外一推。
梁文青愣了愣。
江櫻竟然給自己帶了禮物?
垂眸一看,視線頓時就被吸引了——十五個白裡透紅的小糕點整齊的擺放著,就像是一個個水潤欲滴的小桃子一樣,看著就讓人心生喜愛。
見許多人都好奇的朝這邊張望了過來,梁文青急忙收起驚訝的表情,冷哼了一聲斜睨著江櫻問道:「這是你做的?能吃嗎——」
「能不能吃,梁小姐試一試就知道了。」江櫻彷彿沒看到梁文青刁難的臉色,從容的指了指食盒裡的點心。
「我才不信,說不定你在裡面放了什麼東西要害我呢——」梁文青一臉懷疑的看著江櫻,不信她會那麼好心,給自己準備禮物。
江櫻頓覺無語,看來,這姑娘有很嚴重的被迫害妄想症啊!
江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信手捏了一個塞入了口中。
糯米粉揉成的外皮柔軟而有彈性,包裹在裡面的新鮮草莓汁甜味美。
宋春月也往嘴裡填了一個,邊吃邊道:「不領情就算了,我們帶回去自己吃——」
草莓特有的甜香頓時充斥在四周,小姑娘們多是不知道這是什麼水果的香味,但梁文青卻知道——這是她僅僅吃過一次的草莓!
見宋春月真的要將食盒收回去,梁文青當即顧不得許多,一手按住,道:「既然是要送我的禮物,哪裡有收回去的道理!」
「你不怕櫻櫻在裡面下毒了嗎?」宋春月冷笑看著梁文青。
「你——」梁文青本想呵斥,但想到宋春月是宋春風的親妹妹,便生生忍了下來,只是按著食盒的手,卻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挪開。
宋春月嘁了一聲,將手鬆開。
梁文青連忙將食盒提了起來,悻悻地看了江櫻一眼,終於也沒再說什麼不好聽的好,帶著阿玉轉身走了。
梁文青撅著嘴去了後堂,又支開了阿玉,聲稱讓她去看看廚房的菜準備的如何了。
阿玉一走開,她便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食盒。
白裡透紅的草莓大福安靜的躺在食盒裡,白白胖胖的可愛極了。
只是,由原本的整整十五個,變成了十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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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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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4 19:13:01
079:走水
早知道沒問題,就該攔下她們的!
梁文青一邊心疼的想著,一邊小心翼翼的拿起了一個。
輕輕咬了一口,口中便滿都是糯米香和草莓的酸甜,兩種味道交匯在一起,說不出的獨特——
雖然不想承認,但她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別緻的點心。
而且她……還從未收到過朋友送的生辰禮物呢。
不對,江櫻才不是她的朋友!
不過,看在她今日帶了禮物過來的份兒上,她就不為難她讓她出醜難堪了。
沒錯兒,原本梁文青請江櫻過來,是打的讓江櫻出醜丟人的主意……
「小姐,菜都差不多了,要不要現在吩咐他們上菜?」阿玉跑了回來問道。
梁文青點頭「嗯」了一聲,便要往外走。
卻聽身後的阿玉提醒道:「小姐,這盒糕點不要拿出去嗎?」
「為什麼要拿出去,那是送我的!」梁文青回頭瞪了阿玉一眼。
她才不要跟她們分著吃呢!
阿玉被嚇了一跳,連連應是,卻暗暗疑惑的想,小姐這護食的樣子怎麼讓她覺得這麼不妥呢……
主僕二人離了後堂。
走在前面的梁文青卻瞧見了梁平站在連接前院兒和後堂的甬道邊的銀杏樹下,而且……江櫻也在。
梁文青皺眉停下了腳步,又示意阿玉不要跟過來。
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就見江櫻遞給了梁平一個東西,梁平望著手中的東西,呆了好大一會兒,才對江櫻點點頭。
二人相對無言,靜靜的立了片刻之後,梁平才又跟江櫻說了幾句話,然後便調頭走了。
江櫻剛也要離開,卻忽然聽梁文青喊住了自己。
「江櫻,你站住!」
江櫻轉回頭,就見梁文青怒氣沖沖的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你剛才跟我爹說什麼了,交給他的又是什麼東西!」梁文青厲色質問道。
直覺告訴她,定是跟那個姓莊的婦人脫不了干係!
她跟奶娘打聽過了,奶娘吞吞吐吐告訴她,說她父親當年之所以會娶她的母親,就是因為她的母親跟父親以前的心上人神似,她才不要相信!
就算是相似,也是那婦人像她的娘親,而不是她的娘親像那個婦人!
江櫻見她氣成這樣,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梁小姐如果想知道的話,不妨去問梁鎮長吧。」
長輩間的事情,她不好多說什麼。
更何況她了解的不多,只知道莊氏讓她把這支玉簪轉交給梁平。
「我現在是在問你話呢!」梁文青見江櫻不願意說,氣的紅了眼睛怒吼道。
「我無可奉告。」江櫻皺皺眉,轉身便欲走。
目光在觸及前院之時,卻是頓時傻眼了。
這是……
「誰準你走了!」梁文青一把將江櫻給拽了回來。
「夠了!」江櫻急忙甩開她的手。
梁文青錯愕的看著她,而後怒道,「你……你竟然敢吼我!」
卻聽江櫻大聲地道,「……前面走水了!」
梁文青聞言慌忙舉目朝前看去。
只見前院中,竟然已經燒的通紅一片,隱隱摻雜著小姑娘們驚懼的哭喊聲!
而且那滔天的火勢,此刻正朝著她們蔓延而來!
梁文青頓時嚇得軟了腿,一面彷徨的大喊著,「爹!爹!阿玉!快來救我啊!」
江櫻被她吵得頭疼,眼見著火勢越來越大,想著宋春月還在前院當中,便連忙朝著井邊跑去,迅速的提了一桶水,往自己身上澆潑了上去。
嘩的一聲,冰冷的井水濕透了全身。
見她要朝著了火的前院跑去,梁文青才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麼,當即拔腿跑了過去,一把抓住江櫻的衣袖,驚惶地道:「你別走,你別留我一個人在這兒!」
她真的好怕!
饒是她平素如何橫行刁蠻,可也只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面臨這樣生死攸關的險境之時,難免被嚇得手足無措了。
江櫻剛想說讓她去後堂躲著,她去前院看看,可卻見後堂處,不知何時竟也著了火!
換而言之,她們現在前後都是滔天的火海,根本沒有退路可言!
「我走不動了……怎麼辦,怎麼辦……」梁文青也發現了這一點,可怕的烈火將她最後的一絲理智也給吞沒了。
江櫻看了她一眼,心知如果帶著梁文青一起去前院,這樣的梁文青,只怕只有死路一條。
前後院都失了火,這絕對不會是偶然。
可現在,江櫻顧不得去想這些,她一把拉過嚇軟了的梁文青,朝著井邊走去。
「快,下去!拉著井繩——」江櫻鬆開梁文青,指著井口說道。
「什麼……你,你讓我跳井嗎!」梁文青嚇得聲音顫抖著。
「不是讓你跳井,是讓你避火!」聽著前後院噪雜混亂的喊叫聲,江櫻已經急的滿頭大汗。
「不行,我不行的……」梁文青一想到要藏身在黑漆漆的井水裡,便死命的搖著頭,眼淚橫流。
江櫻無可奈何的看了她了一眼,轉身便走。
她可沒時間跟這個嬌氣的小姑娘在這裡談天!
「你,你別走!我下去,我下去就是了!」梁文青再次抓住了江櫻的衣袖。
「那就趕緊!」江櫻覺得她的忍耐值快要爆表了。
梁文青慌亂的點著頭,在江櫻的幫助下,半條身子浸泡在了井水中,雙手死死的拉著井繩,嚇得通身戰慄個不停。
江櫻奮力蓋上井蓋的那一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交待道:「一定不能鬆手,記住了!」
梁文青流著淚點頭,死死的咬住下唇。
雖然有井蓋壓著井繩,不用擔心會被燒斷,但江櫻還是將露在外面的井繩用淋濕過的石塊壓藏好,以防萬一。
當她做好這一切衝去前院的時候,前後院的火勢,幾乎已經接連到了一起……
熊熊的大火,已經燒紅了頭頂上的大半邊天。
這副可怕的景象,立刻就引起了鎮民們的注意。
第一個發現的人大聲驚呼道:「不好了,快看!東邊兒好像走水了!」
「呀,好像是鎮長家!」
「快,大家快去救火啊!」
急促的喧天鑼聲傳入了每戶人家的耳朵裡。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13:27
卷一 下
080:逃生
剛從梧桐鎮回來的宋春風,大老遠的便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
待到了自家門前,眼瞅著火勢熊熊的正東方,宋春風忽然就有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
雖已入夜,但鎮子上的人東奔西走,手裡端著銅盆或提著木桶的比比皆是。
這是……哪裡走水了嗎?
下一刻,就見莊氏和李氏自院子裡衝了出來。
「娘,嬸子,這是怎麼了!」宋春風見二人神色,直覺不妙,連忙上前問道。
「鎮長家走水了!」莊氏一臉急色,聲音裡帶著不可查的顫抖。
「怎麼會這樣?」宋春風望了一眼東方,驚異的瞪大了眼睛。
李氏哭喊著道:「櫻櫻和你妹妹都在鎮長家給梁小姐慶生辰,還沒回來呢!」
「什麼!」宋春風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
而後,二話不說便拔腿朝著火光處飛快地跑去。
莊氏和李氏也皆是提著裙角飛奔而去。
頭頂的夜空上,烏雲高聳堆積,黑雲翻湧間,忽然一陣轟隆隆的悶雷聲響了起來。
宋春風不顧阻攔,已經衝進了火海中。
「梁鎮長,是梁鎮長啊!」救火的百姓忽然喊道,指向衝出來的一道踉蹌身影。
莊氏的心猛然揪起,腳步不受控制的就迎了上去。
只見梁平身上的長袍已經被火燒得襤褸不堪,臉上更是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腳步虛浮的扶著一名小姑娘走了出來。
「女兒啊!」
人群中,忽然響起婦人的哭喊聲,下一刻,就見由梁平扶著逃出來的小姑娘衝向了那婦人的懷中,放聲大哭了起來。
剎那間,梁平身邊就圍滿了人。
這些人多是前來參宴的小姑娘們的家人,此刻無一不是滿臉驚憂的看著梁平,詢問裡面的情況如何。
「還請大家放心,我在前院中找到了避火之處,孩子們都被安頓在那裡,暫時沒有危險……眼下,最重要的是儘早將火撲滅,有勞大家幫忙了!」梁平雖然遭受了這樣一場驚險,但好在沒有失去冷靜鎮定,組織著百姓們幫忙救火。
百姓們聞聽孩子們還在裡面等著,當即更是不敢懈怠,紛紛取水撲火。
「梁鎮長……可瞧見我家春風和春月了!還有一道兒來的櫻櫻!」李氏通身打著顫,紅著眼眶看向梁平。
「大嫂放心,春風和春月都在前院地窖下避火,一時半刻沒有危險——」梁平出聲寬慰道。
說來有些無奈,宋春風大義凜然的衝進火海,原本是抱得救人的英雄心態,誰料剛一進了前院,就被梁平給瞧見了,然後話也沒來得及說上一句,便被梁平塞入了地窖……
眼下,宋春風正一臉灰敗的坐在被小姑娘們的哭泣聲所充斥的地窖裡。
短短的時間裡,由救人者變成了等待被營救的人,這種顛覆性的身份轉變,讓少年人無從適應。
李氏大大的鬆了口氣,莊氏卻聽出了不對。
梁平說的是春風和春月……
「那,櫻姐兒呢!」莊氏一臉緊張的看著梁平。
梁平看了她一眼,而後便將目光投放到了大火中,嘆息道:「走水之時,櫻姐兒在後堂處……」
說到這裡,梁平的眼神裡滿都是愧疚和自責。
如果那孩子不是為了交給他玉簪,也不會去後堂。
一發現走水,他就立即安排了孩子們去地窖,可當他衝去後堂之時,才發現後半座院子,根本沒有半分可以踏足的餘地……早已被大火覆蓋吞噬。
「在後堂?這……你這是什麼意思?」莊氏一瞬一瞬的盯著梁平。
李氏驀然抬頭看向後院——
紅彤彤的火焰,隨著忽起的夜風發出呼呼的聲響,滔天的火苗舞動著,變幻著各種詭異的形狀,讓人望之生畏。
而整座後院,在這種可怕的火勢下,甚至已經完全看不清原本的輪廓了……
莊氏身子一晃,搖搖欲墜。
梁平眼疾手快的一把將人扶住,「你別擔心,那孩子聰明伶俐,說不定躲在了哪處也不一定——」
莊氏哽咽的搖著頭,道:「你誤會了!你根本不了解櫻姐兒,她根本……跟聰明伶俐沾不上邊兒啊!我可憐的孩子啊…」
而且她的櫻姐兒何時經歷過這種事情!
只怕早已嚇得動彈不得了吧……
「話也不是你這樣說的……依照我看,櫻櫻在對待大事上可絕不是個沒主意的糊塗孩子,你不能總往壞處想!」李氏忙地出聲糾正莊氏的想法。
話是這樣說,但李氏心裡根本沒底。
畢竟那只是個孩子啊,在面臨這樣的火勢之時,能做出什麼自救的事情呢……
聽著二人的對話,梁平臉色有些僵硬。
總覺得在這個時候討論孩子聰明不聰明這個問題,好像有點不合時宜啊!
「不行,我不能不管櫻姐兒……我要進去找她!」莊氏掙脫了梁平的攙扶,眼淚橫流的要衝進大火中。
她只要一想到江櫻此刻正無助的待在某處,一個人面對著這樣的兇險,莊氏就彷彿一顆心被人緊緊的攥在了手心裡一樣,疼的要窒息過去!
「你不能去!現在根本不能進人!」梁平連忙將人攔下。
莊氏嘶喊著:「你放我進去!如果是你的孩子,你會怎麼辦!」
梁平嘆了口氣,「文青還沒找到,如今生死未卜……」
呃。
莊氏噎了一下,而後便不管不顧的掙扎起來。
她不管別人!
她也做不到梁平這麼冷靜,她只知道她的櫻姐兒在等著人救!
「姓梁的你快鬆開我!櫻姐兒要是有了什麼萬一,我跟你沒完!」莊氏情急之下,什麼都顧不得了,與梁平撕扯著。
還別說,秀才出身的梁平還真的是撕扯不過她……
三下五除二,梁平便落了下風,甚至臉上還被慌亂的莊氏撓出了幾道血印子。
但梁平卻死活不願意放手,到最後甚至只有緊緊的抓住莊氏的一條胳膊,死死不撒手。
李氏在一旁看著,覺得臉有些不合時宜的燒紅。
她怎麼覺得……這神似於苦情男挽留絕情妻的情形這麼奇怪呢?
察覺到這樣有損梁鎮長光明偉岸的形象,李氏不得已上前拉住了莊氏。
雖然她很理解莊氏的心情,但是現在的情況……真的不是衝動行事的時候。
被兩個人合力攔下的莊氏,心急如焚,偏生又沒辦法掙脫。
這時,頭頂上一記響雷忽然炸起。
緊隨著,便是冰涼的雨珠砸在了頭臉上。
「下雨了!太好了,下雨了!」救火的百姓大喜道。
「真是老天開眼啊…」
而且看這雨勢,應當不會小!
莊氏愣了愣,而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喃喃道:「櫻姐兒向來有福氣,肯定不會有事的……」
「對,不會有事的!」李氏連忙附和道。
聞訊冒雨趕來的晉起,望著面前被雨勢逐漸撲滅的大宅上方冒著的濃濃黑煙,身形不由一僵。
這情形,跟前世一模一樣……
鎮長的女兒生辰當日,家中忽然走水,前去參宴的小姑娘們藏身地窖躲過一劫,但是梁文青本人卻是不幸殞身火海。
這種跟他無關的事情,他從來不打算理會。
他不是救世主,甚至這一世,他都不確定能否將自己救贖——
然而當他聽到江櫻也被困於火海中的那一刻,他什麼都來不及想,人已經衝到了這裡。
所有來參宴的小姑娘們都平安無事,她應當也不會例外吧?
但轉念一想,這個女人好像處處都充滿了意外……
甚至她本人就是一個前世未曾出現過的意外……
想到此處,晉起忽然有些不確定了。
雖然之前,因為江櫻帶來了許多意外和改變,以至於讓他生出了要除掉她的心思,但是……現在他完全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想她死。
他想要她完好無損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隨著被熄滅的火勢,越來越多的人衝進了燒焦的廢墟中救人。
晉起在一旁看著,越來越多的人被從地窖中解救了出來。
受了驚嚇的小姑娘們哭哭啼啼著,被家人們安慰著回了家。
圍觀的人越來越少。
四處找江櫻不得,莊氏簡直要發瘋了。
找不到女兒的梁平,心也隨之越來越沉。
女兒那性子,他是知道的,平素作威作福慣了,但實則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根本沒有自保的能力……
望著燒得黑漆漆,只餘下了光禿大梁輪廓的四周,梁平忽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莊氏和李氏、宋春風宋春月分頭找著人,喊著江櫻的名字。
越來越大的雨勢,卻捲不走空氣中瀰漫的燒焦味。
晉起立在雨中,片刻之後,腳步再也不受控制地朝著廢墟處奔走而去。
可剛要靠近那片廢墟,卻敏銳的察覺到了來自身後的動靜。
晉起驀然回過頭去。
大雨中,一個搖搖晃晃的纖弱身影,搭扶著另一位身著粉衫的少女,舉步維艱的正朝著此處走來。
「江櫻!」
晉起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喊出來這個名字的,鬼使神差一般。
而且,這口氣裡濃濃的驚喜與慶幸……又是怎麼回事!
扶著昏迷的梁文青的江櫻,聞聲怔怔的抬起了頭來,露出一張已經辨不清原本面容的黑漆漆的臉頰。
甩了甩頭,江櫻才隱約看清了朝著自己走來的少年人。
是晉起……
她現在已經不知自己身處何處,耳邊彷彿還是大火呼嘯的聲響,完全是靠著一股強大的求生毅力支撐到現在。
此時此刻見到晉起,忽然就放心了下來。
應當,沒事了吧?
這個念頭一出現,只覺得眼前一黑,頓時便失去了意識。
※
江櫻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晌午的事情。
莊氏一見她醒了過來,當即雙手合十念起了阿彌陀佛。
「奶娘……」江櫻艱難地開了口,聲音嘶啞。
「沒事了,沒事了,別怕啊…」莊氏俯下身輕輕拍著江櫻的背。
「奶娘,我……」
「別擔心,奶娘給你檢查過了,沒有嚴重的燒傷,絕對不會留疤的,放心!」莊氏連忙地道,還好櫻姐兒身上只是一些擦傷而已,並沒有燒傷的痕跡,要不然的話,孩子肯定要有心結的。
「不是的……奶娘……」江櫻困難地開口說道:「我好餓……」
「……」莊氏看著床上的江櫻,心中五味雜陳。
在經歷了這樣一場火海逃生之後,醒來的第一時間不是害怕恐懼,甚至不是關心自己的容貌是否受損,而是……喊餓?
這到底是得有多麼強大的心理素質才能做得到啊!
「奶娘這就給你把粥端來——」莊氏起身說道。
「奶娘——」江櫻卻喊住了她。
莊氏一回頭,就見江櫻紅著眼睛看著她。
莊氏心裡一軟,同時也鬆了口氣——看來這孩子還是知道害怕的!她的櫻姐兒是正常的小姑娘!
江櫻揉了揉因為被火熏過而格外酸疼的雙眼,一邊道:「奶娘,還要兩個包子。」
現在的她,可不是一碗粥能餵得飽的。
凌亂無比的莊氏,腳步近乎踉蹌的去了廚房。
江櫻吃完了兩個香菇肉包子,一碟醬菜,又喝下了兩碗小米粥,終於覺得一顆心定了下來。
填飽了肚子,江櫻覺得整個人都重新活過來了。
這也是她為什麼一醒來就什麼都不問,第一件事就是要吃飯的原因——只有填飽了肚子,才有力氣去理順之前發生的事情。
莊氏餘驚未了地說道:「當時可真的嚇壞奶娘了!」
她那個時候真的在想,倘若她的櫻姐兒沒了,她只怕也活不成了。
只是,這些話她不敢跟江櫻說,唯恐嚇到她。
「好了奶娘,現在我不是好好的嗎?」江櫻拉起莊氏的手,安慰道。
「我都聽梁平說了,當時你是為了把玉簪交給他所以才去了後堂……說起來這事都怪奶娘啊,如果不是我讓你還玉簪,你好好的待在前院藏在地窖裡,哪裡還會受這種九死一生的磨難……」莊氏說著,砰砰砰的捶起了自己的胸口,懊悔的不行。
還好櫻姐兒發現了後院裡用來運東西的地道,僥倖逃了出去,如若不然,她真的死也贖不清這個罪過。
「那只是碰巧罷了……」江櫻急忙攔住她『自殘』的動作。
說來也巧,當時她衝去前院的時候,因為被烈火阻攔住而無法往前,只得往後退的時候,卻意外發現後堂院中有一個地道梯口,當時慌亂之下,她恐怕梁文青在井中堅持不了多久,便又將梁文青拉了出來,拖到了地道中去。
這是所指的拖,真的是拖……
因為當時的梁文青真的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她只有拽著梁文青的胳膊拖行著,一面在黑漆漆的地道裡摸索前行。
這也是為什麼出了地道的時候,梁文青已經進入了昏迷狀態的主要原因……
想著當時那個情形,江櫻覺得畫面太美不敢看。
可是,若不是有這個巧合在,只怕她和梁文青都要葬身火海了。
莊氏壓抑了許多的情緒,大有一次性全部爆發出來的架勢,抱著江櫻低聲啜泣了起來,且哭聲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江櫻一面拍著莊氏比男子也不差的寬厚後背,一面說著安慰的話。
誒?
這走向好像不對啊…
怎麼成了她安慰奶娘了?她應該是被安慰的那個才對吧!
於是,當宋春風趕回來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副違和的情形。
宋春風尷尬的咳了幾聲。
莊氏這才堪堪回神,擦著眼淚招呼著宋春風過來坐。
「櫻櫻,我買了你愛吃的荷葉雞——」宋春風獻寶似得將手中油紙袋裝的荷葉雞遞了過去。
一想到昨個兒他沒能英雄救美,宋春風便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
「謝謝……」江櫻接過荷葉雞,聞了一口之後便道:「我剛吃完飯,先放一旁。」
宋春風點點頭,然後問道:「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沒事兒,都好好的。」
宋春風聞聽便鬆一口氣,咧嘴笑了。
只要櫻櫻平安無事,能不能英雄救美……好像也不是那麼重要了呢。
近申時。
情緒已經平復了下來的莊氏,正給院子裡的小菜園澆水。
因為要照顧江櫻的緣故,今日她便沒有出去做生意。
至於韓府那邊,自有李氏和宋春月幫江櫻告假。
莊氏拿葫蘆製成的水舀子一溝溝的澆著菜地。
這時,卻忽然聽見有人叩門。
莊氏停下手上的動作,朝著門外看去。
門並沒有關,來人只是出於禮貌虛叩了兩下而已。
此刻,一身素灰色長衫站在門口的梁平,正望著莊氏微微笑著。
莊氏略微走了一下神,而後才忙地將水舀子丟回木桶中,直起了身子。
「有事嗎?」莊氏問道,口氣有些不太自在。
想到昨日火海旁,梁平拚死拉著她的情形,莊氏就覺得十分尷尬。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我來看看櫻姐兒怎麼樣了——」梁平雙手提著藥材和補品一類的東西,笑著說道,「這回真的是多虧了她,要不然文青這孩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說罷,梁平朝身後看了一眼,沉聲道:「還不過來——」
藏在梁平身後的梁文青,這才亦步亦趨地走了出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13:42
081:人命
梁文青抬頭望向莊氏,眼神顯然不怎麼友好。
但一想到昨日江櫻救了她的事情,面色便略顯得有些糾結了。
莊氏猶豫了片刻之後,方道:「那你們進來吧。」
江櫻此刻正靠在頭看書,微微皺著眉,一副聚精會神的模樣。
梁平一個大男人自然是不方便進去,便和莊氏待在了外屋,讓梁文青一個人進去道謝。
梁文青一走進來,就瞧見江櫻一臉認真的在看著書。
梁文青愣了愣,沒想到江櫻還這麼好學。
離的再近些,才發現那本書上赫然印著四個大字——梁氏菜譜。
梁文青翻了個白眼,見江櫻彷彿根本沒注意到她進來,便重重的咳嗽了兩聲。
江櫻這才回神,轉頭瞧見梁文青站在一旁,不由地愣了愣。
她怎麼來了?
而後,瞧見了梁文青臉上的青紫,臉部表情稍稍扭曲了一下。
想必這都是在地道裡被她拖行之時,磕碰到的吧?
梁文青將江櫻的臉色變幻看在眼裡,不禁有些氣結——她這是什麼反應啊!
一想到昨日在江櫻面前丟人的模樣,梁文青不由地又洩氣了。
那般出醜,真是夠了……
梁文青自己找了張椅子,在江櫻床頭外側的窗子下坐好。
江櫻有些茫然地問道,「梁小姐,有事嗎?」
一進來什麼都不說,瞪了她幾眼,搬了張椅子坐那不打算走了……
原諒她真的是猜不透這小姑娘千迴百轉的心思。
「我……我是來……道謝的。」梁文青低下頭去,揪著衣角說道:「昨天晚上,謝謝你……救了我。」
江櫻怔了怔,而後不以為意地道:「你說這個啊,不用謝我,當時那種情況,換做任何人都不會拋下你不管的。」
是嗎?
