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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丁千柔 -【雪松問情(歲寒尋情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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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0 00:18:16
標題:
丁千柔 -【雪松問情(歲寒尋情之三)】《全文完》
丁千柔-歲寒尋情3-
雪松問情
他,火雲堡堡主─火凜天,人人都說他是惡魔轉世,
行事作風邪惡無比,凡事只要是他喜歡,
管他仁義道德,在他眼中,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
但,只要有人礙著他,一律格殺勿論!
年雪松,一身的白,美的令「天下人」都為他傾心,
也美得令他十分─刺眼!所以,他不惜任何代價,把他困在身邊;
看他的馬「獨佔」他的眼光,便毫不留情的殺了他的千里馬;
看他的「紅唇」礙眼,就不在意世俗的眼光,
直接用唇蹂躪它;這一切一切,只因他要雪松成為他的棋子,
他的「玩物」─他要徹底毀了「完美無缺」的雪松!
可百密總有一疏,為了救雪松,他身中劇毒而喪失記憶!
他那原本邪魅的雙眼竟然變了!變得像迷路的狗兒惹人心痛!
甚至那一張惡毒的嘴竟說出「喜歡」的字眼,
還整日死纏著雪松不放,讓冷漠的雪松也不禁為他心動,
可是兩個男子可以談戀愛嗎?
除非老天爺賞賜奇跡,讓雪松變成女的……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0 00:18:39
楔子
京城歲寒樓
歲寒樓是京城第一大酒樓,因為在京城的酒樓,無一能及其高大宏偉,而通常人稱寒樓,乃取其高處不勝寒之意。
中國人一向是民以食為天,一般酒肆食坊聚集的地方,不論風雨寒暑、白天夜晚,人潮總是絡繹不絕,更不要說酒樓之類的,那真可以梁園歌舞足風流可以形容了。
上酒店沒什麼特別的限制,只要有錢的就是大爺,各階層的人多了,自然嘴也雜了,總有不少的小道消息在其間流竄,以供各位大爺兒們茶餘飯後閉磕牙。助消化的材料。
就像這三樓靠窗的大鬍子客信,他吃飽撐著的一手撫著肚子,略帶醉意的就開始對他身旁的瘦小漢子高談闊論了起來。
「若要論當今世上哪個人當老子當得最稱心但也最煩心的,大概就屬這歲寒樓的年老爺子了。」
「這話怎麼說?」那瘦小漢子問。
「你道尋常人家一舉兩得生下兩子,已是天大的福氣,可這年老爺子卻來了個一舉三得,豈不羨煞天下人也?再說一次蹦出了三個娃兒,這門子生意誰不搶著要,可偏偏就只有年老爺子才做得成,真不知是該讚許年老夫人的肚皮爭氣,還是年老爺子養生有方?」
這大鬍子大概讀過幾年書,雖然他的話和他的人一樣粗莽,但有時卻還能蹦出幾句成語,倒也不令人覺得突兀。
「可娃兒會生也不一定稱心,能夠養得好才算,否則別說一次三個,就是三十個也沒啥用,不是嗎?」瘦小漢子倒不以為然。
「你說的是沒錯,也就是這樣,那年老爺子才教全京城的人羨慕得緊。」
「難不成這年老爺子真能一股三個娃兒全是龍鳳?」看大鬍子這般口氣,本來只是閒聽的瘦小漢子倒真聽出興趣來了。
「你剛回京不久,自是不明白,這年老爺子的娃兒雖說不上是三個皆龍鳳,至少也算得上兩個半了。」大鬍子一看引得了瘦小漢子的注意,得意之餘不免說話大聲了起來,也引得四周的人好奇的聆聽。
「三個就三個、兩個就兩個,哪有啥兩個半的?」這瘦小漢子可愈聽愈迷糊,要嘛就三個,不嘛就兩個,算人哪有其兩個半的,這半個要怎麼算呀?
難不成這年老爺子生了個缺胳臂少眼睛的娃兒?
「這也就是年老爺子當老子最煩心的地方了。」大鬍子一看四周的人全圍了過來,心中倒也自豪起來,學起人家賣關子來了。
「大哥,您也別吊起來賣了,小弟真好奇得緊哪!」
大鬍子一聽瘦小漢子這一說,當下大笑了起來。多聲方歇,就大聲的一古腦兒講了起來:「這年老爺子一胎三個娃兒不僅是龍鳳胎,而且個個不同,最大的是個男的,叫年雪松;而老二和最小的都是女的,分別取名叫寒竹、冷梅。」
「松竹梅乃歲寒三友,這年老爺子名字倒取得雅。」瘦小漢子點點頭。
被打斷了話的大鬍子有些不高興的看了瘦小漢子一眼,看到瘦小漢子連忙閉上嘴巴後,這才滿意的又接著說了下去。
「年雪松自小便被一高人收去做徒兒,直至去年才學成回來,他這一回來,就接手年老爺子本就多得吃喝上幾輩子也花不完的家產,而這年雪松今年也不過十七,要是再過幾年,這天下的生意豈不是他年家全包了?」大鬍子一著眾人因他的話而驚呼,不免更得意的搖了下去。「不只是這樣,這年家的二小姐寒竹生得是花容月貌,見著她的人沒有一個不說她是天仙下凡,看得人人的心像是要跳出胸口一樣,不但兩隻眼睛瞧得發直,連口水都要流出來了。而更令人心動的是她的女紅,那繡花的圖樣兒巧得像是實物就嵌在那布絹上似的,算起來那蘇州天下聞名的巧針繡品也只能落了個第二,不少達官貴人為了她的一幅繡品,不惜叫價十數萬兩的銀子。」
「那娶了這年寒竹豈不是娶了個天仙美人外,還抱了個大金山回家?」瘦小漢子瞠目。
「那可不是嗎?」大鬍子點點頭。
「這年家的老大和老二真可算得上是龍鳳,那剩下的半個自是說那年冷梅了,只是不知這半個又是如何算法?」瘦小漢子聽那大鬍子說得是精彩萬分,心下不免更是好奇。
「這年家老大、老二出生時相差不到兩個時辰,可是老么卻足足隔了一天才生下來,而且一生下來又比一般的嬰兒小,本來是活不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年老爺子福積得夠多,剛好有個神醫借住他家,拿仙藥才救了她的小命。這小么女也長得伶俐可人,只不過是先天不良,雖是同胞,但較之她的兄姊便稍稍遜色。不過,在年家的娃兒中她可是最受寵的一個,她天性善良天真,雖然有時調皮了些,但總是不時的在救濟些窮人,這京城的人見了她總會稱她那麼一聲小菩薩。」
「人無十全十美,那麼娃兒這般性情怎麼只抵半個龍鳳?」瘦小漢子聽了大鬍子的話不免有些不平。
「這你就不知道了,那娃兒先天不良,那收去年雪松的高人便說這冷梅小姐十八歲時有大動;而那神醫也說他的仙藥保得了一時、保不了一世,這年家老么不知還能活多久?所以只得以半個龍鳳來算這年家的老么。」大鬍子有些惋惜的說。
「這樣子倒也說的是,不過尋常人有一個半個龍風似的孩子,怕不得意極了,這年老爺一人得了兩個半,他還有什麼好心煩的?」瘦小漢子聽得了大鬍子的話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想起,便又將心中的疑問問出。
「他當然要心煩,女娃兒十四、五歲就婚嫁的比比皆是,而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尋常,可偏偏這年家的公子、小姐早滿了十七,卻連一個嫁娶的也沒有,你說他怎不心煩?」
「這倒奇了,人家是條件差得沒人要,像年家這些娃兒加上年家的家產,怎麼會到十七歲了還沒嫁娶?」
這可怪了,條件差得沒人要還有點道理,難道條件太好也有問題?
「問題就出在,年家的娃兒條件太好又各有各的問題。」大鬍子誇張的搖搖頭。
「什麼問題?」
大鬍子抬眼看了四下一眼,滿意的發現所有的人連大氣也不敢吭一聲,全部等著他把下文結接下去,他這一生幾時這麼風光,當下說得更賣力了。
「這年雪松生得唇紅齒白,你想想,有年寒竹這號稱京城第一花的妹子,做哥哥的自然也是不凡,生得比一般女子更美上三分,這京城的娘兒們一見了他都要害相思病,只是,也不知道那收了他的高人除了教他一身的武功之外,還教了他啥玩意兒,他不僅不近女色,大概被他正眼看過的女人,也只有他姐和他兩個妹子了。」
「這樣年家不就絕後了?」瘦小漢子聽得眉頭都皺起來了。
「這倒不嚴重,反正他是個『帶把的』,過幾年開了竅就好,可剩下的兩個全是女的才頭疼。」大鬍子又是誇張的歎了一大口氣,好像這年家的娃兒不娶嫁關他什麼事似的。
「這年冷梅或許過不了十八,年老爺子留著她還有幾分道理,但這年寒竹又為什麼到這年紀還沒出嫁?」
這麼娃兒活不過十八歲,做人爹娘的難免想留在身邊照顧,但這年寒竹怎麼會拖到這年紀?有道是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實在是因為這年寒竹的條件太好了,而年老爺本身又疼娃兒,這京城上下竟沒有一個人得了他的眼,而那些提親被拒的當然也不敢說一句話,只因他們真的是覺得自己高攀了,條件匹配不上她。就這樣,年二小姐的婚事就一年一年的拖了下來,唉!不知何年何月才出現得了能配得上她的男人?」大鬍子扼腕的搖頭。「真是可惜了這麼個大美人。」
「這也難怪年老爺子要心煩了,這聽起來問題還大著呢!」瘦小漢子說。
「是呀!」大鬍子更是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年老爺子曾說,要是他的娃兒能婚嫁,將在京城擺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好好慶賀一番,可是,要喝上這一杯喜酒看來可不容易,我看是有得等了。」這大鬍子一說完,四周的人群便一致的點頭,看來大夥兒都挺認同他的話兒的。
「這倒也不一定,有道是姻緣無注定,月老做事也不是我們凡人明白得了的。」瘦小漢子笑道。!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0 00:18:55
第一章
大雪沉沉飛露冷。
整個世界除了一片銀光外,似乎容不下其他的色彩,而這酷寒的天氣也讓所有的動物躲了起來,是以除了漫天的飛雪,不再有一絲動靜。
遠遠的似有什麼東西在動,凝神一瞧,還是白茫茫的一片,隱約聽到達達的馬蹄聲交雜著馬兒噴氣的聲音飛快的接近;等到聲音很近了,赫然發現,竟是名白裘少年騎著白馬狂奔而來。
漫天的狂雪掃捲,卻掩不住少年如白玉精雕的面容,那賽雪的肌膚,更襯得他額間的硃砂誌似血般紅艷。
「揚!」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那馬兒像通靈般的瞬間停了下來,除了頻頻由鼻中噴出的白煙外,那馬兒自若的無一絲萬才四蹄齊飛的樣子。
這少年是世上少見的翩翩佳公子,這馬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通靈千里駒,這一人一駒,讓這塞外荒野小棧裡的主人和過客全都驚呆了,客棧一下子安靜的連雪花飄落的聲響也聽得見。
少年似已見慣這眾人的反應,面無表情的牽著馬兒來到了馬糟,熟練的替馬兒安頓餵食之後,在它的耳邊交代了幾句,那馬兒便安靜的待著。
「公子,您要來些什麼?」掌櫃的立刻上前招呼,卻不由得愣住了。
這少年真是美得令人心驚,或許用美字來形容一個男人是挺不合適的字眼,可是除了美,他還真找不出其他的字眼可以形容。
白裘少年抬眼看了發呆的掌櫃一眼,臉上仍是淡漠平靜的神情。「先給我來壺熱茶,再隨便上兩樣小菜就好。」
掌櫃一回神,不由得赧然,他長這麼大,看過的人不在少數,可從沒哪個男人讓他看得這般入神。
「是!是!我馬上讓人去準備。」他連連應聲。
「老四,你看那娃兒是男是女?雖然他一身打扮和策馬的氣勢像是男人,但男人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容貌,只怕這世上沒有一個女子能及得上他。」角落那胡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對一他身旁另一中土人士穿著的男人說。也不知是故意還是塞外的人一向豪放,聲音洪亮的讓所有在場的人全聽得一清二楚。
白裘少年自也將這話全聽進了耳中,他只是冷冷的掃了那胡人一眼,便逕自的飲起茶來,倒是那胡人身旁被喚作老四的人連忙拉了那胡人一下。
「你可別亂說話,他可是和火雲堡堡主齊名,天下一大名公子之一的年雪松,也是京城首富的長子,論武功、財勢,可不是你我可以得罪得起的。」年雪松的名氣在京城可說是無人不識,而他方自京城而來,目也識得這名聞天下的美公子。
「和火雲堡堡主齊名?」
這話一說出口,在場的人不禁揪然變色,或許在場的人不一定個個盡識這四大公子的名號,可在關外,提起火雲堡的火凜天,沒有一個人不知道的。
不只是因為火凜天是關外最富權勢的人,所有往來的交易全得經過火雲堡,更因為火凜天的行事風格詭異,全身又散發鬼厲之味,見者無不膽戰心寒,甚至有人說他是惡鬼轉世。
「公子,您的菜來了。」一個嬌嫩的聲音響起。
年雪松抬頭看了一眼,當下皺了一下眉頭,「擱著吧!」
「可是爹爹……」這女孩是掌櫃的女兒。
關外一向生存困難,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大多人會要自己的女兒陪著上的客人一宿,若運氣好的便讓客人帶回做妾,再不然若肚皮爭氣的,也可生個健壯的小伙子,多個幫手。
雪松這兩年經商,走遍大江南北,一眼便明白這女孩是何用意。
『你可以回去了。」雪松雖是溫和的口氣,但話中明白的透露著拒絕的味道。
「可是爹爹……」
雪松又輕皺了一下眉頭,「你何不拒絕?我想你爹爹不會反對的。」
「可是……可是人家……人家喜歡你……」小姑娘躑躅了好半晌,才提起勇氣偷偷看著雪松說道。
「喜歡我?」雪松搖搖頭歎了一口氣,「你我才見面多久?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這皮相嗎?你又知道這皮相下的我是什麼樣的人呢?」
有時候他真的覺得,他這張臉是一種詛咒,若他這張勝是長在一個女子身上,或許還好一點,可偏偏長在他這個注定以男兒身活在這世上的人身上,每每總招來他一點也不想要的注目和青睞。
若非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真想在自己的臉上劃上幾刀算了。
女孩被雪松過於嚴厲的口氣嚇了一跳,淚珠兒就這樣撲籟該地冒了出來,轉身飛奔回去後堂。
雪松伸出手,但就在即將碰到女孩的衣袖時,他又縮回了手,住她離去。
他抓住她做什麼呢?虛假的溫柔有時才是最殘忍的慈悲,不是嗎?
望著窗外漫天狂掃的飛雪,他竟覺得心中的寒意冷過一切,他由懷中拿出碎銀放在桌上,然後吹了一聲清亮的長嘯。
馬廄裡的銀霜一聽到主人的呼喚,便四蹄齊發的奔到門口。雪松不多話的飛身上了馬,一刻也不停的和銀霜遁入了大雪之中。
黑色,一片天涯無盡的黑色。
黑色的烏檀木畫棟、黑色的大理石板、黑色的梁堂錦帳、黑色的幕簾隔紗……似乎除了黑,這兒容不下其他的色彩。
火雲堡大廳的爐火熊熊的燃著,在一片漆黑的大廳中形成的光影跳個不停,這本是隆冬溫暖的景象,可除了那揮之不去的鬼魅感覺,竟無一絲暖意。
此刻,一紅一青的兩個妖嬈女子,丰姿綽約的由外頭走了進來,除了她們身上服飾的顏色不同外,競相似的讓人無法分辨,看來該是雙生姊妹。
這兩名女子美則美矣,但渾身散發邪魅的野蕩氣息,那雙勾魂的鳳眼,讓人看了忍不住要打哆嗦,或許是迷醉,也或許是驚駭。
「蠍青,聽說主人邀了年雪松來我們這兒住上三個月。」那紅衣女子對著身旁的青衣女子說。
「就是那個年方十八就和堡主齊名的年雪松?聽說他人不但俊美賽女子,又是京城首富的唯一繼承人,而且一身武功還深不可測,我以為主人一向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像是集所有幸運於一身的人,這會兒怎麼會邀他來火雲堡?我看事情才不會這麼單純。」蠍青微微皺起了眉頭,她額際那栩栩如生的青蠍刺青像是有生命似的動了起來。
「管主人心中是怎麼想的,反正只要能親眼看到年雪松的俊美相貌,或許再吃他一口,像他這種青澀的美少年的味道一定很不一樣,光想就教人口水快流下來了。」紅衣女子一臉的邪淫,那雙會勾魂的眼睛更是蕩漾著一池春水。
「蛇紅,你可別亂說話,年雪松在主人的心中也不知道是什麼身份,要是不小心,惹主人動了怒,到時可就不好玩了。」蠍青提醒的說。
蛇紅低哼一聲,「反正主人也不會介意這種事,如果我能伺候得讓主人的客人滿意,那也是讓主人有面子,主人賞我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怪我?」
蛇紅噘起了鮮紅似血的紅唇,一臉的不以為然,誰都知道火凜天一向把女人當擺飾,能讓他多看兩眼就算是天大的思寵了。像她們姊妹這般美艷的女人,在火雲堡中算得上是受寵的女人,可是,她們也明白,火凜天對她們並沒有一絲情感。
不,該說火凜天根本沒有一點感情。
「你別亂說話。」蠍青輕皺起眉頭,對這個總是口沒遮攔的妹子還具有些頭疼。
「我才沒有……」蛇紅的話在看到一直隱身在簾後沒有出聲的人後,一下子全卡在喉頭。
蠍青不明白的順著她的眼光望了過去,臉也倏地劇成了青白,連忙拉著蛇紅兩人立刻跪了下來。
「主人,蛇紅和蠍青不是故意多話,請主人別動怒。」蠍青的聲音虛弱得一如游絲。
簾後的人竟然是火凜天,只見他一襲黑色的衣著,在這漆黑的大廳中,他那原本就邪冷的面容更教人不寒而慄。
憑良心說,他的面容算得上世間少有的俊美,可他身上那渾然天成的邪惡氣息總讓人驚懼萬分。
「我不太喜歡有人這麼多嘴。」火凜天冷哼一聲。
「屬下知罪。」蠍青和蛇紅連忙低下頭,身子不住的顫抖著,她們雖受寵,相對的跟在火凜天身邊的時間也較長,看多了惹他不高興的人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他,絕不是個懂得憐香惜玉的男人。
「過來!」他勾起一抹邪魁的笑容,那雙本就深途的眸子此刻如萬年冰谷一般深不可測。
蠍青和蛇紅恐懼的互看了一眼,不敢稍有延遲的爬到了火凜天的腳邊,「主人饒命!」
火凜天握拳的手頂起蛇紅的下頷,大姆指來回的摸著她如花的容顏。
「果然長得夠勾魂,男人看了這雙眸子要不心動,那真是太少了,難怪你的胃口這麼大,但年雪松可不是普通的男人,你有把握勾引得了他嗎?」
火凜天猛的放開手,蛇紅重心不穩的狠狠摔了下去。
「我就不信他逃得出我的迷心勾魂大法,也不知道是蛇紅對自己太有自信,還是一時被嚇昏了頭,她竟然出言頂了回去。
「主人饒命!」蠍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難看,跪在地上連連的磕著頭,「請看在我們姊妹倆跟著主人這麼多年,賜我們個全屍。」
「你和你。」火凜天指了指蠍青和蛇紅,「要我放了你們也不是不可能,只要……」
「只要什麼?」這句話仿若一線曙光,照亮了她們的希望。「主人吩咐,我們一定竭力完成。」
「是嗎?」他輕聲的反問,但卻比大聲叱責更教人心寒。他看了她們一眼,臉上竟勾起一抹愉悅的笑容,「你對自己挺有自信的,那好,這兩天年雪松就該來了,如果你真能吃了他,那找就放過你。」
「什麼?」蠍青一臉的驚疑。
「謝謝主人!」蛇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她本來就想試一試年雪松的滋味,但礙於自己是主人的寵婢,不敢太明目張膽,如今主人的這個命令,不啻是合了她的心願,教她又驚又喜。
「可是主人……」火凜天身旁一直沒有出聲的紫衣突然出了聲。
「你有意見?」火凜天冷冷的看了他身旁只剩一隻手臂的女子一眼。
「我……」紫衣咬了咬下唇,她一向不是個多話的女子,看火凜天眉頭微微蹙起,她連忙低頭不語。
她知道自己剛犯了一件多大的錯誤,火凜天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他也容不下他身邊的人有任何多餘的情感,而她也一直盡力的將自己變成一個沒有任何知覺的人,這也是為什麼火凜大會將自己放在身邊的緣故。
「這年雪松果真有本事,你才見了他一面,就為他動了心,再多看兩眼,怕不連命都賠上了。」火凜天冷哼。
「不是的!」紫衣連連搖頭。「紫衣只是因為年雪松對我有救命之恩,所以…
那日她不自量力的挑戰風馭飛,給主人丟了臉,要不是年雪松幫她說了幾句話,今日她不會只讓主人斷了一條膀子,而是成了異地的遊魂。
「你的命是我的,我說過在火雲堡的一切都是我的,我要你生就生,我要你死就死,要不是為了引年雪松來這裡,你根本沒有活著的必要。」火凜天手指一彈,紫衣立刻整個人向後摔了開去,嘴角還流出一抹鮮紅的血。
紫衣沒有費心擦去嘴角的血漬,只是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靜靜的退到一旁。
「怎麼不再問我為什麼要引年雪松來這兒?」火凜天冷冷的掃了在場所有的人一眼,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但也是因為這樣,更讓人膽戰心驚。
或許胸大無腦這句話是其來有自,否則在所有的人連大氣也不敢吭一聲的同時,蛇紅竟還不知死活的開了口:「年雪松這樣的人一直是主人最討厭的,主人為什麼…」
「別亂說!」蠍青連忙喝止,然後連忙為她妹子的口不擇言告饒。「主人,蛇紅是無意的。」
火凜天伸出手將蛇紅招了過去,輕柔的撫弄著她細柔潔白的頸子,靠近她的耳際,似是**似是低喃的耳語:「我說過,我不喜歡多話的女人。」
火凜天是一介美男子,再用這般輕柔的語氣低語,一時間,竟迷得蛇紅忘了他是一個多麼危險的男人,直到頸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才驚覺火凜天眼中的殺意。
「主……人…我……下次……下次不敢了……」
火凜天冷哼一聲,一鬆手,蛇紅就直直向外跌去。她也顧不得好不好看的連忙爬了起來跪好,今日主人放過她,這已是天大的運氣,她再也不敢放肆,全身卑微的顫抖著。
「不過,我倒是可以告訴你為什麼。」火凜天冷冷的掃了在場所有的人一眼,似是無聊的彈了彈衣袖。「年雪松,如雪般冰潔,松般堅強,他倒是個人如其名的男子,只是不知道這雪若污了,松若折了,他還剩下什麼?」說完,他仰天長笑。
那笑聲如惡夜中的邪靈,聲聲嘲弄著即將到來的命
出了落日峽,再西行半個月就是火雲堡,一思及此,白定樵一顆心竟有些不安。
他不記得自己這樣執著的追尋夢中的影子已有多久,或許只是昨日之事,也或許已有一輩子。此刻他不想多想,也無力思索,除了再見那影子一面之外,任何事於他都是多餘的。
望著漫天飛雪,似是亟欲阻絕他的前進,可即使知道前方路途坎坷難行,他卻已無法回頭,也無回頭路。
大雪是不能阻斷他西行的決心,但身下牲口不安的鳴叫卻提醒他,還是找個山洞避避暴風雪,否則別說是火雲堡了,或許連這落日峽也出不了。
反正這麼多年他都等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於是他策馬轉往最近的山洞避雪,也讓這些天不曾好好休息的馬兒歇息。
入了山洞後,白定樵先將馬兒打理好,才用火把子升起了熊熊的火焰,溫暖他冰冷的雙手。
或許是剛剛一心趕路,倒也不覺有何冷意,這時,血液流通的刺痛才提醒他對自己的折磨。
多可笑呵!天下女子多如過江之卿,以他白定樵的身份地位,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偏偏他愛上的竟會是一名男子!
可那載著深憂的剪剪雙眸、清麗絕美的容顏、那淡淡的幽蘭雅馨……這一切的一切,怎麼可能為一個男人所有?
可他卻真的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天下聞名的佳公子
是上天刻意捉弄他嗎?
他這一生從不為任何傾城名媛動過心,沒想到唯一的一次心動,竟讓他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突然,洞外有動靜,他警戒的扶上自己腰際的若水劍,並在掌中暗凝真氣,以防突來的狀況。
「年輕人放輕鬆點,我這老骨頭已快凍僵,玩不起打打鬧鬧的遊戲,我只是看天寒地凍,想和年輕人借點火避避寒。」
白定樵打量著由洞外步入的白髮老人,瞧他白髮白眉,想是有一定的年歲了,可奇怪的是,他卻一點也看不出他的年齡,而且洞外漫天飛雪,這人竟無一點雪花沾衣袖……
雖心中疑竇叢生,可望著洞外呼嘯的寒風和狂捲的大雪,白定樵不忍拒絕老人的請求,遂點點頭道:「這洞乃天成,火乃神思。本皆是無人能有之物,前輩又何須言借?儘管坐下便是。」
『好一個洞乃天成,火乃神思,年輕人出身顯貴卻不亢不卑,實是世所少見,今日你我相遇也算有緣,不如我來為你卜上一卦,白公子,你說可好?」
白定樵大大的吃了一驚,「前輩識得在下?在下眼拙,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我的姓和名早忘了,知道我的人都叫我璇璣子。至於你……老夫連自己都不識得,又如何識得你?」
「可是前輩不是知道我姓白?」白定樵微微皺起了眉頭。
「那是剛剛由那西旋而入的一陣風告訴我的。五行之風屆西方,色屬白,你若不姓白難道老夫姓白?」
白定樵挑起一邊的眉毛,直覺告訴他,這個老人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在下白定樵,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前輩見諒。」他拱手客氣的為他方纔的疑惑陪罪。
璇璣子一揚手,「無妨,我自己都不識得自己,又何要他人識得我呢?只是你這名兒取得不好,定樵……人若多情定憔悴,你此番西行是為尋情吧!」
白定樵見璇璣子語出皆樣意,更加肯定了剛剛的想法,不再多作保留的點點頭,「前輩,明人之前,晚輩也不敢說暗話,只是不知此行能否尋得到人?」
璇璣子在口中不知哺念著什麼,手上不停飛快的捐指算著。突然,他皺起了眉頭搖搖頭,「不妙!不妙!」
「前輩的意思是會找不到人嗎?」白定樵心一悸,不會又教他白走一遭吧!
「人,是一定找得到,可是……」
「可是什麼?」
「此次西行是你唯一能找到人的機會,一旦錯過就今生無緣,可是你若西行,恐有禍事滋生,輕則傷心,重則斷魂,你還是多考慮考慮。」璇璣子搖搖頭。
「謝謝前輩的關心,在下無論如何必得尋到人,不然此生難有寧日。」白定樵謝過了老人的提醒。
愛上一個男人,這份世所不能見容的愛清早就是傷心,若此生不得見夢中的人兒,終其一生失魂落魄,無異是斷魂。
「唉!人生自是有情癡,你這般癡心,老夫也不能多說什麼,這一方惟心守魂玉就贈與你,盼你能避過此一災難。」璇璣子由懷中摸出一塊約拇指大小的白色玉珠子。
白定樵伸手接過玉珠,仔細一看,發現玉中竟有一個心字,而且不論怎麼改變方向,仍能看到那個心字。
「不知前輩這是何意?」,白定樵直覺老人的舉動必有其意義。
「天機不可洩漏,所謂師父引進門,修行看個人,如果你能早些明白,或許能免掉一場不必要的悲劇發生。」璇璣子只肯說到這,便不再往下多說。
「悲劇嗎?」白定樵低喃。
「雪已停,你我的緣盡,緣起本天定,綠盡不由人,老夫也該走了。」璇璣子對著白定樵點了點頭,轉身便步出了洞口。
「可是前輩……」
白定樵張口還想說話,可是老人竟在轉眼間不見蹤影,等他回過神來時,竟然在洞壁上發現了幾行字,竟是璇璣子不知道在何時留下的。
這牆上無聲無息出現的幾行字,讓白定樵不免有幾分心驚,他的武功在天下也算是一等高手,比起這天下四大名公子也不逞多讓。可他竟然連這老人在何時留下這些字都不知,怎不叫他對這神秘來去的老人又驚又佩呢?
