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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語綠 -【愛情未來式(愛情三部曲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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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3 00:09:51
標題:
語綠 -【愛情未來式(愛情三部曲之三)】《全文完》
語綠-
愛情未來式
(愛情三部曲之三)
原來他真的沒死?﹗
六年前,好不容易把他的老婆送給別人去「認養」,眼看有情人總算要成為眷屬了,他卻遭到仇家追殺命喪海底,只留給他未出世的孩子,和他的跨國公司……
哼﹗什麼跟什麼嘛﹗這些年來,她每天用淚洗臉,眼睛都快哭瞎了,為了他,她學著堅強,學著生存,學著把痛苦當飯吃.而這會兒,他不僅人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跟她搶生意,還敢問她是哪位啊?﹗
──沒良心的臭男人﹗他不但改頭換面多了個新頭銜,連老婆,女兒都一應俱全.當她是陌路人,卻老愛上她的床,來找他失憶前的感覺……哼﹗他有家有室,還想搞個大小一家「親」?﹗想的美﹗反正大夥兒關係要撇清嘛那,他就等著看他的兒子叫別的男人爹地﹗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3 00:10:16
序
今天不是清明亦非假日。黃昏時分,面海的一座墓園裡沒有人跡,只有一對母子牽著手緩緩走著。
“媽媽,我們要去那裡?”五歲大的鐘紹崎仰首問。他沒來過這個地方。
“媽媽帶你來看爸爸。”
“爸爸﹗?”小男孩眼睛亮了起來。“那我要趕快過去。我好想看爸爸喔﹗我從沒看見過他耶﹗我同學他們都有爸爸,只有我沒有。”
小崎難掩期盼的語氣,讓紀樂萱眼神一黯。“你有爸爸,只是他死了。”
“死?什麼是死啊?媽媽。”
樂樂沒有回答。該怎麼跟一個五歲的小孩解釋死亡呢?那是一種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一種永遠的傷痛。這些,兒子會懂嗎?
於是,她只是哀傷的勾起唇角。“死掉就像睡著了,只是不會再醒過來了。”
“嗄?”小男孩的臉垮下來。“那爸爸就不能抱我,像我同學小明的爸爸一樣,把我放在他的肩膀上了。”
兒子的失望讓紀樂萱心揪痛了。她沒法安慰他,只能摟緊了他小小的身體。
早熟的鐘紹崎看見媽媽眼中的淚光,急切的安慰著她。“媽媽,你不要哭,小崎不要爸爸了,小崎有媽媽、姜奶奶、姜叔叔、姜阿姨就好了。”
她算什麼母親﹗還要兒子來安慰她。紀樂萱心裡激動著。
她眨眼咽回淚水。她不能哭,那是他對她的期望──她必須堅強,因為她有必須照顧的人,他們的孩子。
“走,媽帶你去看爸爸的墓。”紀樂萱重新牽起兒子的小手往前走。不一會兒,來到一處墓地。
“什麼叫作‘墓’?”
該怎麼說呢?
“……就是爸爸長睡的地方。”
她讓兒子在他墓前跪拜。
鐘闃的墓很簡單,以他的身分地位而言,可以說太簡單了。只是一方綠地,一個刻著名字的石碑。
墓園雖有人定時打掃,不至於雜草叢生,但不似其他墓地,此處完全沒有祭祀的痕跡。
六年了,她沒來看過他。不來看他,甚至不讓兒子來為他上一柱香,不是因為她忘了他,而是因為──
這些年,她一直告訴自己,她是恨他的。
她恨他,恨他背棄了兩人相守一生的承諾,恨他留下她一個人承受這種椎心刺痛的結局。
諷刺的是,恨他,是鐘闃要她做的。
他的遺書裡交代︰
……不要為我哭泣,你要用力生我的氣、要用力恨我,要用這些情緒力量繼續你的人生……
所以,沒恨過任何人的她,學會了恨……
紀樂萱凝視寫著他名字的墓碑,過往的一幕幕在腦海中掠過。
初相見,她是個除了練琴什麼都不懂的大二音樂系女孩,意外的迷路讓她遇見了另一個世界的他。他自流氓的手中救了險些被侵犯的她,卻也因此註定了她的沉淪。
為了追隨他,她放棄學業,與家人決裂;為了愛他,她什麼都舍棄了,不要自尊、不要名分,甚至不要她的情感變成他的包袱。
他卻還是選擇了別的女人,為了完成他對爺爺的承諾,為了奪回被親人侵佔的家族企業。他娶了別的女人,舍棄了她這個除了愛情、除了等待、除了為他做炒飯、除了會彈琴之外,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能給他的女人。
離開、成全,似乎是她唯一可以為他做的。
原以為這就是結局,他卻不肯放棄她,強悍的重回她的生命。是命運的眷顧,讓一切有了好的結局──收留她的恩人姜羿和鐘闃的妻子楚楚結了婚,他如願奪回總擎企業,他與她終於能再無阻礙的相守一生。
誰知道,就在踏上紅毯的前夕,他在與仇家的械頭中喪生基隆外海。
這算什麼呢?上帝殘酷的玩笑?給她對未來的憧憬和期望,然後再狠狠的打碎……紀樂萱忍不住揚起一抹苦澀至極的笑。
他走了,留給她當時未出世的孩子和總擎企業,還留下遺書要她堅強、要她照顧自己和孩子。
她不要這些呵﹗她不要總擎、不要堅強,她只要他,只要他陪在她身邊。
這些他應該都懂,為什麼還是走了?
他何其殘忍,居然連遺體也沒留下。
自從與他相遇,她就一直依附著他。她是菟絲花,需要他的支援才能生存下去。
其實,她不如外人眼中所見那般堅強。她堅強,是他要她這樣的;她獨立,是因為他的期望;她恨他,也是他教她這麼做的……
我什麼都聽你的,什麼都依你,為什麼你還是丟下我?紀樂萱不禁在心中問著。
他沒有回應。
一陣輕柔的風輕拂過樂樂的長髮,吹動他墓上的青草。
“媽咪。”小崎拉拉紀樂萱裙擺。
她從回憶中拉回來,看見兒子憂郁的黑眼。
“媽咪,你不要難過,你是不是想念爸爸?小崎以後長大會變很強壯,小崎會代替爸爸保護媽咪。”
兒子的早熟懂事,讓她覺得貼心也覺得揪心。
小崎會這樣敏感乖巧,應該也和她有關吧﹗她以為不露痕跡,卻從未真正自推展鐘闃的悲傷中回複。這點,小崎應該感覺得到吧?
看著與鐘闃越來越相似的小崎,她總忍不住嘆息。
雖然才五歲半,他卻要承擔母親的情緒,這對小崎而言太不公平了。
“小崎真乖。”紀樂萱疼惜的撫摸兒子的黑發。“媽咪再跟爸爸講一下話,等會我們就回去吧﹗”
“好。”
面對鐘闃的墓碑,紀樂萱雙手合十,在心中對他訴說︰
闃,這些年,我愛過你,也許以後我也將一直愛著你,可是我不能再被過去困住了。
今後,為了小崎,我必須走出傷痛。
給我們的兒子一個快樂無憂的未來,那是我餘生唯一的目標。
“我們回去吧﹗”
她對兒子溫柔的微笑,牽起兒子的小手,往回走。感覺小崎眷戀的回頭,紀樂萱也回頭再望他清冷的墓一眼。
她在心裡輕聲的說︰
再見,最愛的人。
﹡ ﹡ ﹡
地球的另一端──
“樂樂﹗”大吼一聲,男人自惡夢中醒過來,冷汗涔涔。他瞪大眼注視黑暗的房間,久久無法自方才的夢境中回神……
那夢好清晰,清晰到他可以感覺爆炸的衝擊力,和火焰灼燒皮膚的刺鼻臭味。
樂樂﹗這個名字是他失去意識墜海前,最後喊出的名字?可那是誰呢?為什麼這個名字令他有心痛的感覺?
他拉開被單,赤裸的起身走進浴室。雖然已經結婚,不過他和她是說好不同房的,因此他也無須改變裸睡的習慣。
注視鏡中的自己,反射出來的是一個佈滿傷痕的殘破軀體。
六年前,他曾受過嚴重到幾乎致命的傷。
六年前──尋也是他記憶最終停頓的地方。他叫什麼名字?來自那裡?做過什麼事?為什麼會在基隆外海受傷漂浮?他全不記得了。
現下的他叫David,擁有龐大的企業,有一個人人稱羨的富有寡婦作妻子、有個美麗可愛的女兒。
David──那是他的妻子給他的名字。事實上,他的命也是Sarah給的。因為當年要不是正在郵輪上度假的她,發現下海上漂浮的他,他早已喪生在汪洋大海中。
這些年,他始終想不起過去。只有在午夜夢回時分,依稀有個女孩的形象在腦中徘徊,當他醒過來,卻又想不起她的長相。
直到今天下午在管理會議上,見到對手總擎企業年輕女總裁的照片時,他的呼吸停止了,腦中那個模糊的影像,漸漸與照片中的女子合而為一……
紀樂萱……樂樂……
頭痛欲裂,男人抱著頭跪倒在地上,痛苦的低吼出聲。
一幕幕不連貫的景象閃過腦海──
女孩坐在白色的鋼琴前彈奏樂曲……黃澄澄的向日葵花海……一座古老的別墅……一串小魚風鈴……一個玻璃糖果罐……他坐在餐桌前,女人甜甜的微笑,遞給他一盤剛炒好飯……
男人的臉色可怕的慘白著,彷彿經歷了生與死。
他確實是的──他全想起來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3 00:10:29
第一章
臺北 總擎總部
會議室裡氣氛凝重,一群西裝畢挺的中年男子各個低垂著頭,誰也不敢與坐在主位的年輕女子對視。在剛進行的主管會報中,每個人已經深切的感受到來自於這位女性的強大壓力。
女人閃亮烏黑的長髮,柔美的綰成一個松鬆的發髻,白皙似雪、吹彈可破的臉蛋兒彷彿掐得出水來,加上小巧挺秀的鼻樑,紅潤粉嫩的唇瓣,像極一尊易碎的搪瓷娃娃,柔柔弱弱的,讓人忍不住想愛憐、想捧在手心,若不是那對眼睛……
那對冰冷銳利的眼睛,破壞了她給人的柔弱印象,加上那抿緊的紅唇,形成一股強烈到另人無法逼視的存在感。
“度假村的案子進行如何了?”輕柔的問句吐出,有如春風吹拂,卻令一室的男人如坐針氈。
“張經理,上周你不是告訴我,泰國那邊已經快定案了嗎?”輕柔的語氣卻含著咄咄逼人的氣勢。
“報告……總裁……”可以明顯看見張經理的喉頭滾動了一下。“本來我們都已經打點好了,這個案子只有我們總擎一家獨攬。可是、可是……不知怎的,突然冒出另一家公司來與我們競標……所以現下……”
“是哪一家公司?”紀樂萱打斷他的結巴,直接切入主題。
“美國的帝爾集團。”
“帝爾?不是聽說創辦帝爾的總裁過世後,這幾年他們已經沒落了嗎?”紀樂萱知道這家公司。帝爾集團在國際旅遊業有相當雄濃的實力。
“沒錯,Mr‧Wynn死後,把經營權交給他的華裔妻子,引起集團內部鬥爭,帝爾一度亂成一團。可是近幾年來,聽說來了一位新總裁,大力整頓公司,做得相當成功。”
紀樂萱聞言,眼中閃過一道黯光。多類似呵﹗她與那位不曾謀面的Mr‧Wynn,有著相同的遭遇。她是最瞭解一個女人,要如何在一群豺野狼虎豹的覬覦下求生存。
可是此刻不是同情的時候,六年的訓練讓她知道,商場上是不講什麼婦人之仁的。更何況,她不是還有一個得力助手嗎?
“這個總裁是什麼來歷?”
“報告總裁,他很低調,從不在媒體上曝光,只聽說是個東方男子。”
“我想會會他……”
“下個月,泰國那邊邀請我們參加他們總裁的晚宴,那之後會討論投標的事宜,帝爾的人應該也會去。”
“很好。”紀樂萱轉頭輕聲對秘書說︰“替我安排泰國行程。”
她再轉頭注視會議桌的男人們,語氣冰冷至極的說︰“前置的準備工作你們現下就得開始進行,我不想看到這個計畫再有變數。”
會議結束時,一群灰頭土臉的中年男人走出會議室。
此時,一個唇邊勾著淺笑的男子走了進來。
“越來越有架式了喔﹗紀總。”薑羿眼中難掩激賞。樂樂真的不一樣了,現下的她,完全是一副商界女強人的姿態,與當年那個軟弱溫柔的女孩,簡直判若兩人。
“別笑我了。”紀樂萱苦笑。“小綾跟小崎呢?”
“都在辦公室等你開完會呢。”
紀樂萱看一下表。“天﹗已經這麼晚了﹗你們該不會還等我吃飯吧﹗”
“我們才沒那麼傻呢﹗誰都知道你一忙起來就沒日沒夜的。我們早吃過了,而且還幫你帶了晚餐回來。”
“謝謝。”
要謝的又何止是幫她帶晚餐這樣的事。這些年來,要不是有薑家一家的支持,她如何挺得過來?
當年姜羿和薑綾在高雄火車站撿到懷著孩子、剛離開鐘闃的她;之後薑家幫鐘闃奪回總擎,薑媽更是視她為已出,還幫她帶小崎,讓她能專注在事業上沖刺,守住鐘闃留給她的龐大事業;更別提薑羿這些年來,在工作上對她的教導和照顧。
雖說鐘闃的祖父對姜家有恩,但他們一家所做的,早就遠遠超過那些。
她和薑羿走回辦公室,薑綾正陪著小崎看書。
“媽咪﹗”小崎一見她,就跑到她身邊。“你餓不餓?我們有幫你買東西吃喔﹗”
“小崎真乖。”兒子的貼心讓紀樂萱感動。她輕撫他柔軟的黑發,這個時候所有工作的辛苦、心酸的過往,都在孩子純真的笑臉下融化了。
“樂樂,我們走了喔﹗”姜羿和薑綾起身離開。
“對了,”薑羿想起什麼又回頭,“上次你答應要跟那個范先生見面,我已經約好了。星期六晚上,遠東飯店馬可波羅餐廳。”
“知道了﹗”紀樂萱對這些並不放在心上。“你們這麼急著走做什麼?”