梁文青抬頭看向江櫻。
救了她,不邀功,也沒有埋怨她當時拉著她不讓她走拖累她,更沒有任何想要她回報的意思……
江櫻見她看過來,笑了笑。
梁文青稚嫩的臉龐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其實,她好像……真的沒有自己之前想像的那麼討厭呢。
送了她生辰禮物,在那種情況下,也沒有丟下她這個累贅自己走。
如果換做是她,只怕……做不到吧?
小姑娘想到此處,有些羞愧的垂下了眼瞼。
江櫻不知道她的心思,此刻見梁文青發著呆不肯再說話,便就將目光重新投放到了手中的菜譜上。
梁文青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見她捧著那本書換個半靠在枕頭上的姿勢,並且嘴裡念念有詞地在說著,「可是沒有孜然……根本做不出那種味道來啊…」
梁文青正苦惱著找不到話題,此刻聽江櫻念叨這個,便下意識地問道:「孜然,是什麼東西?」
江櫻想了想,道:「就是小茴香。」
「小茴香……」梁文青眼睛轉了轉,忽然道:「這個東西我知道,我家老屋後院裡有這個!」
是她娘親生前種下的,但不知道能用來做什麼。
「真的啊?」江櫻大喜。
梁文青點著頭說道:「等明日我帶一些過來給你。」
江櫻忙地道謝,然後又道:「那回頭,我請你吃烤肉。」
既然梁文青對她示了好,那她要有所表示才行。
梁文青這才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跟江櫻說了什麼,尷尬了一下之後,便恢復了以往的倨傲,道:「到時候再說吧……」
江櫻也不勉強,便點了頭。
梁文青沒有再多待下去,隨意找了個藉口就起身走了。
走出堂屋的時候,正見梁平和莊氏在院子裡說著話。
梁文青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皺眉看著二人。
「玉簪已經還給你了,我跟你之間……就當做從沒認識過吧。」莊氏的目光不知落在何處,口氣決絕。
「當年的事情是我不對……可你去了連城之後便沒了音訊,我輾轉聽別人說你已經嫁了人……我母親又以死相逼,我不得已之下才成了親——萍娘,你真的就不肯原諒我嗎?」梁平看著莊氏說道,眼睛裡是梁文青從沒有瞧見過的柔情。
她娘親去世之後,父親一直都沒有再另娶,她一直以為是因為父親對她的娘親念念不忘……
不料,他念念不忘的,竟是另外一個女人。
梁文青只覺得心下憤懣非常,委屈的緊,眼眶一紅,什麼都沒有多說,便跑了出去。
「文青!」梁平望著從眼前飛奔而過的女兒,忙出聲喊道。
「你先去看看吧。」莊氏轉過頭,無奈的閉上了眼睛。
現在他們兩個人之間,實在是隔了太多的人和事了。
梁平又道了一句對不起,這才追了出去。
莊氏抬頭望著因為一場大火過後,而霧蒙蒙的天空,眼神有些渙散。
那玉簪她還了回去,但是感情,豈能輕易說還就能還的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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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吃晚飯的時候,江櫻才被莊氏允許下了床。
休息了一天一夜,江櫻覺得在火海裡逃生之時耗費的體力,全部都補充了回來。
晚飯後,江櫻去了宋家。
宋春風不知又跑去了哪裡,家裡只有李氏和宋春月母女倆。
江櫻來到屋裡,剛說上兩句話,凳子還沒捂熱,就被宋春月給趕著回去休息了。
「明日你不是要去上工的嗎,那還不早些回去歇著!」
江櫻聞聽欲哭無淚,她都歇了一整日了好不好……
宋春月卻不管那麼多,直接將人從凳子上提了起來。
二人走到院外,宋春月才出言責怪道:「你說你當時怎麼那麼傻啊!」
江櫻怔了怔,不明白宋春月這是什麼意思。
宋春月氣結道:「昨晚上那種情況,你幹什麼還要救梁文青!」
江櫻這才恍然過來,解釋道:「當時情況危急——」
「你既然知道情況危急,就更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救人上面了!更何況,梁文青她哪裡值得你救!」宋春月越說越氣。
「可我也不好眼睜睜看著她沒命……」江櫻苦笑道,不管再怎麼說,梁文青也不算壞,只是一個孩子罷了。
當時那種感覺她說不清楚,但她相信,不管換做是誰,就算是宋春月,當時也肯定不會置之不理。
只有身臨其境,才能體會那種感覺。
她不是聖母,但最對生命最基本的敬畏之心卻是有的。
梁文青只是個孩子,並非大奸大惡之人。
「好!就你說得對,是我不近人情,行了吧!」宋春月氣的一跺腳,轉臉便跑回了院子裡。
「春月!我不是那個意思!」江櫻連忙解釋道,剛欲追過去,卻聽嘭的一聲,宋春月摔上了大門。
這暴脾氣……
江櫻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得抬腳往家走去,想著明日再跟宋春月解釋。
一轉過身,卻見晉起正站在不遠處看著她。
江櫻忽然想起,昨日她體力不支倒下去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晉起。
這麼說的話,他也去救火了吧?
江櫻覺得這個人好像越來越熱心腸了。
「沒事了?」晉起站在一棵高大的香椿樹下,昏暗的夜色中,看不清表情。
江櫻笑著搖搖頭,「沒事了。」
晉起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看了江櫻一眼之後,便轉身回了院裡。
他真的是中邪了。
等在這裡,就為了問她一句有沒有事?
這種廢話,他竟然也問的出口了……
他本想質問她為什麼去梁家,那日他問她是否跟梁文青熟識,她分明說不熟的!
不熟還去了別人家吃飯,不熟還救了人家?
這個蠢女人,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險些沒命!
晉起簡直覺得自己一肚子的火沒處撒!
江櫻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忽然覺得今日的晉起有些不對勁,但又實在想不起哪裡不對勁。
最後,江櫻只能歸咎於不對勁的是自己,可能是今日睡的太多的緣故。
※
次日,問梨苑。
青央青舒等人,一見到江櫻,第一反應便是將人從上到下打量一遍。
打量過後,便俱是一副『好在人沒燒壞』的慶幸表情。
昨日宋春月過來傳話的時候,她們可都嚇壞了。
那樣一場大火,想想都讓人膽戰心驚。
前天晚上,她們也都瞧見了正東方桃花鎮的方向,半邊天被燒得通紅——
接受了大傢伙的慰問之後,江櫻便看望白宵大人去了。
江櫻一進了院子,就見白宵從洞裡飛奔了出來,一陣風一樣,片刻就跑到了她跟前。
這要是換做之前,這麼一條大蟲朝著她飛奔過來,只怕她早就嚇昏過去了,可日積月累的相處下,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方式,現如今在她眼中,白宵跟一隻貓……好似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分別了。
白宵圍著她好一會兒蹭,才肯停下來。
這時,送虎食的兩個下人過來了。
江櫻便隨口問道:「昨日白宵可有好好吃東西嗎?」
其中一人便搖頭道,「昨日少爺也沒在府中,任由誰來勸都不肯吃。」
江櫻不在的時候,它最是容易鬧脾氣,不吃飯更有常有的事情。更何況連韓呈機也沒在,它若肯老實聽話,那才奇怪了。
江櫻看了一眼盤中油膩膩的肥肉塊,不禁皺了眉。
自打從她照顧白宵以來,便格外重視它的飲食搭配問題,比如晨早,是絕對不能吃這麼油膩的大肥肉的。
一日日的,白宵倒也養成了習慣。
果然,白宵過來聞了一聞,便嫌棄的別開了臉。
兩個下人對視一眼,嘴角不禁抽了抽。
這年頭連老虎都講求葷素搭配了嗎!
白宵再這樣被養下去,難保不會成精啊…
「你們把這些拿下去吧,我自己去廚房給它重新做。然後告訴做菜的人,以後白宵的早飯,不要這麼油膩的東西——」江櫻見白宵沒有胃口,便對二人說道。
兩人應下,便將東西給抬走了。
「我去給你做雞脯肉,乖乖等我回來。」江櫻拍了拍白宵的腦袋,去了小廚房。
端著兩盆肉食離開的兩個下人,尋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了下來。
「它倒還挑三揀四的,這樣的好東西,竟還不吃……」
「嘿嘿,它不吃咱們吃唄!這肉可乾淨著呢,比平時給咱們吃的都要乾淨!」
「對,趕緊的,趁熱吃……」
頭頂樹枝上的一隻雀兒,似乎不滿二人的吃相,嫌棄的飛走了。
一個時辰後。
「什麼,可看清了?」青央聽得小丫鬟的話,面色煞白。
小丫鬟顯然被嚇得不輕,說話都在顫抖,「奴婢,奴婢看的清清楚楚……那兩個人,就躺在雲霄院的後牆根兒……吐著白沫,可嚇人了……」
青央畢竟是大丫鬟,要沉穩些,定了定神,便道:「我帶人過去看看,此事可還有別人知道?」
「奴婢,奴婢不知道……」小丫鬟連連搖頭。
「我知道了。」青央點點頭,而後臉色一冷,對小丫鬟說道:「記得管好你的嘴——」
小丫鬟嚇得忙應是。
帶了兩個家丁,青央面色沉沉的朝著雲霄院而去。
雲霄院便是關著白宵的那座小院。
現在問梨苑裡出了人命,而韓呈機又不在府中,暫時還是不要讓其它人知道的好,以免傳到了其它院子裡,徒惹麻煩。
來到小丫鬟說的地方,青央果然瞧見兩個家丁橫躺在地。
讓人去探了氣息,鼻下已是冰涼一片……
「看來這肉裡有毒……」一個家丁驚道,指著旁邊幾隻將死未死的家雀兒。
青央瞧見二人身邊被打翻的肉盆,眼皮忽然一陣狂跳,囑咐了家丁在這裡看著,自己則是急匆匆的進了雲霄院。
院子裡草地上,江櫻正拿毛刷給白宵刷著毛。
白宵四爪朝外,肚皮貼在草地上,趴在那裡一臉享受的模樣。
青央臉色一陣扭曲,卻是鬆了一口氣。
看來白宵沒事。
「青央姐姐,你怎麼來了?」江櫻看到了青央,出聲問道。
見青央臉色很不對勁,她便放下了毛刷,走了過去。
白宵不滿的吐了口氣,卻沒有起身,好整以暇的躺在那裡曬太陽。
「什麼?死,死了?」江櫻聽完青央的話,驚愕的瞪大了眼睛。
不久前過來給白宵送吃食的那兩個人……竟然突然死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13:55
082:盤問
「應當是今早給白宵送來的那盆肉裡,被人下了毒。」青央說到這裡,臉色不能再冷。
是誰竟然要跟一隻老虎過不去?
會是曾經被白宵傷過的人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範圍可就太大了……
江櫻大驚之餘,連忙朝白宵的方向看了一眼,喃喃道:「還好它不願意吃肥肉,我又去廚房給它另做了……」
不過,這樣說的話,好像對那兩個代替了白宵死去的家丁,有些不太公平……
可見,太貪吃也是不行的。
江櫻擰眉道:「到底是誰想要害白宵呢?」
「這件事情我會去處理,你先在這好好看著白宵,我去廚房一趟。」
「好。」江櫻點頭,目送著青央疾步離開了雲霄院。
回頭看向在草地上滾來滾去的白宵,江櫻嘆了口氣。
真是年少不知愁啊。
出了這件事情,問梨苑裡所有的人都被青央禁了足不準外出。
雖然大多數人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一時間,還是鬧得人心惶惶。
韓呈機要明日才能回來,她雖然為大丫鬟,但也只是一個丫鬟,能做的只是先將局面控制住,餘下的,要等韓呈機回來之後再做定奪。
可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事情竟然傳入了大夫人曲氏的耳中。
時值正午,曲氏親自帶了管事范九來了問梨苑。
青央和青舒聞聽,連忙將人迎去了正堂。
「聽說院子裡死了兩個下人,可是真的?」曲氏聲音平緩地問道,口氣就像是死了兩隻螞蟻那麼平淡。
「回大夫人,正是。」青央垂首答道。
「老爺和大少爺去了明光寺祈福,問梨苑裡出了這樣的事情,怎麼沒派個人去通知我呢?」曲氏的口氣還是那樣的平淡,但卻叫青央不自覺的打了個寒噤。
整了整神色,青央含笑道:「回大夫人,橫豎不過是兩個低等下人罷了,再加上事情還未調查清楚,奴婢便沒敢叨擾大夫人。」
話是這樣說,但她之所以讓人瞞住消息,最大的目的便是想要在韓呈機回來之前,瞞住曲氏。
大少爺最忌諱的就是大夫人插手問梨苑的事情,這一點,四個大丫鬟都很清楚。
可沒想到,終究還是傳到曲氏耳朵裡去了。
「是嗎。」曲氏涼涼的笑了笑,而後道:「可既然事情出在大少爺的院子裡,我又知曉了,總不能不理會,不然老爺回來後若是得知,只怕又要不高興了——你將事情的大概經過,同我說一遍罷。」
「是……」青央聽到這裡,便知道攔不住了。
只得儘可能簡要的將大概說了一遍給曲氏聽。
「這麼說,問題是出在了白宵的飯食上面?」曲氏眉間閃過一抹思索。
范九在旁邊接話道,「大夫人,此事肯定是衝著白宵去的!」
一屋子的下人聞言齊齊翻了個白眼——這不是說廢話嗎!瞎子都看出來了好嗎?
范九說罷也後悔了,尷尬的咳嗽了兩聲。
「凡是經手白宵飯食的下人,都喊過來。」曲氏做事向來利落。
這是要親自審問嗎?
青舒在一旁悄悄地撇了嘴,心道大夫人平時哪裡會理會這些事情,還不是想在下人面前顯示她多重視大少爺嗎?
平時找不到機會,現在大少爺不在府裡,可算被她逮到機會了……
可是大少爺回來以後,又該不高興了。
青央聞聽猶豫了片刻,只得應了一句「是」。
既然大夫人開了口,她這個做下人的,也沒有多說話的資格。
不多時,負責白宵的吃食的三名僕人,都被帶了上來。
「見過大夫人……」三名身材肥胖的男人上前行禮,無一不是膽戰心驚。
「今天早上那盆要餵白宵的肉,可是你們做的?」曲氏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盅,看也不看三人一眼。
三人跪在原地不敢起身,抖著聲音應是。
「那盆肉裡被投了毒,想必跟你三人脫不了干係。」
曲氏斬釘截鐵的聲音,讓三人嚇得臉上血色褪盡。
這位大夫人的行事作風,他們是知道的!
雖然看起來跟凌厲狠辣扯不上半點關係,但這副平淡如水的面容下,卻藏著一副誰也不能違背反駁的冷硬性子——
「大夫人,奴才冤枉啊!奴才負責白宵的吃食已經有三年了,從來沒有過差錯!」
「此事奴才敢用人頭擔保,真的跟奴才沒有關係!」
「還請大夫人明察!」
三人紛紛磕頭喊冤,聲音驚惶。
片刻,面前那整塊大理石砌成的地磚上就見了紅。
曲氏雲淡風輕的掃了不停喊冤的三個人一眼,而後眉間閃過些許疑惑,朝青央問詢道:「我記得,可是有一個小丫頭專門負責白宵的飲食起居的?」
青央眼底顏色一變,而後應道:「正是。」
「那怎麼沒將她一同請過來?」
青央沉默片刻,方道:「奴婢以為,這盆有毒的肉食既然是被她給攔下的,那應當跟此事沒有關聯。」
「哦?」曲氏似笑非笑的看著青央,「我可不這麼認為,這盆有毒的肉,不見得一定是衝著白宵去的吧——」
「大夫人,那更加不可能跟櫻櫻有關了!」青舒性急,聽曲氏懷疑到江櫻頭上,連忙站出來辯道。
曲氏冷冷瞥了她一眼,「莫不是大少爺平時就教你們這樣不懂規矩嗎?」
青舒縮了縮脖子,下一刻,卻是將腰板挺得更直了。
怪不得大少爺不喜歡大夫人呢!
這是他們問梨苑的事情,才不需要她來多管!
青央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上前將青舒扯了回來,一邊讓人去喊了江櫻過來。
「青央姐姐!」青舒不可置信的看著青央。
卻見青央對她緩緩搖了搖頭。
青舒對青央的話向來深信不疑,自己也知道不能明著開罪大夫人,故只能緊緊咬著下唇,站在原地皺緊了眉。
很快,江櫻就被帶過來了。
一瞧見她,跪在地上的其中一個臉上長著黑斑的僕人便道:「那盆肉送出去之前根本沒有任何問題,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動了手腳!」
初來的江櫻聽了這句話之後,表示不淡定了。
沒有證據全憑想像,就這麼指認她,真的合適嗎?
餘下的兩個人卻是低了低頭,沒有說話。
畢竟沒證據,總不能為了開脫就胡言亂語,污衊他人。
江櫻沒有理會那個僕人的話,上前跟曲氏行禮,輕聲道:「奴婢江櫻,見過大夫人。」
曲氏的目光在江櫻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後,便問道:「那盆肉裡有毒的事情,你事先可知情?」
「奴婢不知。」江櫻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
「你既不知,為何不讓白宵吃下那盆肉。」曲氏靜靜的觀察著江櫻的臉色。
「白宵晨早不愛吃肥肉。」江櫻如實道,「昨日奴婢因事未來上工,聽聞白宵一整日都沒吃東西,今早廚房裡的人卻端來了這樣一大盆肥肉,想也知道白宵不會吃的——」
「以前白宵一直都是這麼吃的!」地上跪著的其中一個僕人瞪了江櫻一眼。
「可是近月來白宵晨早一直吃的是清淡的燉雞肉。」江櫻看著三人,臉上滿都是『別狡辯了,你們就是在偷懶』的意味。
三人被堵了個死,默默咽下一口血。
曲氏眼角一陣跳動。
這小姑娘到底是什麼人?在這種關頭,她的注意力竟然還在別人偷懶沒伺候好白宵這上頭?
這真的不是本次審問的重點好不好!
青央在一旁,也是端著一臉的黑線。
她怎麼覺得,不管是什麼事情,只要跟這貨沾了邊兒,事情發展的趨勢總會變得越來越歪呢……
「你的意思是,你是覺得這盆肉過於油膩,所以才沒有讓白宵吃?」曲氏看著江櫻,那眼神彷彿在說,別瞎扯了,哪兒有老虎不愛吃油膩的。
江櫻眼中顏色一聚。
青舒還沒什麼感覺,但青央卻是覺察到了這句話裡暗藏的危機。
怎麼覺得大夫人這話,好像在給阿櫻下套似得?
如果她說是,那接下來等著她的會不會是,這丫頭分明是在說謊,實在可疑諸如此類的?
驀然朝江櫻看去,想給她使個眼色,卻見江櫻的眼睛仍舊是放在前面的大理石地磚上。
默了一默之後,江櫻答曰:「回大夫人,不是奴婢沒讓白宵吃,而是白宵它自己不願意吃。」
青央大大的舒了一口氣。
看向江櫻的眼神,不禁有了一絲變化。
平時看這丫頭不是很聰明,但難能可貴的是,在任何時候彷彿都不見慌亂,只有不慌亂,才能做出最準確的應對,一旦亂了陣腳,便會處處出錯。
青央姐姐,您確定您想表達的是臨危不亂,而不是……神經遲鈍嗎?
其實很多事情江櫻只是當時感覺不到太害怕,反而是事後才會後知後覺,可事後往往都用在吃東西壓驚上面了,故這個後知後覺,也就顯得不值一提了……
曲氏暗暗收緊了袖中的手指。
好一個滴水不漏的回答。
但她可沒這麼多的時間跟這些下人耗。
她不過是出面發個話罷了。
「此事定是跟你們脫不了干係,既然你們各自都有為自己開脫的說法,那麼——」曲氏看著江櫻和那三名僕人,道:「范管事,把人帶下去吧,仔細的盤問。」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14:08
083:三個吃貨
青央聞言,赫然瞪大了眼睛。
看來大夫人是打定了主意,要將這件事情管到底了!
依照大夫人的性子,只怕她根本不會重視真相,她重視的只是幫大少爺『分憂解難』罷了。
幾個下人而已,她定是寧可錯殺也不要錯放的!
青央太了解曲氏的作風,當即就跪了下去,垂首道:「大夫人,此事不妨等少爺回來之後,再做定奪!」
「這種小事,難道還要留著煩大少爺嗎。」曲氏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青央。
問梨苑,真是養了一幫不得了的下人丫鬟呢。
「大夫人,此事定跟阿櫻無關,還請大夫人不要為難阿櫻!」青舒才不管那些曲折,徑直說出了內心的想法。
「放肆!」范九呵斥道,「大夫人豈會刻意為難誰!」
青舒一皺眉,眼見就要上前。
卻被江櫻猛然拉住了衣角。
轉過頭去,就見江櫻對她搖了頭,說道:「青舒姐姐放心,我相信大夫人一定會秉公處理此事的。」
「你……」青舒將餘下不便開口的話咽下,急的脖子都紅了。
大夫人怎會在意一個下人的死活!
在她們這些主子的眼裡,有時候求得不是真相,只是個說得過去的說法罷了!
更何況是這個向來不將下人當人看待的大夫人……
江櫻看了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三個人,沒有多說任何。
既然要審,那便審一審吧。
青央幾人勸阻不得,曲氏已經施施然的率先離去了。
而後,范九才讓人帶著三個僕人和江櫻去了管事間。
「青央姐姐,現在怎麼辦!」待人一走光,青舒便紅了眼睛看向青央。
江櫻在問梨苑雖然也才幾個月的時間,但青舒早已經把她當成了極好的朋友來看待。
青央目光沉了沉,道:「讓人給大少爺送信,告知情況。」
縱然少爺不可能連夜趕回,但至少明日少爺回府的時候,心裡能有個數兒。
「再讓人去管事間守著,審問歸審問,萬不能讓那起子狗腿子胡來!」
青舒一個勁兒的點頭,當即下去吩咐了。
※
西山銜落日,天邊緋麗的晚霞堆砌變幻著各種形狀。
韓府後門外,李氏和宋春月正等在那裡。
今日宋春風大約是有事,並沒有過來接人。
「櫻櫻怎麼還沒出來啊?」宋春月探頭往裡面瞧著。
難道,是生她的氣了?
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說的那些話,宋春月內心十分的後悔。
對於江櫻在火海中救了梁文青的事情,她今天想了想,是自己的反應太激烈了。
但她也是因為擔心江櫻啊…
而且她記得,櫻櫻平時好似不會這樣小氣的……
「會不會是不回去了?」李氏道。
興許是問梨苑裡有什麼事情絆住了腳,櫻櫻今晚不回去歇了也不一定。
但轉念一想,倘若江櫻要留在韓府過夜,回回都是早早的就告訴她們不必等她。
像今日這般不聲不響的不見人影,卻是頭一遭。
想到此處,李氏便道:「這樣吧,咱們去問梨苑問一問——」
宋春月也是這樣想的,聞言便點了頭,母女二人折身進了韓府,朝著問梨苑而去。
待二人走到問梨苑的時候,天色已經大暗,韓府上下各處,相繼亮了燈火。
問梨苑的門緊緊閉著。
想到有關問梨苑的一些傳言,母女二人俱是有些害怕。
但想了想,韓呈機並不在府中,宋春月這才壯起了膽子搖響了門環。
不多時,就有院僕前來開了門。
打量了一下李氏母女二人的穿著,僕人皺眉問道:「你們來問梨苑作何?」
今天已經夠糟心的了,難道還有什麼其它事情嗎?
李氏忙道:「我們是來問一問,這院子裡負責餵養白虎的小丫頭今日回不回家了——」
餵養白虎的小丫頭……
僕人顯然怔了怔,而後臉色有些奇怪地道,「她不在這裡。」
「不在這裡?」宋春月奇道:「那在哪裡?」
「在管事處……。」僕人含糊不清的答了一句,便抬手合上了院門,沒再給二人多問的機會。
李氏和宋春月互看了一眼。
好端端的怎麼會去了管事處?
據她們所知,各院中的下人若非是犯了大事,都是各院自己處置,根本犯不著被叫去管事處……
難道是出事了!
「娘,咱們去看看!」宋春月眉心突突的跳了幾下,轉身便朝著管事處奔去。
李氏緊跟著女兒,神色擔憂。
待二人輾轉來到管事房,剛說明了來由,便被不客氣的阻在了外頭。
「你說什麼?櫻櫻殺了人?這怎麼可能!」宋春月驚怒交加的看著面前的人。
那僕人瞥了她一眼,道:「可能不可能不是我說了算的,現在范管事正在裡面審著呢,如果跟她沒關係的話,自然會放她出來的——走走走,別杵在這兒!」
李氏和宋春月被他兩句話說的膽戰心驚。
櫻櫻怎麼會被牽扯進了這麼嚴重的事情當中!
唯恐江櫻會在裡面受到什麼不可想像的委屈,宋春月不管不顧的便要衝進去。
卻被那身材高大的僕人一隻手給推了回來。
李氏驚得連忙一把扶住女兒。
「你們是哪個院子裡的?竟敢在管事處撒野!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僕人嘲弄的看了母女二人一眼,剛想再說什麼,卻聽身後有人喊他的名字。
僕人離去之前,反覆交待了兩個粗使下人不要把人放進來。
宋春月和李氏卻不肯就此離去。
「娘,我們就在這兒等著,等到櫻櫻出來為止!」宋春月說道。
李氏憂心忡忡的點著頭。
管事處的一間暗房裡,被問過話的江櫻正和那兩個負責白宵飯食的男人坐在冷板凳上。
另一個則是被喊去了外間盤問。
江櫻記得,這最後一個被叫出去問話的人,正是那個在問梨苑的正堂中,一見她過來,二話不說便企圖將過錯推到她身上的那個臉上長著黑斑的男人。
她是第一個被問話的,回來之後,便發覺了那黑斑男人似乎有些不對勁。
呃,雖然黑斑男人這個臨時的稱呼,聽著也不怎麼對勁。
對方明明在問梨苑裡表現的那麼害怕,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要脫身,但在這暗房中,卻忽然平靜了很多。
江櫻隱隱覺得,他在問梨苑的表現,好像是刻意做給眾人看似得。
相比於黑斑男人的淡定,她身邊這兩位的表現,可謂是……慫到極致了。
望著抱在一起嚇得瑟瑟發抖、哭天喊地的兩個大男人,江櫻覺得有些難為情。
「兩位大叔——」江櫻伸出手輕輕拍了一下離自己近一些的一位,出聲喊道。
任由他們這樣下去的話,只怕大家都要死在這裡了。
既然她能肯定食物裡的毒不是她下的,那麼想來,問題就應當是出在這三個人身上了,縱然跟他們三個無關,但他們一定知道一些蛛絲馬跡。
只是可能因為太過恐慌,顧不得去細想。
誰知她伸出去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就被那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一把握住了,江櫻呆了呆,只見對方飽含熱淚地看著她,道:「小姑娘,大叔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江櫻直覺不會是什麼好事,而且她這種處境都自顧不暇了,哪裡還有心思會幫別人。
想到此,便果斷搖了頭。
沒有把握的事情,乾脆從一開始就不要給別人希望來得好。
見她一臉果決的拒絕了自己,男人不由地傻了,下意識的就停下了抽噎的動作。
另一位也呆住了。
不是說小姑娘們都是又單純又心軟的天使嗎!