這老人的腳程之快,竟是踏雪無痕,連絲毫足跡也不曾留下,讓他空有滿腹疑問而不得解。
不過,老人的神機妙算,留下這字必有其用意,或許他能在這字意中找到他想要的答案。於是他籍著火光,細細的看著壁上個個如拳頭般大的字——
天若有情天亦老,草木多情亦早凋;撲朔迷離三生定,深情摯意一命還。
但求此情來生續,不問生死只問情;還君明珠雙淚垂,魂魄渺渺向晚天。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0 00:19:08
第二章
雪松一入了火雲堡後,就讓人請到了火雲堡的大廳。
一身白衣的雪松,在這除了黑色之外沒有一點其他色彩的大廳中,顯得格格不入。如果火凜天的目的是要他覺得難過,那他也未免太看不起他了。
雪松靜靜打量眼前的一切,不愧是火凜天的地方,牆上形形色色的猛獸皮相幾乎無一重複,唯一相同的是痛苦的表情,似乎都被以極為殘忍的手法在去生命。在這裡,在在顯出強烈的殘酷風格,一如世人對他的評價
他是個以看別人痛苦為樂的男人。
雪松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你們一定很痛苦吧廠
「沒想到年少爺不僅對人仁慈,對這些畜生也如此心軟,但人若太心軟,可成不了事的。」
火凜天不知道何時出現,他那低沉略帶輕蔑的聲音讓雪松微微蹙起了眉頭。
雪松把眼光調向火凜天,他的樣子一如他的記憶,一襲終年不變的古色衣施,削瘦卻充滿力道的身材,嘴角那一抹輕蔑的笑意和那雙像是魁惑卻又譏消的眼睛,他從不否認火凜天是個渾身充滿吸引力的男人,可他的吸引力融合了太多的危險。
而在這樣的男人面前示弱,無異自找死路。
「側隱之心人皆有之,這與心不心軟無關吧?」雪松淡然的口氣說。
「側隱之心?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像你右手邊的黑額虎,足足有一般老虎的三倍大,它一掌可以打碎牛的頭骨,也能一夜之間咬死百餘人,不僅一般的獵人打不傷它,就連那些自以為有點武功的小癟三,七個人聯手也打不過它,還不全教它咬得缺手斷腳。」火凜天冷哼。
「那你可真是為民除害。只是,殺了它也就罷,何必將它弄成這個樣子?」火凜天又竟將插在它額心的刀子一起掛在牆上!
「為民除害?!」火凜天像是聽到笑話似的仰天大笑了起來,「你不覺得你這話太可笑了嗎?為民除害?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也與我無關,要不是它犯到了我,它高興再去咬死幾個村莊的人我都不想管。」
「犯到了你。」雪松點頭復誦。這樣的回答才符合火凜天的本性,從他第一眼看見火凜天時,不就明白他是個活在黑暗中的男人嗎?那為什麼聽到這回答竟有一絲的失望呢?
「我從來不會放過任何犯上我的人、事、物,而且我會加倍討回來。」
火凜天倏地向雪松靠了過去;雪松足下一點,閃開了他伸過來的手,和他保持著和方才相同的距離。
「如果我記得沒錯,我應該不曾犯過你吧?」雪松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對火凜天的身手不免暗暗心涼。
他不明白的是,這火凜天對他似有很深的敵意,可他從不記得自己對他做了什麼,為什麼他要用這樣的方法來變相軟禁他?
「如果你曾犯過我,你現在也不會在這兒了。」火凜天微挑起一邊的眉毛,臉上是不置一辭的訕然。
「我承認你的武功頗高,但你也未免太有把握了吧!」雪松低緩的說。他年雪松既然能和他齊名,自也有不錯的武功修為。
「你的身手不錯,若論武功,這天下能與我交手的人不多,你算是其中的一個,可你就輸在太過生嫩,這世界的黑暗不是你這種初出茅廬的小伙子能明白的。就拿下藥來說好了,我只要在火中加上一些水雲香,從你剛剛到現在吸入的,就足夠讓你身上的功力盡失,即便你武功再好,也只有乖乖聽話的份。」
「暗箭傷人,你不覺得你的做法太卑鄙了嗎?」雪松心頭一驚,這無色無味的水雲香本是練武之人的剋星,吸入些微內力暫失,多則功力全廢,當下連忙收神,運氣查探自己的中毒狀況。
「卑鄙又如何?我可從沒說過我是君子。」火凜天冷笑。「不過,你放心了,你是來我堡中作客,我只放了一點水雲香,這份量對你根本沒有妨害,只是讓你明白,我不是不能,只是不做而已。」
雪松讓氣在自己的體內運行一遍,知道他說的是真話,他的體內果真有水雲香的存在,但少得對他構不上任何影響。
「我是否該為了你替我上這門課而道謝?」雪松壓下心中怒氣,冷冷的問。
「好說,來者是客,你這三個月是來火雲堡作客的,我盡盡地主之誼也是應當的。」
「挺特別的待客之道,我算是開了眼界!」
火凜天微揚的嘴角又向上提了幾分,「敢惜年少爺是對我的待客之道頗為不滿?這可怎麼使得,你可是我用千年續命白玉杞請來的貴客,要是招待不周,豈不是浪費了?」
他說完,擊了兩下掌,眼前出現一群女子,穿著不是薄紗就是露背,有些乳溝還清楚可見,打扮冶艷到近乎**的地步。
雪松這些年各方經商也見過不少世面,可這樣的陣仗,仍教他不免微熱了耳根。
一般女子看到他的長相就像失了魂,可眼前的這些女人更過分,她們一個個像是餓狼般的撲向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雪松皺起了眉頭,一揮衣袖,把那些靠向他的女人彈了開來。
「主人的意思就是,火雲堡中所有的女人,你看上哪一個,哪一個就是你的,這樣的禮年少爺應該受得起,選我吧!我蛇紅一定會讓你非常滿意。」蛇紅一眼媚態的邀請,臉上寫滿勾引和挑逗,更甚者,她把她那兩顆傲人的**貼上了雪松的身子,想用她那迷惑眾多男人的身體來迷惑他。
「放肆!」雪松像是碰著什麼噁心的東西般的避閃了開來,冷冷的看著火凜天,「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這樣的大禮,我光福消受。」
「我給得起你能不要嗎?你可別忘了,你妹妹的命可是用我火雲堡的續命白玉妃救回來的,當初咱們說好的條件,你得在這當三個月的客人;做客人有做客人的樣子,對主人的款待這樣不屑一顧,你也太沒有把我這個主人放在眼裡了吧?」
「你這是強人所難。」雪鬆緊鎖著眉頭。火凜天提起他們之間的約定來逼他就範,讓他一時竟然沒有反駁的餘地。
「玩個女人有什麼難的?你可別告訴我,名揚天下的年雪松『不行』,這傳出去,可不大好聽吧?」火凜天故意挖苦。
「你別欺人太甚。」雪松出聲制止了他那難聽的話。「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是不是我要哪一個女人都可以?而且隨我處置?」
火凜天呆怔了片刻,立即頷首道:「當然,主隨客便,這火雲堡中的女人只要你點上了就是你的。」對他來說,女人只是發洩的工具,沒有什麼可惜不可惜的。
看火凜天答得這麼理所當然,雪松倒有些同情起眼前的這些女人。
「好,那我要她。」雪松指著火凜天身旁斷了臂的紫衣。
『為什麼要她?她根本是半個殘廢。」蛇紅不服氣的說,論身材、論相貌,她可都是火雲堡中排名第一的美女,更別說她那身讓男人欲死欲仙的本事了。
「你怎麼說?」雪松不理會蛇紅的不滿言辭,只是靜靜的看著火凜天。
火凜天仰天大笑,「原來年少爺愛的是這種?反正她的命也是你救的,再說,我要個殘廢的在身邊也沒有用,你要就儘管拿走,玩過後若不滿意,看是殺了她或是怎麼樣,都隨便你。」他惡毒的提議。
雪松看著紫衣發白卻強裝堅強的面容,心中掠過一絲不忍,「火堡主,既然你將她給了我,她也算是我的人了,請你講話尊重一點。」
「說的也是,打狗總得看主人。」火凜天點點頭,再一擊掌,所有的女人全退了下去,只剩下紫衣和兩個小丫環。
「主人有什麼吩咐?」兩個不滿十三歲的丫環低著頭恭敬的問。
「把紫衣好好打扮一番,她雖然是個廢人,這禮要送總得送得體面一點,不然怠慢了年少爺,人家還說我火雲堡一點待客之道也沒有。」火凜天說完又是一陣仰天長笑。
雪鬆緊緊鎖住了眉頭,他是不是太低估火凜天這個男人了?
他真的應付得了這樣的男人嗎?
三個月後,他真能全身而退嗎?
在火凜天令人心寒的笑聲中,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雪松四處打量火雲堡,放眼望去,只見一片灰濛濛的,除了岩石和黃沙,這花園唯一的擺設竟是一堆堆的獸骨。
他雖然不覺駭然,但看到滿園荒曝的白骨總有幾分不舒服。再看看前方替他帶路的勁裝男丁,他臉上是完全沒有表情的淡漠,看來連在這裡的人也是一點生氣也沒有,不過這倒也不奇怪,住在這樣的地方,有幾個人快樂得起來?
一想起自己還要在這樣的鬼地方待上三個月,雪松不由得輕歎了一口氣。
「年少爺,您的廂房到了。」
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繞過中庭,來到了一個叫「雪同園」的地方,匾額上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他直覺這字定出於火凜天之手,原因無他,這世上再無第二個人能在字中寫得出這般霸氣和狂放。
像是受到蠱惑,他伸出手輕輕的撫著匾額上的字,雪同園、雪同園,他的意思是要自己與誰同呢?以他的性子,怕不是要與他一同……
一同偏執呢?還是一同狂猖?
「我自己進去就好,你退下吧!」雪松一擺手,那個男丁便恭敬的退了下去。
他輕輕的推門走了進去,迎面而來的冷香讓他微微皺起了眉頭,看來火凜天對他倒知之甚詳,連他最愛的寒玉松的松香全都準備好了。
該說他心細呢?還是他想知已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呢?
既來知,則安之。如果火凜天對他真有任何企圖,那大廳中的水雲香早夠他死過八遍十遍的了。一思及此,他便放寬心胸,不多猶疑的走了進去。
這入了眼的一片雪白,倒教剛剛看得全是黑黑髮灰的雪松有一剎那的心悸,他連這一點都想到了……
他到底想做什麼?真如他所說的,只是請他來作客?
突然,雪松的眉頭皺了起來,冷聲問:「是誰?」
一個飛身,他以極快的手法掀開了用羽柔雲綢製成的床帳,卻立刻放了手,臉上升起一片徘紅,跟著腳下踉蹌的退了好幾步。
「你這是做什麼?」深吸口氣,穩下心神後他才開口說。
「年少爺點了紫衣,紫衣就是你的人。」雲帳輕掀,紫衣也不管這時節仍是寒氣襲人,就這樣光裸著身子走了出來。
「把衣服穿上。」雪松禮貌的將眼光調開。
「年少爺是不滿意紫衣是個殘廢?主人說您若不滿意,紫衣便以死謝罪。」紫衣臉上仍無一絲表情,但反手已往自己的天靈蓋打去。
雪松一個箭步上前,擒住紫衣欲自我了結的柔夷。
「你這是做什麼!我有說我不滿意你嗎?」
「主人....」
「什麼主人不主人的,你剛剛不也說你是我的人了嗎?既是我的人,就該只聽我的話,我叫你把衣服穿上就穿上,天寒地凍的,遲早會凍著了。」雪松嘴上是叱責的言語,可手上卻極溫柔的將被風解了下來,輕輕的覆在紫衣的身上。
「年少爺……」紫衣一臉的不能理解。她三歲的時候被人棄在火雲堡的門口,被火凜天收留之後,除了服從命令之外,她沒有一點存在的價值。
可為了什麼這如玉般雕琢的男人要對她這麼好?
「女孩子家的身體不可以隨隨便便讓人家看到的,知道嗎?」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身為女兒身是上天的恩賜,你要懂得尊重自己,別人才會尊重你!」雪松一看紫衣已不再有尋死之心,便放開她。
「年少爺…」
「既然你是這火雲堡裡唯一屬於我的人,就別再叫我年少爺了,叫我雪松好了。」雪松難得的對女子微微一笑。
他一向不喜對女人微笑,可不知怎麼的,這個女孩強作的冷漠,總讓他想起那嫁與雷翔宇的大妹,年寒竹。不知道她嫁過去生活可好?
寒竹呵!他美麗又清冷的妹子。雷翔宇可是個風流浪子,選這樣的男人嫁,會很累的。
「雪松少爺,你在想什麼?」紫衣是改了口,但仍不忘在雪松的名字後加上少爺二字。
「沒的事,你去把衣服穿好,遲了傷了風就不好,我先出去走走。」雪松轉身借口走出門,好讓紫衣有時間更衣。
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是不合禮教,雖火雲堡本就是個無禮教可言的地方,但,從小飽讀詩書的雪松心上自有一把尺。
紫衣望著雪松飄然遠去的身影,有一種熱辣辣的感覺從鼻腔中酸酸澀澀衝上眼底,她緩緩的伸手感覺頰上的濕潤……
這是淚嗎?若不是淚,這眼中不停落下,怎麼拭也拭不幹的水珠又是什麼呢?
雪松避開了和紫衣的獨處,信步走到後園,靜靜的讓寒夜中的冷意浸入他的身子,一分一分的封閉他的心。
他不該對紫衣這般溫柔的!他一向明白自己的溫柔會對女孩子造成多大的傷害,可是紫衣那傲然的冷漠,每每勾起他對寒竹那種心疼的感覺。
他是個不能有情愛之人,看來他該更小心才是。
抬頭望月,月笑人癡。這月已看過古今往來,這天下荒誕的事也看得不少,當是不會笑人癡俊才是,若真要笑,卻也是同情吧!
一聲清嘯,銀霜四蹄齊飛的來到了雪松的面前,他不管四周人們驚奇的眼光,一翻身便上了馬。
「等一等,您要出堡得由堡主同意。」幾名黑衣人一下子冒了出來。
看來他四周可有不少人看著。
「我是來作客的,出不出堡,可是我的自由。」
雪松冷哼一聲,衣袖一揮,當下幾名黑衣人只覺雙腳一軟,竟已被點住了穴道,臉上皆是又驚又駭。他們驚的是,雪松看來不滿二十,可一身的武功竟到了如此高深莫測的地步;駭的是,他若一去不回頭,讓堡主知道了,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調轉馬頭,雪松輕喝一聲,銀霜便如箭般飛奔,霎時已把那些黑衣人遠遠的拋在身後。
「別擔心,我年雪松是個重信之人,說好三個月,我便會住滿三個月才走。」留下這句話後,雪松丟開了韁繩,一躍而下的跟在銀霜的身旁。
「銀霜,我們來賽跑。」像是為了擺脫那些心煩的事,雪松對著通靈性的愛馬提議。
銀霜似聽得懂雪松的話一般,仰天嘶鳴一聲,然後便全力的向前奔跑。
銀霜本是世所難見的雪花銀耳駛,相傳是白龍的後代,本是難為人所馴,或許是折於雪松的身手和風采,竟乖乖的聽命於他。
只見銀語就像一道銀箭般飛射出去。雪松一看愛馬這般起勁,不覺嘴角浮起一抹輕笑,一提氣,像道閃電般追上銀霜。
年雪松,京城首富的長子,天下姑娘一見傾心的對象,他該是飽受寵愛的天之驕子,可悲的是,這人人稱羨的際遇對他來說只是枷鎖,一道一出生就緊緊鎖在他身上的金箍咒。他只有在面對著自己的愛馬時,才能稍稍回復他的赤子之心。
銀霜的腳程雖快,但雪松自幼得到高人的指導,身手自是了得,只見一番追逐後,雪松一個翻身便縱上了馬背,在黑風崖邊勒住了全力奔馳的銀霜。
「你真瘋狂,若不是趕上了你,你真會縱身而下吧?」雪松半責叱的說。
銀霜對空谷長嘯,似是同意了雪松的話。
「你是放不下我吧?」雪松何嘗不明白銀霜留在他身邊的原因。「世間加諸於我的,一如我加之於你的束縛,讓我們都不能自由的照自己的心意而活……原來呵!這世間最大的枷鎖是自己的心,可沒有了心,還能算是活著嗎?」
他明白的,是纏繞他心中的放不下困住了自己,可這世上有太多的事不是說放手就能夠放得了手的,不然他也不用活得如此的疲累,疲累到懷疑自己的存在是為了什麼。
有殺氣!
那冷冷的憎惡像刀子一般射向雪松,他的神經一下子繃了起來。而這凌厲懾人的氣勢,只有一個人能散發得出來。
「你來了?是怕我跑了嗎?」雪松轉頭對著右後方空蕩蕩的石林冷聲說。
火凜天和他胯下的馬像是鬼魅般的由石林中出現,那玄衣黑馬的景像在這風雪交加的黑風崖中,更加令人毛骨驚然。
「跑?然後讓全天下人笑年雪松背信忘義?不!我想你做不到,你白淨的世界大概染不得這點黑。」火凜天淡淡的諷刺。名門正派那可笑的仁義道德,他看得多了。
雪松一點也不想辯駁,也或許是他一點也不能為自己辯駁吧!
「既是如此,你又何必跟著我?」
火凜天聽了雪松似不甚愉悅的語氣,竟像是聽到笑話似的放聲大笑,「此路是你開?你這話也未免說得太可笑,你忘了我才是這兒的主人嗎?」
「這樣說來,倒是我這個做客人的錯了?請原諒我本來就是個不怎麼情願的客人。」對火凜天處處挑釁的語氣,原本不愛生事的雪松,心頭不由得也怒氣暗生。
「你情不情願不在我的考慮之列,重要是你來了。」
雪松又皺起了眉頭。好一個霸道而自我的人,全然的不考慮他人的感受。不過,他不該覺得奇怪的,如果火翻天有其他的答案,那他就不是火凜天了。
「你討厭……還是該說憎惡我。」這是一個直述句,語氣中沒有一絲懷疑。
「沒錯!」火凜天也不否認,他一切的行為在在都在訴說這件事。
「那你為什麼還要我來這兒作客?如果你真這麼難以忍受我的存在。」這是雪松不明白的地方。這世上有人請自己討厭的人到家中作客的嗎?
「我討厭白色……非常討厭,而你…白得令我覺得刺目。」火凜天輕攏了一下眉頭,臉上是不容忽視的輕蔑。「你不該讓我知道你的存在的。」
「見死不救不是我的本性……不過,或許是我多事了。」雪松輕歎了一口氣,對火凜天莫名的恨意,他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不過,火凜天的話卻勾起了他的回憶,那大概是五年前的事了——
那時的他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孩童,整天跟著師父習文、練武。有一天,他悶得慌了,趁師父不注意溜下山,哪曉得在路上看到了兩個打得兩敗俱傷的男子,都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仍在拚個你死我活。
或許是做不到見死不救,而另一方面他也好奇自己習武這麼多年,是不是真的有用,便用真氣管他們療傷
這其中一人便是火凜天!
雪松還記得當時的他可一點也不領情。但雪松不讓身受重傷的火凜天有任何反對的機會,硬是救回了他的命。事後,火凜天冷冷的對他說:「你救了我一命,我會還你三個情,之後,你會後悔你曾救過我。」
這麼說來,當日火凜天在蘇州要紫衣自殺謝罪,他肯依他的意思免了她的罪是為了還他的情,而讓他為紫衣上藥則是第二個,說出冷梅的下落則是第三個……這三個情他已還完,現在的他要讓自己後悔,是嗎?
「看來你已經完全想起來了?」火凜天邪冷的眸子不曾離開過雪松,自是把他臉上由疑惑、思索到恍然大悟的樣子全看在眼底。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雪松的眉頭愈深,火凜無臉上邪魁的笑意就更加明顯。「我討厭任何跟白色有關的東西,可是你知道有一件事卻會讓我非常興奮。」
「什麼事?」雪松心下隱隱不安,但還是冷靜的等著火凜天的回答。
「抹殺白色的存在……這很簡單的。」火凜天若有所指的輕聲說,然後不等雪松有任何反應便仰天狂笑。
是啊!這很簡單的。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0 00:19:25
第三章
「喲!沒想到你這缺了手、少了胳臂的竟會讓那年少爺看上,是不是他有什麼特別的癖好?」
蛇紅擋住了紫衣的去路,雙手抱胸,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來挑釁的。
想她在火雲堡不是數一也是數二的大美人,可那瞎了眼的年雪松,竟然當著她的面選了這個像個冰娃娃的女人,而且還是個少條胳臂的女人。
「讓開!」紫衣冷冷的叱喝。對眼前這只會以肉體迷惑男人的女人,她打從心底瞧不起她,只是她苦不來犯她,就算這女人和堡中所有的男人上床,也不關她的事。
「瞧你這麼捨不得的樣子,該不會那年雪松的床上功夫一點也不像他的樣子那麼青澀?」蛇紅媚笑的說。那桃花般的雙眼妖燒的流轉,「那俊美的外表……光想就讓人心癢……」
「呸!雪松少爺的名號可是你這種女人能叫的?」紫衣一揚手,飛快的給了蛇紅一巴掌。
「你敢打我?你忘了我是什麼身份?這堡中除了堡主,從沒有哪個人可以動我一下!」蛇紅怒目瞪著紫衣。這個女人只不過讓年雪松思寵了這麼一次,竟然有膽子打她,簡直不把她放在眼中。
愈想愈生氣,蛇紅直覺的舉起手也想如法炮製,卻被人扣住,動彈不得。
她雖不是個武功高手,但能用一隻手就讓她動也不能動一下,可見這個人的武功修為定屬上層。
她驚恐的看向扣著她手腕的人,原本驚怒的眸子一下子盈滿了浪蕩的神情。
「原來是年少爺……我道是誰有這麼好的武功,這手一抓,就讓人全身酥軟了起來,直想往你的懷中倒下去。」她又嬌又嗲的賣弄風情,還作勢倒向身後的雪松。
雪松一個旋步飛快的鬆手離開,讓本想倒在他懷中的蛇紅,差點跌了個四腳朝天。
「請你放尊重一點。」雪松冷冷的說。
「就是尊重你才想好好的服侍你,若不尊重你的話,我蛇紅才沒那困工夫理你呢!」蛇紅倒也不生氣,臉上仍是毫不放棄的引誘神情。「而且那個女人冷得像塊冰,和她在一起大概也沒有什麼樂趣可言,不如讓我陪你一晚,只要一個晚上,我就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女人。」
沒辦法,誰教她這輩子沒看過一個比他更美的男人,就像是螞蟻見了蜜糖,這千載難逢的男人,教她無論如何也想沾上那麼一沾。
「對我來說,紫衣比你好上千萬倍。」雪松冷哼,對蛇紅的建議一點也不為所動。
「你……太過分了。」蛇紅眼中的火都快噴出來了。
「是啊!你是太過分了。」火凜天突來的聲音讓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蛇紅一聽火凜天是站在她這邊,當下像戰勝的公雞般昂起頭,得意的瞪了一眼紫衣。「堡主,您都不知道,那個紫衣竟然動手打人,人家的臉都腫起來了。」
「那你想怎麼樣?」火凜天笑得輕佻。
「至少她也該讓我打一掌。」此仇不報,她就不叫蛇紅。
雪松皺起了眉頭,「等一等,她是我的人,罰不罰她總該問過我吧?」
「說的是,打狗也得看主人,那你說,你的意思又如何?」火凜無邪邪一笑,作勢要撥雪松的髮鬢。
雪松舉手格開了火凜天沒安好心的動作,「你知我知,你心中自有打算,這事只是你的借口,也別浪費時間,你就把你的意思說明白吧!」
「好!爽快。」火凜天擊了下掌,「聽說你的雪愁劍法是天下一絕,不見識一下豈不可惜?」
「你想比試?」雪松冷聲說。
「我對任何事一向是至死方休,不過,既然你這三個月是客人,總不能讓你只待了三天就斷魂吧?我們點到即可。」
「你似乎自信得很,不過也不奇怪,反正我從沒見你謙虛過。」雪松漸漸習慣火凜天的狂妄,對他那自大的口氣也見怪不怪。
「雪松少爺……」紫衣知道火凜天的武功深不可測,不免擔起心來。
「沒事的,你先回去。」雪松打了一個要她離去的手勢。
紫衣原是不依,可一對上雪松堅定的眼神也只能點點頭,乖乖的轉身離去。
「你也走!」
火凜天冷冷的命令,讓蛇紅縱有千百個不願也不敢多作停留,連忙快步的離開,否則以火凜天喜怒無常的個性,反抗他的下場,她可不敢想像。
只是,為什麼她會覺得火凜天對年雪松的惡意捉弄之下,似乎有著不可解的奇怪情感?
這年雪松的存在,對火凜天而言到底有什麼意義?
冷風呼嘯,飛雪伴沙舞,冰冷的氣息在空間中瘋狂亂竄。
雪松和火凜天一語不發的冷眼相看,高手過招本是牽一髮而動全身,是以雪松一點也不敢大意的等著火凜天出手。
但出乎雪松意料之外,火凜天竟哈哈大笑了起來。
雪松不解的皺起了眉頭。「你笑什麼?」
「你當男的實在是可惜了,若你是女人,這天下恐無人能勝過你。」
雪松眉頭皺得更緊,「如果你只是想說這無聊的話,那恕我不奉陪了。」
他轉身就走。背後一道殺氣讓他直覺的頭一歪,拳風由他的臉頰掃過,直直沒入他身前的石壁上,留下一道清晰可見的掌印。
「背後出手,你算什麼英雄?」雪松轉身怒言以對。
「我說過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只要我高興,我愛怎麼出手是我的事。」火凜天本性狂傲,做事只求高興便可,俗世的教條於他一如無物。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有說你能走了嗎?沒見識你那傳言中如雪揚舞,天地俱愁的劍法之前,你以為你走得了?」
雪松聽得出火凜天話中的認真,點了點頭,對火凜天示了意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空中的飛雪捲成風暴,快速的掃向他。
「好一個『風寒雪漠』,這風中有劍、劍裡生風、亦舞亦武,幾乎滴水不漏,果真名不虛傳。」火凜天一揚衣袖,頃刻化去千百道的劍鋒。
「你也不差,看來或許你真能把我這一十八招的雪愁劍法看了個全。」雪松雖不欣賞火凜天這個人,但「武逢」敵手而盡興,卻是習武之人的心中渴望。
興致一來,雪鬆手中利劍一偏,連續打出「冷雪做霜」、「降雪起舞」、「飛雪漫天」三招,速度快得只看見空中翩翩抖落的劍花,在火凜天的四周織成劍網。
「果真夠絕。夠美,難怪天下驚見。」火凜天的眼神由興味轉為認真,出手的速度也隨著雪松加快的節奏愈來愈快。到最後,幾乎只看見一黑一白的兩道影子在漫天的飛雪中追逐,根本看不清他們兩人的動作。
也不知道就這樣過了多久,他們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靜止下來,要不是雪松和火凜天略顯氣喘和些微汗濕的鬢角,真會讓人有種彷彿前一刻的激鬥只是幻影的錯覺。
「你這『陽霧雪歿』是第十七招吧?」火凜天以指彈了一下頓旁的青絲,幾絲被利刃削斷的發翩然下落,他微微一揚嘴角,「沒能見識你那江湖無人得見的『雪無窮愁』,倒也可惜。」
雪松看了一眼火凜天手中在自他腰際的一方青環,「雪無窮愁,愁雪無窮,無窮無盡,天地僅體,不合點到為止的過招,你早我一步奪取我的青玉,這比試算你贏了。」
『雪無窮愁」是不死不休的絕然招式,是以雪松仍保留了這一招,但火凜天能空手接下他自出江湖便不曾使出的「陽霧雪歿」,其武功修為之高,令雪松也暗自心驚。
「你最終的劍招未出已斷我發,這比試尚難定論。」火凜天一點也不領情。但或許是他對雪松這難得的對手心折,語氣中少了一貫的嘲諷。
習武之人自有其傲氣,而火凜天狂傲又勝他人千百倍,若非明顯分出勝負,他根本不屑承認勝利。
「你是個好對手,若不是你我不同道,或許你我也能做個朋友。」面對難得的好對手,雪松很難不心生相惜之意。
火凜又是一陣狂笑,好半晌才用深不見底卻又危險至極的漆黑雙眸冷冷的盯著他。
「朋友?不可能,我也不想要什麼朋友!人這種東西對我來說只是一種玩具,我愛看的是人們在我手下驚俱顫抖的樣子。」
『你的想法太可悲,這樣活著豈不孤獨?」雪松歎口氣,他知道自己這話或許浪費唇舌,但心中殘有的相借之意仍讓他出口勸道。
「孤獨?這人活著何時不孤不獨?人本來就是一種孤獨的東西,若不是為了利益,你以為是什麼讓他們維持偽善的面具?」火凜天不以為然的說。
「你太偏激了,人也不全都是壞的。」
「是你太天真了,人沒有一個不自私,你想那人人讚譽的就是大好人嗎?若不是為了擁有受人敬仰的光環,你道會有多少人維持那令人作嘔的假象?」火凜天冷哼。
雪松一時竟無法反駁,他不能否認這世間真的有太多沽名釣譽之徒。「可是,你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去傷害別人吧?」
這世間也有許多真正的好人才是,不是嗎?
