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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綠風箏 -【平民富豪(情人節禮物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5 16:17:59     標題: 綠風箏 -【平民富豪(情人節禮物之一)】《全文完》

綠風箏 - 平民富豪【情人節禮物之一】

身兼餐廳老闆、副主廚兩職的她,向來秉持一個原則——
客人一句好好吃,勝過男人千千萬萬句的我愛妳,
所以她寧可每天窩廚房面對雞鴨魚,就是不想沾惹感情,
可她卻改不了愛心異常氾濫的毛病,平常撿個貓啊狗的就算了,
這回竟撿個喝醉酒、被揍得鼻青臉腫仍難掩帥氣的男人回家,
一聽到他說失業,她馬上聘用他為員工,
又聽他說無家可歸,她立刻答應讓他成為「同居人」,
不過她可沒料到他的「滲透力」如此驚人,
她不僅開始習慣有他的陪伴,習慣視線範圍裡總有他,
更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喜歡上他,而他的正面回應,
讓她覺得這一切美好得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然而當她無意間發現他從頭到尾除了名字之外都是騙她的,
他的身分根本金貴得如國王,她壓根高攀不起,
心痛難過之餘,她不禁想,已經拆開的禮物,可以退貨嗎?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5 16:28:25

 平民富豪 交稿後的“美好”周末 綠風箏

  今年的農歷年來的早,等到小綠這本書寶寶面世,已是年後,小綠除了要跟大家拜個晚年外,還要祝每一位翻開此書的「好盆友們」——

    情、人、節、快、樂!

    話說,在好不容易交出稿子的那個周末——好啦好啦,我自首,小綠又拖稿了,我對不起大家,立刻跪下謝罪先。

    但是很抱歉,小綠沒有「事業線」可養眼,請大家不要嫌棄。

    回到交出稿子的那個周末,是滴,那個美妙無比陽光燦爛的周末,小綠應該在家大睡個三千年才對。

    不睡不行啊!因為一送出稿子,小綠那顆原本保持運轉的腦袋就瞬間當機,智能秒殺,直接進入休眠模式,根本無法做其它事。

    這事兒問親親小灌小秋秋兒可以作證,因為小綠交稿當天下午接到她電話時,完全處于智障狀態,不只聽不懂人話,還一直跳針問︰「什麼?什麼?什麼?」

    想必小秋秋兒當時一定很想高舉美腿(?),一腳踢飛小綠,再順便送小綠一句︰「什麼你個大頭啦!」

    但,小秋秋兒是個溫柔的可人兒,即便每每被小綠惹得瀕臨崩潰,依然對小綠充滿愛。

    我愛你,小秋秋兒~啾咪!

    大家說說,這種狀態下的小綠是不是真的該好好去睡覺?(右手背拍左掌心。)

    偏偏小綠有個好為人師的不良姊妹淘,不管小綠明里暗里拒絕她一千次還是一萬次,這位不是人的姊妹淘依然堅持要教小綠烏克麗麗。

    可惡,小綠什麼時候才可以徹底擺脫這玩意兒?「

    然後,拜不良萱帶著烏克麗麗侵門踏pAgaln所賜,小綠三千年的睡眠硬生生被砍成一百年。

    小綠真的宇宙無限N次方後悔,當初不應該為了怕弄丟鑰匙回不了家而把備份鑰匙放在不良萱那兒,結果反倒方便她直接開門闖進小綠香閨。

    然後,該死的然後,那個豬八戒不良萱就很機車的拿著烏克麗麗站在床邊對小綠大彈特彈了起來。

    大崩潰……

    是想要逼死誰啊?!

    小綠的瞌睡蟲被那驚天動地的樂聲嚇壞了,躲在某處不敢出來,小綠只好頂著昏沉的腦袋被迫學習烏克麗麗。

    我恨,好恨,到底是哪個壞蛋發明這種攜帶方便的小樂器,實在讓人——

    越、彈、越、氣!

    以上是小綠那個交稿後的悲慘周末。

    小綠當時的心情悲慘得一如男主角韓烈唯落難時,只是,人家好歹有女主角穆樂言的鼎力相助,我咧,啥米都沒有。一切都是命啊……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5 16:28:45

楔子

  從前從前,有一個冰山國王,他擁有點石成金的能力,所以他非常非常有錢,但有一天他突然發現,他的富有反倒突顯了他的貧窮,除了錢,他什麼都沒有,直到某次意外落難,他遇見一個擁有「點食成金」能力的女孩,方知妻子比金子更好用,他的胃袋跟心靈都叫囂著需要她,所以,他自行決定賴在女孩家讓未來的妻子喂養他……

    穆樂言是個宅女料理狂,比起聽見我愛妳這個三字,她更想聽到有人稱贊她做的菜好好吃,因為,這是對她廚藝的一種肯定。

    好友林美美看不下去她對愛情的被動,決定推她一把。趁著穆樂言擔任全球第一大美妝集團柏凱麗的情人節派對外燴廚師之際,中介……呃,不是啦不是啦,是情商老姊幫幫忙,開放個名額好讓單身沒人愛的穆樂言也能參加這僅對內部員工開放的交換禮物小游戲。

    原以為這份附有某青年才俊專線電話的禮物,將會是穆樂言開啟愛情之門的敲門磚,孰料,天殺的穆樂言什麼時候不迷糊,淨挑這個時候迷糊——

    「樂言姊,柏凱麗的人說要跟妳結算一下今晚的費用。」小助手阿國說。

    「喔,我這就來。」

    穆樂言順手把剛抽到的禮物往外套口袋一塞,轉身快步跟上。

    原本該靜靜躺在口袋里的珍貴禮物,居然咚的一聲從外套口袋里跳出來,滾滾滾……一路滾到某個不起眼的角落,穆樂言渾然未覺,禮物被徹底遺棄。

    饒是愛情邱比特再有心,見到這一幕,只怕也要捶胸頓足,吐血三升,死而後已。

    都說,通訊簿里多一組男人的電話號碼,落難時也能多個機會好讓英雄可以救美,現在寶貴的電話號碼跟著禮物被穆樂言搞丟,這下可怎麼辦好?

    看來,這回邱比特只能狠下心了……

    不能英雄救美,那就,英雌救帥吧!沒人規定女人只能等著被救。

    抽中穆樂言準備的禮物的有緣人,等著落難吧!

    誰?誰會是那個有緣人?誰會是那個落難的倒霉鬼?

    正在派對舞台上接受公司女員工們熱情歡呼的韓烈唯突然鼻子大癢,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哈啾!

    「總經理,你怎麼了?」

    感冒?過敏?抑或是……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5 16:41:23

第一章

    約莫下午四點多,距離晚上的情人節派對只剩不到兩個小時。

    爐台上的藍色火焰熱烈的燃燒著,鍋里的湯汁發出啵啵啵的美妙聲響。

    雖是春寒料峭的二月天,凱萊奇餐廳的廚房卻暖得教人穿不住冬衣,廚具鏗鏘的踫撞聲和刀子落在砧板上的低沉聲響,交錯出節奏明快雀躍的樂章,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郁的食物香氣,鮮橙蔬菜醬佐香煎鰤魚、西班牙海鮮燉飯、披薩醬小牛肉、羊肉餡奶酪碎果仁棒、節瓜面疙瘩……每一道都美味得令人肚里饞蟲無限翻滾,恨不能立即抓起刀叉痛快開吃。

    角落,微光穿透窗欞,穿著雪白廚師服的穆樂言正在制作地道意大利風味的焗蔬菜醬面卷。

    靈巧的雙手反復將混著帕梅善干酪粉的內餡包裹在薄如紙張的面皮里,清麗的臉龐漾滿了柔情,彷佛她此刻對待的不是食材,而是愛人,努力包裹的不是蔬菜,而是她滿腔的愛意。

    她的動作溫柔而敏捷,轉眼間,刷過奶油的大型烤盤上已經整齊排滿了面卷,她仔細地在表面鋪上一層濃稠的蔬菜醬汁和刨絲的干酪,最後送進預熱到兩百度的烤箱,待烤到金黃便算大功告成。

    等待最是難耐……

    「要好好吃喔,你們都要成為最好吃的焗蔬菜醬面卷唷。」頂著可愛的圓臉,穆樂言俏皮又溫柔地對烤箱里的面卷精神喊話。

    此刻,她眼中只有烤箱里的面卷,再無其他,就算天塌地崩,也要死守不棄。

    「不是說烹飪的唯一方程式是食材乘以烹飪方式等于味道,像穆樂言這樣每天對著食物念念有詞真的有用嗎?」廚師之一的阿偉納悶問。

    剛從餐飲學校畢業的阿國才懶得管那些,瞪大兩只眼楮,痴迷的瞅著穆樂言嬌俏的背影,喃聲道︰「你不覺得這樣的樂言姊特別可愛嗎?」

    可愛

    阿偉雙眉一挑,偏頭對著春心蕩漾的阿國射出一記狠戾,沉聲警告,「臭小子,什麼樂言姊?要叫副主廚!就說你是小屁孩,一點長幼尊卑的觀念也沒有。我警告你喔,工作就工作,少給我打什麼歪主意,你要是敢對穆樂言動一點半點歪腦筋,我就讓你死翹翹,知道嗎!」

    「光會說我,你自己不也從沒喊過她副主廚。」阿國沒好氣地咕噥。再說,廚房工作苦悶,遐想一下是犯法嗎?

    「敢跟我比,也不想想我跟她是什麼關系,我和穆樂言……」

    阿偉話還未說完,一記栗暴便猛地往他腦門落下。

    「媽的,是哪個不長眼的王……主、主廚」轉身看見熟悉的癱臉,阿偉一臉驚駭,宛若見鬼,張著嘴巴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凱萊奇餐廳的主廚德叔是個年逾中年的面癱大叔,端的是黑道大哥來者不善的殺氣,但凡有他在,方圓百里之內沒人敢造次吭聲。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兩人,沉聲問︰「閑到有空在這里講廢話,是不會幫忙把這些菜肴搬上車嗎?」

    有些人的殺氣是不用張牙舞爪表現出來的,德叔就是這款,更別說他那年逾半百依然結實有力的二頭肌一副隨時想跟人發生關系的樣子,看得阿偉、阿國一陣膽寒,二話不說抱起一旁早已裝盛完畢的菜肴,轉身,頭也不回的往廚房外頭等候的餐車狂奔逃命去。

    「渾小子!」啐罵一句,主廚德叔捧起另一只保溫器,尾隨在後。

    今天晚上的企業派對外燴,受限于場地與人力因素,無法將整個專業廚房搬到現場,是以所有菜色都必須在凱萊奇餐廳的廚房料理完畢後,再快送到派對現場進行加熱保溫與最後的擺盤點綴。

    扣掉十來分鐘的車程,他們最慢得在五點從凱萊奇餐廳出發才行。

    位于廚房後方的車道上,身為餐廳外場服務人員兼收銀的林美美站在車門邊,一邊有條不紊的指揮大家把菜肴一一放置妥當,避免待會運送的過程中翻覆傾倒,一邊清點核對菜式名稱與數目兼控管時間。

    「穆樂言,妳在生蛋嗎?到底好了沒?時間差不多了,該出發嘍!」

    「喔,來了來了,我好了。」穆樂言用俏臀頂開廚房後門,端著新鮮出爐的焗蔬菜醬面卷及時出現。

    別看穆樂言身材嬌小,因為在廚房工作常常得扛食材、刷鍋具,她的力氣可是一點都不輸給男人,加上精心制作的焗蔬菜醬面卷烤得實在是成功極了,盡管廚房里的高溫烘得她滿臉紅撲撲,鼻頭滲出汗珠,她還是滿臉笑容,樂此不疲。

    林美美真是服了穆樂言這個料理狂了,她搖頭嘆氣之余,仍不忘指揮旁人幫忙把穆樂言手里的菜肴放妥,然後喝大家上車。

    「穆樂言,這里給妳坐。」阿偉特別讓出副駕駛座的位子。

    「但是我不想跟你坐欸,副駕駛座的位子你自己坐吧,穆樂言跟我坐後面就好。」林美美徑直拉著穆樂言上了後座。

    「我這樣算不算是棒打鴛鴦啊?」穆樂言笑嘻嘻的對林美美咬耳朵問。

    林美美臉一熱,「棒打妳個頭啦!」旋即佯裝無事的別開臉看向車外。

    連同外場服務人員在內,一群人分乘兩輛車,準時在五點鐘浩浩蕩蕩的出發前往派對現場。

    因為適逢一年一度的西洋情人節,街上到處是你儂我儂、十指緊扣的情侶,不管車子如何在市區里左彎右拐,總有放不完的閃光隨時隨地刺激著大家的視覺。

    「哇靠,公然喇舌這麼愛親怎麼不去找間汽車旅館親個夠,是想炫耀什麼?」林美美很不是滋味的說,還不忘拉穆樂言一起看,「妳看妳看,這象話嗎?」

    「對啊對啊,是不象話,要是我的好姊妹美美親起來,肯定火辣五十倍!」

    「好妳個穆樂言,居然敢調侃我,看我不掐死妳才怪——」

    「啊,救命!我不敢了,哈哈哈……美美……」

    被好一陣蹂躪後,穆樂言撥順頭發重新坐直身子,按住車窗按鈕降下二分之一的車窗高度,好讓窗外的風吹進來。

    她喜歡坐在靠窗的位子,喜歡迎面而來的風兒一波波吹掠過她臉龐的感覺,但她最喜歡的還是把自己關在廚房里埋首做料理,就算關上一整天也不覺得悶。

    她無時無刻都在發想新菜色,哪怕是在車上,一發現靈感敲門,她都會趕緊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龍飛鳳舞的速寫腦中一閃而過的料理方式,如同現在。

    寫得正歡之際,聽到林美美好似在問她問題,穆樂言直覺以為她是在問自己又在想什麼絕妙食譜,咧開笑容,迫不及待地分享道︰「把腌得入味的厚牛肉片用大火燒烤鎖住肉汁,用黃檸檬的果酸來提味,再加上少許辣味……最後撒上洋香菜末,那滋味一定很贊!親愛的美美,妳說,是不是會很好吃?是不是?我明天就來試做看看,如果成果不賴,下個月的菜單就有新菜色嘍!」

    林美美臉上當場滑下三條黑線,受不了地咬牙道︰「穆樂言,妳可不可以有一秒鐘不要想跟廚房、做菜有關系的事情?」

    她方才明明是問——

    妳上次跟男人十指緊扣牽手逛街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瞧瞧穆樂言這個愛情絕緣體都回答了什麼,根本是雞同鴨講!

    林美美絕望地閉了閉眼楮。

    「怎麼了?」穆樂言不解地問。

    「沒事啊,怎麼,妳有事嗎?」給老娘滾回妳的料理世界吧!林美美忿忿地想。

    不是她愛說,自從穆樂言代替車禍過世的父母接下餐廳經營後,為了傳承凱萊奇的美味,那顆腦袋每天想的除了料理還是料理。

    她強烈懷疑,比起我愛妳三個字,穆樂言恐怕更喜歡聽到有人對她說好好吃。

    認真工作沒有不好,只是再這樣下去,一個女孩最燦爛美好的青春年華就要在柴米油鹽中默默流逝了,而這絕對絕對不是穆爸穆媽所樂意見到的。

    身為穆樂言最最最要好的朋友,林美美以前不知道吃了穆爸穆媽多少好料,拍了多少次胸口說會一輩子把穆樂言當親姊妹好好守護,要是她繼續放任穆樂言關在廚房里,難保她不會一輩子孤零零的,屆時穆爸穆媽不半夜從地下爬起來痛拉她的腳才怪!

    林美美一點都不想親身體驗那種驚悚的瞬間,思來想去,決定待會一下車就立馬手刀殺去找大姊幫忙。

    今晚派對的主辦方是全球第一大美妝集團的柏凱麗集團,好巧不巧,林美美的大姊就在集團的人資部工作,手中不知道握有多少青年才俊、不世天才的個資。

    聽大姊說,晚上的派對會有交換禮物的游戲,但凡單身男女都能參加。雖說游戲只對公司內部開放,可憑大姊的能耐,多弄個名額給穆樂言想必不是什麼難事。若是穆樂言能從一堆青年才俊里抽中個相伴一生的好男人,她林美美也算功德一件。

    車子沿著斜車道緩緩駛進柏凱麗集團的地下停車場,才剛停好,林美美已經咻地跳下車,一路手刀朝電梯狂奔。

    「美美,妳要去哪里?」穆樂言一臉錯愕地大叫。

    「我先去找我大姊,待會再去派對現場跟你們會合。」

下班前的那場雨,讓台北已經夠低的氣溫又硬生生下滑了兩度。

    批閱完最後一份文件,男人捏捏酸澀的眉心,決定暫時甩開這乏味至極的工作,喘口氣。

    推開皮椅站起身,長指拎過桌上那杯早已失去熱度的黑咖啡,緩緩來到落地窗前。

    昂藏的身影恍若一座巍峨山峰,男人無聲地眺望窗外,十字路口上那些歸心似箭的涌動人群,全成了他眼中無數的小黑點。

    靜默中,一個問題從男人腦海中跳了出來——

    家,究竟有著什麼樣的神秘力量,竟讓這些人如此迫不及待?難道就只是一份歸屬、一種安全感?

    男人困惑、不解、質疑……

    他是韓烈唯,柏凱麗集團的新任總經理,三個月前方從海外分公司奉調返台。

    他低頭看著自己身處的地方,明明是踏在最熟悉的台北,此刻感受卻與在海外無異,站在眾人欣羨的位置,他卻暗暗羨慕起高樓下那些小黑點們的歸心似箭,因為他心里很清楚,即便擲盡手中萬貫家財,他都沒把握能買到那樣一份難能可貴的心情。

    韓烈唯自我解嘲的彎了彎唇,抬手方想啜一口冷苦的咖啡,就聽聞辦公室外傳來一陣騷動——

    「陸經理,未經通報你不可以擅闖,這里是總經理辦公室,陸經理……」

    韓烈唯認出那是特別助理張凱文的聲音。

    「別拉我,你給我放開!我要見總經理。」

    砰的一聲,不速之客陸經理直接撞開門,面色含怒,緊跟在後的是阻撓失敗、臉色難看的張凱文。

    「張特助,沒關系,你先出去。陸經理不喜歡黑咖啡,幫他準備一杯茶。」

    「不必!我今天不是來跟總經理喝茶聊天的。」

    韓烈唯漾開淡淡的笑意。「陸經理是大忙人,連我都不記得上一次跟陸經理坐下來喝茶聊天是什麼時候了,既然如此,陸經理就請直說,這麼急著找我有什麼事?」

    「我聽說總經理要撤掉新一季的廣告和代言人?」陸家福咬牙問。

    陸家福出國考察美妝市場三天,剛下飛機就聽到這青天霹靂的消息,連家都來不及回,就直接殺到公司。

    「對。」韓烈唯也不迂回隱瞞,坦蕩蕩地回道。

    「你瘋了嗎?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可以隨隨便便說撤換就撤換?」陸家福簡直要氣炸了,雙手扠腰,不住喘氣。

    「身為公司的決策者,我為什麼不可以?」

    陸家福捶打著掌心,逐一痛陳,「廣告已經拍好了,相關的後制也完成了,眼見第一波的廣告就要上檔,你現在卻臨時說要撤,這是要付違約金的!就算柏凱麗資本雄厚,你也不能這樣做事情!你今天無論如何都要給我一個說法。」

    「代言人太糟,我不喜歡,廣告內容庸俗不堪,我不喜歡。這說法陸經理可還滿意?」

    如此充滿挑釁的回答,無疑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陸家福的怒火飆升到最高點。

    「這是公事,不能你一個人不喜歡就全盤否決,你不是小孩子了,這也不是在扮家家酒,決策者的做事態度不能這樣。」陸家福扯著嗓門大罵,「怎麼說我也算是你舅舅,我不能眼睜睜看你這小子一意孤行,你立刻收回成命,絕對不準撤換代言人。」

    聽陸家福端出長輩的身分,韓烈唯內心壓抑多時的反抗機制像是被瞬間點燃,他勾動嘴角權充笑意,冷聲道︰「是我太久沒回台灣,才會不曉得這里的公司生態嗎?什麼時候經理的權力居然凌駕在總經理之上了?既然如此,以後公司所有事情都讓陸經理來主導就好了,還要我這個總經理做什麼?你說是不是,舅舅?」他故意加重稱呼。

    「你、你這是什麼態度?告訴你,你再不情願,我還是你舅舅。」陸家福面孔漲紅,不住地用力呼吸,「想當初我跟在你父親身邊做事的時候,每個決策都是慎重再慎重,你太任性妄為了。」

    「那就請舅舅盡快適應我的做事方式。和代言人解約的瑣碎小事我已經交代給張特助,就不勞舅舅您費心,現在——」韓烈唯做了個送客的手勢,「慢走,不送。」

    「年輕人做事獨斷魯莽,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溝通失敗,陸家福氣呼呼的走人,還不忘奉送韓烈唯一記充滿震撼的關門聲。

    韓烈唯轉過身,事不關己的繼續眺望下方的那些小黑點。

    他想,也許早在母親過世後,父親身邊有了別的女人,親戚里平白多了以前沒有的舅舅,記憶中那個屬于他的家便已不復存在。

    加上這些年經歷的種種,韓烈唯突然對眼前的生活感到無比厭煩,滿心羨慕的望著下面移動的小黑點,表情卻冷肅如石雕像。

    沒多久,張凱文再度出現,表情古怪,活像踩到大便。「總經理,方才大宅來了電話,董事長要你馬上回家見他。」

    一提起大宅,冷氣團馬上刮進總經理辦公室。

    張凱文大氣不敢喘一聲,不時偷覷著不動如山的頂頭上司。

    消息傳得還真快!韓烈唯面無表情,心中冷笑,老半天不吭一聲,過了許久才問︰「現在幾點?」

    「七點十五分。」

    「走!」

    「我馬上讓小陳備車。」

    韓烈唯挑眉,神情古怪地睞去一眼。「為什麼要備車?」

    張凱文愣住。「總經理不是要回大宅?」

    「誰說我要回去了?今天晚上公司舉辦員工情人節派對,身為總經理的我,自然要代表公司高層去露個臉說說話,別忘了,我還答應要參加交換禮物的游戲,怎能臨時缺席?」

    「可是……」

    「韓家大宅不會一秒消失,再說,我都快餓死了,讓我吃點東西不為過吧?我聽說福委會找來很不賴的餐廳負責今晚的派對外燴,我去嘗嘗,如果不好吃,我直接把福委會整個部門通通開除,坐實我的任性妄為,也不枉陸經理方才那麼聲嘶力竭的指控我。」韓烈唯自我解嘲道。

    「呃……報告總經理,福委會並不隸屬我們柏凱麗集團的正式部門編制,成員都是由員工們彼此互選,任期一年。就我所知,除了員工之外,單憑總經理一個人是不能開除他們的。」

    聞言,韓烈唯的黑眸瞬間瞇成一條線,俊朗的臉龐浮現一抹陰惻惻的笑容。「所以你現在是在質疑我就是了?膽子這麼肥,我看我先開除你好了,省得你連塊門板都守不住,三天兩頭就讓人撞到我辦公室里來。」

    哇咧,這下又換成他有事了?早知道就閉嘴。張凱文懊惱不已。

    韓烈唯是中法混血兒,那張迷死人不償命的開麥拉俊臉正是集結父母雙方的優點而成,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梁、性感的唇形,加之顯赫的家世背景、漂亮的海歸學歷,無疑是女人們心目中白馬王子的典範。

    是以當他出現在派對現場,女性職員集體墜入失心尖叫吶喊的瘋狂境界,得知他也會參加交換禮物的游戲後,一個個更是或祈求上帝垂憐、或拜請玉皇大帝顯靈、或懇求佛祖賜福,為的就是希望自己能夠一舉成功抽中總經理的禮物,或者被總經理抽中。

    男性職員盡管不是滋味,卻也不得不承認,如此總經理實乃真男神也。

    他的一顰一笑都牽動著大家的心,他的存在是派對的亮點與高潮,當他終于能從歡樂的派對中脫身離開,驅車回到位于郊區的韓家大宅,已經是差不多兩個小時以後的事情。

    隨著步伐一階階的踩上門口石階,韓烈唯臉上的輕松自在一點一滴的消失,方才還噙著笑意的嘴角,早已冷凝成冰,心情像是沉入無底深谷。

    老管家親自出來開門,一臉擔心的望著他。「老爺在客廳等著。」

    韓烈唯低聲問︰「里頭有誰?」

    「陸經理跟你二叔都來了。」老管家壓低音量答。

    韓烈唯當下了然,綻開一抹淡淡的嘲諷冷笑,挺起胸膛邁步走進客廳。

    「爸、阿姨,我回來了。二叔、舅舅,你們也來了。」

    一只茶杯凌空飛來,在韓烈唯問候完的同時,墜跌在他腳邊化作一堆碎渣,而他始終靜定的站著,眉毛連挑都沒挑,一派淡然。

    「你聽不懂馬上回來是什麼意思嗎?居然拖到現在!」韓父憤怒低吼。

    「今天晚上公司舉辦員工情人節派對,我事先應允會出席,這才耽擱了。」韓烈唯不卑不亢地答道。

    「你一意孤行擅自做出這種獨裁的決策,以至于對公司造成損失,不思補救,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參加派對?你真當自己翅膀硬了,沒人管得動你了嗎?」

    「大哥,今晚派對屬于公司內部的員工活動,阿唯身為總經理,確實該代表公司高層出席,沒能馬上回來也是情有可原,你先別急著生氣,有什麼話慢慢問、慢慢說。」韓建成第一時間跳出來打圓場。

    「孩子才剛回來,何苦就急著罵他?」坐在韓父身邊的陸家誼低低勸了句,接著轉身對韓烈唯柔聲問︰「阿唯,吃過晚飯了嗎?我去給你熱些飯菜。」說完,她起身就要去廚房張羅。

    她是韓父再娶的女人,同時也是陸經理的姊姊。

    每次看到她,韓烈唯就會想起早逝的母親,完全無法諒解為何母親才過世不到三個月,父親就迫不及待把自己的秘書娶進門?是不是早在母親還活著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一起了?

    想到自己小時候曾經真心喜歡過這個秘書阿姨,他心里就好恨,總覺得自己背叛了母親,不可饒恕!