“我們還要去接楚楚,她和朋友聚餐應該結束了。”
姜羿疼老婆是出名的。他不捨得老婆做家事;不放心老婆開車、坐計程車,所以都親自接送;不忍心她疼,所以不生孩子。
目送薑羿和小綾匆匆離去的背影,紀樂萱心裡是羨慕的。
有哪個女人不想有人疼呢?若可以選擇,她又何嘗不想當個生活中只有老公、小孩的家庭主婦。
她的屬下怕她,她的對手敬畏她,她是人們口中的女強人,那又怎樣?她其實不想要這些名利財富的。她想回到六年前那個單純、除了彈琴什麼都不會的女孩。
可是她不能選擇自己的命運,是命運決定了她。
“媽媽﹗”小崎的催促喚醒她無用的胡思亂想。“快吃呀﹗我幫你買的你最愛吃的炒飯喔﹗”
“謝謝。”紀樂萱聽兒子的話開始吃飯。她其實不特別愛吃炒飯,小崎會這麼想,是因為她總喜歡做炒飯。
“他”答應過只吃她做的炒飯。
明明知道沒有意義,但當思念很深很深、沒有出路的時候,她只能借著這個對她而言像是個儀式的動作,來抒發情緒。
現下所有人都以為她喜歡吃炒飯了……她不想解釋,也無從解釋。
﹡ ﹡ ﹡
紀樂萱吃完飯,將兒子抱在懷中,母子倆窩在她的皮椅裡。
她跟兒子像這樣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小崎平日住在高雄同薑媽帶。樂樂盡量抽空每個禮拜都回高雄,但有時不到一天時間她又得趕回臺北。這回小崎由薑綾幫她帶上臺北,但也只待五天。
“最近有沒有乖乖練琴啊?”她問。
小崎不愧是她的兒子,對音樂頗有天賦。紀樂萱出生在音樂世家,父親紀易庭是樂團首席小提琴手,母親林芳娟是鋼琴家,還有個被譽為天才小提琴手的弟弟。只是,她早就因為鐘闃的關係,與家人決裂了。
“有啊﹗我很用功練琴喔﹗老師都說我跟紀孝誼一樣厲害喔﹗”
樂樂心裡又是高興又是心酸。高興的是,兒子的才華,竟可與目前全球最紅的少年提琴手比擬;心酸的是,她不能對兒子說,那個他心中的偶像,其實是他的舅舅。
“很好啊﹗小崎要繼續加油喔﹗”
“嗯﹗”小崎點頭。
紀樂萱抱著小崎,細細看兒子這一星期不見的變化。兒子濃密的眉、黑高的眼,那深刻的五官,越來越像“他”呵。
心頭湧上的酸楚讓她急急別開眼。怎麼回事?她不是告訴過自己,不要再讓他影響自己的心情了嗎?在小崎面前,她要做個快樂的媽咪。
為了轉移心情,她做出驚喜的口吻問兒子︰
“哇﹗好炫的手錶。是姜奶奶買給小崎的嗎?”
“不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小崎回道︰“是那個K叔叔送的。媽咪,你也覺得很棒對不對?是我最喜歡的數碼寶貝圖案喔﹗”
紀樂萱聞言,輕皺眉頭。
從小崎出生開始,她就不定期的收到署名K的不明人士寄來的禮物。起先,紀樂萱懷疑禮物有問題,一律把它們丟掉。可那個K並不死心,幾乎每個星期都寄東西來。
久了,她漸漸也發覺那些禮物並沒有問題,而且都是些會讓小崎高興上好久的東西。
那人顯然相當用心,也知道這年紀小孩的喜好和需求。
難道說……是爸爸或媽媽?他們雖說跟她斷絕父女關係了,還是默默關心她和小崎……
紀樂萱有過這樣的懷疑。不過懷疑畢竟只是懷疑,她不敢也不能去證實。她曾讓爸媽那樣痛心,她實在沒有臉再跟他們聯絡。
就在此時,掛在她辦公室的風鈴清脆的響起。紀樂萱的目光依戀的調向風鈴。
風鈴的聲響是專屬於她和他的默契。他說,當那個他送她的小魚風鈴響的時候,也就是他想著她的時候。
這一個月來,不知怎的,風鈴響的頻率比過去增加許多……
“親愛的,你來看我跟小崎了嗎?”樂樂看著風鈴,溫柔的微笑。
我也好想你……她在心底說道。
﹡ ﹡ ﹡
遠東飯店三十八樓、可以俯瞰臺北市夜景的高級義大利餐廳──
姜羿與妻子楚楚的對面,坐著一位穿著名牌休閑服飾的高碩男子。這張桌子還有兩個位子空著,等待遲來的兩人。
男人臉上沒有一絲等待的不悅,正愉快的和薑羿聊著天。
紀樂萱和薑綾步入餐廳,樂樂手中還牽著小崎。
“這樣好嗎?哪有人相親還帶著孩子的?”薑綾擔憂的小聲大樂樂耳邊問。
“沒什麼不好啊﹗彼此坦白才能節省時間,不至於有不當的誤解。”
樂樂的回答讓薑綾直翻白眼。
她這是什麼語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來談生意的哩﹗
不過話說回來,樂樂肯來相親,已經令所有人都跌破眼鏡。她以為,樂樂永遠都無法自對鐘闃的愛中走出來呢﹗
我想給自己重新出發的機會──樂樂的說法令薑綾為她高興。
不過,樂樂真有那麼容易就想開嗎?
姜綾還在胡思亂想之際,他們已經來到哥哥、嫂嫂和那名男子的桌前。
“對不起,我們來遲了。”
範律欽紳士的起身迎接來到的兩位女士。他眼睛一亮,立刻被眼前的麗人所深深吸引。
精緻的五官,白皙透明的肌膚,有如飛瀑般烏亮的長髮……這女子美得脫俗。除了美之外,她身上散發一種獨特的、不應屬於她年齡該有的成熟韻味,眉間輕鎖著濃鬱的哀愁,而緊抿的唇角,則顯現和柔弱外表極不相稱的堅毅。
正因這些奇怪的矛盾點,使人更加移不開目光。
“你就是華欽電子的范先生吧﹗你好,我是紀樂萱。”紀樂萱大方的伸出手。
範律欽回過神來,與她握手。
“這是我的兒子──鐘紹崎。”紀樂萱低頭對兒子說︰“小崎,叫范叔叔。”
“范叔叔好。”小崎有禮貌的打了招呼。
範律欽揚起唇角。短短的交鋒,他已感受到女子掌控全局的氣勢,無怪乎是統馭總擎企業的年輕女總裁。
“這是姜大哥的妹妹,也是我的好朋友──姜綾。”紀樂萱介紹了站在她身旁的女孩。
和紀樂萱不同的,薑綾有著靈活的大眼、甜美的笑容,是那種一看就令人感到愉快的年輕女孩。
“嗨﹗”
“嗨﹗”
他們沒有握手,交換了一個親切的笑容。
是他看錯了嗎?姜綾小麥色的健康肌膚上,似乎染上一抹好看的嫣紅。
﹡ ﹡ ﹡
落坐後,範律欽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紀樂萱的身上。一來,是因為她是今天相親的女主角;二來,是因為她就像一個大謎團,充滿各種矛盾,讓原來就容易對新奇事物好奇的他深深著迷。
“……所以你是從小在加拿大長大,大學畢業就自己籌組了電腦軟體公司……”
所以他不是鐘闃……不知怎麼搞的,樂樂的心情突然低落下來。
她停下舉叉子的動作。
原來她有這樣的念頭嗎?以為鐘闃沒死,只是喪失記憶,換了新的容顏、新的身分,在另一個地方展開新生活。
愛情小說裡是有這樣的情節,但她怎會傻得去相信呢?
難道她對小綾、對自己說,要給自己重新出發的機會,而同意赴這次的相親,其實只是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其實,她還殘存著一絲企盼……或許,有那千萬分之一的可能,他是鐘闃……
紀樂萱因這個突來的體認而震住了。她陷進自己奇異的思緒中,而沒聽清楚範律欽說了什麼。
“……是啊﹗我沒辦法當個乖乖的上班族,我知道自己的個性不適合。”
“那很好啊﹗”紀樂萱回過神來,用微笑掩飾自己失禮的分神。
絕美的笑顏更是動人心弦﹗範律欽看得癡了,目光移不開她的身上。
紀樂萱垂首,避開男人熱切的眼睛。她毫無食慾的撥弄盤中的食物。
範律欽是個好對象,事業有成、外表俊朗、對小崎也很有耐心。
要說他有什麼缺點,只能說他一點也不像鐘自。除了眼睛有一絲神似,個性、思考模式、對事物的看法,全都南轅北轍。
鐘闃不會開朗的仰頭大笑;鐘闃不會滔滔不絕的談論公司的事;鐘闃不會對小孩子伸舌頭做鬼臉;鐘闃不會……
紀樂萱驀然停下手中的動作。
她幹嘛比較範律欽和鐘闃﹗?
不,也許該說,她為什麼腦子裡就只有鐘闃?
“天使獸──天堂之拳﹗”
“仙人掌獸──迴旋針刺﹗”
在紀樂萱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是,範律欽和小崎的笑鬧聲傳進耳中。她訝異的抬頭,發現範律欽竟有模有樣的和小崎揮拳喊著,他興致勃勃的表情像個大孩子,小崎也一臉興奮。
紀樂萱與姜羿、楚楚交換一個疑惑的眼光。畢竟在這樣的餐廳裡,無視別人眼光快樂的玩起來,似乎有點不大對勁吧?
反而是薑綾一臉興味。
“你怎麼也懂數碼寶貝啊?”薑綾問他。
“我也喜歡啊﹗”範律欽坦然承認,想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道︰“嘿嘿﹗了承認我是有點孩子氣啦。”
“我覺得你這樣很好呀﹗”薑綾笑道。
“范叔叔,我們再來玩﹗”小崎已經忍不住叫道。
“好﹗”紀樂萱茫然的看著小崎炯亮的眼神,範律欽疼寵的表情,猛然一陣心酸湧上胸臆。在她面前,小崎一向是一副小大人的懂事模樣,其實他還是個小孩,一定很想要一個男性長輩陪伴吧。
為了小崎,她也許該接受這個男人,而且她已經答應自己要拋開過去、展開新的人生,不是嗎?
﹡ ﹡ ﹡
飯後,紀樂萱和小崎讓範律欽載回鐘家大宅。
小崎早已累得在後座睡著了。
“下次,能約你跟小崎一起去玩嗎?”
幫樂樂抱小崎進屋後,範律欽臨走前問了這個問題。
不是不感動的,紀樂萱注意到他貼心的把小崎納入問句中。
該答應還是拒絕?他的問題,其實是在征詢她,同意跟他交往嗎?
紀樂萱深吸口氣,像是強迫自己下定某種決心。
“當然,我很樂意。”
範律欽帶著滿意的笑容離去。
紀樂萱目送他遠去的車影,突來的空虛讓她抱緊自己的雙臂。她下意識的口袋裡拿出一顆糖果,放進嘴裡,融化心頭的苦澀……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3 00:10:45
第二章
夜晚,薑羿來到位於信義區的一棟五星級旅館,搭電梯到二十五樓後,他按下某間豪華套房的門鈴。
開門的是一個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的男子。
“小新,你找我幹嘛不去我公司就好了,兩個男人約在這種地方,不是很奇怪嗎?”薑羿一見到他就抱怨。
當年跟在鐘闃身邊的小弟小新,如今已是掌理幫裡重要堂口的大哥,聽到薑羿這麼一說,愣了一下。
“喂,你說什麼?是你約我的吧﹗”
“什麼﹗?”
“很好,你們都到了。”從兩人身後突然傳出的低沈男聲,把兩人都嚇了一大跳。
小新與薑羿交換一個慘白的面容,因為這個聲音他們再熟悉不過……
﹡ ﹡ ﹡
“是我找你們來的。”他走近呆若木雞的兩位好友身前。“我必須約在這裡與你們見面,因為我知道你們都以為我死了,怕突然出現下你們辦公室,會嚇到你們。”
“這樣就不會嚇到嗎?這樣更恐怖好不好﹗”薑羿先回過神來吼道。光是剛才的對話,他很快的得出結論。
眼前的男人是鐘闃沒錯,而且他跟小新不是撞鬼了,鐘闃是活生生的。
“天﹗你沒死﹗”
“闃哥﹗”小新大吼,沖上前抱住他。
鐘闃也不禁動容,用力的握住兄弟的上臂。
良久,他們才分開,三人眼中都有難掩的激動。
鐘闃先回複鎮靜。
“會吧﹗我知道你們有很多疑問。我先跟你們解釋這六年的情況……”
鐘闃說完他這六年的經歷,小新和薑羿都覺得不可思議至極。
“我去看過樂樂和小崎了。”
“原來樂樂知道你沒死的事﹗”薑羿替樂樂高興。“不對呀﹗你怎麼現下還在這裡?不是應該回你家?”
“事情沒那麼簡單。你忘我剛剛跟你提過我結婚了,而且更不巧的是,這回在泰國度假村的案子上,我跟樂樂對上了。”
“那你離婚就好了嘛﹗既然你都想起來了,那就先離婚,然後再跟樂樂解釋一切。”
“我不能拋下Sarah和她的女兒。她救過我一命,而且此刻是她最需要我的時候……”鐘闃解釋了帝爾集團內部的鬥爭,和Sarah的身體狀況。
“我不能離婚,但我會讓樂樂先回到我身邊。”
薑羿皺眉,“那可不如你想像中容易。樂樂跟以前不一樣了,她有主見多了。我懷疑現下的她還會像以前一樣,只要你招招手,她就乖乖回到你身邊。要是她知道你有老婆、小孩,而且還搶了她的生意……”他搖了搖頭。
對這點,鐘闃自信滿滿。“不,不管她怎麼變,她始終是我的樂樂。”
鐘闃的自信看在薑羿眼裡,真是刺眼極了。“哼﹗你可別這麼篤定。我前幾天才介紹個男人給她,她已經答應要跟人家交往了。”
“我不擔心。”鐘闃斜睨了薑羿一眼。“樂樂永遠不可能忘得掉我。”他因回憶而勾起一抹又苦又甜的笑容。“就如我不可能忘得掉她一樣……”
﹡ ﹡ ﹡
泰國
位於首都郊區的一座豪宅裡,正舉行一場夜宴,受邀的賓客不多,卻都是大有來頭。宴會的主人正是泰國的首富,也是擁有無數土地的大財主。
紀樂萱的出現立刻引起一陣驚艷嘆息聲。一襲改良式旗袍襯托出她的姣好身材,絕艷的臉龐上脂粉薄施卻更顯清麗。
“紀小姐,歡迎、歡迎。”男主人握住她的手,久久不肯鬆開。
“桑裡特先生,謝謝你的邀請,日後還要請你多關照了。”
“那有什麼問題。”桑裡特唇邊的笑意不減,眼中卻閃著精光。
紀樂萱沒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現下不是談公事的時候。今天晚宴的目的,是跟泰國商界人士建立關係,還有,就是會會帝爾集團的人。
與宴會廳裡大部分的人都打過招呼之後,紀樂萱稍作休息,接過助理端來的香檳,隨口問道。
“還沒,應該快來了。”
“嗯。”
到底這個帝爾的新總裁是何方神聖?紀樂萱邊輕啜香檳,邊煩躁的想著。
“度假村的案子,現下桑裡特的態度如何?”