江櫻嘆了口氣,將手從一臉呆滯的男人手中抽了回來。
片刻之後,男人忽然覺得手心裡多了什麼東西。
低下頭去,只見掌心裡赫然多了一個包子。
「大叔,你們先冷靜冷靜,把肚子填飽吧。」江櫻將手中的包子遞給了另外一個男人。
而後,便在二人猶反應不過來的目光下,一口一口的啃起了白嫩嫩的包子。
兩個男人繼續怔愣了片刻之後,也跟著吃了起來。
看守著幾人的小廝聽見裡頭哭聲漸止,好奇的探了頭過來,猝不及防的就看到了這麼一幕——三個人坐在那裡,正安安靜靜的低頭吃著包子!
小廝面部一陣劇烈的抽搐。
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有心思吃東西!
說好的這些人被嚇一嚇就六神無主,哭著喊著求饒呢!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管事處的威嚴竟然如此不濟了?
這些人肯定是被嚇傻了……小廝強自說服著自己,轉回了頭不想再多看一眼。
吃完了包子之後,江櫻打算問一問這兩個已經冷靜下來的人,今天給白宵做飯的時候,有沒有發生什麼異常的事情。
這一點,至關重要。
她相信肯定會留有蛛絲馬跡的。
江櫻正了正臉色,開了口,「兩位大叔——」
「還有嗎?」
二人俱拿一副沒吃飽的表情看著她。
被打斷的江櫻,原本一臉的正色出現了裂痕。
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剛才還一副哭爹喊娘的慘象,怎麼轉眼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吃東西這麼一件事!
在這種情況下,真的有辦法好好合作,共謀脫身之策嗎?
江櫻覺得艱難極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14:20
084:該誰謝誰
一個時辰之後。
范九踏著濃濃的夜色,腳步匆匆地來到了正芝院。
「大夫人,范管事過來了。」紫明輕撩起珠簾,對在美人榻上的曲氏稟道。
這要換做平時,大晚上的范九過來她定要驚異一番,可今日,是出了事情的……
紫明想起那張圓鼓鼓笑瞇瞇的稚嫩臉龐,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希望那丫頭可以平安無事吧。
曲氏讓人請了范九去了外間。
又屏退了紫明等人,身邊只留了崔婆子一個。
「事情可都辦妥了?」曲氏問道。
范九面有難色,道:「大夫人,只怕……得要放人了。」
曲氏向來擅長遮掩神色,故此刻聽范九這麼說,也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冷笑道:「我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范管事竟然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妥了?」
不問原因,不理經過,她看的只是結果。
范九脊背一涼,連忙解釋道:「一開始都是妥妥噹噹的,審完李復便沒問題了,可誰知那小丫頭和另外兩個忽然提起了李五的事情!說要讓李五過來對質……可您也知道,李五哪裡還能前來對質!」
為了不留下證據,人都給弄死了,要怎麼對質!
可要是現在把李五的死訊拿出來說事,不是擺明了是畏罪自盡嗎?剛好就給其他人洗脫嫌疑了!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原本見那廚房裡的倆人嚇得已經魂不守舍了,豈料一轉眼竟然冷靜了下來,而且想到了疑點!
準備這件事情之前,是刻意調查過的,說這姓田的兄弟二人,是出了名兒的愚笨,除了偷吃和偷懶之外是什麼都不會的。
可這短短的時間便要刨出了真相,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你連幾個下人的嘴都堵不上嗎?」曲氏眼中寒光一閃,冷聲道。
「可是……大少爺院子裡的幾個人,都在一旁聽著呢,根本瞞不住啊…」范九簡直想哭了,如果沒有旁人在,就算那幾個人說破了天,他也有把握把事情給做好。
原本這麼簡單的事情,竟跟中了邪似得,越來越麻煩!
本來不過是想毒死那隻虎,將過失推到那小丫頭身上了事,誰知不光牽扯進了兩條人命,現在還發展到了這步田地。
這是一開始完全沒有料想到的!
聽到這裡,曲氏暗暗咬了牙。
「大夫人您看,現在要怎麼辦?」范九急問道,要知道管事處那邊,一大堆的人都等著呢,不管如何,總得有個能糊弄的過去的說法才行啊。
「怎麼辦?我倒要問一問你,是怎麼辦事的——」曲氏的面色猶如浸了寒冰似得。
「奴才……奴才實在沒想到,這事兒會這麼邪乎啊!」范九磕頭求饒,一面為自己辯解著。
在韓府這麼多年,裡裡外外的他給大夫人辦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類似於今日這種也不是頭一樁了,可從來都沒遇見過這種情況。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大夫人會忽然看這個不起眼的小丫頭不順眼了。
就在這時,外頭守著的心腹丫鬟,忽然進來稟道:「大夫人,大少爺回來了!」
「什麼!」曲氏驚得一愣神。
崔婆子也是瞪大了眼睛——大少爺怎麼會這個時候回來了?
范九一聽這話,嚇得直打哆嗦。
管事處那邊的事情還吊著呢,大少爺這個時候回來,若是問起,他連個像樣的說法兒都沒有!
「大夫人,那小蹄子來日再收拾也不晚,奴才還是先將人給放了吧!萬一讓大少爺懷疑到了夫人您這裡,可就大大不妙了啊!」縱然是在這個時候,范九依然能擺出一副全心全意為曲氏著想的模樣。
崔婆子也贊同地說道:「夫人,萬不能以小失大了。」
曲氏已經定了神,掩去眼中的煩躁,吩咐道:「將事情推到李五身上,把他們給放了,至於大少爺那邊,你知道該怎麼說——」
「是,是,奴才這就去!」范九連聲應道,轉身就要出去。
「還有——」曲氏又喊住了他。
范九凝神聽著。
「李復不能留著,做的乾淨些。」
「是。」范九應下。
李復從一開始便是不能留的。
他跟李五乃是堂兄弟,若叫他得知了李五已死,必定會洩露出不該洩露的東西。
待范九安排好了一切,急匆匆的回到了管事處之時,韓呈機已經帶著青央和阿祿早他一步到了。
范九驚異大少爺竟然親自前來之餘,更是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讚,還好自己及早做出了選擇……
「范管事。」管事廳中,韓呈機坐在輪椅上,眼中蒙著一層朦朧的寒霜。
「大少爺有什麼事情讓人吩咐奴才一事兒就是了,怎麼還親自過來了呢。」范九臉上陪著笑。
韓呈機卻完全不買他的帳,冷聲質問道:「范管事當真是越來越有能耐了,竟不知,我問梨苑的事情,也須得你來插手。」
范九臉上的笑僵住了。
這事兒可都是大夫人讓他幹的!
但是,這句話他不能說,除非他是嫌命長了。
「大少爺您實在是言重了……奴才也只是盡自己的本分罷了,大少爺不在府中,問梨苑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為了大少爺日後的安危著想,奴才不得不這麼做,思慮不周之處,還請大少爺恕罪……」范九不愧是老奸巨猾,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
阿祿聞言朝天翻了個大白眼。
這樣違心的話他竟也說的出來!
青央則是冷冷的看著范九,眼底含著不外洩的鄙夷。
「那不知道範管事查的如何了?」韓呈機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反倒讓范九心裡愈發的害怕了。
他攥了攥袖中發顫的手指,再又鬆開,才又道:「根據幾個人提出來的線索,奴才也認為李五有著最大的嫌疑,所以方才奴才親自帶人去找了李五,誰知他竟早一步自盡了!照此看來,李五定是因為之前被白宵抓傷,而懷恨在心,所以才蓄意在白宵的吃食中投了毒!」
是個很合理的說法。
李五先前被白宵傷了眼睛,自是恨不得它死的。
若說李復答應與他裡應外合是為了那十兩銀子的話,那麼李五當初之所以會一口答應了范九的安排,便是因為被白宵傷了眼睛,苦於沒有機會報復。
但他不知道的是,勿論事成與否,從一開始,范九就沒有準備留他性命。
「既是如此,我院中的其他人,范管事打算什麼時候放出來。」韓呈機似乎沒有一絲意外,早就料到范九會這麼回答一樣。
范九忙地道,「奴才這就放人,這就放人!」
說罷,便吩咐了手底下的人把江櫻和李復還有田家兩兄弟給放了出來。
江櫻不知道裡頭有這麼多的事情,一聽要放她回去,好大一會兒也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
不是說去找李五過來對質嗎?
這還沒瞧見人影呢,怎麼就要把他們無罪釋放了呢?
這麼想著,便問了出來。
帶他們出去的小廝也是不知情的,但方才聽到了范九和韓呈機的對話,便道了一句:「李五已經畏罪自盡了。」
江櫻驚訝了一下,而後便瞭然了。
田家兄弟對視了一眼,也沒再說什麼。
反倒是李復,一聽堂兄畏罪自盡了,立刻就變了臉色,惶恐不已。
但轉念一想,如果李五供出了他,他現在也不可能被放出去了,便稍稍鬆了口氣,但一顆心,卻是繃得緊緊的。
都怪這死丫頭!
如果不是她,想來這件事情可以順順利利的進行下去的!
全被她給攪和了!
江櫻邊跟著幾人往外走,邊覺察到了背後有人在拿憤恨的冷眼看著她。
江櫻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自盡了的李五跟這件事情有著直接關聯,想必這個黑斑男人,也多多少少的摻和了一些吧?
他從一開始,就表現的太明顯了。
讓人想忽視都難。
但現在不是在問梨苑,她不相信范九,倒不如等韓呈機回來之後,找個機會把想法透露給他,讓少爺來處理。
江櫻並不知道,韓呈機已經回來了。
「小櫻啊。」從被釋放的喜悅中回過神的田家老大笑著喊了江櫻一句。
「田大叔,都說了別喊我小櫻了。」對於這個稱呼,江櫻真的是無力吐槽了。
這總讓她覺得自己是百變小櫻女主角啊…
「你如果要謝我的話,就不用了,說起來我還要謝謝兩位大叔呢,如果不是兩位大叔想到了李五的可疑之處,這件事情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得以解決。」
可是……
這兩位圓滾滾的大叔拿一副『你真的該好好謝謝我們』的表情看著她,是怎麼回事?
這種謝不謝的事情,難道不是該你謙我讓的嗎?
田大搖頭嘆息道,「如果不是我們今早給白宵燉了大肥肉的話,白宵現在肯定已經沒命了……」
「是啊,白宵如果死了,你只怕也沒辦法在問梨苑待下去了。」
兄弟倆一替一句的說道。
江櫻聽得目瞪口呆,「照你們這麼說,我得好好謝謝你們偷了懶?」
所以,短短的時間裡,她已經成功的從一個幫了他們脫身的恩人變成了受惠之人嗎?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14:33
085:夜上牆頭
江櫻在心裡怒吼著——請問這是什麼邏輯啊!
田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倒也不用太費事,請我們倆吃頓東西就扯平了——上回我聽廚房的柳大娘說你的紅燒裡脊做的很好吃……」
「還有方才吃的那包子,也挺不錯的!就是冷掉了……」田大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
江櫻看著兩個人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深深地咽了一口血,看向二人的眼神中,顯然是在傳達著這樣一句真切的問候——請問,你們還能再不要臉一些嗎?
江櫻懷著被坑了一頓飯的惆悵心情,被帶到了管事正廳。
這才瞧見,正廳裡有著許多熟悉的面孔。
正拿安慰的眼神看著她的青央,瞇著眼睛對她笑的阿祿,還有大少爺。
大少爺提前回來了?
韓呈機朝她看了過來,見她毫髮未傷,方道:「回去吧。」
阿祿應了聲是,轉動了輪椅。
江櫻跟在青央身後,出了管事大廳。
「櫻櫻!」
一直等在外面的宋春月看到江櫻出來,連忙撲了上去,一把握住了江櫻的手臂。
李氏也連忙走了過來。
二人確認江櫻沒事之後,才算放了心。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李氏拍了拍江櫻的手背,笑道。
「你要嚇死我了……」宋春月的口氣卻是有些哽咽,眼睛也略微的紅了起來。
江櫻心底不禁一軟,忙道:「你別哭,我沒事兒!」
想到昨晚宋春月跟自己鬧脾氣的事情,江櫻嘴角微微彎了起來——縱然前一刻在鬧脾氣,但下一刻一旦聽到對方有危險,便是全心全意的記掛著,想來這便是閨蜜吧。
抬眼見韓呈機和阿祿停了下來等在前面,江櫻交待了宋春月和李氏先等片刻,自己則是朝著韓呈機走了過去。
「大少爺。」江櫻走近了,對韓呈機一行禮,而後道:「多謝大少爺。」
「不必謝我,我並沒幫你什麼。」韓呈機淡淡地說道。
知道韓呈機這說一不二,不喜別人反駁的性子,江櫻便笑了笑,沒再多廢話。
但心裡,卻是明白的。
若不是韓呈機及時趕回,就算她和田大田二想到了李五的可疑之處,這件事也絕不可能這麼快得以解決。
又聽韓呈機說道:「因為有些急事要辦,所以才提早回了府。」
阿祿和青央聽得呆住了。
少爺這句話裡所充斥著的欲蓋彌彰和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到底是怎麼回事?
肯定是他們的錯覺!
江櫻聽罷瞭然的笑了笑,隨後說道:「那大少爺早些歇息,奴婢就先回去了。」
不及韓呈機開口,青央便擔憂地說道:「這麼晚了,走夜路太不安全,不若今晚就歇在府裡吧?」
「是啊,別回去了。」阿祿也道。
江櫻擺著手拒絕道:「沒事,有嬸子和春月陪我一起回去。」
這個時候,奶娘只怕急的不行了。
「備輛馬車。」韓呈機對阿祿吩咐道。
「啊?」阿祿覺得話題轉的太快,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之後,忙不迭應下,「奴才這就去!」
「多謝大少爺。」江櫻稍愣了片刻之後,便彎腰道了謝,並沒有過多的推辭,在問梨苑待了這麼久,韓呈機的性格,她也多少摸清了一些。
「明日留在家中歇息,隔日再來上工。」韓呈機又道。
「好的。」江櫻點頭應著,吃力不討好的話不打算多問半句。
韓呈機看了她一眼,垂下眸微微勾起了唇角。
不錯,好像變聰明了。
※※
江櫻三人,被韓府的馬車送著回了桃花鎮。
一下馬車,就見莊氏等在門前翹首以盼。
「奶娘——」江櫻喚了莊氏一聲。
莊氏臉上即刻便是一喜,朝著江櫻疾步走了過來。
李氏和宋春月回了自家院中,莊氏也拉著江櫻朝家中走去。
一面走,一面問江櫻怎麼回來的這樣晚。
為防莊氏擔心,江櫻便藉口說府裡臨時有些事情走不開,便回來的晚了。
關於這一點,路上的時候她已經跟李氏和宋春月達成了共識。
莊氏舒了口氣,沒再多問,只道:「還沒吃飯吧?飯菜都在鍋裡給你熱著呢,你先去淨手——」
江櫻笑瞇瞇地點頭,心道還是奶娘最懂她,知道她此刻最需要的是什麼。
淨完手坐在飯桌旁的江櫻,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今天自己經歷了怎樣危險的事情。
稍有不慎,只怕她就吃不著今天的晚飯了。
這樣想著,便將內心的驚怕化為了飯量,而這麼做的結果就是——吃撐了。
江櫻有意活動活動,便把收拾廚房的活計從莊氏手中搶了過來。
江櫻把一切收拾好了之後,將廚房裡的油燈吹熄,出來的時候,卻見莊氏正坐在堂屋的小桌旁,一手托腮發著呆。
她臉上那類似於揣著少女心事的表情,讓江櫻暗暗咋舌。
「收拾完了?」莊氏聽到動靜,驀然回神。
江櫻點頭,「奶娘——」
話剛出口,卻忽然就被莊氏出聲打斷,「我剛才啊,什麼都沒想!所以你別問了,快去歇息吧!」
「……」江櫻呆住了。
她真的沒想問什麼啊…
畢竟,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還用問嗎?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跟梁鎮長有關——
她雖然不聰明,但正常人的推理能力她還是具備的好嗎?
「我先去睡了,實在睏得緊。」莊氏似乎真的怕江櫻開口詢問,連忙站了起來。
江櫻真的沒從她的臉上看到一個睏的緊的人該有的表情……
目送著目光閃躲的莊氏起身回了房,江櫻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莊氏和梁鎮長的事情,她從李氏那裡隱約得知了大概,據說是二人年少之時便兩情相悅,但梁鎮長的父母看不起出身低微且父母雙亡的莊氏,堅決不肯同意這門親事。後來,梁平甚至生出了要帶莊氏私奔的想法,但是可能是表現的太明顯,以至於在還沒來得及實施之前,便被父母扼殺在了搖籃裡——至此,梁鎮長便開始了被關在家裡不準出門的日子。
後來,梁家便有人傳了口信過來,大意是梁平要與莊氏一刀兩斷的意思,讓她及早嫁人,不要再繼續耽擱下去。
莊氏卻不信,跑去梁家鬧了好幾次,卻也沒鬧出個結果來,反倒累的名聲盡損。
彼時,江世筠行商偶經肅州,跟江櫻的生母吳氏一見鍾情,據說吳家正愁著性子暴躁、過於不省心的女兒嫁不出去,故對江世筠這個送上門來的外地女婿十分中意,當即便做主了二人的親事。
莊氏跟吳氏乃是手帕之交,情同姐妹,再加上當時的莊氏心灰意冷,索性便跟著江世筠夫婦一同上了京。
十幾年過去,事情便發展到了現在這樣。
江櫻當時聽罷這些,只覺得一大盆狗血叩了下來。
而後,又不禁感概奶娘的情路之坎坷。
照這樣說來,二人也真是一對苦命鴛鴦。
其實要江櫻說的話,她還是很贊同莊氏和梁鎮長能重新走到一起的,畢竟蹉跎了這麼多年,再相逢之時,還有機會可以彌補過往的遺憾,實在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
但她也只是單方面的美好幻想罷了,長輩的事情,輪不到她一個孩子來瞎摻和。
而且莊氏,顯然是有心結。
至於能不能解的開,還得看以後了。
江櫻撇開了腦海裡的思緒,抬眼瞧見屋外月色正好,便走了出去。
可能是因為晚上吃得太多,到了這個時辰,竟是半分睏意也無。
院子裡各處皆被月色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銀輝,靜謐美好。
江櫻坐在院中的石墩上,仰頭欣賞著夏日裡格外璀璨的星空。
靜下心來,江櫻打算著手理一理今日之事的經過。
從事情的結果來看,應當是李五記恨白宵抓傷了他的眼睛,所以才在白宵的飯食中投了毒,但不巧的是,白宵早上不願意吃過於油膩之物,陰差陽錯,反倒害死了兩個送食的家丁。
但李五自從抓傷了眼睛之後,便被調去了庫房處,出於彌補,便讓他做些簡單的差事,但他一個庫房小廝能跑去廚房下毒沒被人瞧見,且還是在眼睛極不好用的情況下……
江櫻怎麼想怎麼覺得,單憑他一己之力想要達到目的不被人發現,幾乎是不可能的。
難道是……
江櫻腦海裡忽然閃現了那個異常的黑斑男人——
江櫻頓時就瞪大了眼睛!
並不是因為這個真相多麼的出人意料,而是她忽然發現……右側的牆頭上,赫然坐著一個人!
江櫻頓時嚇得站起了身。
卻見對方饒有興緻的打量著她,問道:「你怎麼不叫?」
一般的小姑娘被嚇到之後,第一個反應不是該失聲尖叫嗎?
江櫻被問的一怔。
是啊,她剛才怎麼沒叫?
可能是因為一半的腦子在想事情,一半的腦子在驚慌,所以一時間沒有多餘的思維來支配其它……
可是如果現在叫的話,好像太晚了?
喂,這好像不是重點吧!
「哈哈哈……」牆頭上的男人忽然笑了起來,像是發現了什麼極有趣的事情,而後朝江櫻問道:「你不記得我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14:47
086:哪兒來的香味
江櫻藉著月光將人打量了一遍,一臉茫然。
不認識,沒見過。
卻見男子忽然抽出了一把劍,搭在自己的肩窩處敲了敲。
江櫻愣了一下之後,恍然了過來。
原來是他……
這把劍,她是極有印象的。
那晚,就是這樣橫在自己的脖子旁。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幾日下來,他竟一直住在晉起家中。
「近日一直在養傷,還沒找到機會跟你道謝——」宋元駒笑著道。
「……道謝?」
江櫻臉色有幾分古怪,當晚的情況,她被人拿劍指著,對方重傷昏迷過去……這怎麼說,都好似跟道謝二字扯不上關係吧?
「那晚若非你驚動了恩公,我只怕已經沒命了。」
江櫻默然了片刻,忽然就成了搭線的中間人,這種感覺是怎麼回事?
宋元駒直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回去歇息了,你接著賞月。」
江櫻僵硬地點點頭,總覺得這景象有幾分違和。
為什麼她要跟一個幾日前拿劍指著她的陌生人,以這麼和諧平靜的方式交談著?
「我姓宋,你以後可以喊我宋大哥。」跳下牆之前,宋元駒扭頭揚唇一笑。
「嗯,宋大哥。」
喂,她到底在說什麼啊!
為什麼要喊他宋大哥?
※
次日早,江櫻起床穿戴好之後,才猛然記起來昨晚韓呈機跟她說的話——今日不必去上工。
思及此,江櫻便去了廚房準備早飯。
準備到一半的時候,莊氏起了身。
「今日就不出去了。昨個兒有官兵過來過,說近來三日不許在街邊擺攤,想來是來了什麼大人物要四處瞧瞧罷……」吃飯的時候,莊氏跟江櫻說。
附近的幾個鎮子,連帶著肅州城裡,這幾日都是戒嚴的狀態,除了鋪面之外,小販們都被勒令不許擺攤。
江櫻聽了就點點頭,也沒太在意,一勺一勺的吃著玉米粥。
飯後,江櫻閒來無事,將院中的小菜園澆了一遍水。
然後發現前幾日梁文青送來的小茴香,已經曬乾了。
待磨成粉,當做孜然粉來用,味道差不了多少。
思及此,江櫻忽然就有了吃烤肉的想法。
正巧今日奶娘和她都無事可做。
在吃東西這方面,江櫻向來是言出必行的,跟莊氏商量過後,便開始著手準備食材了。
食材備好之後,江櫻在院中轉悠著,打算自製一個建議的烤架。
莊氏問清了她的要求之後,單手一指院中角落,道:「不如就用那個吧!」
江櫻順著莊氏所指的方向瞧去,看到了一個……青石牛槽。
「抬出來刷洗乾淨,在裡頭添上柴火,好用著呢!」
江櫻聽了笑道:「用炭好些。」
柴火燒出來的火勢不如炭火來的穩定,更適合燒烤。
「那我去把牛槽搬過來——」莊氏說話間,已經擼起了袖子。
江櫻忙地上前幫忙,心裡有些沒底,覺得就憑她和奶娘兩個人,要搬動這麼個大牛槽,只怕有些困難。
可結果……
江櫻望著莊氏以氣吞山河之勢,一個人就將牛槽搬了起來且健步如飛的模樣,深深的震驚了。
她知道奶娘力氣大,可不知道竟然是到了堪稱神力的地步!
江櫻忽然就有了一種,從所未有的安全感。
桃花鎮集市大街上,半天都不見一個行人,冷清非常。
一輛青布馬車平緩的駛來。
車廂中,一身深灰素色廣袖布袍的孔弗透過一側的小窗朝外看了一眼,不禁暗暗皺眉。
這一上午,從肅州城出來,接連過了三個鎮子,不外乎都是這副冷清的模樣。
石青嘆道:「韓刺史真是煞費苦心。」
狄叔撇撇嘴,「先生出來就是想了解一番各處的風土人情,他倒好,恨不得將能走動的活物都給戒嚴了才好,如此還有什麼風土人情可瞧?」
石青看了一眼嘴上從不饒人的狄叔,訕訕地笑了一聲。
韓刺史這麼做,確實是太過了。
「應當不是韓刺史的意思。」孔弗無奈地笑了一聲。
韓旭從不會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而且韓刺史抱病在身,據說去了城外明光寺祈福。
若非如此,只怕二老爺韓榮也做不得主,讓二房的公子韓呈明前來陪行。
說曹操曹操到,這時就聽得馬車外傳來了少年恭謹的聲音,說道:「孔先生,眼下已是到了正午,該是用午飯了。這桃花鎮地方太小,沒有上的了檯面的酒樓,不若折回城中,由晚輩尋一處酒樓設宴招待先生——」
這聲音雖是恭謹,但說話人的臉上,已是盛滿了不耐煩。
真是不理解這所謂的聖人,為何非要來這等窮鄉僻壤,他騎馬跟在後頭,可是吃了一路的塵土!