    冷眼看著陸家誼刻意展現的母愛與溫柔,韓烈唯只覺得滿心作嘔,幾乎要喘不過氣,有一種想要馬上逃離的沖動。

    「不必了,我不餓。」韓烈唯冷聲拒絕。

    雖然不意外會聽到拒絕,但陸家誼的身影還是不免一顫,她勉強擠出笑容,神情尷尬的坐回原位,緊握雙手,低頭沒再說話。

    「爸這麼急著叫我回來,想必是跟撤換廣告和代言人的事情有關。」

    「你有什麼要解釋的?」

    韓烈唯看看陸家福,又看看父親,心中泛起冷笑。「相信爸已經從陸經理口中聽到不少,我就不浪費大家的時間。我自認這是對公司最好的決策判斷,我也絕不會因為誰說了什麼就改變這個決定。當然,若是爸覺得我做得不好,歡迎隨時把我從總經理的位置上踢走,這就是我要說的。如果沒別的事情,容我先離開。」彎腰鞠躬後,他率性灑脫地轉身就往大門走去。

    「混賬東西,這是你跟我說話該有的態度嗎?你舅舅跟叔叔還在,你要去哪里?站住,我叫你給我站住,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吼得那麼大聲,他全都聽到了,可正是因為聽到了,他才走得更快更急,恨不得馬上離開。

    韓烈唯咬緊牙,眉宇聚攏,不在乎將性格中乖張的那一面表現出來,表情陰沉得宛若暴風雨來之前的天空,疾走在廊上的一瞬間,他突然有種錯覺,彷佛自己又回到父親再娶的那一天,滿腔怒火無處宣泄,只想逃離這個已經沒有母親的家……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5 16:41:40

第二章

「阿唯,阿唯。」韓建成追了出來,一把拉住韓烈唯。

    「二叔,有什麼事嗎?」停下腳步的同時,韓烈唯也嚴實的藏起受傷的情緒。

    韓建成一臉慈藹的望著他,好聲勸慰道︰「不要跟你爸嘔氣,他原本不是這樣的,說到底還不是陸經理挑唆……唉,你瞧,我不也被召來了。就連你回來前,我想幫你說句話,陸經理也沒少給我排頭吃。」

    他無奈搖搖頭,「你爸其實是心疼你的,他的心地最善良了,當初不知道拉拔了我多少,你想,對我這個弟弟都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兒子?你就諒解諒解他吧,他只是一時被人蒙蔽了。」他拍拍韓烈唯的肩膀,和藹問︰「你吃過飯了沒?我看你好像又瘦了,跟二叔回家,我讓你嬸嬸給你補補身子,年輕人工作要做,身體也要顧。」

    「改天吧,今天時間也晚了,改天再去陪二叔二嬸吃飯。」

    「就這樣說定了,你可別騙我,二叔二嬸隨時等你來。」

    「我會的。二叔慢走。」目送著韓建成開車離去後,韓烈唯轉身坐進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座車,向司機小陳凝聲道︰「回市區。」

    每一次韓烈唯離開大宅總是黑著一張臉,老半天不吭聲,小陳識相的不多說什麼,馬上發動引擎將車子駛離韓家大宅。

    一路上,前座的張凱文也保持安靜,直到韓烈唯突然開口問——

    「那件事情處理得怎樣了?」

    「汪姍姍的經紀人原本態度很強硬,不只要索賠兩倍違約金,甚至還要求天價的精神賠償。結果,等我一拿出總經理交給我的照片,汪姍姍的經紀人當場氣焰全消說要回去考慮。剛剛我接到電話,他們願意全盤接受我們的條件,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解約的原因務必保密,不得對媒體透露半個字。」

    「可以。」韓烈唯冷冷地道。

    「總經理,其實汪姍姍那些不光彩的事情一旦爆發,她肯定要完蛋,我們大可不必退讓,即便她要提告,我們也站得住腳。」

    「然後讓柏凱麗這個品牌跟著她一起埋葬嗎?她完不完蛋是她的事情,我沒興趣,我只要她別在柏凱麗這個品牌,還有我韓烈唯的臉上抹黑就行。聽著,務必在丑聞爆發之前切割得越干淨越好,最好明天一早就把所有事情解決掉。」

    「那些照片怎麼處理?汪姍姍一直想要拿回去。」

    「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就拿到的東西,想必別人手上也有了,她想要就給她。」對韓烈唯來說,留著一個即將身敗名裂的女星的不雅照,只是戕害自己的眼楮,浪費文件空間罷了。

    「如果陸經理問起……」

    「無可奉告。」韓烈唯對陸家福向來是抱持不解釋不說明不理會的冷漠態度。「別忘了保密條款!」

    「我知道了。」

    車子重回市區後,正要如往常般前往韓烈唯的私人住處,韓烈唯卻一反常態的命令小陳把車停到路邊。

    「你們都先下班吧,我想到附近晃晃吃點東西再回去。」

    看得出來老板今天心情真的很不好,很有義氣的張凱文索性提議,「總經理,剛好我也有點餓,不如我們一起去吃宵夜吧!小陳也一起去。」

    小陳猛點頭,一副奉陪到底的樣子。

    韓烈唯不是不知道張凱文的心意,只是今晚他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別想敲詐我!今天是情人節,我寧可一個人去吃東西,也不想身邊跟著兩個大男人。」單身是一回事,被人懷疑性取向又是另一回事。

    好不容易打發了司機小陳跟特助張凱文,韓烈唯移坐到駕駛座,正在思索著該去哪里,後視鏡里,他看見後座正擱著他在派對上抽中的禮物,不假思索地伸手撈來,打開車廂內的小燈,動手拆起禮物。

    巧克力、手工餅干,還有……涂鴉?!呃,他誤會了,是幾張畫功不怎麼樣的手工繪制餐券,其中一張還寫著禮物準備者的姓名跟電話。

    穆樂言,0923XXXXXX。憑此券到凱萊奇餐廳用餐免預約免付費!

    韓烈唯挑高黑眉,斜睨著手里的東西。「什麼東西,這是小孩子準備的禮物吧?」

    東西孩子氣,畫風更是幼稚到了極致,他覺得啼笑皆非又莫名其妙,搖搖頭,隨手把餐券往胸前的口袋里一塞。

    至于那些巧克力和手工餅干……明天送給小陳讓他帶回家給孩子吃。

    韓烈唯開著車子在市區漫無目的地東彎西繞,最後停車走進一家酒吧。

    對于已經感到厭煩、覺得無趣的生活,如果可以,今晚就讓酒精幫他逃離,哪怕只是幾個小時的麻醉也好。

    穆樂言就住在餐廳二樓,派對結束後,她親自開車把餐具器皿載送回餐廳,順道還送好姊妹林美美回家,另外一輛車則是請阿偉先幫忙開回店里。

    她心情很好,好到嘴角翹得幾乎比天高,甚至還很難得的哼起了旋律。

    「心情很好唷,該不會是交換禮物抽中鑽石啦?」老實說,林美美巴不得她今天晚上就送入洞房,好從廚師的世界里解放出來。

    「那種滿到快要爆炸的興奮,別說是區區一顆鑽石,就算是101跨年煙火也比不上!」

    林美美瞪大眼楮,不可置信的指著她。「你、你、你……」

    穆樂言笑容燦爛,不住地對她點點頭。

    「真的讓你遇到真命天子了?!誰誰誰,是誰?是你抽中他的禮物,還是他抽中你的禮物?」林美美興奮地問。

    為了讓穆樂言可以參加交換禮物游戲,她硬是被老姊訛詐了一趟日本之旅,預估損失五萬塊跑不掉,不過,只要好姊妹能遇到好對象,這些錢花得一點都不冤枉。

    穆樂言眨著無辜的大眼楮。「抱歉,不是唷!」

    「不是?!那你到底在爽什麼?」

    這時車子恰巧在林美美家門口停下,穆樂言放開方向盤,雙手搭向林美美的肩膀,興奮地道︰「聽著,今天晚上參加派對的那些人,把我們準備的餐點都吃光光了!是全部都吃光光喔!連丁點的渣渣都沒剩下,你說,這是不是很令人興奮?」

    她開心得活像吃了滿嘴糖果的小孩。

    林美美聽了傻眼,無奈的撐住額頭,連嘆三聲氣。不懂,遇到一群狼吞虎咽的餓鬼吃貨,有啥好開心成這樣的?

    「可人家就真的真的很開心嘛,你要知道,這是對廚師的肯定,也是身為廚師的成就感,是贊美,是……」

    「停——」林美美才不想管那是什麼,她只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我問你,你知道今天是情人節吧?」

    穆樂言點點頭。「我知道呀。」

    「你說,你有多久沒聽到男人對你說我愛你三個字了?」

    穆樂言心口微微的泛起漣漪,令人生氣的記憶跳了出來——

    兩年。她有兩年沒聽到男人對她說那三個字了。那個曾經滿口甜蜜對她說我愛你的家伙,在兩年前她父母發生意外,她最最最需要有人支持的時候,竟然慫恿她賣掉餐廳,好資助他出國念書,混帳王八蛋到極點!

    該死的是她這個愛情傻瓜還差點這麼做,要不是林美美及時阻止她,她就真干下蠢事了,每每想到,她都會忍不住為當時的自己捏一把冷汗。幸好現在她已經清醒了,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比起聽見我愛你這三個字,我更想聽到有人稱贊我做的菜好好吃,這是對我的廚藝的一種肯定。」

    「好好好,你以後干脆找鍋碗瓢盆還是菜刀鏟子跟你生小孩好了。」

    「這話說得也太可怕了吧?又不是鄉野奇談。」穆樂言咕噥抱怨。

    林美美翻了個白眼,決定換個話題。「你抽中的禮物呢?」她實在很好奇禮物的準備者是誰。

    「放在外套口袋里。」穆樂言邊說邊往外套口袋里撈,結果摸了老半天,兩手空空如也,哪有什麼禮物的蹤跡。她搔搔頭、咬咬唇,滿臉歉意地懺悔道︰「我明明記得我把東西放在外套口袋里的……」她心虛地越說越小聲。

    「不見了?!」林美美的心髒幾乎要麻痹了。

    穆樂言這個天殺的迷糊鬼,什麼不弄丟,居然把附有某青年才俊專線電話的禮物給丟了?!

    好不容易求來的機會居然被搞砸,林美美覺得自己沒被她氣到腦中風絕對是林家祖先保佑。

    現在怎麼辦?人助不行,求天助,難道真要她求老天幫幫忙,好讓穆樂言待會開車時路邊跑出個男人給她撞嗎?只怕屆時對方就算命大不死,也是個殘廢的。

    林美美捶胸頓足,哀莫大于心死,她強烈認為穆爸穆媽不該半夜來她拉的腳,而是應該去幫忙補補他們女兒的記性才對。

    可憐她那五萬塊飛了,白花了……悲乎!

    穆樂言也不想這樣,問題是東西就莫名其妙消失了,她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搞的,在廚房里那麼干練,怎麼對其他事情就這麼迷糊?

    「應該是在車子里的某個角落,我回去一定仔細再找找,一定!」她相當認真的保證。

    「我要回家了,不然我怕我會失手掐死你。」除非給她加薪,彌補損失!

    林美美恨鐵不成鋼,絕望下車,頭也不回的直直走進家門。

    穆樂言不是不懂好友的好意,只是現在的她最想做的就是努力把屬于父母的好味道長長久久的傳承下去,畢竟,愛情太薄弱,遠不如料理帶給她的滿足,與其等待一句縹渺的我愛你,她想,她寧可去爭取那發自內心的好好吃三個字,更能帶給她無限的前進動力。

    透過照後鏡發現再也看不到林美美的身影,穆樂言無奈苦笑,重新發動引擎,操控著方向,讓車子奔馳在夜色里。

    在距離凱萊奇餐廳不到兩分鐘路程的路口,她熟練的停車等待紅燈,直到綠燈亮起再次起步,怎料一抹高大的身影突然從幽暗的巷子里踉蹌跌出。

    「啊!」穆樂言在驚聲尖叫中緊急踩下煞車,突如其來的那股力道,讓她整個人往前撲,安全帶勒得她胸口痛極,還微微岔氣。

    她瞠瞪著雙眸,大口喘著氣,暗忖著不會吧,她、她……她撞到人了?!

    一股惡寒從腳底板整個竄上來,穆樂言全身冷汗直冒,腦袋一片空白,握著方向盤的手更是不住發抖。

「冷靜下來穆樂言,車速沒有很快,而且你馬上就停住了,也許對方只是輕傷,趕快送醫一定沒問題的。」她一邊對自己喊話,一邊抖著手解開安全帶,接著打開車門下車。「阿彌陀佛,千萬不要肚破腸流,拜托拜托……」她眯著眼楮,口中念念有詞的來到車子前方檢查輪底。

    沒有人卡在車輪底下,謝天謝地!

    倒是在與車輪尚還有些距離的地方,一個男人奄奄一息地躺倒在地,口中不時發出微弱呻吟,臉上還有著大小不一的傷。

    「先生!先生!你還好吧?」穆樂言焦急地彎身問。

    盡管帶著傷痕,卻無損他外貌的俊美,壓倒性的費洛蒙讓他即使頂著一頭凌亂的發絲,也有種難以言喻的性感魅力,教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男人勉強睜開眼楮,深黑眼眸在暈黃路燈的照耀下,流瀉出暖潤的琥珀色光芒。

    不知怎地,剎那間,穆樂言心緒竟如同壺中翻滾的水,無法平靜,尚且還來不及捕捉厘清,面前那雙幽深的眼眸繼而又閉上,許久都再無動靜。

    怎麼了?她是這麼了?好端端的怎麼會這樣?她不喜歡這樣,她討厭這種莫名奇妙的情緒!掌心壓住胸口幾次深呼吸,她逼自己恢復該有的沉穩理智。

    她怔怔的望著男人,暗忖,他現在一動也不動是怎樣,該不會是撞得太大力,

    昏迷了吧?!

    沉穩破功,穆樂言掩嘴驚呼,心髒更是分不清楚害怕還是慌亂,撲通撲通的胡亂跳著。

    她不是已經馬上踩了煞車,怎麼還會這麼嚴重?完了完了……不行,得馬上送他去醫院,說不定還有得救。

    「先生,你不可以死,撐著點,千萬不要死掉唷,我這就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你一定要撐住!」

    她嘗過被車禍奪走家人的痛苦,她不能讓另一個家庭也遭遇這種折磨,不然她會無法原諒自己的!

    穆樂言要回車上拿手機,剛轉身,手腕突然一緊,男人炙燙的大掌無預警的緊緊抓住她的手不放,力氣大得像是要扣進她骨頭里去似的。

    「別、別走……」嗓音沙啞而無助。

    「你別誤會,我不是要逃,我只是要回車上拿手機叫救護車,你受傷了,需要去醫院。」

    「不要!我不去!我……不去……」男人像個鬧脾氣的孩子胡亂的揮著手,一度掙扎著試圖要站起身,未果,最後又重重跌回地上。

    「啊,小心!」

    穆樂言及時抱住他的頭,很驚險的護住他的腦袋沒當場開花,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聞到了他身上濃嗆的酒氣。

    「先生,你是不是喝醉了?」

    「沒有,我沒有喝醉,沒有……」

    他試著站起身來表現清醒,偏偏總是失敗。

    喝醉的人都認為自己沒醉,殊不知自己根本醉得連站都站不好。

    等等,所以搞了半天,這家伙東倒西歪躺在地上,很有可能不是因為被她撞到,而是因為喝太醉?

    那他臉上這些傷又是怎麼搞的?

    穆樂言怎麼看怎麼怪,強烈懷疑他是被人打了一頓。

    「你到底是招惹誰了?」而她又是招惹誰了,好端端的竟遇上個醉男人,她沒好氣地埋怨道︰「喝醉不乖乖回家睡覺,真不知道你是想嚇死誰。」

    往好處想,虛驚一場總好過真的發生車禍,穆樂言大松一口氣之余,突然有種想要痛打這男人幾拳,好替自己身體里那些被嚇得慘死的細胞平反。

    可是看到他臉上的傷——瞧,嘴角都被打破了,她登時又心軟了。

    「沒醉,我沒有醉……」

    「好好好,你沒醉,你最厲害。你有手機嗎?我幫你打電話給你家人,好不好?」她耐著性子柔聲問。

    見他遲遲不吭聲,穆樂言索性自己動手。

    她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他的智能型手機,然而真正令她崩潰的是密碼。

    現在是怎樣,每個人的手機里面是藏著什麼了不得的國防機密嗎,還是有什麼見不得光的私密照,為什麼非要用什麼該死的密碼層層鎖住?

    要做什麼菜、要加多少調味料她是很厲害啦,但是要解開別人的手機密碼,抱歉,她需要砍掉重練。

    穆樂言試了幾次沒轍,再加上男人身上沒有皮夾也沒有任何足以證明他身分的東西,最後她決定報警,把這個喝醉的男人交給警察杯杯帶回去處理。

    偏偏禍不單行,當她將他的頭輕輕放躺到地上,回車上拿出自己的手機一看,哇哩咧,有沒有這麼巧,她的手機居然沒電!

    這下好了,月黑風高路燈暗淡,加之入夜天冷,總不能把衣著單薄的他丟在路邊任其自生自滅,萬一被路過的車輛輾斃怎麼辦?穆樂言做不來這種冷漠無情的事情。

    林美美老說她的心就像被電飯鍋蒸過的麻釋,軟得一塌糊涂,看到可憐的流浪貓狗就想要帶回家養,但林美美肯定想不到,現在她連陌生男人都要帶回家了。

    穆樂言自認力氣已經比一般女人大上許多,可面對這麼一個喝醉的男人,仍是吃力,好不容易拉著他坐起身,他胸前的口袋咻地掉出幾張紙來。

    「咦,什麼東西?」說不定會有什麼線索!穆樂言一手扶著他的肩,一手把東西拾起一瞧,臉上瞬間炸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這不是她今天晚上為了參加交換禮物游戲,臨時親手繪制的限定版凱萊奇餐券嗎?怎麼會在這個男人的口袋里?

    難道說……他就是今晚在派對上抽中她禮物的人?!

    溫暖之中,韓烈唯嗅到幾縷淺淺的香氣,舒服得令人舍不得醒來,然而胸口那股似有異物重壓的沉甸甸感覺實在難以忽視,他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了。

    到底是什麼那麼重?他決定睜開眼楮一探究竟——

    瓖在毛茸茸之中的兩丸圓滾滾、暖潤潤的眼珠子,正瞬也不瞬的瞅著他,距離近得波此的鼻尖就要撞在一塊。

    那是一只貓咪,一只毛蓬松的可愛貓咪。

    韓烈唯彎了彎唇,下意識說道︰「小花,你怎麼胖成這樣了?我媽都給你吃了什麼好東西,都快重死我了。」

    他沒有出言驅趕,反而寵溺的伸手揉了揉那團毛球,縱容地噙著笑意閉起眼楮,由著它去,下一秒,他似是想起什麼,笑意驟然凝結。

    不可能,不可能是小花,他的寶貝小花早在母親過世後沒多久的某個雨天,就莫名其妙跑不見了。

    思及此,韓烈唯悚然心驚,猛地從床上跳起來。

    原本伏在他身上的大胖貓受到驚擾,跟著他飛跳起來,一改馴順,發出幾聲凶巴巴的喵嗚,警戒地和他對峙。

    韓烈唯飛快掃了一眼周遭環境,這不是他的房間,家里的設計走的是對比的黑白色調,只他一個人住,不可能會有眼前這些可愛、女性化的小東西,更別說還會有這麼一只極具分量的大胖貓。

    這是哪里?他怎麼會在這里?

    韓烈唯努力拼湊散亂的記憶,還來不及得到答案,房門便緩緩被推開——

    一抹嬌俏的身影躡手躡腳的走進房間,煞有其事的道︰「噓,小花,安靜,你這樣喵嗚亂叫會吵到客人啦!出來出來,別在這里玩。」

    「這只貓的名字也叫小花?」韓烈唯脫口問。

    穆樂言倏地回頭循聲看去,表情活像是貓咪踩了水似的驚詫。

    她知道他的個子遠比自己高,但不曉得會高出這麼多,不若喝醉時的萎靡無助,少了酒精來搗蛋的他,氣場強大,渾身散發一股掩不住的領袖氣質,雙眸就像宇宙黑洞,一個不留神,魂魄精神就會被吸走,沉厚的嗓音有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他,長得好好看喔……穆樂言不得不承認,就連臉上瘀青掛彩,還是比很多明星不知道好看幾百倍。

    被他這樣居高臨下的鎖定,她突然有種低到泥里、渺小如塵埃的錯覺,愣了老半天才吶吶答道︰「對、對啊,它叫小花。對不起,小花不是故意吵醒你的。」話落,沒來由的心虛讓她不敢多看他一眼,匆匆收回視線,故意搔弄著小花下顎,好掩飾自己莫名的局促不安。

    小花舒服又享受,哪還有方才和韓烈唯對峙的凶巴巴模樣。

    「這是你的貓?」

    「嗯。」穆樂言有些傻氣的點點頭。

    「它看起來有點……」幾經斟酌,最後韓烈唯還是選擇了最簡單扼要的字眼,「胖。」

    小花可不服氣,聳起渾身的毛,對著他喵嗚幾聲,表達抗議。

    見狀,穆樂言忍俊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不是有點,是很胖。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在外頭流浪餓怕了,現在的小花可會吃了,瞧,胖嘟嘟呢。小花呀小花,姊姊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拜托你,真的該減肥嘍!」她邊說邊逗著小花。

    是它嗎?它會是他的小花嗎?

    雖然心里忍不住有了小小的希望,但韓烈唯清楚知道,它不是。

    貓咪的壽命沒那麼長,更何況,小花在他身邊的時候,就已經是老貓了,這不過是另一只毛色有點像、名字也叫小花的貓罷了。

    穆樂言抱起小花轉頭望向他。「你看,我家小花是不是又漂亮又可愛,真想不懂,當初怎麼會有人舍得遺棄它。」她邊說邊逗貓,邊逗邊哈哈大笑,完全自得其樂,再沒有方才突然面對他時的緊張。

    他靜靜望著她,眸光忽明忽滅。

    她明明不是什麼曠世大美女,充其量就是長得可愛,偏偏他就是舍不得把視線從她身上挪開,哪怕只是一秒鐘也不想。

    有多久沒看過這樣的笑容了?那麼甜、那麼溫暖,就好像是冬日清晨里的第一道陽光,劃破灰撲撲的天際,照亮了韓烈唯陰霾的心。

    他想,她的家庭一定很幸福,因為只有被幸福包圍的人,才會笑得這麼好看。

    一股強烈的感覺涌上,他很想要緊緊藏起這抹笑容,好讓它只屬于自己……

    韓烈唯被自己的念頭嚇到了,隨即慌張的別過臉。

    「我怎麼會在這里?」待冷靜下來了,他嗓音微啞地問道。

    「你忘了嗎?你昨天喝醉了,突然撲向我的車子,幸好我及時煞車,不然就要鬧出人命了!雖然你身上有手機,可是我不知道密碼打不開,無法聯絡上你的家人或朋友,只好先把你帶回我家。先說喔,你臉上的傷跟我沒關系喔,我沒有打你。」穆樂言甚至孩子氣的舉手發誓。

    她的言語和動作讓韓烈唯啼笑皆非,但下一秒他馬上驚覺不對,不可置信地道︰「你瘋了嗎?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把陌生人帶回家?這樣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

    她沒料到會被指責,難掩錯愕,許久後才回神解釋,「我本來是打算要報警的,誰知道我的手機剛好沒電了,我總不能把你丟在路邊不管吧,再說……」她鼓起勇氣抬頭望向他,「你也不完全是陌生人。」

    韓烈唯心一突,什麼意思,難道……

    「你知道我是誰?!」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5 16:41:56

第三章

穆樂言用力點頭,她從一旁的小桌上拿起昨晚從他衣服口袋里掉出來的餐券,對他秀了秀。

    「這是我親手畫的。昨晚情人節派對的餐點正是我們凱萊奇餐廳負責準備的,我還參加了你們員工交換禮物的游戲,因為看見你抽中我準備的禮物,所以我知道你是柏凱麗的員工。老實說一開始我也有點被嚇到了,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麼巧的事情,所以你是陌生人嗎?頂多算三分之二吧。」

    原來她就是那幾張孩子氣的餐券創作者!

    至于三分之二……這是哪門子的分法?這年頭該防的可不只陌生人,她呀,傻傻的。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並非真的知道他是誰,純粹以為他是柏凱麗的員工罷了,韓烈唯頓覺暗松一口氣。

    不是故意要和她劃清界線,實在是他已經受夠了韓烈唯這個名字背後所代表的意義,完全不想因為家世背景招來無謂的麻煩。

    他喜歡她這種不因為他是誰,純粹真心綻放的干淨笑容。

    「我原本一度以為那些餐券是假的,純屬玩笑性質。」韓烈唯心情一放松,相當難得的配合她開起玩笑來。

    穆樂言不依地嘟起嘴,嬌嗔道︰「什麼假的?當然是真的!一樓就是凱萊奇餐廳,樓上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你隨時都可以拿著我給你的餐券來找我,絕對免預約免付費,我用我的人格保證。」

    她聲音脆脆軟軟的,很好聽,尤其那目光澄澈、一副童叟無欺的樣子,讓韓烈唯看了忍不住想笑,果然畫風如此,人亦如此,她真是天真單純得令人擔憂,應該列入國家保護才對。

    不是他厚黑,但凡任何一個有危機意識的人,都不會像她這樣隨便在路上撿東西回家,流浪貓狗也就算了,單憑幾張餐券就敢把一個喝醉的男人帶回家,他都不知道該稱贊她還是該罵她,畢竟善良慈悲也要有個限度,能夠安然活到現在,想必老天爺跟她的家人很忙碌,才能守護她安全無虞。

    「你餓了吧,我準備了早餐,你可以吃飽了再回家。浴室在走廊的左手邊,架子上有干淨的牙刷和毛巾,我先下去餐廳,你慢慢來。」穆樂言說完,剛跨出一步,馬上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又回過頭叮嚀道︰「你整個晚上都沒回去,我想你的家人一定很擔心,等會兒記得先打通電話回家報平安,也好教他們放心。」

    這才帶著笑意,抱著胖小花咚咚咚的下樓去。

    韓烈唯怔怔地站在原處。會嗎?這世上還有人會因為他的一夜未歸而擔心掛念嗎?他譏誚地歪歪嘴,不願深究答案,轉身走向浴室梳洗。

    五分鐘後,他步下樓梯,繞過廚房,來到位于一樓的凱萊奇餐廳。

    空氣里彌漫著食物的香氣,穆樂言站在餐桌旁熱絡的招呼他用餐,可愛的圓臉無時無刻都帶著笑容,彷佛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值得她費神傷心似的。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普通的烤吐司,他以前也吃過很多回,偏偏今天吃起來特別酥香,就連烤盤里那些他平常不愛的綠色食蔬,不過是加了點橄欖油和少許的鹽,滋味卻比他記憶中的還好上幾百倍,難道是因為她那不設防的單純笑容?

    「你住哪里?待會我要去市場,也許可以順便送你一程。」

    韓烈唯抬起頭,靜默的望著眼前的她。

    他那滿是金錢卻無比乏味的世界里,根本不可能有像她這般單純的人存在!他對她尤其感興趣,他真的很想知道,一個人的心可以軟到什麼地步?屬于她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模樣?她那無比明媚的笑容,又是怎麼樣被灌溉豢養出來的?

    實不相瞞,他的世界看似很大,其實狹小無趣,在他的世界里,他或許擁有如同國王般的地位權力,但當一個孤獨而憤怒的國王,根本沒什麼好開心的!

    望著眼前心不設防的穆樂言,一個瘋狂且任性的念頭飛快從韓烈唯腦中冒了出來——

    他要留在這里!

    他受夠了自己,他想過過屬于這個女人的世界才會有的日子,體驗不同于以往的生活方式,替原本枯燥的人生找點樂趣。

    不是他自誇,只要他想,這輩子還真沒吃過敗仗。

    他狡猾的咽下原本的答案。「我……」雙手緊緊抓著餐具,似有難言之隱。

    「怎麼了?」他的欲言又止勾起了穆樂言的關心。

    他黯然低頭,啞聲道︰「我不知道我還能去哪里,我原先是借住在朋友家,可是現在……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穆樂言微愣,怕傷了他,只得小心翼翼地問︰「你沒有家嗎?」

    家?那個字讓他不由自主的面露迷惘。

    看到他莫名又沉重幾分的表情,她忍不住在心里暗罵自己是大笨蛋,畢竟若是有家,誰會不想回去,她又何必問起他的傷心事,真是不厚道。

    果然,韓烈唯沒有回答,頭低得不能再低,吊足了她的胃口後,低啞的嗓音幽幽悵然地說︰「我昨天被公司裁員了,因為心情很沮喪,所以跑去酒吧借酒澆愁,沒想到一走出來就遇到兩名搶匪,他們搶走我身上全部的錢,那原本是我想給我朋友貼補房租用的,感謝他讓我借住,結果現在一毛不剩,我實在沒臉再去拜托朋友收留我,畢竟他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打擾他,給他添麻煩。」遭搶是真的。

    「難怪你昨晚會喝得那麼醉。」原來是被公司裁員,真可憐。「那些泯滅良心的搶匪也真可惡,自己不努力工作,隨隨便便在路上行搶,根本完全沒考慮到他們搶走的可是攸關別人生存的錢欸!」

    「如果他們犯案前會這樣想,他們就不是搶匪了。」

    難怪她昨晚不管怎麼找,就是找不到他的皮夾或什麼證明文件。

    如此倒霉又慘痛的遭遇完全激發起穆樂言的惻隱之心,委實令她不舍。

    他一定覺得丟臉吧,因為他一直低垂著頭不敢看自己,她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心情,畢竟要一個大男人親口說出自己落魄的事實,並不容易。

    是說,誰沒有低潮,誰又可以永遠保證一帆風順?他大可不必這樣,只要他肯努力,她相信他絕對不會永遠在谷底。

    她想要幫他,說她雞婆也好,她就是無法眼睜睜看著別人有困難卻不幫忙,但是該怎麼做才不會像是在施舍他,傷了他的自尊?

    最近餐廳生意還不錯,林美美一直在喊人手不足,加上原本的外場服務人員秀美只做到這個月底,如果可以馬上補個人進來,磨練磨練,月底秀美離職時外場才不至于手忙腳亂。

    這年頭的服務生可不只要有手有腳就可以,除了要有良好的應對進退外,長相出色更是加分,他是天生的太陽,哪怕只是不發一語地站在角落,也不會被忽視,就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屈就,畢竟服務生不光要長時間站著,做的還是服務的事情,要能放下身段,主動貼心。

    穆樂言還在斟酌著該怎麼開口才不傷人,韓烈唯倒是先說話了——

    「我、我想請問……你們餐廳有缺人手嗎?不用給我薪水沒關系,只要讓我有飯吃,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住,我什麼都願意做。」他那充滿魅力黑眸緊緊鎖定著她。

    帶著熱度的眸光讓穆樂言的心漏跳了兩下,臉頰跟著微微發燙。

    連薪水都不要,這是多麼卑微的請求,她一面覺得心疼,一面又很欣賞他,因為他沒有灰心怨恨倒地不起,他還想站起來,還願意用勞力換取所需,比那些搶匪不知道高尚了幾百倍、幾千倍,真帥!