“報告總裁,下周的會議他們就會作出最後的決議,是由我們或帝爾得標,屆時就有答案。”
“我不要等別人告訴我答案﹗這個案子我們志在必得﹗”這個度假村案是有史以來東南亞最大金額的開發案,結合好幾個南部的小島,要組成一個設施完善又有特色的度假新勝地。
取得這個案子的經營權,是總擎邁向跨國企業,打響國際知名度的好機會。這兩年來,紀樂萱打敗許多競爭者,好不容易得桑裡特肯定的回複,本以為只剩簽約儀式就可定案,想不到現下又殺出個程咬金,叫她怎麼不扼腕﹗
“是,我會派人再去打聽。”助理的冷汗流下背脊。
“有榮幸請你跳一支舞嗎?”一位男士前來邀舞。
紀樂萱知道他是泰國著名的實業家,她禮貌的微笑點頭,將手交給對方。
﹡ ﹡ ﹡
不知怎的,紀樂萱始終覺得有一道目光在看著她,和一般注視的不同,那是專注得彷彿能穿透她的銳利視線。
她搜尋著室內,與幾道男性愛慕的目光相遇,還有一些來自同性,帶著妒羨的眼光投在她身上……
不是,都不是這些。
那注視簡直就像一張無形的網,束縛著她的身體……
一種隱約的躁悶,讓她推拒了舞伴下一支舞的邀約。
“對不起,我想休息一下。”
“我替你端杯飲料吧?”
“不用了,謝謝。”
紀樂萱獨自走到陽台,深吸一口夜晚清涼的空氣。
多想就這樣一個人,多想不用對那些高官富商陪笑臉,多想不用對每件事、每個人都去計算得失,多想……自己還是那個只會彈琴的女孩,而非這個身不由己、面目可憎的商人……
怎麼……今晚的她如此多愁善感起來了?紀樂萱悵然失笑。
她從小皮包裡拿出一顆糖果,含進口中。
以前鐘闃總會放幾顆糖果在身上。他說,有時候人生太苦,放一顆糖果在嘴裡,就能緩和苦痛的滋味。
想不到現下的她也染上他的習慣了。
“夜裡風大,會著涼的。”一個低啞、乍聽下似無心,卻是壓抑著濃烈情感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紀樂萱全身都僵硬了。
不可能﹗她一定是在做夢。就像過去六年發生過好幾次的情形一樣,這一定只是她因為過度思念所產生的幻聽。
很慢、很慢的,紀樂萱轉過身,心跳就這麼戛然而止。
她發覺自己望入一雙幽深的黑眸,挺直俊美的算梁,濃密飛揚的粗眉,如鬼斧雕刻出的深邃五官──那是她怎麼也忘不了的一張臉……
太她了,這回她不止產生幻聽,連幻象都跑出來了。
紀樂萱屏住呼吸,動也不敢動,害怕稍微的動作就會讓眼前的男人消失。
他來看她了﹗他在天上一定也知道她是多麼思念著他,所以他來看她了。
“你……怎麼了?”男人眼中有著關心。他伸出手,輕觸她冰冷的臉頰。
紀樂萱一震,猛然回神。
不是靈魂﹗不是她的想像﹗他會動、會說話,靈魂不會有體溫,而他有﹗
天﹗紀樂萱顫抖得厲害。
所以……難道……她可以相信嗎?他……還活著﹗?
“你的樣子像活見鬼了似的。”他勾動唇角。
“闃﹗”她崩潰似的哭喊一聲,撲進他懷中。
是見鬼也罷,是幻象也罷,她只想緊緊抓住她的戀人,彷彿害怕下一秒他就會消失不見。
很難想像瘦弱的她,會有這麼大的力氣。她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緊抓住他,那種力道就像溺水的人,緊抱住最後一根浮木般的絕望。
他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把她自懷中扯離。
被推開的那刻,紀樂萱還無法意識發生了什麼事,她茫然仰首看他。
“為什麼?我是樂樂啊﹗”
他的沈默讓她飛揚的心緩緩下降,腦子這才開始動轉。
她這才注意到他和以往有些不同了。
他的臉上多了很多白白淺淺的傷痕,其中有一道從右眼斜斜直下,劃過整個右頰。不難想像當初這些傷痕造成的,是怎樣可怕的傷害。
她不自禁的伸出手,指腹輕輕劃過那些傷痕,她的心揪痛起來。
突然,一個念頭劃過腦海──
“闃,你不記得我了嗎?你發生了什麼事?該不會是失去記憶了吧?”
他勾唇而笑,那是一個很哀傷、很哀傷的笑容。
他眷戀的撫摸她的面頰。“忘記你?怎麼可能。要是有這麼容易做到,也許會輕鬆許多吧……”
他的語氣裡有失落、無奈,還有很多的疼惜與不舍,而他的眼神……溫柔得令她想掉淚。
“我記得你,記得我們在一起的每分每秒,記得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我記得,初相見,你像個迷了路的落難天使;我記得,你為我做的炒飯的味道;我記得,你的琴音;我記得,那天的那片黃澄澄的向日葵花海;我記得,我們約好要幫你辦一場音樂會,只有我一個聽眾的音樂會……”
隨著他低沈好聽的語調,紀樂萱腦中一一掠過當年的種種甜蜜,心裡緩緩漲滿了暖意。
“是啊,我們約好的……”她夢幻似的嘆息。
鐘闃沒有回答。他只是凝視著她,始終是那樣憂傷的眼神……
紀樂萱陡然竄過一陣寒顫,似乎……有什麼不大對勁。
如果……他不是失去記憶……那麼……這些年,他在那裡?
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在那裡?
“為什麼……”她抬頭茫然的凝望他。“這些年,你究竟在那裡?”
“David﹗原來你在這裡。”一個嬌柔的女聲闖入。“我和Fiona找你好久呢﹗”
紀樂萱望向聲音的來源──
一個瘦弱蒼白的東方女人,帶著一個彷彿洋娃娃一樣漂亮的小女孩,出現下鐘闃身邊。
紀樂萱睜大眼,緊盯著女人挽住鐘闃臂膀的手。
“我來介紹吧。”鐘闃的笑容變得苦澀無比。“Sarah是我的妻子,這是Fiona,我和Sarah的女兒。”
“你好﹗”Sarah對她綻開溫柔的微笑。
她怔怔站著,耳中像是聽到他的話,卻久久無法理解他說了什麼。
她再也無法思想,她的世界已經在眼前裂成碎片……
﹡ ﹡ ﹡
“你好﹗”她覺得自己所有的知覺都麻木了,奇怪的是,身體像有自己的意識似的。她禮貌的頷首,話語自然的流泄出來。“對不起,我想我該進去了。”
紀樂萱轉身,挺起背脊,離開鐘闃,離開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紀小姐,原來你在這裡。有這個榮幸請你跳一支舞嗎?”桑裡特遇見失神的她。
“當然。”
她跳舞、她說話、她微笑,從外人眼中看不出她有任何異常,只不過她的感覺像是被抽離了,像隔著一層濃濃的玻璃櫥窗,看著自己扮演紀樂萱的角色。
“總裁,是不是該回去飯店休息了?”助理走到她身邊。
“好。”紀樂萱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只是助理這麼問,她也不下意識的回答。
“那我去安排車子。”助理匆匆離去。
再回來時,他說︰“好了,車在外面等你。”
等紀樂萱和主人道別之後,助理與她步出大屋。
助理憂心的偷偷看紀樂萱一眼。他感覺到她的不同,雖然她還是正常的跟人聊天、跳舞、也偶爾喝點酒,但他總覺得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剛來的時候,她還急著想見帝爾集團的人,最後卻連問也沒問。“怎麼車還沒來?”他們走到門口,沒見到應該等著的車,助理連忙說︰“總裁,你等會,我去看看。”
“好麻煩你了。”
紀樂萱木然注視助理走向停在別墅前的一排黑色禮車。
“要走了,這麼早?”低啞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紀樂萱一僵,這回她再不會以為是幻象。她轉身,望進了一雙內斂卻狂傲的黑眸中。
為什麼?她腦裡忍不住閃過這樣的疑問。為什麼他還能若無其事的與她攀談,表現出關心她的模樣?
“尊夫人呢?你不是應該去陪她嗎?”紀樂萱神情冷漠而戒備。
她的生疏有禮讓鐘闃皺起眉。
“樂樂,你不瞭解,我們好好談一談。”他上前想挽住她的手。
“好像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紀樂萱退開一步,在兩人間設下距離。“我的車快來了,你也該回去你太太身邊了。再見。”
鐘闃愕然看她轉身拋下他。
她不理會他﹗他突然體認到這個令他訝異的事實。
為什麼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會意過來?因為他的樂樂從沒不理他過。以前,縱使他對她做了再過分的事、再怎麼傷她的心,她也無法真正對他冷淡。
而現下的樂樂做到了﹗
心口一陣不安,這一刻,他的篤定消失了。
“該死的﹗”他一個大步縮短了兩人的距離,鋼鐵般的手臂鎖住她。“你跟我來。”
鐘闃幾乎是把紀樂萱綁架到院子旁的陰暗角落。
紀樂萱掙紮著甩開他的手,怒視他。“你到底要做什麼﹗?”隨著憤恨的低吼,痛到麻木的傷口撕裂開來,勉強用意志力冰封的情緒瞬間爆發。
他沒死﹗他根本沒死﹗當她為他傷心欲狂;當她獨立扛下總擎,獨立撫養小崎的時候,他竟娶了另一個女人,有了個女兒﹗
她記得自己曾在鐘闃死後,對他的墓碑說過;她寧願他離開她、寧願他娶別的女人,至少他還活著;至少總有一天,還有遇見他的可能、還能見他好好的站在她面前﹗
現下,紀樂萱才發現那是個謊言。
不﹗她現下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你這個渾蛋﹗”紀樂萱揚拳,怒氣節節升高,她發狂似的捶打他的胸膛。“你讓我以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你怎敢就這樣若無其事的出現下我面前?該死的你﹗還介紹你的妻女給我認識﹗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剛開始,鐘闃怔住了,因為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樂樂。他的樂樂遇到委屈,只會哭泣;他的樂樂傻氣的為了等他,而餓著肚子;他的樂樂聽說、柔順;他的樂樂不會打人﹗
“樂樂﹗夠了﹗住手﹗”鐘闃好不容易回神,立刻抓住她纖細的手腕。“聽我說……”
“我再也不要聽你說﹗我竟然為你哭了六年﹗我讓自己沈溺在傷痛中,我讓所有關心我的人為我煩惱,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他用一手攫住她的兩個手腕,用身材上的優勢將她的身體固定在牆邊。
在努力的掙紮無效後,她晶亮的眸子怒瞪他。
“我知道你有生氣的理由,但你聽我說,你不需要在意Sarah的事。我要的人始終是你,這次我回來,就是要你和兒子回到我身邊。”他飛快的解釋著,俯望她的眼神充滿情感。
一如以往的霸道語氣、強勢的姿態,他果然是她所熟悉的鐘闃。可是經過六年,紀樂萱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單純到相信愛情可以克服一切的女孩。
“你要我回到你身邊,以什麼形式?”她目光炯炯。
鐘闃聽懂她的意思,但現下的他沒有辦法給她更多的承諾。
“我無法和Sarah離婚,至少現下不能。不過……”
“不過什麼?”她打斷他。可笑的是,分隔六年,她依然猜得出他要說什麼。
“不過名分不重要是嗎?你無法和你的妻子離婚,我還是可以作你的情婦,是嗎?”鐘闃呵釧闃,你未免欺人太甚﹗“哈﹗這對話很耳熟,不是嗎?我記得當年你要娶楚楚時,也對我說過這句話。”
她充滿譏諷的語調讓他沈思了一會,似乎在找尋適當的解釋,接著嘆息。
“說來話長,這六年發生不少事。樂樂,你要瞭解,有些人、事是我沒辦法卸下的責任。”
“責任?”紀樂萱聽到這兩個字笑了,卻帶著嘲諷。“又是責任﹗當年你娶楚楚,也是為了盡你對祖父的責任;現下又是責任﹗在你心中,婚姻難道就只是一種責任?那我呢?是不是我永遠比不上你的責任重要?”
“樂樂,我……”
“總裁,你在這裡。總算找到你了﹗”紀樂萱的助理氣喘吁吁的闖進來,打斷了鐘闃接下來打算說的。等他跑近,才發現紀樂萱和鐘闃曖昧的情勢,“對……對不起……我剛剛找你找了很久,還以為……以為……”
天﹗助理暗暗心驚。他是不是破壞總裁跟這位男士的好事了﹗
“我沒事,謝謝你來找我。”紀樂萱對助理說。“我們走吧﹗”她無言瞪視鐘闃。
鐘闃衡量局勢,不再堅持,放鬆了力道讓她離開。
“我不會就這麼放棄的。”在紀樂萱走前,他在她耳邊強勢的宣示,“我會去找你,我們還有很多事沒談清楚。”
“我不想再見到你,也不想再跟你談。”
“你無法躲開我,我不會允許的。”鐘闃沉下臉。
紀樂萱仰頭怒視他,他眼中冷硬的決心,讓她的背脊竄過一陣寒栗。
她沒再理他,隨助理轉身走開,卻始終感到背後有一雙灼熱的視線瞅住她。一種再也無法逃脫的第六感,讓她的腳步越顯慌亂……
﹡ ﹡ ﹡
目送樂樂離開,鐘闃再也無心待在宴會裡。告別了主人,他帶著Sarah和Fiona回飯店。
“Good Night﹗”他親吻女兒的面頰。
之後,Sarah也和他道晚安,母女倆走進與他相鄰的飯店套房裡。
終於只剩鐘闃一人,他腦子裡全是今晚見到樂樂的情景。
她果真長大了,也變堅強了。其中最吸引他的,是她的怒氣,那是他從未見過的一種面貌,卻奇異的挑勾他的慾望。
原來她也可以這樣──水漾的大眼因怒氣而晶亮,雙頰微微泛著可愛的紅光,紅艷的唇誘人的噘起……
讓他恨不得立刻覆上那兩片飽滿柔嫩的唇瓣,吻她吻到她再也說不起怒罵他的理由。
鐘闃勾起唇角,如果樂樂知道他居然存著這種心思,想必會更氣吧﹗
可愛的樂樂﹗他恨海裡此刻就能緊緊擁抱她。
不用急﹗鐘闃對自己說。他有把握讓樂樂回到他身邊,而且是很快﹗
正當鐘闃計畫著下次見面要與樂樂談的內容時,電話聲響起。
“喂。”
“闃哥,是我,小新﹗”
“什麼事?”
“闃哥,你最近要小心一點。”小新的語氣聽來憂心忡忡。
鐘闃知道小新絕不會隨便說這種話。
“怎麼回事?”
“都要怪我﹗”小新自責的說。“我知道闃哥沒死,太高興了,那回和兄弟們喝酒,一不小心就說出現任的帝爾集團總裁就是你。結果消息走漏出去,讓青龍幫的人知道了……”
“青龍幫還在嗎?”那次的對決,應該把他們的人都鏟除了才對。
“青龍幫是潰散了。不過道上傳出來一、二個死忠的兄弟,說要為他們幫裡的十幾條性命,找你報仇。”
鐘闃沈思。只一、二個人是成不了氣候,但反過來說,喪家之犬無後顧之憂,拼起命來就更加瘋狂、無法控制。
“阿新,你先把他們的資料傳給我。”
“那沒問題。要不要我派幾個兄弟去保護你?”