少年人正煩心不已,卻聽馬車中傳出了孔弗的聲音,「老夫還想四處看看,韓二公子不妨先帶隨從回府罷。」
韓呈明一聽這話,臉色頓時就變了,竭力維持住聲音裡的笑意,道:「怎可如此,晚輩既然說過了要好生招待先生,怎能一人回城?」
「說的好像不是死皮賴臉非要跟來似得……」狄叔低聲嘟囔了一句,石青聽了竭力忍笑。
孔弗顯然不吃韓呈明這一套,依舊是笑呵呵的儒雅模樣,道了一句:「無妨,今日老夫應當不回城中,還要勞煩韓二公子代老夫謝過韓二老爺的好意才是。」
韓府的一干隨從們,都覺得這話裡似乎含了些趕人的意思。
都說這位孔先生從不會將人分為貴賤兩等,主張是乃是眾生平等,若是得了他青眼的,就是草莽匹夫,他也樂意相交。反之,但凡是他覺得,縱然是世家家主,也不會理會,眼下看來,好像當真如此。
韓呈明不過是剛過十四歲的少年,又是自幼養尊處優,何時受過這等待遇,韓呈明臉色幾變,最終還是衝著馬車一抱拳,道:「既是如此,那晚輩便先行告辭了!」
說罷,便調轉了馬頭,帶著一群隨從們揚塵而去。
孔弗依舊是一副含笑的模樣,石青卻是暗暗搖頭。
晉家韓家兩家的公子,怎地都養成了這麼一副性子……
說是名門之後,卻是越發的沒用名門之風了。
倒還比不過那位……
石青腦海裡忽然就閃過那雙蔚藍色的眼睛。
那樣的談吐和穩重,才是他想找的人。
只是,終究是敵不過晉韓兩家的滔天勢力……
石青惋惜非常地嘆了口氣,目光不經意的往外投放而去,霎時間,眼睛就亮了起來,「師傅,您看那不是晉公子嗎?」
「晉公子不是回京了嗎?」狄叔疑惑地說道。
晉覓臨走前那副忿忿不平的嘴臉,他可還記得清清楚楚的呢。
「不是,是那位晉公子!」石青忙道。
孔弗抬眼瞧去,果見不遠處的當鋪前,走出來了一位身材欣長卻身著簡易短褐的少年人。
「師傅,說起來已是許久未見晉公子了,不妨一敘!」石青顯得格外興奮。
狄叔無奈地看了石青一眼。
石青有大智,比之其師兄也完全不遜色,有著助英雄謀天下的夙願,但偏生對這麼一個名不經傳,要啥沒啥的少年人格外投緣。
偏偏先生還笑著跟他說,石青有一雙慧眼。
孔弗已命了車夫停馬。
石青一下了車,便朝著前方的身影喚道:「晉公子請留步!」
晉起聽出了對方的聲音,面色從容的回過頭去,見孔先生也在,便拱手施禮。
「不必多禮。」孔弗笑呵呵的虛扶一把。
「來之前就在想,晉公子好似就住在桃花鎮上,沒想到真的就遇著了,當真是巧的很。」石青笑著說道。
晉起微微一笑,沒有多言,但渾身的氣勢,卻是收斂的乾乾淨淨,讓人感受不到半分傲慢。
石青越發覺得眼前的人實在不凡,眼睛越發的亮了。
孔弗說明了來意,是想了解一番當地的風土人情,做州志之用,話罷又問晉起可有閒空,帶他四處走走。
晉起自是樂意。
一行人便徒步而行,馬夫牽著馬車不緊不慢的跟在身後。
偶爾有行人瞧見,也只是嘆一句馬車罕見,並未認出孔弗是誰。
孔弗的名字舉國上下無人不知,但真正見過他的,卻少之又少。只是許多讀書人,家中會高懸畫像,用以膜拜之用。
桃花鎮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一行人逛了小半個時辰,狄叔眼瞧著孔弗額角冒了汗,便提議道:「先生,不若先歇息片刻,吃杯茶水吧。」
石青道:「既然來了,不如去晉公子家中小坐片刻,不知晉公子介意與否?」
狄叔聞言嘴角一抽——他怎麼覺得石青越來越不要臉了呢!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還問人家介意與否?
晉起聞言便道:「若孔先生不嫌寒舍粗陋——」
「無妨,無妨。」孔弗笑笑點頭。
然而行了百十來步,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石青忙問:「師傅,怎麼了?」
狄叔和晉起也下意識的跟著停步。
只見孔弗面帶疑惑的吸了吸鼻子,而後在幾人茫然的注視下,正色道:「哪裡來的香味兒……」
狄叔的面孔一陣扭曲。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24:40
087:自我懷疑的少年
石青不禁偷偷翻了個白眼,雖然,雖然他也聞到了……
外人只當孔先生是一副超凡脫俗的聖人模樣,可只有他和狄叔知道,自家先生在吃的方面,可是跟脫俗扯不上半點關係的——
石青尷尬地看向晉起。
終於,他在少年人的臉上看到了一絲不平靜。
殊不知,晉起臉色出現變化的原因是——宋元駒一手提著兩隻兔子,一手拎著三隻野雞,興沖沖地走進了隔壁院子,是怎麼回事!
晉起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宋元駒是走錯門了。
可是他分明才出去了半天的時間而已,誰能告訴他這期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是快要到晉公子的住處了?」石青問道。
晉起回神,指向前方,「便是前面了。」
幾人便繼續往前走。
越是往前,香味便越是濃重。
狄叔也開始覺得……真的是很香,聞著就令人食指大動。
這時,就見不遠處有兩位少女並肩走來。
「我可告訴你啊,我只是恰好還沒有用飯而已,再加上你非要我來,所以我才賞個臉——我才不是想吃你做的什麼烤肉。」梁文青努著嘴解釋道。
江櫻忍笑稱是。
這小姑娘,傲嬌起來也真的是沒誰了。
她之所以去請梁文青,是為的答謝梁文青贈了茴香與她。
孔弗幾人聽到說話聲,下意識的舉目望去,便認出了正走來的江櫻。
「這不是……江姑娘嗎!」石青驚喜地道。
孔弗也覺得意外,看向晉起的目光裡帶著詢問。
「我同她是鄰居……」晉起解釋了一句。
孔弗瞭然的點頭,眼瞧著江櫻看到了自己,微笑著頷首。
江櫻意外萬分,直到確認眼前的人的確是孔弗無疑,才出了聲,「孔先生!」
「江丫頭。」孔弗和藹的笑著。
「孔先生怎會來此?」江櫻一面走,一面問道。
「閒來無事,四處走走而已……剛巧碰見了晉公子,便想著過來歇一歇腳。」孔弗笑著道。
石青笑了兩聲,道:「到現在都還沒吃午飯呢。」
喂,他剛剛說了什麼?
說完這句話,石青自己都震驚了。
狄叔更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才好——這種要蹭飯的暗示,實在是太明顯了好嗎!
孔先生不愧是孔先生,依舊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臉色不見半分變動。
江櫻笑著道:「既如此,孔先生若不嫌棄,不如就留此一同吃頓便飯吧?」
「那我便厚顏叨擾了。」孔弗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濃了。
晉起在一旁已是滿頭黑線——孔先生臉上這種我就等你這句話呢的表情,到底算怎麼回事?
為什麼他有一種,不管是誰,只要是跟這個女人牽扯到了一起,就會變得不正常的感覺……
梁文青不認得孔弗是哪個,但見江櫻態度恭敬,便就沒說其它。
一行人被請著進了院兒。
莊氏正忙活著烤雞翅,宋元駒則是在井邊剝洗著野雞和野兔。
晉起嘴角不禁一抽,這副情形,當真是毫無違和感……
宋元駒瞧見了他,一個勁兒的擺手,道:「表弟,快來幫忙!」
表弟這個稱呼,乃是為了不讓外人發現宋元駒的身份可疑,臨時編造出來的。
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臨時表弟晉起十分不情願的走了過去。
莊氏見多了幾個人,忙迎了上去。
江櫻在中間簡單的介紹了一遍。
莊氏顯然也沒有意識到眼前這個素衣老人是那個名揚天下的孔先生,故也沒有太多拘束,熱情的招呼著幾人坐。
孔弗和石青圍著牛槽看了一遍,嘖嘖稱奇。
拿這個架上鐵條用來烤東西,倒真的是頭一回見呢。
「等會兒留下來一同吃飯吧?」井邊,宋元駒跟晉起說道。
晉起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這種好像宋元駒是這家的主人的感覺,算怎麼回事?
他前世怎麼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宋元駒,竟然是這麼的厚顏無恥?
「方才我吃了一塊兒,那味道當真的獨特!」宋元駒豎起大拇指,一臉的垂涎。
晉起利落的收拾完一隻野兔,道:「所以你特意去抓了野雞野兔過來?」
宋元駒乾笑了兩聲說道:「總沒有白吃白喝的道理。」
晉起忽然不想說話了。
難道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他家白吃白喝的那位,不是他宋元駒嗎?
「宋大哥,晉公子——」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
宋元駒應了一聲。
晉起轉過頭,只見是江櫻端著一盆青菜走了過來。
宋大哥……
他們兩個人竟然已經這麼熟悉了嗎?
再想想那句晉公子,晉起忽然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
明明是他們認識的更早更久好嗎?
少年垂下頭,三下五除二的就將另一隻兔皮給扒了下來。
「不是烤肉吃嗎,還洗菜做什麼?」宋元駒笑著問江櫻。
江櫻看了一眼晉起,解釋道:「晉公子不吃葷——」
晉起微微一愣,抬起頭來看她。
目光交匯處,江櫻笑了笑,晉起卻飛快的轉過了頭去。
他什麼時候,說要留下來吃飯了?
不過,既然她煞費苦心的準備了,那他就勉為其難的留下來吧。
宋元駒眼中閃過一抹興味,而後又奇道:「菜也可以烤著吃?」
「當然了。」江櫻一邊洗著菜,一邊說道。
像這些菇類、茄子、韭菜、玉米之類的,用來燒烤都是很好的。
另外,江櫻又去準備了一些豆腐之類的素食。
待一切準備就緒之後,江櫻就開始幫著莊氏著手烤了起來。
烤兔肉的時候,在上面刷了一層蜂蜜,再用毛刷塗上提前做好的燒烤醬,一層孜然粉撒下去,香味兒濃郁撲鼻。
「色香味俱全——」望著面前碟子裡盛放著的金黃色烤兔肉,孔弗忍不住讚歎道。
狄叔忍不住笑了,「先生,您還沒嘗呢,怎麼就知道色香味俱全了……」
「一看便知了!」孔弗說話間,咬了一口下去。
這絕對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烤肉!
其餘的人也隨之嘗了一口,紛紛露出驚嘆的表情。
縱然是梁文青,也顧不上再去維持臉上倨傲的表情了,一大塊兔腿肉吃下去,覺得意猶未盡。
想要開口再要,卻覺得有些丟人……
正猶豫不定間,卻見一隻大雞翅落在了自己面前的碟中。
梁文青一抬頭,就見江櫻正笑著跟她說,「這雞翅烤出來可要比兔肉還好吃呢,你試試。」
梁文青默了一默,最後也沒再說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低下了頭吃了起來。
「這烤過的蔬菜,我還從沒吃過呢!一定要嘗嘗——」宋元駒笑哈哈地說道,說話間,已經伸出了筷子。
一口烤金針菇入了口,宋元駒含糊不清地贊了句好吃。
眾人也從沒吃過燒烤的蔬菜,一時間皆是新奇的不得了,紛紛不客氣的伸出了手中的筷子。
晉起在一旁看的心焦。
這分明是特意烤給他吃的好不好?
這些人,會不會太不客氣了?
不自覺的,晉起就加快了吃東西的速度。
飯飽之後,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護食行為,似乎十分的不妥……
他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小氣了?
他重生後的目標可不是跟人爭吃食啊!
有點出息好不好!
少年開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飯後,一行人移至了堂屋小坐。
「這茶是我自己在後山採來晾曬成的,比不得那些好茶,孔先生不要嫌棄。」江櫻提著茶壺走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沒有料到孔先生會來家裡,也沒準備什麼像樣兒的好茶。
這些茶是她按照現代的法子來曬成的散茶,她是喝的慣,就是不知孔先生能否喝的慣了。
「無妨,正巧嘗個新鮮。」對於這個小丫頭的手藝,孔弗現在是充滿了信任的。
一口茶吃下去,果真與平常所吃的團茶和餅茶有著很大的不同。
那一股清冽之感,飯後飲用,格外的爽口。
宋元駒也覺得妙,一杯吃罷,乾脆自己提來茶壺斟了一杯。
「還要嗎?」見晉起杯中也見了底,宋元駒順口一問。
「要。」在沒來得及思考之前,晉起已經伸出了手中的杯盞。
宋元駒微微一愣之後,而後哈哈笑了兩聲。
在宋元駒嘲笑的目光中,晉起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沒救了……
幾人坐著說了半個時辰的話,孔弗忽然興起,要江櫻陪他下棋。
「上回說讓你回去照著棋譜多加練習,得空去清平居陪我下棋,怎地一等這麼些時日,也沒瞧見你過去?」孔弗生怕江櫻不依似得,先點出了江櫻的『罪狀』。
江櫻訕訕笑了兩聲,翻找出來了一個陳舊的棋盤。
宋元駒不感興趣,乾脆回去睡午覺去了。
晉起留了下來。
他給自己找了一個很上檯面的藉口——他是帶著孔先生過來的人,孔先生沒走,他自然是不能貿然離場,為免失了禮儀,故只能留下,在一旁觀棋。
梁文青暗暗嗤之以鼻。
她可不信江櫻會下什麼棋……
窮苦人家的孩子,有幾個會下棋的?
就算略懂一些,但這位先生,雖然她不知道其身份,但打眼一瞧,便知道不會是個簡單的人物。
此刻,梁文青忽然發現,她並沒有太多想看江櫻鬧笑話的心思,反倒有些擔心她丟了人……
呃,她可是自己的頭號情敵啊!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24:54
088:他是我的
可接下來,對弈的局面,讓梁文青大為吃驚。
江櫻的棋藝,竟然……比之她爹梁平也不差半分。
再有一刻鐘過去,梁文青更是覺得……她爹應當也不是江櫻的對手。
梁文青忽而就有些惆悵了。
原本以為一個處處不如她的情敵,結果卻是她太自以為是了。
「看來那本棋譜,你是真的仔細研究過了。」孔弗捋了捋花白的山羊鬍,眼中含著滿意的神色。
江櫻笑了笑。
她沒事的時候,是琢磨了幾次。
晉起卻覺出了不對勁。
那本棋譜,當日江櫻便贈與她了,她何來的研究?
眼前忽然閃過少女臉上掛著明麗的笑容,對他說「我過目不忘」的情形。
難道是真的……?
晉起看向一臉專註把注意力全都放在棋盤上的江櫻,覺得不太能接受,一個大多數時間都在犯二的人,竟然擁有著過目不忘的能力……
但想想,這個女人可不單單擁有著這麼一項優勢。
得天獨厚的運氣,更是好的離譜。
別的不談,且說一個年紀小小的女子,又有誰能有這份殊榮,得了孔先生的青眼,共坐對弈。
普天之下,只怕找不出第二個來了吧?
不得不說,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別人費盡心機也求不來的東西,偏生就能落在無心插柳之人手中。
他沒有這樣的好運氣,所以他要傾盡所能,來與命運博弈。
「倘若你輸了,下次我可還要過來吃烤肉。」孔弗含笑說道,邊又落下一字。
江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裡還來的倘若,晚輩已經輸了……」
幾人忙定神往棋盤上看去。
與方才的勢均力敵相比,如今棋盤上的局勢,顯然已經分出了高下。
石青看了看,說道:「江姑娘能有此造詣已是難得至極,我回回同師傅對弈,可還比不得江姑娘一半呢,平日裡若非我百般糾纏,師傅可向來不屑與我下棋的——」
孔弗朗笑了幾聲,算是認可了石青的話。
江櫻聽出石青是在安慰於她,便也跟著笑了笑。
其實,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能贏孔先生。
原主在棋藝上雖然精通,但也絕對跟天才扯不上干係,若非是得幸看過了《甄之遠手札》,在韓府裡又經常陪著大少爺下棋練手,只怕連眼下一半的時間也撐不了。
孔弗看了一眼面色從容的江櫻,含笑著點了頭。
不錯,輸了就是輸了,輸的足夠坦然。
孔先生並沒有往更深一層想去——有時候足夠坦然,是須得建立在臉皮夠厚的基礎上的。
輸掉的江櫻,卻成功的勾起了孔先生下棋的興緻。
江櫻作為手下敗將,自然是滿足不了孔先生獨孤求敗的心境。
石青,更不必提了。
至於狄叔,就當沒他這個人吧。
所以,孔先生的目光就這麼落在了晉少年的身上。
晉起輕咳了兩聲,起身道:「晚輩陪先生下上一局。」
江櫻見狀,便給晉起讓出了位置。
晉起盤腿而坐。
孔先生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晉起微一欠身,執子先行,落子之音清脆而果伐。
二人之間,似乎縈繞著某種無形的氣場,方圓之內,自成乾坤。
江櫻微微詫異了片刻之後,遂也明白了自己方才那一局棋下的,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一比,實在是不值一提。
晉起與孔弗的這局棋下的,二人面上俱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可在一旁觀棋的石青和江櫻,臉色可謂是精彩紛呈。
梁文青走了過來,扯了扯江櫻的衣袖。
江櫻沒敢出聲打破安靜,只拿詢問的目光看著梁文青。
梁文青給了她一個複雜的眼神,而後率先朝著院外走了出去。
江櫻稍作猶豫,起身跟了出去。
「怎麼了?」到了院外,江櫻朝著梁文青問道。
「我……有話想跟你說。」梁文青來到香樟樹下站定,看著江櫻說道,口氣中隱含著些許猶豫。
江櫻點頭,示意她說。
梁文青撇去面上的猶豫之色,鼓起了勇氣說道:「之前,是我不好……不該因為你跟春風走的近,便那樣對你,對不起。」
江櫻意外了一下,而後便搖頭道:「沒關係,我並未放在心上。」
她早就看出來了,這小姑娘就是愛面子,加上嬌生慣養的緣故,性格有些不好,但心眼和三觀還是挺正的。
「真的?」聽江櫻說沒放在心上,梁文青狐疑的看著她。
她之前做了那麼多為難她的事情,說了那麼多不好聽的話……
「嗯。」江櫻笑著點頭。
梁文青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慚愧之色。
「謝謝你……」梁文青不自覺的垂下了頭,再沒了半分往日裡的張揚和自得。
江櫻反倒覺得有些不習慣了,正欲出言安慰小姑娘兩句,卻忽然聽梁文青說道:「看在你救過我一次的份上,我以後不會再為難你了,但是……春風他是我的,我是絕對不會讓給你的。所以我勸你,還是趁早死心吧——」
江櫻嘴角一抽。
她怎麼不記得她什麼時候表現出,要跟梁文青搶宋春風的意思了?
「你誤會了,我對春風的感情,與你的不同。」江櫻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
「什麼意思?」梁文青抬起了頭。
「我對春風,只是朋友和家人之間的喜歡而已。」江櫻笑著說道。
「真的……?」梁文青覺得不可置信。
她的春風,不僅長得好看,人又仗義,而且還會武功,這麼好的男子,竟然會有人不動心嗎?
梁文青越想越覺得,這根本不可能啊。
可是姑娘,這真的只是你一個人的看法而已……
梁文青緊緊的盯著江櫻的眼睛,似乎要將她看穿一樣。
茂密青翠的香樟樹下,少女圓潤白皙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梨渦隱現,一雙眸子像是水墨裡勾畫出來的一般,黑亮而純粹,不見一絲雜質。
她好像,真的不是在說謊呢……
梁文青眼睛動了動,而後忽然問道,「那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江櫻想都沒想便搖了頭。
她雖然沒有過喜歡誰的經歷,但喜歡和不喜歡她還是分得清的。
「那你喜歡什麼樣子的男子?」梁文青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道:「不如這樣吧,你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子,我來給你物色,我爹認識許多青年才俊呢!」
江櫻呆了。
這算怎麼回事啊?
可下一刻,梁文青又皺了皺眉頭,苦惱地說道:「不過,他們不一定看得上你啊…」
江櫻默默吐了一口血。
她這是被嫌棄了?
「但你也不要太自卑,其實……你還是不錯的。」梁文青安慰道,「你懂得做吃的,又很會下棋,長得也還過得去……雖然跟我是沒法兒比,但是在咱們桃花鎮上,真的也還算不錯了。」
江櫻艱難地解釋道:「我真的……沒有自卑。」
「那你跟我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江櫻強忍住扶額的慾望,搖頭道:「梁小姐,關於這個問題,咱們還是日後再說吧。」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兒又沒別人!你扭捏什麼呢?」梁文青認為江櫻是在害臊。
百般無奈,急於逃脫的江櫻,眼風一掃,正巧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春風回來了!」江櫻急忙指著梁文青身後說道。
梁文青眼睛一亮,當即就拋棄了江櫻,朝著宋春風小跑了過去。
方才還好好的一個姑娘,不過是十餘步的時間,來到宋春風面前之時,已經紅了雙眼。
沒有一點點防備的宋春風被忽然出現在眼前的梁文青,嚇了好大一跳。
「春風,這幾天你都去哪兒了?我到處找不到你,你知道前幾日我家中走水的事情嗎?我差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真的是嚇壞了……」在心上人面前,梁文青委屈的哽咽了。
「你怎麼在這兒……」宋春風邊說邊往後退。
梁文青二話不說,紅著眼睛就朝著宋春風懷裡撲了過去。
江櫻在一旁簡直看傻眼了。
這姑娘……當真是驚世駭俗啊!
宋春風驚恐了,要比看到殺手的表情還要驚恐。
「你不要碰我!」宋春風驚叫一聲,一把推開了梁文青。
被推開的梁文青,原地怔愣了片刻之後,忽然由哽咽變成了嚎啕大哭。
江櫻凌亂了好大一會兒,決定遠離這場是非,默默轉身回了院中。
跟外面的情形完全不同,院中,孔弗正開懷大笑。
這是贏了?
江櫻走了過去,打眼一瞧棋盤,錯愕的瞪大了雙眼。
竟然是……平局!
「孔先生承讓了。」晉起含笑施禮。
「晉公子謙虛了……」孔弗的笑容裡帶著幾分深意。
石青看著晉起,心中的激動溢於言表。
他以後要追隨的主公,當如是!
江櫻望向晉起的目光,不由地也帶上了幾分欽慕。
沒想到晉起的棋藝,竟然已經到了跟孔先生不相上下的地步。
孔先生棋藝超群,自是令人欽佩的,但總歸有一半的功勞要歸功於大半輩子的磨礪;但晉起,年紀尚輕便有此造詣,才是更為難得。
感受到江櫻的目光,晉起唇邊笑意微顯。
沒錯,晉少年又在無法自控的沾沾自喜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25:07
089:大肆整頓
當晚,江櫻得知了梁家走水的原因所在。
據官府調查,竟是辦養豬場的凌家所為。
原來是凌家氣不過梁平當日不僅沒幫著凌夫人,反倒讓她出了醜,而後更是將人告到了官府的事情,從而把梁平給記恨上了。
並且,梁平為防凌家再來找莊氏的麻煩,與梧桐鎮的鎮長提及了此事,梧桐鎮鎮長跟凌家關係本就不善,再加上有梁平這番話,便暗下調查起了凌家的養豬場,還別說,這一查,真的查出了許多貓膩。
凌家至此後,光景便一日不如一日。
凌大富懷恨在心,便事先買通了梁家的僕從,這才有了梁文青生辰宴上的縱火事件。
宋春月聽罷,激動的將凌家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什麼時候這麼偏向梁家了,平日也沒見你這樣罵過誰……」宋春風在一旁嗤之以鼻道。
「我哪裡是幫著梁家,這還不是因為當日我也在梁家嗎,我可險些沒命了!」宋春月越想越氣憤。
宋春風咽了口唾沫,不再說話了。
好吧,是他將自家妹妹想的太熱心了。
李氏和江櫻,卻是暗暗打量著莊氏的臉色。
其實,這件事情真的要從頭說起的話,梁平之所以會得罪凌家,其原因顯然是為了莊氏。
莊氏不傻,自然也清楚這一點。
一時間,只覺得心中五味繁雜。
原本是想斬斷關係的人,冥冥之中,卻好似越來越糾纏不清了。
梁鎮長家走水的消息一經傳開,桃花鎮上便開始沸騰了。
眾人無不是唾罵凌大富的卑鄙陰毒。
但轉念一想,被凌大富買通的僕人都已經招了供,就算是凌大富說破了天也逃脫不了這個罪名,餘下的事情自有官府來辦,百姓們這才覺得十分解氣。
晉起卻陷入了深思。
前世的凌家也是在同一日走了水,但起因並不是凌家,而是梁平曾得罪過的一幫亡命之徒,後來也是幾日之後便被緝拿歸案。
因為前世的這個時候,莊氏早已因為高燒昏迷在路上,無人救治身亡,根本沒有後來那出要浸豬籠的事情。
更別提凌家因此記恨上樑平了。
看來這一世,真的有很多事情都發生改變了。
他要更謹慎一些才行。
「恩公。」
宋元駒走了過來,臉上沒了那種在外人面前的放蕩不羈,對晉起,也顯得格外尊重。
晉起看著他肩上背著的包袱和手中的劍,問道:「要走了?」
宋元駒一笑,點頭說道:「傷已經養好了,肅州對於我來說,實在不是久留之地。」
晉起點頭,又問宋元駒日後有什麼打算。
「暫且沒有打算,想回臨平老家看看。這麼多年跟著福王大軍四處征戰,已有近兩年沒有回家探望過雙親了。」提到年邁的父母,宋元駒臉上滿都是愧疚。
「也好。」
宋元駒朝著晉起一拱手,面色鄭重地說道:「救命之恩,宋元駒沒齒難忘,恩公他日若有事用得上我,只管讓人去臨平傳話,宋元駒定當萬死不辭!」
宋元駒重情重義,這一點,從上一世他為了救命恩人濟王死守廬陽,便能看得出來。
「宋兄若心有抱負未展,來年夏至,可去連城晉家尋我。」
「連城晉家……」宋元駒眼中閃過驚異,看向晉起的目光,也變得深邃了許多。
他一早便覺察出了,面前的人根本不像是山野少年。
只是,他怎麼篤定晉家那樣的大世家,肯收他入麾下?