    再者,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好像只要看著他那雙認真的眼眸,穆樂言就說不出任何拒絕……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像是要給他溫暖似的緊緊握住,笑咪咪地說︰「怎麼可以不給薪水?這是違反勞基法的,凱萊奇餐廳可不是血汗餐廳。你放心,餐廳本來就會提供餐點給員工,至于住的地方嘛,我們一起來想辦法!」

    「謝謝你。」

    達成協議後,他們相視而笑。

    相較于穆樂言笑得坦率真誠,韓烈唯則顯得別有深意。

    但是小缸兔穆樂言渾然不知,依然傻得可愛又天真,美好得令韓烈唯嘖嘖稱奇。

    剛上班就聽到穆樂言說已經找到合適的新外場服務生,還在替不幸捐軀的五萬塊「守喪」,臉很黑,上頭寫著「老娘還在生氣」,口氣比外頭的天氣還要冷的林美美雙手盤胸,半信半疑的瞟了她一眼。

    「哪里找來的人?先說,我可不是阿貓阿狗都要。」

    「哪里有什麼貓狗?保證是活生生的人!是我媽的姊姊的兒子的……叔叔介紹的。你不是一直說外場缺人嗎?我覺得他還可以,所以趕快帶來給你瞧瞧。你想,以後外場有人幫你,你不就可以輕松多了?」

    今天的穆樂言很上道很機靈很諂媚,字字句句都繞在林美美身上轉,就是沒敢跟林美美坦白,休息室里的那個大男人,是她昨天晚上半撞半撿帶回來的,跟什麼我媽的姊姊的兒子的叔叔一點關系都沒有,不然,肯定要炸鍋!

    「男的女的?」

    「當然是男的。你說現在流行帥氣黑執事的嘛,而且女生大多嬌氣,我曉得你不喜歡,所以只挑耐操的才錄取。」穆樂言不忘學起大力水手卜派,右手用力向上一彎,展現肌肉。

    林美美被她逗得傲嬌一笑。「哼哼,這麼聽我話,你怎麼不趕快給自己找個男人?」還害她平白被大姊訛了五萬塊,心痛。

    「好好好,一定努力,我一定會努力。走啦走啦,人在員工休息室,你去看一下,看看可不可以納入你麾下,成為你的大將。」穆樂言極其諂媚,好說歹說,總算說動林美美。

    林美美一走進員工休息室,馬上眼睛一亮——唔,果真是個頂天立地、漢草極佳的大男人!穆樂言這次真的有長進了,那兩只眼楮終于可以看到菜呀肉呀以外的東西了。

    林美美眯起一雙犀利的貓眼,目光來來回回的打量著韓烈唯,看著看著,不忘上下其手捏個幾把,鑒賞一番。

    哇哇哇,體格不錯,肌肉結實,長相也不錯,是上等人肉,要是能跟穆樂言配一對肯定幸福滿分,但是——

    「不行!骨青臉腫,他以為他是七彩霓虹燈啊!先給我躲得遠遠的,等養得俊美無儔再出來見客吧!」

    一直沒吭聲的韓烈唯頓時將黑眸眯成一道危險的細線。

    見客?!敢情是把當他酒店男公關來著?居然還對他上下其手亂摸一通!要知道上一個對他這樣亂來的女人,墳上的草已經半個人高了!

    「沒問題,就照你說的辦。」

穆樂言原是計劃讓韓烈唯當外場服務人員的,但是,很抱歉,外場就屬林美美最大,她只要說一,哪怕穆樂言這個老板也不許說二,更遑論林美美今天一上班臉上就清楚寫著「老娘還在生氣」六個大字,穆樂言不敢多說,識相的把韓烈唯暫時回收,安排去廚房洗碗養傷。

    雖然工作搞定了,不過住的問題還沒解決,韓烈唯畢竟是個大男人,她收留幾天應應急還可以,真要長期住在一起,男女有別,難免有些不方便,她可不想沒穿內衣就在他面前晃,可想到洗完澡還要全副武裝,她就覺得累。

    再說,二樓就一個房間和一個雜物間,他是人又不是雜物,怎麼好意思讓他去睡雜物間哩?

    所以穆樂言很理所當然的把腦子動到家里頂樓有出租套房的林美美,也許她可以幫忙騰挪一間給韓烈唯棲身。

    就在穆樂言打著如意算盤的時候,林美美再度發揮狗仔般好鼻師的威力,馬上就嗅出她的詭計,冷冷地說︰「找什麼房子?浪費錢而已,樓上不是還有間雜物間,整理一下讓他住那里就好,你一個女孩子住在這里,又愛亂撿東西回家養,萬一哪天撿個殺人犯回家怎麼辦?最近這里不平靜,後面巷子的拉面店前幾天才被歹徒闖入抱走收款機,有個男人當室友,平常可以作伴,危急時還可以保護你,多好,我也可以加減放點心。」

    盡管嘴上說得漂亮,林美美心里卻是這樣邪惡地想著——難得穆樂言身邊有新鮮的外來異性人種,還是個漢草很好的貨色,她恨不得明天上班就能聽到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好消息,怎麼可能幫著把人弄走?辦不到。

    韓烈唯第一次發現,男人除了可以當男朋友、當老公外,還可以當防盜器兼保鑣使用,如果找林美美這種人來負責集團的營運開發,明年柏凱麗的整體營收肯定可以多躍上五個百分點,甚至更多。

    面對林美美的霸道,穆樂言這只小缸兔根本不是對手,完全招架不住的她,最後只能灰溜溜的帶著韓烈唯有多遠閃多遠,免得被暴風侵襲。

    「美美沒有惡意,她講話就是那樣,等你跟她熟了之後就知道她人其實很好很有趣的。」

    「我倒覺得她說的對,你一天到晚撿東西回家,若是家里有個男人在,會比較安全,而且雜物間也不錯,總比流落街頭好。還是說,我住這里會打擾到你?」說話的同時,韓烈唯富有魅力的深邃黑眸也款款的凝望著她。

    穆樂言頓時感到小臉漲紅燥熱,心頭慌亂。「不不不,不是這樣。」只是從此洗完澡後不能不穿內衣趴趴走,有點不太Free。

    「你會討厭我嗎?」發亮的黑眸繼續發威,他整個人更是不著痕跡的往她身前靠去。

    「不不不,怎麼可能會是這樣?」拜托,誰會討厭帥哥?怕是怕眼楮吃太補,以後沒有補會很傷心。

    是說,他可不可以不要用那雙黑漆漆的眼楮這麼專注的看著她?她好像有點喘不過氣來欸……

    韓烈唯淺淺微笑,眸底掠過一抹促狹。「既然都不是,我們就這麼說定了。我現在應該去哪里開始洗我的碗盤?」

    「啊,喔,好……」穆樂言在短短幾秒鐘內,情緒由詫異轉為摸摸鼻子認了,最後嘆了口氣道︰「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韓烈唯出身嬌貴,從小到大都是接受精英教育,身邊隨時都有一堆人簇擁著,即便出國當留學生,伺候的人也是一應全,根本沒有機會像一般的學生那樣在外頭打工,對于這人生的初體驗,他顯得躍躍欲試,管他在外場還是在廚房,通通是第一次。

    穆樂言領著他邊往廚房前進,邊解釋廚房里的作業流程,最後來到洗碗的地方。「洗碗不只是洗碗,最重要的就是要從回收的餐盤替廚師把關注意,看看哪些菜肴是客人喜歡的,哪些是客人不喜歡的,方便以後菜單調整設計,畢竟,要留住客人的心,得先抓住他們的胃才行。別小看洗碗喔,很多大廚師一開始都是從洗碗小弟做起的。」

    「了解。我馬上開始。」

    對于他的積極,她贊許的漾開微笑,又再簡單叮嚀幾句後,便轉身投入料理團隊,準備全心應戰。

    不過她忍不住又偷看了他一眼……奇怪,為什麼她會有種把高檔藝術品放在廚房里的奢侈違和感?

    聽說,但凡一個武林高手的誕生,少不了得三不五時跑去瀑布下練功修行,藉此打通奇經八脈,該不會這些人也把洗碗當做是一種廚師養成的必備過程,所以即便是洗碗機已經算是普通家電的現在,他們還是情願土法煉鋼?

    既然如此,他就好好的來修煉一下,說不定會有驚人表現。

    但,該怎麼下手哩?

    小時候看過廚房的陳嫂洗碗,依稀記得洗碗好像要拿這個東西,沾取旁邊的洗碗精,然後——

    匡嘻!

    原本節奏有度的忙碌廚房,因為突如其來的碎裂聲響驀然安靜下來。

    韓烈唯表情錯愕。怎麼搞的,他明明沒對它做什麼啊,摔個支離破碎是哪招?

    「發什麼呆!還不收拾干淨,小子,我是讓你洗碗不是讓你砸碗!」主廚德叔率先開罵。

    廚房重鎮,主廚最大,就是穆樂言也只有遵從。她擔心的望向韓烈唯,怕他不能適應德叔的強硬作風,可又不能放下手邊的工作直接跑去幫忙,因為那不只是破壞規矩,也會打亂大家的分工合作,只得拚命逼自己忍住想要移動的腳。

    很好,這位大叔很凶喔,比韓董事長還橫,韓烈唯被罵得很……新鮮。他摸摸鼻子,趕緊收拾陣亡的餐盤,好讓它安息。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清脆的匡當聲沒少響起過,整個洗碗槽就好像正在經歷二次世界大戰,一團混亂,向來做什麼事情都游刃有余的韓烈唯,第一次覺得手忙腳亂。

    「這家伙到底行不行啊?」阿偉強烈質疑。

    「第一天還不上手,多練練就好了。」雖然心里不免擔心,穆樂言還是選擇挺他。

    「就連阿國那麼兩光的人,剛來的時候也沒像他這麼棒槌啊!」

    「每個人潛力不同,也許適應之後,他會表現得比我們都好也說不定。」穆樂言就是忍不住要替他說話。

    「最好如此,不然,他就等著被德叔電吧。」阿偉悻悻然地回道。

    正覺得挫敗,隱隱覺得背後有兩道關懷的眼神,韓烈唯本能的回頭,果然看到穆樂言熟悉的圓臉,當她用唇語無聲對他說出加油兩個字時,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打了一記強心針,完全被激勵。

    不過就是洗幾個小碗,他就不信還能難倒他。別忘了,他可是一秒鐘幾十萬上下的總經理大人耶!

    偏偏韓烈唯真的就被難倒了。這個門外漢完全小看了用餐時間餐盤消耗的速度有可怕,才多久時間,原本滿櫃的干淨餐盤咻咻咻的消失,倒是他手邊待洗的餐盤越堆越多、越迭越高,根本來不及消化,更遑論他三不五時就要毀滅一個。

    主廚德叔炮火猛烈,那著名的二頭肌更是蠢蠢欲動,整個人像只瀕臨暴走的恐龍,隨時都要噴火。

    不行,穆樂言看不下去了!方才不幫,是不想打壞做事規矩,可是眼看著韓烈唯都快被堆積如山的碗盤給淹沒了,為免發生無餐盤可用的窘況,她嬌嗓輕揚,「阿偉,這邊給你接手。」旋即飛也似的來到韓烈唯身邊,徑自搶過他手里的海綿,刷刷刷的飛快洗起餐盤來。

    主廚德叔雖然臉黑黑,最終還是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事情有輕重緩急,若無餐具可用,餐點做好了也只是白搭。

    「別慌,剛開始總是這樣,等你熟練了就沒問題了。現在我洗你沖水,放的時候小心點,才不會踫壞了餐盤的邊緣。」穆樂言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音量柔聲對他說。

    她軟脆的嗓音輕輕的敲擊著韓烈唯的耳膜,她這個善良女神在他手忙腳亂的時候降臨,不只給予他最直接的幫助,還在無形中帶給他那種有人跟自己站在同一陣線的強烈信賴感。

    他凝望著翩然來到身旁的她,心中的挫敗灰飛煙滅,根本舍不得把目光從女神身上挪開。

    她的側臉線條柔美,長睫像扇子,不時在恬靜的臉龐掮呀掮地,彎著優美弧度的唇,粉潤飽滿,雙手的動作是那麼溫柔,令人忍不住想要變成她手中的餐盤,被她慢慢洗滌……突然,濕軟的小手一把拉住他。

    「不對不對,洗碗盤不能用蠻力,這樣很容易手滑,要溫柔點,瞧,輕輕抹過去,很快就干淨了。」

    韓烈唯回過神,被她的笑容所鼓舞的他點點頭,賣力又起勁的洗著碗盤。

    見速度已經追上,穆樂言拍拍他的肩膀。「剩下的交給你了。」

    然而等穆樂言回到自己的崗位,韓烈唯再次獨挑大梁,盡管他雄心壯志,無奈待洗的碗盤硬是如雪片般飛進廚房,轉眼又在他手邊堆出一座幾乎比人高的盤子山。

    主廚德叔忍無可忍,趁著上菜的同時,徹底暴發的對他咆哮道︰「如果連洗碗都不會,就滾出我的廚房!」

    不巧,韓烈唯目睹了一個畫面。

    他微蹙著眉,本想隱忍不說,但是他想,倘若他是用餐的客人,知道真相的他肯定會非常不爽,覺得惡心。

    實在過不了自己那關,他掙扎須臾,緩緩地道︰「主廚先生,你的口水噴到餐點里面了,這樣很不衛生,為了避免感染,也基于對客人的禮貌,你應該馬上重做這道菜。」

    此話一出,大家不約而同的倒抽一口氣,紛紛用他瘋了嗎的眼神看著韓烈唯,廚房里的溫度像是溜滑梯,直直跌落零度C以下。

    德叔的臉就像是被鹵素燈照了三天三夜,一片黑漆漆。「什麼時候我的廚房輪到你指揮了?」完全暴怒。

    第一次有人敢直接對著自己的耳朵大吼,韓烈唯閉了閉眼楮,冷靜下來。「我只是陳述事實。」

    無奈的是,他的不卑不亢在這種時候完全成了一種挑釁。

    「你!」德叔揪住他的衣領,二頭肌已經待命。

    包括穆樂言在內,大家無不心驚膽顫,沒人敢上前去勸,就怕會激發起更大的戟大。

    恰巧林美美拿著點菜單進來。「二號桌點餐!」發現沒人理她,嗆辣的她索性扯著嗓門高聲嘶吼兼撒嬌,「廚房是沒人了嗎?二號桌點餐!是想讓外面的客人餓死嗎?呼叫親愛的德叔,你在哪里,快幫幫我。」

    幾次深呼吸,緩下怒火,主廚德叔悻悻然的松開韓烈唯的衣領,倒掉那盤據說被口水污染的主餐,殺氣騰騰的把餐盤扔進洗碗槽里,激了韓烈唯一臉洗碗水,越過他,抽來林美美手中的菜單,黑著臉朗聲誦念餐點內容。

    廚房又恢復了原本的忙碌……

    韓烈唯帥氣地抹去臉上的水珠,拿起盤子繼續洗。他的想法很簡單,達成目的就好。

    穆樂言又氣又急,頭痛不已。

    這家伙是瘋了嗎?才剛來居然就膽敢挑戰主廚的權威,要是換作別人,搞不好已經被痛扁一頓飛踢扔出去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5 16:42:19

第四章

    直到營業時間結束,大家都準備下班了,韓烈唯還在跟碗盤奮戰。

    他發現大伙兒離開時都不約而同用一種極復雜的眼光看他,似是匪夷所思,又混雜著同情與質疑。

    想他這輩子除了崇拜愛慕外,還真沒被人這樣看過!難道就因為他對主廚說實話,所以要被這樣側目?

    站到腰酸背痛的韓烈唯覺得莫名其妙,他沒錯,因為他向來只做對的事情。

    無所謂,他沒那閑工夫管別人怎麼想,腦袋清醒的人自然會站在他這邊。

    心里這麼想,眼角余光卻忍不住掃向一旁整理擦拭調味罐的穆樂言。

    她呢?她怎麼想?她應該會像方才那樣毫不猶豫的走到他身邊吧?

    終于,韓烈唯看到她朝自己走來了。

    開心之余,他忍不住自嘲地想,他突然覺得自己活像是放學時候在女校門口等待,只為了一睹校花真容的傻瓜。

    穆樂言來到他身邊後,平常總是笑咪咪的她,難得板起臉,嚴肅地道︰「這里是廚房,你一個新人不應該那樣跟主廚說話,以後注意點。」

    錯愕自韓烈唯臉上一閃而過,他有些難以置信地又問了一次,「你說什麼?」

    「我說,以後不許那樣跟主廚先生說話。他是嚴厲,但你不可以挑釁!」

    跟挑釁什麼關系?他動作不夠快,是他的錯,該罵,但是要他不許那樣跟主廚說話——他不覺得說該說的話有什麼不對,在他眼里這本就是兩碼子事。

    現在是怎樣,這里的每個人都秀逗了嗎,所以分不清楚對錯?

    「我說那些話並不是因為他叫我滾出廚房,而是因為我親眼看見餐點被口水污染,我認為我有必要提醒他。站在消費者的角度,沒人希望自己吃的是主廚噴過門水的食物,你不想我不想大家都不想,所以我說實話。你以為我是為了反而反擊?根本沒這個必要。」

    他韓烈唯會做這種連手段都稱不上的愚蠢反擊嗎?這根本是在侮辱他的智商跟人格。

    「但是你在那種時候、用那種口氣說,就是對主廚的一種挑釁。你可能不懂廚房工作的生態,在這里,主廚最大,就算是老板也不可以隨便干涉。」

    他不敢相信穆樂言這只柔柔軟軟的小缸兔居然會這樣反駁他,原來,她也跟其他人一樣,虧他還以為她……算了,隨便她。

    不知怎地,韓烈唯突然覺得胸口悶悶痛痛的,好像被人打了一拳。

    「如果你還是認為我不對,我無話可說,但我自認問心無愧,我只是在做我認為對的事情。」

    「就算是做對的事情,也不該我行我素。」

    「如果可以一路朝對的方向,我行我素又如何?還是你認為我應該視而不見?」韓烈唯轉過頭去,埋頭繼續洗碗盤。

    當然不是,穆樂言只是覺得不該是這樣,應該有更好、更圓融的方法。可是一看到他用那種失去溫度的冰冷眼神看著她……她就覺得好難受、好心痛。

    這家伙的神經一定是鋼筋做的,才會那麼粗又那麼硬,不懂圓融,更不懂她是在擔心他會被大家孤立。

    「韓烈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說那些話本無意傷人,可偏偏結果就是傷人,那麼即便是對的事情,也已經對別人造成傷害,也傷害到你自己。」

    荒謬,如果做對的事情也能傷人,那大家都去做錯的事情好了!他不能認同她的說法。

    望著他固執的背影,穆樂言很挫敗,低聲道︰「我要上樓了。」話落,頭也不回的離開廚房徑直走上二樓,留他一個人繼續跟碗盤搏感情。

    聽著她上樓的腳步聲,韓烈唯的心一點一點的往下沉。

    這算什麼?他明明沒有錯,為什麼要被這樣對待?難道見到錯處就只能蒙上眼楮假裝沒看見,不能糾正嗎?

    在他看來,心軟用錯地方就是鄉願!

    覺得莫名煩躁,不小心手滑,一個已經洗好的餐盤硬生生的掉在地上,碎片噴得到處都是。

    很好,現在連盤子都在嘲笑他就是了,信不信,明天他就去買十台洗碗機擺在廚房里,洗它個金光搶搶滾。

    他重重捶了一下牆壁,發泄心口累積的不快。

    下一秒,心里有個聲音冒了出來——

    為什麼?你在乎她?為什麼?這樣一點都不像你。

    韓烈唯馬上下意識的自我反駁,傻瓜才在乎她,穆樂言不過就是有張可愛的圓臉,世界上比她漂亮的女人多得是,他犯不著在乎她。

    可是,為什麼心口覺得悶悶的?為什麼見她頭也不回的離去,他竟沒來由的悵然若失?

    這明明只是他一時無聊想藉由體驗不同人生打發苦悶心情的游戲,哪天膩了隨時可以拍拍**就走,誰可以告訴他,他此刻的心情到底是為什麼?

    他是對她感興趣,但不代表她可以這樣!

    該死,這算哪門子的體驗生活?一個小小穆樂言憑什麼這樣攪亂他的心?

    盡管被樓下那只固執的牛惹得心悶,穆樂言仍不忘幫韓烈唯整理出房間。

    她把一些瑣碎的雜物都收進箱子里,讓空間看起來不至于太過凌亂,但還是得把這堆箱子都搬開,才能騰挪出一個空位鋪上棉被權充睡床。

    穆樂言一個人默默在房內施展干坤大挪移,順便分散對他固執的氣惱。

    箱子有的輕盈,但大多數都沉,里頭有很多父親親手撰寫的創意料理,還有他走遍世界各地搜集來的各式食譜。

    接下餐廳經營後,偶爾她也會來翻找靈感,但大多時候,她怕觸景傷情,根本不敢貿然打開。

    她用手中的除塵紙溫柔地拂去箱子上的灰塵,再依循箱外的標注,盡量把同類的東西放在一塊,好方便以後辨別拿取。

    洗完最後一個盤子,收拾完殘局,韓烈唯拖著無限疲憊的身軀緩緩步上二樓,看到的是這安靜而忙碌的景象——

    「這麼晚了你在做什麼?需要幫忙嗎?」

    穆樂言沒說話,安靜地繼續做著手邊的事情,徑直捧起一個完全擋住自己視線的大紙箱,在有限的空間里騰挪移動,她像個瞎子搖搖晃晃,緩慢的前進後退,雖然小心翼翼,還是不免東磕西踫,沒想到因為一個疏忽,忘了身後的地板早放著另一只等待歸位的大箱子,被狠絆了下,重心不穩,眼看著整個人就要連同手上的那只大箱子一塊兒往後跌——

    該死!韓烈唯心一緊,急聲低吼,「小心!」

    箱子出乎意料的很沉,在力量的沖擊下,韓烈唯無法同時把人跟箱子都穩住,只得先把她手里的箱子搬走往旁邊一丟,這才能全心全意護住踉蹌後跌的她。

    他用自己的肉身作為她的後盾。

    箱子落地,發出一聲巨響,緊接著是兩人摔跌在地板上的踫撞聲。

    「呃……」墜地的瞬間,後腦杓那一記撞擊,讓韓烈唯痛得發出悶哼。

    穆樂言嚇傻了,整個人仰躺在他這塊人肉盾牌上,腦袋足足有五秒鐘的空白,第六秒,她想起了身下的他,以及方才聽到的踫撞聲,她趕緊掙扎著爬起來,隨即轉頭察看他的情況,只見他死皺著眉,緊緊的閉起眼楮,表情似是很痛苦。

    「韓烈唯,韓烈唯……」

    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滿天全金條,要抓沒半條,明明閉著眼楮,韓烈唯卻覺得眼前黑黑又亮亮的,好像有什麼在閃爍,古怪到一個不行。

    頭,他媽的很痛很痛,脹脹的,像是腦殼里的東西全部都位移了。

    「你覺得怎麼樣?韓烈唯,你說話呀!你不要嚇我!」

    他好不容易睜開眼楮焦距回歸,映入眼簾的是穆樂言急得快哭出來的模樣,他是很想回答她的問題,但只擠得出兩個字,「頭……痛……」

    「你撞到頭了?!」才因為遇到搶匪被打得鼻青臉腫,現在腦袋又撞到地板,他這是走哪門子衰運?踫撞的聲響那麼大,萬一腦震蕩怎麼辦?穆樂言越想越不妙,蹦跳著起身,作勢就要去拿錢包、車鑰匙。

    「你要去哪里?」不會因為還在生氣就不理他吧?

    「我去拿鑰匙,馬上開車送你去醫院。」

    「不要。」韓烈唯從小就討厭醫院,因為那里有母親離開的壞印象,他下意識的想要阻止她,伸手抓到她就緊緊不放。「我頭很昏,讓我緩一下氣,拜托……」

    穆樂言動彈不得,腳踝緊緊被躺在地上的他抓住,那聲卑微的拜托,迫使她心軟順從,蹲在他身邊,拉著他的手,守著臉色灰青的他。

    「你是傻瓜嗎?」

    救人都不看狀況的,光知道護著她,結果自己卻摔成這樣,如果這不是傻瓜,那什麼才是傻瓜?

    他也不曉得為什麼,一想到她可能會受傷,當下他呼吸中止,一種強烈而陌生的感覺涌上,像是心突然被人一把擰握住,再使勁的扭扯那麼痛,哪里還顧得了那麼多。

    韓烈唯自認不是什麼心軟善良的大好人,但要他眼睜睜看著她出意外還無動于衷,他狠不下心。

    再者,倘若這個女人都可以無條件接納收留他這樣一個別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失業窮男,他為什麼不能也回報她一次呢?盡管不久前他們還在為了主廚先生的事情而意見相左。

    「如果是做對的事情,當一次傻瓜又怎樣?」

    又是做對的事情!這家伙身體里到底流著什麼血液,穆樂言長眼楮還沒看過這麼我行我素又頑固的人。

    更好笑的是,她明明應該還在生他的氣,可現在她竟覺得眼前的他,很男人、很踐、很令人崇拜,好像他本就是這世界的主宰,驕傲是他與生俱來的權利。

    她的手心很冰涼,觸感就像是被打濕的花瓣,因為擔心而微微的顫抖。

「沒事,只是頭有點暈。你呢?你沒受傷吧?」韓烈唯故作輕松地說。

    穆樂言見他強忍著不適,試圖擠出無恙的微笑,那一瞬,她覺得心酸酸的,又軟軟的,覺得自己好像被守護了。

    那是許久許久不曾有過的感覺。

    糟糕,這樣好像有點不大妙欸!

    更糟的是,看著他的故作輕松,穆樂言的眼眶不爭氣的紅了。「你是個大傻瓜啦!」

    她怎麼會有事,有個大傻瓜拿自己當免費的人肉盾牌,緊緊的將她護在身前,她好得很。

    「嘿,小姐,挨痛的都沒哭,怎麼你倒先哭了?」

    「我才沒有。」穆樂言微帶著鼻音反駁道,隨即別過頭揩去眼角的濕潤,強作堅定。

    傻丫頭,鼻音那麼重,最好沒哭,雙眼濕答答的,是想淹死誰啊!非要這樣鬧他的心就是了。

    等不及腦中的暈眩感完全褪去,韓烈唯撐坐起身,免得她以為他摔得多慘,手下意識地往後腦杓一探,不禁倒抽一口氣,「嘶——」

    聞聲,穆樂言趕緊轉過身來,焦急地道︰「很痛是不是?我看看……」發現他的後腦腫了一個大包,她內疚死了,急著想要為他做點什麼。「等我,我去拿冰塊讓你冰敷。」

    她咚咚咚的跑出雜物間,差點在走廊上和小花撞上,小花喵嗚一聲急忙跳開,她則腳步不停,三步並作兩步的下樓,取來備用的冰塊,又急忙上樓。

    熱辣辣的腫包,被包裹著冰塊的毛巾覆住,沖突溫度讓韓烈唯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能擠眉弄眼的宣泄那詭異的滋味。

    「忍耐一下,這樣可以消腫。」穆樂言的小手溫柔的扶著他後腦杓上的冰毛巾。

    「現在不跟我生悶氣了?」剛剛可是問不應呢。

    聞言,她愣了一秒,才想到,對陶,他們剛剛吵架了,不,不是吵架,是溝通失敗,緊接著小臉微微漲紅,氣虛地解釋道︰「我、我是怕明天廚房沒有人洗碗,我還要付你薪水,很虧。我就是這麼小氣。」

    是喔,好小氣,小氣到會給半生不熟的人房子住、給飯吃,還兼給工作,韓烈唯還真做不出來這麼小氣的事情。

    明明就是在說謊!他早就從她回避的眼神、微噘的嘴巴讀出撒謊的訊息。

    「是不是只要三不五時受點傷,你就會緊張我?」

    穆樂言覺得心髒狠狠跳了一下。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想要她緊張他?

    可下一秒她又覺得他應該是在故意開她玩笑,畢竟好端端哪有人會故意讓自己受傷,他當自己是SRC鋼骨建材防震耐撞嗎?她沒好氣地睨著他,「你現在是腦子進水了?」還很順手的一個巴掌就跟著往他腦袋招呼。

    「小姐,痛啊!」韓烈唯大叫。

    「對不起對不起,不小心打到的。」

    穆樂言連忙跪直身子,上身前傾想要看看他後腦的傷勢,卻沒料到這樣的舉動,讓他和她的胸部當場來個正面迎擊。

    韓烈唯頓時瞠目結舌。現在這、這、這是想要逼死誰啊?!