“暫時不用。”
“好。”
“對了,阿新,他們對我目前的狀況瞭解多少?”
“他們應該只知道你是帝爾的總裁,過去六年之所以消失,是因為受傷失去記憶。”
“他們知不知道我恢復記憶的事?”
“應該不知道。我只有說你沒死,沒說我們見面的事。”
“好。”
“闃哥,我……,真對不起。”
“沒事,你不用想太多,我會處理,有問題我會要你協助。”
“那你要多保重﹗”
鐘闃收了線。
青龍幫?他蹙起眉。六年前,他不怕那個人多勢廣的青龍幫,此刻的二個小角色,他自然更不看在眼裡。
只不過,這回他有了更多的牽絆──樂樂、小崎、Sarah、Fiona。他必須更小心、更謹慎,絕不能讓六年前的遺憾再發生……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3 00:10:58
第三章
美國 舊金山
“阿坤,你確定沒錯?那個什麼帝爾集團總裁,就是鐘闃?”
“沒錯,道上是這麼傳的。”
一棟古老雄偉的建築旁的陰暗處,站著兩個和背景極不搭軋的男子。
他們蓄著棕刷似的短發,滿臉橫肉,穿著花紋繁複的襯衫。
“媽的﹗等了兩天也堵不到他,是不是你的資料有錯?”
“不會錯,我已經先請這邊的兄弟問過了。”
“喂,我們可沒有辦法再在這裡浪費時間了,好不容易從那老頭身上再榨出一點錢來,這些錢付我們兄弟的機票也還勉勉強強,可不夠我們在這吃住啊﹗”
“我知道了啦。你別 嗦,我們今天就把事情搞定﹗”
下班時間,帝爾集團大樓陸續走出下班人潮。
“喂,阿忠,乾脆抓個人來問吧﹗”
“阿兜仔的話我們又不懂。”
“那個﹗”阿坤指著一個剛步出大樓的東方男子。
阿坤和阿忠交換一個邪惡的眼神,走出暗處,一人一邊將那名男包圍在中間,並脅迫他跟他們來到暗巷。
“你們要錢是不是?錢包給你們,請不要傷害我。”那男子嚇得全身發抖。
“我們要找這個人。”阿坤亮出鐘闃的照片。
“總裁?”男子認得照片上的人,只不過那照片看來,像是總裁年輕十歲時的樣子。
“我們要怎麼找他?”阿忠一把扯住男子的領帶。
“總裁不在。他……好像出……出國了。”
“幹﹗”阿忠詛咒,轉頭對阿坤說︰“怎麼辦?”
“我看這小子不像在說謊。”阿坤撇撇唇。“喂,小子,把你所知道鐘闃的事,都告訴我們﹗”
被兩人製住的倒楣男子,雖不知這兩個凶神惡煞為什麼叫他們總裁鐘闃,卻迫於局勢不得不將他所知的全數告訴他們。
“泰國?那傢伙在泰國?”
“是。”男子像要強調他的話似的頻頻點頭。
阿忠和阿坤見再也不能從男子口中套出更多資訊,兩人遂放開他,轉身要走。
“兩位,請稍等﹗”男子居然叫住他們。
阿忠、阿坤回頭。
“嗯……看兩位的樣子,像跟我們總裁有些恩怨……”
“小子﹗你想怎樣?報警?”阿坤猙獰了臉,惡言警告。
“不﹗”男子緊張的拭汗。“正好相反。是這樣的,我的上司正好也對總裁有一些意見,我在想,也許我們雙方有合作的空間。”
阿坤和阿忠交換一個視線。這鐘闃的敵人還真多,以前是他們家族企業的人,這回不知又是誰。
男子見兩人有興趣,就放膽的說下去。“是這樣的,如果你們可以除掉總裁,錢方面我的上司可以出點力……”
﹡ ﹡ ﹡
鐘闃發現阿新提供的訊息沒有錯。今晨才陪Sarah母女在餐廳用完餐,他就發覺有人在監視他。
“Sarah,你先帶Fiona回房休息吧﹗”
“你不跟我們上去嗎?”
“我想再喝杯咖啡。”
“好吧﹗”
遣走Sarah和Fiona,鐘闃可以專心面對來意不善的鼠輩。
他走出餐廳,刻意走向鮮少人跡的飯店後花園。
果然,跟在他身後的人沉不住氣了。
“這次你死定了,鐘闃﹗”陰森的吼聲響起,一把刀白光一閃,猛然刺向他的後背。
鐘闃早已看準地形,飯店的落地窗更讓跟蹤者的行動完全落入他眼中。
一個閃躲、轉身、手刀落下,男子的刀被他搶下來不說,手腕也被鐘闃製住,動彈不得。
“就憑這三腳貓功夫就想傷我﹗?哼﹗”鐘闃沉聲冷嘲。
“你別得意﹗我們兄弟不會放過你的﹗”
“那也要你們有這個能耐。”
“呵﹗就算身手比不過你,至少比的過你那個柔柔弱弱的老婆和女兒。”
鐘闃聞言,臉色一變。“我不會讓你們有機會對Sarah和Fiona不利。”
“哈﹗沒機會從你現下的妻子下手,還有你以前的老婆、兒子呢﹗”
鐘闃暗暗心驚,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皺緊眉心。“你說什麼?”
“上次我們利用紀樂萱引你上勾,你就真的來了;這次我們也可以如法炮製,再來個綁架……”
鐘闃看著眼前男人醜惡的表情,恨不得痛毆他一頓,但理智卻及時將他的衝動壓抑下來。
他依然裝作不知。“紀樂萱是誰?”
阿忠揚眉。“啐﹗原來你真的患失憶,難怪這六年你都沒出現。”
鐘闃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加重了扭轉他手臂的力量。“你是誰?為什麼要殺我?還有多少同黨?”
阿忠挺硬氣的,忍著痛,依然不屈服。
“你殺了我們幫裡的兄弟,很快就會有報應的。你可以現下就把我給殺了,可是我告訴你,我兄弟不會放過你的﹗”
鐘闃瞪視他,知道再跟這個人耗下去,也得不到結論。就如他說的,他還有同黨,除非把他們都一次解決了……
“滾﹗”
他一推,阿忠便野狼狽的跌在地上。
鐘闃沒再去看那人一眼,他煩躁的大步走回飯店。
他不怕這些人,卻很難預防他們對他身邊的人下手。Sarah和Fiona他會將她們緊緊保護在身邊,至於樂樂,他絕不能讓他們發現他已經恢復記憶了。
如果讓那些鼠輩知道樂樂對他的重要性,歷史必定再重演,而那是他怎都不願意發生的事……
﹡ ﹡ ﹡
“怎麼回事?”
紀樂萱蹙起眉頭。
“為什麼帝爾的人也會來?度假村的案子不是決定由我們承攬了嗎?”
“是……本來應該是沒問題的。照理說,我們提供的條件已經是最好的了,可是桑裡特先生臨時說要雙方的人一起開次會,我們也覺得很突然。”
紀樂萱牙一咬。最近她是怎麼了?老是遇見不開心的事。先是與鐘闃的重逢打亂了她的心,再來原本是囊中物的案子又生變化。
跟在她身後的一群高階經理,感受她的低氣壓,各個低頭不語,一行人在窒人的沈默中,走入桑裡特集團大樓的會議室內。
一進入室內,紀樂萱就看見了桑裡特的右側,坐著她怎麼也想不到的人。
“紀小姐。”桑裡特起身迎接她。“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那晚在宴會上,不知你們是不是見過了?這是帝爾集團的David和他的夫人。”
是鐘闃和他的“夫人”﹗
紀樂萱腦中轟然一響。原來鐘闃就是那個神祕的帝爾總裁﹗
她一抬頭,恨恨的瞪他一眼。他就是那個搶她生意的男人。
Sarah是典型的東方美人,纖細的身子在高碩的鐘闃身邊,像是小鳥依人般有種楚楚可憐之感。
猛然襲上胸口的刺痛,讓紀樂萱咬緊了牙。
在紀樂萱身後的高級主管中,有幾個資深的見到鐘闃,則抽了一口氣。
他……他不是死去的鐘闃嗎?
紀樂萱跟鐘闃雖然都聽見訝異的低語聲,但兩人都沒多加解釋,眾人也只好吞下滿腹的疑問。
紀樂萱感覺鐘闃的目光炯炯的凝視著她。她昂起下巴,用高傲的姿態來掩飾內心的混亂。
“你好。”Sarah用帶著美國口音的中文,對紀樂萱微笑打招呼。
“你好。”樂樂強迫自己頷首回禮,垂在身側的拳卻握緊了,指甲用力刺入掌心。奇怪的是,她竟不覺得疼。
她將情緒掩飾得很好,會議的主持人並沒有察覺她的異樣。
“今天把帝爾和總擎兩位總裁找來,是為了度假村的案子……”
桑裡特還沒說完,紀樂萱就先開口︰
“桑裡特先生,我記得這個案子我們已經談妥是由總擎承攬,為何你遲遲不簽約,反而要找不相關的帝爾集團來與會?這是什麼道理?”
“關於這點,我們對總擎也很抱歉。可是這個案子實在太大了,我們不得不謹慎行事。”
“你放心,總擎絕對有能力接這個案子。”紀樂萱強調。
“這個……”桑裡特有臉色看來似有難言之隱。
“總擎雖有不錯的實力,但在旅館經營方面,經驗卻遠較帝爾不足吧。”釧闃鎮靜的插口。
“是這樣沒錯,我們也是考量到這一點。”
桑裡特頻頻點頭稱是,令紀樂萱瞇起眼。
“桑裡特先生,你是什麼意思﹗?你要把總擎換掉嗎?”
“不、不,事情不到這樣的地步,只是我們還需要好好評估評估。”
紀樂萱瞪視鐘闃一眼。絕對是他從中作梗。
如果他以為她還是過去那個吃了悶虧只會暗自哭泣的樂樂,那他就大錯特錯了。她要讓他知道,拜他之賜,這六年來她已經不一樣了。
她不會輸他的﹗
紀樂萱挺起胸膛。“你不用評估了,我保證總擎給予的,是最優惠的條件。”
“哦?”桑裡特立刻有興趣的揚眉。
“度假村的利潤,我們提供百分之五十作為給貴公司的權利金。”
桑裡特看來頗為心動,但鐘闃隨之的一句話又讓他猶豫起來。
“那也得等到有利潤吧?度假村能回收至少要五年以上,所以總擎的說法,事實上只是畫了個餅,並不能解飢。”
“David說的有道理。”
桑裡特對鐘闃言聽計從的態度,令紀樂萱切牙切齒。
“那麼就事先付如何?總擎願意支付一千萬美元的權利金。”
紀樂萱傲然睨視鐘闃,挑釁意味十足。
她比價的行為令鐘闃皺眉,這樣互砍價格的結果,只有造成兩敗俱傷。雖明知如此,但他又不得不跟進。“一千萬有何難?帝爾也做得到。”
“是嗎?”紀樂萱冷哼。“那五千萬呢?”
“五千萬﹗?”桑裡特眼睛一亮。
“五千萬﹗?”總擎的高階主管則是嚇出一身冷汗。
總擎雖說近年來經營績效不錯,但在這個案子上已投注了許多資金,是否能再挪出五千萬?實在是……
鐘闃沉下眉眼。“紀總裁似乎太衝動了。我相信桑裡特先生重視的是品性,而非價格吧﹗要不然這案子早就發包了。”
“沒錯,品性比價錢更重要。”桑裡特聞言頻點頭。
紀樂萱咬緊牙。很顯然的,這回交鋒,鐘闃贏了她。她的急切激動反而顯出她的慌亂和沒有經驗,不過她不會示弱的。
“那麼,桑裡特先生,你的決定是什麼?”
“老實說,我現下無法告訴兩位答案。”桑裡特苦笑。“我必須和我的幕僚再討論,最快兩天之內會給你們兩位回音。”
“OK,靜候你的決定。”鐘闃跟紀樂萱對這個決定都不能滿意,但卻只能這麼回答。
會議已無進行下去的必要,紀樂萱推開椅子站起來,和主人告別。
從眼角的餘光,她忍不住望了鐘著一眼。
鐘闃連看也沒看她一眼,他溫柔的扶起嬌弱的妻子,所有心神都專注在Sarah身上。
這個畫面刺痛了她的眼。
說什麼我要的人始終是你,說什麼你不需要在意Sarah。根本全是騙人的﹗
她到底在期待什麼﹗?紀樂萱猛然察覺自己的思緒,一切牙,轉身走出會議室。
鐘闃停下手中的動作,深深注視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
﹡ ﹡ ﹡
是夜,鐘闃回到下榻的飯店,腦海裡全是樂樂生氣、受傷的眼神。
他無法立刻去找她,因為要讓青龍幫餘黨相信他失去記憶,這麼一來,才不會讓樂樂和小崎陷入險境。他真恨這種情況﹗
鐘闃撥了一個國際電話。“阿新,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闃哥,你最好不要輕敵。根據道上的風聲,那些傢伙全是不要命的瘋子。還有消息說,他們得到美國那邊金主的支援,所以就更難處理了。”
“美國?是誰?”
“不知道,對方好像不是道上的。會不會是闃哥在帝爾那邊得罪了什麼人?”
鐘闃沉吟一會兒,他已經有懷疑的人了。“知道了,這邊我會去查。”
“爹地﹗爹地﹗”
鐘闃掛下電話,敲門聲響起。他開了門後,Fiona就這麼沖進他懷裡。
“怎麼了?”小女孩驚惶的表情令鐘闃一凜。
“是媽咪……媽咪又生病了啦﹗爹地,你快去看媽咪怎麼了,好不好?”
鐘闃立刻抱起女兒,大步走向相鄰的房間。
“Sarah﹗?”
躺在床上的女人發出微弱的呻吟。
鐘闃沖身床畔,只見Sarah蒼白的臉上冷汗涔涔,因強忍疼痛而咬緊的下唇已泛出紅色的血痕。
“藥呢﹗?”
對這情況不陌生的鐘闃立即問道。
Sarah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伸出微弱的手指向梳妝台。
鐘闃放下Fiona,一個大步沖向梳妝台,在抽屜裡找到那瓶熟悉的白色藥瓶。
他倒出藥丸,喂Sarah吞下。
她的呼吸漸漸緩和,臉上雖依舊沒有一絲血色,但至少已不再有痛苦扭曲的表情。
“媽咪……”
小女孩的大眼裡滿是憂慮和恐懼,她的小手撫摸著母親的面頰。
“Fiona,別怕,媽咪沒事了。對不起,嚇著你了。”在鐘闃懷中抬起頭來,Sarah雖然還虛弱著,卻強打精神來安撫女兒。
“Fiona乖,爹地帶你去和Nancy睡好不好?”