「我這樣做又有什麼不對?吳儒生老說『仁者無敵』,仁者原也是為了無敵,我只是選擇不同的方法來『無敵』又有何不可?人本來就是弱肉強食,有力量的人才是一切。若要我說,這階級和奴性是深植人心,強者為王。」
「你這樣是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火凜天傾身直視雪松,那眸於幽黑得一如惡鬼般凌厲。「你還不明白嗎?這世間的和樂,基本上是生根在某些人的犧牲和妥協上的。」
「不會的,我覺得你把人想得太壞了。」雪松不贊同的搖頭。
「想?這種事對一個從小在被憎恨中長大的人來說是不需要想的。」火凜天笑得既冷且狂。
不知道是不是雪松的錯覺,他竟覺得火凜天的笑看來有些哀傷……
是他的錯覺吧!哀傷和火凜天是如此奇怪的組合。
不過他的話的確引起了雪松的注意,讓一向不願多事的他,竟有一窺火凜天心理的衝動。
「被憎恨?」
「你真的感興趣?還是為了想反駁我的論點?」火凜天譏消的看著雪松。
雪松有種被污辱的不快,轉身欲走。「你若不想說,我也不會勉強,算我多事。」
火凜天卻比他早一步的擋在他的面前。「偏偏你不想聽,我就非說不可,看是我偏激還是你天真。」
這火凜天的個性實在令人難以瞭解,可卻有一種屬於他獨有的魁惑,讓原想離開的雪松竟打消寓意的等著他的說辭。
「我聽。」雪松挑起一邊眉頭的說。•
「你知道火烈雲吧?」
火烈雲是火雲堡的創立者,一個聽說原是契丹被放逐的公主,她的美艷天下聞名,但手段毒辣也是出了名的。
「她不是你的……」
火凜天不等年雪松把話說完便出聲打斷,「沒錯,那個生我的女人。」語氣中有著濃濃的憎惡。
「你用這樣的口氣似是太不敬,再怎麼說,她也為你懷股十月。」
「不敬?我算是客氣的了。」火凜天一揮衣袖,地上的積雪「砰!」地開了一個大坑。要不是雪松閃得快,這會兒免不了一身雪水。
看到雪松的狼狽樣,火凜天似是很愉悅,唇上的笑又微微勾起。
「你要我感謝她讓我當私生子?還是要我尊敬她想得出用小孩綁住男人的方法?對這種蠢女人沒什麼敬不敬的。」
「可至少她還是生下了你,不是嗎?」
「那又怎麼樣?若不是為了要得到她要的男人,她會讓我存在嗎?可惜她失算了,那男人還是不要她,而我卻成了時時提醒她失敗的證物。」
「你一定有段不太好過的日子。」火凜天說得愈輕描淡寫,雪松卻愈是不忍,以他聽到的傳聞,火烈雲的性子一如她的名字,可想而知,火凜天必定有個相當悲慘的童年,也難怪他的性格會這般扭曲。
「你在同情我?」火凜天倏地眉頭皺起,冷不防的招住雪松的手腕,臉上扭曲得像是發狂的野獸。「同情是人為了抬高自己身份所定的可笑東西!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雪松想管自己辯駁,可轉念再一深思,由另一個觀點看來,有的才能同情沒有的,幸福的才能同情不幸福的。那麼火凜天的說法又有什麼錯呢?
「我不是在同情你,或許只是替你難過。」
「難過?」火凜天蹙眉。「這又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他說完,又是仰天大笑。
「這好笑嗎?」
火凜天看著神情有些黯然的雪松,「你是我見過最奇怪的人,我想這世上會說為我難過的,你大概是第一個,而且可能不會再出現第二個。」
「你太悲觀了。」
「不是我悲觀,而是相對於替我難過這樣的說法,我比較習慣也喜歡的是憎恨。」火凜天冷笑道。
「我不恨你。」雪松淡淡的說。或許是生性淡薄,他對人少有超於討厭和煩怒的情緒。只是他不明白,天下人不都是希望被人喜愛、受人讚賞的嗎?為什麼他卻獨獨要憎恨?
「無妨,我很快會教你懂得怎樣恨我的。」
火凜天緊緊的握捏了一下雪松的手,像是預先的通告。而留在雪鬆手腕上的紅腫印子,就像是他對此一直言的保證——
他會讓雪松明白什麼叫很意!
他終於找到他夢中的影子了!
火雲堡還在前方十餘里之遙,白定樵怎麼也沒有想到還未到火雲堡就能見到年雪松。這突然的幸運讓他幾乎呆怔在當場。
這不會是他的幻想吧!白定樵不信的搖了搖頭,可是眼前的人兒並沒有像以前那些數不清的夢一般,在下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像是怕驚擾了這份他希望永遠不會醒的美夢,他竟然沒有勇氣出聲喚他。
多可笑呵!他是當朝宰相的小兒子,也是皇上的小舅子,就連皇太后也對他寵愛有加,這世上什麼東西只要他說一聲,不用動手,自然有人爭著給他。以他的身份該是沒有任何懼怕的,第一次,他是如此的懼怕著,驚懼於這一切可能只是他的幻想。
「你有什麼事嗎?」雪松原本以為這白衣男子只是路過,便不多做理會,可是那個白衣男子卻不發一語的直打量著他,雖然他的眼光不特別令人討厭,可是他還是不喜歡被人這般的死盯著。
「年兄弟,抱歉,我失態了。」白定樵連忙道歉,俊秀的臉也浮出一片紅暈。
「你認得我?你是什麼人?」雪松有些疑惑。眼前的男子舉止斯文,態度不亢不卑,是個不容人忽視的男子,若為舊識,他不可能一點印象也沒有呀!
白定樵微微一怔,對雪松忘了他而有些心痛,但轉念一想,這是很正常的,他記了他五年,並不表示他也得記得自己五年吧!話雖這麼說,可胸口中的酸澀卻怎麼也抑不住的向上竄出。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後,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張口對著天地清唱著:「為問西風因底怨?百轉千回,苦要情絲斷。葉葉飄零都不管,回塘早似天涯遠。」
雪松不明白的看著他,但他低沉的嗓音將王夫之的「衰柳」詮釋得令人動容,是以他靜靜的聆聽著。
「你的音色奇佳,是個知音通律的人,只是,不知這和我的問題有什麼關聯?」雪松等他歌聲歐落後才禮貌的詢問。
「你忘了,五年前你曾救了我,那時你口中哼著這曲子。」白定樵緊緊的盯著雪松的臉。
這一提起,雪松才憶起他就是五年前和救火凜天時一同救回的男子,由於火凜天給他的印象太過深刻,相對的,他對這眼前的男子比較沒印象。
「我記得了,只是不知道你怎麼稱呼?」
「在下白定樵。」白定樵有禮的恭手回話。
「你是白定樵?人稱玉面公子,也是白丞相的小兒子。」對玉面公子這個在京城和他並稱京城雙秀的男子,雪松一向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今日得見,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在京城會有這般的美譽。
以他的身家地位,還能待人如此謙和有禮,而無一般達官貴人的紈挎之氣,光這份修養,也夠教人心服的了。
「為什麼我們同住京城卻從不曾相見呢?」白定樵忍不住問這個在他心中一直纏繞不去的問題。
如果他能夠早一點見到雪松,他一定會一如現在般,一眼就確定他是自己夢中的人兒,而不用白白浪費這麼多時間。
「或許是我十五歲才學成回家,而之後又接手年家的生意,不常在京城中。」雪松笑笑,或許是異地遇到同鄉,總讓人多了一份親近和好感。
「不過你來這兒做什麼呢?這兒是火凜天的地方,以當時你們那近乎你死我活的打鬥方式,你和他一定有相當的過節吧!我勸你還是速速離開這兒,否則以火凜天的個性,他會做出什麼事是很難想像的。」雪松好心的勸白定樵。
「你也知道火凜天是個難纏的人,在這樣的地方多待一天就有多一分的危險,你還是跟我一起走吧!」
白定樵的話才剛說完,火凜天就像鬼魅般悄聲的出現在他們兩人眼前。
「好久不見,你這一來就是要帶走我的客人,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些,更何況,我早說過不想再看到你,你忘了嗎?」火凜天冷冷的說。
「你到底想做什麼?你邀他來這裡絕不會只是作客這麼簡單。」白定樵不甘示弱的正面迎擊。
火凜天冷笑一聲,「怪了,你似乎關心的太多了吧!這年雪松和你是什麼關係?」他一雙鷹眼銳利的打量白定樵,似要看人他的心底。
白定樵沒想到火凜天有這麼一問,臉上升起一片排紅,好半晌才答了句:「他總算也救過我,君子受人點滴本當報以湧泉,就算我關心他也是應該的。」
「我只是在這兒作客,時間到了我自然會離開,更何況那時救了你也是因緣際會,你不用放在心上。」雪松算是謝了白定樵的關心。畢竟他大老遠的跑到關外就是為了擔心,光憑這份心,就令人很感動。
「對這個男人不能太掉以輕心。」白定樵一點也不放心讓雪松留在這個地方,他有預感,火凜天一定另有企圖。
「他當我的客人是當定了,住不到三個月,他是不可能離開火雲堡的,不過,如果你不放心的話,要往下來我也不反對,反正火雲堡多一個人不多,少一個人也不少。」火凜天突然說了一個讓人訝然的提議。
白定樵和雪松不由得對看了一眼,交換著心中的疑竇——
火凜天。心中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
「你是什麼意思?」白定樵的眉頭更是緊經著。
火凜天以他一貫的森冷笑容輕場**,「怎麼?你不敢?要不要隨你。」
「有什麼不敢的?我是不會坐視他落入你的魔掌之中的。」白定樵一臉堅定道。下了入虎穴的必死決心後,反而鬆開了眉頭。他若是真怕火凜天,這會兒也不會來到這個地方了。
「這不像你的作風。」雪松懷疑的看著火凜天,「你有什麼目的?」
火凜天露出一個神秘難辯的笑容。「我只是發現一件非常好玩的事。」
雖是回答雪松的問題,可是火凜天的目光卻直視著白定樵。
「你想錯了!」白定樵臉色隱隱發白的堅決否認。
縱然他對年雪松情花已種,此心已不可收,可是年雪松是堂堂七尺男兒,又是年家獨子,斷不會回應他這份世所難容的慕戀。是以他早就決定以知交的身份長伴他左右,並將此情深埋,終此一生。
可火凜天已看出他的心,若年雪松知他心中竟有這般轉折,怕是連知交也做不成。
「如果你心中想的不是如我想的,你又何須有這麼大的反應?」火凜無邪魁的看了一眼雪松,又回到白定樵的身上。「這麼美!也無怪乎天下人會為之心動,只是沒想到連你也……」
「你別胡說!他和我同是男兒身,就算心動也只是心折,想和他結為知己,你別把你自己的心情投射在我的身上。」火凜天的話像利箭直入白定樵的心中,血淋淋的扒開他不能見光的內心,而他所能做的只是極力否認。
「是嗎?原來你對他沒有非分之想。」火凜天明知故問,嘴角上揚,「明明是要的卻說不要,這就是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我就一點也沒有這種顧忌了。他,我是要定了!」
火凜天的話讓白定樵幾乎站不住腳,他不知道自己乍聽到這句話時驚竄過的是憤怒、嫉妒……還是羨慕。
他也希望能不顧一切的這般大聲宣告他的情感!可是,他不能……
「他可是個男人!」白定樵的話不只是提醒火凜天,相對的也是在提醒自己。
「你們別當我不存在一樣討論這可笑的問題好嗎?」震驚過後的雪松,忍不住出聲抗議他們荒誕可笑的對話。
突然,火凜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做了一件震驚所有人的事——
他吻了雪松!
待雪松回過神一掌打向火凜天時,他早已帶著勝利的笑容閃身到雪松的掌風範圍之外。
「世俗禮教是你們這種滿口仁義道德的人在說的,只要是我要的人,是男是女對我有什麼差別?」火凜天似乎對白定樵和雪松發青的臉色感到無比的痛快,得意洋洋的大笑了起來。
「你這個卑鄙、下流的無恥小人!」雪松用力的擦著自己的雙唇,臉頰一片火熱。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個男人吻了!
「你一生起氣來,配紅的雙頰讓你比女人嬌艷千百倍。」火凜天火上加油的說。不等年雪松有任何回答的機會,他又看向白定樵,得意的笑說:「他的唇也不是一般女人比得上的,你說是不是?」
「你……」雪松和白定樵幾乎異口同聲,卻也不約而同的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憎恨嗎?」火凜無輕笑,「你們不覺得恨會讓人心跳加速,彷彿連血都要為之沸騰了?」
天色已暗,這原已凜然的寒風入了夜之後更是硬入骨寒。
門外響起的腳步聲讓雪松停下手邊的動作,他微微皺起了眉頭,這麼晚了,會是誰?
「什麼人?」他冷冷的出聲。
「雪松少爺,紫衣知道夜冷,泡了碗怯寒的參茶。」紫衣端著白瓷青碗,一邊推著房門走了進來。
「我不是說過,入了夜就別到我的房間,孤男尊女總是不妥。」雪松搖搖頭道。
『對不起,只是今夜風大,所以紫衣……請少爺別動火。」紫衣連忙跪了下來,頭低得幾乎貼上了地板。
「你這是做什麼?我又沒怪你,這地板冷,你快起來。」雪松連忙拉起紫農,輕柔的拍著她腳邊的衣擺,一如每每冷梅跌跤時他會有的反應。
紫衣卻因為雪松溫柔的動作排紅了雙頰,一雙原是若冰的眸子,閃動的像是夜空中的星子。
「雪松少爺,早上您說紫次比蛇紅好上千萬倍,可是真心的嗎?」這是紫農打由雪鬆口中聽到的話時,就一直想再確認的問題。
紫衣的話讓雪松停下了手,眉頭也漸漸的攏了起來,他抬起頭看人紫衣含羞帶怯的雙眸,腦中泰然一向。
為什麼他會一點也沒發現,紫衣不再像初見時像個木頭娃娃般,不是因為她脫離了火凜天的控制,不是因為她重獲了自由,而是她動了心、動了精,她眼中滿滿的依戀,是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錯認的。
『你當然比蛇紅好……」雪松思索著如何讓紫衣明瞭,他對她的溫柔其實是無關情愛的。
紫衣情竇初開,才聽到雪松的話頭,當下一顆心便蹦跳了起來,羞澀的低下頭,也不等雪松把話說完,便像受驚的小兔一樣竄了出去。
雪松是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好半晌才頹然的放下手。
他攔她何用?現在的他根本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跟她說他是個無情無心之人,叫她不要把情感錯放在自己的身上嗎?還是跟她說他原是個「她」,是個女兒身呢?
一揚手,雪松扯落頭上的髮帶,一頭烏黑如雲的青絲便流洩而下,身影映在鐫中,明明白白的是個絕美麗人。
他……該說是她,京城年家的長子,名聞天下的「雪公子」,擁有完美經商手段的奇才,竟然是個女人?!
雪松微一凝氣,那喉間男性特有的喉結便告不見,現在鏡中的她,是個完完全全的女人,而她喉間的高起,只是為了證實她身份而用內力浮現的假喉結。
打她一出生,師父便以「其為男子,榮華生,富貴享,家道興,而福祿壽享;若為女身,情癡纏,悲難擋,家難安,而近者皆殤」來為她批命。
她爹當時已為一出生便見要早夭的冷海亂了方寸,便接受當時的高人,也就是她後來的師父的建議,讓她以男兒之身公諸於世,然後再由師父帶她遠走扶養,直到確定她能守住自己女兒之身的秘密時,才答應讓她下山。
這世上知道她年雪松是女人的除了她自己,大概也只有她的爹爹和師父了。
人的存在似乎是由他人來認定,她年雪松明明是個女兒身,可在所有人的眼中她是位男子,於是這世界似乎只穿得下男的年雪松。
那她的存在到底算什麼?
一個連自己的存在與否都全然不能肯定的人,她能有情嗎?她能去愛嗎?
而可笑的是,世間女子不明白她是男是女,是什麼樣的人就說愛她?她們是愛上她什麼?這一層虛假的外貌嗎?
她本是冷眼看世人對她近乎可笑的膚淺愛戀,那只憑皮相就投注情愛的虛空情感,可為什麼在看過風馭飛對冷梅那至死不渝的情愛表現後,她原以為自己該如枯井的心潮,卻無端的起一些波瀾呢?為什麼她會羨慕起那樣相知相借的情感呢?
可笑呵!對世人來說擁有一切如天之驕子的她,根本不可能擁有一如風馭飛對冷梅那至死不渝的情愛,試問有哪個人會給予這樣的她一份情愛呢?
是愛男的她?還是女的她?
不期然,一個黑色的身影潛入她的思緒,她不覺地伸手輕碰著自己紅湧的雙唇,耳邊再一次的升起火凜天狂架的話語——
只要是我要的人,是男是女對我有什麼差別?
他吻了一個「男的」年雪松…他怎麼能這樣做?他怎麼能說出這般驚世駭俗的話?他到底是存著什麼樣的心態?對他來說,她……抑或是「他」又算是什麼?
雪松知道她該把那件事忘了,小心平安的在火雲堡過完這三個月,然後從此忘了這世上有火凜天這個人,可是,她的心為何這般的迷仍?
窗外一個奇異的抽氣聲響讓她警覺的來到窗邊,飛快的推開窗子——
除了漆黑的子夜之外,空無一人。
她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一陣風吹過,空氣中似乎漫著兒不可聞的淡淡香味,好像她曾聞過,可她一時也說不出這味道是由何而來。
是方才窗外真的有人,抑或只是她太緊張了呢?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0 00:19:40
第四章
大雪在這塞外漠北的地方似極力的想下整個冬季,可或許是混了塞北漫天的風沙,再怎麼不停的降雪也不若關內的雪白。
雪松仍一如她每天的習慣,在午餐之前帶著銀霜舒活一下筋骨,一人一馬像是想甩去什麼心煩之事的全力狂奔著,非到把自己的體力逼到了極限不可。
「是不是我多心了呢?」雪松在和銀霜一同停在悲火事時,喃喃自語的對著鼻中仍不停噴著白氣的銀霜低聲說。
自從她那天將頭發放下,又消去了喉結的假象後,在窗外聽到的動靜教她至今仍耿耿於懷,雖然沒有證據直接證明有人窺視了這一切,可是她的一顆心說什麼也放不下來,一種不安的感覺總是盤旋不去。
合該是她的多心吧!否則火雲堡是火凜天的地盤,有什麼風吹草動他有可能不知道嗎?而她原是女兒身的事情若真被發現了,火凜天不可能會不曉得。
可是火凜天這些天待她一如以往,平常的令她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一如他自己所說的,只是單純的想邀她來做三個月的客人。若真是如此,她就是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在他們兩人都是「男人」的情況下,以火凜天這樣坐擁眾多美人的男人,該不會對「他」有什麼不軌的意圖才對吧!
銀霜的一聲長鳴提醒了她有人到來,她一抬頭,就看到白定樵笑吟吟的出現在她的面前,「白兄好雅興,也來賞雪嗎?」
白定樵翩然的來到雪松的身邊,「不瞞你說,我是跟著年兄弟你來的。」
「跟著我?」雪松好笑的說:「天下多的是佳人,白兄不去跟她們,跟我做啥?」
白定樵一下子被說中了心事,臉上不禁又是一陣排紅,可是著雪松似是隨口說說,這才放下心來的淡然一笑。
「年公子,你說笑了。人生朋友易得,知交幾何,像你這麼年輕就有一身好本領,我只是對你的風采興起結交之心罷了。」
「若你說的是五年前的事,那你大可不必銘記於心,那年我只是碰巧經過,身上有幾味藥且學了幾手療傷的氣功,才有機會幫得了你。否則以你和火堡主的武功,說什麼我也不敢班門弄斧。」雪松謙虛的說。
雪松的話雖是謙稱,可所講的也是事實,要不是火凜天和白定樵兩人當年打得兩敗俱傷,以他們兩人在武林數一數二的身手,說什麼也用不著雪松出手。
「你太客氣了,再怎麼說,當年要不是你,我白定樵今時今日不可能還站在這裡,有道是受人點滴,湧泉以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雖是大思不言謝,但若有我能做之事,即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白定樵誠心的說道,他是一個知思圖報的人,只是面對雪松,不僅是恩情,還有他長年的思念和摯情。
『你太客氣了!若不嫌雪松才疏學淺、年幼無知,咱們交個朋友,論年紀,你就稱我一聲雪松便可。而且如果我記憶不差,你我還差一點成了親戚,是不產』雪松微微一笑。白定樵風度翩翩,出身大戶又不見驕氣,差一點成了寒竹的夫婿,以他的人品,是配得上寒竹的。
「是我沒這份好福氣,不過姻緣天定,寒竹姑娘和翔字兄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白定樵承認寒竹真的是個天下少見的奇女子,可是他的心除了眼前的人兒,再也沒有一絲多餘的空間。
「你見過寒竹和我妹夫了,他們還好吧!」雪鬆一下子將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白定樵身上。
遠在火雲堡,最教雪松放心不下的就是她那嫁與雷翔宇那個大浪子的寒竹妹子,一聽白定樵似是知道他們的情況,心中不免焦急的想知道詳情。
「我只能說他們是三生石上早有鴛盟,今生注定相守一生的天成佳偶。」白定樵一看便知雪松掛心寒竹,便一五一十的把他在蘇州看見的一切轉述給雪松知道,好讓雪松安心。
雪松一向陰鬱的眉頭稍稍鬆了開來。看來寒竹的事是她多心了,雷翔宇是個大浪子沒錯,可是浪子回頭金不換,不是嗎?
「看來我還是得謝你,要不是你的居中牽線,或許事情也無法這麼順利。」
白定樵在述說中刻意淡化自己的重要性,這讓雪松對他又多了一份好感。
「你是沒有看到我心中的懊悔,早知道寒竹是這麼令人激賞的女子,說什麼我也要和雷兄弟好好爭上一爭。」白定樵看著雪松微微化開的眉頭,心中不由得有些欣慰,說起話的口氣也輕鬆許多。
「是你心中早有人了吧!」雪松聽出他話中的玩笑味,搖頭輕笑的反駁。「只是不知是何方佳人,能有幸讓白兄這般情系一生?」
這事兒雪松是聽聞過的,以白定樵的身份年近而立而未娶妻,自是有甚多傳言聲囂而上,而最多的傳言是白定樵已請定佳人,自是無心別戀。若此事為真,雪松也不得不承認,白定樵可真是個癡情種。
白定樵被雪松這一笑,差一點失神,溺斃在心中澎湃的起落之中。他暗暗的吸了好幾口氣才穩住心神,他可不想因為一時衝動的告白,破壞了現在和雪松這般融洽的氣氛。
「你就別笑為兄的了,這清事又有多少人能逃脫得了?有時不管對不對,一眼就注定一生無悔。」白定樵微微歎了一口氣,這已是他所能訴說之極限了。
他只一眼就戀上雪松五年,雖現已明白他是男兒身,再次見到他,心中的深信摯愛卻沒有因為他是男兒身而有所稍減。可他這份深情能有見得了光的一天嗎?
雪松一看他的臉色暗了下來,不由得暗暗罵自己多事,白定樵至今未娶,不就明白表示,他心中的情仍沒有結果,自己又何必掀人心痛?
「對不起,是小弟多事了。」
白定樵搖搖頭,「苦要情絲斷……你還記得五年前你就是唱著王夫之的『衰柳」出現在我們決鬥的地點嗎?說真的,我從不明白這將是對我心清的最好預言。」
他和雪松同是男人,這情本來就是不容於世間的,可是一旦愛上了,他又有什麼辦法,也曾凡欲斬情絲,可……
苦要情絲斷!
雪松微微皺起眉,「我那只是……」
她的話在想起自己的身份後陡然打住,她的身份是年雪松,年家的長子。她怎麼能說,她唱那曲子只是感歎自己不尋常的身份斷是沒有涉及情愛的權力,畢竟以她的似男是女的情況,她不斷情絲又能如何?
「只是什麼?還是你也如同我一般為情所困呢?」他只能做這般的猜測。
「找們別說這些了。」雪松轉開話題,「倒是談談你和他之間到底有什麼過節?為什麼五年前要打得這般絕烈?」
「我也不知道。」
白定樵的話讓雪松皺起了眉頭,「不會吧?你們那個樣子好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你不像是那種會打這種莫名其妙的架的人。」
「大概我很不得他的緣吧!當年是他莫名的下戰書給我,或許是年輕氣盛,便接下戰書,哪知他對我的態度像是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似的。」白定樵一提起此事,也有滿腹的疑問。
「那你沒有問過他為什麼嗎?」
「我也想知道,可你當年不是要我們不得再打嗎?連他都依了你的意不再找我的麻煩,我也不好再追著他問原因,尤其是他又放話要找別出現在他的面前,要不是……」白定樵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
雪松一聽,出口接了下去:「要不是為了擔心我在火雲堡的安危是不?其實你大可不必擔心,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還看不出他對我有什麼企圖。」
「可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是火凜天這個人,他的行為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白定樵還是不得不為雪松擔心。
「說的也是,不過我會小心的。倒是我覺得留下你似另有所圖,為防萬一,你還是別留在火雲堡。」雪松反倒擔心起白定樵,畢竟他和火凜天五年前打得兩敗俱傷,以火凜天的心性,說什麼也不可能在五年之後把他們之間的嫌隙化成煙消雲散。
「除非看你安全離開。」白定樵搖搖頭,他就是為了雪松才會再次前來和火凜天打照面。
雪松知道自己多說無用,聳聳肩不再多說。
「咦?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雪松忽皺起眉頭。
「好像是女子的哭聲。」白定樵也隱約聽到風中斷斷續續傳來的嗓泣聲。
「這麼大的風雪天,怎麼會有女孩子在這樣的地方哭呢?」說著,雪松一提氣,人已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而去。白定樵也緊隨其後。
就在悲火亭不遠處的草叢中,一個衣著檻樓的女子背對著他們哭泣,在這大風雪的日子裡更顯得格外淒切。
「你還好嗎?發生什麼事了?』雪松好心的扶起哭倒在路邊的女孩子。
那女子一轉身,雪松就在心中暗叫不妙,這女子的穿著不似她平常的打扮,可那妖燒目光,除了火凜天身邊的蛇紅之外,還會是誰?
她一觸及蛇紅眼中的殺意想縮手時已是不及,蛇紅不知手中握著什麼,就這樣一把對著她襲來。
只見黑光一閃,幾滴鮮血染紅了灰白的大地,接著不可置信的慘叫在天地中迴盪著。
「雪松!你沒事吧!」白定樵驚聲問道,面對這一突來的狀況,他要救也已是不及。
「我沒事!倒是他……」雪松的口氣是不放置信,因為救她的人不是別人,竟是火凜天。
正當她措手不及,火察天及時出現替她擋去了蛇紅的一刀,那滴落雪地中的血是火凜天的,而那不可置信的慘叫卻是蛇紅髮出的。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雪松不明白的問著被火凜天一掌打中而口吐鮮血的蛇紅,她不記得自己曾做了什麼而惹來她如此深刻的殺意。
「你……」蛇紅或許是想說些什麼,可是火凜天這一掌打得她五臟六腑俱碎,她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就魂歸離恨天了。
「你為什麼要救我?」雪松不明白的問著火凜天。他不是一向很討厭自己,那他這般救自己又是為了什麼?