    拜托,不要這樣,他再紳士、教養再好,終歸還是個男人,不要這樣挑戰他的極限。他是很想跟她沒隔閡、沒對立,但是不想一下子就跟她的胸房靠得這麼近,福利太大也是很折磨人的。

    不敢大口呼吸,努力憋氣的下場,韓烈唯覺得頭又暈了。

    他很想念段大悲咒靜靜心,但是他不會,沒學過,嗚呼哀哉。

    「好像真的比較消腫了。」老天保佑,一直處于擔心狀態的她終于可以松口氣,「今天一口氣洗那麼多碗,一定很累,你快去洗澡,早點休息,我這就來幫你鋪床。小心點,別又出什麼意外。」

    真要出意外,也是她害的,頭昏腦脹的韓烈唯暗自嘀咕後,便緩緩起身洗澡去也。

    好不容易把地板擦干淨,穆樂言抱來棉被剛準備要鋪床,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過頭,原本要說的話被瞬間奪走,腦門發熱。「你、你、你……為什麼不穿衣服?」她花容失色的指著全身上下只圍著一條短浴巾的韓烈唯。

    他的身材果然沒有令人失望,完全呼應著他那張迷人的帥臉,微濕的頭發、迷蒙的眼楮、厚實的胸膛、勻稱的六塊肌,再加上若隱若現的人魚線……穆樂言狠狠倒抽一口氣,完全不知道要看哪里才好,感覺臉熱燙得快要燒起來,彷佛就要窒息了。

    老天爺,千萬不要告訴她,他在家有裸體的習慣,她會受不了!

    穆樂言想看又不敢看的智障模樣實在太有戲,讓韓烈唯當下有種報了一箭之仇的快感。

    他發現他好像能抓住她的弱點了,這只小缸兔不能硬著來,心軟歸心軟,拗起來也是會生悶氣的,不過只要把握無辜無奈無害三個原則,再適時往她的惻隱之心一擊,小缸兔肯定都會全盤接收。

    韓列唯搔搔頭,立刻奉上一抹超級無辜的表情。「我的東西還在我朋友家。」

    身無長物,總不能要他把被洗碗水濺了一身的髒衣服穿回去吧?

    「對岣!」穆樂言幡然醒悟,掌心猛拍著自己的額頭,隨即想起父母的衣物她還留了一些,便道︰「我去找件我爸的衣服給你穿。」

    回房一陣東翻西找,找到老爸的幾套衣褲,她趕緊拿來給韓烈唯,但她仍不敢讓視線停留在他那副令人垂涎的完美肉體太久,匆匆往他手里一塞,馬上背過身鋪床去。

    韓烈唯看了看手中的幾套衣褲,選了一套睡衣出來,接著竟大刺刺的當場更衣。

    聽著身後傳來衣物的窸窣聲,穆樂言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不時得騰出小手搧搧熱燙的臉龐,直到床鋪好了,身後也不再傳來衣物摩擦的聲響,她才深吸了幾口氣,轉過頭去。

    果然,老爸的睡衣穿在他身上硬是短了一大截,很滑稽。

    「你好高喔!」她仰望著他,孩子氣的比劃著他的身高。

    能夠把老爸的歐吉桑睡衣穿得這麼有型,想來也只有他做得到。

    韓烈唯微彎著身子,低頭凝望著身前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什麼的小女人,忍不住想逗她。

    「在想什麼,你的臉好紅。」

    墨眸突如其來的注視令穆樂言心口一陣發緊。「有……有嗎?」她心虛的捧著熱燙燙的臉,哎唷,是怎樣,怎麼覺得越來越熱?不是說還要再冷個幾天嗎?她拚命拿手掮風。

    他無預警地一把抓住她掮個不停的手,她頓時覺得手指微麻,像是觸電,微弱的電流順著彼此交握的手,傳到她身體里,引起一陣心悸顫栗。

    「欸,穆樂言,以後我可以把這里當成我的家嗎?」韓烈唯勾著令人無法招架的迷人笑容問。

    完蛋,他又用那種熱呼呼暖膩膩耗電量很大的眼神看她了,看得她渾身發軟,腦子無法思考,為之屏息。

    「可……當、當然……可以。」居然大舌頭。

    她的反應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樣逗,他忍不住加碼又問︰「那麼,我也可以把你當成我的……」

    穆樂言心跳大漏拍。他的什麼?不會是、不會是……

    就在她浮想聯翩之際,他性感的薄嘴吐出兩個字,「家人?」

    她像是突然被潑了一盆水,徹底清醒過來,忍不住傅罵自己︰穆樂言,爭氣點好不好,剛剛是在口干舌燥、肩膀緊繃個什麼勁兒?家人!是家人!OK?

    「當然可以。」穆樂言斂容正色,竭力保持正常。

    那好,是她先攪亂他的心的,就別怪他不讓她太平靜。

    韓烈唯臉上的淡淡笑意抹開,眸底閃過異色,下一秒,將她抱進懷里。

    她驚愕得小嘴微張,當場傻住。哇哩咧,現在又是哪招?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馬上又一團火熱,還讓不讓人活啊!

    帶著溫度的陽剛身軀,散發著她慣用的沐浴乳香味,圈抱住她的力道,那麼的真實,她的心,似乎因此出現了裂縫,跟餐盤破碎大鳴大放的匡當聲響不同,是一抹極幽微輕細的破碎聲,小得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恍惚之際,韓烈唯飽滿舒服的悠揚嗓音在她耳邊低訴,「聽說家人的擁抱會帶給人支持的力量,會鼓勵人有勇氣繼續往前走,原來是真的。」

    穆樂言完全無法認同,如果按照他的說法,這種感覺不是應該很純淨很神聖很溫暖很踏實嗎?為什麼她此刻感受到的是他成熟男人rou|體隱含著情|yu的魅力,惹得她內心顫栗,渾身興奮,滿腦子都是粉紅色的泡泡?

    更糟糕的是,她根本一點都不想要往前走,只想軟軟的癱賴在他懷里。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難道是因為她……太邪惡?!

    「以後我可以每天都抱抱你嗎?」

    穆樂言不記得自己是否有回答這個問題,更不記得她是怎麼回到房間的,只知道她的房門一關,她馬上腿軟倒地,雙手下意識捧著發燙的臉頰。

    明明不想當愛情傻瓜,立志要努力傳承凱萊奇的好味道,延續父母的精神,一個人追逐料理的神聖境界,但是這一刻,那種已經被她收起來放在某個角落蒙塵的感覺又回籠了,她想再一次當愛情傻瓜,渴望戀愛的美好。

    回過神來的她,有些激動的抱著頭,哀哀叫,「啊浮浮浮……穆樂言,你是瘋了嗎!」

    都說漂亮的女人危險,漂亮的男人才更危險!

    她是怎麼了?這算是看太多閃光的類情人節癥候群嗎?

    對門,韓烈唯躺在臨時鋪就的克難小床,不當韓家大少爺、總經理的這個晚上,他身體無限疲憊,盡管每處關節骨頭都酸痛到不行,手指更是連動都不想動,但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放松,腦中更有一個很甜美的畫面,清晰而頑強的佔據著他的思緒。

    是穆樂言,滿滿的全是她,是她叨叨絮絮說話的樣子、是溫柔教他洗碗的側臉,更是她眼楮濕潤的別過頭,企圖湮滅哭意的樣子,還有她在他懷里傻乎乎又滿臉通紅的樣子。

    隔音效果不大好,他好像聽到她在房里懊惱哀號慌張心亂,哈。

    果然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每個反應都特別真實,真實到他都知道她喜歡他,對他很有感覺。

    可也因為她的不夠精明,才更顯現出她的真實單純。

    無須費心猜忌揣測,自然沒有壓力令人放松。

    他喜歡。

    突然,一只毛茸茸的家伙大搖大擺的踩上他身體,囂張的趴伏在他身上。

    抱歉,這就很有壓力了。

    「小花,你真的太胖了!篙托你減肥,謝謝。」

    小花喵嗚一聲,不動如山。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5 16:42:32

第五章

在穿了幾天穆爸留下的縮水衣後,身無長物的韓烈唯終于要去跟所謂的「好朋友」取回他的家當。

    「好朋友」張凱文一接到電話,馬上抓緊時間處理總經理大人交代的事情,接著飛車趕到約定地點——X家就是你家便利商店。

    路上,他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惡作劇了。便利商店欸,姑且不說這不是總經理大人的風格,他甚至懷疑,總經理大人的人生字典里壓根兒就沒有便利商店這個詞匯,XX五星級飯店、某某私人招待所才是他的Tone啊!

    然而盡管心中問號多得快要爆炸,可——不管啦,電話號碼是總經理大人的無誤,那招牌的指令式說話口吻也是總經理大人無誤,剩下的就等見面了再說。

    停妥車子,社會精英張凱文按捺住又驚又喜的情緒,拎著裝有總經理大人私人衣物的LV行李箱穿越馬路,正要踩上便利商店門口前的階梯,突然,兩只眼楮被落地玻璃里的人震懾住——

    男人,一個樣子年輕、身材挺拔的男人,大掌托著腮幫子在吃冰淇淋,悠哉悠哉得活像是個死老百姓,看起來很眼熟,很像、很像……總經理大人?!

    張凱文一個踉蹌,跌倒在階梯上。他簡直不敢置信,立即爬起來沖進去。

    「總、總……」

    「總算來了!真慢。」沒讓張凱文把總經理三個字喊完,韓烈唯直接搶過發言權,神情睥睨的指示他坐下。

    對對對,小心隔牆有耳,張凱文立刻噤聲,像個馴順的小媳婦乖乖入座,唯獨瞪著那雙幾乎比核桃還大的眼楮,不時往身旁的總經理大人身上瞄去。

    這、這、這是他印象中的總經理嗎?

    混血的臉蛋還是一樣無敵帥氣,身上穿的也還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的衣褲,雖然很干淨,但是——

    總是一絲不苟的頭發意外的自由,看似蓬松實則凌亂,那身據說是意大利師傅手工裁制的衣褲根本沒有好好被熨燙過,一看就是直接從洗衣機里撈起來曬干了事的偽梅干樣,平常總是活像瓖了鑽石閃亮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則是暗淡到一個不行,更別說此刻總經理還坐在便利商店里蹺著二郎腿,大口大口吃著平凡人才吃的巧克力冰淇淋。

    哇哩咧,簡直見鬼了嘛這!誰啊誰,快把他的總經理大人還來。

    「再不把你這見鬼的表情收起來,當心我一個不小心把你踹得連你老媽都不認識你。」韓烈唯邊吃冰淇淋,邊不咸不淡的冷冷威脅。

    聽見熟悉的威脅,張凱文沒有一絲驚恐,反而面露感動。對嘛對嘛,就是要這樣不可一世的氣勢,才是他認識的總經理大人!

    「……你到底跑去哪里了?」張凱文都快要哭了。

    那天醒來突然接到總經理大人的來電,指示他立刻掛失他所有信用卡證件,並在周一上班即刻對外宣稱他大少爺出國散心歸期不定,從此他的人生就陷入一片黑暗。

    一方面擔心傲嬌的總經理大人身邊無人照應,一方面還要以小蝦米的力量對抗公司里那群以陸經理為首的守舊派大鯨魚的質疑逼問,甚至還有一個晚上,他直接被召到大宅去,足足在董事長面前站了一個小時,出來的時候要不是有小陳貼心扶著,他早跪趴在門口了,現在回想起來,他仍心有余悸一直打哆嗦。

    雖然總經理大人每天都會使用來自人心的科技產物Line訊息告知他今日安好,他也會隨時用Line報告當天公司大小狀況,可沒親眼看到總經理大人,就是不踏實嘛。

    好不容易今天終于得見真容,要不是男人的尊嚴不允許,張凱文還真想抱著總經大人哭訴他這些日子的委屈。

    韓烈唯挑眉斜睨著他。「你那是什麼表情?家里出事了嗎?」

    「呸呸呸,都好得很,我爸媽身體硬朗,我爺奶笑口常開。」張凱文邊說邊奉上自己的智能型手機,里頭有公司最近重要文件的翻拍照片。

    「那就不要給我擺出那種如喪考妣的衰臉。」韓烈唯邊滑手機邊說,不忘又問︰「公司一切可好?」

    「暫時倒不了,可陸經理幾乎是大權獨攬——」張凱文氣憤,一五一十地泣訴這些天陸經理對他的逼問。

    明明只是個經理,可因為總經理大人不在,董事長又百分之百的信任,陸經理都快成為代理董事長了,再這樣下去還得了,置他偉大的總經理大人于何地?

    「真可憐,吃了不少排頭吧?可有被陸經理發現什麼?」

    「我沒關系,只要為了總經理大人,我挺得住,我很小心,陸經理不會知道我來見你。」張凱文義氣又忠心。

    「那好,你再多挺幾天,我暫時還不會回去。」

    聞言,張凱文宛若遭到雷擊。「什麼?!總經理,這、這樣不好吧?」挺得住不代表他還想繼續挺啊,他心髒很弱的,再繼續每天這樣忐忑下去,他就要出事了,要是連公司也出事,那真的很不妙啊!「總經理,那天我不小心撞見陸經理在跟工廠那邊的負責人說話,隱約聽到他們說市面上最近似乎有柏凱麗的仿冒品在流通。」

    仿冒品?韓烈唯仍在看著手機里的文件,頭也不抬地問道︰「然後呢?」

    張凱文搖搖頭。「陸經理一看到我就閉嘴不說了。」

    韓烈唯神色肅凜,沉吟須臾後吩咐道︰「讓人好好注意陸經理的一舉一動,包括他最近都見了哪些人、說過什麼話,有什麼狀況隨時回報。」他飛快抬頭看了苦瓜臉的張凱文一眼,「乖,撐下去,我知道你可以的。把這些內容傳到我手機里,我有空會看,看完再跟你說。要你準備的衣服呢?」

    「都在這里。」張凱文拎起放在腳邊的LV行李箱。

    「沒事我先走,保持聯絡。」

    「等等——」張凱文揪住總經理大人的衣袖,可憐兮兮地說︰「你好歹也要跟我說一下你這幾天住哪里?都在做什麼?」

    韓烈唯想了想,遂招招手。

    張凱文湊耳上去,越聽越詫異,越詫異眼楮就瞪得越大。

    什麼?他偉大出眾卓爾不凡人帥無敵不世天才總經理,居然在餐廳洗碗當服務生?!

    「聽著,絕對絕對不準來找我!」韓烈唯半是威脅半是玩笑的說。

    「可是……」

    「巧克力冰淇淋很好吃,你自己去買來吃,吃完就走。」話落,韓烈唯頭也不回的走人。

    抱歉,皮夾被搶身無分文,恕不請客,再者,這趟出門的車資是穆樂言慷慨解囊,一毛都不能花在別的男人身上,況且他也不允許。

    正要跨出便利商店門口,韓烈唯低頭看了眼手中的LV行李箱,暗忖,一個失業窮鬼拿著LV行李箱,這象話嗎?腳跟一旋,他即刻踱了回去,在張凱文面前站定。「身上有錢吧?」

    「有。」張凱文馬上掏出皮夾,恨不得把所有的錢都貢獻給總經理大人。

    「去買幾個垃圾袋來給我,有提把的那種,不要太小。」

    張凱文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仍乖乖起身去買了一包十四公升的垃圾袋,虔誠的獻給行事風格我行我素的總經理大人,接著就見總經理大人打開LV行李箱,二話不說就把衣物拚命往垃圾袋里塞。

    他看得目瞪口呆,老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只能傻傻地看著總經理大人把清空的行李箱還給他,自己則拎著兩袋塞滿衣物的垃圾袋,用一種媲美走在伸展台上的自信步伐,瀟灑離開。

    張凱文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連忙追了出去。「總經理,我送你,我送你。」

    聞聲,韓烈唯步伐一頓,腦中思緒快轉了一番,為了避人耳目,他特地把踫面的地點選在距離凱萊奇餐廳有段距離的便利商店,光是坐公交車過來就花了他快二十分鐘,想到回去也是如此,他便覺得麻煩,不如搭張凱文的車比較快,況且這樣也能夠省錢,便點頭答應了。

    韓烈唯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歸心似箭,明明才離開沒多久,可他就忍不住想念那個一看到他就滿臉通紅的穆樂言,恨不能馬上回到有她的地方。

    想著想著,他忍不住彎唇,漾開笑容。

    駕駛座上的張凱文一臉驚訝的望著他。沒看錯吧,總經理大人已經很久很久不曾這樣笑過了。

    察覺到張凱文驚詫的眼光,韓烈唯斂起笑容別過頭去,冷冷地說︰「開車不知道要看前面嗎?」

    張凱文趕緊坐挺身體,直視正前方,小心駕駛,隨即冷不防的冒出一句話,「總經理,你這樣笑起來真好看。」

    韓烈唯挑眉。好看?須臾,陰陰掃去一眼。「張凱文,你現在是在把我嗎?」

    贊美也有事,敢情是文字獄?張凱文不屈服,語調鏗鏘地道︰「怎麼可能,總經理大人,我也是有審美觀的!」

    「所以現在是在說我很醜?」

    要是總經理大人長成這樣都叫醜,這世界上就沒帥哥了。「哈哈哈,總經理怎麼可能很醜,你又不溫柔。」張凱文自以為幽默的說完,不忘哼起「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這首歌。

    韓烈唯額上青筋暴跳,他閉了閉眼,深呼吸,告訴自己千萬要冷靜。

    待來到凱萊奇餐廳稍稍遠的路口,韓烈唯下車前,他拍了拍張凱文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趁我回去前你好好想一想,喜歡東南亞哪個國家,因為那會是你下一個去處。」

    張凱文傻眼。不會吧……總經理大人,他下次不敢了啦,嗚嗚……早知道就閉嘴了,他又一次懊惱不已。

下車後,韓烈唯獨自走在回凱萊奇餐廳的巷弄里,隨著周邊店家營業時間的歇止,喧嘩熱鬧落幕,取而代之的是靜謐,渾然不似他印象中的台北都會。

    原來,燈會滅,聲會靜,花會落,人潮來來去去,唯一不走的是這里的建築和樹木。

    他彎身拾起一顆不知名的樹果,指尖玩味把玩。

    想想,過去的他每天除了賺錢、花錢,他幾時注意過這樣的小物事、看過這樣的市井生活,這樣輕松的步行在深夜的台北街頭?

    若沒有這些日子的體驗,只怕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原來在霓虹閃爍繁榮喧嘩之後,還有這樣難能可貴的寂靜,更不會知道垃圾袋其實還滿好用的,一點也不輸給名牌行李箱。

    他噙著笑意,隨興的擺晃著手里的垃圾袋,穩健而筆直的往目標前進,然而他的步伐卻在看見蹲踞在香草叢里那抹精靈般的身影後,倏地停下。

    凱萊奇餐廳廚房外,有一小片空地,穆樂言在那里栽種了各式各樣的香草植物,羅勒、迷迭香、巴西利、百里香……一應全,每一株都在她的細心照料下長得茂盛翠綠無比,是座美觀與實用兼具的綠色小圜地。

    她平日不是待在廚房,就是蹲在植物叢里拔拔草、修剪枯枝,讓自然淡雅的香氣洗滌她的心靈,好還她思緒一片清明。

    以往這些拔草修剪的小動作是最能讓她平靜的,可今天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不管她拔了多少雜草,修剪了多少枯枝葉,心里總是空落落的,不踏實。

    穆樂言忍不住歪頭望天,嘆息,看向只剩自己的四周,嘆息,聽不見熟悉的腳步聲,嘆息,等無人,嘆息……

    從來不知道,習慣,竟是這麼一件可怕的事情,才不過幾天時間,就這麼一點一滴的滲透進來,徹底顛覆她的生活。

    習慣了下班後有人陪她賴在廚房里試做料理,習慣了有人跟她說話,習慣了有人替她品菜試味給意見,習慣了隨便抬眼就能看到「有人」——

    突然像這樣只剩自己……雖說也才不過一、兩個小時的事情,卻是那麼教人心慌失措。

    好煩好煩好煩,穆樂言折下一段迷迭香,拚命騷擾一旁呼呼大睡的小花,邊叨絮,「小花,你說,都這時間了,他怎麼還不回來?不就是拿個東西嘛!」

    貓不理,依然故我。

    「小花,你說,那個好朋友究竟是男的還是女的?我猜是女的,一定是!要不,我說要開車送他去他朋友家,幫忙他載送東西,他為什麼不要?就連我提議讓他好朋友幫忙把東西送過來,再由我準備幾道好菜答謝他的好朋友,他也不答應……唉,一定是,一定是女的。」

    她的心窩處似有什麼在發酵,有點酸酸的、澀澀的。

    「小花,他們真的只是好朋友嗎?」

    小花終于肯喵嗚一聲了,不過只有天曉得它是在回應什麼。

    「小花,你說,我是不是太喜歡他了?這樣好像不大好,對不對?」穆樂言苦惱的揪揪頭發。「小花,你說,他還會回來嗎?」

    這個問題連她自己都不肯確定,她怕他會像她以前收留的流浪狗班比一樣,乍然出現,又驀然消失,徒教她的一顆真心被拉扯。

    「小花,如果他不回來了,我怎麼辦……」說到此,聲音微有凝噎,開朗的小臉皺成包子臉,她深深的低下頭,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土里。

    班比離開,她難過,但她想,若他離開,她肯定會更更更更難過。

    小花小花小花……太多的小花,最後小花不勝其擾,喵嗚一聲,索性鑽進她的懷里,用自己的體溫給她安慰,以表忠誠。

    「小花,還是你最好了,你乖,姊姊疼你。」鼻頭酸酸的穆樂言一把抱起小花,迎頭就是好一陣親昵磨蹭。

    「那我乖,你也會疼我嗎?」

    突如其來的莞爾男嗓,教她驀然一怔,她連忙偏過頭去,果然看到高大英挺的韓烈唯佇立眼前,黑眸凝望著她,嘴角微微上揚,笑意甚濃。

    看到他回來,穆樂言大大松了一口氣,心髒加快速度的跳著,撲通撲通,強力撞擊著她的胸口。

    他的出現,截走她全部神思,就連懷里的小花一咕 的跳開了,都渾然未覺。

    韓烈唯推開矮木柵欄,走了進來,緩緩在她身旁蹲下,放下手邊的袋子,伸手撥弄著茂密的迷迭葉。

    「很晚了,怎麼還沒上樓休息?在等我?」魅力無限的黑眸朝穆樂言睞去一眼,他低啞著嗓音問。

    穆樂言覺得很開心,可是又不好意思表現得太開心,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幾乎內傷,還很沒用的辯駁道︰「哪、哪有?我在整理我的香草圃。」

    她不敢看他,故作忙碌的梳理枝葉,假裝認真的拔著草,突然,一只大手牢牢地抓住她的手,強勢的阻止她正在進行的動作。

    「還拔?都拔到你自己不久前才種的植物了。」韓烈唯的聲調里揉著笑意。

    穆樂言驀然怔住,低頭定楮一看,該死,她手里果真捏著一株倒霉的迷迭香幼苗,她困窘懊惱的閉了閉眼楮,真想去廚房拿根面條吊死自己算了。

    「怎麼了?」他看她倏地漲紅了臉,摸摸她的粉頰,又摸摸她的額頭,故意說道︰「熱熱的,別是感冒了。」

    「才沒有,我只是、只是……方才酒商送貨,我順便整理了一下酒窖,搬得身體發熱大飆汗,想說出來喘口氣。你知道的,晚上車少空氣好,我、我、我……要回去繼續整理酒窖了。」

    她抽回手,慌慌張張的起身就想要往屋里跑,怎料指尖還沒踫觸到門把,一股力量從身後來襲,下一秒,她整個人被困在結實有力的臂彎里,無法竄逃,緊接著她感覺到頸後傳來一陣微涼又柔軟的觸感,頓時全身顫栗不已,氣息高提不敢說話。

    「穆樂言,穆樂言……」韓烈唯冰涼的唇親昵的貼著她裸露的頸項,每低喃一次她的名字,就輕輕落下一吻。

    「別……」穆樂言因為心慌,都快哭了,她好怕自己會淪陷在他這樣的親昵里。

    「你別再擔心了,我是因為坐錯公交車,才會晚回來。」他撒了個善意的謊言,解釋自己的晚歸,繼而叨叨絮絮的附在她耳邊輕喃,「他是男的,百分之百男的。我不想讓他知道我遇到了什麼樣的美好,怕他會嫉妒到死。我們真的真的只是好朋友,我想我應該不至于連自己的性別取向都不知道。」

    他低啞的嗓音帶著笑意說︰「關于喜歡,我覺得很好,非常好,因為我發現我也是。再說,我怎麼可能不回來,我的心都在這里了,不回來,不就表示我得把心拋棄扔掉,那樣的我還能活嗎?該問怎麼辦的人是我才對。還有,照你剛才說的,如果我比小花乖,你是不是會更疼我一些?嗯?」

    他極富磁性的嗓音,像戀人絮語,她越聽越害羞,面孔漲紅,整個人幾乎瀕臨爆炸邊緣。

    天啊,他都聽到了,方才她和小花抱怨咕噥的幼稚話語,他全都一字不漏的聽見了,她沒臉見人了啦!

    穆樂言懊惱的將臉埋進雙手掌心里,無聲哀鳴。

    他扳過她,拉下她掩面的雙手,笑嘻嘻的望著她窘迫的樣子。

    可惡,偷聽人家講話還悶不吭聲,分明把人當傻瓜耍嘛!「不許笑!」她嬌嗔不依地掄起粉拳捶打他。

    「好,不笑。」韓烈唯斂起笑容,無比認真的直視她的雙眸。「那我想聽你跟我說話,可以嗎?」

    「要說什麼?」穆樂言飛快抬頭看他一眼,連忙又低下頭去,只覺雙頰熱度不斷升高。

    「說你喜歡我。」他閑適的語氣里透著一般大男人的霸道。

    「才不要……」憑什麼他可以不說,反而要她先說?林美美有交代,先說喜歡的人肯定吃虧,不劃算,聰明女人不可以做虧本生意。

    「你真的不說?」

    「不說。」她很有骨氣的拒絕。

    韓烈唯慎重地思索了一會兒,煞有其事地道︰「既然你不肯說,那只好這樣了。」

    「你想怎……」

    穆樂言還未出口的最後一個字,隨著高大的他低下頭來,淹沒在兩只嘴巴四片唇瓣的糾纏里,被狠狠踩碎,吞吃下肚,直到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他才不舍地放開她。

    「你、你不是只要跟我當家人……家人怎麼可以接吻?」她揪著他的前襟,聲調抖地質問。

    「女人不一定等于家人,但家人可以包括女人,我跟我的女人接吻,不可以嗎?」他聲音微啞,魅惑反問。

    穆樂言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很久沒有因為誰的一段話而心慌腳軟。

    我的女人……他說,她是他的女人。

    「還是不肯當面對我說你喜歡我?」

    當然不能說,不過她可以換個說法。「我想要跟我的男人接吻,可以嗎?」

    看似無理頭又隱含著羞怯的神情,深深撼動了韓烈唯的理智,他的一雙黑眸倏然轉濃,主動獻上玫瑰色的粉唇,他已捏住她的下顎,狂狷而炙熱的親吻她。

    興奮又快樂,幸福又陶醉。

    他熱烈的抱著她,她也熱情的回應他,小手緊緊的攀在他頸後,忘情擁吻,他們都很清楚,再也無法忽視壓抑對彼此的渴望與吸引。

    在他熱燙的臂彎里,穆樂言再度對愛情投降。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5 16:42:48

第六章

營業時間開始前的凱萊奇,大伙兒正聚在一塊兒吃晚餐,否則等待會正式營業,做事都來不及,根本沒有時間坐下來好好吃頓飯。

    今天吃的是海鮮燉飯,每一顆渾圓飽滿的米粒都吸取了海鮮最鮮甜美妙的滋味,大伙兒邊吃邊聊,氣氛和樂融融。

    突然,阿國整個人從椅子上跳起來,驚天動地大叫一聲,「完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說過多少次了,吃飯就吃飯,不要玩手機。」德叔受不了的皺眉低斥。

    對于德叔這種年紀的人來說,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現在的年輕人一天到晚離不開手機,走路要滑一下,搭車也要滑一下,就連吃飯也非要滑一下不可,好像食指不往屏幕上摸一摸,就會中毒死掉似的。

    「還不趕快把手機收起來,再亂唉亂叫,待會我就先讓你有事。」阿偉沒好氣的威脅。

    「昀,是真的出事情了,你們快去看洪飽飽的個人網頁。他在五分鐘前發表了一篇關于我們凱萊奇餐廳的評論,是惡評,這下慘了。」

    聽到洪飽飽,又聽到是惡評,大伙兒不約而同的倒抽一口涼氣,就連平常不用智慧手機的德叔,兩道濃眉也跟著蹙起,更別說穆樂言,早已一臉青筍筍。

    「洪飽飽是誰?」韓烈唯一臉狐疑地問。

    「你居然不知道洪飽飽是誰?!」對于他的孤陋寡聞,阿國很傻眼。「他是台灣目前人氣最高的超級美食部落客,每篇文章至少都有十幾萬的瀏覽人次,但凡被他誇贊過的餐廳,無一不生意興隆,同樣的,只要是被他批評過的,門可羅雀不打緊,倒閉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坐在阿國對面的韓烈唯半信半疑,直接伸長手,一把拿來阿國的手機,迅速瀏覽文章內容。

    看完後,他很是惱火,黑眸不甚愉悅的瞪著自己面前一粒米都不剩的空盤子。

    從小他就以嘴巴挑剔出了名,想當年為了讓他賞臉吃飯,家里的廚師可是一個換過一個,每一位都是砸重金禮聘來台的世界級名廚,大家眼中趨之若鶩價值千金的松露,之于他不過是尋常小食,如此嬌貴的一張嘴都願意吃光光的凱萊奇料理,這位不知道是誰封的美食部落客居然敢說異常難吃!現在是怎樣,當他韓烈唯是廚余桶嗎?