“不要。”小女孩噙著淚水,這時怎麼也不想離開媽咪去跟僕婦睡。“我擔心媽咪……”
“媽咪有爹地照顧呢﹗Fiona乖乖去和Nancy睡,這樣媽咪才能好好休息,病才好得快。”
聽鐘闃這麼說,Fiona才點點頭。看得出來她並不情願,卻懂事的不再堅持。
“媽咪,Good Night﹗”Fiona親吻Sarah的面頰,Sarah也回吻她。
“Sweet dreams﹗”Sarah擠出一個微弱的笑容。
﹡ ﹡ ﹡
安置好了女兒,鐘闃再回到Sarah房中。
Sarah坐起來靠在床頭,她蒼白的小臉露在深藍色的絲被外,顯得更加瘦弱了。
“我不該又讓她看見我發病的。”
Sarah自責的開口。“我不該一時心軟而答應跟她睡,瞧我把她嚇得……”
“沒事的,你別想太多。”鐘闃坐到她身邊,將她擁入懷中安慰道︰“Fiona不會有事的。”
“David,”Sarah嘆息。“我是個自私的母親。其實,在我內心深處,我是不怕死的。老實說,我甚至期待著死亡的到來。因為這樣,我就能和Richard在天國重逢了。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Fiona了。你不是不知道,當年Richard的親人對我這個外姓的女人繼承帝爾集團,有多麼憤怒。他們使出的那些卑劣無恥的手段,根本讓人防不勝防。Fiona還那麼小,將來我走了,她該怎麼辦?”
“還有我呢﹗”
Sarah揚起一抹感激的笑容。“這些年多虧有你。”
鐘闃確實做了很多,要不是有他在,她跟Fiona可能早被野心勃勃的親戚派人暗殺,或是逐出Wynn家了。沒有鐘闃,帝爾也不可能一步步回歸正常運作。
“說這個做什麼?”鐘闃搖頭。“要算的話,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他們相視而笑。確實,他們共同經歷過許多,依他們的交情,早已不須言謝了。
Sarah躺在鐘闃溫暖的胸膛裡。良久,她再次開口︰
“David,你老實對我說,你是不是已經想起過去的事了?”
鐘闃震了一下。
“為什麼你會那麼想?”他並沒有下麵回答她的問題。
Sarah勾起唇角。“很簡單啊﹗我看到你看她的表情……那個紀小姐,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鐘闃沒否認。想起樂樂,眼中掠過一抹連他自己也沒察覺的溫柔。
“能告訴我你們的故事嗎?”
鐘闃娓娓敘述他和樂樂的事,從初相見,到他出事……
“天﹗那你恢復記憶之後,為什麼沒有立刻去找她﹗?”Sarah聽完立即輕喊。
鐘闃煩躁的用手耙過額前的黑發。“我找過她,可是她不能接受我已經有妻女的事。”
Sarah瞠大眼。
“那你就跟她解釋清楚呀﹗我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而且當初我們結婚的目的,只是因為我的病,所以我們想在我死前鞏固你在帝爾的地位,這樣才能確保Fiona將來的繼承權,這些紀小姐應該會瞭解的。”
“我還有另外的顧忌。”鐘闃切牙切齒,恨恨的敘說青龍幫餘黨威脅他的情形。
Sarah敬畏的看著他。
鐘闃今天跟她說的,她要花好久才能消化。
原來這個跟她相處六年的男人,有這樣複雜的過去。
“……你和Fiona在我身邊,我會盡力保護你們,但是樂樂,為了她的安全,我必須暫時疏離她。”
Sarah倒抽了口氣。
“她會恨你的﹗”
“她已經恨我了。”鐘闃笑得苦澀。
Sarah靜靜看著鐘闃。
今晚的鐘闃是她不曾見過的面貌,她沒想到一向冷靜自信的他,也會無奈、挫敗、焦躁、痛苦……而這些都因為他愛的女人。
“可是這樣,以後紀小姐會原諒你嗎?”
“我相信我的樂樂,”鐘闃只能這麼相信,“她會等我的。”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3 00:11:11
第四章
“為什麼?”
在會議室裡的是上次會議的原班人馬──泰國桑裡特集團代表、帝爾、總擎企業的高階經理人。
“很抱歉,這是我們的決定。這個案子太大,而兩家公司的提案都各有可取之處。我相信結合總擎的財力和帝爾的經驗,一定會更臻完美。”
“你不能強迫我們接受……”她試著講道理。
鐘闃打斷樂樂,“我倒認為這是個很好的提議。總擎和帝爾可以合組一家公司,共同經營度假村。”
“是,那將是完美的組合。”忙不迭同意的當然不是紀樂萱,而是桑裡特。
“可是我……”
“紀總裁,既然我們都需要這個案子,又不能單獨吃下來,不如合作。”
他叫她紀總裁﹗紀樂萱臉色一白。除了重逢的那晚,他表達出要她回到身邊的強烈意圖,之後鐘闃的表現只能用陌生人來形容。
是你叫他別再來找你的﹗紀樂萱啊紀樂萱,你究竟還在期待什麼?
勉強忍住受傷的感受,紀樂萱要自己專注在公事上。
其實撇開情緒來看,這個合作案對總擎有利無害,既能減少資金支出,又可借此機會學習帝爾的經營經驗。
“好﹗我同意。”她不會躲避的。如果他可以做到公私分明,她也做得到。
“那太好了﹗”最高興的是桑裡特。有兩大財團的助力,對他而言,是最完美的結果。“以後就倚重二位了。不知接下來你們有什麼計畫……”
“這個案子拖了一段時間了,我想立刻開始進行。”鐘闃開口。“明天我就到薩雅島去。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們的經營團隊會在那裡,從事實際的勘探和規劃。”
桑裡特聞言,滿意的微笑點頭。“有David盯著,相信一定沒問題。”他轉頭對樂樂問道︰“那麼,總擎這邊……”
“我本人會全程參與。”她沒有退卻的理由。
“那好,你們就住在我在薩雅島的別墅吧﹗那裡充當籌備處正好適合,我會派人去整理,有多少人數,你們再告訴我的秘書好了。”
桑裡特看來十分開心。“終於把這個案子決定了,這事值得我們開香檳慶祝慶祝﹗”
他喚來屬下,準備香檳。不一會兒,眾人的杯子都已裝滿金黃色的佳釀。
“祝我們的合作愉快、成功﹗”
紀樂萱隨眾人舉杯。透過閃著金光的水晶杯,她的目光無意間與鐘闃的視線交會。
他這回沒來得及別開目光,她清楚的看見了他冷峻的臉上,閃過無數難以言明的壓抑情緒,既渴望,又無法企及的一種深沉悲哀。
為什麼他會有這樣的表情?紀樂萱忘了呼吸。他們之間的距離彷彿消失了,周遭的人事物模糊了,她全神貫注在鐘闃的目光裡。
他的表情僵硬,似乎也想從這迷咒中解脫,卻無能為力。
樂樂的身體不自覺的發熱,光是看著他就是一種折磨。經過這麼多年,他對她還是具有強烈的影響力。
終於,水晶杯的碰撞聲喚醒了樂樂,她猛的轉開目光,心跳卻依然狂亂……
﹡ ﹡ ﹡
“你要待在泰國一個月?為什麼作這種決定?臺北的業務怎麼辦?”
回到臺北的辦公室,樂樂第一件事就是見薑羿。
樂樂抿著唇,心情複雜。她不知道該如何將她這回去泰國時遇見鐘闃,還有其後發生的事,對薑羿交代。
“我見到鐘闃了。”她以這句話作為開端。
“我知道啊﹗怎麼樣?你們決定在泰國度蜜月呀?一個月未免太長了。不過考慮你們分離了六年……”
紀樂萱訝然抬頭,她怎麼也想不到他的回應會是這樣。“你早就知道他沒死?”
“知道呀﹗他那天突然出現,還把我和阿新嚇得半死呢﹗他說要去泰國把你追回來,結果真如他所說,你們終於在一起了﹗”
“他沒跟你解釋嗎?他不是故意不回來找你,而是因為他失憶了六年,他的婚姻完全是因為要報答那女人救他、照顧他的恩惠。”
這是紀樂萱第一次知道他失蹤六年、娶妻生子的原因。不是由鐘闃親自向她解釋,竟是透過薑羿。
“他什麼也沒說。”紀樂萱僵冷著面容。“可能他覺得沒必要對我解釋;也可能他娶Sarah並不單純只為報恩;可能六年的時間畢竟太長了,人的感情會變。”
薑羿看著她,以對樂樂的瞭解,他自然能感受她平板話語中的壓抑和痛苦。
為什麼事情會搞到這個地步?他原本以為經過六年,好不容易這對經歷波折的情人可以在一起,到底出了什麼事?
“怎麼會這樣呢?鐘闃沒要你回到他身邊嗎?”
“他是這麼說了,但我拒絕了,他也從此沒再提過。”
“樂樂,老實說,你其實希望他再多努力點,來贏回你的是不是?”
紀樂萱一震,臉上閃過一抹被人看透的難堪。
“我承認,也許我的內心是有過這樣的期待,可是現下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不是嗎?他不打算放棄他的妻子、女兒,甚至,那之後他的表現完全把我當成陌生人。
我想,他是不想破壞他目前美滿的家庭吧﹗也許他仔細想過了,他的妻子還是比我好。我怎麼跟她比呢?他們共同生活了六年、他們共有過的,比起我和他那短短的一年,不知要多多少呢﹗”她笑著說,看似灑脫,可帶著淡諷和自憐。
薑羿怎麼會看不出她的傷心。
“我不相信是這樣。一定又發生了什麼事,否則鐘闃沒有理由……我去問他﹗”薑羿說著,立刻起身拿起電話。
“不要﹗”紀樂萱立刻阻止了他。“姜大哥,給我留點尊嚴好嗎?”她握住他的手,苦笑。
薑羿一時無法決定。他恨不得立刻跟鐘闃把話說清楚,又不想傷害樂樂的感情。
“目前我不想再談感情的事了,只想把事業做好,還有把小崎照顧好。”
她都這麼堅持了,薑羿還有什麼話說?
紀樂萱轉身將注意力轉到公事上。
“臺北的業務我會透過電話和E-mail聯絡。如果有什麼突發狀況,也許到時要請你幫忙。”
“沒問題,我也是總擎的大股東。”薑羿義不容辭。
“對了,那小崎怎麼辦?他一個月見不到你,不會很難過嗎?”
“我想讓他跟我一起去。”
“那他們父子免不了要見面……”
“無所謂。我不會刻意讓他們見面,也不會故意迴避。小崎有權利知道他的父親還活著,至於認不認父親,由他決定。不過,我無論如何不會讓鐘闃奪走小崎的。”
薑羿敬畏的看著紀樂萱。他知道這六年她長大了、成熟了,但不知道她可以這麼堅強、勇敢,看來他不用為她擔心了。
“那我先走了,等會兒還要去接楚楚呢﹗她逛街也該逛完了。”
薑羿走後,紀樂萱冷靜的外表垮下來。她木然注視窗外,眼中反射出來的不是屋外的風景,而是鐘闃的影子。
她不斷想起他注視她的模樣,他介紹他妻女的模樣,他回憶他們曾許過的諾言的模樣,他說要她回來的模樣,還有他溫柔的握住Sarah的模樣……
叮鈴、叮鈴……掛在窗邊的風鈴聲響起。
紀樂萱震了一下,猛抬頭。
“停止﹗”她命令。
風鈴不停,一聲聲響得更加狂肆。
“那是騙人的﹗你不可能還想著我﹗你不是已經決定跟她在一起了?說什麼風鈴響時就是你在想我,都是假的﹗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好騙的小女孩,我不可能相信的﹗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獨自與那風鈴對峙著。風鈴無視她的瞪視,不停的響著。
紀樂萱再也忍不住,捂住顫抖的唇,有種濕滑的感覺從眼角蔓延,滑過臉頰,流進嘴裡……
﹡ ﹡ ﹡
泰國 薩雅島
這是位於泰國南部的一群島嶼,擁有天然的熱帶森林,未經觀光客肆虐的白色沙灘,豐富的海洋生態。這裡是桑裡特的家鄉,在他經商成功之後將島嶼整個買下來,準備開發為一個新興的度假勝地。
本島上人煙稀少,建築物則頂多是當地人的小屋,桑裡特豪華的別墅在這裡顯得非常突出。
三層的維多利亞建築,總共有三十五間客房,據說桑裡特時常招待生意上的夥伴到此度假。別墅維持管理得相當好,備有一名管家和數十位僕役。
以紀樂萱為首的總擎員工住在西翼,鐘闃帶領的從業人員則住在東翼。
總擎與帝爾的從業人員,在充當辦公室的宴會廳裡工作。從早上八點到下午六點,會議室裡不斷傳出談論聲、電話聲、敲打鍵盤的聲音、影印機和傳真機的聲音。
與宴會廳相鄰的兩間小書房,是紀樂萱與鐘闃的辦公室。
今天所有的從業人員正在辦公室裡開會、雙方的人馬各坐在相對的兩邊,桌上是攤開的設計圖、文案、草稿、統計資料等等……
“這是我們這次度假村設計概念的主軸,我們打算把泰國當地的特色融入現代建築之中……”在台前講解的是鐘闃。
紀樂萱坐在台下,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才能不用克製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看著他。
他的思緒還是一如以往一樣縝密,他布著淡淡傷疤的強壯手臂,有一種令人安定的力量,他的黑發添了幾縷白絲,卻更顯成熟穩重。六年了,他不顯蒼老疲態,反而更添一股中年男子的性感魅力。
看著他,她發覺自己竟一直屏住呼吸。
她低頭喝了口杯水,整理自己混亂的思緒。
太難了﹗她當初怎會以為自己能夠冷靜的與他共事?如果光是看他,就能引起她這麼強烈的回應的話……
不行﹗樂樂告訴自己,絕不能讓他看出他對她還有影響力。
“雖然鐘總裁的設計很有創意,但我覺得在水土保持方面,我們還需要作更詳細的評估。”紀樂萱冷靜的舉手發言。
鐘門注視她,眸中是難掩的欣賞。樂樂真的不一樣了﹗
紀樂萱雖接受到他的訊息,卻依然面無表情。她不需要他的認可,現下他們是站在相等地位的工作夥伴。
工作夥伴……是的,除此之外,他們什麼也不是……
﹡ ﹡ ﹡
“小崎想做什麼呀?今天媽咪休假,可以陪你一整天呦﹗”紀樂萱坐在兒子的床上,抱著他,輕輕用手梳理他睡得淩亂的黑發。
“好棒﹗”小崎興奮的張大眼。“我想要去游泳﹗”
樂樂傷腦筋的咬著下唇。她不會游泳呢﹗怎麼辦?
“小崎不想練琴嗎?還是看故事書呢?”