「該死!」火凜天沒有回答雪松的問題,只是在連點自己手臂的幾個大穴道後,森冷的詛咒:「我做得還真是成功!」
這下雪松才發現,火凜天的血已由原先的鮮紅轉成黑色,想必蛇紅這刀上塗了毒的,而且還是種厲害異常的毒。
「你知道這是什麼毒嗎?」雪松心驚的看著火察天異發蒼白的臉色。
「沒想到我火凜天會命喪於此,真是失算!」
「你別亂說!」雪松皺起了眉頭,火凜天的話讓她聽得有些不舒服。一想到他會這樣死去,不安竟漫上了。心頭。
她為何不安?只是因為他受傷是為了救她吧!
火凜天似是看出她心中的矛盾,雖然臉色蒼白仍是仰頭哈哈大笑,「怎麼?你不想我死嗎?這可是許多人求都求不到的。」
雪松輕輕的打量著昏睡中的火凜天,沒有了他那雙總是陰惻邪厲的眸子,他的睡容平和的像個天真的孩童。
除了自己男裝這過分俊美的皮相外,她看過最好看的男人該算是冷梅的夫婿風馭飛了,可如今細看火凜天,卻覺得他的容貌也是世所難見,只是他雙眼中的冷厲奪去了眾人對他相貌的注意力。
他也算是個世上少見的美男子呵!不過他的性格真教人不敢領教,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一個比他更狂佞。把世俗禮教視若無物的男人,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造就出他這般的男人呢?
她本是個不愛管閒事的人,可此時的她,在他這般莫名的救了她之後,竟是怎麼也壓不下對他的好奇,好奇於這個謎樣的男人。
這蛇紅在刀上偎的是「百步歸心」,是不下於「蘊毒斷心散」的致命毒藥。不同於蘊毒斷心散依各人內氣修為來發毒,這百步歸心則是在百步之內要人經脈逆轉而亡。
要不是火凜天體內對毒物有抵抗力,再加上她和白定樵兩人以內力為他逼出毒,這會兒或許世上已無火凜天。
「這不是我的錯!不是!不是!不是……」床上的火凜天突然發出一連串的吃語,然後像是作了噩夢的彈坐了起來,抓著雪松的手不住的顫抖。
「你作噩夢了,你還好嗎?」雪松被火凜天這反常的舉動嚇了一跳,下意識安撫著像是受驚孩童的火凜天。
「我在作夢?」火凜天喃喃的重複,似是一點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如果火凜天現在失常的表現已嚇到了雪松,那他的下一句話可真的著著實實讓雪松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哥哥,你是誰?」
「你不知道我是誰?」雪松瞪大了眼看著火凜天,這時她才發現,火凜天一向冷厲嘲弄的眸於此刻像是迷路的狗兒般令人心疼。
他不是火凜天……
不!或許該說火凜天不可能有這樣的神情。
火凜天搖搖頭,倏地他又皺起了眉頭,「我又是誰?為什麼我覺得全身好痛,一點力氣也沒有?」
他這一句話問出口,雪松終於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一定是因為毒藥的副作用,所以讓火凜天失去了他的記憶。
「你不會有事的,睡一覺明天就好了。」雪松面對他那如孩童般可憐的神情,不由得也放柔了聲音,輕哄著他。
「你不要走嘛!不然那個壞女人又會回來打我。」火凜天抓著雪松的手怎麼也不肯放。
而他那無辜至極的眼神,讓雪松放不下他。
「好了!別這樣,乖乖閉上眼睛,我陪你到睡著,那你就不用怕了。」雪松用哄小孩的口氣哄著火凜天。
「真的,你說的喔!」
他那孩子似的依賴神情,讓雪松有一種想好好呵護他的衝動,她輕柔的微微一笑,「我會的,畢竟我的命也算是你救的。」
突然,火凜天伸手碰了碰雪松的臉頰;雪松呆呆的瞪著他,面對這樣毫無惡意的火凜天,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做何種反應。
「你的笑好好看,就像春天融雪的感覺,我是不知道我怎麼救了你的,可是,我想我會很高興是我救了你,因為我喜歡你。」他孩子似的說完後,打了一個呵欠,然後抓著雪松的手便沉沉的睡去。
相對於火凜天平靜的睡去,此時的雪松心中則是五味雜陳。
喜歡她?
該說是「他」吧!
可是不管火凜天口中的是哪個「年雪松」,對雪松來說,心中滿滿的卻是說不出口的感動,因為她明白,在他口中說的喜歡是無關乎男女,他喜歡的就只是年雪松這個人而已。這心中暖暖的酸甜就是被喜歡的感覺嗎?
「我覺得事情沒有這麼單純。」
白定樵在久候雪松不歸後,終於忍不住來到火凜天的房中,想知道為什麼雪松在火凜天的房中待了這麼久。
可一入了房,他卻大吃一驚,因為他竟然看見雪松輕握著火凜天的手,眼神中的溫柔是他所不曾見過的,一時之間,他一點也不能解釋那湧上心頭的酸澀是什麼。
即使雪松為了怕吵醒熟睡的火凜天而跟他出來解釋一切後,他仍揮不去心中那名為嫉妒的情緒。
「你想太多了。」
「火凜天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他怎麼可能說失憶就失憶?」白定樵不相信。
「你我都知道『百步歸心』的厲害,他毒發的時候你也見過的,那全身經脈逆流會令一個人瘋狂至死,在經過這麼大的痛苦後,他會失去記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雪松就事論事的分析。
「可時間上也未免太湊巧了。」他知道雪松說的有理,或許是心中的酸澀,讓他怎麼也不願意承認火凜天是真的失憶了。
「我知道現在不管我怎麼說,你一定不會相信的,要不是我看過他剛剛的神情,或許我也會和你一樣存著疑惑。等你看過他的眼神後,就會明白我為什麼會這麼說了,他那純然一如孩童的眼神不是用裝的可以裝出來的。」雪松再一次替火凜天辯駁。語言或許還能作假騙騙人,但一個人的眼睛卻騙不了人。
「可是……」白定樵揮不去心中不安的感覺。
「你不覺得自己太多慮了嗎?他又何必玩這種手段,這對他又沒有一點好處。」
「或許是你太過關心他了。」白定樵悶聲的說。
「你想太多了,就算找關心他,那也只是因為他為了救我才會發生這種事的,就一如你會這般擔心我而來火雲堡一樣,不是嗎?」
可是那也是因為我愛你呵!白定樵想吼出心中的真實情感,可是俗世的禮教又讓他將到口的話吞了回去。
「我情願你對他的關心和我對你的是不一樣的。」他哺哺的說。
「你說什麼?」雪松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白定樵搖搖頭。為什麼他會有一種被人擺弄而漸漸失去方向的恐慌呢?
「若沒事,白兄就早點兒歇息,我也該再過去陪他了。」雪松說完便轉身,頭也不回的回到火凜天的房中,全然沒有發現白定樵眼中流露的傷痛。
雪松啊雪松,你真以為他的失憶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嗎?你一點也沒有發現你全副的心神都在他的身上了嗎?你也忘了他是個多可怕的人了嗎?
如果可能,白定樵倒情願失憶的人是他自己。
「你不見了!」火凜無怨忽的看著推門進來的雪松。
「你醒了?對不起,我剛剛出去了一下。」雪松走到床邊,像是哄著賭氣的小孩子般的,輕拍了拍轉身背對她的火凜天。
「你答應過我的。」他把自己的頭悶在被子中,那不快的聲音聽來有些滑稽。
「我知道是我的不對,如果你真的不想理我,那我走好了。」雪松起身離開,或許讓他自己一個人靜一靜也好。
可是她才一邁出腳步,身後的衣袖已被人緊緊的拉住。
「你不要走啦!你一走,那個女人一定又會回來的。」
雪松回頭看了一眼緊緊抓著她的火凜天,他臉上的驚恐明顯可見,不知道怎麼的,她心中竟生出了一股憐惜之情。
「又作噩夢了?」
火凜天停了好半晌才不甘願的點了點頭,「我不喜歡夢中的那個女人,她一直在打那個小男孩。」
「小男孩?」雪松有些不明白。
「我不知道,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可是她臉上的表情好可怕,好像要把人吃掉一樣。」火凜大臉上儘是受驚後的恐慌。
雪松拍了拍他的手,輕聲的安撫。「沒事的,你只是作了個噩夢,這個世上沒有這個女人。」
「我知道有的,她真的很可怕,她一直在打那個小孩子,而且還把他關在那個到處都是死人味道又連一點光都沒有的洞中,她想餓死那個小孩子。」火凜天拚命的搖著頭。
雪松連忙擁住火凜天,他那驚慌失措的樣子教她好是心驚,「別怕,沒事的,有我在,沒人可以傷得了你的。」
或許是雪松的懷抱給了火凜天安定的力量,他不再像初時猛力掙扎,但仍不停的顫抖得像是雨中的孤葉。
「她一直罵我,說我一點用也沒有,她說她生我就是為了留住那個男人,既然我留不住他,我就一點也沒有存在的價值!我真的好痛,我求她不要再打了,我不要被關在那個可怕的地方了,可是她從來就不聽我的話,她還說她不會輕易的讓我死掉,因為她要一輩子看我害怕的樣子……」
他打了一個寒顫後才又接著說下去:「可是,這又不是我的錯,那個男人不要我不是我的錯,又不是我自己要這樣的……」
這下雪松終於明白火凜天所說的是什麼了,原來他夢中那個小男孩就是他自己,而那個可怕的女人合該就是火烈雲。
雪松的心都絞痛了起來,怎麼會有女人這樣對待自己的小孩,再怎麼說,他也是她十月懷胎所生下來的,不是嗎?
「這當然不是你的錯!」雪松感同身受,立刻安慰道。
相較於他生命的不被喜愛,她的存在又何嘗不是,多少次她也曾怨恨上天為何不讓她以女子的身份活下去,卻又讓她身為女人。
她和他其實擁有一顆如此相像的心靈,只是她心中的黑暗讓她緊緊的鎖在內心深處,而他,則是讓自己和那黑暗同化罷了。
「你哭了?為什麼?」
等火凜天的手拭了下她的臉,雪松才發現自己落淚了。她有些愕然的撫著頰上的濕潤,當她放棄以女人的身份活下去時,相對的地也放棄了哭泣的權利,現在她為什麼落淚呢?
「相信我,這真的不是你的錯!」不只是對他,雪松這話也是說給自己聽。
「從來就沒有人會對我說這樣的話。」火凜天小心的擦拭著雪松滾滾而下的淚水,「你別哭,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告訴我,我一定幫你把他們欺負回來,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我一定不會讓別人欺負你。」
看著火凜天像是小孩子般的起誓,明知道眼前的他就如同孩童一般,可是雪松仍是不由自主的感動了。
從來就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從來就沒有人如此接近過她的心,其實她並不想成為年家的長子,她也想在軟弱的時候好好的大哭一場,可從來就沒有人明白。因為所有的人都認定年雪松是年家的長子,是個天之驕子,像這樣一個處處惹人妒羨的人,是沒有悲傷的權利的。
「謝謝你。」雪松噙著淚的綻出一抹微笑。
這像孩子般的火凜天,卸下了她的心防,讓她想也不想的就緊緊的回擁著他。只因為此時的火凜天,在雪松的眼中不再是她印象中狂邪的火凜天。
他是如此的單純、溫柔的、依賴的也是被依賴的,不知不覺中,就這樣全然的攫住了她的心。
窗外的雪不知在何時已靜了下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0 00:19:54
第五章
蠍青陰鬱的看著手中的玉銀,這是蛇紅生前最愛的一個手飾,說什麼也不讓他人碰一下,可現在的她再也沒有辦法說一個「不」字了。
她早知道以蛇紅這般莽撞的性格,遲早有一天會死在主人的手中,只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早,早得讓她連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她不該怨的,自從她們進了火雲堡後,早就將生死交給了火凜天,畢竟當初在進入火雲堡之初她們就明白,在火雲堡中火凜天就是主宰,他要她們生就生、死就死,她們全然沒有一絲置賃的餘地。
可教她如何能夠不怨?蛇紅可是她的妹妹,縱然她有再多的不是,仍是她最重要的妹妹呀!
要不是那個年雪松來到火雲堡,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蛇紅現在也能好好的活著,而不是只留下這一隻鐲子,曝屍在荒郊野外。
這一切都是那個年雪松造成的!
一個黑影由屋頂而入,蠍青只消一眼便認出是火雲堡傳訊的探子。
「參見蠍青姑娘,屬下有一事需稟報堡主,請蠍青姑娘通報。」由於蠍青算是火凜天身邊的人,在等級上比這在外的探子高了一級,是以探子見了蠍青是以單膝下跪的大禮參見。
蠍青微微皺起了眉頭,自從堡主解了「百步歸心」的毒後,性格有了極大的變化,而且整天待在雪同園中,除了和年雪松在一起外,什麼人也不見。
「有什麼事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可是…」探子似是有些猶疑。以往火雲堡的消息都是直接傳給堡主知道,如今蠍青姑娘反常的做法,讓探子心中不免有些疑慮。
蠍青挑起一邊眉頭,冷冷的瞪著眼前貌似恭敬的探子。「你這是懷疑我?」
「屬下不敢!」
探子怎會聽不出蠍青口氣中的不悅,再一對上蠍青冷騖的眸子,當下心中打了個冷顫,連連的磕頭謝罪。
「那你還不快說?非得要我辦了你才肯說嗎?」
探子被蠍青這麼一嚇,不敢再多作隱瞞,便把懷中的書信呈給了蠍青,「這是年老爺捐給堡主的信。」
蠍青抽出信,快速的測覽了一遍,「年老爺和他的夫人想來我們火雲堡探望年雪松?」
「是的!」探子點點頭,「他們一路上都有我們的人監視著,大概這兩天就會到達火雲堡。」
「是嗎?」蠍青咬了咬下唇。「這件事我會處理的,不過你要記得火雲堡可不喜歡多話的人。」她冷冷的威脅。
「小的知道,一出了門,小的會把所有的事全都忘光。」探子連忙保證。
蠍青滿意的點了點頭,「你可以走了。」
她一揮衣袖,探子就像來時一樣的無聲消失。
看著探子消失後又恢復空蕩蕩的大廳,蠍青露出一抹詭橘的笑容,然後將手中的信揉成一團,丟進大廳的火爐之中。剎那間,信被火焰吞噬,變成灰燼……
沒留下一點痕跡。
在整個死氣沉沉的火雲堡中,只有雪同園是唯一有著蒼勁的青松和些許綠意的地方。
雪松在雪同園中遍尋不著躲藏著的火凜天,她微微皺起了眉頭,「凜天,別再玩了,出來吧!」
這幾天和這個只有孩童心智的火凜天朝夕相處,雪松和他的情誼迅速滋長,早已習慣直呼他的名字。
她喊過了一陣後發現火凜天遲遲不回她的話,挑起了一邊眉頭,「你再不出來我就要走了。」
她知道這一招對小孩子最有效,以前冷梅也常常這樣跟她玩,玩久了她自然對小孩子的心性有些瞭解。
果不其然,她才轉身,一隻大手便由巨大的松樹中伸了出來,隨即火凜天的身影也急忙忙的從樹上跳了下來。
「你別走啦!你怎麼可以賴皮,你明明說會找到我的,怎麼可以在還沒找到我之前就不和我玩了?」火凜天氣鼓鼓的嘟起了雙頰。
那完全孩子氣似的表情在火凜天這般成熟男人的身上並不讓人覺得突兀,反倒令人有一種看到可愛的小孩兒才有的擁抱衝動。
「誰說的,你現在不就出來了嗎?我找到你了不是嗎?」雪松笑笑。這一招她以前也常和冷梅玩,說穿了就是使詐。
火凜天不服的皺起了眉頭。若是以往的他,在明白自己被騙的唯一反應一定是報復,可是現在的他只是個無真單純的小孩子,雖微微的嘟起了嘴巴,可是一下子又鬆開了眉頭——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算了!不跟你生氣啦!」火凜天對雪松扮了一個鬼臉,「誰教你是我最喜歡的人。」他說的好是無奈。
雪松好笑的搖搖頭,「好啦!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她伸手拍了拍火凜天仍是有些鼓起的臉頰。
火凜天半懲罰半開玩笑的抓起雪松的手,無惡意的輕咬了一口,「這樣就原諒你了。」
雪松將手輕輕的舉到唇邊,就著他咬過的地方也咬了一下,但不同於他如小動物的輕嚙,她則是狠狠的咬了自己,直到那痛徹心扉的感覺湧上心頭。
「你怎麼可以這樣欺負自己!」火凜天一發現,連忙拉回雪松的手,像是責怪卻又不捨的輕駕著,然後還急忙把雪松的手拉到他的唇邊疼惜的輕吮著。
雪松被他這樣單純的關懷舉動震懾住了,只能看著他小心翼翼的輕舔著自己的手。她忍不住的舉起另一隻手撫上火凜天的額頭,輕柔的為他撥開散落的頭髮,然後對上他那似是疑惑的眼眸。
「你剛剛說喜歡我,可如果我是女的,你一樣會喜歡我嗎?」她很小心、很小心的問著。
火凜天偏頭想了好久,「你不是跟我一樣是男的嗎?為什麼又會變成女的?其實我不是很喜歡女人那!女人都很麻煩,而且有些還很可怕。」
「這樣啊!」雪松低聲說。她不該奇怪的,火凜天有著這樣的記憶,他對女人自然不會有太高的評價,可是為什麼她會有一種說不出的失望感受在心頭酸酸澀澀的流竄?
「不過如果你是女的,我想我也一定會喜歡你的,反正我就是喜歡你,男的、女的那又怎麼樣?雪松就是雪松呀!」
火凜天像個大孩子的猛力眨著眼睛,臉上純真的容不下一絲虛假。
「你……」雪松幾乎說不出話來,她只能感動的看著眼前的火凜天,極力的想壓住眼眶中的淚意。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她這一輩子在追尋、在等待的是什麼,就是那麼一句話。
雪松就是雪松!
她明明是個女人,可是這個世界卻容不下身為女人的她,所有人認定的是身為男兒身的雪松,可是男的雪松又只是一個假象……
她不想承認的,可是卻又不得不承認,活過了近十八個年頭,她一直是孤獨的存活在這個世界,而她也以為只要自己守住這秘密的一天,她就永遠必須一個人孤零零的活著。
他雖是無心,而現在的他甚至不是平常的他,但這麼單純的一句話卻救了她,救了她被禁煙在幽暗而不見天日心底的靈魂。
「謝謝你……」千言萬言,雪松也只是辭窮的說了一句。
「謝我什麼?」火凜天不明白雪松心中的翻騰,只是疑惑的看了雪松一眼。
謝謝你救了我。但雪松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對心頭如狂浪捲過的她而言,此刻多說一句話都可能會讓她完全的崩潰。
「你不說話的話,那就換我說了哦!」
火凜天等了一會兒後等不到雪松的回答,有些不耐的抱起了胸。
「你要說什麼?」雪松看他生氣的表情,不禁問。
又得到雪松全然的關注,火凜天臉上露出一抹洋洋得意的笑容,「我要給你一個大驚喜。」
「什麼驚喜?」
「你先閉上眼睛,等我數一、二、三才能張開喲!」
雪松看了看火凜天,他臉上孩子氣的期待好是教人憐愛,她笑笑的點點頭,在他的期盼中閉上了眼睛。
「閉好了嗎?不許偷看嘎!」
火凜天的聲音好像有點遠,想來他是去拿什麼東西,而且為了怕她偷看破壞了他的驚喜,還不時的叮嚀。
「我不偷看。」雪松好笑的說。
她閉上了眼睛,思緒轉回了這幾天的點點滴滴,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這麼的特別,她知道自己是全然的被依賴,可是相對的她也是依賴的那一個人,依賴著他的依賴而存在。
她不該的,明知道這樣的思緒是自私的,可是她卻無法控制的去希冀火凜天會一直保持這個樣子,保持這個只屬於她的樣子。
一個重重落地的聲音驚醒了她,她一睜開眼睛,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凜天?!發生什麼事了?!」
她看見火凜天一臉痛苦的趴倒在地上,嘴裡還吐著血,她想去察看他的情況,卻被人緊緊的拉住。她一回頭,對上了白定樵關心的眸子。
「是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對他?!」雪松皺起了眉頭,少見的怒氣在她的心中浮起。
「他想傷害你,我看見他拿著一把刀子走向你,他失去記憶的事根本是假的,他只是要鬆懈你的防備,好乘機對你下毒手而已。」
白定樵走到火凜天的身邊,抓起他的手一扳,一把銳利的小刀就「鏗鏘!」一聲的掉在地上,在雪地中發出森冷的光芒。
「不可能!他不會這樣騙我的!」雪松臉色隱隱發白,她是如此肯定火凜天這些天的反應不是裝出來的,可是現下的這一切又做如何解釋?
「我沒有!雪松,你要相信我!」就像是被冤枉的小孩子,火凜天急切的想在雪松的臉上找到一絲信賴。
「你還狡辯!明明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你竟然還有臉睜著眼睛說瞎話。」白定樵忍不住開口駁斥。
他一直認為火凜天不是真的失憶,只是無論怎麼說,雪松就是一味的認定火凜天一如他所表現的,變成了一個單純的小孩子。
今天他總算抓到了證據,這下任憑火凜天再狡檜,也不能再繼續使計加害雪鬆了。
「我真的沒有,雪松,你難道不相信我?我以為你會相信我的!」火凜天臉上儘是又急又氣的傷害神情。
「我……」她是很想相信他,真的!可是這眼前的一切卻教她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我討厭你!」在久等不到雪松的回應後,火凜天的目光由傷害轉為憤恨。「那刀子本來是我要送給你的,你怎麼可以懷疑我?」那沙啞的哭喊在風中更顯得悲切。
火凜天恨恨的喊完那句話後,像是怒急攻心的一陣猛烈咳嗽,然後「哇!」地吐了好大一口血,便昏了過去。
雪松一陣心涼,連忙將他擁進她的懷中,伸手一探他的鼻息後,連忙的餵了他兩顆「護心丹」。
她抬起掉落在地上的刀子,那是一把相當銳利而精細的月牙刀,看得出花了相當大的心力,而刀柄的部分還刻了小小的「雪松」兩個字。
這把月牙刀一定就是火凜天說要給她驚喜!
他曾是這麼興奮的想送她禮物,而她的回報卻是
在火凜天的房中,雪松細心的為他擦拭著不停冒出的汗水。
和上次火凜天受傷時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場景,不同的是,上次雪松是滿心的疑惑火凜天的做法,而這一次她有的只是滿。心的不捨。
她一定傷他很深吧!
他是如此的依賴著自己,如今,她等於是背叛了他的依賴!
「你來做什麼?」雪松冷冷的說。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推門進來的人是白定樵。
她也知道這件事根本不能怪他,他只是擔心她而已,若真要怪,自己對火凜天的不信任才是最大的罪魁禍首。可是,她就是無法不用這樣的口氣對他,畢竟火凜天現在受了傷躺在這兒是事實呀!
「我不怪你生氣,是我太魯莽,而且又不相信你的話才會把事情弄成這個樣子。」白定樵輕聲的道歉。
他一向是謙和有禮,對人也一向抱持信任的態度,懷疑不是他為人處世的行事準則,可是今天他卻因懷疑而鑄成了大錯。
或許火凜大有太多不良的紀錄,可是失憶的他只是一個單純的小孩,他並不需要為他不記得的事去負責任的,不是嗎?
「我知道你對他的戒心已很深,也知道你是替我擔心,但是,他現在不是那個人人見之色變的火凜天,他現在只是一個非常單純的小孩而已,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雪松恨恨的一拳打在牆上。
「我知道,可是你分得清楚嗎?」白定樵喪氣的抬起頭,靜靜的看著雪松。
他的眼神看得雪松有些心慌,那其中有太多雪松不想明白的感情,還有對她不想深思自己為何特別關心火凜天的心情的指控。
「我……」雪松語塞。她當然分得清,這失憶之後的火凜無差別是這麼大,她怎麼可能分不清呢?她轉頭看向床上閉著眼的火凜天,沒有了他那總是信賴的看著她的眼神,她分得清這床上躺得是哪一個火凜天嗎?
她真的分得清嗎?
「你知道嗎?我一直擔心的就是這個。」白定樵悲慘的一笑。
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失敗,他一直以為他只要做雪松的好朋友,這樣就可以不管性別與否的留在他的身邊;可是在看到雪松對火凜天的態度後,他才知道這樣是不夠的,他想獨佔雪松所有的關心和在意,他希望雪松的眼中、心中只有他。
「你……」雪松突然領悟白定樵話中的意思和過分關心的原因,她不解的看著他。「可是我是……」
「我知道你是男人,可是我管不住!天哪!我真的不想!如果你不是男的該有多好。」白定樵瘋狂的大喊。
他也不想的!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擁有一場正常的邂逅,娶妻生子,給他的家人他所有的關愛和深情,可上天偏偏教他愛上一個男人;但是情愛一物本是易放難收,愛得愈深,就愈不可能收得回來呀!
他不想面對雪松在聽他的告白後,臉上會出現的嫌惡神情,他不敢再多著雪松一眼,轉身飛快的離開了火凜天的房間。現在的他,就像是將自己的傷口血淋淋撕開的野獸,需要一個人獨自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去舔科他的傷口。
雪松張口欲言,但到口的話又讓她吞回腹中,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離去。
不是她絕情,而是她又能說些什麼呢?這情愛本是她今生無緣的東西。對火凜天滋生的過多情感已讓她不勝負荷,現在的她,根本無心去思考白定樵的話所代表的意義。
如今她心中掛念的就只有火凜天,只有他在控訴她的不信任時臉上悲痛欲絕的表情;而揮不去的是他一聲聲「我以為你會相信我的」激烈吶喊……
他,可會原諒她的遲疑?
「對不起……」雪松又回到了床邊,一邊撫著他的鬢髮一邊小聲的說。
火凜天眨動的眼睫讓她明白他已清醒,只是仍不願理會她。她不怪他會這樣對她,她背叛了他的信賴。
「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火凜天的回答是一把抓過她,惡狠狠的在她的肩頭留下深深的齒印。雖隔著好幾層衣物,但雪松仍痛得皺起了眉頭,可見火凜天咬得有多麼的使勁。
雪松痛得輕吸了一口氣,卻縮也不縮一下,只是閉上眼睛,任憑著他咬著她的肩頭洩憤,她覺得這是她欠他的,受到這樣的懲罰也是應當的。
終於,火凜天像是夠了似的鬆了口,伸手將她緊閉雙眼的臉抬了起來,直到他吻吮著她睫毛上的濕潤,她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她哭些什麼呢?
是為了她肩上的疼痛嗎?還是為了她傷害了他的信任,抑或是……
她愛上了他?!
昭然若揭的事實像雷一樣的擊中她。
就在他進入了她一向孤獨的堡壘時,在他用他的黑暗呼應著她的枷鎖時,在他將她由幾乎將她吞噬的不確定感中帶回現實時,他做到了從來沒有人做到的事,也掠奪了她早已棄置的情愛和心靈。
不然為什麼她會為他如此的心疼?而除了他,她竟什麼也不能思考!
此時此刻,她再也否認不了這件事。
火凜天的吮吻由她的臉頰移到了她的肩頭,她肩頭的疼痛和他吻中輕柔的憐惜,在她的心中交織成既甜又酸,是苦也辣的感受。此刻,除了火凜天的味道和觸碰,她再也無心去感覺。
她的頭巾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飄落到地板上,烏柔長髮在床上如飛瀑般灑落,而她的衣物也不知道在何時如落花般的散落一地。
心中的警鐘隱隱響起,她知道有什麼地方不對了,他的吻和觸碰不似前些日子的單純,而是充滿了霸氣和佔有,她知道自己該把事情好好的弄清楚的,可是他的吻和手一再的讓她無法集中精神,這樣的陌生感覺讓她好是心涼,可是相對的卻也讓她迷醉,除了沉淪,還是沉淪……
她最後一個意識是對上他的雙眼……她知道有什麼不對了,可是她已經無力去思考。
雪松睡了。
她絕美的容顏緊密的依偎在她雪白的柔夷之上。她睡得似乎很不安穩,握拳的方式好似充滿了戒意,而身上的紅潮末退,臉上還殘留些許淚痕。
火凜天坐靠在床柱邊,手不自覺的纏繞著她的髮絲,等他發現自己做了什麼時,又強迫自己停止這可笑的動作。
是的!他醒了。
就在白定樵給了他一掌,讓他吐出積在腑內的餘毒後,他就醒過來了。記起了他是誰,也記起了他要做的事。
床單上刺眼的血跡是他誘惑雪松的證明,她就一如他所預料般的青澀,對他這個不知道玩過多少女人的男人來說,要令她完全迷失在情慾之中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只是,令他始料未及的卻是她在他心中掀起的狂潮。他原先只打算誘惑她,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竟然也享受起這樣的感覺,享受起她的臣服和迷醉。
他不應該有這種感覺的!