    「是不是應該先建議對方去醫院一趟,好好檢查一下他的味蕾有沒有問題。」韓烈唯咬牙切齒地道。

    阿偉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第一次覺得韓烈唯講話中聽,但好笑歸好笑,他心里仍舊橫亙著濃濃的不安。

    「我是不知道他味蕾有沒有問題,但我知道他擁有超高人氣,隨便一句話就可以寫死我們。」林美美很不爽,尤其被評論的還是她掌管的外場,這教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他長什麼樣子?真的有來這里用過餐嗎?」韓烈唯提出質疑。

    「微胖,戴黑框眼鏡,喜歡戴著毛線帽……」

    聽著阿國的敘述,秀美怯怯的舉起手。「我想起來了,三天前有個像阿國描述的客人來餐廳,我因為要閃避一個小孩,不小心在送餐的時候撞到他的椅子。可我發誓,我有馬上跟他道歉,也請美美姊結帳的時候送他折價券,表達我的歉意,我沒想到他居然……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她說著說著都快哭了。

    林美美恍然大悟。「我也想起來了,秀美確實有拜托我這件事,那個客人就是像阿國描述的那樣!」

    「得趕緊想辦法應對才行。」德叔語重心長地說。

    「德叔說的沒錯,一旦評論發酵,遭殃的是我們餐廳。」穆樂言一臉凝重。

    「樂言姊,我本來就快要離職了,干脆你直接開除我好了,也算是給他一個交代,說不定這樣他會消氣,願意撤掉這篇文章。」秀美紅著眼眶說。

    「秀美……」阿偉替秀美覺得委屈。

    「如果非得要開除跟著我一起努力的員工才能讓事情落幕,我不要,我相信一定有其它更好的處理方法。」

    聞言,韓烈唯不禁捫心自問,如果他是餐廳老板,他想,他真的會毫不猶豫直接開除秀美。

    這就是他一直以來的行事風格,只求目的不問過程,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但是穆樂言顯然不這麼想。

    明明眼前有一條最直接最快的路,她卻選擇另一條看不到結果、難度加倍的未知之路,只因為她不願舍棄跟著自己一起努力的員工。

    問題是,現在是做生意,不是在交朋友,這樣的她到底該說是心軟善良,還是鄉願不切實際?

    「我贊成我好姊妹的意見,開除一起努力的員工太窩囊了,不如我們積極點,主動邀請洪飽飽再次來用餐,端出最好的料理和最好的服務,務必讓他心悅誠服,對我們改觀,替凱萊奇重新寫一篇公道的評論文,如何?」

    林美美的提議毫無疑問獲得大家一致認同,並約定好下班後再針對細節進行討論,接著眾人便收拾一下自己的餐具,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打起精神準備服務今晚上門的客人。

    然而,他們誰也沒有想到,洪飽飽的威力遠遠超乎他們的想象,文章上傳不到半個小時,馬上有五組客人取消訂位,直到今晚營業時間結束,總計上門的客人居然不到十個,完全應驗了阿國所說的門可羅雀。

    大家心知肚明,如果第一天情況已是這樣,他們不敢想象接下來凱萊奇的生意會糟到什麼樣的地步。

    為了扭轉頹勢,林美美趕緊聯系洪飽飽,火速敲定三天後的中午,凱萊奇餐廳只為他一個人服務,大伙兒這才松了一口氣。

    老實說,韓烈唯一點都不在乎那個洪飽飽如何評論凱萊奇,他在乎的只有穆樂言,她咬著下唇不發一語、臉色微微發白的模樣,他都看在眼里,盡管她努力扯開笑容,但嘴角卻彷佛有千斤重,他很心疼,恨不得把那個叫洪飽飽的家伙抓起來痛扁一頓。

    這是個難熬的夜晚,穆樂言怎麼也睡不著,索性起身下樓去,一個人坐在廚房里靜靜的想著該端出什麼樣的料理,才能讓那個洪飽飽吃了嘴軟心服氣。

    可以往總是創意一堆點子無限的她,此刻絞盡腦汁卻仍想不到一丁鴿點可供她發揮的靈感,尤其只要想到凱萊奇餐廳要是度不過這次危機,就會應了阿國說的關門大吉,她的心情就無比沉重。

    她頹喪又無助的靠在料理台前,久久無法自已。

    對她來說,凱萊奇不只是一間門前賣料理門後數鈔票的餐廳,這里有太多太多屬于父母的心血與回憶,還有她對他們的無盡思慕和懷念,更是一路支持她勇敢走到現在的力量所在,她不敢想象,若是沒有了凱萊奇,往後的她該怎麼辦?

    想到渺茫的未來,穆樂言眼眶一熱,心里不斷涌現一波又一波的無力感。

    「睡不著?」

    聽見韓烈唯的聲音,她趕緊收拾起泛濫的沮喪,抹了抹臉,打起精神對他擠出微笑。「你怎麼也起來了,該不會是被我的腳步聲吵醒的吧?」

    她是在笑,笑得一如往常燦爛,可是韓烈唯就是無法忽略那抹被她藏在微笑背後的陰霾沮喪。

    「我有點餓,你煮東西給我吃,好不好?」

    「好啊,可是我不曉得該煮什麼,今天沒什麼特別的靈感,不如你說說看,你想吃什麼?」她盡可能讓自己的語調顯得輕快自然。

    韓烈唯歪頭想了想道︰「吃面好了。」

    「那……義式肉醬面好不好?今天揉的面條口感不錯,義式肉醬也是下午做的,味道很濃郁唷。」

    不管是面條還是肉醬,原本都是為了晚上營業所準備的,可惜,客人沒有上門,以至于以往總是賣到連半點湯汁都涓滴不剩的凱萊奇招牌義式肉醬面,今天卻剩下一大堆。

    哼,活該那些人沒口福,就別怪他不客氣大開吃戒了。

    「好。」

    穆樂言抓來圍裙往腰間一束,接著打開爐火燒水煮面、熱肉醬。

    她的動作那麼利落流暢,她的身影那麼輕盈好看,韓烈唯托著腮幫子,近乎痴迷的追逐著她的一舉一動,不消須臾,一盤香噴噴的肉醬面就擺在他面前。

    他低頭嗅聞,稱贊道︰「嗯,真香,我要開動了。」抓起餐具便徑自大快朵頤起來。

    望著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穆樂言忍不住問︰「好吃嗎?」

    「當然,好好吃!」韓烈唯毫不客氣地把面條往嘴里吸,鼓著嘴巴盡情咀嚼。

    「真的?你不會是安慰我的吧?」

    他抬眸笑問︰「你需要我的安慰嗎?」

    「如果我說,我需要呢?」她有些落寞地道。

    韓烈唯吞下嘴里的面,定定的望著她。「既然需要,為什麼還要戴著逞強的面具面對我?」

    聞言,穆樂言驀然一怔,瞬也不瞬的望著他,癟嘴,說不出話來。

    「吃東西的時候給我看苦瓜臉,是想害我消化不良嗎?」他嘴里嫌棄,原本握著餐具的手卻突然橫過桌子,朝她臉上輕輕揩拭。

    直到看見他手上沾染的濕潤,她才驚覺自己哭了。

    「可是我不想哭……」她捂著臉,想要逃避自己的眼淚。

    她不是故意要逞強,可就是不想哭,真的不想,因為哭了就好像自己輸了,哭了就好像自己投降了,她不喜歡這樣軟弱的自己。

    「難道在我面前也要這樣忍著嗎?我或許沒有什麼能耐,但是把我的胸膛讓給我的女人發泄一下,還是可以的。」

    她淚眼汪汪的看著他,肩膀一抖一抖的。

韓烈唯心疼的輕嘆一聲,朝她伸出手。「過來。」

    穆樂言搭著他的手,踉踉蹌蹌的來到他身前,原本還癟著嘴百般強忍,可當他把她的臉往他胸口壓,她感受到自己正被保護著,頓時什麼逞強、偽裝、忍耐便通通被拋到腦後,她的雙手緊緊圈住他的腰,哭得像個可憐的小孩。

    他安靜耐心的陪著她,直到她宣泄完畢,他還捏著袖子,溫柔地替她擦去淚痕。

    「記住,這個位置是屬于你的,你有絕對的主導權。」他指指自己的胸口,很男人的說。

    穆樂言感動得破涕為笑,乖順的坐在他腿上,讓他輕輕的擺動雙腿,搖晃自己。

    「乖,一切都會沒事的。」韓烈唯撥弄著她的頭發,將幾縷發絲勾到耳後,露出她貝殼般的可愛耳朵。

    「你真好。」

    不,他其實一點都不好,因為直到現在他還是認為直接開除秀美是最好的方法。

    「你為什麼不開除秀美?」

    「因為她是我的員工呀。」她的回答是那麼理所當然,「或許這件事情似乎是因她而起,但是,誰不犯錯?」

    「即便這是最容易解決問題的辦法,最快達成你想要的目的的方式,你也不願意?」

    「嗯。」穆樂言不假思索地馬上點頭。「解決問題很重要,達成目的也很重要,可是如果前提是推我的伙伴去當替罪羊,我不要。只要有更好的方法,我不一定要走最近最便捷的那條路,遠一點,無妨,因為她是我的員工、是我的伙伴。」

    「這是開門做生意,不是交朋友,你應該聽過這種說法,太過念情惜情不會是好的生意人,再說,你也不可能凡事面面到,事事周全。」

    「我知道,可是哪怕只有一點點,只要我能想到、做到,我都想盡我的能力去努力。我知道這樣很不聰明,甚至有點笨,但是笨一點有什麼關系?凱萊奇的美好不只有在味道上,還有伙伴間彼此的情誼,我爸爸以前也是這樣對待身邊的人,他常說,傻一點笨一點沒關系,有些時候人太聰明了反而辛苦,身為女兒,我也想要替爸爸媽媽延續下去這份傻笨的堅持。」

    她哪里是傻,她明明就很清楚自己的想法與堅持。

    她跟他不一樣,哪怕只有一丁點可能,都沒忘記要為別人著想考慮,反觀他,永遠都是自我中心我行我素,只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看似是做對的事情,但說穿了,不過是一種要不得的自以為是。

    她的心慈真誠突顯了他的自私無情,在她面前,他不免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突然也想起陸家福對他的批判——

    專斷魯莽任性妄為!

    現在想來,還真是貼切,韓烈唯自我解嘲的笑了笑。

    穆樂言被淚水洗滌過的雙眼,此時顯得分外明亮,她抬頭仰望他,輕笑著道︰「你這樣好像我爸喔。」

    韓烈唯臉上當場三條線……無言。

    拜托,他只想當她的男人,至于父親,抱歉,不想。

    「小時候我爸常常像這樣讓我坐在他腿上,哄我睡覺,別人都是聽童話故事,我父親卻是念食譜給我聽,我媽媽老罵他亂來,可是我爸說這樣比較酷。」

    「如果你想,我也可以這樣哄你睡覺。」

    「可你又不是我爸。」她笑嘻嘻地說。

    韓烈唯曲起手指,順著她的俏鼻一揩,再往她額上輕敲一記,沒好氣地道︰「知道就好,記住,我是你的男人,女人。」

    他一副沒好氣的樣子,逗笑了穆樂言,而他那句「我是你的男人」,則是讓她強烈的感受到彼此之間的歸屬。

    眨著澄澈的美眸,她仰望著他,由衷地道︰「誰說天上不會掉下禮物,你就是我最好的禮物。」

    她伸手輕輕撫摸他俊朗的臉龐,雙手繼而來到他頸後微施力道勾下他,星眸微眯,神情溫柔的親吻他。

    飽暖思淫欲,何苦這樣折磨一個男人?

    韓烈唯痛苦又快樂的回應她的吻,最後,欲望凌駕理智,他不管了,打橫抱起她,步伐堅定的往二樓走。

    今晚他會讓她知道,禮物這種東西可不是能隨便拆的。

    客人不上門,凱萊奇索性關起門來潛心鑽研菜式,好征服洪飽飽的味蕾,對抗他的毒舌評論。

    先是穆樂言一連試做了好幾道菜,大伙兒一邊試吃一邊評點,氣氛乍看輕松愜意,實則無比神聖慎重,活像是在參加廚神競賽。

    接著輪到主廚德叔大展身手。

    干煎金黃的鴨胸肉,淋上百香果為基底的特調醬汁,德叔一端出來,酸甜的果香已經讓大家口水直流。

    「哇,是干煎鴨胸佐百香果欸,我喜歡,肯定會很好吃!」阿偉迫不及待的伸出餐具,只不過還沒能踫到盤里的鴨肉,手中的餐具就被擋開。「是誰,干麼擋我的叉子?」

    阿偉別過頭看向始作俑者,一發現是主廚黑名單里的頭號黑羊韓烈唯,臉色驟變,心頭瞬間竄過一抹不安,連忙暗自祈禱,不要,千萬不要,不要跟他說這頭黑羊又想要搗亂。

    韓烈唯皺眉,神情凝肅,對著菜式一邊躊躇一邊思索詞匯,最後語重心長的直白道︰「這道菜不行。」

    哇哩例,還來啊!涪偉丟下餐具,大翻白眼,幾乎嘔血,暗罵老天爺為什麼沒聽見他的吶喊?

    不只阿偉要崩潰,大伙兒臉上的表情也沒好到哪里去,一個個目瞪口呆,就連德叔的臉也跟著當場翻黑。

    「你瘋了嗎?你不說話真的沒人當你是啞巴。」阿偉壓低嗓音道。

    韓烈唯不是不懊惱,他是真的有想過要婉轉一點,或者就像穆樂言跟他說的那樣,多替別人著想,找個最好的方法,可是思來想去,最後還是直白表述勝出,然後話就這麼脫口而出了。

    說出去的話就跟潑出去的水一樣,收不回來,既然如此,索性就講個清楚。

    「這道菜真的不行。」

    「我聽你在吹喇叭,這道菜可是主廚最拿手的,怎麼會不行?」阿偉反駁。

    「韓烈唯……」穆樂言拚命對他使眼色,要他打住。

    她知道他不是那種故意使壞搗蛋的人,就像之前指出主廚口水噴到餐點那次一樣,他只是有他的堅持,想要點出錯處,她可以理解,可他的說話方式真的有待改善,在這之前,她由衷希望他再也別惹毛德叔,尤其是在這種關鍵時候。

    「你說,哪里不行?」德叔沉聲問。

    「且不論味道,光是這樣的擺盤……我認為,這根本不是一個專業廚師該有的水平。」

    眾人倒抽一口氣,哀莫大于心死。

    「你給我起來,跟我到廚房去。」德叔威嚴的下達命令。

    韓烈唯摸摸鼻子,從椅子上站起來。

    「德叔……」穆樂言用求情的眼光望著德叔。

    「德叔,你不要跟他計較,這家伙傻傻的,肯定腦子有問題,我們不理他就是了。」阿偉幫腔。

    「少拖拖拉拉,是男人就跟我來。」德叔發出熊一般的低喝。

    都撂下這話了,韓烈唯能不去嗎?就算真的要殺要打,他也得硬著頭皮上。

    穆樂言不放心,急著要跟進廚房,卻被德叔大手一擋。「男人之間的事情,女人不要管。」話落,他直接把通往廚房的那扇門鎖上,禁止閑雜人等闖入。

    盡管心急如焚,穆樂言還是沒轍,只能默默祈禱德叔下手不要太重。

    「那個笨蛋,他要是被德叔一刀斃命,我真的都不意外。」阿偉說。

    「我覺得他很有Guts,德叔跟我一樣,都喜歡有Guts的男人,我不擔心。」林美美說。

    阿偉難掩驚詫,隨即痛心疾首地道︰「美美,你說什麼……你、你、你喜歡他?」

    「不行嗎?」

    「那我怎麼辦?」

    此時在廚房的韓烈唯和德叔已經聽不到外頭的碎語,韓烈唯做好隨時要戰斗的心理準備,反正他是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蠻干一場,雖然德叔的二頭肌很發達,但他的六塊腹肌也不是練假的。

    未料,德叔卻是拿來一個干淨的餐盤往他面前一擱,然後把用來夾取食物調整擺盤的夾子往他手里一塞。

    「做給我看!稈你認為一個專業廚師該有的擺盤水平做給我看。」

    韓烈唯短暫錯愕後,鎮定下來,他想了想,旋即操控手中的夾子,以食材為元素,在干淨的餐盤里堆棧作畫。

    不消須臾,他順利完成,放下手中的夾子。

    德叔端著可媲美閻王的陰沉表情仔細賞看一番,忽地,那張恍若黑道大哥的凶惡臉龐揚起笑容,贊賞道︰「好,好樣的,確實很好看。看不出你洗碗笨手笨腳的,擺起盤來還真有模有樣。不如這樣,我拜你當師父,你來教我。」

    什麼?德叔要拜他為師?!

    這下換韓烈唯傻了,他怎麼也沒想到情況會變成這樣。

    更令他意外的是,那張看來凶狠的臉龐一旦展開笑容,竟有著別人無法想象的憨厚,哪里還有什麼騰騰殺氣。

    「德叔,你不覺得我對你不禮貌嗎?」

    「什麼是禮貌?鞠躬哈腰就是禮貌嗎?」德叔擺擺手,壓根不在乎,打散擺盤,敦促道︰「先不管那個,你再弄個不一樣的給我瞧瞧。」

    「喔。」韓烈唯用原本的素材,又重新弄了一個擺盤。

    果然看得德叔嘖嘖稱奇,連連贊嘆拍手叫好。

    直到夜里,韓烈唯都忍不住想著德叔這個人。

    他看人,果然還是太膚淺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5 16:43:34

第七章

凱萊奇餐廳向來只在晚上時段營業,為了歡迎美食部落客洪飽飽的大駕光臨,餐廳大門破例提前在早上十點就開張。

    門口兩旁的花草被修剪得整齊精神,繁花盛開,枝影搖曳,蔥郁美麗,空氣里更是彌漫著一股剛灑過水的濕潤氣味。

    今天是由主廚德叔和副主廚穆樂言共同掌廚,廚房的爐火老早就點燃,熬湯、做醬汁、處理食材……刀法明快、干淨利落、無懈可擊。

    煎熬了那麼些天,就等這一役,餐廳上下無不摩拳擦掌嚴陣以待,大家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用最好吃的料理,完全攻克這位足以操縱一家餐廳生死的美食部落客洪飽飽!

    洪飽飽依約前來,微胖的身軀、招牌的黑框眼鏡和毛線帽,一下車端的就是神情睥睨和一股不知道打哪來的強大自信心,個子不高卻拽得活像大明星出巡。

    唯恐韓烈唯那全方位零死角的無敵帥氣會過度刺激洪飽飽的視覺,惡化他的心情,大家一致決定,今天外場服務由凱萊奇外場第一把交椅林美美親自擔綱。

    「洪先生,非常歡迎您的到來,這邊請進,小心台階。」

    林美美領著洪飽飽走進餐廳,收下他的大外套。

    呃?!這、這外套上的味道會不會太濃重了,擺明就是很久沒洗了啊!是想嗆死誰啊?

    她臉部肌肉嚴重抽搐,緊急停止呼吸,趕緊把這燙手山芋往衣架上一掛,擠出笑容,速速招呼他入座,遠離空氣污染源。

    洪飽飽大搖大擺的坐在位子上,東張西望。「嘖,上次我就一直想說,但基于禮貌,我也就忍住,可我真的凍未條,凱萊奇餐廳的店內裝潢實在是真心的丑,嚴重影響食欲。」

    靠!貢邊走,香蕉你個番石榴!既然這麼講究禮貌你怎麼不繼續禮貌下去?敢嫌裝潢丑,你的外套和你的嘴巴才是真心的臭啦!夠外套燻得鼻子發癢的林美美不住腹誹。

    冷靜冷靜冷靜……一切都是為了凱萊奇,為了大家,跟他認真就輸了。

    林美美壓抑情緒,漾起甜美笑容。「是,洪先生的寶貴意見,凱萊奇餐廳一定會真心接納改善。」哼,不是只有你有真心,老娘也有。

    秀美捧著餐前酒走來,林美美伸手接過。

    「洪先生,容我為您斟上餐前酒。」

    瓶口對準洪飽飽面前的玻璃杯,林美美微提臂彎正要斟酒,洪飽飽卻出其不意的伸出兩根肉肉的手指猛然一推——

    哇哩咧,要不是林美美反應靈敏,只怕酒液早已經灑滿整個桌面,洪飽飽肯定又有一堆話說。

    太陰險了,真的是太陰險了,居然用這種手段!林美美氣得咬牙切齒。

    「我看你實在是真心的丑,我不要你的服務。」洪飽飽傲慢的彈彈手指,往正要退下的秀美一指。「就是她,叫她過來給我斟酒。」

    遭到指名的秀美小臉發白,內心忐忑。

    林美美抑下怒火,想要替秀美找個說法開脫,沒想到洪飽飽居然先翻臉了。

    「不是說今天保證會用最完美的服務款待我,怎麼我想換個服務生都不行嗎?你們餐廳到底有沒有邀請我的誠意啊?」

    問題是,這里是正派經營的餐廳,不是隨便客人點台指名的酒店!

    林美美胸口的一把火就要燒起來了,突地,一只大手拍了拍她的背,她錯愕的回頭一看,是不知何時來到身後的韓烈唯。

    只見韓烈唯搖搖頭,要她別這麼快就被激怒,接著,他無聲地看向秀美,似是在詢問她個人的服務意願。

    這件事本就是因她而起,今天若不能圓滿落幕,她都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大家。

    盡管內心隱隱不安,但當她看見韓烈唯用唇形無聲地對自己說別怕,那堅定的眸光神奇的給了她力量,她不假思索地點頭,表示自己願意擔起今天的服務工作。

    「好好表現吶,可不要又撞到我的椅子。」洪飽飽對秀美譏諷說。

    不知道是不是出生的時候,老天忘了給他說好話的美德,洪飽飽超級愛批評,說話更是真心的難聽,秀美的耳朵被污染得很徹底,大家更是氣得牙癢癢。

    然而隨著精心準備的創意菜式一道接著一道出現,洪飽飽的注意力被轉移了,手中的相機喀嚓喀嚓拍個沒完,嘴巴更是吃個不停。

    人吶,也就一張嘴,吃東西的時間多了,說話的時間自然少,加上秀美的服務很穩當,沒出任何差錯,大伙兒緊繃的心情總算可以稍稍緩下。

    這樣的順利氛圍傳進了廚房,感染了穆樂言,她笑咪咪的對主廚秀著手中的空餐盤——

    「德叔,你看!全部吃個精光,連醬汁都沒放過喔!可見洪先生很喜歡我們今天準備的料理,想來一定可以成功扭轉他對我們餐廳的評價。」

    對一個專業的廚師來說,再多的華麗贊美,都遠遠比不上吃光餐盤里的食物來得直接有力,望著空餐盤,素有面癱男之稱的德叔,也難得放松的勾起嘴角,露出滿意之色。

    「德叔德叔,洪先生想見見主廚和副主廚。」阿偉跑進來通報。

    「知道了。」德叔淡定說。

    整整頭發,拉拉衣服,德叔和穆樂言一前一後的來到餐廳。

    「你好,我是凱萊奇的主廚,旁邊這位是我們餐廳的副主廚,不知道洪先生對今天的餐點可還滿意?」德叔代表發言。

    洪飽飽傲慢的點點頭。「看不出來你年紀一把長得也不怎麼樣,做的菜倒是還算可以入口。」他邊說還邊吸牙縫,用舌頭清菜渣,發出嘖嘖嘖的聲音。

    阿偉氣不過,對著阿國咕噥,「可惡,都吃個精光了叫還可以!長得不怎麼樣也不關他的事!沒禮貌!」

    「真想叫德叔用二頭肌跟他打招呼。」阿國小聲附和。

    相較于大伙兒不服氣猛翻白眼,德叔顯得淡定不以為意。「洪先生喜歡就好。」

    韓烈唯在一旁也很淡定的看著這一幕,只是沒有人注意到,他那看似悠閑的黑眸里,正閃爍著不為人知的算計。

    「好啦,東西吃完了,也該談正事了,說吧,這麼慎重的邀請我來吃飯,你們有什麼要求?」洪飽飽問。

    大伙兒一致看向穆樂言。

    穆樂言跨步上前,慎重的對洪飽飽說︰「洪先生的評論在網絡上有很大的影響力,我想懇請洪先生可否撤掉先前網絡上的舊文?」

    那篇文章殺傷力實在太強,短短時間就讓餐廳業績掉了大半,不可不消滅啊!

    「撤掉?拜托,我可是人氣美食部落客欸,隨隨便便撤掉網絡上的文章可是有損我的公信力!」接著話鋒一轉,他若有所思的摸摸下顎,放軟口吻說︰「是說,也不是全然不可以啦,你看,我這人就是心腸軟,不喜歡給大家造成麻煩,只是……」

    「只是什麼?」

    洪飽飽自認是天王級的人氣美食部落客,但凡有他的大駕光臨,餐廳應該要感激叩首列隊歡迎才對,沒想到他上次心血來潮微服出巡,凱萊奇餐廳的人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他也就算了,這個叫秀美的冒失女服務生還膽敢撞上他的椅子,害他可憐的小心髒被嚇了一跳,肥嫩嫩的肚皮被桌子擠出一道紅痕,事後還以為拿出幾張廉價的折價券就能打發他,這教吃遍大江南北、自認是美食指標的他,如何能咽下這口氣?當然要給點顏色瞧瞧才行啊!

    洪飽飽目光一轉,直直盯著秀美。「我要她為上次撞到我的事情下跪道歉。」

    「什麼?!」

    包括穆樂言在內,大家皆是詫異不可置信。敢情這位洪飽飽是半澤直樹看太多,居然要人下跪?

    「需要這麼驚訝嗎?你們應該很清楚我的影響力才對,要不也不會這麼大費周章的邀請我來用餐,這點小要求一點都不過分。」洪飽飽拽拽地說。

    是,他們是很清楚洪飽飽的影響力,可是要秀美給他下跪未免也太欺負人!