“不要不要﹗我這禮拜都有乖乖練琴,今天小崎想出去玩。”
小男孩畢竟是小男孩,尤其正到了好動的年紀。她已經越來越不能負荷他的需求了。
“好吧,我們出去玩。去野餐好不好?媽咪帶你去後面的花園。”
對小崎而言,野餐一點也不刺激好玩,不過既然媽咪只能想出這樣的活動,他就勉強跟她去吧﹗
“好吧。”小崎嘟著嘴同意了。
﹡ ﹡ ﹡
紀樂萱放鬆的坐在柔軟的草地上,上方的大樹遮去熾熱的暑氣,她閉起眼,享受許久不曾感受的寧靜。
“媽咪,有向日葵耶﹗”有個好動的兒子有身邊,紀樂萱的寧靜就持續不了多久。
她睜開眼,第一次仔細打量這座花園。花園裡有一片艷黃色的向日葵花海,遠處有一座細致精美的秋千架,泳池邊有一座作秀用的小舞臺。
多年前,曾有一個男人對她許下諾言,要在像這樣的地方為她辦一場演奏會……
體內猛然竄過的劇痛,讓她緊抱住自己的手臂。
“媽咪……”小崎蹲下來,擔憂的看著母親蒼白的面容。“你怎麼了?”
紀樂萱望著小崎憂慮的小臉,記起自己的承諾──她不能在兒子面前表現出她情緒。
於是,她擠出一個笑容。“媽咪沒事。小崎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好﹗”小崎點頭。
樂樂拿起野餐盒,開始找食物。“吶,找到了﹗小崎最愛吃的巧克力三明治。”
她抬起頭,發現小崎的注意力不在食物上,而是渴望的望向遠方。
“小崎?”順著他的視線轉頭望,樂樂渾身僵住無法動彈。
不可能錯辨的是──他的身影。
伴隨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語聲,他將那個宛如洋娃娃般的小女孩架在肩膀上。隨著他不停的跑著、轉著圈圈,小女孩的笑聲、尖叫聲也沒停過。
一種熟悉的苦澀湧上心頭,紀樂萱驀然瞭解到──原來,鐘闃也有這麼輕鬆的一面;原來,他可以跟小孩玩得這樣瘋、這樣投入;原來,他是個稱職的好父親……
“好了、好了﹗快把她放下來﹗好危險﹗”Sarah又是擔心、又是含笑的溫柔嗓言傳來。她站在一旁,仰望著鐘闃架在肩上的女兒。
那輕斥的語氣、不贊同的皺眉,聽在她耳裡、看在她眼裡,是一種她奢望的福祉……
樂樂從自己的悲傷中拉回來,轉頭看兒子,看到的是他渴望、羨慕的表情,她突然好心疼、好不舍。
“小崎,走﹗我們回去。”她僵硬的說,拉起兒子的手站起來。
紀樂萱原本打算就這麼靜靜離去,但他們突然的起身,引起了鐘闃的注意。
她看見他的目光穿過花園投向她和小崎。她屏住氣息,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期待……
他的妻子對他說話,他低下頭來聆聽,視線依然沒有自她和小崎身上移開。然而,他只是看著,畢竟沒有向他們走來。
那刻,紀樂萱瞭解了,他是不會走向她和小崎的。縱使他想,但只要有他的妻女在,他就不會、也不能。
他已經是別人的丈夫、別人的爸爸。這個認知來得突然,而且痛徹心扉。
“小崎,走吧﹗”紀樂萱別開視線,握著兒子的手轉身離開。
﹡ ﹡ ﹡
鐘闃瞪著電腦熒幕,從美國傳來的電子郵件上,不只報告了了某人虧空公司資產的情況,連他與台灣幫派合謀的事都寫得一清二楚。
他撥了一組電話號碼,給他在集團的得力助手。“Cliff。”
“總裁,你收到我寄的信了?你的消息很正確,那傢伙確實有有跟台灣方面掛勾。你想,我們是不是要把這些資料交給警方?”
“能確定台灣方面有多少人嗎?”
“我們的人是有密切跟蹤他的行動,不過他每次都是透過電話跟特定的對象聯絡,目前還掌握不到台灣那邊有多少人。”
“該死﹗”
“總裁,現下你打算怎麼做?”
“先別打草驚蛇。繼續掌握他的行動,這樣才能一勞永逸,將所有歹徒一網打盡。”
“是。”
掛下電話,鐘闃立刻又撥了一通國際電話。
“阿新,上次你說美國這邊的金主,我已經派人盯著了。你那邊查得怎樣了?那幾個傢伙究竟有多少人?藏在那裡?”
阿新有些訝異于他異于尋常的煩躁與急迫。
“就快了。”阿新簡單報告目前掌握的狀況。“目前掌握的有兩個人,可是他們好像還有一、二個沒有現身過的同夥,因為好幾年沒在道上走動,所以很難確定。不過快了,再給我一點時間……”
聽不到鐘闃的聲音,阿新憂心的問︰“闃哥,怎麼回事?”
沈默了一會,鐘闃切牙道︰“我今天遇見小崎──我的兒子,他跟樂樂在一起。我沒有辦法靠近他,我真恨這種情形,我更恨自己身在泰國,一切只能靠你和我在美國的助手幫忙。”
“闃哥,再忍一下。你很清楚青龍幫的行事作風,他們最常用的就是從你身邊親人下手這種卑鄙手段。”
鐘闃詛咒出聲。
雖然瞭解他的心情,阿新仍警告︰“闃哥,你要小心。我看他們應該近期就會出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3 00:11:27
第五章
鐘闃盡量避免與樂樂相處的機會。越是在她身邊,他就越難控制自己不去碰她,不對她坦承一切,所以他只好讓自己不看、不想、不接觸。
夜晚的別墅十分靜謐。鐘闃睡不著,再次確定Sarah和Fiona房外的警備狀況無虞之後,他一個人走下樓,打算到他的臨時辦公室處理公事。
白天明亮的別墅在夜晚則幽暗而安靜,平時充當會議室的宴會廳顯得空蕩蕩的。鐘闃發現對面的小房間裡透著光亮。都午夜了,樂樂還沒睡?
雖然警告過自己,但鐘闃的雙腿像有自己意識般,向她的辦公室走去。
門沒關,他看見樂樂倦極似的趴在一堆文件、圖稿上睡著了。
她還是這樣,從來不懂照顧自己。以前有他可以盯著她,可是這六年,有誰可以照顧她呢?
他的心揪痛著,走近樂樂身邊,看見她蒼白的臉龐和縱使熟睡還微微擰著的眉心。
他誓言要給她福祉,卻始終是她不幸的來源。
深深的自責、無限的憐惜,讓鐘闃忘卻在暗處等待給予致命一擊的敵人,此時此刻,他只想為樂樂做些什麼……
他脫下外套,輕輕搭在她纖弱的身上。
樂樂的眉心敞開,她做了一個夢,一個回到鐘闃懷裡的夢,鼻間聞到他獨特的男人氣息,肌膚感受他的體溫……
緩緩自福祉的感覺中甦醒,她對上一雙深沉的眼眸。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突然慌張起來。
“這麼晚了你還在這裡,會感冒的。”
“我……”他溫柔的語氣讓她紅了臉頰。“早上的圖我還搞不太懂,還有公司那邊傳過來的資料也還沒讀完……剛把小崎哄睡,我就……其實沒什麼,我已經習慣熬夜工作,夜裡比較清靜……”
她驀然停住。奇怪,自己幹嘛跟他解釋這麼多﹗?
鐘闃眼中的憐惜讓她心頭更亂,她抿緊唇,努力收拾起混亂的心緒。
突然注意到肩上披著的男性外套。“謝謝,還給你。”紀樂萱脫下外套,遞還給他。
感受到她特意疏遠的態度,鐘闃擰起眉,僵硬的接過外套。
“這些年,你辛苦了。”他陳述一個事實,壓抑著心疼。
簡單的兩個字──辛苦,她乍然聽在耳中,竟有種轟然的震撼。六年的歲月彷彿在眼前閃過,她突然笑了起來,陷入回憶。
“剛接下公司的我很慌、很怕,每天都懸心吊膽,害怕一個錯誤的決策,就足以毀掉你用盡心力得到的總擎;每個晚上,我在惡夢中醒來,以為自己忘了做某項重要的事。
公司的高級幹部每個都懷疑我的能力,每個都在等著看我出糗。我受不了了,那次的經營會議,我痛哭失聲,一屋子的男人全被我嚇傻了,那時候真的很糗。”
她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一樣的淡然,鐘闃心裡卻激蕩不已。
他恨不能擁抱她,告訴她再也不用勉強自己,往後的日子有他來保護她。可是他不能,現下不能。
鐘闃只能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果,放在掌心,遞到她面前。
她一僵,有片刻的抗拒,但又無法逃開迷咒,伸手從他手心拿過糖果,放到口中。
她記得,他的遺書裡寫著︰
我答應過你,要讓你一輩子再也不吃糖了,可是這種時候,我所能想到的就只有送你一包糖果,如果心很痛,就吃一顆糖果吧。
“那時候留給你的糖還有剩嗎?還是都丟掉了?”
“剩?怎麼可能剩?半年都不夠吃哪。”她仰首,笑了,眼裡漾著水意。
他深深注視她,也和她一樣……
鐘闃灼熱的視線凝住她,兩個人都感覺到氣氛變了。
雖然他沒碰她一下,她卻感覺到他的烙印。
他的頭向下,朝她靠近。
警覺到鐘闃的逼近,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陽剛氣息,她不禁屏息,回憶變得鮮明。
曾經,在他懷裡火熱的 磨;曾經,被那雙結實的鐵臂緊緊困抱住;曾經,無數的纏綿繾綣、深情呢喃……
她想別開視線卻不能移動,她想跑卻麻痺了,她想哭卻哭不出來。
緩慢的,鐘闃的唇觸及她的,那只是輕微的碰觸,卻讓兩人不由得一顫。
“樂樂……”自他的喉嚨深處發出低沈壓抑的嗓言,誘惑而令她無法克製。
她已經什麼都無法思考,她知道他的遲疑是在等待她的應允。
紀樂萱顫抖的伸出雙手,捧住他陽剛黝黑的面龐,想去感覺他、想要擁抱他,最後她分開唇邀請著他。
鐘闃猛然收緊雙臂抱住她,飢渴的吻著她。這個吻一點也稱不上溫柔,痛苦、狂暴、絕望,恨不得在對方身體上烙下自己的印記。
急切的撫摸、窒息般的擁抱、身體與身體的接觸、唇舌交纏深鎖……再怎麼都不夠,只想感受對方的存在……
剛開始,鐘闃根本沒注意到那狂亂的腳步聲、急切呼喚他名字的聲音,直到它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鐘闃終於放開紀樂萱。兩人互社,在彼此眼中找到相同的震撼,和激情尚未退去的迷茫。
“總裁,您在這裡嗎?”門外有個男聲詢問著。
鐘闃的理智恢復過來,立刻領悟到那個聲音,是屬於他派在Sarah門外守衛的保鏢。
“等我一下。”他匆匆對紀樂萱說,打開門,走出去。
“怎麼回事?”
“不好了﹗夫人……”
紀樂萱只聽到這兩句簡短的交談,接著鐘闃就急忙的隨保鏢而去。
他說等一下,但她知道他是不會再回來的,因為Sarah……
他走後,室內比往常來得孤寂,她抱住空虛的雙臂,感覺到寒冷難耐,而那冷,是打從內心深處 湧上來的……
﹡ ﹡ ﹡
“Shit﹗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鐘闃怒吼著,快步走進Sarah的房內,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倒吸一口氣。
Sarah躺在床上,臉色和褥單一樣雪白,頸間纏著雜亂的布條,怵目驚心的鮮血不只在那些布條上有,連室內地板、褥單上也都是。
“Sarah﹗”他沖到床邊。幸好,雖然她緊閉著眼,微弱起伏的胸膛表示她還有一絲生息。
“準備直升機﹗安排Sarah去曼谷的醫院﹗”鐘闃轉身對屬下命令。
“是。”立刻有人匆匆離去執行他的命令。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鐘闃森寒的視線射向帝爾集團的安全部門主管。
“報告總裁,剛剛有人從窗外潛入,想綁架夫人。我們沖入室內,夫人已經被他們製往。綁匪威脅要找總裁,我們本來想去找您,結果……想不到夫人就抓著綁匪的刀子往自己脖子上抹……我們也不知道夫人為什麼要這麼做,綁匪見狀就拋下受傷的夫人逃走了。”
“那些綁匪有多少人?捉到沒有?”
“報告總裁,有兩個人。我勻已經派一組人去追了,不過還沒有消息。”
鐘闃咬緊牙根。那些鼠輩開始行動了﹗他早猜到,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要是他在這裡陪Sarah,要是他今晚沒下樓,要是他沒跟樂樂……
“Sarah。”鐘闃坐在她的床畔,充滿愧疚的低喊。
Sarah微睜開眼,虛弱的對他微笑。
“你為什麼做這種傻事?”他怒瞪她。“那些人是沖著我來的,我來處理就好了。”
“不要緊的,只是皮外傷。我本來就不想活了,你也知道這個病把我折磨得有多慘,只要你不出事……你知道我把Fiona託付給你了……”
“不行,我不允許你死。”鐘闃嚴厲的道。他的家人,他絕對保護到底。
“總裁,直升機準備好了,曼谷醫院那邊也聯絡好了。”
“好。”他抱起Sarah,低頭對她說︰“現下什麼都別說了,我帶你去醫院。”
﹡ ﹡ ﹡
鐘闃走後,紀樂萱發現自己已無心在工作上。
她走回二樓的寢室。一路上,她感覺到別墅裡一反往常的燈火通明,鐘闃住的那翼不時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她沒有特別費心去注意,她的心被無限的懊悔所佔領。
她怎麼能讓他吻她?以剛剛的情形,她根本也和他一樣投入。想到自己是這麼沒志氣、沒堅持,她就恨不得捶自己一拳,狠狠打醒自己。
別傻了﹗他吻你並沒有什麼意義,他只是要你作他的情婦,他從一開始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
你還期待什麼呢?紀樂萱問自己。
鐘闃表現得再明顯不過了。他說他要她,但從相遇那天以後,他沒有一丁點對此認真的表現,甚至把她當成陌生人。
剛剛他一聽到Sarah,就毫不猶豫的拋下她離開,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證明在他心中,她是比不上他妻子重要的……
以前他跟楚楚在一起的時候,她還可以說服自己他是愛她的,還可以理直氣壯的說他們是相愛的,所以她可以拋下世俗禮教,跟他在一起。而現下,她連這一點自信都沒有了……
紀樂萱經過兒子的寢室,輕輕推門進入。
最可憐的是小崎,那天他用羨慕的眼光看著鐘闃和他的女兒,那個景象簡直撕裂了她的心。
紀樂萱走到小崎床畔,為兒子蓋好棉被。嘆口氣,她憐惜的撥開覆在小崎額上的黑發。
不對勁﹗好燙﹗
“小崎?”紀樂萱感覺像被人從頭上淋了一盆冷水,全身發寒。“小崎?”
紀樂萱喚了好幾次,甚至搖晃他的身體,可是小崎怎麼也叫不醒。這時候,她才發現他全身都好燙,而且已經陷入昏迷。
“天﹗”
她立刻奔出小崎的房間尋求支援。管家是她第一個想到的人。於是她奔下樓。
“請你幫我叫醫生來看看我兒子﹗他發燒了﹗”委幸運的,她一下子就見到了管家。她也沒多想為什麼大廳有那麼多人,為什麼這個時間管家會在這裡,紀樂萱一心只想著小崎。
“紀小姐,對不起,我正忙著送Sarah夫人到曼谷的醫院,夫人她受了傷。您可不可以等一下?”