這麼自信嗎?
不過眼前的人,的確是有這個能力的。
宋元駒沒有多問,卻是滿口應下。
「那便在此辭過,來年再聚。」宋元駒拱手作禮。
晉起抱拳還禮,「珍重。」
宋元駒點頭轉身,幾個起落,身影便消失在了濃濃黑夜中。
※※
今日,江櫻按時來了韓府上工。
一路走進問梨苑,總覺得府裡的氣氛有些古怪的沉寂。
待進了問梨苑,便發現了許多嶄新的面孔,古怪的感覺更是有增無減。
江櫻來到雲霄院之後,和往常一樣的時辰,便有兩名看著眼生,十二三歲的小家丁送來了白宵的早食。
看了一眼,江櫻不由地笑了。
看來田大和田二是接受教訓了,竟然沒有再偷懶,將大肥肉換成了白雞肉。
這句話剛在心裡落音,就聽來送食的家丁說道,「田大叔讓我告訴姐姐,別忘了他們的紅燒裡脊和豆皮包子。」
江櫻翻了個白眼,「知道了,得空我去廚房給他們做。」
餵完了白宵之後,江櫻又帶著他喝了水。
兩個灑掃的粗使丫鬟來了雲霄院,一面灑掃著,一面低聲交談著什麼。
「聽說那李復的死相可慘了……還有紀家一大家子,嘖嘖,別提有多可憐了……」
「這算什麼,那十來個被亂棍活活打死的丫鬟才可憐呢……我聽前院的幾個姐姐說,昨個兒夜裡,聽到鬼魂在哭呢……」
「好了好了,快別說了,越說我越的慌……」
江櫻隱隱聽到了一些,驚的不行。
昨天問梨苑裡,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怎麼忽然,死了這麼多人……
得空去了前院,江櫻找到了青舒。
青舒先是呸了一聲,才道:「他們死的也不冤枉,平時就瞧著這些人不規矩,早該整頓整頓了!李五的事情,可不就是一個教訓嗎?」
跟江櫻不同,青舒自幼養在韓府,對這種打死下人的事情早已司空見慣。
而且青舒認為,既然是少爺下的命令,那他們必然是有著非死不可的錯處。
江櫻怔怔的點了頭。
她並沒長著一副聖母心腸,對這些人也談不上有什麼同情,她只是覺得這件事情,似乎有些不尋常。
少爺真的是因為李五的事情,才決定要整頓問梨苑嗎?
江櫻想不出來,畢竟她對韓家和韓呈機,都了解的太少。
但是了解的太多,有時候也不見得就是好事吧?
既然跟她無關,那便不要多想了。
「別害怕,沒什麼好怕的……」青舒見江櫻臉色幾變,以為她是嚇到了,便拍了拍江櫻的肩,安慰道。
一面又想著,好在少爺有先見之明,特意交代了阿櫻昨日不用來上工,要不然真讓她親眼瞧見了那活活將人打死的情形,只怕非得嚇的魔怔了不可。
江櫻點點頭,也沒有多解釋什麼。
午飯過後,雲霄裡來了個眼生的小丫鬟。
「少爺讓姐姐領著白宵去梨林走走。」小丫鬟不過是十二三歲的模樣,聲音脆生生的,一口一個姐姐,十分討喜。
江櫻還以笑臉,點頭道:「知道了。」
韓呈機如果在府裡的話,幾乎日日都要見上白宵一次,有時是他過來雲霄院,更多的時候是讓江櫻帶著白宵去梨林或是青竹堂。
江櫻領著白宵出了雲霄院。
一路上,下人們紛紛避讓,有多遠躲多遠。
這讓江櫻有一種『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感覺……
不對,她才不是狐狗!
江櫻撇開這個奇怪的想法,帶著白宵來到了梨林。
由於韓呈機喜好清淨,林中裡並無多餘的下人出沒。
周遭靜謐,只有風拂過枝葉的沙沙聲響,還有白宵時不時的吐氣聲。
一人一虎來到了梨林深處。
江櫻瞧見了不遠處坐在輪椅上的韓呈機,和伺候在一旁的阿祿。
韓呈機今日著了一身素白長衫,冠髮所用亦是白的無暇的羊脂玉冠,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黑的要滴出墨一般的眼睛,猶如一口古井,深不見底,沒有任何起伏。就是這樣毫無表情的一張臉,相比於平素那個臉上總帶著疏冷的韓呈機,反倒更叫江櫻覺得害怕。
眼前的韓呈機,似乎格外的陰鬱。
下意識的,她停在了五步開外的距離,沒敢再靠近。
白宵竟也跟通人性似得,沒有像往常那般,直接朝著韓呈機跑過去。
韓呈機聽到動靜,緩緩轉過了頭來。
對上那雙盛滿了陰冷氣息的眼睛,江櫻沒出息的抖了一下。
「白宵,過來。」韓呈機道。
白宵猶猶怨去。
韓呈機一隻手撫在白宵的頭頂,每一下,似乎都格外用心。
白宵比之江櫻,也沒有多大出息,嚇得不敢動彈,虎軀繃得緊緊的。
片刻後,韓呈機自己轉動了椅輪。
「不用跟來。」
阿祿垂首應了聲:「是。」
轉著輪椅的韓呈機朝著梨林更深處而去,白宵緩步跟在後面。
「你別怕……因為今日是少爺一個朋友的祭日,所以少爺才這樣……」韓呈機走後,阿祿跟江櫻說道,只是隱去了溫梨的名字。
朋友的祭日?
江櫻望著逐漸消失在綠林深處的韓呈機,心道,那想必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哎……」耳邊不停的傳來阿祿的嘆氣聲。
江櫻被他嘆的頭都大了。
「少爺這樣總不是個辦法……」阿祿撓撓頭,十分憂心地說道。
每年夫人和溫梨的祭日,都是少爺最難熬的時候。
少爺待在府裡,只會想到過往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如果能出去散散心,分散一下注意力,想必會好上一些。
阿祿想到這裡,眼睛忽然一亮,道:「對了,今晚是河燈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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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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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4 19:25:24
090:救人也要看臉
方才還在嘆氣感慨少爺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下一刻就立馬變了歡喜臉,提醒她今日是河燈節。
江櫻深深覺得,她跟不上阿祿的思維。
「今日好像是河燈節吧?」阿祿跟江櫻確認道。
江櫻點頭,「是。」
今日一早來上工的時候,宋春月和宋春風就已經跟她說好了,今晚幾人一起去放河燈。
「那今晚,咱們跟著少爺一起去放河燈吧?」阿祿高興地說道,又朝江櫻問道,「你覺得好不好?」
「好是挺好的……」江櫻困難地說道,「可是你覺得,少爺他會去嗎?」
「咱們可以勸著少爺去啊。」
「咱們……?」江櫻看著阿祿,有一種被強拉下水的感覺。
阿祿怔了怔,瞪大了眼睛一臉單純地反問道:「那不然,你想自己去勸嗎?」
他這種你怎麼能這麼自私霸道,怎麼這麼不給我機會的眼神,算是哪門子的嫉妒啊!
「不,咱們一起吧……」江櫻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來。
阿祿這才滿意。
臨放工前,完全不抱希望的江櫻,跟著阿祿一起來到了韓呈機的書房。
「放河燈?」聽罷二人的話,韓呈機嘴角抽了一下。
難道他看著像是會參加這種無聊的活動的人嗎?
「是啊少爺,放河燈,還能許願呢!」阿祿完全沒意識到韓呈機身上散發出的濃濃的嫌棄之意。
這下連江櫻都聽不下去了。
許願……
這種事情,真的能成功引起大少爺的興緻嗎?
這也太低估大少爺了。
至少要說些『河燈節上有許多貌美的小娘子』之類的話,才附和常理吧。
「那便去吧。」韓呈機掃了江櫻和阿祿一眼,說道。
什麼?
江櫻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原來憂鬱而冰冷的大少爺……竟然相信許願這種事情?
「下去準備吧。」韓呈機發話道。
江櫻扶了扶快要掉下來的下巴,退出了書房。
半個時辰後,以大少爺韓呈機為首的問梨苑放河燈小組,準備出發了。
江櫻跟宋春月打好了招呼,約定在目的地見。
阿祿趕著馬車,朝著護城河而去。
馬車中,韓呈機閉目養著神,青央則是在做著河燈,江櫻在一旁看著,打打下手。
青央的手很巧,一朵漂亮精緻的荷花燈誕生在她手中。
「之前沒放過河燈嗎?」青央笑問道。
江櫻搖搖頭,「連城沒有河燈節。」
青央瞭然的點了頭,又含笑說道:「在我們肅州,女子們都是會折河燈的,折什麼漂亮花樣兒的都有,等到了護城河,你便能瞧見了。」
江櫻笑著說好。
「這個送你,到時候許願用。」青央將剛折好的一隻七彩蓮花燈遞給江櫻。
「謝謝青央姐姐——」江櫻接過,見青央已經停了手,便問道:「青央姐姐,你不許願嗎?」
「已經折了三朵了,你一朵,我一朵,阿祿一朵,不是剛好嗎?」青央不解的看向江櫻,那眼神裡滿都是『你不會連三個數都不識得吧』的懷疑。
江櫻一愣,看了一眼對面閉目假寐的韓呈機,低聲提醒道:「青央姐姐,還有少爺呢。」
「嗯?」青央皺皺眉。
「少爺要許願的。」江櫻進一步解釋道。
「什……麼?」青央驚詫了。
少爺,要放河燈,還要許願?
韓呈機眼皮一抖,緩緩睜開了雙眼。
「少爺,您真的要許願嗎?」青央看著韓呈機。
江櫻大約是已經經歷過了先前的驚詫,現如今已經相當之淡定。
「折一盞吧……」韓呈機道。
青央目瞪口呆的應了一聲,而後便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中。誰能來告訴她,少爺這是怎麼了啊…
馬車繼而又行駛了半個時辰左右,便來到了肅州護城河。
藍布油壁馬車緩緩停下。
不少人下意識的望了過來。
只見馬車中,先是下來了兩個丫鬟打扮模樣的少女,著黃衫的女子稍年長些,身姿亭亭玉立,長相清麗無雙。
而稍年幼些的那個,身著荷青色半臂對襟月白色百褶裙,未褪去嬰兒圓的臉蛋嬌憨可人。
一時間,不少人心中開始好奇起來,不知這家的主人,又是何等樣貌?
這時卻見,那趕馬的小廝抬出了一架輪椅。
其後才從馬車中扶出了一位墨髮高束,身著玉石藍錦袍的少年人。
少年人五官猶如冰雕,冷然而尊貴。
眼瞧著那少年被扶著坐到了輪椅之上,眾人無不是唏噓嘆息。
這麼好一個公子哥兒,竟然是個殘疾……
青央臉色微慍,韓呈機卻像是毫無察覺周遭的人投來的惋惜目光。
江櫻放眼望去,只見護城河兩畔,皆是被花燈照耀的通明透亮,宛若白晝。
行人們或三五成群的結伴慢行,或是彎身在河沿放燈,更有孩童們嬉笑著穿梭在人群當中,唱著聽不大清晰的童謠。
然而要說最美的景色,還要數此刻漂浮著各色花燈的廣闊河面。
乍地一看,宛如無數點點螢光,點綴在平滑光潔的深藍色緞布之上。
江櫻不禁被這種熱鬧的氣氛感染了幾分,一邊跟著阿祿和青央往前走,一邊在人群中搜尋著宋春風和宋春月的身影。
四處看了一遍不得,想來或許是二人還沒到。
「少爺,咱們也去放燈吧!」阿祿臉上滿滿都是興奮,讓江櫻和青央看的一愣一愣的。
這洋溢著的少女心……是怎麼回事?
二人又下意識的看向韓呈機。
韓呈機覺得,自從他表示出要放河燈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當成異類了。
他當時只是忽然想起了幼年之時,母親帶他來護城河放河燈的事情,順口答應下來罷了。
久不出門參加放河燈活動的韓少爺和少年阿祿,顯然已經跟外界的習俗脫節了不少。
現下放眼望去,河畔邊放河燈是皆是年輕的小娘子們,再者就是年幼的稚童,哪裡有大家公子樂顛顛的跑去放河燈的。
看向一臉期待的阿祿,韓呈機感到一陣無力。
「拿去一併放了吧。」最終,韓呈機交出了河燈。
阿祿微微一愣,而後便樂不可支,接過河燈便朝著河邊跑了過去。
顯然這貨是不可能意識到男子放河燈有什麼不妥之處了。
望向擠在一群花花綠綠的小娘子軍之中、小心翼翼地將河燈放入水中的阿祿,青央和江櫻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個成語——不忍直視。
「少爺,都放好了,奴才還許了願呢!連帶著少爺那份兒也幫著一起許了!」阿祿跑了回來,一臉的笑。
許願這回事,還有別人幫著許的說法嗎?
覺察到周圍的人投來的奇怪眼神,韓呈機已經不想搭理阿祿了。
阿祿恍若未覺,一面推著韓呈機往前走,一面催促著青央和江櫻也快去放河燈。
「咱們也過去吧。」青央拉了江櫻,朝著河沿走去。
阿祿推著韓呈機,不緊不慢的跟了過去。
由於放河燈的人較多,江櫻在離青央十餘步外,才算找到了落腳處。
取出蓮花燈,用火摺子將短蠟點燃,江櫻便往河面伸出了手。
這時,忽然覺察到有人重重的碰了自己的胳膊一下,江櫻手臂一晃,河燈便墜入了水中,沒幾下火光便被水熄滅了。
江櫻不悅的皺眉,剛轉過頭去想瞧瞧是誰碰了自己,下一刻,卻覺有人在背後推了自己一把,不及反應,腳下打滑,整個人就朝著河中撲了下去!
「救命!」
落水聲並著江櫻驚慌的喊聲忽然響起。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啊!」
周圍的小娘子們嚇得花容失色,紛紛站起了身,手足無措的喊著人。
瞧著在手中若隱若現的荷青色,青央眉頭一跳,連忙在人群中看了一眼,果然沒瞧見江櫻的身影!
「少爺不好了,阿櫻落水了!」
韓呈機面色一冷,遂不及阿祿反應,便自己轉著輪椅朝著河沿而去。
「少爺!」阿祿連忙跟上。
這時,河邊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卻沒人敢下河救人。
要知道這可是護城河,不僅河水極深,而且水流又急,很有可能人沒救上來,自己反倒上不了岸了!
「是個小娘子啊…」人群中,一個身著竹月色祥雲暗紋圓領長袍的少年郎,一臉興味的看著水中掙扎的身影。
端看那若隱若現的面容,竟似出水芙蓉一般。
少年心頭一熱,頓時丟下了白紙扇,扯開腰間玉帶,迅速的脫下了外袍。
「少,少爺,你這是……作何?」身邊小廝驚恐的看著自家少爺。
少爺不會是要在這個時候犯渾吧!這麼多人都看著呢!
「快讓開,本少爺要英雄救美了!」少年人揚聲喊道。
周圍的人紛紛讓開了一條道兒,目光緊緊隨著僅著了素白中衣黑色長靴的少年郎。
噗通一聲,少年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真是遇見好心人了……」周圍的人不由贊道。
雖然大部分人沒有膽識去做英雄,但這並不妨礙大家對英雄的崇拜與讚賞。
卻有一名少女驚奇地說道:「二姐你快看,那不是方才調戲你的登徒子嗎!竟然下水救人了!」
什麼?
眾人看向水中的那個白色身影,心情一時間變得複雜了。
該不是,看人家小姑娘長得不錯,才冒險下去救人的吧?
天吶,這個世道難道已經淪落到了連救人也要看臉的地步了嗎!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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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4 19:25:38
091:此人有病吧
原本已經快要喪失意識的江櫻,這回隱隱瞧見有人在朝著自己的方向迅速的遊了過來,心中希望頓起,竭力的抬起了頭。
「救,命……」
離得近了,少年終於看清了在水中掙扎的那張面孔。
散落下來的青絲在水中舞動,更襯得一張臉脫俗而乾淨。
「啊呀!」
少年人忽然驚叫一聲,驟然瞪大的眼睛要比見了鬼還要恐懼。
而後,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下,忽然轉回了頭,奮力朝著岸邊游去。
這種突如其來的神轉折,讓岸邊眾人驚呆了。
卻不成想,更令人膛目結舌的還在後面。
同一刻,一位錦衣華服的公子跳入了水中。
青央和阿祿嚇得面無血色,「少爺!」
阿祿水性極差,卻也顧不得許多,跟著跳了下去。
如果少爺真的出事,他也不用活了!
「救命!」一聲高呼傳來,卻並非來自那落水的女子。
而是,最先跳下去救人、現在正往回遊的少年。
見他面色痛苦,奮力揮舞著雙手的模樣,人群中有人驚道:「不好了,此人大約是腿抽筋了!」
這是因為游的太急,再加上太害怕的緣故。
少年的小廝一聽這話,嚇得立即跳入河中,去救自家受驚的少爺了。
「哥,那不是櫻櫻吧?」剛過來的宋春月,本是帶著看熱鬧的心思,一瞧見水中的影子,頓時嚇得魂不附體。
「哥,那好像真的是——哥!」宋春月這回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宋春風已經噗通一聲跳了下去。
「謔!又跳下去一個!」
望著接二連三的跳水救人的混亂場景,人群中沸騰的厲害,越來越多的人前來圍觀。
人群中,一個不起眼的女子身影,瞧見著混亂的場面,微微一皺眉頭,而後便離開了人群。
原本以為極簡單的一件事情,沒想到竟然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還是先回去跟主人稟報吧。
江櫻意識遊離之間,忽然覺察到有一隻大手攬住了自己。
奮力的睜開眼睛,入目是一張極其模糊的臉,但端看那輪廓,江櫻隱隱認出了是誰。
「少,少爺……」江櫻咳出了兩口水。
「別怕,我救你上去。」韓呈機眉心緊皺,擁著江櫻朝岸上游去。
阿祿和宋春風已經來至二人身邊,有水性極佳的宋春風在,幾人很快便上了岸。
另一邊,最先下水的少年人,也被自家小廝拖著上了岸。
「少爺您沒事兒吧!」小廝拍打著少年的背,無法理解為什麼少爺方才忽然折返,並且嚇成了那副模樣。
「快,阿福,咱們快走……」少年急慌慌地說道,顧不得還在抽筋的腿。
小廝茫然的不行,下意識地朝那被救上岸的小娘子看去,赫然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江家二小姐啊!
怪不得!
怪不得少爺嚇慘了。
這是得趕緊走了,如若不然她又來糾纏少爺可如何是好!
主僕二人以一種詭異的速度,逃離了人群。
甚至就連起先脫下的衣袍,也未來得及去撿。
「櫻櫻,你沒事吧!」宋春月跑了過來,晃著江櫻的肩膀。
江櫻被她的大力晃得咳出了好大幾口河水。
望著圍著自己的青央阿祿,春風春月還有韓呈機,被灌了不少水的江櫻,覺得大腦一時間有些昏沉而迷糊。
「沒事吧?」韓呈機看著她,目色有幾分緊張。
幾年前的今天,溫梨就是這樣,在他眼前離去的。
這種感覺,令他感到恐懼。
「少,少爺……」江櫻困難地發聲。
韓呈機越發覺得眼前的情形跟當年如出一轍,一時間神經都繃得緊緊的,看著費力睜開眼睛的江櫻。
這時,在眾人的注視下,就聽江櫻艱難地問道:「少爺,原來,原來你是可以走路的啊,還可以游水呢……」
韓呈機原本緊張的神色,頓時崩塌無形。
一干人不住的抽著嘴角。
這真的是現在的重點嗎!
很好,看來她已經沒事了。
韓呈機剎那間便恢復了以往冰涼的神色,好像方才的緊張,從來不曾在他的臉上出現過。
「送她回去吧——」韓呈機對宋春月和宋春風說道。
宋春月忙不迭點著頭,雖說現在天氣不算太冷,但渾身濕透還是極容易著涼的。
青央擔憂地看向韓呈機,和阿祿一起將人扶到了輪椅上。
少爺的腿雖然不至於完全殘疾,但卻是不能久站的。
「小姐,方才那落水的好像是江櫻啊。」阿玉對梁文青說道。
「還用你說,你當我瞎嗎!」梁文青皺著眉,想著方才宋春風跳入河中去救江櫻的畫面,眼睛忽然就是一亮。
片刻之後,剛剛安靜下來的人群,再次喧鬧了起來。
「快看,又有一位姑娘落水了!」
「小姐!」阿玉瞪大了眼睛驚呼道。
小姐怎麼忽然落水了!
宋春風和宋春月扶著江櫻經過,聽到喊聲,幾聲轉頭望去。
就見梁文青正竭力在水中掙扎著——
「梁小姐也掉河裡了!」宋春月驚異地道。
宋春風乾脆當沒瞧見,扶著昏昏沉沉的江櫻離開了人群。
「我家小姐是桃花鎮鎮長家的小姐,請大家救救我家小姐,我家老爺必有厚報!」阿玉哭喊著跟岸上的人說道。
話音剛落,就聽噗通幾聲,已有幾個漢子跳了下去。
梁文青望著一干爭相朝著她游過來的人們,頓時猶如五雷轟頂一般。
「你們,你們別過來!」梁文青失聲叫道,一面奮力朝岸邊游去。
所以結果就是,梁小姐撇開一眾相救之人,自己爬上了岸。
「會游水還喊救命!」
「此人有病吧,啊!」
眾人紛紛拿看待精神失常之人的目光看著渾身濕淋淋的梁文青。
「要你們管啊!」梁文青憤憤地吼道。
見她如此,眾人多是鄙夷的搖著頭離去了。
「小姐您沒事兒吧,嚇死奴婢了!」阿玉拿帕子給梁文青擦拭著臉上的水珠,一面紅著眼睛道。
梁文青看著她,氣不打一處來,「回去再跟你算帳!」
她真是養了一個比豬還笨的丫鬟!
另一邊,嚇得面無血色的阿祿驅車趕回了韓府。
一進了問梨苑,青央便吩咐著丫鬟去熬薑湯,準備熱水,阿祿則是跑去前院請大夫過來。
一時間,問梨苑上下忙成一團。
韓呈機身子骨本來就差的很,常年都離不了藥碗藥浴,平時天氣稍微差些,伺候著的丫鬟們都得加倍小心,生怕韓呈機會有什麼不適,更遑論是落水這樣大的事情了!
路上得了韓呈機的交待,青央和阿祿都將嘴巴閉的死死的,只說是不慎落水,並未提及江櫻。
但大少爺落水的消息,還是傳遍了整座韓府。
韓旭今日剛從明光寺回來,身子不見半分好轉,被伺候著用罷了晚飯便躺回了上,此刻聽得韓呈機落水的消息,強撐著要起身,卻被曲氏攔下,勸道:「老爺您可萬不能受了涼氣,呈機那邊我且先去看看,倘若有什麼事情再讓人通稟給老爺,老爺首先的是要保重身子啊——」
韓旭被她一番話說得冷靜了許多,再加上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故也不再強撐,一面躺回上,一面催促著曲氏快些過去看看。
曲氏便帶著貼身丫鬟急匆匆的趕去了問梨苑。
她只是安排了人想不著痕跡的把那個丫頭除掉,豈料竟然陰差陽錯的讓韓呈機跟著落了水。
韓呈機是大房唯一的子嗣,她就是再不喜歡,但也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懷著繁雜的心思,曲氏來到了問梨苑。
得了韓呈機的允,青玥適才將人請了進去。
在外面等了好大會兒的曲氏,面上不見異色,心裡卻如同結了冰。
試問在這種時候,哪個母親探望兒子,還須得以如此方式來通稟?這分明是……根本沒將她當做母親來看待!
曲氏整了整臉色,擺出一副緊張的模樣走了進來。
「你這孩子,怎麼如此不小心?」曲氏問罷,又朝著阿祿等人一陣訓斥,「你們是怎麼做事的!竟然讓少爺落了水!倘若少爺有了一星半點的閃失,你們可承擔的起!」
韓呈機倚靠在迎枕上,冷眼看著。
做戲做了這麼多年,她也真的不容易。
「你們下去吧。」韓呈機對阿祿青央等人吩咐道。
一干下人們應是,緩步退了出去。
曲氏感受到了一絲不平靜,面上卻不露痕跡地柔聲問道:「你跟母親說說,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這件事情或許別人不知道,但其中的原委,早有人稟告了她。
「母親是在明知故問嗎。」
慢走了一步的阿祿,聽到這句話,身子僵直了片刻,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
「你這是在說什麼話?」曲氏望著臉色蒼白到讓人感覺不到一絲人氣兒的韓呈機,唇邊慈愛的笑容,略有些掛不住了。
「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發生第三次。」韓呈機看著曲氏,目沉如水。
「什麼……第三次?」曲氏疑惑地看著韓呈機,心中打著鼓。
這麼說,他都已經知道了嗎?
包括前一次的投毒之事……
不,或許知道了更多……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25:50
092:脫衣事件
望著那雙如同浸在寒冰裡的黑眸,曲氏第一次生出了無法掌控的感覺。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對所有的事情都不聞不問的孩子,竟然知道了這麼多事情?
還有,聽回稟的人跟她說,他的腿已經能夠站起來了!
這又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她很想知道!