    「是不是只要我願意跟你下跪道歉,你就願意刪掉舊文,重新幫我們餐廳寫篇好文?」秀美問。

    「嘿,一碼歸一碼喔,下跪只是刪文的部分,要我另寫新文,那得給我稿費才行。」他的鼻孔擠出一記冷哼。

    「還有稿費?」穆樂言簡直被搞胡涂了。

    「對,你沒聽錯,就是稿費,以我的行情,一篇至少十五萬起跳。」

    聽到十五萬的稿費,抽氣聲此起彼落。

    「這價碼已經很劃算了,你想想,餐廳生意若是好,何愁賺不到這十五萬?我也不瞞你,你們後面那家新開的韓國餐廳昨天才邀請我去,人家可是很爽快的付了三十萬,眼楮都不眨一下。」

    「這、這根本是勒索。」穆樂言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如此厚臉皮的人。

    「什麼勒索?這是各取所需,不高興你大可以拒絕,只是我不敢保證今天晚上關于凱萊奇會有什麼樣的文章被注銷來。」洪飽飽邪惡的眯了眯眼楮。

    可惡,如果這不叫勒索,那什麼才叫勒索!德叔越聽越生氣,當場供走,一把揪住洪飽飽的衣領,作勢就要海扁。

    「救命啊,凱萊奇的主廚要打人嘍,好可怕喔……」洪飽飽邊說邊拿著手機對著自己猛拍猛錄像兼搜集證據。

    「不要!」秀美沖上前,緊緊的抱住主廚,她小鳥依人的伏在主廚胸口,柔聲勸著,「不要打人,這種人不值得你跟他生氣,不要……」

    「他實在太可惡了,我絕不允許有人這樣羞辱你。」德叔很Man的說。

    回應德叔的是秀美的深情款款,她眼眶含淚的拚命搖頭。「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知道你會真心疼我和孩子就夠了。」

    這番話讓德叔的心都軟了,松手放開洪飽飽這個髒東西,轉而緊緊抱住他的寶貝秀美,將她和肚里的孩子一起護在懷里。

    目睹這一幕,大家似乎都明白了什麼。

    年紀一把的德叔跟剛從大學畢業沒幾年的秀美在一起,而且還有了孩子……

    喔,天啊!大家又驚又喜,幾乎都要淚流滿面了。

「哼,你們凱萊奇居然敢對我無禮,就等著受到懲罰吧,我一定會把這個畫面公開。」洪飽飽惡狠狠的說,邊說邊拿手機對著大家猛拍。

    「洪飽飽先生,看這邊,說七——」從頭到尾都沒吭聲的韓烈唯如法炮制的對著洪飽飽反拍,閃光燈喀嚓喀嚓連續亮了好幾下,好閃。「太好了,待會我就把洪飽飽的照片上傳臉書,肯定可以騙到一堆贊。對了,洪飽飽先生,離開前你要不要先看看這段錄像畫面?」

    他秀出一段錄像畫面,那是打從洪飽飽坐在餐廳里就開始的錄像,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在鏡頭前無所遁形。

    「你、你、你們居然陰我?!」

    「洪飽飽先生,你誤會我了,我是你的忠實格友欸,餐廳好不容易有你這樣重量級的客人大駕光臨,小的我忍不住就擺了一台照相機在這里,為的就是想要捕捉你為大家訪尋美食評論佳肴的英姿風采。事實證明,果然是英明神武,我準備放到餐廳的網頁上跟大家分享,洪飽飽先生應該不會反對我這小小的心願吧?」韓烈唯唱作佳,極盡惡心狗腿之能事的說。

    「你敢?!」

    驀然,韓烈唯斂容正色,那雙霸氣的黑眸森森的定住在洪飽飽臉上,揚起冷笑道︰「你大可以等著看,我一點都不介意讓你看到我的膽子有多肥!文章隨便你要不要刪,只是……」他眨了眨幽深的眼眸,「如果我將截取的網頁文章內容和這段錄像一起送去給律師,你又是恐嚇取財,又是散播謠言誣蔑商譽,你說,以你橫行餐飲界這麼多年,想必被你恐嚇勒索的店家也不少,後續的連鎖效應會怎樣,你心里應該很清楚吧?」

    「你、你想怎麼?」洪飽飽當下「豬」容失色。

    「你說我想怎麼?難道該怎麼做,還要我一個字一個字告訴你嗎?你低能嗎?沒帶大腦出門嗎!」說完,韓烈唯的大掌用力往桌面一擊。

    他那高高在上的模樣,黑眸冷肅,神情睥睨,果然嚇得洪飽飽面孔漲紅,渾身發抖,根本招架不住這迫人的氣勢,最後只得落荒而逃,渾然不敢再說一句下跪道歉和索要稿費的蠢話。

    「喂,把你的臭外套給我拿走。」林美美拽拽的把外套丟在洪飽飽的臉上,接著大喊,「阿偉,去廚房給我拿鹽巴出來,我要撒鹽巴趕餓鬼去晦氣——」

    洪飽飽不敢再回嘴,抱著外套用最快的速度沖了出去。

    「沒問題!」阿偉火速沖向廚房拿來鹽巴,開始撒了起來。

    趕走了瘟神,林美美得了空,矛頭便轉向另外兩個人。「呴,德叔,你跟秀美好不夠意思,居然把我們通通都蒙在鼓里!秀美也真是的,你怎麼可以一個人霸佔我心目中的真男人呢?」

    德叔老臉漲紅,秀美溫柔依偎,表情都顯得害羞卻又欣喜。

    「雖然我們年齡差距很大,可是,是我自己要喜歡他的,是我逼他接受我的,你們不可以說他,更不可以笑他。」秀美很護短。

    「你說這是什麼話!要不是你不嫌棄我這個什麼都不會、只會做菜的丑大老粗,我這輩子哪還有機會照顧人、疼人。」德叔感性地說。

    聽到秀美坦言自己要辭職的背後主因,是德叔舍不得她懷孕了還要工作,非要她在家待產接受他大男人的照顧,林美美都快羨慕死了。

    「穆樂言,你說說看嘛,我們餐廳的資深熟男終于情有所歸,秀美肚子里又有北鼻,現在應該怎麼辦哩?」

    「還能怎麼辦,當然要要好好慶祝啊!涪國,來幫我,我做些下酒菜讓大家邊吃邊喝,為了恭喜德叔和秀美,今天酒窖無底限開放!」

    此言一出,餐廳里響起如雷歡呼,大家紛紛吶喊著老板萬歲!

    「烈唯哥,你真厲害,從今天開始我要把你當成我的偶像。」阿國拋下這句話後,跑進廚房去幫忙穆樂言準備慶祝的料理,好犒賞大家的肚皮。

    慶祝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穆樂言怕大家喝得不夠盡興,親自到地下室的酒窖準備多拿幾瓶上去。

    林美美喜歡瑪歌酒莊的紅酒,她便多拿一瓶,德叔喜歡香檳,她也多拿一瓶,還有阿偉、阿國……對了,韓烈唯呢?她還不知道他喜歡喝什麼酒。

    腦中才剛這麼想,樓梯便傳來腳步聲,她回頭循聲一看,韓烈唯就站在不遠處,高大的身影,完全把酒窖唯一的出入口給堵住了。

    「嘿,你都喝什麼酒?」

    「威士忌。」他低沉的嗓音就像瓶里的酒液一樣醇厚。

    看不出來爾雅如斯的韓烈唯會喝這麼嗆烈的酒,不過,對照起他方才和洪飽飽交手對峙的氣勢,她突然覺得威士忌很符合他的形象。

    「那酒很烈欸。」

    「所以偶爾才喝。」他瞄了眼她手中的酒,接著來到她面前。「拿這麼多?」

    「都說是無底限開放啦!再說,這麼棒的喜事,怎麼能不好好慶祝?」

    忽地,穆樂言感覺到腰間一緊,屬于他的陽剛氣息頓時將她完全籠罩,惹得她不禁心緒微亂地問︰「怎麼了?」

    「沒,就想抱抱你。」

    「嘿,你怎麼會想到偷偷錄像當證據?」明明事前都沒聽他提過。

    韓烈唯搔頭聳肩裝傻,避重就輕地說︰「我其實不大懂什麼網絡評論,只是單純覺得,再多的文字,還不如來段盡情大吃的畫面更真實有說服力。所以我就想呀,如果可以把洪飽飽在我們餐廳用餐的情況錄下來,連結到餐廳網頁上,凱萊奇餐廳的料理好不好吃,自然不言可喻。我自己也沒想到最後這段錄像會變成對抗他勒索的證據。」

    其實他早就讓張凱文去調查洪飽飽這個人的底細,發現這位人氣美食部落客的爭議性很大,有傳言指出他會利用自己的名氣向店家勒索取財,但因為苦無證據證明,他這才決定偷偷錄像。

    沒想到,還真讓他拍到了證據,可見這家伙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洪飽飽要怎樣招搖撞騙韓烈唯管不著,那些店家寧可委曲求全也不出來指責,他也無所謂,他只在乎一件事,就是不準招惹穆樂言和凱萊奇!

    證據都在手上,只要洪飽飽敢輕舉妄動,韓烈唯絕對會讓他徹底毀滅。

    穆樂言笑咪咪的回望他。「我就說,你真的是老天送給我的禮物,誤打誤撞反而解了我們餐廳的危機。」

    「看到你可以放下擔憂,我很替你開心,也替德叔跟秀美覺得高興。」

    「德叔人很好,他值得秀美這樣的好女孩。你知道嗎?當初我爸媽出事的時候,凱萊奇差點也要完蛋,廚師們大爆出走潮,我欲哭無淚,可是德叔卻義無反顧的辭掉原本的工作來幫我,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韓烈唯心疼的抱緊她。當初,他一廂情願的以為,穆樂言定是個在幸福中長大的孩子,不知疾苦挫折,直到他在凱萊奇工作後才曉得,她的人生里也曾有過不可承受之痛。

    可貴的是,那些痛並沒有掩埋她的笑容,反而讓她活得更美更陽光,讓他無法不被她深深吸弓感動。

    不只穆樂言,就連德叔也是個讓他意外的人,明明就是個凶巴巴又惡狠狠的中年大叔,可是卻比誰都講義氣,也比誰都柔情,而那麼講究主廚尊嚴權威的他,居然願意向他這個不懂廚藝,甚至連碗都洗不好的門外漢請教,著實讓他跌破眼鏡。

    當然,還有凱萊奇的其它人,雖然不是一家人,卻比真正的家人還像家人,他們讓他體驗了前所未有的有趣人生,也讓他見到以前不曾見過的凝聚力,令他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自我了、太不為他人著想,看人是不是太淺了?

    糟糕,完全不想離開,舍不得,巴不得永遠都賴在這里跟她、跟這些人一塊兒生活著……

    「當然,我們秀美也是很好的,所以才值得擁有德叔的寵愛。」穆樂言笑說。

    「能夠看到別人看不到的德叔,找出他不為人知的鐵漢柔情,秀美稱得上是一個聰明又睿智的女孩,遠遠把我這個膚淺的笨蛋給比下去了。」

    這話她可不認同,連忙轉過身來望著他,反駿道︰「嘿,我也很聰明啊,要不怎麼會撿到你這個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哩?」

    尤其他剛剛對洪飽飽說話的樣子,超男人、超霸氣的,好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國王,又像是無比神勇的騎士,睥睨著洪飽飽這個賤民,眼神殺到不行,穆樂言完全被他電到,強烈感覺到自己正被保護著。

    她喜歡他,好喜歡好喜歡……望著他,整顆芳心都不由自主的悸動,很想要永遠臣服在他身邊,成為他愛的奴隸。

    該死,她這樣看著他是想逼瘋他嗎?她到底知不知道,女人崇拜的眼神向來是男人最無法招架的。

    「女人,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韓烈唯的額頭抵著她的,低啞呢喃,呼吸略沉。

    「什麼?」穆樂言仰望他的黑眸,透露出孩子般的迷蒙困惑。

    「千萬別隨便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會……想要……」

    轟的一聲,熱潮涌上頸腮,她還來不及輕斥,小嘴已經被他軟熱的唇舌完全佔領,就像是火柴劃過柴盒,那一瞬間,激情像火般燒起來,吞噬彼此。原本拿在手中的酒瓶在手掌松軟之前,已經被他塞回架上,而她整個人更是被緊緊扣牢在他懷里,被炙熱的嘴唇狠狠地吻個天旋地轉。

    「大、大家都還在樓上……」好不容易得了空,穆樂言嬌喘著趕緊提醒。

    「還是你有更好的主意?!谷如我抱著你穿越一樓回二樓?」韓烈唯啞著聲建議,並熱情吮吻她縴細柔嫩的頸子。

    好熱,她身體好熱,就像那個晚上那樣,從頭到腳都渴望著他。

    「阿唯……」她臉紅紅,虛弱抗議,想要他冷靜。

    「是你逼我的。」他很無辜好不好,好端端的,誰教她要那樣看他。

    「可是……嗯……」

    就在修長的手指企圖制造更大的犯罪之際,樓梯傳來一陣腳步聲,直直往酒窖下來。

    兩人回神,停下一切激吻熱撫,緊急閃躲到酒架後方,方才蹲下身藏起彼此,林美美已經一腳踏了進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5 16:43:52

第八章

「我的瑪歌酒莊的酒咧,還不快出來給我喝光光!」

    林美美開心得像個小孩子,對著架子尋覓著她的最愛,躲在後方的穆樂言一邊緩著氣息,一邊瞬也不瞬的盯著她,見她直往兩人躲藏的地方走來,穆樂言感覺自己的心髒越跳越快,幾乎要從嘴里跳出來似的。

    「美美。」

    聽見呼喚,林美美停止前進,架子後方的穆樂言心跳跟著緩下,暫時松口氣。

    「你下來做什麼?喏,既然來了幫我多拿幾瓶酒上去。」林美美漫不經心的說。

    「美美……」相較于她的散漫,阿偉呼喚的口吻里透著一種壓抑且急切的復雜情緒。

    「干麼,叫魂吶,我耳朵沒聾啦!」林美美大刺刺地回道。

    「美美,你到底還要折磨我多久?你到底對我有沒有感覺?還是你心里有別人?是誰?告訴我,是你高中的學長,還是你家樓下早餐店的兒子?」

    見她仍舊不為所動,他突然想起一個人,一個很帥很帥的人,同樣近水樓台,還帥得連他和阿國都想拜倒的家伙。

    「難、難道是韓烈唯?!」

    穆樂言差點驚呼出聲,幸好身後適時伸來一只手,及時捂住她的嘴巴。

    林美美聞言差點氣死,當場翻了一個大白眼。「怎樣?不可以嗎?我就是喜歡他很男人很帥很……」

    阿偉聽著她的小嘴里一直吐出他不想聽的屬于別人男人的贊美,他的理智爆炸了!

    他不想聽,一不做二不休,沖上前去,用自己的嘴巴堵住林美美的嘴巴。

    阿偉瘋狂親吻,林美美激烈掙扎,兩人扭得像麻花,好不容易分開,林美美二話不說揚手一揮——

    啪!

    一個結結實實的巴掌毫無意外的落在阿偉臉上。

    可下一秒,令人跌破眼鏡的事情發生了,這一次不是阿偉強吻林美美,而是林美美強吻阿偉,熱烈纏綿激情火辣。

    「今天晚上送我回家。」林美美邊撥順被揉亂的頭發,邊用女王式的口吻命令。

    「可以嗎?伯父他……」

    「怎麼,你怕啦?剛剛強吻我的時候不是很厲害,怎麼一想到我老爸就拚命發抖?傅奕偉你這個俗辣!」她氣得不想再理他。

    「誰說我怕,我才不怕,今天我就送你回家,我還要跟伯父說,我要娶你,要跟你生很多小孩,就算伯父拿掃把追著說要打死我,我都不怕!」阿偉抱住她,神勇的宣示。

    聞言,林美美噗哧一聲笑了。

    「美美,不可以喜歡韓烈唯喔,一點點都不可以喔。」

    「白痴喔你!誰不知道我林美美審美眼光向來怪異,國際級的帥哥電不到我啦,我比較尬意土台客。」

    「蛤,我是土台客喔?我以為我是潮男。」

    「潮你個頭啦,快點把酒拿上去,這個穆樂言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林美美拿了幾瓶酒塞到阿偉的手中,便像個女王似的邊碎念邊走上樓。

    阿偉抱著酒瓶,忠心耿耿的尾隨其後。

    危機解除。

    架子後方的穆樂言放松的往地上一坐,咯咯發笑。「今年也不知道是什麼好年,桃花都開到凱萊奇了。不過,我真是服了這兩個冤家,阿偉剛才一定是被逼急了。」

    「你們這些女人就是這樣壞,老是要把男人逼瘋才甘心!」韓烈唯的話大部分是在為自己的心聲吶喊。

    她斜睨嬌嗔,「奇怪了,又沒人叫你們男人非得讓我們女人逼。」

    「現在是在挑釁我就是了?好啊,反正酒窖沒人了,我們繼續,你有種待會就不要給我亂唉亂叫求饒。」

    「還來啊,不要鬧了!」用手肘警告的撞了他一下,穆樂言腳底抹油逃跑去。

    韓烈唯好氣又好笑的看著落荒而逃的淘氣身影。「喂,穆樂言,你的酒忘了拿了,這個傻丫頭!」

    他把穆樂言方才挑揀的幾瓶酒一並拿上,正準備往樓梯走去,口袋里的手機傳來震動,他不看也知道是張凱文打來的,這家伙,不是跟他說不要亂打電話,只用Line傳訊息嗎?

    韓烈唯拿出手機,用力按下通話,準備好好警告一下張凱文,才剛要開口,就聽到電話那端的張凱文緊張兮兮地說︰「總經理,出事了,公司最新研發的專利數據被偷了!」

    他馬上面色一沉,在心里低咒一句,該死!

    今天天氣很好,張凱文一早上班的時候還不時悠閑悠閑地抬頭欣賞路旁的樹,嫩綠的枝椏隨風搖崗,暖暖的陽光透過枝椏的縫隙徐徐篩灑而下,景色美得令他驚喜,讓他一度萌生追隨老大的腳步離開公司,蹺班度假去的瘋狂念頭。

    不過,他是理智的,總經理大人可以說閃人就閃人,那是因為他是總經理大人,想他小小張凱文,上有高堂要奉養,下有二手摩托車一輛要豢養,月月還得補貼銀兩孝敬房東,要是他敢這麼瀟灑帥氣,家里的高堂不一把掐死他,暴屍荒野,他張凱文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他還是專心上班,努力為他的總經理死守「四行倉庫」吧,哈哈哈哈!

    沒想到他一踩進柏凱麗,美好的心情就此灰飛煙滅。

    公司氣氛怪怪怪,空氣中隱隱透著一股詭譎的凝滯感,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又悶又沉,直教人快要喘不過氣,渾身不對勁。

    張凱文天生配備有最強大最精準的神秘第六感,他強烈認為,公司肯定發生了什麼大事,二話不說,發揮他特務般的能耐,開始全公司上下積極打聽。

    該死,那一張張嘴巴緊得像貝殼,不管他如何軟聲詢問好意關切,同事們不是一問三不知,要不就是面露恐懼欲言又止。

    好啊好啊,現在是怎樣,他老大去度假,這些人都當他也在度假中啊,好歹他也是總經理特別助理,見到他連說話都不會嗎?

    不行,真相只有一個,一定要挖出來。幸虧他張凱文平時交游廣闊心好人緣佳,經過他不死心的旁敲側擊、殷切詢問、嚴刑拷打,最後總算發現真相。(撥瀏海,擦汗。)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現在公司情況怎麼樣?」韓烈唯的招牌威言低嗓正透過電話傳來。

    「據說是昨天半夜發生的,值班人員被打昏了,可奇怪的是,研發中心的警鈴居然都沒響,更奇怪的是,偉大的陸經理也不知道是心血來潮還是心電感應,昨晚居然三更半夜跑去研發中心,結果一到現場就發現值班人員倒地不起,研發數據資料全部被竊,這才趕緊報警把人送醫。」

    「他一個人三更半夜去研發中心?」韓烈唯覺得超極荒謬。

    「總經理也覺得很奇怪吧!什麼時候不去偏偏是昨天,而且還是三更半夜。」

    「這件事情其它人怎麼說?」

    「陸經理先發制人下達了封口令,他現在是大權一把抓,無人能與之抗衡,我也是問了好久,才勉強問出這麼點訊息,至于目前的詳細情況如何,恐怕也只有陸經理才清楚。可惡,每次都是他!」張凱文忍不住罵道。

    陸經理,又是陸經理,他在公司的時候,永遠是他跳出來跟他對著干,完全不把他這個總經理放在眼里,可上次仿冒流通,聽張凱文說,他又是最積極處理的,而這一次專利遭竊,第一個抵達現場的人居然也是他?

    韓烈唯想不透,這個陸家福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到底是真心的忠誠,還是假意的滑頭?他心里又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既然有報警,去查報案紀錄,從警方那邊下手,看能否了解到什麼跟現場有關的消息。另外,研發中心的警報系統沒有發揮作用是壞掉嗎?這套系統是去年才啟用的,居然不到半年就出事,「你搜羅好數據,準備對系統保全公司求償。」

    「神奇的事情又發生,總經理,事後檢查警報系統沒壞,可偏偏警鈴就是沒響,而且監視器奇妙的什麼都沒拍到。」張凱文覺得整件事情匪夷所思、離奇到了極點。

    沒壞又沒響,就連監視器都沒拍到人,難道是有人內神通外鬼?︰

    「總經理,你說有沒有可能那東西其實是陸經理偷的?」

    「如果是他做的,他讓自己第一個出現在犯罪現場其實是很冒險的事情,一般人應該會選擇讓自己排除在懷疑的名單之外才對,不過,富貴險中求,也許冒點險,反而對他更有利,我不能說完全沒有這個可能性。」

    「現在陸經理極力壓下這個消息,你說,如果我們反其道而行,直接把消息公布……」張凱文恨不得揭開陸經理的假面具。

    「然後讓柏凱麗股價下跌嗎?」韓烈唯沒好氣地問。

    「呃?!」對呴,他光顧著想跟陸經理對著干,報仇雪恨,卻沒想公司股價會下跌,笨吶,張凱文猛敲自己腦袋。

    「凱文,先別輕舉妄動,想辦法去給我挖出訊息來,哪怕是一只螞蟻這麼小的事情也不準放過。一有消息立刻打電話給我。」

    「我……」知道兩個字還來不及說出口,張凱文的眼角余光就看見有人來。

    靠,是陸家福,他直覺又有一場硬仗要打,他狠狠往自己大腿掐一把,逼自己進入備戰狀態,他切斷通話,但並未放下手機,假裝仍對著手機訓話——

    「我跟你講過多少次,上班的時候不要打電話來騷擾我,你是耳垢積太深還是腦子進水,非得要我一次又一次的這樣警告你,我很忙,你如果無聊就自己去逛街找朋友喝下午茶……我下班也很忙,因為要忙著休息……對對對,我就是不想看到你,我最討厭像你這樣一件事情要我說上一百遍、兩百遍,你聽不膩我嘴巴很累,再打來我們就分手!」

張凱文氣呼呼的用力掛掉電話,胸口劇烈起伏,接著假裝這時才看見站在辦公桌前的陸家福,馬上一改方才的不耐煩,端出總經理特別助理的架子,起身客套的朝對方一笑。

    「唉,抱歉抱歉,原來是陸經理,不好意思讓你看見我在上班時間講私人電話。下次一定改正。請問有什麼事嗎?想要喝茶還是咖啡?」說完,他作勢要幫對方張羅飲料。

    「我問你,總經理什麼時候回國?」

    張凱文一臉莫名其妙的轉過身來,似是疲憊嘆口氣,「陸經理,這問題你問過我N次了,我記得我也回答過N次,總經理出國散心,歸、期、不、定,OK?」

    剛剛才說過他最討厭那種一件事情要人家一講再講的家伙,這個陸經理是沒在聽嗎?真想拿筆戳他額頭。

    「這期間總經理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打回來?」

    張凱文歪頭想了想。「啊,我想起來了,上個周末下班前總經理有打電話回來。」

    陸家福急問︰「他說了什麼?」

    張凱文聳聳肩。「沒說什麼呀,就是問問有沒有什麼需要他火速處理的緊急文件,可不要因為他出國延誤公事進度才好。」

    「那你怎麼說?」

    「我要總經理放一百二十個心,辦公室我每天都有整理,根本沒看到什麼緊急文件。是說,最近公司文件好像都不會送到總經理辦公室來,明明以前就堆積如山,看都看不完,現在卻一份都沒有,你說奇不奇怪,陸經理?」張凱文反問陸經理,話中有話,隱含尋釁。

    沒辦法,他實在受夠陸經理了,現在公司幾乎都是陸經理在管理,各處室的文件早都自動轉彎送去給陸經理,總經理的辦公桌自然空空如也,陸經理明里暗里欺壓他的總經理大人,擺明想篡位,他身為下屬,怎能不替頂頭上司出口惡氣哩!

    陸家福表情難看,沉聲問︰「他有沒有說他人在哪里?」

    「沙灘,據說放眼全是清一色比基尼辣妹。」張凱文露出羨慕的表情。

    陸家福表情扭曲得厲害,當場宮發。「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比基尼辣妹,好好的一個公司放著不管,成何體統!」他真想痛扁韓烈唯這個紈褲子弟一頓!

    說得這麼好聽,明明就愛得很,這樣你才可以順理成章的接管公司,別以為人家都不知道你打什麼歪主意!張凱文受不了的腹誹。

    「總經理已經出國散心很久了,馬上想辦法聯絡總經理,請他即刻回國。」陸家福大飆怒火說。

    「這我可沒辦法,總經理不開手機,我就算把手按到斷掉也聯絡不上,陸經理比較厲害,你……」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衣領一個束緊,整個人被往上扯起,陸家福用吃人的眼楮瞪著他,另一只手還抓著紙鎮,一副作勢要往他腦門砸去的樣子,惡聲惡氣的恐嚇道︰「不要告訴我沒辦法,我不聽這種癟三的理由,就算你的手指頭按到殘廢,你也得給我聯絡上總經理不可!要是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你現在就給我去人事部領資遣費,馬上滾蛋!」話落,他狠狠的甩開張凱文,丟下紙鎮,扭頭走人。

    張凱文跌坐在椅子上,心口怦怦跳,驚魂未定的他,老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紙鎮欸,大理石的欸,砸了會頭破血流的欸,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好不容易回過神,他立即打電話給總經理訴苦,「總經理,我挺不住了啦,陸經理實在太可怕了,他居然拿紙鎮要K我,還要我滾蛋,太可怕了……」

    他一五一十的哭訴陸經理的惡行及自己的驚悚遭遇,渾然沒發現陸家福就站在不遠處的轉角,把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陸家福疾步回到辦公室,立刻拿起話筒撥了一組號碼。「到辦公室找我,有重要事情要交代你。」

    掛了電話,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他深深的吐了一口氣,再度做好晚上加班的心理準備,便全心投入工作中。

    連批了幾分企劃書,準備交付執行,接著是這個月的財報數據,面對滿滿的數據他本應該靜心詳讀,可偏偏他連一個數字都看不進去,滿腦子都在想——

    到底是誰,專利到底是誰偷的?還有,那天晚上打電話通知他去研發中心的人是誰?此人的意圖究竟是想幫忙,抑或是想陷害他?

    唯一可以肯定,這整件事情一定有公司的人參與,但是,是誰?究竟誰是那個內鬼?

    陸家福坐挺身子,伸展僵硬的背脊,揉揉疲憊的眼楮,沒多久,便聽聞一陣腳步聲朝他靠近。

    「陸經理。」

    他睜開眼楮,看了來人一眼,二話不說便拿過一張便條紙寫下一串電話號碼,朝男人遞去。「幫我追蹤一下這支號碼的發話位置,務必盡快把人給我找到。」

    韓烈唯未必會跟張凱文踫面,所以跟蹤張凱文不見得能找到人,多虧他方才靈機一動使出一點小手段,果然讓張凱文自己露出馬腳,這也才知道,原來韓烈唯一直和張凱文保持聯系。

    他早該想到這一點,都怪他疏忽了。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韓烈唯這孩子盡管我行我素、任性妄為,但至少沒有忘掉自己是誰,沒有忘記肩上所負的責任,還知道透過張凱文掌握公司動態。

    只是,還是得趕快把韓烈唯給找回來才行,眼下公司出了許多事,他一個人能扛的有限,緊要關頭,可不是他少爺玩樂度假的時候,畢竟他才是正主,而他所扮演的不過是輔佐者的角色罷了,守護這一切,是他這輩子都不可輕易拋卻的唯一使命。

    「是。」男人收下紙條。

    「那件事情查得怎麼樣了?」陸家福問。

    對方搖搖頭,壓低嗓音,「沒有聽到任何交易的消息,我想專利應該還在那個人手上。」

    「希望如此,就怕一切早已經安排妥當,只等東西偷到,一轉手就直接進了買家手里,就算我們想查只怕也不是那麼容易。警方那邊有什麼新的消息?」

    「沒有進展。手法干淨利落,警方連一根頭發一枚指紋都找不到。對了,韓建成經理今天沒進辦公室。」

    「他休年假,說要去美國探親,這事我知道。」

    陸家福想,幸好韓建成不在台灣,要是他在,事情怕是沒這麼好控制。

    這家伙表面看似無害,好老人一個,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人沒這麼簡單,現在一切事情都陷入膠著,少個韓建成在旁邊虎視眈眈,也算好事。

    「就先這樣吧,你繼續跟進。」

    「是。」

    男人走後,陸家福將注意力重新拉回面前的財務報表上,正因為繁雜瑣碎,他逼自己得更耐住性子去看,但看似完美的報告,他卻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他再三審視,完全不敢大意,忽地,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一列數據上。

    該死,這盲點到底存在多久了?!

    陸家福壓抑內心驚悚,趕緊打內線電話讓人火速送來過去幾個月份的財務報表,接下來連續好幾個小時,他一邊看著財報,一邊讓如瀑的冷汗一次又一次的浸濕衣物。

    車子持續前進的此刻,韓烈唯就歪躺在一旁的副駕駛座上,閉目養神。

    總覺得他似乎很累,像是已經連續幾個晚上都沒睡好,瞧,眼楮下緣都出現淡淡的暗青了,穆樂言覺得心疼。

    似是察覺到她的注視,韓烈唯掀眸睞向她,本能地對她揚起微笑,慵懶的嗓音揶揄道︰「你這是危險駕駛吧?」

    「現在是紅燈。」

    「乖乖注意前面的號志燈。我記得我跟你提醒過,別老用那種眼神看我。」他話中有話。

    意會他話里的含意,穆樂言倏地臉紅,連忙收回視線,不敢再多看身旁慵懶魅惑的他一眼。

    有嗎?她的眼神有怎樣嗎?直到現在,她仍不懂她的眼神到底刺激了他什麼,真要追究起來,是他刺激她比較多吧?

    如果照他那樣說,她是不是可以這樣解讀——她對他而言是具有吸引力的,哪怕只是一抹眼光?