他誘惑她只是為了他的復仇計劃、為了要在她的眼中看到憎恨、為了在白定樵的眼中得到痛苦。
燭光忽明忽滅,窗外的風似大了起來,找了隙小的縫溜進溫暖的房中。雪松的唇微分,似在夢中輕歎了一口氣,然後將自己的身子綣得更緊了些。
大概是冷了吧!在火凜天還沒有來得及阻止自己的時候,他已經將她身上的毯子拉高蓋住她,而後又對自己的舉動緊蹩起眉頭。
她是個美得不可思議的女人,他可以瞭解白定樵為什麼在以為她是男人時,卻仍無法割捨去心中不該有的憤憤,因為他也是一樣。
五年前,他同白定樵一樣為她所救,也如白定樵一般因她在心中掀起了不能平息的狂潮,所以他才會邀她來火雲堡住上三個月。
他一直對她是「男人」的身份有所懷疑,因為她就算是身為女子也美得仿若不是人間所有,更別說這份絕美會出現在一個男子身上。不過,他也沒辦法找出她是女人的證據,是以邀她來火雲堡的另一個私心,只是想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不過,他早打定主意,這年雪松不管是男是女,他是要定了。他要將年雪松的清白毀滅,就一如年雪松毀滅他的平靜一般。
當蛇紅告訴他,原來雪松是個女人的時候,他也同時發現白定樵愛上了雪松,只是因為雪松的身份而不敢表露。這給了他一個很好的靈感——
一個完美無缺的復仇計劃。
而她,就是他整個計劃中最好的棋子。
或許是毯子的暖意在雪松的身上發生了作用,她原是微皺的眉頭漸漸的鬆開,嘴角還輕勾起一抹微笑,讓她原本令人動容的美更加鮮活。
好好的睡吧!或許明天之後就再也沒有這種機會。
火凜天俯身輕輕的在雪松被他咬得紅腫的肩頭,如羽毛輕柔的烙下一個吻。
等你知道了一切,你會恨我吧!
一夜寒風,原本靜止多日的狂雪又起……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0 00:20:10
第六章
雪鬆動了動睫毛,明亮的光線刺得她有些不舒服的縮閉了一下雙眼,但皮膚摩擦毛毯的觸感像是著了火的箭,炙熱的射入她還有些迷糊的心靈,將昨夜的一切明明白白的重現在她的記憶中。
她做了什麼?!
她整個人猛地彈坐了起來,身上的光裸讓她幾乎被羞赧佔領,火紅的熱意一下子燒滿了她的身軀,她一抬眼,卻看進赤裸著上半身,斜倚在窗邊打量著她的火凜天的眼中。
她抓緊身上的毛毯,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繩索一般,心中不安的感覺再次向她席捲而來。
一陣沉默中,火凜天像是豹子般迅捷的來到了床邊,一把扯落雪松身上唯一的遮蔽物。雪松直覺的要拉回毛毯,但是雙手卻被火凜天緊緊的攫住,驚恐的雙眼無助的對上他陰騖和冷厲的眼。
「你不是他!」雪松突然明白,眼前的這個男人不是那個依賴著她也被她所依賴的男人,他是火凜天、那個行事詭橘、難以預測的火雲堡堡主。
「我是火凜天,那個和你銷魂了一夜的男人,床單上的血還在呢!我可是第一個上了你床的男人,你可別說你已經忘了我。」火凜天邪邪的一笑,看著雪松因為他惡毒話語而詫然發白的臉色,他得意的仰頭大笑。
「你已經想起來了!」雪松反手抓住火凜天,「什麼時候?你什麼時候清醒的?還是就像白定樵說的,你從一開始根本就沒有失憶?」
難道這些日子的種種根本就是一場騙局,什麼信任不信任,都是他用來讓她掉入圈套的手段?而她還傻傻的相信他是真的失憶,還愚昧的這樣丟了她的人、她的心?
火凜大邪冷的甩開雪松的手,似乎沒有回答她的意思。
「你回答我呀!」雪松發了狂似的大喊。她一定要聽見火凜天的親口回答,她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火凜天對雪松瀕臨瘋狂的神色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微揚嘴角的露出一個譏消的笑容,「有一段時間我是真的失去記憶,我沒有想到蛇紅在刀上塗的份量這麼重,超出了我的估計,還真的在我的身上起了作用,不過也就是這樣,結果反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順利。」
「結果?」
『你還不明白嗎?」火凜天俯身咬了雪松的頸子,冷冷的像是在烙印般的連一點感情也沒有。
「不要碰我!」雪松反手對著火凜天打出一掌;火凜天頭一偏,閃過她的攻擊,但是掌風仍在他的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火凜天舔了舔臉頰上滴落的鮮血,表情彷彿在享受美食一般的愉悅,「你不覺得現在裝什麼貞節烈女太晚了一點嗎?你不會忘記你身上幾乎沒有一個地方我沒有咬過吧!」
「你別說了!」雪松捂起了耳朵,猛烈的搖頭。
「你該知道我這個人很怪的,別人要我說我不一定想說,可是別人不要我說的時候,我不說又很難過。」火凜天大力的扳開雪松的手,他要講話可不由得她不聽。
「好!你要說可以,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我是一個女人的?」雪松強壓下腹中強烈的反胃翻動,冷冷的迎向火凜天。
「我從來沒有看過哪一個女人像你一樣,在這種時候還能正眼迎接我的目光,真是太有趣了。不過以你的聰明,這個問題的答案你會不知道嗎?」突然,在他一向冷魅的神情中掠過一絲的佩服,但隨即又恢復了嘲弄之色。
「是蛇紅?」其實雪松早就懷疑那一天在窗外的人是蛇紅了,因為那淡得幾乎聞不到的香味是那麼的熟悉,只是之後火凜天一直沒有表現出他已知道她是女兒身,所以她以為只是她想得太多了。
「不然你以為她為什麼要殺你?」火原天交握雙手冷冷的看著她,「她怕你的存在會奪去她在火雲堡第一寵妾的地位。」
原來這才是蛇紅攻擊她的原因。
「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雪松還是不明白。之前她和火凜天一向是水火不容,她不知道自己曾做了什麼讓蛇紅出現這樣的危機意識,進而動手想殺她。
「這事沒什麼困難的。女人是一種很容易動搖的動物,我不過稍稍暗示,她就自動下了這樣的結論,而女人的嫉妒又一向是很可怕的,你不知道嗎?」火凜天撩起她的一束青絲,放在鼻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突然狠狠的扯住,臉上因雪松的痛苦而露出一抹輕笑。「還是你扮男人太久,已經忘了女人的這些小手段?」
雪松忍著疼痛不哼一聲,她知道自己若叫痛只會讓他更得意,她保持著冷漠的表情回視著火凜天。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如果想殺我的話,又為什麼要救我?」
雪松的面無表清掃了火凜天的興致,他墓地放開了她的頭髮,吹了一口氣把斷在他手中的髮絲吹掉。
「如果我想殺你,我也不用費這麼大的工夫。你還不明白嗎?這件事只是我設的圈套,是我故意讓你成為蛇紅的目標,再演一場好戲,讓你自願往我設的圈套中跳。就如白定樵所說的,我救你只是為了降低你的防備,好得到你的一種手段罷了。」
多可怕的人啊!原來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他一手策劃,而她就如他計劃的,一步一步的走向他的圈套中。
「你花了這麼多的心思不會就是為了得到我的身體吧!」雪松從小便是以男孩子的方式長大,是以面對這樣難堪的場面,她仍能冷靜的將事情分析出條理,而不像普通的女子一般尋死覓活。
「你的姿色絕對稱得上傾國傾城,或許有人會願意為了得到你而花上更多的心思。」
「但那個人不會是你!」雪松心頭雪亮。
火凜天點點頭,「你真的很聰明。你這麼聰明,應該不會忘了我曾說過,我會教你學會怎麼恨我這件事吧!」
他做了這麼多難題就只是為了要她恨他?
「這不是你唯一的理由吧!」雪松不認為他有這麼無聊。
「太聰明的女人可是很討人厭的。」火凜天用大拇指頂起雪松的下頷,通她看入他嫌惡的黑眸中。「是還有一個原因,我現在不想說,不過我會很快讓你知道的。」
「放開我!」雪松別開頭不想看他那傷人的眼睛。為什麼同一雙眼睛會給人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他的眼睛曾是這麼的熱誠和溫柔,難道那些真的都是她自己想像出來的?
「現在你來告訴我,你還會為我悲傷嗎?你學會怎麼恨我了嗎?」
雪松看著火凜天,不答反問:「告訴我,你是在什麼時候想起一切的?」
「這重要嗎?」火凜天波起了眉頭。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然後我就會給你你要的答案。」
火凜天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後點點頭道:「算來這還得感謝白定樵的那一掌,要不是他那一掌,我現在可能還沒醒過來,更不可能這麼順利的完成我的計劃,只是不知道當他知道了這件事後,心中會是什麼樣的感受?說不定他會情願他那一掌是打在他自己身上。」
雪松在聽完後,竟然在她絕美的臉龐留下令人為之驚艷的笑容,她閉上了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眼角還隱隱泛著銀光。
「謝謝天!我現在可以很肯定的對你說,除了悲傷,我真的不恨你。」
前面所有出自雪松的憤怒語言,沒有一句能比得上這句話對火凜天來得有殺傷力,只見他原是陰惻詭橘的笑容在剎那間描上失措的神情,不置信的大眼幾乎快冒得出火花。
「你會後悔的,我一定會讓你後悔說過這樣的話!」他像是被咬了一口的野獸般狂吼,將他手邊任何能摔的東西全掃到地上。然後他的雙手像是想掐死雪松般的箍上了她光潔細白的頸子,只消一用力,就可以捏碎她的頸骨。
「如果你真的這麼討厭我的話,那你就動手吧!」不知道是不是太多的情緒波動已使雪松不堪負荷,她一點反抗也沒有,任著他的手在自己的頸間緊縮。
突然,她頸間的力道消失,接著用力摔門的聲音讓整個房間都動搖起來,也搖落了雪松眼眶中的淚水。
週身的疼比不上心中的痛,可不管怎麼樣的疼痛,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不是嗎?雪松坐在鏡台前,身上穿的雖是她一貫的雪白男裝,可是她卻任憑著如雲如緞的長髮被散,只是靜靜的出神。
她想起火凜天離去時那憤怒的眼神,隱約有一絲受傷的神情……
為什麼?受傷的人該是她呀!就算該憤怒的人也該是她不是嗎?為什麼他表現得一副好像她重重的傷了他似的?
他真的這麼想要她的根意?
可是她是真的不恨他呀!
是的!他所做的事是這麼的令人難以接受,而他那設計整件事的心態更是不可原諒,可是她卻無法真正的恨他,只因為是他將她的心救離孤單和自我厭惡,讓她肯定了自己的存在的呀!
他是在白定樵打了他一掌時才醒過來的,那就表示之前的一切不是出於她的想像,火凜天也可以是溫柔的,也可以是熱情的,他仍舊是她愛上的那個男人,只是現在靜靜的沉睡了。
知道那個失憶的火凜天是真的存在後,她突然可以理解這個火凜天的做法。
他依然是那個驕傲熱情的小男孩,他本來也可以長成一個驕傲熱情的男人,只是他生長的過程沒有給他太多的機會。
於是,他用冷酷無情來偽裝他受傷的心靈,他其實還是那個恐懼的小男孩,只是太多的憎恨和苦難,讓他把自己的心埋在最冷、最深的角落吧!
是他救了她,而這一次是否該換她來救他呢?
可是他的心如此陰暗,她真的有把握救得了他嗎?還是會被他心中巨大的黑影吃得連一點痕跡也不留?
「雪松少爺……」紫衣一推開門,眼前的景象驚得她再也說不出一句話,那凌亂的房間像是經過一場大戰般,處處都是殘破的碎片,但最教她不敢置信的是——年雪松是個女人!
「紫衣……」雪松回頭看見站在門口遲遲不肯進來的紫衣,她臉上的表情讓雪松好是擔心。
「不可能,雪松少爺,你只是在騙我,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笑!」紫衣瘋狂的搖著頭,「你是不是不喜歡紫農,所以才故意假裝你是女人?」她瘋狂的想為眼前看到的景象找一個解釋。
「紫衣!對不起。」雪松輕聲的說。
她知道自己這個樣子有多難讓人信服,也知道紫衣對「身為男子」的她有什麼樣的感情,可她終究只是個女人,只是個不能回報她的深情的女人啊!
「不要!這是不可能的,雪松少爺怎麼可能是個女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年雪松是四大名公子之一,而且還是京城首富的長子,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個女人?」紫衣捂著耳朵大聲的說,腦中掠過的儘是一幕幕溫文的雪松和她相處的景象。
雪松是這一輩子對她最好的人,打從「他」從火凜天的賜死中救了她,還在她斷臂時為她療傷,在蛇紅侮辱她的時候替她說話……
是「他」讓她知道原來這個世界她不只是一個傀儡,也是個人,也受人尊敬和被人關心;更是「他」讓她開始敢偷偷期盼,她在「他」的心中也許是不同的,也許她也是可以被愛的!
就在她將滿心的情愛全投注在「他」身上的時候,「他」竟然變成了女人!
天!上天對她何其不公平?
為什麼要給了她希望又這樣活生生的在她的面前打碎?
「紫衣,你別這樣!」雪松對紫衣的反應歎了一口氣。
這就是她為什麼一向不大措理女人的原因,不管她多麼的無心,總會惹來太多無謂的情絲糾纏,她一直在避免這樣的事情,可不管她怎麼小心,終究還是傷了人。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大可以一開始就別及我,甚至像火凜天那樣對我,至少都比現在這樣好得多!」紫衣雙手緊緊的握拳,全身不住的顫抖,淚水更是不聽使喚的奔流,「你知道你這樣做有多殘忍嗎?我本來不知道我還有心,是你讓我發現了心的存在,卻又這般重重的傷我,你比火凜天更殘忍!」
雪松只能用手摀住自己的嘴巴,她知道紫衣明白美相後的傷害是免不了的,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紫衣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我對你好是因為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我的妹子一般。」紫衣那份偽裝的冷漠和驕傲的樣子,每每總讓雪松想起遠在蘇州的寒竹和冷梅,自然對她多了一份不捨和關心。
「妹子?妹子!」紫衣噙著滿臉的淚水,幻滅的心痛已將她整個人吞噬,「可是我根本不要年雪松做我的兄長,更不用你來當我的姊姊!」
說完,她看也不看一臉心疼的雪松一眼,轉身便飛奔而去。
雪鬆緊緊的咬著下唇,這難道就是師父所說的「情癡纏」嗎?她才露了女相,這紅塵俗事的情就一件件的向她襲來,而她注定逃不過這樣的命運?
她本不欲傷人,可是對紫衣的情殤,她卻有著「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為我而死」的愧意,可現下的她又能做些什麼呢?
門外的腳步聲讓雪松驚喜的抬起頭,「紫衣,你不生氣了?」
紫衣還肯回來,想是不再怪她了。
「我只是來傳達火堡主的話。」去而復返的紫衣冷冷的說。
雪松心疼的發現,紫衣的臉又罩上了她初見時的寒霜,原本靈活的雙眼又回復早先的死寂…看來她真的傷她太深。
「他要你說什麼?」
「他說如果你想要知道他計劃的另一個原因,就請你換上女裝到大廳去見他。」紫衣面無表情的把話說完,然後把手上的女裝往桌上一放,便不理會雪松的逕自走了出去。
雪松歎了一口氣,她實在不能怪紫衣會有這樣的態度。她將桌上的衣物拿起來看了看,以她做了這麼多年生意的眼光看來,由這做工之精細,再加上用整正的雲蠶對緞裁成的華美雲裳,其價值肯定不菲。
以他先極盡羞侮她的樣子看來,送她這樣的禮物不像是他會做的事情……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白定樵皺起眉頭打量著眼前的火凜天,瞧他那邪厲的氣勢,他用不著懷疑也知道這個人是原來人人聞之色變的火凜天。
這一大早就有人說火凜天請他到大廳一聚,讓白定樵好生不解。
火凜天自從失憶後,雪松為了不讓消息傳出,而引來火凜天的仇家追殺,所以不但親自照顧火凜天,而且連紫衣都不許進入雪同園,怎麼會有人傳火凜天的命令來見他呢?
不過,一見著了火凜天,他心中的疑問便全化去,但心中生出的卻是更大的不安。
「你清醒了?還是你原本就只是在演戲?」
火凜天低聲輕笑,笑聲中包含得意和輕蔑之意,「你和她還真是像,怎麼一開口問的都是這種話。」
「他?你說的是雪松?他知道你恢復了?他怎麼樣了?」一提起雪松,白定樵心頭一震,勉強維持的冷靜也隨之瓦解。
「你先別急,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麼醒過來的嗎?」火凜天對著白定樵的失措很滿意,臉上浮起了像是獵人在玩弄獵物的表情。
「醒?那你是真的失憶過了?」白定樵皺起眉頭。
「你很失望嗎?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好了,要不是你不相信我的失憶,在我的背上打了那麼一掌,我想我到現在或許還是迷迷糊糊的,真是太感謝你了。」火凜天咬著自己的手指關節,像是要看清楚白定樵神色轉變的緊盯著他。
「不用了!」白定樵一點也不喜歡那算計似的眼神。
「怎麼可以不用了?禮尚往來,受人點滴、報之湧泉,這可是我火凜天一向做人的準則,我已經準備好你的禮物來好好感謝你,我保證絕對會給你一個天大的驚喜。」
「我說不用了!」白定樵才不相信火凜天會給他什麼好禮物,而且他現在比較關心的是雪松的安危。
「你不先看看我送的是什麼樣的禮物嗎?我的禮物說來就來,瞧!現在不就出現了?」火凜天哈哈一笑,手一揮。
白定樵的眼光順著他的手看過去,頃刻間,白定樵思緒成了一片虛無,半張的嘴卻是怎麼也合不攏。
就像是他千百次的夢想化成了現實,雪松身著雪白雲裳,頭上沒有太多繁複的裝飾,只有一根銀管斜插,不似現下女子流行的花枝招展,卻更添一份出世仙靈之美。
「你……」白定樵仍是語塞。
「你還看不出她是個女人嗎?」火凜天冷冷一笑;非常滿意自己的安排給白定樵帶來的震驚。
「你是名女子?」白定樵又驚又喜。
「對不起,騙了你。」面對他驚喜的表情,雪松卻有著更深的愧意,她知道他對自己的感情,可是她卻不可能回以他同樣的感情。
「你真的是女子?哦!謝謝天!」白定樵只沉溺於他的感情不再不為這世間所容忍的喜悅中,全然沒有發現火凜天和雪松之間的暗潮洶湧。
「我想你不會太感謝天的,你是不是在想,她是個女人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追求她了?」
火凜天的笑,冷冷的穿刺過白定樵的狂喜,然後一點也不客氣的在白定樵的面前一把拉過了雪松,將她摟人他的懷中。
「你做什麼?」白定樵整個人跳了起來。
「我昨夜做得更多,難道你沒發現她眉間的硃砂痣淡了許多,真是聰明吧!原來她是把守宮砂點在那個地方。」
火凜天的話太明白了,明白的讓人不可能聽不出他話中的意思,也讓白定樵幾乎咬碎牙齒。
「你別再說了!」雪松掙扎的起身。
「如果你們是兩情相悅,那我……」白定樵深吸了口氣,「我祝福你們!」
雖是心痛又如何?如果雪松愛的是火凜天,那他又有什麼話好說,總不能強迫雪松接受他的情感吧!
這種強人所難的事他做不來,何況對他來說雪松的快樂是更重要的。
「好一個情癡!」面對白定樵的深情,火凜天只是嘲弄的拍了拍手。
「我只希望你能讓她眼中不再出現憂鬱。」白定樵不理會火逢天的冷言冷語。
「誰有說到什麼感情了嗎?她憂不憂鬱又**什麼事?」
火凜天的話喚醒了白定樵,之前因乍聽雪松和火凜天之間的關係,他心痛的彷彿墜入十里迷霧中,一點也沒有發現火凜天和雪松的態度根本一點也不像有情人。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騙了她是不是?是不是?」驀地,狂怒席捲白定樵的心,他一向是個溫和有禮的男人,但此刻除了殺了火凜天,他竟不再有第二個想法。
「要不是你的那一拳打醒了我,我還沒辦法這麼順利完成我的計劃,說來說去,你也算是這件事的大功臣。」
「我非殺了你不可!」
白定樵一掌打向火凜天,掌風之強,連火凜天身後的牆壁都出現一個大洞,可是火凜天只是側身閃過,臉上還是他邪美的笑容。
白定樵還想再次動手,卻讓雪松給攔了下來,「別打了,我有話要問他。」
「可是……」白定樵恨不得一掌殺了火凜天。
「你是心疼他傷了我嗎?放心吧!他的武功是高,但要殺了我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火凜天一點也不在乎。
「你不是說要告訴我,你計劃中的另一個原因嗎產』如果不是為了這個理由,在他們兩個人把她視為無物而逕自討論時,她早就離開了,也不用留下來面對這種難堪的場面。
「因為他愛你,而我得到你一定會讓他很痛苦,那比殺了他更教他難過。」火凜天冷笑,「只要他一想到我是怎樣的對待你,他一定會恨不得殺了我吧!」
「我跟你究竟有什麼仇?」白定樵真的是不明白,就為了讓他痛苦,火凜天竟花了這麼多的心思設計這些事。
「你是我這一輩子最討厭的人,我要你那令人噁心的幸福嘴臉,嘗到跟我一樣的痛苦!」火凜天一反手,衣袖捲起的風狠狠的掃向白定樵,令白定樵連連退了好多步。
「這世界上幸福的人這麼多,為什麼你獨獨這麼討厭我?五年前你欲置我於死地,五年後你又用這樣的方式來令我痛苦?」
「你知道我是怎麼活過來的嗎?生我的女人只是為了留下她要的男人才讓我存在,可是她要的那個男人一點也不希罕我的存在,因為那個男人也有了他和他愛的女人所生的兒子。」說起這一段往事,火凜天的眸子深遽得幾乎見不到底。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你總不能要我為這種事負責吧?」白定樵皺起了眉頭。
「你不該嗎?如果說那個男人是你爹,是當朝高高在上的白丞相呢?」火凜大面無表情的投下這顆驚人的炸彈,瞇著眼睛看著他造成的傷害。
「不可能!」白定樵忍不住出口否認。
他爹和娘的感情之好,在朝中還被傳為佳話,而且他爹一生清廉正直,又怎麼可能在外風流,再始亂終棄呢!
「不可能嗎?你爹當年官拜三等時,曾是出使契丹的使者,而後獻計收服契丹,才會年紀輕輕連跳三級而成為當朝的宰相。你以為他是怎麼得到有關契丹的情報?要不是火烈雲那個被愛情沖昏頭的契丹公主,以你爹全無背景身份,要出任宰相也不會那麼容易吧?」火凜天譏消的冷哼。
「你說謊!我爹才不是這種人!」白定樵怎麼也不相信,一向為人所景仰的父親會是做出這種事的薄情郎。負心漢。
火凜天撩起了頭髮,露出頸子上的一個月牙形的胎記。「很眼熟吧!這是你們白家長子身上才會出現的胎記?你難道不曾起疑,為什麼全家只有你是男孩子,可是你的身上卻沒有這個胎記嗎?」
白定樵噤聲不語,他以前也曾懷疑過,他只有姊姊而無兄弟,為何他的身上沒有這月牙形的胎記,可是只要他一問,家中的氣氛就會有些僵硬,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提起這件事。
「你是我哥哥?」白定樵還是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我只說生我的那個男人是你爹,可沒承認你是我的弟弟,說的更明白一點,你是我這輩子最厭惡的人。火烈雲為了你爹被逐出契丹,而你爹又為了你而漠視我的存在,讓我日日夜夜為了你爹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現在該是我討回來的時候了。」火凜天冷冷掃了白定樵一眼。「就從他最重視的你開始,我會一樣、一樣把我所受到的痛苦都討回來的。」
「就算是這樣,這也是屬於你我之間的事,雪松是無辜的呀!」白定樵痛苦的說。一想到雪松被這樣傷害,他的心仿若紮了千萬根針。
「你到這個時候還在替她擔心,你還真是個多情種。她是跟我們之間的事無關,可是五年前,她阻止了我要和你同歸於盡的打算,是她自已沾惹上我的,可不是我去找上她的;雖然二十八年前,你爹在我們兩個人之間選擇了你,可是二十八年後,贏的人卻是我。」火凜天得意的看著面無人色的白定樵。
痛苦吧!他要他比他痛苦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不止。
「她是個人,不是你用來證明輸贏的工具!」白定樵怒吼著。當他回頭看見雪松臉上掠過的心痛神情,心當下彷彿在滴血。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想用一生的深情來守護她,來為她化去眉宇間的愁緒。可是他什麼都做不到,反而將她捲進了他和火凜天的恩恩怨怨之中。
「人也好,工具也罷,反正我的目的是達到了。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的表情?」火凜天傾著頭,露出凌厲卻又彷彿會勾人的扭笑。
「你的目的最多只達到一半,你還記得嗎?我不恨你。」雪松輕聲的說。
她知道他已被復仇扭曲了心智。
或許一如他所說,女人一旦陷入愛中是很愚昧的。
而她,真的一點也不恨他,只是悲傷罷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0 00:20:28
第七章
一襲女裝打扮的雪松站在雪同園的松樹下,風一吹,飄來幾片寒雪伴著些許寒意。
她本是要改回男裝,可是火凜天卻命人將她的男裝全用火燒了,因為他不許他的女人穿得一點也不像個女人。
其實雪松明白火凜天這麼做只是要讓白定樵更難過,因為他在她身上的為所欲為,是白定樵最大的痛苦來源。
而他一心想讓白定樵更痛苦。
雪松一點也不想為了這種事跟火凜天起爭執,反正爭執也沒有用,何必呢?他不再是和她一同在雪同園歡笑的人了,現在的他,只是一個一心想報復的男人罷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比你更美的女人。」火凜天突然出現。
雪松沒有費神看向他,因為這幾天同樣的戲碼上演得已經夠多,他只是一再重複的來侮辱她,說穿了,他就是要她承認恨他。
「我不想跟你吵。」雪松真的有點累了。她知道他會變成這個樣子只是因為太缺少人來愛他,可是,就算她願意用她全副的心神來愛他,他不接受,她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情呵!不是一廂情願的給就可以的。
「別告訴我,你不想和我吵是因為你太愛我。」火凜天冷冷的一笑。
其實他已經達到了用她來傷害白定樵的目的,他大可以把她丟在一旁。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沒有辦法把她完全排除在他的思緒之外。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反正我說再多你也不會相信。」雪松歎了一口氣。初時她還會希望火凜天一旦知道其實還是有人愛他後,他身上的仇恨會少一點,但經過這幾天,她才發現,或許真的是她想得太單純了。
「你說的愛實在很難教人相信,要我說,這大概是你想替自己把身子給了我這件事找一個合理的藉口,好讓你自己不會太難堪罷了。女人似乎都喜歡這種為了愛而獻身的說辭,這會讓你們覺得比較高貴嗎?可是說穿了,你們做的這種事又跟妓女有什麼不同?不過都是男人的玩物,不是嗎?」火凜天一點也不領情。天下有哪一個人沒有黑暗的一面,她愈是表現得聖潔,就讓他愈想扯開她純白的外表,好證明她和他並沒有什麼不同。
「你這樣傷我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呢?如果你真的這麼討厭我,大可以命令我離開火雲堡,不需要用這麼惡劣的言語來對待我吧?」雪松再歎了一口氣。
她不想這麼快放棄,她曾說過要把他的心從黑暗中救出來,可是就如她早先的疑慮,在他巨大的黑影中,她幾乎被吞噬了。
在每一次他的言語無情的傷害中,她似乎愈來愈難保持平靜,再這樣下去,別說是救他,就連她自己也有溺斃的可能。
火凜天一下子皺起了眉頭,聲音中出現少見的緊繃,「三個月的時間還沒到,你不能離開!」
「如果你堅持的話,反正也只剩下幾天,我會等到時間到了才走,這樣你滿意了吧!」雪松允諾。反正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不差這幾天。
「很好!」火凜天的語氣有些僵硬,「不過,原來你的愛也是這麼簡單就放棄,看來我的猜測是正確的,那只是你的藉目罷了!所以你也別說什麼愛不愛的,還是老實的說恨我會讓我覺得順耳一點。」
「我真的不恨你。」雪松搖搖頭。若真要恨,也只能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是嗎?」火凜天再次冷笑,「你一定會恨我的。」
留下這傷人的保證之後,火凜天又像來時一般的快速消失。
雪松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突然發現,人在心痛的時候,原來連呼吸都會覺得疼痛不堪,不然為什麼她疼得淚水幾乎要落下?