但是她不能問。
不然只會暴露今晚的事情是她一手安排的——
有些事情,不管韓呈機怎麼說,她都是斷然不能承認的。
「母親見你應當是累了,方才問過了大夫,說並不大礙,只是接下來的幾日不要隨意出去走動,且寬心靜養些時日,莫讓老爺再操心了。」曲氏竭力維持著聲音裡的平靜。
但再對上那雙眼睛,她幾乎是腳步虛浮著離開了問梨苑。
一回到房中,曲氏便喚來了崔婆子。
一身灰衣藍裙的崔婆子走了過來,一進來瞧見曲氏面如土色的模樣,不免被駭了一跳。
「夫人,您這是怎麼了?」崔婆子心中疑惑,這不是去看大少爺了嗎,難道是大少爺這一落水真落出什麼事情來了?
曲氏抬手屏退了房中的丫鬟。
「崔媽媽,他都知道了……」
「夫人您的意思是……」崔媽媽臉色一變,問道:「您是說大少爺知道當年之事了?」
曲氏搖了搖頭,緩聲道,「是那姓江的丫頭的事情……」
崔媽媽即刻便鬆了口氣,「夫人,您多慮了。就算大少爺真的知道了,那也不過只是一個低賤的丫頭而已,大少爺豈會為了她跟夫人您翻臉。」
「不……你沒瞧見他看我的那種眼神……」曲氏餘驚未了的想著,怔怔地道:「我越想越覺得,他可能知道的不單單是這一件事情……」
「當年知道此事的下人,都被滅了口,大少爺那時還年幼,哪裡可能會知道。」想到當年那位韓大夫人的事情,崔媽媽心裡略有些發虛。
除了她之外,誰也不知道曲氏是怎麼成為如今的大夫人的。
「夫人,您先壓一壓驚。」崔媽媽捧了一盞熱茶,遞與曲氏。
曲氏接過,冰涼的手指這才逐漸恢復了暖意。
方才是她太過不冷靜了……
大概真的是她自己在嚇自己罷了。
見曲氏恢復了冷靜,崔媽媽這才又說道:「現如今最要緊的是那姓江的丫頭的事情,大少爺既已察覺,那夫人倒不如順著少爺的意……打消少爺的疑心。」
「順著他的意?」曲氏冷笑一聲說道:「難不成讓她一個低賤的丫頭進門不成?」
今晚韓呈機冒險救人的事情,越發讓曲氏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說不準真的是對那丫頭動了心思!
「夫人——」崔媽媽無奈地嘆了口氣,她是看著曲氏長大的,對她的性子再了解不過,要說曲氏最讓她操心的一點,要是她這副過於狠辣的性子——但凡是對自己可能會存有一絲威脅的人,便要下手除掉。
「就算他的心不能給桃姐兒,那也決計不能給別人!」曲氏頓聲道,眼神凌厲。
她深知這一點的重要性,所以才會對江櫻如此忌諱反感。
「夫人,縱然少爺真的對那丫頭有幾分心意,也只是一時起興罷了。表小姐樣貌才情樣樣出眾,性格也是活潑伶俐,豈會比不過那個小丫頭?」崔媽媽意味深長的說道,「再者說了,那日後的事情,誰又說的準呢?夫人萬不能因小失大。」
曲氏聽罷這番話,稍一深思之後,眼中的凌厲之色緩緩消退。
是的,以後的事情,誰能說得准……
良久之後,曲氏道:「確是我太蠢了。」
「夫人也只是一時沒想通這個理兒罷了。」崔媽媽說罷又笑著提醒道,「算一算,表小姐今年……也該來肅州看看夫人了。」
曲氏想到那個孩子那一雙月牙般的眼睛,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那小蹄子的事情,便交給你去辦罷。」曲氏吩咐道,片刻之後又目含嘲弄地說道:「記得事先給大少爺透一透意思,讓他知道我的好。」
崔媽媽笑著應了一聲是。
※※
另一頭,渾身濕透的江櫻回到了家中。
卻無奈發現,家門鎖的死死的。
就連宋家的院門,亦是閉的不能再緊。
「我娘和嬸子定是去八仙鎮看戲去了!」宋春月皺眉說道。
年年花燈節,八仙鎮都會請來戲班子,燈市上多是年輕的男女和孩童,像莊氏和李氏這種過了那個年紀的人,多是去了八仙鎮看戲,不愛去護城河湊那個熱鬧。
二人顯是沒料到江櫻幾人會這麼早回來,故鎖起門聽戲去了。
「你們在這兒等著,我這就趕車去八仙鎮!」宋春風忙地道,見江櫻已是冷的瑟瑟發抖,想脫下衣服給她,卻發覺自己的衣服也是濕淋淋的,故也只得做了罷。
眼瞧著宋春風火急火燎的跳上了駕座離去,宋春月擰眉道:「去八仙鎮就是趕車,來回也得一個多時辰。」
「沒事……」江櫻咧嘴一笑,臉色卻越發蒼白起來。
夜風呼呼作響,透過濕透的衣裳鑽進皮膚裡,讓江櫻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這樣還說沒事?」握住江櫻一隻手,宋春月被掌心裡冰涼的觸感嚇了一跳,急道:「這樣下去可不行,回頭非得生病不可!」
濕漉漉的在這兒吹冷風,加之江櫻之前的身子骨就嬌弱,少不得要病上一常
「你先把外面這件脫了,然後穿上我的——」宋春月說罷也不管江櫻的意見,伸手就去脫江櫻外面那件荷青色半臂對襟,一面罵罵咧咧地說道:「也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撞了你,出門忘記帶眼珠子了不成?」
雖然裡衣還是濕的,但換上她的乾衣,至少能擋一擋風。
江櫻被宋春月過於迅猛的動作給弄傻了,一時未能反應的過來。
可是,就在宋春月剛將江櫻的半臂給扒拉下來的時候,聽到動靜出來的晉起,推開了院門。
聽到開門的聲音,宋春月手上的動作一頓。
二人下意識的扭頭看了過去。
晉起望著此刻上身只著了一件白色裡衣的江櫻,傻眼了。
按理來說這本也不算什麼大事,可壞就壞在,浸濕過的中衣緊緊的貼在了皮膚上,少女胸前還不甚明顯的起伏,此刻被勾勒的清清楚楚。甚至,還隱約可見內裡著了一件淡紫色的肚兜……
晉起只覺得騰的一下,耳根燒紅了。
真是沒想到她竟然已經厚顏無恥到可以在外面脫衣服的程度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江櫻詭異的讀懂了他眼神的意思,忙結舌解釋道。
不對!這個時候她有什麼可解釋的,作為一個女子,吃虧的可是她啊!
想到這裡,江櫻連忙抱臂護在胸前。
宋春月也瞬間驚醒過來,闊步一邁,擋在了江櫻身前,並怒道:「非禮勿視!」
晉起:「……」
請問是他主動想看的嗎!
被兩個人拿防色狼一般的眼神盯著的少年,深深的憤怒了。
晉起豁然轉身,嘭的一下帶上了兩扇門。
「別怕,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看到……」宋春月拍著江櫻的肩安慰道。
一抬頭,卻見這貨已經恢復了平靜的神色!
宋春月深深的震驚了。
這真的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嗎?
江櫻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人,穿個中衣見人不覺得是件多麼羞恥的事情,只是覺得比較失禮罷了,方才護胸的動作,也是因為氣氛使然,現在那股氣氛不見了,便隨之釋然了。
宋春月卻沒有辦法釋然。
畢竟這衣服,是她脫下來的……
「你放心,這件事情如果他敢說出去的話,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宋春月一副近似於要殺人滅口的表情。
晉起會說出去?江櫻覺得這個假設壓根兒不可能發生……
回到了房中的晉起,耳邊的餘熱方漸漸消退了下去。
兩世為人,這還是頭一回嘗到了臉紅的滋味。
他方才就不該出去!
眼前卻又閃過江櫻披散著頭髮,渾身上下滴著水珠在風中瑟縮的模樣。
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難道她下河摸魚去了嗎!
晉起覺得胸中怒意更盛,但腦海裡卻出現了一個想法:要不要將人喊進來換件衣裳,擦一擦?
想到方才二人看自己的眼神,晉起頓時覺得自己的腦袋被驢踢了。
看了一眼就這樣了,要再請人進來換衣,指不定要把他當成什麼人呢!
再者說了,他一個獨居的男子,如此也太不合禮數了……他倒無所謂,可她畢竟是個女子,傳出去未免遭人詬病。
想到此處,晉起去了內間,取了一件長袍出來。
可剛走了兩步,卻又折返了回去。
並非是打消念頭了,而是又重新翻找出了一件秋冬時節才穿的著的夾棉長衣……
院門再度被打開,宋春月警惕無比的看了過去。
晉起大步走來,將手中的衣裳和一塊乾淨的毛巾塞到了江櫻手裡。
看著一臉怔怔的江櫻,少年覺得如果不說些什麼,似乎顯得他這麼做太突兀了。
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到什麼合適的措辭,最後乾脆丟下了一句:「明日還我。」
望著揚長而去的晉起,又低頭看了看懷中的衣物,江櫻的心情一陣複雜。
這次,大腦反常的沒有出現『晉起似乎又犯病了』以及『他的病情會不會又加重了』諸如此類的想法,而是亂作了一團。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26:06
093:想不想娶
「哼,算他還有點同情心!」宋春月撇了撇嘴,拿過江櫻手中的毛巾,幫著她擦拭了一番。
待將水珠子都攢的差不多了,才又給江櫻披上夾棉長衣。
宋春月打量著被包裹在男子冬衣裡縮著脖子,看起來分外滑稽的江櫻,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卻不見江櫻有任何反應。
「喂,你怎麼了?」宋春月疑惑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江櫻驀然回過神來,忙搖著頭道:「沒,沒什麼……」
宋春月只當她是冷的,便又抬手幫她攏了攏衣服。
衣服上似乎有一股淡淡的皂角薄荷味,清新又好聞,輕輕一嗅,便能鑽進心肺裡似得。
四肢逐漸的在恢復知覺,這股暖意,卻好似是從心房處產生,繼而緩緩流入四肢百骸。
這種感覺,還挺奇怪的……
※
問梨苑。
夜涼如水,明月行走於層雲之間,時隱時現。
守在書房外的阿祿,探頭瞇著一隻眼睛,從門縫裡看了一眼書房內的情形。
幾乎是意料之中的,少爺還是維持著一開始的姿勢,坐在書案後,目光定在書桌上攤開了的畫軸之上。
不用看,阿祿也知道,那幅畫上畫的定是那位名叫溫梨的青衣少女抱著當時還處在幼崽期的白宵,站在梨樹下的情景。
阿祿在心裡嘆了口氣,而後伸手輕叩了兩下房門,恭聲提醒道:「少爺,已經快要丑時了,您該回房歇息了。」
雖然萬幸的是,大夫說這次落水並無大礙,但這麼熬夜,無疑是對身體沒有任何好處的。
「嗯。」
得了韓呈機一聲輕應之後,阿祿方推門而入。
進去之後,竟見韓呈機扶著書桌自己站了起來!
少年欣長的身形,不住的顫抖著,眉間神色隱忍。
然而泛白的臉色,卻顯而易見他此刻在承受著怎樣的痛苦。
「少爺!」阿祿大驚,忙跑上前攙扶。
「阿祿,你說我這腿,真的會有痊癒的一日嗎?」韓呈機的口氣忽然帶上了嘲弄。
「肯定會的!少爺可千萬不能灰心啊——」阿祿連忙道,一邊小心翼翼的將韓呈機扶坐到了輪椅上。
韓呈機聽罷,似是笑了一聲。
一雙眼睛,卻猶如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阿祿眼眶微紅,推著韓呈機出了書房。
書房外,稀薄的月光灑在青石小路上,兩側的白玉蘭樹在月光下,顯得分外皎潔安靜。
阿祿推著韓呈機緩緩的行走著,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話要說?」已經平復下來的韓呈機,出聲問道。
阿祿詫異了一下。
少爺是怎麼瞧出來的?
他確實有話想說、想問。
「少爺,奴才今日犯了個錯……」阿祿停下了推行的動作,原地駐足,垂著頭說道:「今日您與大夫人談話之時,奴才聽到了……」
一開始是無意的,可後來……便是有心了。
「嗯。」韓呈機面色無波。
阿祿有些意外韓呈機沒有冷臉。
雖說少爺對他和阿莫都是極信任的,幾乎沒什麼事情是瞞著他們的,但是偷聽這種事情,少爺聽了十有八九還是要生氣的。
所以少爺這種反應,實在是……太罕見了。
但轉念一想,貌似少爺今晚在護城河的舉動,才是最大的罕見。
他雖然對很多事情都不大懂,但自認為還是很懂少爺的。
比如,少爺這麼多年來,縱然跟大夫人不親近,但也不曾在大夫人面前,洩露過任何心思。
但今日……
是為了免去阿櫻日後再遭威脅,所以才跟大夫人攤開了說嗎?
見韓呈機沒有要生氣的樣子,阿祿才敢繼續說道:「少爺今日之所以以身犯險去救阿櫻,是因為早就知道此事是大夫人安排,不想阿櫻被無辜牽連進來,還是,還是因為……」
「什麼?」見他停下不說,韓呈機問道。
「還是因為阿櫻跟溫梨姑娘……有些相似……」阿祿說完這句話,整個人都繃直了。
溫梨這個名字,在問梨苑中,早已成為了大忌。
良久,也沒聽到韓呈機的回答。
阿祿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又闖禍了。
明明知道不該問的,好奇心這東西真是要不得……
這時卻聽韓呈機寡淡的聲音響起,說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阿祿怔住了。
他沒料到少爺竟然會這麼回答。
少爺也會有不清楚自己心意的一天嗎?
那少爺……是不是喜歡阿櫻的呢?
但這句話,是阿祿無論如何,也沒有膽量問出來的。
※※
次日。
江櫻得幸沒有因寒而染病,今日正常的過來上了工。
自從她從原主手中把這具嬌弱的身體『接手』之後,還是較為注重鍛煉和飲食調養的,也興許是心寬,像之前那樣三日一小病,半月一大病的情況,卻是再也沒出現過了。
果然人家都說,一副良好的心態,對身體健康至關重要。
江櫻伺候完白宵大人用完了早飯之後,青央過來了雲霄院。
「謝謝青央姐姐關心,我沒事。」聽罷青央一番關切的話,江櫻笑著說道。
「如此便好,真是老天保佑,昨個兒那情況,當真是兇險,可嚇壞我了,當時怪只怪自己不會游水,不能下去救你。」青央慶幸的說道。
說到這兒,江櫻便看著青央問道:「對了,青央姐姐,昨晚你有瞧見我是如何落水的嗎?」
仔細回想起當時的情形,與其說是被撞下去的,她更覺得好像是……被人推下去的。
可誰要推她下水呢?
青央聽江櫻這樣問,臉上的笑意淡了淡,點頭道:「我當時剛巧瞧見了,是兩位姑娘只顧著嬉鬧沒注意腳下,腳下打滑不小心撞到了你——」
韓呈機交待過,不能將真相告知阿櫻,她也是沒辦法。
「這樣啊。」江櫻瞭然的點著了頭。
既然青央都瞧見了,想是不會錯的。
看來是她想的太多了。
「少爺沒事兒吧?」心裡的疑惑解開了,江櫻問起了韓呈機的情況。
雖然今早從其它的小丫鬟們口中已經得知韓呈機沒有大礙,可是終究沒有從青央這裡得到的回答來的可靠。
畢竟昨日大少爺是為了救她才跳下了河中,理所應當的她應該多上心些。
「放心吧,大少爺他沒事。」青央說道。
江櫻這才算徹底放心。
此時,韓府裡一直照料韓呈機的丁大夫正為韓呈機看脈。
「如此一來……竟是因禍得福了!」年逾花甲的丁大夫驚嘆出聲。
「自從昨夜下半夜開始,便覺得氣息順暢了許多。」韓呈機道。
「前朝名醫唐勝遺留下來的筆記中曾有記載以寒攻毒之術,只是少爺您的身子過於虛弱,此法又無人印證過,故也沒敢貿然施用,不料昨夜落水浸了些許寒氣,竟是意外疏通了些許少爺體內這些年來淤積的副毒——」丁大夫說道。
這裡所指的副毒,乃是當年他為了給韓呈機保命,動用了毒性極大的藥物,以至於雖是保住了一條命,餘毒卻在身體中淤積了下來。
「如此看來,此法可行……」丁大夫的眼睛越來越亮,「少爺痊癒指日可待了!」
韓呈機自然聽得到丁大夫這話是有著安慰的成分在。
他渾身上下數不清的病症,和這一雙半殘廢的腿,要說痊癒,談何容易?
但是,至少有了很可觀的希望不是嗎。
如丁大夫所言,此次他當真是……因禍得福。
「此事暫且不必告訴父親。」
丁大夫聞言怔了怔,而後恭聲應下。
-----
正芝院。
房中時不時地傳出一陣中年男人的輕咳。
著翠綠色纏枝花刻絲褙子的曲氏坐在頭,看著韓旭皺眉將一碗藥汁飲下,忙遞去了帕子。
看著韓旭將嘴角的藥汁擦去,曲氏才盈盈笑道:「老爺,昨個兒我去明光寺求了個籤。」
「哦?」韓旭今日的面色看起來尚可,他又向來信這個,便順口問道:「求到了什麼籤?」
「是一支上上籤呢。妾身又找了濟光大師解了籤文,大師說乃是時來運轉、否極泰來之意——」曲氏舒展著嘴角,柔聲說道,「今日老爺的身子顯是好了些,看來這籤果真靈驗。」
韓旭眼睛一亮,臉上便有了笑意。
他這個身子,實在病的太久了。
手頭上有著太多的事情要做,可空有一副雄心壯志,沒有一副能支持的身子骨,什麼都是空談。
「但妾身以為,要想徹底趕走楣氣,最好的法子還是辦場喜事沖一沖……」看了一眼韓旭的臉色,曲氏又道:「說起來咱們府裡,可是太久都沒有辦過喜事了呢。」
韓旭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
他不是傻子,經曲氏這麼一提,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兒子身上。
韓呈機身子不佳,子嗣問題一直是韓旭心頭的一根刺。
他並非專橫之人,也並不是想將韓家家主之位一直攥在手心裡,更不是提防二房,只是二弟韓榮的性子,實在是難擔大責。
而三弟是庶出,士族沒有庶出的家主這麼一說。
除非是嫡系子嗣無出斷後的情況下,方能接了庶子過繼培養。
「沖一沖也好。說起來,呈機也是到了該娶妻的年紀了。」韓旭說到此處,略有些煩憂,「可要找一個年紀相當,又門當戶對的……實屬不易。」
士族人家,歷來有著士庶不通婚的規矩。
正妻只能從士族小姐中挑選,而庶人只能為妾。
「正妻自然是要慢慢挑選,不能急於一時。妾身倒想著,不如先給呈機納一房妾,正妻之事再從長計議——」曲氏滴水不漏地說道,完全沒將自己心目中正妻的人選說出來。
她知道,若是她表示出已經物色好了人選,韓旭會認為她太過私做主張。
面前這個人,是如何忌諱這些,曲氏是清楚的。
倒不如,等桃姐兒來了之後,再水到渠成的提起此事。
一提到妾室,韓旭便渾不在意了,只道交給曲氏去辦。
曲氏應下,一面卻又覺得便宜了江櫻。
做韓家的妾,她也配嗎?
只是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
因為講求風骨,規矩重重的士族家中不存在通房這個說法,除了正妻,便只能是妾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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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崔婆子有意的透露下,曲氏要替韓呈機納江櫻為妾的心思,巧妙的傳遞到了阿祿這裡。
阿祿得知後,眼睛瞪的不能再圓。
圓圓的娃娃臉上,寫滿了驚異。
可震驚過後,阿祿便想明白了大夫人的用心。
大夫人這是想藉此打消少爺對她的疑心吧?
想到這裡,阿祿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大夫人哪裡會知道,少爺對她存有的並非是疑心,而是十足的確定。二人之間的關係,明顯是少爺在暗,大夫人在明。
呃,可當務之急,是要先將此事告訴少爺才行。
阿祿一溜煙兒跑去了書房。
累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阿祿卻被告知,韓呈機移步去了青竹堂。
於是,阿祿只得折身跑去了青竹堂。
青竹堂內,一身鴉青色素面刻絲直裰的韓呈機一人坐於棋盤後,一人執了黑白子,獨自『對弈』著。肘邊小几上,龜紋白玉大肚瓶中,斜斜插放著幾支文心蘭。
兩名丫鬟守在外間的山水圖屏風後,安靜的就跟不存在似得。
本是分外安靜美好的一幕,卻被氣喘吁吁跑了進來的阿祿突兀地打破。
阿祿得了允進來之後,便迫不及待地將此事告知了韓呈機。
那遊走於棋盤上那素白修長的手指,忽地一頓。
韓呈機望著手指間的黑子,目光微微湧動著。
曲氏又在自作聰明了。
但是……心底忽起的一層漣漪,又該解釋為什麼?
說到底,還是因為那幾分相似吧。
「少爺,奴才認為如果您覺得此事不妥,那還是趁早跟大夫人說明的好,以免以後麻煩。」阿祿邊說邊仔細小心觀察著韓呈機的臉色。
韓呈機會怎麼選擇,阿祿心裡一點譜兒也沒有。
昨日韓呈機的那句『我也不知道』,讓本就不怎麼會推斷的阿祿覺得十分茫然。
他不清楚少爺對阿櫻,現如今究竟是怎樣的一番心思。
至於想不想娶,就更加難以猜測了。
韓呈機的目光固定在了棋盤之上,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阿祿開始懷疑少爺方才是不是沒聽清他的話、以及糾結著要不要重新再說一遍的時候,韓呈機緩緩地開了口。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26:19
094:被疑斷袖
「我不想勉強她。」
韓呈機手中黑子落定,發出清脆的聲響。
阿祿被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驚呆了。
不想勉強她……
那麼,是不是就等於說,少爺他是喜歡阿櫻的呢?
阿祿為此欣喜不已。
這麼多年以來,他跟在少爺身邊,最大的願望其實不是看著少爺達成那個心願,而是希望能有一個人走進少爺的心裡,將他從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泥沼中拉出來,重新站在陽光下面——
「那奴才去問問阿櫻!」阿祿迫不及待地說道。
韓呈機沒有說話,像是默許了。
阿祿高興的轉身欲走。
卻忽然聽身後傳來一道清冷中帶著幾分不確定的聲音,囑咐道:「你……莫要嚇到她。」
阿祿稍愣之後,點頭應下。
走出去的時候,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濃了。
他覺得自己雖然有很多事情都不大懂,但也絕非是真的笨,該怎樣旁敲側擊的詢問,他還是會的……吧?
就這樣,阿祿來到了雲霄院。
江櫻正揮著剪刀修剪著拔高的草。
灑掃的下人們也在各處有條不紊的忙活著。
而白宵,一隻好命的心機虎,在大家已經投入了工作的時候,它正懶洋洋的躺在草地上,曬著柔和的日光浴。
「阿櫻——」
收拾草屑的江櫻聽到有人在喊自己,轉頭望去。
就見阿祿站在不遠處衝她笑著招手。
白宵聽到有人在喊它的飼養員,下意識的看了過去,見是阿祿,才又重新躺好。
上次江櫻被喊去管事處一整天,也沒見人回來,從那之後,但凡有陌生人來找江櫻,白宵便會格外警惕,儼然將看緊飼養員當成了日常任務。
江櫻拍了拍手上的草屑,朝著阿祿走了過去。
「昨日落水沒傷風吧?」阿祿一臉關切地問。
「沒有——」江櫻笑著搖頭,卻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件帶著皂角味道的棉衣。
「那就好。」阿祿說完這仨字兒,便是呵呵一陣傻笑。
完了,剛才應該在路上措好辭的……
江櫻看著呵呵個不停的阿祿,有些擔憂地問道:「你沒事兒吧……」
「沒,沒事……」阿祿又笑了兩聲,遂道:「我有些話想問一問你。」
江櫻點點頭,仔細觀察著阿祿變了又變的臉色。
明明昨個兒落水的是她,怎麼眼下的情況更像是阿祿的腦袋進了水呢?
「阿櫻啊…你覺得咱們少爺怎麼樣?」阿祿總算是找回了神智,勉強展開了計劃。
江櫻下意識的點點頭,「少爺很好。」
單從他數次為自己解圍的事情上來說,江櫻便覺得這是個很難得的好主子。
雖然陰鬱了些,但這畢竟只是人家的性格而已。不同的經歷,自然會造就不一樣的性格。
「你覺得少爺很好啊…」阿祿喜形於色,又問道:「那你覺得少爺,長得好不好看?」
江櫻聽罷驚呆了。
這種話題,不是應該是兩個小丫鬟在一起羞怯無比的拿來討論嗎?
怎麼阿祿也這麼感興趣?
而且……這還用問嗎!
「少爺長得好看,這不是……公認的事實嗎?」江櫻覺得今天的阿祿真的像是吃錯藥了,雖然這孩子平時也偶爾脫線,但像今日這樣完全脫離了正常,還是頭一回。
「是吧!」阿祿一副我就知道你也這麼認為的表情,而後又笑道:「少爺昨個兒救了你,你是不是該做些什麼……報答報答少爺?」
「做些什麼……」江櫻恍然的點點頭,「我明白了。」
「很好。」阿祿看著一臉瞭然的江櫻,頭一次覺得這丫頭其實還是很聰明的。
出了雲霄院的阿祿,大有一種凱旋而歸的架勢。
少爺如果知道他做的這麼好,一定會誇讚他的吧?
既然阿櫻沒有意見,那可真是皆大歡喜了。
至於阿祿為什麼這麼肯定江櫻的想法,原因如下——
一個女子覺得對方很好,又覺得對方長得很好看,何況對方還是地位尊崇的韓家嫡長子,再加之對方對自己有救命之恩,恰巧她又有著要報答對方的想法,那麼結果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從未體驗過男女之情的阿祿,就是這樣認為的。
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他還試用了換位思考法,如果換做自己是阿櫻的話,會怎麼做?