    思及此,穆樂言竊喜,羞答答的低頭抿嘴偷笑。

    綠燈,車子再度往前駛,她停止遐思,清清喉嚨,佯裝自若道︰「既然很累,為什麼還要陪我出來?」

    不過是餐廳每日固定的食材采買工作,一直以來都是她一個人搞定的,她沒他想的那樣嬌貴,如果他累了,真的可以不用特地陪她跑這一趟,因為她也舍不得他這樣撐著。

    「我喜歡跟你一起去市場,喜歡看你在菜攤前東挑西選的樣子,而且,我想要多陪陪你……」說到這,韓烈唯的心陡然一沉,嘴巴緊抿,眉心微擰,再度閉上眼。

    可惡,什麼都不能說,至少現在不能,這樣的禁錮與限制令他渾身上下都煩躁不已,只能不住的在副駕駛座上挪動身子、調整姿勢。

    「車里不舒服,忍耐一下,一會兒回家你再上樓睡一下。」穆樂言溫柔地說。

    聽她說出那個字,他的心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

    家,曾經令他困惑不解的字眼,是她讓他又一次找到了認同。不想走,想永遠賴在這兒,因為這里是家,有她的家。

    「不要,除非你陪我。」他任性地道。

    「又不是小孩子了!」她好氣又好笑的看他一眼,不過,他看起來真的好累喔!「瞧你這個樣子,我都忍不住納悶你晚上到底都做了什麼不睡覺。」

    韓烈唯掀開眼眸,邪肆而魅力的望著她,反過來揶揄道︰「女人,別說你不知道我晚上都做了什麼,難道要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說給你聽?容我提醒你,你除了是可愛的引誘者,也是邪惡的共犯。」

    看似隱諱又赤luo的話語,讓穆樂言的臉瞬間爆紅,直到采買完畢回到餐廳,像是幾乎要滴出血來的艷麗色澤,依舊在她臉上盤旋不散。

    「欸,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容易臉紅?這樣看起來很可口,很引人犯罪。」韓烈唯伸手揩揩她嬌艷的小臉蛋,驀地,他伸手往她頸後一勾,霸道的封吻住她誘人的小嘴,復習兩人之間的小小歡愉。

    好不容易放開,穆樂言已是又羞又窘,嬌嗔不依的推他一把,轉身打開車門逃離這令人迷醉的危險男人。

    「等我,別走——」

    不等,再不走,誰知道那家伙又會對她做出什麼離經叛道的事情,之前她真是低估他了,他根本是只熱情的野獸。

    穆樂言感到好氣又好笑,快步往餐廳大門走去,卻看見一名頭發半白的陌生男人等在餐廳門口,她心中微訝,繼而婉轉地道︰「抱歉,先生,餐廳傍晚才開始營業喔。」

    「我找人。」

    穆樂言還來不及再次發問,就聽見尾隨在後的韓烈唯脫口喊——

    「二叔?!」

    她轉頭看向韓烈唯,熟悉的臉龐有著她不熟悉的驚詫,從他瞠瞪的表情,她隱約讀到一種名為緊張的情緒,像是守了多時的秘密突然被揭穿。

    不知怎地,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急速涌上,在她的心口緊緊縈繞……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5 16:44:08

第九章

「我還有事情要忙,就不打擾你們說話,你們……慢慢聊。」

    穆樂言勉強擠出笑容,盡管笑得虛弱,假裝自己很平靜,即便內心震撼無比,她仍將空間讓給叔佷倆,自己則抱起食材躲進了廚房。

    她讓自己埋首于無暇思考的忙碌中,迅速分類處理,送進冰箱,冷藏保鮮……

    可就算手里動作著,她的腦袋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她從不知道他還有個二叔,喔不,應該說,她一直以為韓烈唯孤身一人無依無靠,畢竟他之前不是說他無家可歸嗎?!

    穆樂言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今天冒出個二叔,誰知道明天會不會冒出個小孩來!

    小孩?!天啊……一團亂,真的是一團亂……她閉了閉眼。

    關于韓烈唯這個男人,你知道多少?

    這樣的問題突然從內心深處冒了出來,刺激穆樂言自我審思。

    思索須臾,她愕然發現,除了知道他曾經在柏凱麗集團工作外,對于他這個人、他的過去,乃至于他的家庭背景,她竟一無所知。

    穆樂言停下動作,憶起方才他瞠瞪雙眸驚詫緊張的表情,心,緊緊的、悶悶的,她覺得自己正被一股莫名的冷意所包圍。

    她會失去他嗎?

    光是這樣想,心里就有一股強烈到近乎疼痛的情緒涌上,不敢想象若真失去他,她該怎麼辦?

    她甩甩頭,逼自己繼續忙碌,強迫自己不再多想這令人煎熬的情況。

    將手邊最後一袋食材送進冰箱後,她迫不及待的又再找事情做,偏偏就算如此,她依然滿心掛念著他。

    穆樂言,你這沒用的家伙,活該你心就像被電飯鍋蒸過的麻糟!

    為了選購最新鮮的食材,韓烈唯一早就陪她出門去市場,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他應該餓壞了吧?

    終究是心軟,輕嘆口氣,她屈服本心,轉身決定為他做點好吃的,犒賞他可憐的五髒廟。

    至于外頭的叔佷倆說了些什麼,說不好奇是騙人的,穆樂言只能逼自己不去想。

    爐台上的藍色火焰熱烈燃燒時,餐廳外場的座位上,叔佷倆面對面的坐著。

    慈愛長輩韓建成既痛心又不舍的望著韓烈唯,滿肚子的擔憂最後化成一句重重的嘆息,「你這孩子存心要教二叔擔心,好好的家不待,跑來當什麼餐廳服務生,瞧,都瘦成這樣了。」

    「二叔……」韓烈唯內疚的低下頭。

    「二叔不是不懂你的委屈,可你好歹也要給二叔打通電話報個平安,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走,都出大事了!」

    聞言,原本低垂懺悔的頭猛然抬起,韓烈唯表情不安,一把抓住韓建成的手問︰「出什麼大事?是不是我爸他怎麼了?」

    韓建成安撫的拍拍他的手背。「你爸他很好,有事的是公司。」

    韓建成壓低嗓音,將專利失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韓烈唯。

    因為太震驚,韓烈唯老半天說不出話來,啞然無語,表情怔愣的望著韓建成。

    「再怎麼說,公司是我們韓家的,你爸爸是一定要交到你手上的,怎麼也輪不到陸家福這個外人只手遮天。他要真能干也就算了,現在連專利都失竊,他卻沒有任何積極的補救措施,我真的很懷疑,專利失竊該不會就是他在搞鬼吧?」他無奈搖搖頭,「我實在看不過你那個舅舅的所作所為,才會請了年假借口說我要去美國探親,好來個眼不見為淨。」

    「他不是我舅舅!我才沒有那種舅舅!」韓烈唯憤怒的重捶著桌面。

    「現在還不是生氣的時候,得趕緊想辦法才是,我已經設法先把新聞壓下來了,免得重創公司股價,但是陸家福權力那麼大,光憑我一個人,我即便有心,能做的終究有限。」

    「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把陸家福徹底的從我們集團趕出去!」

    「陸家福鬼心眼這麼多,不能留。」韓建成的眼眸里透出一縷殺氣。

    「二叔,你會幫我吧?」韓烈唯懇切的望著他。

    「這是當然,哪怕是要二叔拚了這條老命,我也要幫你一把,這點你絕對要相信二叔。你爸他現在已經被陸家姊弟騙得團團轉,除了他們,他誰都不信任,要想把陸家福趕出公司,穩住公司局勢,就只能靠我們叔佷倆好好合作了。」

    「我就知道二叔是真心對我好的。」韓烈唯感慨萬千地道。

    「多虧老天爺保佑,總算讓我找到你,跟二叔回去吧,是時候給陸家福一點顏色瞧瞧了。」

    韓烈唯沒有說話,眼楮卻直直望向廚房,臉上有著無法割舍的眷戀。

    「阿唯,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不要忘記你的責任,這小小的餐廳不是你這種身分的人該待的地方,你是柏凱麗的總經理,是我們集團唯一的繼承人,你要以大局為重。」韓建成好言勸道。

    聞言,韓烈唯收斂心緒,定定的望著韓建成。「我知道,我沒忘記我是誰,我來這里,只是因為我對于原本的生活感到厭煩,想要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喘口氣,體驗不同的人生,我恨不得現在就回公司把那個狐假虎威的混蛋趕出去,我隨時都可以走。」

    「沒錯,這才是干大事的人!」韓建成贊許的點頭。

    匡當一聲驟響,叔佷倆不約而同的看向聲音來源。

    穆樂言滿臉驚詫的站在廚房的出入口,小臉微微發白。

    他是柏凱麗的總經理?是全球第一大美妝集團的唯一繼承人?!

    虧她還以為韓烈唯是個平凡的有為青年,只是一時時運不濟遭到資遣,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根本不是她以為的那樣,他哪是什麼被資遣失業的可憐蟲,而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少爺。

    傻瓜,穆樂言,你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無可救藥的大、傻、瓜!

    令人難堪的是,她如此引以為傲的小餐廳,竟然只是他厭煩富貴時出來喘口氣的游樂場。

    這麼說,她算什麼?該不會也只是他信手拈來打發時間的愛情玩具吧?

    難怪他說他隨時都可以走,因為,游戲結束了嘛。

    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這種感覺就像是三伏天兜頭潑下一盆冰水,明明天熱,全身卻寒得直打哆嗦,說不出話來。

    而眼前這一地殘破的餐盤和餡料四散的總匯三明治,就是她愚蠢的鐵證。

    它們在無聲地嘲笑著她呢,嘲笑她又做了一次愛情傻瓜。

    她木然的蹲下身去,撿拾這一地的狼藉,尖銳的碎片,無情地劃破她的手指,看著溫熱的血從傷口里涌出來,竟不覺疼,因為,心里無形的疼,早已遠遠勝過這有形傷口的疼。

    「別撿了!你受傷了!」韓烈唯心痛地低吼,快速起身,幾個跨步沖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把她冒著鮮血的手指含進嘴里。

    穆樂言冷冷的看著他,曾經赤裸裸盛滿對他的崇拜與愛意的眼神,此刻卻冰冷得恍若終年積雪不退的高山雪原,且向來愛笑的她,甚至連微微勾起嘴角都做不到。

    看不到她那又甜又溫暖的笑容,韓烈唯心慌得厲害,他想要說點什麼,可一張開口,看見她濕潤的眼楮,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抽回手,用力一把推開他。

    「言言……」

    這是只屬于他的親昵小名,他喜歡在兩情繾綣、耳鬢廝磨之際,用那低沉好聽的嗓音一次又一次這樣的喚著她,喚得她全身酥軟神智昏聵。

    曾經有多迷戀,此刻就有多諷刺。

    「阿唯,時間不早了,有很多事要做,我們得走了。」接著,韓建成從襯衫口袋里拿出一張支票放到桌上,轉而對穆樂言說︰「多謝你這陣子的收留和照顧,這五十萬是我一點小小的心意,請你不要拒絕,也懇請你千萬別對任何人提起阿唯的事情,或者想藉他的名氣大作文章,否則我也會循法律途徑解決。」

    「二叔,夠了,她不會的……」二叔對他的過分保護,就是對她的過度傷害。

    韓建成知道現在的情況是他無法插手的,便先行離開到店外等候。

    穆樂言漾著冷笑。她其實很想問韓烈唯怎麼知道她不會,就像她對他一無所知,他又理解她多少?可她忍住了沒說,但是有些話,她一定要說——

    「你沒有無家可歸,你也沒有失業落魄,這樣很好,真的很好,可……你為什麼要騙我?看著我像個傻瓜被你玩弄在鼓掌間,感覺怎麼樣,是不是特別得意特別有趣特別高興?」

    「沒有。」韓烈唯說得心痛。

    「那是為什麼?」既然沒有,為什麼要這樣做?總該有個目的或動機吧?

    「言言……」該死的,他現在什麼都不能說。

    「你走!你走,你走……」穆樂言難過的低喊,她要他帶著他尊貴的身分永遠滾出這個地方!

    她也不知道哪來的蠻力,一路把韓烈唯推出凱萊奇,中途還不忘把那張看不起人的支票塞進他手里,更不管他還想說什麼,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三秒鐘的寧靜後,她蹲坐在地上,低頭掩面啜泣。

    穆樂言從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多眼淚,爸媽走的時候,傷心歸傷心,她卻沒怎麼哭,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必須去面對承擔,可現在,眼淚就像是壞掉的水龍頭,關不上。

    林美美來上班,發現餐廳大門沒鎖,嚇了一跳,開門看見淚流滿面的穆樂言,更是震驚。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你為什麼在哭?韓烈唯人呢?」

    那個名字教穆樂言心痛難當,她像是溺水的人,只能緊緊地抱住唯一的浮木——林美美。

    出國散心歸期不定的總經理終于回來了。

    筆挺的黑西裝,恍若王者的戰袍,襯托得韓烈唯格外醒目出眾,他一現身,就徹底美化環境,滋養了大家干涸許久的眼楮。

    在老好人韓建成的貼身陪伴下,韓烈唯帶著迫人氣勢重磅回歸柏凱麗,第一個行程就是直奔會議室,召開緊急會議。

    十分鐘前才聽到消息的陸家福措手不及,表情凝重,趕緊拿著文件,快步走進會議室。

    公司上下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詭異氣氛,大伙兒都很想知道,這場緊急會議究竟是王子的復仇,還是權臣繼續勝出?

    「哇嗚,好像是總經理在開炮欸!」距離會議室最近的某甲說。

    「這下陸派要死了。」某乙寄予無限同情。

    「可能嗎?陸經理後面有老董撐腰欸。」某丙質疑。

    「你說老子會挺小舅子還是兒子?」某丁問。

    「當然挺兒子。」某甲說。

    「我看未必,枕頭風吹久了,誰保證男人不會腦中風?搞不好就真挺小舅子。」某丁慣說邊瞟了會議室一眼。

    會議室的門窗緊閉,就連窗簾都嚴實拉上,可不管掩得有多緊、藏得有多深,那堪比重炮轟擊的對話不時穿透牆壁,帶來爆破性的震撼效果,聽得會議室外的人各個心驚膽跳,紛紛走避,遠離戰場,就怕一個不小心被戰火波及,會當場死掉變成屍體。

    這場驚天動地的會議一開就是三個小時,真令人擔心那些上了年紀的主管們的老屁|股是否還坐得住。

    終于,三個小時後,平日高高在上的長官們莫不灰頭土臉蹣跚步出,其中又以陸家福的臉色最黑,活像是被鹵素燈直接照了三天三夜似的,大家紛紛揣測,莫不是陸家福的時代要過去了吧?

剛打完第一場戰役的韓烈唯一回到總經理辦公室,立刻拉開束縛的領帶。

    很久沒被這樣束著,又一下子說了那麼多狠話,當下還真有點喘不過氣。

    好懷念在凱萊奇的生活……他閉上眼楮,在心里對自己這樣說。

    一同進來的韓建成可開心了,拚命鼓掌叫好,「好啊!涪唯,你剛才的表現實在太棒了,你舅舅完全招架不住你的炮火攻擊,看到他被你教訓得啞口無言,實在大快人心,真沒想到他也會有今天。」

    「他只手遮天的日子也夠久了,不過,這次若沒有二叔你的幫忙,我還真沒把握一開始就可以給他當頭棒喝。」

    「這棒子肯定要繼續打下去,這些年他背著你爸干了不少勾當,台面上私底下給我們叔佷倆找了多少麻煩,這次一定要他付出代價。」韓建成的心情已經不是開心兩個字可以形容,根本是爽翻天。

    「這是一定的。」韓烈唯冷傲地說。

    「總經理,那、那個董事長打電話來了……」張凱文敲了敲門走了進來,表情不安地說。

    「說我現在沒空,晚點再回電話給他。」見張凱文遲疑,他驀然怒火飛揚,加重語氣,「沒聽到我說什麼嗎?」

    「對不起,總經理,我這就去告訴董事長。」張凱文夾著尾巴快溜。

    「嘖嘖嘖,你說你這個舅舅真不是省油的燈,會議才剛結束就立刻打電話去告狀,果然夠陰險!」韓建成大罵。

    「他就繼續這樣陰險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不怕他。」韓烈唯話鋒一轉,「對了,剛才那場會議,只是給他一點小小難堪而已,專利失竊的事情還是沒有頭緒,你快幫我想想看,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好?最好是能盡快把失竊的專利拿回來。」

    韓建成愣了一下。「你想把專利拿回來?」

    「難道二叔不想?」韓烈唯用一種不解的眼光望向他。

    一抹幾不可見的異色從韓建成眸底掠過,他斂容正色,揚起笑容道︰「怎麼不想,這本來就是我們公司的資產,當然要拿回來。只是……」

    「只是什麼?」見他略有遲疑,韓烈唯沉不住氣的急忙敦促道︰「二叔,你就直說了,現在我只相信你,也只能相信你。」

    終究是年輕人,沉不住氣,也好,這樣以後才能繼續為他所利用。韓建成一邊摩挲著下顎,假意思考,嘴角忍不住上揚。

    沉吟須臾,他抬頭道︰「拿回專利是遲早的事情,但不是現在,眼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什麼?」

    「股份。」

    韓烈唯望著他,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

    韓建成招手,韓烈唯湊耳上前,叔佷倆耳語不斷。

    片刻,韓烈唯皺眉沉思。「這樣好嗎?不會太冒險?畢竟新聞一公布,股價直落,也會影響我們下一季的財報。」

    「就是因為知道紙包不住火,所以才要先下手為強,趁股價低迷,我們大筆買進,重新調整集團持股比數,有了這樣的優勢,不管是在董事會上站穩一席之地,還是說要拉下陸家福,對我們來說都輕而易舉。」

    「可目前我爸還是集團最大股東,光他手上就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

    「所以我們一方面得大量買進,另一方面,你得從你父親身上下手,不管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拿到你爸手上的股份,否則將來要是被他們陸家姊弟搶走了,別說你總經理的位置不保,你這個韓家大少爺還真得去餐廳端一輩子的盤子。」韓建成半勸半恐嚇道。

    「休想,我死都不會讓他們兩姊弟稱心如意的!」韓烈唯咬牙,表情忿恨。

    「所以你要聽二叔的話,照著二叔跟你說的去做準沒錯。」恐嚇完韓烈唯,韓建成不忘指點迷津,唆使他各種可能的不法手段。

    面對韓建成的傾囊相授,說不意外是騙人的,有誰會想到,那麼一副慈愛客氣的老好人,骨子里藏的竟是這些無比狡猾的想法與計劃,韓烈唯真是甘拜下風。

    談話暫告一個段落,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打開,一個女人端著兩杯咖啡款款走來。

    韓烈唯望著來人,心一突,不可思議地問︰「蘇悠悠,你怎麼會在這里?」他曾在國外短暫交往的女人。

    「好久不見,阿唯。喔,抱歉,現在是上班時間,我應該要稱呼你為總經理才對。」蘇悠悠低下頭,乖覺地說。

    「咦,悠悠,原來你跟阿唯早就認識了啊?」韓建成問。

    「二叔,這是怎麼回事?蘇悠悠……我是說,她怎麼會在我辦公室?」

    「悠悠是你二嬸娘家大哥的獨生女,你也知道,你二嬸大哥走得早,所以你嬸嬸特別關心這唯一的佷女。悠悠最近剛回國,怕她一個女孩子涉世未深會被騙,你二嬸就拜托我一定幫忙在集團里給她找份工作,我思來想去,與其跟著別人,還不如跟著你做事,就安排她來給你當秘書,好幫幫你。你不會怪二叔自作主張吧?」

    這是想要給他安排眼線?還是單純只是想把他跟蘇悠悠送作堆?不過不管是哪一個,想來都不會太令人喜歡,韓烈唯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嘴角。

    「原來如此,既然是二叔安排的,我自然沒有第二句話,我信任二叔的安排。」

    「那就好,這樣我回去也可以跟你二嬸有個交代。對了,今天晚上一塊吃個飯吧,悠悠喜歡吃法國菜,不如在朗峰酒店的法國餐廳訂個包廂,也當是給悠悠接風洗塵。」韓建成提議。

    「那我就不客氣嘍,謝謝姑丈。」蘇悠悠笑咪咪的望向韓建成,接著又看向高大英挺的韓烈唯。

    幾年不見,他又更加帥氣迷人了,尤其是那股高高在上凜然不可侵犯的王者氣質,即使在分手多年後的今天,依然撼動著她的心。

    等著看吧,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再讓韓烈唯這條大魚跑掉的!

    這時韓建成的手機響了,他走到一旁接電話,「……今天晚上啊,欸……好,沒問題,一定一定……就這樣說定了。」掛了電話,他一臉抱歉地對兩人說道︰「真是不湊巧,剛才一個朋友打來說有生意上的事情要找我談,不能不去。」

    「既然如此也沒辦法,下次吧!」蘇悠悠表情失望,強言歡笑道。

    「不如這樣好了,阿唯,你替二叔請悠悠吃頓飯,你們都是年輕人,再說你跟悠悠原本就認識,一塊兒吃飯比較不會悶,肯定比跟我這老頭吃飯有趣。」話落,韓建成親自打電話到朗峰酒店訂位。

    就算再遲鈍,也該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更何況,韓烈唯一點都不遲鈍。

    看著二叔如此積極,他不免懷疑,當年蘇悠悠積極主動接近他,莫不是某人指使的吧?

    他撇撇嘴,不置可否的笑著。

    柏凱麗集團的地下停車場。

    「阿唯,今天晚上悠悠就麻煩你照顧了。」

    「是,我知道。」

    「那我先走了,你們年輕人就自己好好去吃頓好吃的,再見。」坐在車里的韓建成笑咪咪的對兩人揮手。

    「哇,人家好像真的餓了欸!」蘇悠悠望向韓烈唯,笑得十分惹人憐愛。

    偏偏有人就是無感,在目送韓建成的座車駛離視線範圍後,韓烈唯轉身上了自己的專屬座車,蘇悠悠見狀,趕緊踩著碎步緊跟在後的坐上車,就怕動作太慢會被扔下。

    「總經理,現在要去哪里?」司機小陳問道。

    「朗峰酒店。」蘇悠悠搶先說話。

    小陳透過照視鏡看了韓烈唯一眼,見他微微頷首,小陳這才操控方向盤,沿著坡道駛離停車場。

    正逢下班交通巔峰時間,車速時快時慢,走走停停,蘇悠悠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聽、想不想聽,開始她一個人的廣播秀,嘰嘰又喳唷。

    一旁的韓烈唯始終無動于衷,掌心托著智能型手機,一會瀏覽財經新聞、一會打Line,這會甚至玩起了手機游戲。

    蘇悠悠有點氣憤,覺得自己像個白痴,想她長得漂亮,腦袋也不差,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唯獨這個韓烈唯老讓她吃癟。

    然而也正是因為如此,即便多年過去,她始終忘不了他,每次想起他,心里一邊恨得牙癢癢的,一邊卻更渴望擁有他。

    所以,她回來了,回到有他的台灣,回到可以觸踫到他的地方。

    她解開安全帶,主動往他身上靠過去,軟聲道︰「你在玩什麼?我都不知道原來你也是會玩這種手機小游戲的男人。」

    她胸前的柔軟有意無意地摩擦過韓烈唯的手臂,他歪歪嘴,微勾起冷笑,忍不住想起另一個人,一個無須拿嗆鼻的化學香料往身上抹,卻總是在靠近時,讓呼吸充滿了甜美的可愛女人。

    想到她絕望的眼神、傷心的眼淚……韓烈唯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蘇悠悠發現他的異狀,聽見他口中逸出低嘆,還以為是自己的性感奏效,很是得意揚揚。

    看吧,韓烈唯終究是個男人,面對性感的她,她就不信他真那麼沉得住氣,可以一直無動于衷的玩他的小游戲。

    她得寸進尺的將下巴靠在他身上,吐氣如蘭地問︰「阿唯,你還記得嗎,以前我們……」

    昏暗的車廂里,韓烈唯犀利的眸光冷冷地瞅著身旁這只低等的軟骨生物。「蘇悠悠,問你一個問題,正常人的眼楮長在哪里?」

    「呵,當然是長在臉上呀。」蘇悠悠嬌笑道。

    「可我怎麼看你眼楮好像一直長在後腦杓,永遠只盯著後面,看不到前面。」

    前方,一直安靜開車的小陳忍俊不禁,咳了幾聲,掩飾笑意。

    蘇悠悠表情大變。「你這話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是正常人,我只看前面,拋在腦後的事情、過去的事情,我絕對不會白費工夫回頭去看。」也就是說,別妄想在他身上找什麼舊情復燃的可能。

    他曾經覺得她還不錯,可以試著交往看看,然而隨著雙方越來越熟悉,他很清楚的意識到,這個女人不是他要的,她看中的不是真正的他,而是附加在他身上的優渥家庭背景。

    「可是我忘不了你,我們明明就是最適合彼此的!我要跟你復合——」蘇悠悠不顧一切的大叫。她受不了被拒絕。

    「但是我一點都不想,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至于這里……」韓烈唯指著自己的胸口,篤定地說︰「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後,我想,都不會有你容身的地方。對了,我最討厭吃法國菜,一點點東西磨磨蹭蹭那麼久,很煩,恕不奉陪。」尤其想到要面對的人是蘇悠悠,他更煩了。

    「韓烈唯,你居然敢這樣跟我說話!信不信我跟姑丈說。」她憤怒的喊。

    他不理會她的叫囂,吩咐道︰「小陳,停車。」待車停下後,他解開安全帶,又道︰「送蘇小姐去朗峰酒店,沒到目的地不準停。等她用完餐,委屈你再送她回家。」話落,他徑自下車,甩上車門。

    小陳馬上一踩油門往前疾駛,車內的蘇悠悠反應不及,氣得不得了,不住的拍打後頭的擋風玻璃,瞪著逐漸化作小黑點的臭韓烈唯。

    唉,可憐小陳的耳朵了!韓烈唯搖頭嘆息。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5 17:08:54

第十章

    韓烈唯獨自站在路邊並不伸手招車,他不時看看腕表上的時間,繼而看看前後左右。

    「奇怪,怎麼還沒到?是要我等多久?」

    嘀咕抱怨之際,一輛轟隆隆的摩托車筆直朝他而來,最後在他身邊緊急煞車。

    騎士推開臉上的安全帽面罩,說道︰「總經理,上車!」

    「張凱文,這、這是你的車?」韓烈唯瞪大眼楮掃看這輛破摩托車一眼。

    「不然總經理以為來的會是保時捷還是藍寶堅尼嗎?也不想想你才給我多少薪水……」張凱文小聲咕噥。

    韓烈唯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別過頭去,手指緊緊捏住眉心,片刻,才又轉回頭道︰「下來,我騎。」

    「總經理你確定你會?」

    「就算不會我也要騎。」他拒絕從身後環抱張凱文,很惡心!