「他不是值得你愛的人。」紫衣拿著披風替站在雪地中的雪松披上。
雪松回頭對紫衣點點頭,「你不生我的氣了?」
這是從她是女人這件事曝光後,紫衣第一次同她說話。看來紫衣是想開了,這件事讓雪松低落的心情稍稍的好過了些。
「我生氣又能怎麼樣呢?」紫衣認命的笑了笑。
「對不起,我真的不希望傷了你。」
紫衣安靜了下來。有那麼一會兒,她的表情很是哀傷,但隨即輕咬了一下唇,「你是真的愛上了堡主嗎?」
雪松微怔了一下,「那又怎麼樣呢?我想他倒情願我恨他。」話中有濃濃的苦澀。
「你真的愛上了他!」紫衣輕聲的說。
「你怎麼了?」雪松覺得紫衣的表情有些奇怪,有那麼一剎那,她幾乎以為她在紫衣的臉上看到的是恨意。
紫衣垂下了眼睫,「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什麼事?」
「可是我怕你聽了會很難過。」紫衣一臉的擔心。
雪松搖了搖頭,拍了拍紫衣的肩,「說說吧!我想經過這些日子,我對難過的接受度又大了不少。」
經過火凜天這樣冷言冷語的傷害,她早已是傷痕纍纍,還會有什麼事能讓她更難過的?
可是她錯了!她從來不知道真要被傷害,她可以被傷得有多深。
紫衣點點頭,平靜的投下幾乎要將雪松粉碎的話語
「你知道嗎?年老爺子和年老夫人現在正被關在火雲堡西側的地牢中。」
潮濕、寒冷、陰暗……這是雪松推開地窖的門之前的第一個感覺,隨即生起的是對爹娘的擔心。
年老爺子雖是白手起家,可年輕的時候也從沒有匾乏過,這樣又濕又冷的地牢根本不是他們這兩個年近半百的老人家能受得了的。
天!火凜天可以討厭甚至憎惡她,可是為什麼要把她的雙親也牽連進來?難道就為了要達到他的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的連兩個老人家都不放過。
她奮力的推開門,心中雖有些懷疑為什麼沒有人看守,但是擔心雙親的安危已讓她無暇多想。
「爹、娘!你們沒事吧!」藉著微弱的光線,雪松辨出靠在牆角擁在一起的兩個磷峋身影正是她的雙親,她忍不住出聲喚著。
「松兒?是你嗎?你沒事嗎?娘好擔心你。我和你爹本來只是想來看看你的,可是我們一來到這裡就被人關了起來,連你的一點消息也沒有,娘真的是擔心死了。」年夫人一聽到雪松的聲音,連忙抬起頭,多日的擔心害怕在她的聲音中全然的流洩了。
「娘,對不起!」雪松連忙靠了過去。一想到爹娘所受的折磨,她的心就不能控制的酸疼起來。ˍ
「沒事就好,讓娘好好的看看你……」年夫人一看清楚站在她面前的雪松時,一下子驚得說不出一句話。
「雪松,你怎麼可以穿成這個樣子!」年老爺也發現了雪松的女裝打扮,他的臉一下子皺成了一團。
「松兒?你怎麼可以穿女裝?你是男人哪!」年夫人簡直快暈過去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看到自己的愛子一身女裝的打扮站在她的面前。
雖然她得承認,雪松穿起女裝來竟然比一向有「京城第一名花」之稱的寒竹還美上三分,但雪松終究是個男人,這男人穿女裝再怎麼好看也是難登大雅之堂啊!
「這天下最糊塗的娘,年夫人倒是排第一個,連自己生男生女都不知道,你也未免太可笑了。」火凜天的聲音在地牢門口出現。
在昏暗的火光中,他一身黑衣打扮教人幾乎看不真切,加上他那低沉森冷的語調,乍看之下,竟有一種鬼魅的氣息。
「你在開什麼玩笑,雪松是我生的,他是男是女我會不知道?」對一個女人來說,被評為差勁的母親是天大的羞侮,所以對著火凜天如邪靈般的出現她雖然懼怕,但仍忍不住為自己辯解。
「是嗎?年老爺,您怎麼說?」火凜天冷冷的一笑。
「這……」年老爺子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年夫人一看年老爺的樣子便知道他一定有事沒說出來,對火凜天的話當下也半信半疑了起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雪松不是我們的兒子嗎?他怎麼會是一個女人?」
「這……我也沒有辦法,那個救活梅兒的高人說雪松若為女子,就會為我們全家帶來災厄,除非把她當男孩一樣養大;你也知道梅兒一出生就幾乎沒了氣,教我也實在不得不信,加上當時情況又那麼亂,我已沒了主見,就答應讓雪松的師父將她帶去扶養。」年老爺不由得為自己辯解了起來。
他這麼做也是不得已的,雖然這麼做對雪松來說太不公平,但是除了這麼做之外,他還能有什麼樣的選擇?他總不能拿年家上下一百七十三條的人命去賭吧!
「可是她是個女孩子呀!一個女兒家你要她過男孩子的生活,這樣也未免太殘忍了!」年夫人心疼的說。
「我總不能為了她一個人犧牲所有年家的人。你看看,她才不過改回女裝,我們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要真的讓她以女人的樣子活下來,那我們大家還有命嗎?」
年老爺子的一陣大吼讓年夫人噤了語,也讓雪松痛了心。
她早就知道她是為了什麼緣故而必須以男人的身份活下去,也知道或許這是最好的方法,可是,這樣的話明明白白的由她爹口中說出,仍教她心痛的無法自持。
「你聽到了嗎?這就是你的家人。看來你的存在也不比我更受歡迎嘛!」火凜天冷冷的出聲訕笑。
「你住嘴!」雪松怒吼。這一刻,他惡毒的言語對痛徹心扉的她來說,無疑是在傷口抹上鹽巴。
「為什麼要我別說?是不想聽見你和我一般也是不被祝福的存在,還是怕我觸及你心中的的傷口……不管是哪個理由都好,就是別告訴我,你是怕我的話傷害了你這些自私自利的家人,這會讓我覺得噁心。」他像惡魔一樣無聲無息接近雪松,還當著年老爺子和年夫人的面咬上了她的唇。
「雪松!你這是成何體統,竟然和一個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你還要不要臉?」年老爺子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他是個老好人,卻也有著固執的守舊精神。一見到雪松竟然和一個看起來就非善類的男人做出這樣的舉動,令他幾乎怒髮衝冠。
「我還以為你們根本不把她當女人看,怎麼這時又擺出這副嘴臉?」火逢天邪邪的一笑,「還有更精采的,你們想不想看?反正她全身上下說不定我比你們還更熟悉哪!」
「火凜天!你到底要做什麼?!」憤怒和羞愧的火焰一下子燒紅了雪松的臉,她怎麼也沒想到,火凜天竟然會當著她的雙親面前用言語這樣羞侮她。
「真是太可恥了,我年常青沒有你這樣的女兒!」年老爺子氣得大吼。眼前的雪松已不是他一向覺得虧欠的大女兒,而是一個敗壞門風的女人,他現在只想把她逐出家門。
「爹!」雪松大驚,她幾乎是躍坐在地上。
「我沒你這種不要臉的女兒!」年老爺子看也不看的轉身背著她。
火凜天拉雪松,眼中的冷漠更令人膽戰,「我還以為你早就不承認你有這樣的女兒,不是嗎?現在還來這邊惺惺作態,年老爺,你這大善人之名看來也不過爾爾。」
雪松一把甩開火凜天的手,「你怎麼敢對我爹說這種活?你一再的羞侮我還不夠嗎?你還把我爹娘關起來,你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在你心中我是這般卑劣的男人嗎?你就這麼肯定你爹娘是我關起來的?」火凜天的臉色一下子暗得嚇人,不過他沒有等雪松回答又逕自的笑了起來,「不錯!我是這樣卑劣又如何?至少我卑劣的光明正大,比起你們維持那種虛假的平和來得好多了,不是嗎?」
「你怎麼敢!」
「我怎麼敢怎麼樣?我不過是把你心中真正的話講出來罷了。你明明是個女人,卻偏偏得活得像一個男人,其實你恨死了這種角色,你更恨讓你必須這樣活著的人,不是嗎?」
雪松瘋狂的搖頭,「我不恨!我什麼人都不恨!」
「你恨的!」火凜天一口咬定。
「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撕開你純白的外表,看看你的內心是否如同外在一樣純白,抑或和我一般,只是一團黑得看不出任何事物的陰暗。人都是邪惡的,不同的是我邪惡得明明白白,而不像有些人,還要用偽善的外表來掩飾罷了。」火凜天冷笑,他似乎很滿意自己的一語雙關在雪松身上所達成的效果。
「我不想留在這裡聽你和這個變態男人的對話了!」年老爺子再也無法忍受這些尖酸的侮辱了。
火凜天挑起了眉頭,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般的哈哈大笑,「火雲堡可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不然你想怎麼樣?」年老爺子是震懾於火凜天的氣勢,但仍強作鎮定。
「我們做個交易好了,反正她已經是我的女人,只要她留在火雲堡,那你們就可以平平安安的走出去。」
「你想娶她?」
年老爺的話像是觸動了火凜天的笑穴,他又是一陣不可抑止的狂笑,「誰說我要娶她了?我火凜天向來只玩女人的。」
「你說什麼!」年老爺子氣得臉上青筋浮現。「你竟然跟這種男人在一起,還當他的玩物——你真的是氣死我了!好了!你要就要,反正我就當沒生過這種女兒。」
「老爺子,你瘋了!雪松再怎麼說也是我們的女兒,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說什麼我也不答應這種事。」年夫人雖對眼前亂糟糟的事一點頭緒也沒有,不過她明白一件事,那就是雪松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說什麼她也不許別人欺負她。
「娘!」雪松感動的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乖女兒,這麼多年一定讓你吃了不少苦。沒關係有娘在,就不會讓你再碰到這種事了,大不了娘這條命給他就好。」
「真的嗎?那我就不客氣了。」火凜天笑得好是陰險,邪佞陽騖的神色,在在表示他說到做到。
「不許你動我爹娘!」
「怎麼?你想跟我打?你不一定會輸我,可是你別忘了,現在可是在我火凜天的地盤上,你爹娘的性命你真的有把握單槍匹馬的救出?」火凜天提醒她。
雪松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留下!」
「松兒!」年夫人驚喊。
「娘,是孩兒不孝。雖說人定勝天,可我或許是天命已定,無論我怎麼逃也逃不出我的命數,再這樣下去,或許我真的會害了年家所有人的性命,您就當沒有生過我這個不該出世的孩子,讓我留下來吧!」
夠了!夠了!雖然爹的話實在傷人,但是至少娘對她並不是無情無義,而以冷梅和寒竹的性子,定也會如同娘一般護著她的吧!她們對她若此,也不枉她選擇這條路了。
火凜天滿意的點點頭,「那好,我們就這樣說定了,我會如約定的送他們回京城。而你那三個月的期限不再,除非我玩膩了你,不然你是離不開我身邊了。」
大雪伴風飛,琴音獨飄渺。
忽高乍低,曲折盤旋的琴音伴著淒美的女聲,輕輕以「浪淘沙」的曲吟唱著樂元叔的「昨夜」。
「昨夜立空廊,月地流霜。影兒一半是衣裳。如此天寒如此瘦,怎不淒涼?昨夜枕空床,霧閣吹香。夢兒一半是銀光。如此相逢如此別,怎不思量?」
這唱曲的人是滿腹心酸無處話淒涼,聽曲的人卻是滿懷深情八方空擲散,都是傷心人,皆被心所傷。
白定樵靜靜的立在一旁守候著雪松,雖是心疼她淚流滿面,可是也怕擾了她的獨處,只好陪著她一同在雪地中,任憑大雪飛覆在身上,直落入心底。
終於在雪松忍不住打了個幾乎不可聞的噴嚏後,白定樵將自己身上的披風緊緊的覆在她的身上。
「天寒地凍的,別在外吹風,容易傷身的。」
雪松抬頭看入了白定樵關心的眼睛,她輕輕的搖搖頭,將身子一偏,讓白定樵的披風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別對我這麼好,不值得的。」她何嘗不明白他的心意,雖然自始至終他沒說過一句明顯的表白,可是他眼中的關心和深情,她也明白。
「你就披著吧!外面風大,我知道你心有所屬,但就連這一點的關心你也忍心拒絕我?」白定樵再次將披風披上了雪松的肩頭。
「為什麼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卻看不出來。」雪松的眼中掠過一絲悲傷的無奈。
這一刻,白定樵真的有點恨,恨雪松愛的人為什麼不是他,恨上一代的恩怨情愁為什麼要他來負責,恨他自己為什麼恨不了火凜天。
他是該恨的,可是他卻又無法恨火凜天,只因為他只是好運的出生在眾人的期盼之中,若他和火凜天的身份對調,他是否會如同火凜天一般心中充滿憎恨?
「或許他從來就沒有被愛過吧!」白定樵輕歎。這也是他不能恨火凜天的原因之一,相對於自己在眾人的疼愛中長大,和他有著同樣血液的兄長卻是如此不同的遭遇…
「你知道嗎?為了我批命紙上的『若為女身,情癡纏。悲難擋、家難安,近者皆殤』這幾句話,我一直小心的不去沾惹情愛,因為我給不起。可是他卻霸道的不顧我的意願,硬是索走了我的心。或許,我一直在等待的就是像他這樣的人把我從那厚重的命運枷鎖中釋放出來。」她露出一個悲傷的微笑。
「他的邪狂和不羈輕易的打破了我身上的鎖鏈,可是他心靈深處的黑暗卻不是我的能力所化解得了的。就像是墨汁可以輕易的染黑純白,可是不管是再怎麼純白的布匹,終究無法讓黑色變回白色吧!」
白定樵苦笑的搖了搖頭。上天是公平的,它讓火凜天受盡折磨,可也就是這樣環境造就出來的邪佞輕放,才吸引了雪松這般不同的女子。
憎恨、憤怒、同情、悲憐、愧疚…或許現在又多了份嫉妒,如今他對火凜天的感覺更加複雜而難辨了。
「你明知道我的心情,說這些話不覺狠心嗎?」白定樵微微的輕笑,但笑容下的苦澀卻是如此真實。
「對不起!」雪松搖了搖頭,「我只是太累了。找原以為我可以救他的,可是我現在竟然有一種想逃的衝動。」
「這兒的確會有一種令人想離開的慾望。」
「或許就如他所說的,其實我的內心和他並沒有什麼不同,我只是比較善於偽裝罷了。以前我自以為有拯救他的力量,或許是因為我就算愛敗了,也可以再回到我『年雪松』的身份,假裝這一切不曾存在過;一旦他斷了我回年家的後路,我才發現,若是沒有了信念,或許我會比他更不堪。」
「你不是的!只是這個地方不適合你,所以才會讓你有這樣的想法。」白定樵心疼的說。
他曾是那麼的肯定,只要他尋到他夢中的佳人,一定會竭盡所有;用他一生的情來好好呵護她。事實上,他是找到了她沒錯,卻只是無能為力的站在一旁看她逐漸凋零。
「我還有什麼地方能去?這天下之大,卻容不下一個不是男人的年雪松。」雪松喃喃的低語。
「如果……如果你願意的話,你知道我有能力保護你,讓你遠離火雲堡、火凜天,還有這不堪的一切!」白定樵輕聲卻認真的說。
只要她願意,他甚至可以為她打造一個世界,為她擋風遮雨。
「我……」雪松皺起了眉頭。
白定樵一看到雪松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回答,不管他多想好好愛她,對她來說都是多餘的,她要的愛不是他的……
「我希望能看到你快樂的樣子。如果這樣的提議會讓你有這樣的表情,你就當我從沒說過好了。」
只是,他根本沒有走回頭路的機會。當他一口飲下這愛情的苦酒時,早就不能不醉了。
雖是隆冬歲寒,可是蠍青的汗像雨後春筍般接二連三的冒出。
火凜天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用一雙深遽的鷹眼靜靜的打量著她。
「主人!」蠍青低下頭不敢面對火凜天,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令她害怕,她看過太多次火凜天發怒的樣子,這樣的安靜往往是他狂怒的前兆。
「你還知道我是主人?」火凜天冷笑。傾身接近她,但是那審視的眼睛卻始終沒有放開她。
「主人為什麼這麼說?」蠍青避開火凜天的眼光。
「我一向不喜歡拐彎抹角的說些沒有用的廢話,我以為你聰明得夠瞭解。」火凜無輕輕的拉起了她的手,像是愛寵似的輕咬了一口。
這輕柔的舉動非但沒有讓蠍青安下心來,反倒開始抖得好似風中的落葉,仔細一點,或許還可以聽到她牙齒打顫的聲音。
「主人,您全知道了?」蠍青臉色發白。
火凜天的手一緊縮,蠍青的臉上就露出痛苦的神色,「你以為火雲堡中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那…那是因為探子回報的那幾天,主人您都一直在雪同園中,又不見人,所以,…」蠍青忙辯駁。
「是嗎?那後來呢?你把年雪松的雙親關起來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為什麼你又不說?要不是有我暗中命人盯著,我看你早把他們兩人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吧?」火凜天一使勁,蠍育整個人便跌跌撞撞的摔在地上。
「主人不也是從這件事中取得了好處,至少你得到了控制年雪松的籌碼,不是嗎?」蠍青知道事情已敗露,口氣由騖俱轉為困獸般的凶狠。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籌碼,你以為以你的力量能順利的把那對夫婦關在我火雲堡的地車之中?」
火凜天的話讓蠍育整個人搖晃了一下,難怪她一直覺得這件事順利得連她都以為,或許是蛇紅知道她是為她報仇而在庇佑著她,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一切都是火凜天的計劃。
「那蛇紅的手鐲也是您安排,讓人送回給我的?」蠍青恍然大悟。
火凜天點點頭,「沒錯,你和蛇紅都是我計劃中的棋子,我早就知道年常青一定會趁著蘭州振災大會之便順道來看年雪松,而你把蛇紅的死怪罪在年雪松的身上,就會採取行動。果然你就如我所想的分毫不差,這該說你聽話呢?還是說你愚昧?」
原來他早就把一切的事情做好了打算,所有人的行動全是他遊戲中的棋子。
「至少我是依著主人的計劃行事,主人又怎麼能怪罪於我?」面對火凜天的深沉,蠍青除了討饒之外,已沒有第二個方法。
「說的好像也真有個道理。」火凜天點了點頭,似乎在考慮蠍青的話。
正當蠍青覺得自己的生命有了一線曙光而稍稍鬆了一口氣時,她只覺得胸口一窒,低頭一看,竟發現胸口多了一把刀,不偏不倚的插在她的心口上。
「主人……你……」
火凜天冷冷的看著尚有一口氣的蠍青,「既然你是照著我的計劃行事,我也就給你一個痛快,你應該沒有忘記一件事,我最討厭別人背著我做事,即使在我的算計之中。」
他總是如此精確的看出人們心中的弱點,並加以利用。不過這或許也是他可悲的地方,因為隨著他每一次計劃的成功,他也就更肯定人性中的黑暗面。
久而久之,他就像長期居住在黑暗之中的動物,漸漸的再也看不見任何事物。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0 00:20:42
第八章
女子的服飾華美歸華美,可披披掛掛的著實沒有多大的用處,就像現下女人的地位一般,擺著好看卻不一定有用。
自從換回女裝,這服飾綁手綁腳的讓雪松沒了縱馬狂奔的衝動,再加上一連發生了大多事情,也讓她一直都沒去見見銀霜這個老朋友。
要不是紫衣勸她去騎馬溜溜,說這樣會讓她紊亂的心情好些,她幾乎忘了她還有這樣一個一同陪她出生入死的好朋友。
銀霜一定很氣自己這麼久丟著它不管吧!
「對不起,我知道我太久沒來陪你,把你孤零零的丟在這裡,是我不好。」雪松來到馬廄前,一臉抱歉的伸手想輕搔馬耳。
或許真是太久不曾來看它,銀霜對於雪松的觸碰似是有些賭氣和不安,搖了搖馬頭不讓雪松接近。
「你別生氣,我以後不會這樣子了。」雪松有些傷心。
銀霜聽了她的話,不但心情沒有轉好,反而瘋了的衝撞掙扎,似是一點也不想聽雪松的解釋。
「噓!是我呵!雪松呀!難道你真的認不出我來了?」雪鬆緊緊的將銀霜的頭接在自己的胸口,一邊不停的輕撫著它的鬃毛,一邊輕聲軟語的誘哄著。
銀霜終於不再掙扎了,可是安靜下來的它,在神情中竟浮出一片哀淒。銀霜用頭輕輕的在雪松的頰邊磨蹭,像是依戀,也像是訣別,它迎著風長長的嘶鳴。
「你是怎麼了?怎麼這樣奇怪?我只是想和你像從前一樣在山間林壑裡奔馳,然後把一切的不愉快全拋在腦後罷了,你怎麼會這麼難過?」雪松不解的問著。
銀霜又一陣搖頭,但已不像先前那般瘋狂和激動。要是它是一個人,或許它臉上的表情可以稱之為認命。
「如果我能懂得你的話就好了,可惜我真的不懂,你是不是有時也覺得我很煩呢?還自以為是的以為這樣做才是最好。」這話雖是說給銀屑聽,但多少也透露著她對火凜天的心請。
銀霜又是一陣長長的嘶鳴,在伴雪冷風中,更顯得格外淒涼。
「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比賽,如果我追上了你就是我贏,反之就是你贏如何?」
雪鬆動手將欄杆上的馬鞍緊緊的綁在銀霜的身上,然後解開了它的韁繩,和它一起步出了馬廄,來到了火雲堡後方的山頭。
雪松一凝勁便要起身,卻發現銀霜連動也不動的站著,她微皺起眉頭。「怎麼了?你不是一向最喜歡和我這樣玩的?」
銀霜低聲嘶鳴。
「連你也不想理我了嗎?只因我不再是那個伴你千里馳風邀月的男子,是不?為什麼連你都不明白,我還是我,不管是男是女,我就是年雪松呀!」被逐出家門的心痛和無助,她強忍的淚水終於決堤洩出。
可悲的是,冷凜的風也不讓她的淚有滴落的機會,快速的將淚卷逝在風中。
銀霜似是能夠明白她心中的悲痛,用頭頂了頂雪松。一聲長鳴,隨即四蹄齊發,像是風掣電馳的飛奔而去。
雪松微微一怔後破涕為笑。
「你使詐!」她噙淚笑罵,而後也急忙追了上去。
人是佳人、馬為駿馬,這一人一馬兩道白色的身影在雪地中飛快追逐,像是要把所有煩惱一口氣的拋在腦外般奔著。
一個轉身,人影追上了馬兒,一個翻身,雪松就躍上了銀霜的背。她才一坐定,銀霜便發了狂般的跳躍著,力道之猛,像是要把雪松給摔下來。
「銀霜?!你怎麼了?」要不是她反應夠快,這會兒怕不早摔下馬背,可是就算她的反應再快,也只能緊緊抱著銀霜的脖子,像個布娃娃般的在它的背上蕩來蕩去。
「咻!」一聲銳利的箭哨破空而來,雪松身下的銀霜便腳下一軟的倒了下去,雪松大驚,翻身而起,卻發現銀霜的額間眉心沒入了一支黑色的長箭。
「不!銀霜!銀霜!你不能死!」雪松心神俱裂的瘋狂大喊。
難道銀霜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所以它才會在一開始的時候有這麼異常的表現嗎?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雪松的悲傷一下子轉成對發箭之人的不諒解。
「這樣說來還是我太多事了?難道你想被活活的摔死?」火凜天蹙起了眉頭,但隨即換上一臉的不在乎。
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一個人管得了他!
「總有辦法的吧!你非得手段這麼殘忍嗎?」雪松心痛的喊著。銀霜這些年陪著她南北奔波,她和它相處的時間甚至比家人更久,對她來說銀霜不只是一匹馬,更是她患難與共的好朋友。
「殘忍?我喜歡這個辭語。」火凜天冷冷地勾起了嘴角。
「或許你是為了救我,但你這樣子做我根本一點也不會感激你!」雪松抱著銀霜的屍體大聲的對火凜天喊。
火凜天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子,但旋即凝出更邪冷的訕笑。「你未免把自己抬得太高了,你的死活與我何干?我從沒打算救你,更沒想過要你的感激。」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雪松的臉霎時又紅又白。
「我早就看這匹馬不順眼了,你是我的女人,你的心中只准有我,遲早有一天我一定會殺了它,今天的事只是讓這一刻提早來臨罷了。」火凜天挑起眉頭,那像是會將人吞噬的眸子,森冷得沒有一絲情感。
「你好狠!它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麼能夠這樣說!」雪松心痛的無以復加。
原先她只是不滿他選擇用這樣的方式救她,而他的話讓她明白了這一切根本就是她一廂情願,對他來說根本什麼也不是!
「我為什麼不能這樣說?我說過,我一定要讓你親口承認說恨我。」火凜天在她身邊停住了腳步,用手扳起她的頭,讓她的眼睛對上他眸中的保證。
雪松用力的揮開他的手,不想再看他那傷人的眼睛。
「我求你別逼我,我不想恨你!我真的不想恨你!」
「小姐,你已經這樣不吃不喝好久了,這樣子下去對身體不好。」紫衣有些心疼的看著雪松呆立在銀霜的墓前。
眼前這一堆小黃土,說是墓,也不過是副銀霜的馬鞍罷了,因為雪松早將銀霜火化,然後將它的骨灰撒在空中,隨著北風消失無蹤。
「它最愛自由了,雖然它總是陪著我,但是我知道它一直想自由自在的奔跑著。」雪松喃喃的低語。
她不想哭的,可是這鼻頭一酸,淚又上了眼眶。成為了男人後,她就再也沒有了落淚的權力,可一改回女人,她似乎要流盡以前沒能流出的淚水,日日夜夜,她的淚水好像從不曾停過。
「小姐,銀霜有知,明白你這般為它難過,它也會覺得安慰的了。」紫衣輕聲安慰著。
雪松搖了搖頭,閉上了眼深吸一口氣逼:「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只是想愛他而已呀!」
她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一再傷害她?先是用言語無情的傷她,又讓她失去了家人,現在是銀霜,他到底還要從她身邊奪走什麼才滿足?
「他根本不是一個值得你愛的人,小姐,你又何苦這樣癡戀?忘了他好不好?讓紫衣陪你離開這裡,找個地方隱居,再也不要管這些紅塵俗事了好不好?」紫衣期盼的抓著雪松的手,她覺得火凜天根本配不上她的雪松。
「隱居?」如果能夠找一個與世隔絕、人煙沓至的地方,從此不聞世事、不管風月,在那樣的地方,她就是她,名字和身份都不再有任何的意義……
「是啊!就我們兩個人,你說好不好?」紫衣的雙眼因雪松的沉思而充滿了希望,如果雪松能離開火凜天,沒有了火凜天一再的傷害,雪松一定會比現在更快樂。
「這樣嗎?」雪松輕咬著下唇。
這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嗎?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可是,如果她走了,又有誰會愛他呢?他從小就沒有人愛過他,所以造就了他現在的個性;如果現在連她都放棄了,那他是不是就要一直活在憎恨中?
「不要考慮了,這兒有什麼好留戀的?小姐,你把這怯寒的雞湯喝了,我們再開始計劃離開這個地方,你說好不好?」紫衣將她方才端來的雞場送到雪松的面前,在這寒冷的天氣中,還冒著陣陣的白煙。
雪松接過熱湯,就口輕飲,哪知這湯才入了喉,她的胃就一陣翻動,讓她整個人抱起肚子,不住的乾嘔。
「小姐,你怎麼了?」紫衣連忙拍著雪松的背幫她順氣。
雪松搖搖頭,「或許是吃壞了肚子,這幾天老覺得心口悶悶的,看到東西就沒胃口,只不過今天的反應強烈了些。」她搖搖手要紫衣別替她擔心。
「小姐……你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是有身孕了?」紫衣很艱難的出聲問。
懷孕?!
怎麼會?!
可是除了這樣的原因,又有什麼可以解釋自己身子上的不適和反常的表現;她這才記起,最近一連串的事情,她根本都忘了自己的月事已過了許久而未來。
雪松下意識的用手輕擁著自己的腹部,這平坦的肚皮下正有著一個全新的小生命在成長著嗎?