結果,深思熟慮過後的阿祿得出了一個字——嫁。
歡喜的阿祿回到青竹堂,把自己得出的結果告知了韓呈機,「少爺,奴才試探過了,阿櫻她對此事沒有意見!」
韓呈機望著棋盤上的平局,有那麼一瞬間的怔愣。
她沒有意見?
韓呈機忽然說不上來此刻心裡是什麼感覺。
等待阿祿回話的這半個時辰裡,他一半希望江櫻會反對,一半又希望……她會就此答應。
她那副天然呆的模樣,想來根本還不清楚男女之情吧?
縱然是答應了下來,考慮的也定都是外因。
而他,作為一個清醒者,分明知道這樣對她來說太不公平,但卻又矛盾而自私的期待著,能有一個這樣的人一直陪在自己身邊。
這樣一個,身上有著溫梨的影子的人,陪在身邊。
※※
未時初,江櫻提著一個梨木雕花三層食盒,來到了韓呈機的書房。
守在書房外的阿祿,一見江櫻過來,立馬兒就笑著迎了上去,又見江櫻手中提著的東西,笑的越發深刻,問道:「來給少爺送吃的?」
江櫻笑著點頭,伸手將食盒遞了過去,道:「要麻煩你幫我送進去了。」
今日阿祿提示她要『做些什麼』,她便做了些點心和小菜過來。
阿祿一聽便是搖頭,「既然是你親自做的,那你自個兒拿進去給少爺,不是更好嗎?」
江櫻聽了,也覺得是這個理兒。
既然來都來了,不如進去道句謝吧。
得了韓呈機的允,阿祿替江櫻推開了房門。
看著江櫻提著食盒走了進去,阿祿的眼睛笑的瞇成了一道縫兒。
上午他才透露出這個意思,下午就來送吃的了,看來她真的是聽懂了。
殊不知,二人所想的『做些什麼』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概念。
兩個各想各的人,都還覺得心情挺不錯的……
江櫻進去的時候,韓呈機正坐在書桌前執筆寫著什麼東西,聽她進來,並未抬頭。
直到江櫻說明來意,「少爺,這是奴婢做的幾樣兒糕點和小菜,您嘗嘗——」
韓呈機這才將筆擱下,朝她望了過來,並說道:「拿過來吧。」
江櫻笑著走近,先是將一碟擺成梅花狀的薄荷香糕端了出來,再是一碟豌豆黃,其次再有一碟涼拌金針菇,和一份開胃醃蘿蔔。
都是極簡單的,但卻很對韓呈機的胃口。
中午吃的有些油膩,現在嘗嘗這些開胃爽口的,倒是正合心意。
將最後一籠冒著熱氣的小籠包也擺了上去之後,江櫻方開口說道:「昨天晚上多謝少爺救了我。」
韓呈機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
那稚嫩的臉上,都是感激的神色。
可也僅僅只是……感激罷了。
並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自在。
如此看來,想必阿祿所謂的試探,她根本不曾聽明白吧……
江櫻覺察到韓呈機一直在盯著自己看,略覺得有些不自在。
倒不是覺得不好意思,而是……每當少爺這麼看著她的時候,她似乎都能從少爺的眼睛裡,看到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就好像,他就是在看著另外一個她一樣……
這種莫名的感受,讓江櫻覺得十分違和。
「你下去吧。」韓呈機收回放在江櫻臉上的目光,淡淡地說道。
江櫻撇去心中的異樣感受,應了一聲是,退出了書房去,並將門合上。
江櫻離去之後,韓呈機喚了阿祿進來。
「少爺,您有什麼吩咐嗎?」阿祿瞧了一眼桌上沒動的吃食,出聲問道。
「去告訴大夫人,此事不用她來插手。」
什麼?
阿祿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少爺,您的意思是……不納阿櫻了嗎?」阿祿不知道這是怎麼了,怎麼來送趟吃的,還送出問題來了呢?難道是……做的不好吃嗎?
不對,少爺怎麼可能是這麼膚淺的人!
阿祿這邊心思百轉,急得不行。
「還不過去?」韓呈機眼中一凜,嚇得阿祿忙地應是,再也不敢多說半字,退出了書房,朝著正芝院去了。
曲氏那邊得到消息,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肯為了救那個丫頭如此冒險,怎麼會不願意納妾呢?
真的越來越看不透他了。
「崔媽媽,你說他是不是不想領我這個情,所以才不同意?」曲氏想來想去,只能想到這個可能了。
「哪兒能啊…」崔婆子忙寬慰道,「依奴婢來看,說不準真是咱們會錯意了,大少爺對那丫頭根本瞧不上眼呢!這不是好事嗎——」
「好事固然是好事……可他如今已到了娶親的年紀,這般看誰都瞧不上眼,實在是……」曲氏不知想到了什麼,眉頭緊緊皺起,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崔媽媽福至心靈,忙搖頭道:「這不可能,大少爺豈會是斷袖之人?夫人您就別多想了,這斷然是不可能的——」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26:33
095:你跟蹤我!
什麼?
斷,斷袖?
饒是曲氏,臉色也不禁一陣扭曲,道:「我何時說他斷袖了……」
崔媽媽一噎,面上不由地漲紅了。
好吧,看來懷疑大少爺斷袖的人,只是她自己而已……
看來以後不能聽那些個小丫頭瞎扯外面的事情了!
她一大把年紀,有著這種思想,這……實在是丟人啊。
曲氏無奈地看了崔媽媽一眼。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連崔媽媽都開始不正常了。
就連這什麼斷袖,竟也能想的出來。
她只是覺得,韓呈機是真的一顆心都放心了那個溫梨身上。
這麼多年,竟然一點空兒都沒騰出來給別人,一點兒也不願意騰出來給別人。
如此,對她即將到來的桃姐兒來說,也不知是好還是壞。
---
書房裡,韓呈機毫無預兆的打了個噴嚏。
阿祿見了連忙跑過去將窗子闔上。
窗外是金烏西沉,餘霞漫天的晚景。
專心看著手中密函的韓呈機,只怕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莫名其妙的被疑為了斷袖。
同樣的,並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莫名經歷了一場為不為妾的風波的江櫻,今日放工後,並未直接跟著宋春月和李氏一道回家,而是在清平居門前下了車。
孔弗讓人傳了信給她,讓她過來陪著下一局棋,還說有樣好東西要贈與她。
江櫻滿懷好奇的來到了清平居大堂。
小廝已對她眼熟,見狀忙就面上帶笑的迎了上來。
然而,江櫻卻意外在大堂中,遇見了一個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面的人——原主痴迷的那位方家大郎、方昕遠。
二人錯愕的對視了片刻,方昕遠的臉色頓時拉了下來。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方昕遠赫然瞪著一雙眼睛,表情驚恐不可名狀。
待那份驚恐稍稍退卻了一些之後,便被厭惡所替代。
江櫻將他的臉色神情看在眼中,無奈嘆了一句原主眼拙的厲害。
一個避自己如毒蠍的登徒子,究竟有什麼好值得喜歡的?甚至,還為了這樣一個人自縊。
想來對方聽到她出事的時候,有的也只是高興吧?
江櫻一面為原主嘆息了一番,一面將方昕遠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原主乃是個顏控。
眼前這人,除了長得好看些,好似真沒其它優點了吧?
「你,你看什麼看!」方昕遠一把拉過旁邊的阿福擋在身前,一副受到了莫大羞辱的模樣。
江櫻一頭黑線。
「我警告你,你若是再膽敢跟蹤我,就休怪我對你不客氣了!」方昕遠瞪著江櫻威脅道。
江櫻覺得頭頂上落下的黑線快要將她埋沒了……
少年,你自我感覺這麼好,真的沒問題嗎?
「方公子儘管放心,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見著方公子。」江櫻沒再去看方昕遠,舉步往前走去。
「你騙誰呢!你如果不是跟蹤我,怎麼會一個人來這種地方?」方昕遠覺得這小娘子變了,變得會扯謊了。
據他打聽來的消息,說她現在在刺史府做丫鬟,一個丫鬟,來清平居作何?買菜嗎!
這不是明擺著撒謊嗎?
可就在這時,方昕遠忽聽身後傳來一道年輕男子的聲音,帶著笑意說道:「江姑娘來了,師傅等了好大會兒了呢——」
方昕遠轉過頭去。
就見江櫻和那身著竹綠色長衫的男子邊說著話,邊進了後院。
方昕遠凌亂了片刻。
合著她真的是來找人的啊?
「公子,看來這回您真的是誤會江姑娘了。」阿福在一旁訕訕地道,想到方才自家公子說的那些話,不禁感到有些丟人。
方昕遠咳了一聲,眼神幾度閃躲,甩開手中的摺扇飛快的扇了幾下,遂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她今日不是刻意跟蹤我的,難保以後不會跟蹤我!之前她在連城對本少爺所做的那些事情,難道你都忘了不成——」
阿福尷尬的抿了抿嘴,不說話了。
「不行,我這就回去寫信告訴我爹,我要回去——有她在,這肅州我是真的待不下去了!」方昕遠一臉苦惱和急切,腳步匆匆的出了清平居。
阿福連忙追了上去,一邊道:「少爺不行啊,老爺說了,除非您在肅州的分號藥行做出成績來,要不然的話,回了連城老太爺肯定要拿拐杖打死您的!」
只聽前面傳來少年漸行漸遠、卻帶著絲絲哽咽的聲音控訴道:「祖父和我爹這是要逼死我啊…」
阿福也不禁為自家少爺掬了一把辛酸淚。
再說來到了孔先生這裡的江櫻。
一進門兒,孔先生就歡歡喜喜地說道,「你這丫頭可算來了,快來瞧瞧,我給你準備了什麼好東西!」
見孔弗一臉高興,江櫻心中的期待更深了。
「石青,去將昨個兒華兄送我的那個鍋子取過來!」孔弗朝石青吩咐道。
鍋子?
狄叔驚呆了,合著華老爺千里迢迢讓人運送過來的禮物,竟是一口鍋?
為什麼他覺得不正常的人不止是先生一個了,華老爺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受到隔空傳染的……
不同於狄叔的想法,江櫻一聽鍋子倆字,便更是來了興趣。
「我跟你說啊,這鍋可不是平常用的那些鍋,是我一個舊交,特意讓人從西陵帶過來的——」孔弗一臉炫耀的表情,簡直閃瞎了狄叔的老眼。
「不是平常用的鍋?」江櫻越聽越好奇,這時正巧見石青從裡間走了出來。
「瞧瞧,就是這個東西!」孔弗指著石青端出來的鍋說道,「我研究了許久也沒研究出是怎麼用的,想想你在這方面應當懂得更多些——」
狄叔聽到這裡,看了一眼江櫻,眼中難得出現了贊同的神色——是吧,她也就在吃的方面懂的多而已!
江櫻的眼睛已經看直了。
這,這不是火鍋嗎?
數了數層數,竟是足足有五層——
狄叔瞧見了這東西,表示再加個蓋用來做香爐倒是體面的。
「可認得這東西?」一旁的孔弗朝江櫻問道。
江櫻點點頭,一邊手指著火鍋一邊說道:「先生您看,這第一層可以用來做火鍋,第二層可以做串烤,第三可以用來做乾鍋,第四層呢可以煮粥熬湯,第五層還可以用來蒸菜或蒸些小包子呢——」
說著說著,江櫻不由地咽了口口水。
反應過來之後正覺得尷尬的時候,卻發覺,在咽口水的……不是她一個人。
除了她之外,還有孔弗和石青。
狄叔雖沒饞到這種地步,卻也聽得一愣一愣的。
就這麼一個跟寶塔似得怪東西,竟有這麼多用處?
「妙啊!」孔弗不由地贊道,但頓了頓,遂又問道:「江丫頭,你方才說這第一層可以用來做什麼……火鍋?那是什麼東西?」
江櫻想了想,答道:「燒一鍋水加上調料,用來涮菜涮肉吃。」
這個解釋,似乎有些蒼白?
孔弗狄叔和石青三人聽罷表示想像不出來那該是怎樣的味道……
「這樣吧,江丫頭你把這鍋拿回去,等過幾日你得了閒,咱們就吃這火鍋,如何?」孔弗說道,畢竟這鍋留在他這兒,也沒人會用。而且他堅信,這丫頭的手藝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的。
江櫻應了一聲好,痛痛快快的就答應了。
事實上,在事關吃的事情這一方面上,她總是格外的痛快。
看著面前笑瞇瞇的老人,江櫻心裡那叫一個高興。
能有一個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研究各種好吃的,實在是太幸福了好嗎!
由於外頭天色已晚,孔弗並沒留江櫻再陪他下棋,而是吩咐了下人,趕車將江櫻送回了桃花鎮。
於是,江櫻抱著一個五層的銅鍋回了家。
「你可算回來了,你去哪兒了?咿,這是什麼東西?」梁文青瞧見江櫻的身影,疾步走了過來,一通埋怨之後瞧見了江櫻懷中抱著的東西,一臉的無解。
「做吃的用的。」江櫻笑著解釋了一句,邊往院裡走,邊問道:「梁小姐來找我何事?」
「誒!你先別進去,我有話要跟你說!」梁文青一把將江櫻揪了回來。
「什麼事?」江櫻被她拉著退到了院門外,抱著一口鍋就這麼看著梁文青。
「來,咱們看看這些!」梁文青從懷中抽出一卷畫軸來。
江櫻這才發現,梁文青抱了一滿懷畫軸——
不及江櫻反應,她就攤開了一副,並介紹道:「你看,這是咱們鎮子上陸大夫的三兒子,今年十五歲,跟你正合適——樣貌也是很不錯的!」
江櫻藉著門前掛著的燈籠散發出的微弱光線看了過去,頓時就抽了嘴角。
她不是個外貌控,可是……這位兄台圓滾滾的身形擺在那裡,別說樣貌了,就連年紀她都無從分辨了!
她真的很想問問梁文青,究竟是從哪裡看出來樣貌不錯的……
「不滿意啊?」梁文青看了一眼江櫻怪異的臉色,繼而又抽出了一卷,「那再看看這個,這個家世不錯,是鳳凰鎮上李員外的兒子——」
江櫻呆若木雞的看著喋喋不休的梁文青。
他女兒這麼搶媒婆的生意,梁鎮長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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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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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4 19:26:47
096:挖寶小能手白宵
「剩下的這些我也就不多說了,個個都是不錯的,我為了讓人畫這些像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呢!這樣吧,你拿回去仔細看看,看上了哪個儘管跟我說!」梁文青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一股腦兒的就將畫卷全塞給了江櫻。
「梁小姐,上回我已經說過了,我真的沒有這個打算……」江櫻無奈地道。
而且這樣同時相看這麼多的『優異公子』,她何德何能啊…
「不要緊,你就當早作打算,選夫婿這種事情,可是要趁早的,不然就只能挑別人剩下的了!」梁文青苦口婆心地勸道。
看著熱情到了這個田地的梁文青,江櫻哪裡能猜不透她的心思。
這傻姑娘,為了春風也真是沒有她不敢做的了。
可是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哪兒有那麼容易。
想到這裡,江櫻心裡不免對梁文青產生了幾分同情,剛想開口勸上兩句,卻被梁文青搶在了前頭,道:「我再不回去我爹該擔心了,你回去慢慢看,我先走了啊!」
「等等!畫像——」江櫻連忙喊住她。
「你留著慢慢看!」梁文青應了一聲,人已經走遠了。
看著梁文青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黑暗中,江櫻不由嘆了口氣。
再低頭一瞧懷中抱著一大堆的畫卷,頓感無力。
由於懷裡還抱著一口大鍋的緣故,江櫻一轉身,堆在上頭的畫卷便劈哩啪啦的掉了一地,個別的還散開了來。
江櫻騰不出手去整理,便率先將鍋送回了屋裡,再折身回來撿拾。
可當她再度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地上早已被收拾的一乾二淨。
而原本橫在地上的畫卷,此刻正整齊的待在晉起手中。
江櫻臉色頓時就僵住了。
這人要不要出現的這麼『及時』啊?
看著背上還背著弓箭的晉起,江櫻這才明白,他大致是剛從山上回來。
「你的?」昏暗的光線下,晉起看著江櫻問道。
「也不算是我的……」江櫻訕訕地回答道。
「那究竟是不是你的?」
江櫻沉默了會兒,思考了其中的利害關係。
她若認了,晉起會怎麼看她呢?
私藏眾多男子畫像……
光是這麼個罪名,江櫻便覺得無力承受了。
於是,干脆心一橫,抬頭果斷的搖頭說道:「不是我的。」
「那怎會在你家門口?」晉起這次顯得反常的執著,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之勢。
「是梁小姐丟在這兒的!」江櫻一臉我真的沒有在說謊的表情看著晉起。
其實,她這麼說,真的不算是在說謊吧?
這本就是梁文青硬塞給她的。
想到這裡,江櫻的底氣越發的足了,一雙晶亮如玉石般的黑眼睛裡,寫滿了肯定。
晉起收回視線來,而後將畫卷塞還給了她。
江櫻慌了,以為他是不信自己,忙又解釋道:「我都說了,這些東西不是我的——」
晉起垂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問道:「那你覺得我抱著這些男子畫像回去,很合適嗎?」
江櫻怔了一下。
想像了一下晉起抱著一堆男子畫像回家翻看的情形,不由自主的就打了個寒噤。
畫面太美……
見晉起轉身欲走,江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來,忙喊住了他,道:「晉公子你先等等,我去取衣服出來還你——」
晉起聽罷沒有回頭,卻止住了腳步。
江櫻忙跑回院中,把畫卷擱下,拿了今早洗過的棉衣走了出來。
「昨晚謝謝你。」江櫻將衣物遞了過去,笑著說道。
「舉手之勞。」晉起將棉衣接過,便闊步朝著家門前走去。
江櫻躊躇了一會兒,忽然就對著他的背影來了一句:「我一定會把那些畫像還給梁小姐的。」
這是在重複證明這些東西真的不是她的……
晉起開鎖的動作一頓,而後輕輕嗯了一聲,推門進了院中。
江櫻也折回了自家院裡,聽莊氏招呼著她進去吃飯,江櫻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她剛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解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生怕他誤會似得?
想來自己又非那些臉皮薄的小姑娘,怎麼忽然多了這些顧慮?
不就是幾卷畫像嗎?
江櫻越想越覺得自己好像哪裡變得不正常了。
要說從什麼時候起……好似是從昨晚落水之後,披上了那件棉衣之後?
可究竟是棉衣有問題,還是她被水給泡傻了?
江櫻苦惱望天。
※※
半月後,十月初。
隨著天氣的逐漸變涼,白宵的精神頭兒一日比一日來的要旺盛。
它向來怕熱,現如今秋高氣爽,自然是歡喜的很,成日沉迷於抓蟋蟀,樂此不疲。
且被它抓到的蟋蟀,皆難逃一死,兇殘動物的本性,由此暴露無遺。
江櫻瞧著被灑掃的下人掃出來的數百隻蟋蟀屍體,唏噓之餘更覺得欣慰——照這個勢頭下去,雲霄院裡的除蟲工作,就無需她來操心了。
這時,殺蟲小能手白宵忽然跑了過來。
白宵來到江櫻跟前,昂起了毛茸茸的腦袋。
江櫻定睛一瞧,就見它嘴裡銜著一塊沾滿了泥土的東西。
「這是什麼東西?」江櫻疑惑不已。
就見白宵對她晃了晃腦袋。
江櫻見狀,適才將東西拿了過來,用帕子將上面的泥土擦拭乾凈之後,竟是一塊質地通透的白玉。
白玉約有幼童的巴掌大小,其上纏繞著她看不懂的圖騰,但總覺得好似在哪兒見過。
江櫻皺眉想了想,片刻之後便頓悟了過來。
這是韓府的家徽!
忙又仔細瞧了瞧,果見被圖騰圍起的中央,刻著一個隸體的「韓」字。
想來是個令牌之類的東西。
江櫻想了想,打算將此玉交給韓呈機。
既是韓家的東西,又是白宵在韓家挖到的,那理所當然是要上交的。
江櫻嘉獎的摸了摸白宵的腦袋,道:「等我回來給你做紅燒獅子頭吃!」
瞬間從殺蟲小能手變成了挖寶小能手的白宵,歡快的仰頭吼了一聲,抖了抖毛,目送著江櫻出了雲霄院。
江櫻來到前院,沒見著韓呈機,卻瞧見了百無聊賴蹲在樹下看螞蟻搬家的阿祿。
聽到江櫻的喊聲,阿祿忙地站起了身來。
「阿櫻你怎麼過來了?」阿祿走過去問道,江櫻平時若非有事或被韓呈機傳喚,是不會來這裡的。
「白宵撿到了這個,我看著應當挺貴重的,便想著交給少爺——」
阿祿便問道:「什麼東西,我瞧瞧。」
江櫻將手中的白玉遞了過去。
阿祿接過,只瞧了一眼,頓時就瞪大了眼睛,「這……」
「在哪兒撿到的?」阿祿強壓下心口的震驚,看著江櫻問道。
江櫻如實答道,「雲霄院裡。」
「好……我,我這就去告訴老爺和少爺!」阿祿面色澎湃的丟下這句話,便飛也似的跑走了。
江櫻也沒在此久留,見阿祿離開,自己也回了雲霄院。
正芝院,書房。
韓旭正和韓呈機談話。
臥床近一個月的韓旭,近來身子漸好,已能下活動。
今日,特意讓人請了兒子過來談事。
「父親說的是西北那邊的遊民?」聽罷韓旭的一番話,韓呈機皺眉問道。
「什麼遊民,那分明是亂民——」韓旭冷哼一聲說道。
西北遊民分割為眾多大小部落,為了搶奪領地多年來征戰不斷,而近年來一支顏姓部落在吞併其它小部落的過程中,不斷壯大,今年年初不僅自封了王,更是拒絕了往年來的朝貢。
「不過是趁著如今朝廷自顧不暇,分身乏術罷了。」韓呈機面色疏冷地說道,「但西北蠻人兇悍蠻橫,不到萬不得已之時,暫時不宜為敵。」
韓旭贊同的點頭,而後又道:「但若他們不長眼睛自己撞上來,我韓家也絕不會怕了他!」
蠻人兇悍是一方面,無知更是一方面,他們百年內未曾涉足中原,對中原了解甚少,正所謂無知者無畏,天曉得這幫蠻人會做出什麼來。
韓呈機對韓旭的話不置與否,垂了眸子吃茶。
韓旭望著自己這唯一的兒子,心中感慨頗多。
這個兒子除了身子羸弱之外,各方面他都滿意的很,沉著冷靜足智多謀,更難得的是,做事從不心軟——這是一個世族掌權人,不可或許的一點。
顯然他也具備了這一點,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才讓兒子對他疏離至此。
可世事焉能兩全……
但目光掃到兒子座下的輪椅,韓旭眼中仍是一痛。
說到底,還是當年他太過於疏忽兒子了。
父子二人各懷心事,一時間書房內安靜備至。
直到外面的僕人言辭清晰的稟道,說問梨苑裡來了人。
韓旭出聲允了之後,方有僕人輕推開了書房的門,片刻之後,阿祿垂首恭敬的行了進來。
但見他雖是垂著頭,卻仍然難掩激動之色的模樣,韓呈機不動聲色的問道:「來此何事?」
「老爺,少爺……阿櫻撿到了這個——」阿祿雙手捧著那塊白玉,顫巍巍地送到韓呈機眼前。
韓呈機看罷,目中微驚,示意阿祿交給韓旭,一邊問道:「父親,不知這可是十年前丟失的掌家玉牌?」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27:00
097:驚為天人
十年前祖父將傳家玉牌交給了父親,卻遭了黑衣人盜取,結果被發現,黑衣人被擊殺身亡,玉牌卻不翼而飛。
「什麼?快拿來我看看!」韓旭忙正色道。
韓呈機目含思索,這塊玉牌代表著韓家家主的地位,為了不讓族內有心人當做話柄,這件事情被韓旭瞞了下來,知道的人僅僅只有韓旭和韓呈機身邊的衷僕。
但尋找玉牌,一直都是韓旭心上的一件大事,這玉牌若是落到有心人手上,後果不堪設想。
一見韓旭露出激動無比的神色,韓呈機心裡便有了數。
看來這玉牌,是真的了。
「在何處找到的?!」韓旭確定了真偽之後,便朝阿祿問道。
「回老爺,是飼養白宵的小丫頭在雲霄院裡無意之中發現的。」阿祿答道。
韓旭聽罷喃喃道,「雲霄院?怪不得……當年四處搜尋,也未找到此玉。」
十年前的雲霄院,是一大片竹林,五年前才被砍伐乾淨,落了一座小院上去。
「那丫鬟叫什麼名字?回頭一定重重的賞!」韓旭高興的眉開眼笑,胸中的鬱結頓時消散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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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呈機從正芝院回來之後,便命人喊來了江櫻。
一聽大少爺要賞賜自己,江櫻一臉茫然。
她怎麼不知道自己立什麼功了?
阿祿覺得有些無奈,忙在一旁提醒她,「今個兒你不是撿了塊玉牌嗎?那是……那是少爺自幼把玩的東西,丟了之後,少爺一夜夜的哭,這麼多年一直沒找到,你既幫少爺尋了回來,少爺賞你不是應該的嗎?」阿祿自是不能將這玉牌真正的用途說出來,隨口編造了一個謊話。
至於一夜夜的哭,純屬是為了顯得逼真一些。
只是,似乎……大少爺並不怎麼喜歡啊?