“我不能等﹗我的小孩也不能等;如果你們正好要送人去曼谷,那我的兒子也要去﹗”
“可是直升機就要起飛了,而且也載不下這麼多人。”
“求求你﹗我兒子情況很不好﹗”
紀樂萱正與管家爭執間,鐘闃抱著Sarah下樓。
“直升機在哪﹗?”
她聽到他焦急的低吼聲,回頭。
鐘闃根本沒注意到她的存在,隨著他助理的指示快步走大門。
“鐘闃﹗”紀樂萱再也忍不住大吼。
鐘闃轉身,微瞠大眼。
她奔到他面前。“我兒子發燒了﹗我要送他去醫院。求求你,載我們一程。”紀樂萱低下頭懇求他。
鐘闃愕然瞪著她。樂樂全身發抖,臉色因慌亂而青白。她求他,為了兒子﹗他跟她的兒子﹗他咬緊了牙,壓抑下心疼。
“當然﹗快把他送上機﹗Roger,你去抱小孩下來﹗”
“可是,總裁,這樣直升機載不了那麼多人……”
“你跟Steve不用上機。”
“什麼?”Roger和Steve是負責安全的人員。“那萬一……”萬一總裁和夫人又遇到那群綁匪怎麼辦﹗?
“行了,有我。快去吧﹗”
“是。”
聽到這句話,紀樂萱整個人幾乎要因釋然而虛脫,但此刻不容許她軟弱,她引領Roger到小崎房裡。看小崎被小心的抱起之後,她迅速的收拾了幾件衣物,隨Roger奔下樓。
不到五分鐘,直升機起飛,機上除了駕駛,就只有鐘闃、Sarah、紀樂萱和小崎。
鐘闃將Sarah安頓好,憂心的望向在樂樂懷中的小崎。
“小崎怎麼……”他正想問樂樂兒子的狀況,Sarah卻在此時痛苦的呻吟出聲。
該死﹗她又發病了﹗偏偏在她受傷最脆弱的時候。他摸索自己的口袋,幸虧他一直隨身攜帶她的藥。他忙著將藥丸倒入掌心喂她服下。
“小崎、小崎……”紀樂萱抱著兒子不斷喚著他的名字,小崎卻一直沒有恢復意識。
過不了多久,小崎突然痙攣起來。她更慌了,巨大的恐懼揪住她。
“怎……怎麼辦?鐘闃,小崎他……”紀樂萱下意識的抬頭尋求幫助。
鐘闃根本沒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他低著頭對Sarah說話,一邊喂她吃藥。
紀樂萱怔怔看著這一幕,那一刻,她發現自己是完全孤立的……
﹡ ﹡ ﹡
“小崎還好吧?”
鐘闃走進病房,紀樂萱抬頭,看著他。
他臉上有一夜未合眼的疲憊,下巴冒出新生的胡渣,不知是不是醫院光線的原因,他原本黝黑的臉頰泛著不健康的蒼白。
想必他是徹夜守著Sarah吧?
“我的兒子沒事了,謝謝你的關心,盲腸炎開刀只是小手術。你太太呢?還好嗎?”她無懈可擊的禮貌,只讓鐘闃更蹙緊眉頭。
他不喜歡她的態度,好像他是個陌生人。
鐘闃走近小崎床畔。
“嗨,小崎﹗你覺得怎樣?痛不痛?”
“很痛,可是我都沒有哭。”小崎驕傲的看著他。
“很小。”鐘闃讚賞的點點頭。“小崎是個勇敢的孩子。”像極小時候的他,倔強又愛逞強。鐘闃在心裡激動著,臉上卻不流露出痕跡。
小崎整個臉都亮了起來,因開刀而蒼白的雙頰染上顏色。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叔叔的讚美這麼重要,但他就是自然的想跟他多親近。
鐘闃和小崎閑聊著,他對小崎的任何事都很有興趣,小崎當然也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紀樂萱看著這兩張相似的臉,看著小崎眼裡的光芒,淚水湧進她的眼眶。她想大聲告訴兒子,這個男人就是他的父親;想用力推開鐘闃,叫他不要來惹她的兒子……
但她終究勉強壓抑住自己的情緒。
“小崎,好了,別說那麼多話。醫生說你要多休息,叔叔也該回去照顧他的太太了。”
“樂樂?”鐘闃鎖著眉,他怎會聽不出她語氣中的酸澀和憤怒?
他叫她的小名更激怒了她。
“請你出去,別再來打擾我們母子了。”昂起頭,她冷冷的注視他。
鐘闃知道樂樂有權生氣,而且現下不是解釋一切的好時機。幾個深呼吸之後,他對小崎擠出一個微笑。“小崎,好好照顧自己,我先走了。”
“叔叔,你還要再來看我喲﹗”
小崎的眷戀撕扯著他的心。
“我會的,我保證。”他保證,他會盡快讓他們母子倆回到身邊,他保證……
鐘闃繃緊著臉走出小崎病房。
“先生,你怎麼可以到處跑﹗”護士小姐看到他,皺起眉。“你昨領先輸了那麼多血給那個小男孩,現下應該在病床上休息。”
“我沒事,謝謝你。”
鐘闃現下腦裡想的不是休息,而是如何逮到那群鼠輩……
﹡ ﹡ ﹡
“Roger,現下情況怎麼樣?”剛回到Sarah病房外,帝爾的安全主任已經在門外等著鐘闃。
“報告總裁,已經掌握到那兩名綁匪的行方了。他們行動很快,跟著我們來到曼谷,不過他們沒想到我們已經盯上他們了。”
“很好。”
“總裁,我們是不是要把這兩人交給泰國警方處理?”
“不。”鐘闃瞇緊俊眸,突然勾起唇角,那是一抹陰沈至極的笑。“把他們押送回台灣,我在那邊的人會處理。”
他雖沒說怎麼“處理”,可是Roger已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共事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麼狠惡陰森的表情。
“隨時準備行動。”
“是。”
鐘闃走進Sarah的病房。她還在熟睡當中,於是他打國際電話回台灣。
“阿新﹗”
“是,闃哥。”
鐘闃向他簡單敘說昨晚的事,接著說︰“那兩個人交給你處理。”
“沒問題,我保證他們絕不可能再來糾纏你。”三言兩語間,兩個人的命運已經決定。
“不過,闃哥,我怕危機還沒有完全解除。根據我手下兄弟調查的結果,他們應該還有一個同黨。”
“該死﹗”鐘闃怒吼。這些鼠輩究竟何時才清得完﹗
“我知道你心急,可是還是要小心為上。”
“知道了。”
鐘闃收了線。床上的Sarah仍一動不動。他想起樂樂、小崎、Fiona……他最親的人……
他絕對要保護他們周全,不管要用任何手段。
﹡ ﹡ ﹡
醫院的夜裡還有間歇的咳嗽聲、護士的走動聲、醫療推車滑過地板的聲音,但比起白天,還是安靜多了。
紀樂萱已經累得趴在病床上睡著了,小崎卻因為睡了一整天而了無睡意,一雙大眼瞪著白色的天花板。
小崎聽見一記微小的聲音,接著房門打開,走進來一個高碩的男人。
小崎立刻張大眼。“叔……”
男人用一個手勢讓他噤了聲,不過小崎還是開心的笑了。
男人摸摸小崎的頭,讚賞他的乖巧。
小崎看見他看著熟睡的媽咪嘆了口氣,很溫柔的替媽咪披上外套。小崎想,這就是媽咪需要的。他一直覺得媽咪很辛苦,需要有人照顧她,而這個叔叔就是最好的人選。
他坐在小崎另一邊的床上。
小崎很仔細的看著他。“叔叔,你臉上的疤是怎麼來的?”
“我受過傷,很嚴重的傷。”
小崎擰緊眉心。“一定很痛﹗”他在傷口上呼氣,每次他受傷媽咪都是這麼做的。
鐘闃屏住呼吸,一動也不動,生怕一個小動作不會發現自己是在做夢。
“我可以抱抱你嗎?”鐘闃粗嘎的開口。
小崎伸出一雙小手臂抱住鐘闃的頸項。
鐘闃怔住一秒鐘,隨即用力回抱他。
小崎沒有掙紮,乖巧的任他抱著,小小的頭顱靠在他肩上。
“叔叔……”他遲疑的開口。
“什麼事?”
“你可不可以……等我傷好了,把我放在你肩膀上,像那天我看見你抱你女兒那樣。”
“小崎很喜歡這樣嗎?”多單純的要求啊﹗
“嗯。”小崎點頭。“我看我同學的爸爸都會這樣做。我好羨慕喔﹗可是我沒有爸爸……”
鐘闃心情激動,用盡力氣才能克製住情緒。
“以後只要你想要,我就會抱你。小崎說好不好?”
“嗯﹗太棒了。”小崎興奮得雙眸發亮。
鐘闃又擁著兒子小小的身軀,久久才不舍的離去。
﹡ ﹡ ﹡
小崎的傷口經過幾天的療養已無大礙,Sarah的情形似乎比較複雜。
紀樂萱不想知道有關Sarah的事,但畢竟在同一所醫院,又住同一層的頭等病房,她還是會不時見到很多醫生在Sarah病房出入,並不時在病房外集會討論。
不是聽說只是皮肉傷嗎?有必要如此慎重行事嗎?抑或鐘闃對她太小心翼翼了?明知這樣很無聊,紀樂萱心裡還是難免湧起一股酸澀苦楚。
“明天就一起搭機回薩雅島吧﹗”鐘闃特地走了一趟小崎的病房。
聽到他低沈渾濃的嗓言,紀樂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整理好思緒,才抬起頭,正視他的時候,臉上除了冰冷,沒有任何表情。
“不用了,我們可以自己安排。”
“別傻了,既然順路,沒有理由不一起回去。”鐘闃看她的表情,好像她是個耍脾氣的小孩。
有,理由就是她不想再看到他照顧、維護他妻子的樣子。但是,她當然什麼也不會說。
“好吧。”紀樂萱終於同意,只為了不願在他面前顯現出自己還在意。
鐘闃滿意的點頭。“我會安排好一切的。”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3 00:11:45
第六章
他們一行人在第二天回到薩雅島,迎接他們的卻是意想不到的訪客。
“小崎﹗你怎麼樣?痛不痛、要不要緊?樂樂,小崎沒事吧﹗?你打電話來的時候只說小崎盲腸炎開刀,什麼也沒說,把我跟爸爸、媽媽、哥哥都嚇死了……”把紀樂萱和小崎淹沒的是,薑綾連珠炮似的聲音。
“小崎沒事了。你怎麼會來?”習慣薑綾的急性子,紀樂萱也選擇了最有效率的回答。
“當然是來看你和小崎啦﹗還有一個人。”薑綾退開,紀樂萱才注意到一旁的範律欽。倒不是因為薑綾比較高把他擋住了,而是因為薑綾太吵,一下子把所有的目光焦點都吸去了。
紀樂萱愣了一下。範律欽,她幾乎忘了這個人的存在,更別提她曾答應與他交往。
“范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
“喂,樂樂,人家可是你的男朋友耶﹗他擔心你,來看你,有什麼不對?”薑綾搶答,還不忘投給在一旁的鐘闃挑釁的一眼。顯然在她來之前薑羿已經將情況都告訴她了。
“樂樂,你還好嗎?小崎也還好嗎?”範律欽關心的問。
紀樂萱不由得尷尬的紅了臉,因為他的用心更顯得自己的失禮。
“謝謝你,我們都很好。”她仰頭對他綻開感激的微笑。
她這一笑,卻讓鐘闃看得幾乎咬碎了牙。他的樂樂因為另一個男人而臉紅了,他的樂樂對另一個男人微笑了﹗那些原本該是專屬於他的表情……
他抿緊唇,胸臆間像哽著一口躁怒的悶氣,無處宣洩,直沖上腦門。
薑綾把鐘闃的表情都看在眼裡。她一方面偷笑,因為鐘闃畢竟是在乎樂樂的;一方面卻也更生氣,因為她不懂鐘闃在搞什麼鬼,既對樂樂還有感情,為什麼還死守著他那個不知那裡冒出來的妻子?
“好啦﹗我們別在這裡聊了,這裡有外人在不方便。去你的房間吧,樂樂。”薑綾又瞄了鐘闃一眼,很得意的看到他陰沈著臉。
“好。”紀樂萱忙不迭的同意,因為小崎確實需要上床休息。
範律欽從Roger手上接過小崎。“來,范叔叔抱你上樓。”
鐘闃注視四人上樓的背影。他的女人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他的兒子被那男人抱在懷中……他向來的篤定自信崩落了一角,突來的憤怒和恐慌讓他額冒青筋,鼻翼歙張。
一隻冰冷的手挽上他的臂彎,鐘闃拉回注意,看向身邊的人。
Sarah輕聲嘆息。“你還好吧?”他鐵青的臉色實在讓人不得不擔心。
“沒事。”鐘闃一切牙,甩開心頭的窒悶,逼自己專心在Sarah身上。
“我送你上樓休息吧﹗你也真是的,醫生都說以你現下的狀況最好留在醫院,為什麼你還堅持回來?”
“我不想待在醫院。”Sarah微微一笑。“在我最後的日子裡,我只想和Fiona多相處,為她多製造一些美好的回憶。在美國的家裡不快樂,因為老是有些不懷好意的親戚打擾,在醫院更別說了;只有在這個島上,我可以真正的速到自由和快樂。”
“你不應該放棄治療,也許有一線希望……”
Sarah搖搖頭,哀戚的一笑。“David,沒用的,你知道的。”
鐘闃沈默。就如同她所說,他其實是知道的。
“媽咪﹗你回來了。我好想你﹗”
從樓梯上奔跑下來的粉紅身影,一下子撲到Sarah懷中,緊緊的抱住她,Sarah也給女兒一個擁抱。
望著相擁的母女,鐘闃不得不承認Sarah的決定是對的。
﹡ ﹡ ﹡
原本度假村的工作進度,因為小崎和Sarah的住院,而中斷了一個禮拜。再回到會議桌上,氣氛卻明顯的改變了。
“光是這座在Lobby的水族箱,就要耗資上百萬美金?我不贊成。”
“我倒認為這是我們度假村的特色之一,這種投資應該很值得。”
“可是其後的維養費用呢?”
會議桌的兩頭,一對男女各自捍衛自己的立場,誰也不相讓。
而其他的人則不安的在椅子上挪動身體,或者與對坐的人交換一個無奈的眼神。
從這禮拜以來,紀樂萱與鐘闃也不知是為了什麼原因,在任何議題上均持相反的意見,大至發包的建商、工程款的演算法,小至浴室的建材、管道間的大小,都可以吵上半天。再這麼下去,已經延宕的工期,不知何時才能趕上進度了。
“嗯……兩位總裁,我看水族箱的案子還是先擱置吧﹗先決定高爾夫球場的地點,才好發包規劃。我們這裡有兩項提案,一個是在本島的西岸,那裡的好處是可以俯瞰海岸線;另一個是本島的南岸,好處是土地平整,施工比較容易。”總擎的營建副總提案,暫時化解兩人的論戰。
“我想還是實地去看看。”鐘闃點頭。
“我也去。”紀樂萱立刻說。
“好吧﹗那何時出發?”