會是男孩或女孩呢?是會長得像他或像自己呢?其實是男是女又有什麼差別呢?如果是男孩,他一定是謙和有禮、文武全才,但也會有著他父親的霸氣;若是個女孩,她會是個甜美清靈,獨立卻又融合著冷梅的天真和寒竹的智慧的女子……
但不論如何,她只要這孩子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就夠了。
「我要有孩子了?一個完完全全屬於我的小孩,是我的骨、我的血所孕育的小孩呵!」雪松感動的低聲訴說,那原本傷痛無神的眸子又生出一絲亮光。
一個完全屬於她的小孩!雪松被這樣的一個想法震撼著。
她這一生從未曾真正擁有什麼,她一直是為男的「年雪松」而活,當她背棄了那個身份後,她就什麼也沒有了,就連一直陪著她的銀霜也離開了她。而這個孩子的到來,不啻是給了她最後一絲的希望。
火凜天不要她的情、她的愛,但這個孩子會要的吧!他會渴求、會汲取她全然的注意,而她也會將她一生的情感全都給這孩子,直到這孩子覺得夠了為止。
「可是他會讓你留下這個小孩嗎?」
紫衣的話像箭一般戳破了雪松的夢幻,一絲驚慌掠過她的眼中,「不可能,這也是他的孩子呀!」
「不可能嗎?」紫衣平靜的反問。
雪松連連搖頭否定,但她否定的是火凜天會這般殘忍,還是否定自己對他的信任。
火凜天本來就是一個難以理解的人,任何尋常的道理根本不能用在他的身上,而他又以看她的痛苦為樂…他真的會如紫衣說的一般,連他自己的親身骨肉也下得了手嗎?
「我不知道。」雪松閉上了眼睛,「可是我不能這麼自私,這也是他的孩子呀!或許他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後,他也會學著愛人和被愛、尊重與被尊重,這也許是把他從黑暗中拉起的唯一機會。」
如果,只是如果,火凜天有沒有可能會為有了自己的骨肉,有了和自己血緣相連的生命延續後,而在他黑暗的生命中照人一線光明?
如果這個答案是肯定的,她又怎麼能夠帶走這或許是上天要給他的一次機會?
「小姐,你別傻了,他根本是一個無藥可救的人,你又何必在他的身上花這麼多心思?求求你,放棄他吧!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被傷害了。」紫衣幾乎要哭跪了下來,她明白雪松的癡心,可是,她實在為她感到不值和不捨。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希望把雪松帶到遠遠的地方,從此忘了火雲堡,也忘了有火凜天這個人的存在。
「紫衣,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雪松歎了一口氣,可是她已用情至深,有一絲機會救他,教她真的不去理會、斷了念頭,除非真是情已盡、愛已亡。
「那至少讓我先去探探他的口風,知道他對孩子的看法後,我們再做決定好了。」紫衣不得不讓步。
「你真的願意這樣做?」雪松蘊藏著悲傷的眼中閃著一絲希望。
「誰教你是我的小姐呢?」紫衣說得很是無奈。
「謝謝你!」紫衣是為了幫她才願意這麼做的,不然面對火凜天是要有很大的勇氣的。
「謝我嗎?」紫衣像是自語的低聲說了句。
她的臉上閃過心疼、憐惜、妒恨、無奈……太多太多無法分辨的情緒,但最後一個停在她臉上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火凜天一臉陰鬱的注視著有些不安站在他面前的紫衣。
「你找我有事?」
「主人……」紫衣深吸了一口氣才找出勇氣出聲。縱然對火凜天有千般不滿,可是一旦面對他凜人的氣勢,早已改奉雪松為主的她,仍是改不了口。
『省了,你現在的主人早就不是我了,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態?」火凜天冷冷一笑。
紫衣刷白了臉。「我……」
紫衣像是害怕對上他森冷目光的讓眼光四處游移,就是不正面對上他的眼睛。
「你到底有什麼事?」
「我只是想問你,你當初為什麼救我?你不是一向討厭小孩子的嗎?」
火凜無微皺了一下眉頭,臉上泛起一片瞭然的笑容。「我是很討厭小孩子,尤其是他們那種天真的表情,看到了我就會想用力的將那種神情從臉上搬掉。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讓你進入火雲堡嗎?那是因為你剛被人背叛,要將笑容從你的臉上永遠消失不用費太大的工夫,你不明白嗎?」
紫衣白了一下臉,火凜天的話雖是傷人,可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這次的目的。
「你不覺得將笑容從小孩的臉上剝離是一種很殘忍的行為,如果你有了自己的小孩,難道你也要這樣對他嗎?」
火凜無不怒反笑,「殘忍?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從以前就是這樣,你為什麼以為我現在會有所不一樣呢?」
「可是那畢竟是你的親骨肉,你難道不會心疼嗎?」所謂虎毒不食子,而他竟然比猛虎更可怕!
「心疼?如果是我的骨肉,表示他身上也有火烈雲那女人的血,你以為我會心疼嗎?何況如果他的個性不像我,我留他何用?可若他真像了我……我想我不會喜歡有人比我更惡劣,那禍根又留他何用?」火凜天冷血的說。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說,那可是你的親骨肉!」火凜天沒人性的話讓隱身一旁的雪松再也忍不住的走了出來,她全身發抖的大喊。
「你終於聽夠了,肯出來了?要是你願意的話,我還可以說得更多,你想不想聽呀?」火凜天得意一笑。
雪松括起耳朵拚命的搖頭,「不要再說了!」
「你懷孕了。」火凜天臉沒有一絲變化,只在訴說一個事實。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你不要亂猜。」雪松矢口否認。現在的她後悔了,她不該存著自欺欺人的幻想,以為火凜天可能會改變。
「是嗎?有沒有你心裡有數。不過也難怪你不承認,想想你的肚子中有我邪惡的種子在裡面成長,對你來說是個天大的侮辱吧?」
「邪惡的是你,和這孩子一點關係也沒有!」雪松急急的否認,等她發現自己說了什麼,已來不及收回了。
「那你是承認了?」火凜天得意的看著一臉驚慌失措的雪松,「想想,多美妙呀!我火凜天和你的小孩,是邪惡和善良的結晶,一定非常特別,我已經等不及他早點兒出世了。」
火凜天的話冷得像是威脅,語氣更是邪佞得讓雪松心驚膽跳。
「你瘋了!我絕不會讓你這樣對他的。」母性的光芒在雪松的眼中強烈射出。
「是嗎?你阻止得了我嗎?你能一輩子將他保護在身邊嗎?不!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逃離這裡,可是你忘了我說過的話嗎?除非我玩膩了你,否則你這輩子是離不開火雲堡的,你可別忘了我會用什麼樣的手段報復,你絕對想不到的!」
雪松驚喘。「你想做什麼?」
「我不會放棄任何屬於我的東西,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一定會找到你,當然在那之前,或許我也會先跟你的雙親打一下招呼。」火凜天話中的威脅不言自明。
「你……你這個……」雪松睜大了雙眼,卻想不出任何一句話。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是邪魔化身,不然他怎麼能一臉平靜的說出這種話。
「現在你還能說不恨我嗎?我看得出你眼中的憤恨。」火凜天輕笑。
「你就真那麼想要我恨你嗎?這對你有什麼好處?你知道我心中原來也跟你一樣有恨,會讓你覺得更快樂嗎?」她不想恨他的,她總覺得如果真要救他,自己的心就不能被憎恨所吞噬,可是,他的所作所為已經超過她能負荷的權限了。
她真的不想的,可是這一刻,她卻不得不承認——
天!她好恨他!
「沒錯!」火凜天點點頭。
「那你聽好了,你得到你要的了。我這輩於除了恨過上天給我的命數外我沒恨過什麼,但這是第一次,我要說我恨你,我真的恨你!你是我這輩子最恨的人!」雪松再也受不了了,她說完這話後,轉身飛快的離去。
火凜天一動也不動,他只是靜靜的站著,那僵冷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
白定樵在雪同園外攔下了紫衣。
「你有什麼事?」她的口氣深具戒心。
「我有點話想問你。」
紫衣皺了一下眉頭,「我沒空,我還得去照顧小姐。」
她繞過白定樵的身子準備走進雪同園,但是白定樵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停下了腳步。
「我想和你談談有關銀霜的事。」
紫衣倏的轉過身面對白定樵,她快速的看了一眼四周,發現沒有人後才稍稍的鬆了一口氣。「你想說什麼?」
「銀霜馬鞍中的金針是你放的吧!」白定樵一把抓起紫衣殘存的那隻手,冷冷的逼問。
「什麼金針銀針的,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點也聽不懂?」紫衣用力抽回她的手,惡狠狠的瞪著白定樵。
「你別再裝蒜了,你把金針插在馬鞍下,只要有人上嗎,金針就會刺到馬兒,馬兒吃痛就會發狂似的跳躍,我說的對不對?」
紫衣冷笑,「真是精彩的推論,可是,你又有什麼可以證明這一切都是我做的?」
「就憑這金針上的『炙焰追魂』,這可是火凜天獨創的毒藥,一旦中毒,便像是烈火狂炙,也難怪神駒如銀招也受不住。火凜天一向不信任人,能來去他煉藥室的人除了他自己就只有蛇紅、蠍青,還有你,這蛇紅和蠍青都已斷魂,火凜天又不玩這種手段,除了你還有誰?」
紫衣沒有想到白定樵會把這種事查得這麼清楚,當下臉色一變。「既然被你知道了,那我也沒有什麼話好說的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白定樵不解,他看得出紫衣是真的關心雪松。
「我想讓小姐離開火凜天,我不要看著小姐一再被他欺凌。」紫衣心痛恨恨說的,那雙清亮的秋水滿是不捨。
「沒錯!針是我放的,我知道那時火凜天一定會出手殺了銀霜,銀霜是小姐最心愛的馬,小姐一定會對殺了銀霜的火凜天死心,然後她不再對火凜天抱著希望,也就不會再留在火雲堡。」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雪松的安危,要是火凜天沒有出手的話,雪松怎麼辦?」白定樵可以理解紫衣的心痛,他看到火凜天這樣對雪松又何嘗不心痛,只是,她的做法太激烈,她難道不怕傷了雪松?
「如果小姐就這樣死了,也總比活著讓火凜天侮辱的好。更何況我成功了不是嗎?」紫衣一點也不後悔這樣做。只是她想來想去就是沒有想到,「要不是小姐她懷了火凜天的孩子,說不定她早已答應和我一起離開火雲堡,找個地方隱居了。」
「雪松懷孕了!」白定樵只覺得一陣青天霹靂,心痛得讓他差一點站不住腳。
雪松懷孕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0 00:20:56
第九章
相對無言,唯有冷窒的空氣在白定樵和雪松兩人之間流轉。
終於,還是雪松先開了口。
「你已經知道了?」
他們兩個人都知道她口中指的是什麼。
白定樵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重新注視雪松時,已是一片坦然。
「我的提議依然沒有變過。」
「你不知道我已經有了他的小孩嗎?」雪松不懂,白定樵不曾跟她要求什麼,但卻願意為她做這麼多。
「如果你願意,我會連小孩一起照顧。」白定樵認真的眼神沒有一絲動搖。
「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做,火凜天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你這樣對我,他一定會找你的麻煩。更何況你和他之間的心結這麼深,你還是早一點離開火雲堡。」她和他充其量也只算得上是朋友,他沒道理為了一個認識不到不久的朋友,得罪像火凜天這樣的人。
「火凜無不是一個簡單的對手,可我白定樵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我只要說得出口,就算是拚了命,我也會保護你和你的小孩不受到任何傷害。」白定樵的語氣堅定的說。
「你為了五年前的事把我當救命恩人,是不?」雪松雖然知道他對自己有情,但她不以為為了五年前萍水相逢的偶然一面,會讓他有如此深刻的情感,是以這樣的理由是她能想到唯一合理的解釋。
「你真的不明白嗎?」白定樵輕歎了一口氣。「你可以不接受我的感情,但不要否定它好嗎?那是我唯一剩下的了。」
雪松被他話中濃重的情感驚呆了,「可是你知道我的心除了他,再不可能容得下第二個人了。」
不是她殘忍,感情的路上拖泥帶水才是一種殘忍。
「我知道,只是他的心中有你的存在嗎?」
白定樵的話讓雪松身子插了搖,「有也好,沒有也罷,對我來說已不再重要了。」
「為什麼?」白定樵不解。
他一直都守在她的身邊,他怎麼會不知道雪松用情有多深,她為何會這般輕易說出這樣的話?
「逃不了的!這命運有時真的不得不信,我不該愛上火凜天,不該以為我有能力拯救他,現在連我也將沉淪。」雪松歎了一口氣。
「你還有我,我可以一輩子守護你,我不會讓你也跟著他被黑暗吞噬。」白定樵忍不住扳過雪松的身子,見到她臉上絕望的神情是又驚又痛。
火凜天到底又對她做了什麼?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再有任何情給你了。」雪松搖搖頭,明知道自己什麼也不能給他,她不忍再給他無謂的希望。
「沒關係。」白定樵苦澀的笑了笑。「只要能在你身邊,我就很滿足了。」
「你太傻了。」
「你又何嘗不傻?」
是呀!陷入情愛中的男女哪一個不傻呢?
「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他不會放過我的,他也不會放過我的孩子,他會如他所說的,折磨我也折磨這個無辜的小孩。」雪松眼中蘊含著悲傷。
在她承認她真的恨火凜天時,也等於向自己的命運臣服,她已無力再向火凜天的黑暗挑戰,也無力向她的情愛對抗。
「跟我走,讓我保護你,我不會讓他再傷害你的。」白定樵緊握著雪松的手,再一次的要求。
「不可能的,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這血緣的關係不是一走就能斷得了的,不論我到天涯海角,都是沒有用的。他已經奪走了我的家人、銀霜,我不能讓他奪走我的孩子,這是我唯一剩下來的東西了。」
雪松心痛得像是火在燒,她不明白為什麼他要這樣子對她,她不求他回報自己的愛,但是為什麼他竟要這般趕盡殺絕?
「雪松,你不能放棄,總會有辦法的。」白定樵看出現在的雪松已是萬念俱灰。
「你不明白,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和命運爭鬥了。其實從來就沒有一樣東西是真正屬於我的,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那個叫年雪松的『男人』的,這孩子是唯一真正完完全全屬於我的,而我竟然連保護他的能力也沒有……我絕不能看著他再傷害我的孩子。」上天對她何其不公,就連她的生命也從來不是她能夠控制的。
可是,這一次不會了,這一次,她絕不會讓好不容易擁有的東西就這樣失去。
「你想怎麼做?」白定樵看著雪松平靜得幾乎死寂的臉,心中升出一股不祥。
雪松撕下自己的袖口,皺著眉頭狠心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在布上寫了幾個字。
「我要親手殺了他!」
「殺了他!」白定樵大驚。
「沒錯!我要殺了他。當然我也知道我不一定殺得了他,但是我情願帶著我的孩子死在他的手中,也好過讓我的孩子過著像他那樣的生活。」
「雪松…」
雪松搖搖頭的打斷白定樵的話。「你幫我交給他,然後離開這個地方不要再回來了,也忘掉在這裡發生過的一切事槽吧!」
雪松將手中的血書交給了白定樵,然後頭才不回的轉身離去。白定樵看得出雪松臉上的決心,被火凜天傷得太深的她,現下是不可能聽得下他的勸。看著雪白衣袖上鮮紅的令人怵目驚心的幾個字——
斷魂台上,不見不散。
風好冷,雪好狂,但最冷的是人的心。
真的要把這「血書」交給火凜天嗎?
白定樵一再看著手中殷紅的字跡,他彷彿還可以看見雪松寫這幾個字時臉上決然而不顧一切的表情。
她真的想殺了火凜天嗎?
他知道火凜天對她做了許多不可原諒的事,但是,她掏空所有情感愛火凜天,她怎麼能夠狠下心來奪取對方的生命呢?
若換成是他,真的手刃自己心愛之人的性命,那他情願殺了自己,因為殺了自己最愛的人不啻是殺了自己的心。
人若無心,又要怎麼活呢?
雪松真若是殺了火凜天,那她還活得下去嗎?
這個念頭讓他一陣心驚,身子猛然一震,「眶當!」的叫聲,從他的腹中掉出了一樣東西,他低頭一瞧,卻發現那是在他前來火雲堡的時候,那神秘老人送他的惟心守魂玉。
白定樵彎身拾起了這拇指大的白色珠子,無意識的在手中把玩著,不覺有個疑問上了心頭——
這一方白玉中的心字是如何鑲上的?
他將珠玉在手中翻來翻去,就是看不見有任何接縫的痕跡,就像這心字是自然在玉中生成,看來要將這心率由玉中取出,非得碎了這塊奇玉不可……
碎了這塊奇玉!
白定樵像是突然領悟的笑了起來,他悲慼的對天大喊:「你這璇璣子,我真不知你是在和我還是和命運一同開我玩笑。你是想告訴我,沒有了心,這玉也不成玉;而人若沒有了心,這人也不再是人嗎?而火逢天是雪松的心,沒有了火凜天,就算我帶著雪松天涯海角,雪松也不會是完整的雪鬆了嗎?」
問蒼天,蒼天無語。
白定樵靜了下來,這玉給了他領悟,卻也碎了他的夢,因為這樣的領悟只是讓他明白,此生此情根本是不可能的了。
他愛著雪松,可是雪松不愛他;雪松愛著火原天,而火凜天……
說真的,他不瞭解火凜天這個人,雖然他算是他的哥哥,可是他真的一點也不瞭解他。不瞭解他的一舉一動,不瞭解他的所作所為,也不瞭解他的心!
既是不明白他的心,他又怎麼知道火凜天愛不愛雪松呢?
火凜天對雪松真是無情嗎?抑或只是他的生存環境讓他不明白什麼是清?
他無心去想這些問題的答案,也不能想。因為除了火凜天他自己,又有誰知道答案是什麼?
而他明白的是,如果雪松真的殺了火凜天,那她斷然是活不下去了。
白定樵心痛的閉上了眼睛,腦海又隱約浮起那個初偶雪松的情景……
真是苦要情絲斷!
他這一輩子自以為坦坦蕩蕩,從來就不曾欠過人什麼
,但他知道,他至少欠火凜天一份愛,一份因他白定樵的出生而自他身上奪走的愛。
欠的就該還,他會還火凜天一份情的……
斷魂台上風冷雪狂,北風狂嘯如號,悲悲切切涕泣。
雪松換回了男裝,狐裘白錦的「澳雪」再一次的重現世間,除了幾許消瘦。幾絲悲涼,這「年雪松」並沒有任何的改變。
只是她心中明白,那個「年雪松」已死,這世上已無「澳雪公子」這一號人物,而她,充其量只是個擁有外表,內心卻大不相同的年雪松。
她抽出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她的月魄劍,那仿若龍吟的清亮聲響,說明了這是一把神兵利器,用這把劍使出她的雪愁劍法可以讓這套劍法更凌厲,要打贏火凜天也更有勝算。
她搖搖頭歎了一口氣,反手又把月魄創收了起來,然後從懷中拿出一把普通的小刀,這把刀只是尋常的月牙刀,但對雪松來說卻有著很大的意義。
這是火凜天送她的月牙刀,刀上還刻有她的名字。
雪松將這月牙刀舉到嘴邊吻了吻,淚輕輕的順著她的臉頰滑落至刀柄,染濕了她的名字。
這是他送她的禮物,是定情的刀子,也是斷情的刀子。用這把刀來殺他,對她來說才是最合適的吧!
她輕撫著自己的小腹,悲傷的眼中滿是母愛的光輝,她像是怕擾了他般輕聲的說給她腹中的小生命聽。「我怎麼能讓他來傷害你呢?我不能讓他把你變得同他一般,永遠生存在黑暗之中,就算我們一起到了黃泉,娘也會緊緊的抱著你,做你的光明,讓你不會被黑暗吞噬,你說好不好?」
原諒我!原諒你這個無能的娘吧!
遠遠的腳步聲讓她伸手抹乾了淚痕,她深吸一口氣,轉身面對前來赴約的火凜天。
「你來了。」雪鬆緊握手中的月牙刀。
火凜天不說話,只是手一鬆,讓雪松的血書隨著風在他們兩人之間如雪花放上下起舞,空氣中,只有呼嘯的北風聲。
「你知道我約你來是做什麼的嗎?」雪松冷聲的打破兩人之間的靜默。
火凜天微微的點點頭,仍是不說一句話。
「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雪松的語氣有些不穩。她不該抱有任何希望,可是他的沉默竟是那麼的讓人難以忍受。
火凜天只是靜靜的搖搖頭。
大雪讓雪松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可是她不用壽也知道火凜天一定是冷冷的訕笑,用他一貫的譏消和嘲諷看著她的掙扎。
「你真以為我殺不了你!」
雪松抓著月牙刀,一個縱身,「冷雪做霜」已出了手。這月牙刀雖不適合使劍,但需知高手多能抓技成劍、摘葉傷人,以雪松年紀輕輕就能成為天下四公子之一,這普通的月牙刀在她的手中比起利器也不逢多讓。
火凜天只是一個旋身下腰就躲過了雪松的攻擊。
雪松不死心,一連的使出「飄雪飛花」、「冷雪泣霜」、「月落雪山」、「風吹瑞雪」……等一連串的招式。
她早和火凜天砌磋過武功,也知道這幾招要取他的性命根本不可能,尤其她手中拿的又不是月魄劍,要傷他半分根本是難上加難。
可是見他像是不屑的只是防守,雪松當下心中也有了氣,「你為什麼不出招,是不屑和我打嗎?這刀雖不像月魄劍削鐵如泥,可刺中了也會要人命的。」
她加快了雪愁到法的速度,一下子那刀影像是千萬片狂雪一般向火凜天狂掃而去,逼得火凜天連連退了好幾步。
雪松對火凜天的狼狽冷哼一聲,「你注意了,這就是我雪愁劍法的最後一式——『雪無窮愁』,我從突沿有使出這一式,是因為這是不死不休的招式。你是第一個,也會是唯—一個死在這一招式中的人。」
雪鬆手勢一變,以削轉切,這月牙刀竟像是有生命一般的活了過來,不論火凜天如何閃躲,這月牙刀總是緊緊相隨,似是非見血不罷休。
火凜天突然腳下一亂,那月牙刀就在這電光石火間沒入他的胸口,飛濺的血染紅了覆著白雪的大地。
雪松一心只想要殺了火凜天,可當她感覺到熱燙的血濺上了她的臉時,她不由得發出心痛的哀鳴,那聲音就像是受重傷的野獸一般的淒厲。
她跪到了火凜天的身邊,將他的頭捧進了懷中,淚水奔流的速度太快,連狂風都來不及吹走,有不少就落在火凜天的臉上。
「我真的不想的,可是你逼得我沒有辦法,你要傷害我們的孩子、我的家人,我真的不能再忍下去了。」
她顫抖的手輕輕撫上了他的胸口,那兒的血正逐漸的擴大中,「很痛吧!一定很痛的!你忍一忍,一下子就過去了,不過你不會孤單的,我會帶著孩子一起陪你。我知道我救不了你,可是至少我還能陪著你,好不好?或許在黃泉之下無窮無盡的時間中,你總有一天會明白我是真的愛你,沒有任何理由、任何藉口,就只是愛你。」
「我就知道你會做這樣的選擇。」一直默不開口的火凜天終於出了聲,可是他的聲音卻是白定樵!
「你怎麼……」雪松不解的睜大了眼睛,她伸手往火凜天的臉上一撕,一張人皮面具就順勢被她撕了下來,而面具後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白定樵。
「再給他一次機會好不好?你的心是這麼的美,他一定會發現的。」白定樵伸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即使身體上是這麼痛苦,他仍對雪松溫和的微笑。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雪松幾乎快發狂。她第一次殺人,殺的卻是一個最無辜的人。
「我不能讓你把自己的心殺死,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殺了你自己,可是他真的傷你太重,你根本聽不下我的話……這是我唯一的選擇。」
雪松幾乎要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除了對朋友的尊敬,她從來對他就沒有任何一絲情愛,可是他卻為了她做這樣的事……對早已丟了心的她而言,這份請她怎麼還,又怎麼還得起?
「你為什麼要這麼傻?」
「別哭了好嗎?你知道這五年多以來,我最常記得的就是你這雙憂鬱得化不開的眸子,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看到你快快樂樂的。」他再次的伸出手,可或許失去的血終於在他身上發生了作用,他試了幾次仍是無法抬高。
雪松連忙握住他的手,「我不是故意的!」她的淚流得更凶了。
「我可不是為了讓你哭才做這種事,笑一個好嗎?就算是為我,讓我看到你是因為我而笑著好嗎?」
雪松勉強的露了一個不太成功的笑容,旋即又垮下了臉,「你的要求太難了。」
白定樵將雪松的手拉到他的頓邊,「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可是你能不能不要那麼早放棄?不要放棄,你才能用你純潔的心去成為他的光明,去救他,也救你和你的孩子。」
「可是我已經沒有信心了。」雪松搖搖頭,她的信心早被火凜天傷得一點也不剩了。
「我不能成為你的光、你的希望,但我希望至少我能給你一點點的勇氣去面對他。他會變成這樣或許真的是我的錯,雖然這樣的錯不是我能決定的,可是,他因我而受傷是不爭的事實,我想我這輩子總是對他有所虧欠,而你或許是他唯一的機會了。」白定樵像怕再也沒有機會開口,一口氣說了一堆話,等他一停下來,便顯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你別說了!我想辦法救你!」
白定樵搖搖頭,「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沒用的。」
「我欠你的你叫我如何能還?」雪松握拳擊著大地,厚厚的雪吸收了力道,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今生是不可能的了……如果有來生,你願意把心給我嗎?」他強擠出調皮的笑顯得很吃力。
「我…」雪松皺起了眉頭。
「別這樣,記得嗎?我希望……希望看到你快樂的樣子。」他猛烈的咳嗽,連連的吸了好幾口空氣後才接下去說。「如果……如果這樣的提議會讓你有這樣的表情,你就當我……從沒說過……說過這樣的話好了。」
他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雪松連忙拍著他的背。
白定樵再一次捉住她的手,原本痛苦的臉換上一抹溫柔的笑容。「你好美……真的好美……我希望……希望能成為……圍繞在你四周的一切事物,一直……就這樣為你守護……我是為你……為你而生,你也要為我……好好的活著…」
白定樵緩緩閉上了眼睛,握著她的手也跟著鬆開,輕輕的落在雪地上。
「不——」雪松拚命的搖著他的身子,「你別死!你聽我說,我答應你下輩子一定把心給你,你醒來好不好?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她大聲的喊著。
雪靜靜的覆落在白定樵的身上,雪松說的原是他最想聽的,可是他再也聽不到了。
斷魂台上人斷魂,北風話淒涼。
清亮的拍手聲響起,火凜天森冷的聲音出現:「好一個癡情郎!」
「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出現?」雪松忍不住說道。他如果早一點出現,現在或許不會是這樣的局面。
「打斷你們的情話綿綿?看來我枉做小人了。不過可惜的是我沒趕得及看你用『雪無窮愁』殺了他的那一幕,那一定很教人痛快!」火凜天仰頭大笑,但在狂風中卻有幾分淒涼。
心痛的雪松無力去分辨他笑聲中的情緒,完全沉溺於白定樵已死的心痛中。所以,她眼中看到的是火凜天冷酷無情的訕笑。
「你怎麼能這樣說!他再怎麼說也是你弟弟呀!」
「弟弟?我可沒承認過他是我弟弟。」火凜天冷哼。
雪松整個人跳了起來,「為什麼我會愛上你而不是他?為什麼我會以為只要我努力你就會明白這世界還是充滿愛的?為什麼我會以為你還有心?為什麼?」
她的話讓火凜天的臉僵冷的比空氣中的霜雪更冷,一股怒氣往上衝至他的胸口,他一把拉過雪松,惡狠狠的瞪著滿臉淚痕的她。
「愛是什麼樣的東西我沒看過,我只知道什麼叫做恨,我也從沒要你來愛我,不是嗎?再說心只會讓人軟弱,我要心何用?」
雪松像是被他的話狠狠的擊垮了,她重重的躍在雪地上。
「要心何用?要心何用!要心何用?!」
她一聲喊得大過一聲,一聲喊得淒厲過一聲,她聲音中的痛苦讓火凜天轉頭看向她,卻發現她的下身滿是鮮血,而她卻似無所覺,只是不停的喊著——
要心何用…
雪,下得更狂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0 00:21:12
第十章
關外最好的大夫全部齊集在火雲堡中。
幾位大夫急得像個熱鍋上的螞蟻,一點也沒有進入這關外最神秘的堡中一窺究竟的興奮,滿腦子想的是如何能保得住自己的項上人頭。
他們幾個人都是在睡夢中被人給抓了過來,原本對可以見到傳說中最有勢力也最神秘的火凜天還有一絲期待,等見過火凜天後,他們開始後悔。
因為火凜天的狂暴比傳說中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壩子口的張大夫才搖頭說他無能為力,就讓火凜天給分成了兩半。沒錯!就是兩半,從頭到腳剛好是左右各一,不多也不少。
這下他們都知道,這堂中美得不像世間所有的女子若真就這樣完了,那他們的命大概也差不多要跟著玩完了。
只見雪松靜靜的躺在床上,安靜蒼白的一如石像。
火凜天不敢相信的看著毫無生氣的雪松,前一刻她還振振有辭的和他大吼,可這一刻,她卻像是再也不會醒來似的躺著。
「發生了什麼事?」紫衣聞訊趕來,看到雪松的樣子,也顧不得火凜天的可怕,衝到了床邊。
「滾開!」火凜天冷叱。
「我不走,除非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火凜天沉下臉來瞪喝著紫農,手一揮,紫衣整個人就飛了出去,「沒有人可以違抗我!」
「我要知道小姐發生了什麼事?」紫衣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又爬回了火凜天的腳下。
「你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去問大夫,他們最清楚不是嗎?」
火凜天冷冷的掃了在場所有的大夫一眼,那森冷邪美的眸子,教所有的大夫全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顫。
紫衣還想說些什麼,火凜天已經像一道黑色旋風的走出了大堂。
她只好走到雪松的身邊,卻發現她的眼睛是張開的,可是眼神又空洞得教人心驚。
「小姐!小姐!我是紫衣呀!你回我個話好不好?」紫衣試著想喚醒雪松,無奈她卻連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們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嗎?小姐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
所有的大夫面面相看,到最後終於有一個看來是所有大夫中年紀最大的老人走了出來,「我們已經盡力了。」
紫衣皺起了眉頭,「我要知道的是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雪松現在的樣子像個活死人,紫衣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可是她似乎是把自己和外界隔離了起來。
「我們初步的看法是這位姑娘或許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再加上流產所導致身體和心理兩方面的創傷,使她把自己封閉起來。」老大夫努力的想把他們眾人診斷的結果做一個總結。
「你的意思到底是什麼?」紫衣只想知道結果。
老大夫被紫衣這麼一吼,不由得退了兩步,心中直想著這兒的人怎麼都這樣的凶,剛剛那個堡主是這樣,現在這個斷了臂的姑娘也是這樣。
「總而言之,這個姑娘一點也不想活,可是她又好像被人餵食了什麼靈丹妙藥而死不了,在她想死和死不了的矛盾中,她選擇躲進自己的世界,大致上來說就是這樣。」老大夫又是一大篇。
「簡單一句話,小姐把自己封閉起來了,是不是?」
「就是這樣!」老大夫因為紫衣明白了他的話而鬆了一口氣。
紫衣的臉卻一下子刷白。她的小姐把自己封閉起來,她連她都不理了嗎?她的小姐再也不會對她說話了嗎?