阿祿看著韓呈機變動了一下的臉色,略有些心虛。
江櫻在聽到那句少爺一夜夜的哭之後,也是呆住了。
縱然是想像力一直不算匱乏的她,卻也實在是想像不出來那種畫面……
韓呈機看了一眼她的臉色,似怕江櫻繼續在這個問題上深想下去,岔開了她的注意力,問道:「想要什麼賞賜?」
這句話剛一問了出來之後,韓呈機立馬便覺得自己是多此一問了。
眼前忽然就閃過那次江櫻一臉為難的請求把賞賜換成銀子的畫面……
然而這次,卻見她想也沒想就搖了頭,解釋道:「少爺誤會了,那塊玉牌不是奴婢撿到的,是……是白宵撿到的。」
她並不知道這玉牌的重要性,再加上江櫻認為,這既是白宵撿到的,而白宵又屬於韓呈機的私有寵物,所以這事兒說來說去都是韓呈機的事兒,壓根兒就跟她扯不上關係。
於是,直神經的江櫻,從一開始就不曾抱有邀賞的心態。
她是喜歡銀子,但也不是沒有原則的喜歡。
阿祿驚奇的看著她。
這種好事,別人往自己身上攬還來不及呢,她怎麼偏生要往外推?
而且,白宵撿到東西?這個說法的可信度,實在是太低了好嗎!
韓呈機看著她,見她臉上確實沒有一絲一毫作假的神色,適才收回了視線。
「那你先下去吧。」韓呈機面上淡然無波,心裡卻在思襯著,回頭再好好想想賞她些什麼別的東西好。
不知韓呈機的心思,江櫻應了一聲「是」,便退了出去。
臨出去之前,恰巧遇見了青央和青舒二人走了進來。
幾人笑著輕聲打了招呼之後,江櫻方抬腳走了出去。
青央和青舒則是進了屋內。
「少爺,雲州的表少爺和表小姐來了,夫人老爺讓您過去花廳一趟。」青央上前稟道。
阿祿聽了思索了一下。
前些日子就聽說大夫人娘家的外甥和外甥女要過來小住,算一算日子是該到了。
「少爺,咱們過去吧?」阿祿看著韓呈機問道。
韓呈機雖不喜與人來往,但總不至於失了禮數,再者反正反正等會兒用午飯,也還是要見面的,便點了頭。
於是,阿祿推著韓呈機,青央和青舒跟在後頭出了問梨苑,直接朝了花廳而去。
剛近了花廳,便聽到一串銀鈴般的少女笑聲,清脆悅耳卻陌生非常。
府裡的姑娘們多被調教的沉默高雅,鮮少會在人前笑出聲兒來。
想來該是那位雲州來的表小姐了。
花廳中,除了韓旭和曲氏之外,二房和三房也都在,各房的哥兒姐兒亦是一個不少。
見韓呈機進來,眾人的視線紛紛移了過去。
曲氏身邊坐著的粉衣少女,亦是下意識的舉目看了過去。
少年端坐在輪椅上,眉目疏冷,五官卻俊美到了極致,尤其是一雙滴墨黑眸,宛若一汪深邃的湖泊,帶著說不出的蠱惑,一身淺月白色長袍,更是襯得整個人不染塵埃,仿若只需一陣清風,便要化風而去。
只這一眼,粉衣少女便不自覺的呆住了。
「陽哥兒,桃姐兒,這就是你們的大表哥了。」曲氏含笑介紹道。
「大表哥。」十一二歲的大眼睛錦袍少年出聲喊道。
「大表哥……」曲向桃聲音有些緩慢,好在及時回了神,不至於出醜。
韓呈機淡淡的「嗯」了一聲,眼尾的餘光掃過曲氏姐弟二人之時,身形卻驀然僵住了。
曲氏見狀,滿意的勾了勾唇角。
果然……
阿祿和青央青舒都發現了少爺的異樣,隨著韓呈機的目光望去,阿祿和青央皆是齊齊怔住。青舒經過短暫的迷茫之後,更是忍不住低呼了出聲。
本想再瞧一眼大表哥的曲向桃微一抬頭,正巧撞見了韓呈機的目光,四目相對之際,曲向桃心口處砰砰的跳了起來,連忙就收回了視線,卻還是沒控制住紅了耳根。
在來之前,她的父母就跟她透露出,姑母有意將她許給那位素未謀面的大表哥。
對方是大房獨子,未來更是韓家的掌權人,這樣尊貴顯赫的背景,放眼天下又有幾個人?
她雲州曲家雖也是士族,但跟韓家卻是遠遠不能相提並論,聽父母說,若非是姑母嫁入了韓家做填房,只怕曲家在雲州根本無法維持如今的地位,那是父親第一次露出不如人的表情,告訴她,其實她們曲家金碧輝煌的外衣下,真正的底蘊並不比那些近年來衰落下來的破落士族要深厚多少。
父母的耳提面命,讓曲向桃意識到自己此行的重要性。
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甘心,她大好的年紀,艷壓雲州的美貌,怎能配給一個瘸子呢?
這一路上,她暗下不知道偷偷抹了多少眼淚。
但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位患有腿疾的大表哥,竟是這樣一幅謫仙模樣。
不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男子差。
不,或者更應該說,她見過的任何一個男子,都不足以跟眼前的大表哥相提並論。
況且,她還記得姑母說過了,大表哥的腿是有望痊癒的。
現如今見了這樣的韓呈機,曲向桃心中卻生出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想法——這樣的大表哥,縱然一輩子站不起來,配自己也是綽綽有餘的吧?
在這樣的人面前,幾乎是不自覺的,就卑微到了泥土裡。
少女心中積壓了多日的委屈,忽然就煙消雲散了。
曲氏在一旁悄悄地將外甥女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
再如何眼高於頂,終究卻也只是個心思單純懵懂的小姑娘罷了。
乍然之下,見到這樣驚為天人的韓呈機,縱然不至於傾心託付,但少不了要觸動一番少女心弦。
終究這世間,最能蠱惑人心的,永遠都是這副皮囊而已。
心思單純的桃姐兒是這樣,這位清冷深沉的大少爺,看來也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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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後,江櫻帶著白宵在院子裡步伐緩慢的散著步。
白宵有些不情不願,但還是乖乖的跟在江櫻後頭走著。
江櫻原本也不樂意逼著它,可這貨因為天氣涼爽下來的緣故,胃口越來越好,飯量越來越大,且回回吃完就睡,因為不消化的原因,經常鬧得肚子不舒服。
為了不讓它變成一頭豬,江櫻這才有了每日飯後,帶著這傢伙散步消食的習慣。
繞著雲霄院走了兩圈,江櫻這才放了白宵去曬太陽。
自己也剛坐下,就見阿祿來了雲霄院。
阿祿說明了來意,原是韓呈機讓江櫻帶著白宵去一趟前院涼亭。
之前便說了,韓呈機若在府中,日日都會見一回白宵。
江櫻聽了點頭,把剛剛才得以歇息的白宵召喚了過來,白宵表示有些不開心。
阿祿的眼神略有些複雜,不可查的嘆了口氣,「咱們走吧。」
「白宵——」江櫻應了阿祿一聲好,喊了一聲懶洋洋不怎麼願意動彈的白宵。
白宵有些蔫蔫兒的跟了上來。
阿祿看在眼中,竟沒像往常那般出聲打趣白宵。
江櫻見他表情亦不歡快,便問了一句,「怎麼了?」
阿祿怔了怔,而後連忙搖頭,笑著掩飾道:「沒什麼,咱們快些過去吧,別讓少爺等急了——」
江櫻見狀,也不好再多問。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27:13
098:虎口誤傷
阿祿望著前方的路,心思卻飄得遠了。
少爺對表小姐的態度,真的十分不同。
平時不願近人的少爺,竟一口答應了帶著表小姐和表少爺在府裡四下轉了一圈,而且當表小姐表示從大夫人那裡得知少爺餵養了一隻虎而十分好奇之時,少爺更是直接命他去了雲霄院,把白宵帶來。
他知道,少爺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為表小姐同溫梨十分相像的緣故。
跟阿櫻的神似不同,表小姐渾身上下都像極了溫梨,特別是那雙眼睛,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只是當年的溫梨更為青澀稚嫩。
想一想,若是溫梨還活著的話,恰巧就是表小姐這個年紀、和這種容貌吧?
如果換做他是少爺,大抵也會如此。
也罷,只要少爺能夠開心,怎樣都好。
對阿祿曲折的心思一無所知的江櫻,跟著阿祿帶著白宵,來到了前院。
近涼亭前,就見亭中坐著三個人,青妏帶著幾個小丫鬟伺候在側。
「大表哥,那就是你養的白虎吧!」亭中坐著的紫衣小少年,圓鼓鼓的臉頰上滿都是驚異和好奇,手指向亭外。
韓呈機微一點頭。
阿祿和江櫻上前行禮。
聽阿祿行禮時提了表少爺和表小姐,江櫻一頓之後,遂也跟著道:「見過表少爺,表小姐。」
阿祿這才後知後覺到自己的過失,一路上只顧著發呆和想事情,竟都忘了告訴阿櫻這事了。
好在這回阿櫻蠢的也不是太厲害……
阿祿在心裡念了句佛,才上前說道:「少爺,白宵帶過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那粉絲少女訝異中又帶著欣喜的聲音問道:「大表哥,白宵就是這白虎的名字嗎?」
韓呈機嗯了一聲。
江櫻聽得這道清脆悅耳的少女聲音,好奇地往上抬了抬眼睛。
入目先是一雙黃鸝鳥的青色緞鞋,再是淡金色軟紗裙,上罩一件粉色窄袖梅花扣對襟,袖口和領口處著淡青色的藤蔓,再往上瞧,一張桃心臉,可愛而精緻。
特別是那雙眼睛,又大又圓,眨動間十分靈動狡黠。
江櫻只是掃了一眼,沒敢過多打量,卻也不由在心裡讚歎了一句:真是好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美人。
此刻,就聽那小美人開口說道:「大表哥,我可以摸一摸白宵嗎?」
這聲音本就好聽,再加上口氣裡的請求,就連江櫻這個局外人,都不由覺得無法拒絕。
果然,韓呈機點頭允許了。
曲向桃歡快的道了句「謝謝表哥」,便起身提裙從亭中走了出來。
她身後的小少年曲向陽,見狀也跟了出來。
姐弟二人來到亭外,卻不敢太靠近白宵。
原本離得遠就覺得十分害怕了,現如今就在跟前,萬獸之王的氣勢撲面而來,更是讓人望而生畏。
「它不會咬人的吧?」曲向桃沖江櫻和阿祿問道。
「不一定的。」
「不會的。」
兩道聲音同時想起。
阿祿和江櫻面面相覷了。
阿祿一臉錯愕的看著江櫻,心道什麼叫不一定的,你這不是在嚇唬人表小姐嗎?
江櫻尷尬地別了別臉。
這樣一顯,倒真的在像她在嚇唬小姑娘似得。
可是,白宵會咬人這是實情啊…
說一隻老虎不會咬人,這符合常理嗎?
韓呈機聽到江櫻的回答時,也是嘴角一抽。
曲家姐弟顯然被江櫻那句「不一定」給嚇到了,齊齊轉頭看向亭中的韓呈機。
「小心些便不會的。」韓呈機無奈地說道。
如果不是對方先招惹了白宵、或是白宵看對方格外不順眼的情況下,它是不會傷人的。
按理來說,依照曲向桃跟溫梨的相似程度,白宵應當會十分喜歡她才對,哪裡還會去傷人。
聽韓呈機說不會傷人,姐弟二人這才稍稍放心了些。
曲向陽畢竟是男孩子,要更膽大一些,頭一個伸出了手,卻沒敢碰白宵的頭,只輕輕撫了撫白宵的背上的毛,便飛快地收回了手來。
白宵一臉無感的站在江櫻身邊。
「姐姐,它真的不咬人!」曲向陽興奮的不行,等回了家他一定要告訴爹和小夥伴們,他摸到活生生的老虎了!
有弟弟試過了在先,曲向桃總算是徹徹底底放了心。
她上前了兩步,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
那躍躍欲試、小心翼翼的小表情,就是江櫻看了,也覺得心裡酥酥麻麻的,就像心口處被一根狗尾巴草輕輕的撓著似得。
不對,為什麼是狗尾巴草呢……
江櫻為自己這不上檔次的感知比喻感到羞愧。
可是,下一刻她的思緒就被耳邊陡然響起的小姑娘的驚叫聲給打斷了。
隨之而來的,還有白宵的一聲低吼。
一轉臉,竟見是白宵忽然變了臉,張開了嘴巴朝著曲向桃咬去!
「表小姐小心!」阿祿連忙喊道,曲向陽在一旁嚇得一個趔趄,癱坐在地驚恐的哭喊了一聲「姐姐!」
韓呈機臉色亦是大變,莫論其他,就論倘若白宵咬傷了曲向桃,實在是不好交代。
然而眾人心思百轉卻也不過是一息間的事情,眼見著白宵就要撲到曲向桃之時,忽然就見一道青豆色的身影飛快的擋在了曲向桃身前——
「阿櫻!」阿祿嚇破了嗓子,連忙上前去攔,卻已是來不及了。
也是這時候他忽然發現,在他的心裡,阿櫻的安危要比表小姐來的重要許多——
一聲悶哼響起,江櫻被白宵的大力直直撞倒在地。
「阿櫻——」青妏也顧不得許多,飛快的從亭中行出。
見韓呈機自己轉動了輪椅,兩名婢女連忙上前推行。
「少爺,阿櫻受傷了!」阿祿慌張地道。
韓呈機望去,果見江櫻拿右手捂著的左臂處,正不停的往外湧著猩紅的血。
青妏連忙移開她的手,取出了帕子裹在傷處,然而不過片刻,就被溫熱的鮮血浸透。
見江櫻緊咬著牙關沒喊疼的模樣,韓呈機目色一深,朝著身側的丫鬟喝道:「還不快去請大夫!」
「是,是……」婢女慌張地應下,提著裙角匆忙離去。
「送表小姐和表少爺回去壓驚——」韓呈機確定曲向桃和曲向陽沒事之後,開口吩咐道。
受了這樣的驚嚇,姐弟二人哪裡還有心思去看老虎、看大表哥,二人各自被一名丫鬟扶著,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了前院。
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江櫻逐漸覺得頭腦發暈,臨昏迷前,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看吧,她就說,是『不一定的』……
白宵似乎意識到自己傷了江櫻,想上前去,卻又不敢,只有站在原處低聲嗚咽著,可憐巴巴的耷拉著腦袋,一副認錯的模樣。
韓呈機看了它一眼,眼神裡飽含的責備,讓白宵的頭低的更低了。
見狀,韓呈機不解的皺了皺眉。
哪次它傷了人,都不曾見它這副模樣,看來是真的不想傷到江櫻。
但是,對於跟溫梨有十中之一相似的江櫻,它都如此溫順,為何會對有十中之九相似的曲向桃,如此排斥呢?
難道,一開始就是他會錯意了嗎。
或許白宵喜歡江櫻,實則跟溫梨根本沒有干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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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櫻醒來的時候,不知自己身處何處。
放眼四周瞧了瞧,又看了看自己身下的羅漢床,勉強辨認了出來,自己應當是在青竹堂。
動了動身子,左臂處傳來錐心的痛感。
江櫻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氣,眉頭瞬間成了囧字形。
這才想起昏迷前所發生的事情。
還好她機智,關鍵時刻拿出了胳膊頂去擋白宵,若不然,只怕自己這張臉就要花了。
只是不知道白宵怎麼樣了?
少爺有沒有罰它?
雖然它最終也沒有傷到表小姐,但也是個傷人未遂,依照少爺對表小姐的態度來說,八成是會罰它的。
想到這裡,江櫻躺不住了,掀開身上的三色絨毯,右手支撐著身子就坐了起來。
可剛一直起身,就隱隱聽得外頭有人在說話。
聽聲音,好像是青央和青舒。
江櫻沒怎麼在意,低頭一隻手穿著鞋子。
就在穿鞋的間隙,她從二人的談話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算是看明白了,少爺這是一見了表小姐就不管阿櫻了,阿櫻為了表小姐受了這麼重的傷,他看也不過來看一眼!」青舒憤憤地說道。
江櫻訝然的張大了嘴巴,連提鞋的動作都給忘了。
首先,她可不是因為要救表小姐啊!
她真的沒有這種捨己為陌生人的大無畏精神,那時候她只是認為白宵如果傷了表小姐肯定會遭到重罰,甚至老爺夫人一聲令下,她的白宵就活不成了,但傷她就不同了,她橫豎只是個下人,沒人會那麼在意——雖然這個想法真的很妄自菲薄,但沒辦法,這就是事實。
而且重點是!青舒這番話,活活把她當成了一個怨婦啊!
她只是一個丫鬟而已,大少爺為什麼要緊張的來親自看她?
天吶,她跟少爺之間,什麼時候開始竟然變得如此複雜了嗎?
她自己都不知道!
可江櫻沒想到,更猛烈的話還在後頭。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4 19:27:27
099:論替代品間的關係
聽罷了青舒的話,青央嘆氣道:「你也別這麼說,你該知道的,少爺當初之所以對阿櫻另眼相待,還不是因為阿櫻長得像……」說到此處,青央頓了頓沒有提及那個名字,繼而接著道:「但你也瞧見了,表小姐那副模樣,活脫脫就像是另一個她……少爺一時如此,也是人之常情。」
長得像誰……?
江櫻聽出了關鍵。
怪不得,怪不得她時常覺得,少爺在看她的時候,好像是在看著另外一個人。
所以說,這麼久以來,她是被當成一個替代品嗎?
而現在,有了更為相像的替代品來替代她,所以她這個替代品就被拋棄了?
好像有些繞口……
這替代品之間的關係,也真是夠亂的。
青舒說的這些,她從來都不知道。成日待在一起的阿祿和青央青舒,也從來沒有告訴過她。
江櫻表情略有些僵硬,心口處更是不由自主地湧現了一種十分憋悶的感受。
外面的談話還在繼續。
「我自是知道,只是替阿櫻覺得委屈罷了,自從阿櫻來了問梨苑之後,前前後後因為少爺,平白受了多少委屈啊…竟還被大夫人盯上了,那次被大夫人冤枉帶去管事處且不說了,上回燈市上被人推落水,可險些要了她的性命!」青舒素來藏不住話,一股腦兒的將這些話全都給倒了出來。
「你快別說了!」青央被她嚇了一跳,連忙出聲制止道:「這些話若是傳了出去,看少爺還怎麼能留你!你這張嘴,也是時候該好好管管了!」
若非當時少爺交待她的時候,被青舒無意間聽到了,這些事情她是如何也不敢對直性子的青舒說的。
「我……我就是覺著咱們問梨苑對不住阿櫻罷了……」青央自覺失言,語氣便弱了下來。但一想到那丫頭什麼也不知道,平日裡盡心竭力的做事,一做了好吃的就送來給她們分享、臉上時時刻刻都掛著笑的樣子,青舒便是一陣心疼。
雖然她向來敬重少爺,但這回少爺的做法,實在讓青舒不認同。
畢竟事情的起源,就是因為少爺。
若非是少爺對阿櫻表現出了特別,大夫人也不會看阿櫻不順眼。
她們這些家生子也就罷了,祖祖輩輩都靠著韓家吃飯,生是韓家的人,死是韓家的鬼。
可阿櫻不一樣。
她不是賣身的丫鬟,卻因為少爺個人的原因,被莫名的牽扯進了這麼多事情當中,而且一直被蒙在鼓裡。
「不說了……我去看看阿櫻醒了沒有。」青舒自知主子的事情她也沒資格多說什麼,只得垮著一張臉轉身進了屋。
臨踏過門檻前,不由嘆了一口氣。
然而一抬頭,卻見江櫻還維持著彎腰穿鞋的動作,臉上的神色是過度震驚過的錯愕。
「阿櫻,你,你醒了……」青舒的聲音有些僵硬,眼底俱是一派慌亂的神色。
阿櫻該不是……都聽到了吧?
想到這個可能,青舒腳下更是不由自主的踉蹌了一下。
後面走進來的青央,看見二人這副模樣,頓時白了臉。
肯定是聽到了。
「阿櫻,你別聽我們方才說的……」青央蒼白無力的解釋道,向來沉穩的她,此刻也全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江櫻將鞋子提好,抬起了頭來。
平素那猶如一汪清泉般澄澈的眼睛,此刻卻蒙上了一層令人看不清晰的薄霧。
被這雙眼睛看著,青央和青舒二人,不由地都生出了幾分愧疚。
任誰知道自己被身邊信任的人瞞了那麼久,只怕都是極不好受的。
「阿櫻,你聽我說,這些事情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青央嘆了口氣,餘下的話不言而喻。
「我知道,兩位姐姐都有自己的難處。」江櫻輕聲說道。
再如何,青央和青舒也只是韓府的下人罷了。
「那你……」青央猶猶豫豫地看著江櫻,道:「你也莫要怪少爺,少爺他也並非有意——」
「青央姐姐!」青舒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你就別跟阿櫻說這些了,怎麼選是阿櫻她自個兒的事兒!」
青央處處為少爺考慮她沒有意見,但好歹也要考慮一下阿櫻的感受吧?
青舒說完這句話,心情更為複雜,扭身便跑出了青竹堂。
「這……」青央獨自站在原處,一時間尷尬無比。
躊躇了半晌,也只能說道:「你這胳膊大夫看過了,傷了筋骨但並不嚴重,用的都是頂好的藥材,這石膏也頂多十來天便可拆了……少爺交待了,讓你回去好好養著傷,等把傷養好了再來上工也不遲……」
江櫻點了點頭,終是開口說了話,卻是道:「青央姐姐,我想去看看白宵。」
青央微微一愣之後,點頭說好。
白宵被關回了雲霄院,並被勒令三日不許吃飯。
待江櫻來到雲霄院之時,一推開院門,竟見白宵就蹲坐在門後,似在等著她回來一樣。
抬頭見是江櫻,白宵立馬兒就站了起來,原本是要衝過來的架勢,卻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又停住了,不敢再往前,只睜著一雙委屈的藍眼睛看著江櫻。
青央想到今日之事皆是因為白宵傷了江櫻才惹出來的,不管是對阿櫻還是對少爺,實在都不好交代,一時間,不免就帶了些怒氣訓斥道:「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使性子傷人了!」
白宵低頭嗚咽了一聲。
江櫻走上前去,在它面前蹲了下來,伸出完好的右手摟著白宵的脖子,笑著說道:「不怪白宵,當時它見著是我,已經要收力了,若不是它盡力收了力氣,只怕我現在這條胳膊已經沒了。」
青央聽了有些尷尬,也知道自己方才指責白宵有些失當了。
畢竟只是一隻畜生罷了,與其怨怪它,更應該在自身上找一找問題。
白宵似乎明白江櫻在這個時候還在為自己說話,一時間更是愧疚的不行,乾脆將腦袋埋進了江櫻的懷中,似又在害怕碰到江櫻的傷口,只輕輕蹭了兩下。
「下次切記不要隨便傷人了。」江櫻拍了拍白宵的頭。
白宵乖順的不吭氣。
江櫻跟它靜靜待了一會兒,才離了雲霄院。
直到江櫻出府之前,也沒有提及大少爺,只是交待青央在少爺面前說說情,關於罰白宵的事情,一天就足夠了。
像白宵這種肉食動物,三天的話很難撐的,只怕到時候會因為飢餓的原因再度傷人,反倒更不好了。
青央聽了答應下來,並私自做主讓人備了輛馬車送江櫻回去。
江櫻並沒有拒絕,畢竟就她現在的情況來說,要走回桃花鎮,太過不現實。
馬車滾滾,漸漸駛離了肅州主城。
在桃花鎮鎮口的時候,江櫻便讓車夫停下了馬車。
來到市集上,遠遠地便瞧見莊氏正在顧著糕點攤,不知是跟一個年級相當的婦人說了什麼,仰臉大笑了起來。
莊氏笑的時候,總是跟溫婉扯不上關係的,她向來鍾愛仰起臉張大嘴巴竭力所能的大笑,所以縱然身處集市,江櫻也能清晰的聽到她的笑聲。
只是這尋常的一幕,此刻卻叫江櫻覺得分外溫馨。
被瞞了這麼久,她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好在她還有全心全意愛護著她的奶娘。
「奶娘——」江櫻一面走近,一面喚了莊氏。
莊氏連忙扭頭看來,就見一身嫩蔥色衫子的江櫻在不遠處衝著她甜甜的笑。
「怎麼現在回來了!」莊氏把攤子丟給了方大和方二,幾步走了過來。
「呀!你這胳膊是怎麼了!」莊氏離近了才看到江櫻的左胳膊上手肘上下的部位,包著厚厚傷布,縱是如此,也能聞言一股濃濃的草藥味。
「你這孩子,還笑呢!傻了吧?」莊氏見江櫻就笑著看她不肯說話,又因集市太吵沒有多問,只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便急急的帶著人回了家,把攤子交給了方大和方二來顧。
方大和方二滿口應下,目送著莊氏和江櫻走遠。
「哥,你看阿櫻那手是怎麼了啊?」方二問道。
方大搖了搖頭,猜測道:「大概是被狗咬了吧……」
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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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櫻回到家之後,莊氏便是一陣盤問。
江櫻沒有細說,只道是不小心碰傷了,在韓府裡已有大夫料理過,靜養些時日便沒什麼大問題了。
莊氏這才放心下來,卻還是沒忍住皺眉說道:「這韓府好固然是好,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回回你去上工,我這心裡總是覺得不安生,生怕你一不小心惹了禍或是被人給算計了……」
說完這句話,又覺得自己太烏鴉嘴了,就連連的呸了幾聲。
江櫻聽完這番話,望著莊氏,忽然就微微的笑了。
莊氏擔憂的望著江櫻,這孩子,怎麼又笑了……
怎麼覺得比起胳膊被傷,她覺著更像是腦子受了嚴重的創傷呢?
莊氏懷疑的探了探江櫻的額頭,確定沒發燒,這才說道:「你先去裡頭躺會兒,奶娘出去買隻雞,晚上給你熬雞湯補一補!」
江櫻聽了點頭,什麼都沒有說,轉身進了房。
莊氏望著她的背影,喃喃道:「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了……」
總覺得不單單像是只受了傷那麼簡單。
莊氏打定了主意,等李氏回來好好問問今個兒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才出門買老母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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