    張凱文縱使有一百個不願意,也只能默默交出駕駛權,誰教站在面前的是總經理大人,而他只是個小特助。

    韓烈唯騎著摩托車,後頭載著張凱文,兩人來到了陸家福的家。

    韓烈唯看看前方這棟斑駁的老公寓,一度不敢相信。

    他就住這種地方?他在集團工作這麼多年,雖然只是個經理,但是父親給的薪資權力都遠在別人之上,他以為他的家會是某棟門禁森嚴的豪華宅第,料想不到竟是這樣斑駁老舊的陳年老公寓。

    「你確定是這里沒錯?」

    「百分之百確定,我這陣子天天來,閉著眼楮都能到。」

    總經理大人天天派他來給陸家福打下手加班,一條路天天騎,一只樓梯天天爬,就算他想不熟也難。

    張凱文隨手把安全帽往摩托車上一擱,熟門熟路的按下門鈴,並對著對講機報上身分,老公寓的門打開,張凱文領著韓烈唯往上走。

    三樓的樓梯間,陸家福的太太一身樸素的等在門口。「凱文吶,吃飯了沒?」

    「當然還沒啊經理夫人,我都快餓死了,今天有好吃的嗎?」張凱文大搖大擺的進門,邊脫鞋邊嚷嚷,一副當自己家的樣子。

    「當然有,我今天鹵了一鍋你最愛的牛腱喔。」陸夫人笑咪咪的說。

    「哇……」

    扣!韓烈唯一記栗暴往張凱文腦門招呼。

    「總經理,你干麼偷襲我?」張凱文吃疼,轉頭可憐兮兮地瞪著禍首。

    「你是來『靠腰』的嗎?」韓烈唯咬牙低罵。

    「阿就肚子真的很餓啊……」張凱文很無辜。

    沒好氣的瞪了張凱文一眼,韓烈唯拘謹的對著陸夫人行了個禮。「舅、舅媽。」尷尬搔頭。

    他們好像只見過一次面吧,就在那場夠他深深厭惡的婚禮上,之後完全沒往來,如今再度見面,他覺得很不自在。

    陸夫人漾開微笑。「阿唯也來了,許久不見,都長高了。」

    「他都幾歲了,還長高?」陸家福走了出來,依然端著那張撲克牌臉,對著兩人努努下巴。「到書房。」

    「不先吃飯嗎?他們應該都餓了。」陸夫人說。

    「年輕人很耐餓,晚點再吃。」

    「誰說的,我就很不耐餓。」張凱文很哀怨。

    韓烈唯向陸夫人點了個頭,硬是把幾乎要撲到餐桌上去的張凱文拉住,死命拖進書房。

    我的鹵牛腱啊浮浮浮……張凱文痛心疾首,很哀怨。

    房子不大,可想而知書房就更擁擠了,老書桌上攤著一大堆資料,陸家福從凌亂中抽出資料。

    「這是我今天又掌握到的證據。韓建成利用生產線廠房增建的時候虛列工程款項,把公司的錢干坤大挪移,流通到人頭公司佔為己有。就連上次的仿冒品流通事件,我手邊掌握到的證據也都直指他就是幕後嫌疑人,擅自拿假貨貼上公司的標簽後,再販賣圖利,加上之前索取廠商回扣,他暗地里做的勾當簡直罄竹難書。」

    「虧韓經理平常老是一副好人樣,沒想到這麼黑!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張凱文嘖嘖稱奇。

    「我探過二叔的口風,雖然不確定專利是否還在他手上,但肯定跟他絕對有關系。他想要在新聞爆出股價下跌的時候大量買進股票,因為不想我咬著專利這件事不放,他慫恿我想辦法弄到我父親手上的股票,我猜,他是想進入董事會,藉此操控公司的營運,然後繼續他的掏空計劃。」

    「我竟一點都不意外,畢竟這樣一點一點來,實在太慢了,這只老狐狸恨不得明天就把整個柏凱麗徹底掏空!」陸家福咬牙低咒。

    「有了這些證據,公司隨時可以對他提出告訴,就算無法馬上拿回失竊的專利的相關資料,等進了牢房,吃了苦,他想不吐實都不行。」張凱文說。

    「事情沒這麼簡單,不盡快找回失竊的專利,不只會影響公司下一季新產品的上市,萬一他轉賣給競爭公司,對我們來說絕對是天大的損失。」韓烈唯說。

    「阿唯說的沒錯。」

    就在這時候,陸家福桌上的電話響了,他接起電話,聽見電話那端阿邦傳來的消息,臉色當場一沉,掛上電話,旋即對書房里的兩人說︰「阿邦掌握到消息了,買家是韓國的SB集團,他們的總經理今天親自到台灣了。」

    「SB?!那不就是我們前進海外市場的頭號敵人嗎?」張凱文的嘴巴張得老大。

    韓烈唯似是想起什麼,又道︰「二叔晚上說要跟朋友踫面談生意上的事情,該不會就是SB集團的人吧?」

    「知道踫面地點在哪里嗎?」陸家福問。

    韓烈唯搖搖頭。「但是我把阿邦給我GPS定位器黏在他西裝外套的領子下。」

    陸家福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拿起電話,撥給阿邦,「阿邦,快追蹤韓建成人在哪里,他今天晚上極有可能就是跟SB集團的人踫面,要是專利被交易出去,就糟了!務必會同警方來個人贓俱獲才行!」

    沒多久,阿邦來電告知韓建成目前所在位置,書房里的三人全都起身,陸家福抓過外套、鑰匙就往外跑。

    「欸,你們這是怎麼了?還吃不吃飯?」陸夫人喚道。

    「不吃了。」陸家福一馬當先的跑出去。

    「舅媽,我先走了。」韓烈唯說。

    張凱文尾隨在後。「鹵牛腱……再見。」心痛吶。

    三人一起搭著陸家福的車,直奔朗峰酒店。

    這一次,絕對要把這個吃里扒外掏空公司資產的假好人韓建成給抓住!

    警方破門而入時,韓建成手里就拿著載有專利數據數據的隨身碟,阿邦上前一個擒拿,立即奪下。

    SB集團總經理金振赫目瞪口呆。

    「你們這是在干什麼?放開我!快點放開我!」韓建成咆哮。

    這時,韓烈唯走了進來,陸家福和張凱文尾隨在後,三人皆是一臉冰冷的望著韓建成。

    「阿唯,這是怎麼回事?快叫他們放開我。」

    「二叔,你怎麼會在這里?」韓烈唯冷淡的問。

    「我、我不是跟你說了,我來赴一個朋友的約。」

    「你什麼時候跟韓國SB集團的總經理是好朋友了?不會是你打算竊取專利的時候吧?」陸家福嘲諷道。

    「陸家福,你給我閉嘴!你說,今天這一切是不是你設局陷害我的?一定是,除了你,沒有別人!」

    「二叔,早知道你也是來朗峰酒店,傍晚出發前怎麼不順便載我和悠悠一起呢?你明知道我跟悠悠要來這里用餐的,不是嗎?」

    「這、這……我朋友臨時改的地點,我也不清楚怎麼回事,我真的只是來赴朋友的約,誰知道,我來了卻沒看見我朋友,房間里就那個韓國人,我不認識他,真的!」

    「不可能啊,韓經理,之前柏凱麗要進軍韓國市場,SB集團先禮後兵,邀請我們公司的代表團去參加他們的公司酒會,負責接待我方的就是他們的總經理,你身為代表團之一,不可能不認識SB集團總經理,因為連我這小跟班都知道他是誰。」張凱文的好意提醒,當場讓韓建成的蹩腳謊言不攻自破。

    「你朋友是誰?與其爭論,不如找他出來一問不就知道了。」陸家福說。

    「陸經理,不用那麼麻煩,看一下手機通訊紀錄就知道韓經理說的是真是假了。如果真有那個朋友,一定找得到他的來電紀錄,怕就怕根本沒有那個人。」張凱文兩手一攤,對著韓建成做出鬼臉。

    「二叔,為什麼?你口口聲聲說爸爸對你有恩,你這輩子即使做牛做馬都無以為報,你還處處表現得像個好人,慈愛的說你把我當親生兒子,可為什麼一轉身,你卻做出這種事情來?」韓烈唯很痛心,很失望,很難受。

    如果他的感受都這樣強烈,想必被親手足背叛的爸爸更是心痛難當。

    「阿唯,你要相信二叔,你不要被陸家福那只老狐狸煽動了!我怎麼可能偷專利,那天晚上,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人是陸家福,他才是最大的嫌疑者。」

    「二叔,不就是你讓人打電話通知他去,想借機陷害給他?」

    「阿唯,這是不實指控,我沒有,你不可以誣賴我,我是你二叔!」

    「就因為你是我二叔,我才更覺得痛心失望,虛列工程款的事情你怎麼說?索取回扣的事情你怎麼說?仿冒公司產品謀取供利的事情你又怎麼說?」

    「你、你們……」韓建成吃驚的望著韓烈唯,不敢相信他怎麼都知道了?

    「是,我們都知道了,這些證據我會一件不漏的交出去,讓司法來審判你的對錯。」韓烈唯說得句句鏗鏘,「對了,你外套上的GPS定位器是我放的,我沒想到有一天我得這樣對付我的親叔叔。」

    「所以,你早就懷疑我了?你跟我靠攏,是假的?」

    「對,一切都是計劃好的,包括讓你來餐廳找我回去。」

一發現財務報表上有漏洞,陸家福就積極搜羅數據,待阿邦透過手機發話位置找到他的下落,陸家福連夜押著張凱文到凱萊奇餐廳,並且讓張凱文傳Line找他出來。

    那天凌晨兩點鐘,他坐在陸家福的車子里,用昏黃的燈光看著二叔這些年干下的事情,既生氣又痛心,想起他平日偽裝的良善,當下只覺得惡心。

    為了一舉擒獲他,他和陸家福連手策劃了這一切,一方面讓陸家福繼續搜集證據打探專利交易消息,一方面由他去接近韓建成,放松韓建成的戒心,掌握他的動向,看看是否還能搜羅到其它不法證據。

    為了這件事,連續好幾天,他都是趁著穆樂言睡著後,才躡手躡腳的出門,然後跟著陸家福在車上熬夜看資料、找證據,籌謀下一步該怎麼做,直到天快亮了,他才又摸回穆樂言身邊,那對熊貓眼就是這麼來的。

    幸好,辛苦終有代價,只是很沉重……

    「混蛋,韓烈唯你這個混帳王八蛋——」

    「這也是我想對你說的,二叔。」

    「你跟你爸都是一個樣,寧可相信外人,也不願相信真正的韓家人。你們有把我當成家人嗎?有嗎?這些年我跟在你爸身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這麼做無非是想要拿到應該屬于我的那部分,我沒錯,我沒有錯……」

    「去跟法官說吧!」

    看著韓建成被警方帶走,韓烈唯的心很沉重。

    陸家福沒有落井下石,沒有見獵心喜,只是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

    「這是他該受到的懲罰,你只是做了你該做的。」

    「我知道。」只是,不免難過。韓烈唯看向身旁的陸家福,「舅舅,謝謝,還有……對不起,過去是我太任性妄為了。」

    說謝謝,是因為若沒有他的幫忙,沒有他為公司的付出,光憑他一己之力,可能沒有辦法這麼快就發現二叔的罪行。

    說對不起,則是這些年他太自我,一意孤行,因為自己不夠理智,不只錯看了舅舅的忠心,還無視他對公司的付出。

    「看來這些日子餐廳的碗盤沒有白洗,盤子沒有白端,紈褲子弟都知道說對不起了。」陸家福忍不住調侃,「不過,我不得不承認,那個代言人的合約,解除得真好!」

    看到代言人汪姍姍爆出丑聞,陸家福真的替公司新產品上市捏了一把冷汗,心想,這次多虧韓烈唯的一意孤行,否則柏凱麗的品牌形象只怕也要受牽連。

    「太好了,抓到壞人,收工回家。」張凱文真的餓到前胸貼後背了,恨不得立刻飆回家躺平。

    韓烈唯好氣又好笑,轉頭正要喚陸家福,孰料——

    「舅舅!」

    韓烈唯暴沖上前,接住癱軟的陸家福。

    「張凱文,還愣著做什麼,快過來幫忙!」

    張凱文也嚇到了,一回過神,趕緊上前幫忙攙扶起陸家福,緊急送醫。

    拜托,千萬不能讓舅舅出事,不然,他不只愧對舅舅,還一輩子愧對舅媽和……阿姨。

    從醫院回到家,已經是午夜。

    阿彌陀佛,陸家福沒事,全是因為這陣子過度勞累,加上晚餐沒吃,一時血糖太低才會昏倒,吊完點滴,醫生確認無恙,就回家休息了,現在想想,真的是萬幸。

    韓烈唯脫掉西裝外套,扯開領帶,整個人懶懶的癱在沙發上。

    方才又得知自己干了一件蠢事,而且持續很多年,內心大受打擊。

    原來,他一直誤會父親和阿姨,以為他們在母親生前就背叛了她,才會在母親過世不久就迫不及待的結婚。

    沒想到,事情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樣,父親會那麼快娶阿姨,只是因為母親生前曾經這樣對父親說——

    阿唯很喜歡秘書阿姨,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秘書阿姨若能代替我成為阿唯的媽媽,阿唯就不會那麼難過了,我也可以放心,因為我知道家誼是個好女孩,她喜歡你,愛屋及烏,她也會愛我們的孩子。

    媽媽,對不起,阿唯不知道你的好意,連帶的也遷怒了爸爸和阿姨,對不起……

    他很難過,不想動,覺得好寂寞,屋子很冷,很想念那個雜物間里的小床,想念隔壁房間的單人床,尤其想念那個此刻應該睡在上頭的穆樂言。

    很想見她。

    下一秒,他抓過車鑰匙,來到地下停車場,開著他的保時捷,直奔凱萊奇。

    夜色中,凱萊奇餐廳靜靜的矗立在無人的巷弄里,他停妥車子,緩緩朝餐廳走去,解除了保全設定,打開門鎖,進入,上鎖,重新設定好保全。

    卡片和鑰匙都是穆樂言親手給他的,他走時,她忘了跟他要回去,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除了外場座位區,餐廳里的燈幾乎都亮著,他直覺先走向廚房,以為會看到那個埋首料理的嬌俏身影,未料,撲了個空。

    他轉而上二樓,把她的房間、雜物間、浴室都找了一遍,還是沒人。

    「這麼晚了她會去哪里?」韓烈唯心口涌上強烈的不安。

    他快步下樓,正想要到附近都找一回,突然看見酒窖樓梯間的燈亮著,他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下去,沒想到就看見這一幕——

    穆樂言坐在酒架之間的地板上,抓著紅酒瓶猛往嘴巴里灌酒。

    「穆樂言,你在做什麼?」

    聽見聲音,她迷迷糊糊的別過頭來,兩只眼楮焦距渙散得厲害。

    「呵,你來啦,來來來,一起喝,這是很好喝很好喝的紅酒喔,是瑪歌酒莊的喔……呃!」小手像招財貓似的對著他猛招,打了一個嗝,穆樂言傻笑嘻嘻。

    「這麼晚了,為什麼不去睡,一個人躲在這里喝酒?」

    她怔愣了一下,眉頭皺起。「因為……心……很痛啊……很痛……很痛……」

    她邊說邊捶打著自己的心口,可憐兮兮的模樣,看得韓烈唯的心也跟著揪緊。

    「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讓你傷心了。」韓烈唯內疚道歉。

    「你是誰?」穆樂言歪頭嬌憨問。

    「韓烈唯。」

    她靜靜地望著他,翻了個大白眼,氣惱哽咽地道︰「騙人,你騙人,你才不是他,他不會來了,他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不會了……」

    「我是,我真的是。」

    她不發一語的望著他,突然,小臉一皺,哭了出來。

    「言言,噓,別哭……」

    「我要哭,我偏要哭。」穆樂言把臉埋進雙手掌心里,不住啜泣,哭了好半晌,她抬起那雙被淚水洗滌過的眼楮,對他吼著,「我恨你,我討厭你,你是騙子,你騙我……」她一邊捶打他一邊哭喊,完全失控。

    韓烈唯很心疼,很後悔,更氣自己是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緊緊的抱住她,不住的哄著,「對不起,不要哭,我來了,我來了,這一次我真的不會再離開,不要哭……」

    他就這樣任她鬧了好半晌,直到她平靜下來。

    穆樂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

    「怎麼了?終于認出我來了?」

    她沒說話,又是一汪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涌出。

    他低頭,心疼吻去。

    「阿唯,不要走好不好?不要走,我不想你走。」

    「好,不走,永遠不走,就只留在你身邊,這樣好嗎?」

    聽見他的保證,穆樂言開心滿足的彎唇抹笑。「吻我。」

    韓烈唯恭敬不如從命,給了她一個溫柔又繾綣難舍的吻。

    她的臉紅撲撲的,因為酒精,更因為他的吻,短暫的凝視後,她雙手緊緊的圈住他,熱情的吻上他。

    「抱緊我,我要你抱緊我。」

    「好。」他順應她的每一個要求。

    這樣還不夠,她覺得不夠,她急切的找尋他柔軟迷人的嘴巴,迫不及待的吻上,與之糾纏。

    好像有什麼被點燃了,是欲望,是激情,是想要跟對方更貼近的原始本能。

    「要我,我要你要我……」

    懷里這熱情的小貓喵喵請求,聲音比棉花糖還甜還軟,小嘴里吐出的是不拐彎抹角的直白索求,韓烈唯的理智,就這樣被這個極端的女人瓦解了。

    他輕輕松松的打橫抱起她,筆直結實的長腿從地下室的酒窖,迅速來到位于二樓的房間,這個他們曾經有過無數纏綿的房間。

    她迫不及待的拉扯他的衣服,心急得不得了。

    「嘿,別急,慢點,全都交給我,好嗎?別急……」

    韓烈唯一邊哄著她,一邊褪去彼此的衣服,一邊取悅著她的身體,讓她柔軟濕潤得足以接納自己。

    他沉腰滑入她體內的瞬間,他們都被那股飽脹酸軟的充實惹得不住輕喘。

    「你還好嗎?」他怕自己太躁進,會弄得她不舒服。

    「阿唯,我要,我要……」她想要那種可以平息她身體熱燙的接觸,想要可以紆解她渴望的親密。

    「好,乖乖的,這就給你。」

    韓烈唯徐徐的在她身體里擺動著,每一次進入,身下的她都被帶出綿長而甜美的哼吟嬌喘,敲擊著他的耳膜,滿足他的聽覺。

    他低頭看著她,看著她在自己身下變得嬌嬈無比,看著她因為自己而興奮愉悅,男人的自尊獲得無限滿足。

    他取悅著她,也索求著她,隨著節奏越來越快,小房間里彌漫著美妙的音符,敦促著他們越攀越高,終至在巔頂崩潰……

    激情過後,韓烈唯低伏在她身上,緊緊的抱住她,看著嫣紅無比的臉龐,跟著她一起跌入甜美的夢鄉。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6-5-5 17:09:09

尾聲

醒來時,穆樂言覺得腦袋暈眩得厲害,該死,一定是昨天晚上的紅酒,可怕的宿醉讓她完全提不起半點力氣撐起自己,或者說,她一點都不想動。

    她躺著的被窩很硬,卻離奇的令她感到心安溫暖,鼻息間甚至有種熟悉的氣味,很男人,很陽剛……

    「我的老天爺……」她呻吟了起來,口齒含糊不清,「以後不敢再喝那麼多了……」

    地震嗎?要不為什麼她的被窩微微顫抖了起來?

    「以後小酌可以,那會讓你熱情一點,不過像昨天那樣一個人就喝掉一瓶多的紅酒,真的是太多了,那叫酗酒,這下頭疼了吧?」低沉的嗓音在她腦後響起,多情的長指還溫柔的順了順她的發。

    原本還昏沉的腦袋,突然感動得直起雞皮疙瘩,在確認熟悉的男嗓屬于何人後,下一秒,她完全清醒過來。

    穆樂言一咕 的從「被窩」里爬起來,轉身瞪住「韓烈唯牌的人體被窩」。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不然我該在哪里醒來?你說過你不喜歡醒來的時候面對一個人的房間,我當然要陪你一塊兒醒來。」

    「我不需要你提醒我曾經說過什麼話!」尤其是在他給她致命一擊後。

    當她看見彼此的赤裸,腦中閃過的除了懊惱,還是懊惱,一方面氣他,另一方面則是氣自己,氣自己怎麼又會跟他上床!

    她懊惱的往自己腦袋捶了又捶。

    「夠了,言言!」韓烈唯抓住她自虐的手,舍不得她這樣傷害自己。

    「放開我!還有,不準再叫我言言。」

    他靜定的看了她一眼,片刻後強硬地道︰「不要。」拒絕聽從她的命令。

    不要?他憑什麼不要?天啊,這是什麼世道,騙子都這麼囂張的嗎?

    「你給我滾,馬上——」

    他又看了她一眼,這次快些,不到兩秒鐘他便回答,「不要。」

    可惡,又是不要!

    穆樂言滿腔怒火正要發作,他突然起身,無視于自己的全身赤裸,扯掉她身上的被子,扛著她走出房間,轉而來到浴室。

    「放開我放開我,你憑什麼這樣?」

    他把她安置在浴缸里,堵上排水孔,打開水龍頭,然後自己跟著坐進去,就如同過去每一次狠狠愛過的清晨那樣。

    他的理所當然激怒了她。「韓烈唯,你把我當什麼了?我說什麼你都說不要,那你到底要什麼?」她氣急質問,伴隨著水聲嘩啦嘩啦。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你這麼生氣跟我說話。我跟德叔為了餐點里有口水起沖突的時候,你也只是生悶氣,像這樣氣急敗壞的跟我吼,真的是第一次。」韓烈唯邊說,邊曲起長指輕輕摩挲那張氣憤漲紅的俏臉。

    他的慢條斯理讓穆樂言的怒火更盛,她毫不客氣地拍開他的大手。「你到底想要怎麼樣?你不是說你隨時都可以走人,為什麼現在又賴著不走,你還想要我怎麼樣?」說著說著,不爭氣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她倔強的別過臉去。

    「對不起,那些都不是我的真心話,現在我要說的,才是。」韓烈唯扳過她的臉,她掙扎不從,他改用雙掌捧住她哭泣的臉龐,逼她正視自己。「我,韓烈唯,想要一輩子跟穆樂言在一起,我不能沒有她,她也一樣,我們要永遠永遠快樂的生活在一起,直到老死。以上,才是我的真心話。」

    永遠永遠快樂的生活在一起……曾經,她也這樣想象過,渴望過,但在知道一切都是建築在虛假的謊言上後,她不信了,不想了,更不敢再渴望了。

    她不否認在聽見的瞬間,心還是會微微悸動,但她決定當那只是病理上的心律不整。

    她冷下臉,木然地說︰「你以為我還會相信騙子嗎?」

    那聲騙子,狠狠打了韓烈唯一個巴掌,可他又能怎樣,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不要急著決定好不好?再聽這個該死的騙子說些話,好不好?」他目光溫柔的看著她,眸里有悔有疚有祈求有渴盼。

    穆樂言沒說話,沉默以對。

    「那天來找我的人,真的是我二叔,他做了一些不法的事情,包括掏空公司、盜取專利,事實上,我在昨天晚上親手把他交給了警方,我想很快的,他就會在監獄里度過一段不算長的時間。」

    「……」她小嘴微張,表情詫異。

    「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聽見的那些話……」

    我來這里,只是因為我對于原本的生活感到厭煩,想要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喘口氣,體驗不同的人生……我隨時都可以走。

    她想她永遠都會記住他說過的這些話,因為,很傷人,很教人心痛。

    「那些話,有絕大多數是真實,但那句我隨時都可以走不是。確實,當初我真的是因為厭煩原本的生活,亟欲給自己找個出口……」

    說到這,就不得不說起他自己的家人,說起在母親過世不久就立刻結婚的父親和阿姨,說起那個看似華麗富貴的世界,其實讓他內心很空虛,甚至懷疑起家的存在意義。

    「在我喝得爛醉被搶劫一空的時候,老天讓我陰錯陽差的遇見了你,我永遠記得那天早上,你一邊逗著小花,一邊哈哈大笑的樣子。」韓烈唯微微眯起了眼楮,彷佛回到那一瞬間。「那時我整顆心都在想,明明也不是什麼曠世大美女,充其量就是長得可愛,偏偏我就是舍不得把眼楮從你身上挪開,哪怕只是一秒鐘也不想。」他彎起陶醉的笑容。

    她,有那麼好嗎?她在他眼中,真有這麼好嗎?

    聽他這樣說,穆樂言覺得很不好意思,卻又隱隱覺得開心。啕,穆樂言,沒想到你也是虛榮的女人!

    她偷偷往自己額頭敲了兩下,接著覷向身旁的男人,發現他正彎起陶醉的笑容,心,不爭氣的,又撲通撲通的熱烈跳了起來。

    在她小臉微紅的時候,他別過頭來,凝視著她。「我問自己,有多久沒看過這樣的笑容了?那麼甜,那麼溫暖,就好像是冬日清晨里的第一道陽光,劃破灰撲撲的天際,照亮了我陰霾的心。當下,一個念頭閃過我腦中,我想要緊緊藏起這抹笑容,好讓它只屬于自己。然後,我干了蠢事,我騙了你,利用你的心軟,好讓自己留下來。」

    浴缸的水滿了,韓烈唯順手調小水量,保持一小注的熱水不斷流往浴缸里,免得水冷。

    「我真的很自私,我把自己的留下當做是厭煩原本的苦悶生活的一個出口,是場體驗生活的游戲,我確實想過,哪天膩了,我真的可以隨時拍拍屁股走人。可是很快的,我發現我錯了,我的心,完全被你攪亂,你讓我像個瘋子似的在乎你,甚至想著,只要能讓你緊張我,我就算每天摔得鼻青臉腫都沒關系,因為我就想要你緊張我、在乎我。」

    「可你明明有那麼多機會可以告訴我真相的,不是嗎?」

    他卻選擇繼續欺騙,直到真相被那麼赤裸粗暴的揭發。

    「一開始我是不敢說,後來則是因為真的過得太開心了,我打從內心的覺得自己是凱萊奇的一員,完全沒有想到這件事情,直到我舅舅來找我……」

    「你舅舅?!這件事我怎麼都不知道?」

    韓烈唯說起那個深夜,在她沉沉睡去的深夜,他正為專利失竊的事情輾轉難眠,然後,他看到張凱文傳來的Line,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得跟他當面說,他一下樓走出餐廳,發現來的不只是張凱文,還有陸家福。

    「他是我父親再娶對象的弟弟,一直以來我都跟他不對盤,勢同水火,可當他拿著這些日子他苦心掌握的證據,要我跟他一起揪出犯罪者,我發現,我錯怪他了。他是像德叔一樣的人,滿臉凶樣,說話直魯,偏偏卻是最正直的人,我和他攜手策劃了揪出犯罪者的計劃,前提是,我得繼續待在餐廳,等著我犯罪累累的二叔為了掩蓋罪刑主動來拉攏我。我明知道事情的真相要揭發了,可我當時一個字都不能說,怕說了,你反彈不夠大,會引起二叔的懷疑,只好狠心利用你的傷心,好讓二叔相信,我對于他的出現是完全的驚訝,你也是。」

    「你真的好壞好壞……」

    「我知道,所以你千萬不要輕易原諒我這該死的騙子,這樣我才能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補償你,好不好?」

    聽他罵自己是該死的騙子,穆樂言很沒用的又舍不得了。

    唉,就像林美美說的那樣,她的心就像被電飯鍋蒸過的麻糟,對什麼都軟得一塌胡涂,沒救了!

    不過,能看到他回來,她真的真的好高興……

    「就屬你膽子最肥,騙了人家還敢回來!」她捶他的肩膀,扭頭佯裝生氣。

    「不回來怎麼發現你的真面目?」

    「我、我怎麼了?我哪有什麼真面目?」

    「潛力酗酒女一個。以後,酒窖的樓梯在餐廳結束當天的營業後,就該封鎖起來才行,免得你哪天又偷偷跑下去灌得自己酩酊大醉。」

    「人家就傷心啊……」回想心碎的那一刻,穆樂言的胸口還是會忍不住泛疼。

    「以後不會有那種機會了,不會再讓你傷心了。」韓烈唯望著她,大掌緊緊拉住水面下她的手,十指緊扣。

    「那公司的事情都圓滿落幕了嗎?」

    「算是吧!」他伸了個懶腰。

    「你要好好感激我的眼淚。」她嘟嘴,假裝嚴肅的說。

    韓烈唯彎唇一笑。「好,本人由衷感激我女人的眼淚。」

    「我眼楮好痛。」

    他轉過身,捧起她的臉,緊張的端詳她的雙眸。「怎麼搞的,怎麼這麼紅這麼腫?」

    「還不是你害我哭的。」

    「對不起。」韓烈唯不舍的把她攬進懷里,讓她靠在他胸膛。「以後我若敢再惹你傷心,你不要自己哭,直接找人把我打到哭。」

    「那我還不是得哭,因為我會心疼啊,傻瓜!」她被他這番言論逗得好氣又好笑。

    「是喔,那好吧,手下留情,別打我喔,不然你又要哭了。」他頑皮逗她。

    「貧嘴啦你!」

    她打他,打得浴缸里水花四濺,他好脾氣的由著她玩鬧,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現在幾點了?你不會是忘了早上還要去市場采購食材吧?快快快,快起來,再不出發可就搶不到最新鮮的食材了。」

    他比她還急,好像搶不到食材世界就要毀滅似的,看來,他這陣子被同化得很徹底唷,活脫脫就是個凱萊奇的人。

    「你笑什麼?今天是不打算開門做生意了嗎?」韓烈唯覺得她溫吞的反應有點古怪。

    「阿偉跟美美怕我心情不好,會一失手買一車的苦瓜回來,為了避免發生這種可怕的事情,他們倆自告奮勇要去幫我采購食材一個月。」

    「小姐,你早說好不好,害我嚇得心髒都快停了,想說今天餐廳要是開天窗,那可怎麼辦!」韓烈唯沒好氣的睞她一眼,緊繃的心情跟著放松下來。「既然如此,我們就再泡泡吧!」

    「你不用上班喔,總經理大人?」穆樂言故意調侃他,還用腳尖踢踢他。

    「再一下下,再一下下……」水很溫暖很舒服,他不想走,重點是,她就在身邊。

    他趴在浴缸邊緣,半眯著眼楮看著穆樂言,突然覺得老天待他真好,把這麼好的女人賜給了他。

    「言言,我心愛的言言……」

    她學他趴在浴缸邊緣,彎彎的眼睛也望著他。「阿唯,我可惡又可愛的阿唯……」

    他們的雙手緊緊交握,認定對方就是自己的唯一。

    「找一天陪我回去見見我父親跟阿姨,好不好?」韓烈唯拉拉她的手問。

    「可以嗎?可是我只是個廚師……」穆樂言怕他顯赫的家庭容不下她這樣平凡的女人。

    「嘿,現在是醜媳婦怕見公婆嗎?」他不禁揶揄道。

    「岣,人家是認真的!」

    韓烈唯斂容正色,兩只眼睛瞬也不瞬的鎖住她。「我也是認真的。」

    「我、我想想……」

    「不許想,說好。」他低聲命令。

    真是個霸道的男人!偏偏只要被他那雙黑眸定住,她就只有乖乖遵命的分。

    她咬咬下唇,乖順的低下頭,輕輕的從唇瓣間吐出一個字,「好。」

    手指勾起她,他用美妙的親吻,熱情的獎勵她,並願意用一輩子的愛豢養著她。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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