「她……我是說小姐會不會好?」她吞了吞口水,艱難的問著。
「很難。」老大夫搖搖頭,「她求死的決心比求活還強,她現在等於只有身體還活著,她的心早就死了。」
「難道她的心已死?不會的,沒有了孩子她還有我呀!她怎麼可以不理我,她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紫衣整個心神祇被雪松心死之事震懾住了。
她衝回雪松的身邊不斷的喊著,她怎麼也不能相信自己就這樣被雪松留了下來,從此又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可是任憑她再怎麼哭、怎麼喊,聲音似乎怎麼也沒有辦法傳到雪松的心中,她仍是睜著眼睛,像個木娃娃似的一動也不動。
狂風凌厲的吹著,大地一片寒雪凍極,可雪卻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一襲黑衣的火凜天在這除了雪還是雪的世界中份外顯得格格不入。
他凝氣一揮衣袖,地上的雪又全捲上了天,把原是漫天飛雪的濛濛天際,霎時變得只見一片雪白。火凜天是仍不滿意的又連連揮了好幾次衣袖,直到他的四周出現了一個二丈見方的大圓坑。
為什麼他會這樣的心煩?為什麼他在看到她身下流著血的時候竟是一陣心痛?為什麼在她失血過多將要斷氣的時候,他會將雪山火蓮塞進她的嘴中?為什麼知道她封閉了自己之後,他會憤恨的想砸了他身邊的所有東西?
他不是一直都憎恨著白定樵嗎?他不是用盡辦法就是要他不好過嗎?為什麼他死了,他竟然會覺得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苦澀?
而雪松,不過是他拿來對付白定樵的棋子,這白定樵一死,他留著她也沒有用,為什麼又會毫不考慮的把雪山火蓮這百年難得一見的珍貴藥材拿來救她?
為什麼他會有這種反常的行為?為什麼他會覺得心中有一個角落又酸又痛,讓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呢?
他不該有心的,既沒有心又何來心痛?
在他趕到的時候,白定樵已經被雪松刺中,對於這一幕他該是高興不已的呀!他不是一向憎恨著白定樵的存在,甚至想和他同歸於盡的嗎?
可是,他卻在白定樵斷氣時,心中莫名的生出一堆他一點也不明白的情緒,一種像是悲傷、心痛、憤怒……大多大多陌生的情感似乎爭著要逃出他黑暗的心靈。
他到底是怎麼了?
風中傳來一陣騷動,他不解的抬頭一望,卻發現火雲堡的上空是一片的火紅,大量的黑色濃煙不停的向上竄升。
火雲堡失火了?!
火凜天心中一震,他擔心的該是他一手建立、擴大的火雲堡不是嗎?為何他第一個想起的卻是那個他一直說服自己不去在乎的女人?
這到底是為什麼?
「救火了!救火了!」
窗外一連串的驚聲尖叫,伴著沖天的火光在黑夜中格外驚人。
紫衣臉上沒有一絲驚慌,她只是扶起了雪松,讓雪松靜靜的坐在椅子上。
即使是這樣不言不語,雪松仍是美得教人心動,美得不真實,美得就像昨兒夜裡夢中的仙女,因貪玩而被滴下凡間。
「小姐,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嗎?那一天如果不是你幫我向火凜天說情,我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你知道嗎?這個世上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個對我好的人。」紫衣拿起梳子輕輕幫雪松梳起頭髮。
「你知道嗎?當你說你要的是我而不是蛇紅的時候,雖然我沒有說什麼,可是我真的好高興,我早決定服侍你一輩子,是你讓我覺得自己像個人,你告訴我要尊重自己……這些從來沒有人會告訴我,可是你知道嗎?我也好恨你!」
紫衣停下手中的梳子,由懷中拿出了一把刀子,映著窗外熊熊烈火,刀子像是只會吐著紅信的蛇。
「你若不愛我,為什麼要給我一顆心?給了我一顆心,又為什麼要傷我的心?你知道嗎?我知道你的父母是蠍青關起來的,可是我故意讓你以為是火凜天做的;而銀霜的死也是我一手做的,因為我討厭你和銀霜那麼好,你是我一個人的,誰都不能把你從我的手中帶走,銀霜不能!火凜天也不能!」
她高高的舉起手中的刀子,眼神流露一片哀傷,「我不能讓你落入別人的手中,就算是死了,你也永遠是我的!你忍一下,只要一下子,我就會去陪你了,我們一起找一個沒有人打擾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人永遠在一起的地方。」
就在紫衣的手要落下時,一道氣把她手中的刀子打掉,力道之強,讓紫衣整個人向後摔了出去。
「你想做什麼?」火凜天的聲音跟他的人幾乎是同時到達。
「你沒有去救火?看來我還真的猜對了。」紫衣對著一臉冷然的火凜天並沒有一如往日畏縮,她臉上的神情甚至可以說是憤恨。
「這火是你放的?」
紫衣帶血的嘴角微微的上揚,綻出一抹詭橘極至的笑容。「以你的聰明還是沒有想到嗎?」
「你想造反了?」火凜天對紫衣的大膽驚奇,他怎麼從來沒有發現她竟然有這樣的勇氣。
「造反?我只是把你教我的一切都運用上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是嗎?」紫衣輕笑的用手抹去唇邊的血絲。
「什麼目的?」
「她是我的,我不會把她讓給你!」
火凜天皺起了眉頭,「她對我來說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
「是嗎?」紫衣冷笑,「如果她對你一點意義也沒有,那你為什麼要用各種手段留住她?如果她對你一點意義也沒有,你大可以任她被銀霜摔死;如果她對你一點意義也沒有,那你為什麼要用雪山火蓮救她?如果她對你一點意義也沒有,那你現在應該去救火,而不是在這裡吧!"
「你胡說!我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她是我的棋子和玩物罷了!」火凜天激動的否認,他怎麼可能會在乎一個人,對他來說天下沒有什麼事是值得在乎的。
「我真的同情你。」
火凜天一掌打在牆上,力道之大,讓牆開了一個洞。
「你說什麼!有膽你再說一次!你憑什麼對我說這樣的話?你不過是我撿回來的一條可憐蟲,你有什麼資格同情我?」
「因為我至少還知道什麼叫愛,不像你就算愛這東西在你的面前,你也認不出來。」紫衣努力的站了起來和火凜天面對面,反正她本來就沒打算活下去。
「愛是什麼東西?根本就是自以為是、自欺欺人的玩意,我才不要那種沒有用的柬西。」火凜天怒目回機。
他根本就不相信這世界上有愛這種東西,他至今仍能活著就因為他只相信力量,優勝劣敗,對他來說才是圭桌。
「你不要嗎?那你為什麼要雪松恨你?你說不出來了吧!不過我卻可以替你回答,因為你只懂得什麼叫恨,你喜歡別人恨你,就是因為你可以藉此感覺自己的存在,而雪松說她不恨你,你就想盡千方百計折磨她,為的不過就是要她承認你的存在。」
「你再說我就殺了你!」火凜天眸中的火燒得比窗外的火更熾,如果眼光可以殺人,這會兒紫衣早已體無完膚。
「反正我本來就沒打算活下去,而且,就算我死了也一定比你快活,因為你錯過了這輩子唯一會有人無條件愛你的機會。」紫衣笑著嘲諷道。
火凜天的大陽穴上青筋不停的跳動。
「你很訝異嗎?沒錯!雪松是真的愛你,她一直不想恨你是因為她愛上了你!而你,竟然把我一直渴望卻永遠得不到的愛棄之如敝履。你根本不配擁有她的愛!」突然,紫衣換上一臉的得意。「雪松會這麼恨得想殺了你,其實你該感謝我。」
「你做了什麼?」
「我明明知道雪松有多在意她腹中的小孩,可是我偏對她說,你不會讓她留下你的小孩。我知道這樣一說,她一定會去找你證實,這時,我再自告奮勇去試探你,要她躲在一旁。」
火凜天恍然大悟,「你那時的不安,只是為了讓我察覺到她的存在?」
「沒錯!我知道你在知道她的存在後一定會說些更傷人的話,這樣一來,她就一定會對你死心,再也不會浪費一絲一毫的感情在你身上。」
火凜天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向只有他在算計別人,這一次他卻被人算計,而且,還是被一個他根本從不放在眼中的人算計!
「你沒有想到吧!雪松再也不會給你任何回應,你不再是她的最愛,雖然我得不到她,你也一樣失去了她。」紫衣瘋狂的大笑了起來,可是她的眼中卻滿是淚水。
笑聲方落,紫衣已拾起方纔她準備用來殺雪松的刀子,一把刺入了自己的胸口,然後慢慢的走到了雪松的身邊,輕輕的順著雪松的長髮。
「我期待這一刻……已經好久了,我好希望……被你殺掉的人是我,我真的不想……不想把你讓給任何人,你是我一個人的…一個人的雪松…」說完,她就倒在雪松的腳邊,臉上還留著一抹微笑。
火凜天呆了,他不知道對這一切他該有什麼樣的反應,他腦中迴響的只是紫衣臨死前的話——
雖然我得不到她,你也一樣失去了她!
突然,他像是被人追趕的來到了雪松的身邊,他用力的扯著她的頭髮、瘋狂的搖她、掐她,像是發了狂的野獸般吼道:「你會痛就喊呀!你為什麼不回我的話?我是那個你欲殺之而後快的火凜天呀!我在這裡,你來殺了我呀!」
任憑火凜天怎麼做,雪松仍像個木娃娃般沒有任何反應,她似乎聽不到、看不到,甚至連感覺也沒有.只是張著空洞無神的眼睛呆呆的坐著。
「你不是很恨我的嗎?你說一句話啊!你給我說一句話啊!」火凜天挫敗的叫喊。
原來最可怕的事不是很,而是被全然的遺忘。那表示對方的眼中,他再也沒有任何生存的空間,對方的世界也不再是他所能涉足的。
這個認知震撼了他!
就像是缺了口的堤防,只要一個**就足以讓江河氾濫,而火凜天被層層仇恨包圍的內心,一下子赤裸裸的被扒了開來。
他是在乎她的……不!或許他是愛她的,只是他不瞭解什麼叫愛,在他的世界只有恨,所以他也只能向她勒索他所知最強烈的情感——
恨!
他要她恨他,其實也只因為這是他所知道最緊密結合兩人的情感……
天!他做了什麼?他做了什麼呀!
紫衣的話偏又響了起來——
雪松是真的愛你,她一直不想恨你是因為她愛上了你!而你竟然棄之如敝履……雪松再也不會給你任何回應,你不再是她的最愛……
就算我死了也一定比你快活,因為你錯過了這輩子唯一會有人無條件愛著你的機會……
「不要這樣對我!不要這樣對我!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火凜天急切的拉起雪松的手,出聲乞求著。
為了生存,他一直讓自己變得更強,從來就只有人求他,沒有他求人的道理,可是這一次,他是真心求她,求她不要就這樣放棄他,不要將他一個人孤單的遺留在黑暗之中。
但,雪松仍是不言不語。她完全的把自己跟這個世界隔離,也從他的世界中退出。
「我求你呀!你聽到了沒有?你聽到了沒有?聽到了沒有?」
火凜天邊喊邊一把的將屋內的油燈推倒,瞬間熊熊的烈火內外呼應,一下子把雪松和火凜天兩人層層的圍住,瘋狂的火舌在他們的四周伺機將他們吞噬。
「燒啊!全部都燒完好了,將所有的記憶全部燒個一乾二淨,什麼都不要留下,反正我本來就什麼都沒有。」火凜天瘋狂的大笑、大叫。
一根失火的樑柱掉落,眼看就要砸在雪松的身上,火凜天一個箭步用背替雪松擋住,火舌從樑柱延燒至他的衣裳和背上,空氣中漫出了燃燒毛髮的味道。
「對不起!真的……」
火凜天的淚滴落在雪松的眼眶,一滴、兩滴、三滴……就像是決堤般怎麼也止不了。
驀地,像奇跡似的,雪松一雙小手將火凜天的頭壓按進懷中,就像媽媽哄著哭泣的小孩般輕柔的拍著。拍著、拍著……
熊熊的大火狠吞虎嚥的吞噬著火雲堡,還有屬於這裡的所有記憶……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0 00:21:28
尾聲
雪霧峰的鬼號林中,出現了一個名為「問情谷」的地方,在問情谷的入口有十三丈高的黑硫石,石上有高人以內力在留下了「問世間情為何物,疑紅塵唯心而已」十四個大字,而中間橫批則是「天地俱休」。
這辭寫得是癡、注得是狂,在這多事武林之中難免留下眾多猜測,也不免有許多好事之徒想前往一窺究竟,但不是在入谷前的迷宮中失了方向,就是在林子中被巨大如鬼滋般的黑影在身上烙下「再入此谷,見之則亡」八個大字。
入谷之人,連人影都沒見到,身上就被烙下了字,倘若那黑影不是武功極高之人,便只有一字可解——鬼!若非鬼魅邪魔之屬,何以來無影去無蹤?
初時也曾有人不信邪,再次前往,結果是被人以亂刀砍殺,身首異處的丟置林中,死狀之淒慘,為此林平添幾分恐怖的氣息。
這種事件一再上演,漸漸的問情谷已成為了禁地。
雖眾說紛紜,可真相如何,竟是無一人膽敢再次一探究竟,畢竟無人想用命去換取一個永遠說不出口的真相。
於是有人傳言,此地居住的是三年前在火雲堡大火中被人宣告以死亡的火凜天,當今世上有此份功力卻又行事如此狂佞殘酷之人,無人能出其右。而他之所以隱居,就是為了逃避殺害年雪松和白定樵這兩個天之驕子後將面臨的報復。
以白定樵在朝中的勢力,若不是火雲堡被一把無名火一夕間化成灰燼,這出兵攻打是遲早的事,加上年家的經濟力量和與風揚山莊、雷霆山莊的關係,這足足掌控天下一半以上的經濟連結,任憑火凜天再凶。再狠也不可能抵擋,所以火凜天便以一死以求解脫。
但真相究竟如何『!是真是假,卻無一論斷。
冷梅微顫的緊靠在風馭飛的身邊,要不是她聽說在這個地方可以得到她雪松哥……該說是雪松姊姊——這是在雪松被宣告死於火雲堡的火海後,爹和娘才告訴她們的秘密——可能還尚存人世的一線希望,說什麼她也不敢走過這像是人間煉獄的地方。
「火凜天真的會知道雪松姊姊的下落嗎?」冷梅像是怕說了太大聲就會被人竊走了希望般小聲的說。
「你我都明白,我們和雪松是一胞三胎,如果雪松真的出了事,我們不可能會沒有感覺,我一直覺得雪松一定還活著,更何況火雲堡的灰燼中也沒有看到任何可以證明是雪松的屍體。」寒竹的口氣是淡漠,但是眼中的冀求,卻怎麼也隱藏不了。
年寒竹一向是以冷眼旁觀這世事的流傳,是以她隱約的猜疑著雪松的身份,只是她原本就是不多事的人,對雪松的想法亦屬猜測,是以也不想多做刺探,可直到了爹娘訴說原委後,她才驚覺自己的淡漠造成的是無法彌補的憾恨。
「你也別責怪自己了,雪松能將秘密守得如此之久而不令人起疑,你就算問她,她也不會答覆你,不是嗎?」
雷翔宇輕拍著年寒竹的手,他太明白他這外表清冷的娘子有顆易感的心,瞧她眼中漫上的陰鬱,他也明白她是為了什麼。
「我想這地方住的是火凜天應該無誤。」風馭飛擁緊了抖得更厲害的冷梅,要不是冷梅心繫雪松而執意前來,他說什麼也不願讓他天真的小娘子,接觸這醜惡的殺戮戰場,知道人原是可以這麼殘忍。
「原來火凜天真是這麼可怕的人,要不是為了我,雪松姊姊也不會遇上這麼一個人,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冷梅一想到雪松是因為自己才會變得這樣,豆大的淚水怎麼也忍不住的掉了下來。
「這不是你的錯。」一看冷梅紅了眼眶,風馭飛的心中除了不捨還是不捨,只能輕哄著她。
風馭飛的話才說完,空中掠過一絲黑影,速度之快,令人幾乎措手不及。不過,風馭飛和雷翔宇也非泛泛之輩,只見風馭飛微一閃身護住懷中的冷梅,手中的靈寅劍也隨之出鞘,削落了一片黑布;而雷翔宇同樣將寒竹藏於身後,手中的羽扇也凌空射向黑色的身影。
「真是幸會,沒想到這『和風』和『狂雷』會一同出現在此,真該說是幸會。」陰惻惻的聲音由四周傳來,這聲音不是別人,就是傳言已死的火凜天。
三年不見,火凜天仍是風馭飛和雷翔字初見時的模樣,冷、邪、魁、狂在他的身上完美的組成魔性的俊美,那種隨時可置人於死地的邪美。
「你果然沒死。」風馭飛本就不以為火凜天會以自裁的手段逃避事情,戰到最後一兵一卒、玉石俱焚比較像是他的作風。「當年火雲堡之火是怎麼一回事?」
「與你何干?」火凜天陰蟄的看著風馭飛。
「那年雪松呢?她到你火雲堡作客,便自此下落不明,我們總有權利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吧?」雷翔宇沒好氣的說。火凜天那像是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他一屁股債的臉,愈看愈教人討厭。
「死了!」火凜天一瞬也不瞬的冷笑。
「不可能,雪松姊姊才不會……」冷梅拚命的搖頭,火凜天的話像是青天霹靂,擊得她的耳朵隆隆作響。
「開玩笑,就算是死,也得有個屍首吧!我看是你藏起來了吧!」雷翔宇皺起了眉頭,對火凜天的反感到了極點。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火凜天仍是一號的陰霾表情。
「求求你,告訴我姊姊在哪裡好嗎?」冷梅眼看雙方似是愈說愈僵,忍不住心急的說。
「為什麼我得告訴你們?」火凜天冷哼一聲。
「你再不說,休怪我們無情,或許你火凜天真有一身好本領,可是若真要比試,鹿死誰手還是未知數。」風馭飛一看冷梅因火凜天的話而白了臉,一向斯文的他也不由得動了氣。
「是嗎?」火凜天一揚手,眼中閃過一絲近乎興味的噬血冷酷。
正當氣氛一觸即發時,一個奇異的聲響讓火凜天倏地皺起了眉頭,下一刻,已化成一道黑影向著問情谷而去。
雷翔宇和風馭飛也帶著寒竹和冷梅不放鬆的緊跟在後。
入了谷之後,入眼的景象讓所有的人都為之一驚。不同於谷外鬼號林如地獄般的慘烈恐怖,這谷中渾然如世外桃源。
「是雪松姊姊!」冷梅驚呼。
這眼前恍如天女落凡的絕美白衣女子,除了雪松還能是誰呢?大凡美女改裝成之男子多也是俊男,而雪松本是世上難得一見的美男子,改回女裝後那眉宇的輕靈夢幻,更勝男裝一籌,教人不禁懷疑她可是凡間的人兒。
雪松似是沒有聽見冷梅的驚呼,只是捧著手中像是受了傷的小兔子,一語不發的看著來到她面前的火凜天。
令人訝異的,火凜天冷邪的雙眼在著向雪松時,竟像是融化了的寒冰,煞時轉成了溫柔,這一刻的火凜天看似儒雅。
他接過雪鬆手中的兔子,殺意立刻在他眼中竄升,兔子本能的感到不安的氣息,在他的手中不若在雪松懷中安靜。
他伸出左手,似想一把捏死手中不停掙扎的兔子。
「你想做什麼?!」寒竹微皺起眉頭出聲。
火凜天回報的表情是噬血的狂佞神情。
雪松輕輕的拉了拉火凜天的衣袖,奇跡似的,火凜天身上的殺氣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由懷中拿出一瓶藥,三兩下就替兔子處理好了傷口,然後又將兔子還給了雪松。
「姊姊,我是冷梅。」冷梅忍不住開口喚著。她這三年沒有一天不想找到雪松,這下總算如願以償,她忍不住的掙脫了風馭飛的懷抱跑向雪松。
「你不想活了!」火凜天全身殺意在看到冷梅的舉動時又陡然而起,口氣冷得像是長白山萬年不化的寒霜。「她是我的,誰也不許帶走她!」
「雪松姊姊想走,我們也不會讓她留在你身邊的。」冷梅少見的冷聲道。她認定雪松一定不是自願留在這裡,而這些年對雪松的槐意,讓她說什麼也要將雪松帶離這可怕人的身邊。
火凜天整個人都繃了起來,臉上原本陰暗的神情更是冷厲得令人毛骨恍然。但是,他的緊繃在雪松對他輕綻一抹笑面中化去,剩下的只是蕩漾柔情。
「你們走吧!看在她的份上我不殺你們,不過,你們別出現在我的面前了。」火凜天的溫柔只對雪松而生,面對其他的人,他仍是那不近人情、冷酷異常的火凜天。
「我不會把雪松姊姊留在像你這種人的身邊。」冷梅依舊不死心,再怎麼說雪松是她的姊姊,她好不容易才找回的姊姊。「雪松姊姊,跟我們走吧!我知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可是從今天起不會再有了,梅兒一定會好好的陪你。」
冷梅伸手抓住了雪松,雪松卻像個木頭娃娃般,任憑冷梅呼喚,她竟沒有一絲回應。
「為什麼會這樣?」冷梅明白了雪松為何自始至終不曾開口。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彷彿沉溺於自己世界的雪松,這是一向聰明機警,反應敏捷的雪松嗎?
「滾!別再讓我說第二次!」火凜天一把撥開冷梅的手,再一揮衣袖將冷梅推離了雪松。
風馭飛飛快的接住了冷梅,對著她搖了搖頭說:「我們走吧!」
「可是...」
「梅兒,你還不明白嗎?雪松的世界不再有我們。」寒竹輕聲的歎了口氣。
「為什麼會這樣?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白大哥是怎麼死的,而雪松姊姊又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冷梅實在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是我殺的又如何?不是我殺的又如何?事情的真相早就隨著火雲堡的大火燒得一千二淨了,我一點也不打算為自己辯駁,世人愛怎麼想又與我何干?忠也罷、好也罷,又如何?」火凜天譏屑的冷笑。
「說的也是,現在說這些是無意義。」寒竹令所有人訝異的竟同意了火凜天的話。「你會好好照顧她吧?」
火凜天深深的打量了寒竹一眼,似在研究什麼,而後他一揚嘴角,低聲說了句:「天地俱休。」
話才剛落,火凜夫抓起雪松的手,兩個人化成一黑一白的兩道影子離去。
「雪松姊姊……」冷梅哭喊出聲。
寒竹搖搖頭,輕拍了拍冷梅的肩,少見情緒的臉上掛著兩行不捨的清淚。
「傻梅兒,哭什麼?你看不出他是真的愛雪松嗎?你可見過什麼時候雪松像那樣無憂無慮的笑過?身為年家的第一個孩子,帶給她的除了眉宇間化不去的鬱結外,還有什麼?現在的她或許才是最幸福的,我想他會好好的待雪松的。」
「我知道,可是……」冷梅點點頭,她當然也看得出火凜天對雪松的態度不同,可她就是有種感覺,這一別,或許此生和雪松再無相見之一日。
「很難想像像他這種人也有情愛,不過,這真相看來是沒有解開的一天了。」雷翔宇搖搖頭,惋惜的歎了一口氣。
「解了又如何?就讓秘密永遠是秘密,或許這才是屬於火凜天和雪松他們兩人最好的結局,不是嗎?」風馭飛說的是他們四人此時的心情,他們都明白,這問情谷中的一切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由他們口中說出的。
是啊!最好的結局。
就讓所有的人去猜測,這問清谷前石碑上留下的字後,隱藏的是一個怎麼令人蕩氣迴腸的故事,為什麼要與天地俱休……
問世間情為何物
疑紅塵唯心而已……
一完一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0 00:21:46
後記
丁千柔
或許大家會有點奇怪,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看到丁姑娘?畢竟寫了二十幾本書,丁姑娘一向只在序中現身。
大概因為這是一個相當低調的故事,而丁姑娘不希望在書的開始就去影響你們的看法,若現在還沒看完整個故事的朋友,先翻回前頭,等看完了這本書再來看這篇後記,好嗎?
就算是丁姑娘任性的請求。
在系列之初,丁姑娘就有感覺這會是一本沉重的書,這尋情三卷中,由「戲」(冷梅戲情)到「弄」(寒竹弄情)而至於「問」(雪松問情),聰明的你或許會發現一如書名,丁姑娘讓這故事愈好愈深疑。相對於「戲」,「弄」就多萬份清冷,而相效於「弄」一書,這「問」又多了份哀愁。
談這一本書不免由男、女主角下手,丁姑娘也不免俗的談談年雪松和火凜天這兩個人,和對他們的看法。
火凜天的性格在丁姑娘的男主角中大概排得上是第一惡男了,對於這樣的角色,丁姑娘算是相當排斥,或許是丁姑娘一向偏愛像白定樵一樣的溫柔癡心漢。所以面對火凜天那偏激到近乎狂霸的行為,丁姑娘幾乎一想到他就額頭冒冷汗,或許這樣說會對不起喜歡他的朋友們,但要不是他有「男主角」這道免死金牌,這會兒丁姑娘早教他死得灰飛煙滅,省得惹人心煩。
而年雪松丁姑娘只能說她本身就是為了完成這悲劇而存在的,是以她的角色在系列之初就已設定,所以對那些希望她能是個「他」的讀者們,丁姑娘只能無能為力的效上歉意。
至於有讀者說丁姑娘若不讓雪松為男兒身,並和癡心的白定樵在一起,這將是對同性戀的歧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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