“越早決定越好,不如就現下。”
“可以。”
很難得的兩人有了共識,營建副總當然馬上說︰“好,我現下就去安排﹗”
﹡ ﹡ ﹡
薩雅島是個大部分土地還未發的小島,有些地方根本不是車子可以到達的,所以他們一行人只有選擇徒步。
他們之中只有紀樂萱一個女性,她很自然的落在後方。奇怪的是鐘闃明明可以走在前頭的,卻始終保持在離她一步的距離。很快的,兩人就變成單獨走在一起。
紀樂萱一直感覺到鐘闃的存在,幾乎每次他一靠近,她就深受複雜的情緒所擾──渴望的、氣憤的、怨懟的……連她自己都厭惡的矛盾情緒。最後,她總會想起那個畫面──鐘闃擁著Sarah,擔憂寫在臉上……
“小崎還好吧?”他突然出聲,讓沈浸在自己思緒的紀樂萱猛回神。
“很好。”她用一貫的冷漠包裝自己。“你的妻子呢?傷可復原了?最近都沒見她出現下會議上。”
“她的身體不好,我不想她太勞累。”Sarah的病情急劇惡化,這個星期幾乎已經下不了床了。
好個溫柔體貼的丈夫﹗紀樂萱咬緊下唇。
見她不語,鐘闃也繃著臉。“那個男人是誰?”終於問出這個縈繞在他心頭整整一個禮拜的問題。
這個禮拜以來,看著那男人形影不離的跟著她和小崎,簡直快把鐘闃逼瘋了。
“他是誰似乎不關你的事。”她傲然道,甩開鐘闃,大步往前走。
“樂樂﹗”
他喊她樂樂﹗也只有在他們單獨相處的時候,他才會這麼喚她;在人前,他總是拘謹有禮的叫她紀小姐或是紀總裁。為什麼?因為顧忌他的妻子嗎?
想到這點,紀樂萱越覺得委屈,淚水開始湧進她的眼中,她不想他看見,走得更急了。
她理也不理他的態度,讓鐘闃又驚慌又憤怒。
“樂樂﹗”鐘闃提升音量吼道。
紀樂萱的眼睛彷彿佈滿紅霧,她無暇注意腳下的路,只想遠遠逃開這個令她傷透心的男人,突然一顛躓,她幾乎摔在地上。
鐘闃及時拉住了她。“你在搞什麼鬼?”
她這麼一摔讓鐘闃的心臟停止了一秒,然後極度的擔心變成憤怒;溫柔的關心變成了失去理髮的嫉妒。
“你心虛了是不是?我只不過是提到那個男人,就可讓你冷靜全失?你究竟和他是什麼關係﹗?”
紀樂萱從他的懷抱裡抬起頭,因為剛才的失足,因為他窒人的憤怒擁抱,幾縷滑溜的烏絲不馴的遮覆住被怒氣染紅的粉頰。
她炯炯的直視他,一個字一個字切牙說︰“你沒有資格問我,我跟他的關係,一點資格也沒有。”
鐘闃聞言臉色一白,像被她甩了一巴掌。他沈默下來,臉上閃過無數難以言明的情緒。
紀樂萱心裡難過極了,她知道自己內心深處,是寧可他反駁她的。他的霸道呢?他要她的決心呢?為什麼都不見了?這些日子以來,她事事與他作對,她對他所發出的憤怒,其實是攙雜著深沉的痛苦……
“痛……”淚水滑落她的臉頰。
鐘闃回過神,將她小心翼翼的扶靠在路邊的大石坐下。
“扭傷了嗎?”他流露出擔憂。
她搖頭。她的腳並不痛,痛的是她的心。
令人窒息的沈默籠罩兩人,他們就這麼感受彼此的氣息、體溫,如此靠近卻又遙遠。
打破沉寂的是紀樂萱。也許這麼做是在傷口上灑鹽,可是不把事情弄清楚,她怎麼也不能甘心。
“你……為什麼娶她?”
鐘闃深深注視她。“六年前……”他沒有迴避她的問題,以平靜得看不出情緒的口吻低聲細述︰
“在那爆炸意外中,我雖沒有立刻死去,卻受了重傷。經過一天一夜的海上漂流之後,被一艘遊艇上的人救起來,救我的人正是Sarah。
由於頭部的重擊,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我想不起過去的事,就算想起來也不濟事,因為我幾乎長達兩年的時間都癱瘓在床。現下我還能站在你面前,都要感謝Sarah從不曾放棄我。
她很善良,也很可憐。她的丈夫剛去世時,她肚子裡懷著Fiona,而她的身邊全是覬覦她財產的夫家親戚。也許在我的潛意識裡,發現她的處境與你相同,又或者我在她身上找到和當初的你相同的氣質──她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一樣,單純、美好、柔弱、惹人疼惜。
我和她一同經歷過生死、病痛、經營危機,在我需要她的時候,她及時提供幫助,後來她需要我,我也不能撒手不管,所以我們結婚了。雖然我已經恢復了記憶,可是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她……”
紀樂萱全身僵冷。聽他描述他和別的女人的感情,聽他說她需要他……她好恨﹗
“那我呢?”淚霧迷茫了她的眼。“那我怎麼辦?我就不需要你嗎﹗?”
“樂樂……”鐘闃捏緊拳。天﹗這太難了。他該怎麼向她解釋,他現下不能與她太接近?以樂樂的個性,若她知道真相之後,只會罔顧一切的緊跟在他身邊。
他告訴自己這麼做全是為她好,可是樂樂的眼淚卻撕扯著他的心。
原諒我﹗我必須對你殘忍。鐘闃在心底呼喚。
“別這樣。你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事事都得倚賴我的女孩,現下的你可以撐持起整個跨國企業。你夠堅強,沒有我也能過得很好。但Sarah不同,她不能沒有我。”天知道要說完這些話,要用盡鐘闃所有的自製力。
她不可能察覺他的心思,事實上,他的話帶來的衝擊太大,紀樂萱只能不可置信的瞠大眼。
她不能接受他的說法﹗一點也不能﹗
“是你要我變堅強的,記得嗎?”她痛心的喊。“是你留給我那封該死的遺書、留給我那個該死的公司。我不要這樣的,我根本就不想堅強,是你逼我的﹗你忘了嗎﹗?你要我堅強、獨立,而現下這居然是你拋棄我的理由﹗”
我不想拋棄你﹗在此刻,我最想做的就是將你擁入懷中﹗你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嗎?
鐘闃幾乎就要全盤托出了,但話到嘴邊,他又及時用理智將它強壓下來,因為……現下的他什麼承諾也不能給她。
“對不起。”鐘闃切牙低語,這是目前他唯一可以給她的。
紀樂萱久久的注視他,久到心已冷絕、死絕。
她緩慢的、鎮定的抹掉臉上的淚痕。
“所以,這就是你的選擇?Sarah不能沒有你,所以你要放棄我。”
她淩厲的注視他,冰封起感情,看起來像是在談論公事一樣的冷靜。
“這是我現下不得不作的決定。如果你願意給我一點時間,等我把事情解決之後,你就會知道我不得不這麼做的原因了。”
他強調現下,她聽得出來。她不知想起什麼,突然笑了。
“為什麼你還要對我說這種話?為什麼不乾脆讓我死心,要給我一絲模糊曖昧的希望?你的意思是以後就可以跟我在一起了嗎?我還能相信嗎?你隨口說的話,總讓我傻傻的等待著那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以後。
記得你以前也告訴過我一樣的話;樂樂,給我一點時間,總有一天我會分分秒秒守在你身邊,再不輕言離去。結果那次,你娶了楚楚;第二次,你要我等你,結果,等到的是你生死未蔔的消息。”
她深吸一口氣,仰起頭,靜靜的看著天空。過了好一會兒,才轉頭面對他。
她美麗的唇邊掛著一抹哀傷的笑,那笑顏,讓鐘闃看得癡了。
“我不會再等你了,不會讓自己再為你傷心……”
他一震,胸口像被人猛擊一拳似的難過。
紀樂萱沒有再看他一眼,她從石上站起來,離開了他。
﹡ ﹡ ﹡
下午回程的時候,紀樂萱一直把鐘闃當成透明人,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晚餐。
鐘闃從頭到尾視線都沒有離開坐在對面的紀樂萱,和她身邊的男人……
由於個人工作的需求、時間不同,別墅裡的早餐和午餐都是采自助式的,只有晚餐的所有人集中在餐廳用餐。
他曾暗自慶幸這樣的安排,讓他可以多跟樂樂相處;卻也痛恨這個安排,因為在眾人面前,他必須保持與她的距離。
看著他最心愛的女人與他的兒子就在眼前,卻要裝作漠然,這是多麼折磨人的一種酷刑。
而今晚簡直就是地獄,因為她的身邊坐著另一個男人。
那是屬於他的位置﹗那男人有什麼資格坐在她與小崎中間﹗?
他們不時輕聲談笑的模樣看在別人眼裡,簡直該死的就像一家人﹗鐘闃額冒青筋,幾乎咬碎了牙。
“你今天工作,我和小綾、小崎到海邊游泳。”範律欽對紀樂萱笑著,露出一嘴白牙,曬黑的健康肌膚閃著年輕活力的光彩。
“真是對不起,我沒空陪你們,還要你幫我帶小崎去玩。”紀樂萱歉然道。
“沒關係啊﹗本來你就是來工作的,我這趟來也算是度個假。”
“你公司那邊呢?不要緊嗎?”
“不要緊。我負責的是創意部分,實際營運的部分交給我的Partner,所以我在不在公司不要緊。”
“哼﹗”一旁的薑綾忍不住虧他。“說得好聽,其實你根本是個吃閑飯的傢伙吧﹗否則哪有一個公司負責人在不在公司都無關緊要的。”
範律欽一愣,隨即笑開。“也許是這樣也不一定。”
“小綾,你別瞎說。范先生是設計軟體的鬼才,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紀樂萱忍不住為他說句公道話。
“好好好﹗算我說錯。唉,只不過跟你男朋友開個玩笑,瞧你緊張的幫他說話。”
紀樂萱尷尬的紅了臉,她還不習慣小綾老是把她跟他說成一對。
範律欽的表現倒是落落大方,他握住紀樂萱放在餐桌上的手。
“謝謝你。”他笑道。
紀樂萱更無措了,又不好意思當眾抽回手給他難堪,只好虛弱的回以微笑。
薑綾看著相視微笑的兩人,眸中閃過一抹剛剛的戲謔相反的黯然。
隔著一段距離的鐘闃同樣端詳著他們,雙眸瞇緊。
“小崎給你帶來很多麻煩吧﹗”為化解尷尬,紀樂萱只好轉移話題。
“不會啊﹗我們很合得來。你說對不對?小崎。”
小崎從餐盤上抬起頭來。“嗯,我喜歡跟范叔叔玩。”范叔叔一點大人架子都沒有,感覺上就好像他的大玩伴。
“可是我還是比較喜歡David叔叔。”小崎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這句話。
說完,他又低頭吃飯,留下一群錯愕的大人。
紀樂萱瞥見鐘闃唇邊,有著一抹驕傲得意的笑容,氣得切牙切齒。
不公平﹗他憑什麼只花了短短的時間,就收服兒子的心﹗?
她一改先前的疏遠有禮,主動將纖手貼在範律欽的臂上,對他柔媚的一笑。“律欽,飯後我們去海邊走走吧﹗”
“太棒了。夜裡海邊散步,非常浪漫﹗”範律欽開心點頭。
不過,顯然他的好心情並沒有感染一同用餐的人。鐘闃的目光幾乎可以殺人,薑綾則猛然低下頭專注在食物上,就連紀樂萱也是若有所失的表情……
﹡ ﹡ ﹡
夜裡的海邊,確如範律欽所說的,相當浪漫。淡藍的盈月懸浮在暗黑的海上,空氣裡是海水特有的味道,白色的海浪衝擊沙灘,清涼的海風輕拂……
紀樂萱靜靜走在範律欽身邊,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我聽小綾說,你是學音樂的,好厲害﹗我從小最垂涎那些學音樂的女孩子了,幹乾淨淨、漂漂亮亮、綁著個粉紅色的蝴蝶結,坐在鋼琴前面。
嘖﹗真優雅、也真高不可攀。我一直就希望有一個學音樂的女孩作我的女朋友。瞧我在說什麼,”他搔搔頭,“我這不就有一個我理想中的女朋友了嗎?”
望著他臉上愉快的笑容,紀樂萱無言以對。
“其實,我並不如你想像中那樣,學音樂的女孩也分很多種……”
“不﹗我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你就是我想找的那種女孩。你溫柔又有氣質,不像小綾,大刺刺的像個男孩子似的。”
“你跟小綾很熟?”這點倒是讓紀樂萱有些驚訝。他們不是跟她同一個時間才認識的嗎?
“我們還蠻投緣的。不過你別誤會,我跟她的感覺比較像哥兒們。”
“嗯……”其實,她並沒有嫉妒的意思,也許最糟的就是這一點。她完全不在意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甚至隱約有種如釋重負之感。
到底自己是怎麼回事呢?如果換成是鐘闃的話,只要他看著Sarah,她的心就有撕裂的感覺……
怎麼又想起鐘闃?她不是說過要把他忘記了嗎?
紀樂萱慌張的收起心神,專注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下次彈琴給我聽好嗎?”
這才注意到範律欽剛剛似乎說了很多,但紀樂萱只聽到最後的一句──彈琴﹗?
“我已經很久不彈琴了。”
“為什麼?不是很可惜嗎?學了這麼久。”
她一怔,眼光飄遠。
不再碰那台他送的白色鋼琴,只因害怕熟悉的琴韻帶來太多痛苦的回憶。
她仰首,給他一個禮貌的微笑,就連回答也是中規中矩,看不出情緒。“沒時間吧﹗這幾年,公司的事很忙……”
範律欽停下步伐,低頭凝視她,皺眉。“像你這樣的女人,不該沾惹商場的銅臭。”他輕柔的獎手搭在她肩上。
“你值得有人疼,有人照顧,有人替你擋去那些醜惡的人、事。如果你願意的話,讓我當那個照顧你的人好嗎?我保證,一定能給你一個安定的家,一個除了彈琴,不再有煩惱、不再需要勉強自己的世界。”
紀樂萱完全不能動彈,心裡高築的城牆崩潰塌落,忍了不知有多久的淚水湧進眼眶。
他怎麼知道﹗?這些年她一直渴盼有人能對她說︰樂樂,你不用再堅強、不用再武裝自己,我會為你擋去肩上的重擔。
她不用再苦撐,眼前的男人可以給她想要的安定和保護。他的外貌、條件、個性無一不完美,更何況他又疼小崎。她找不到更好的對象了,如果她想徹底忘掉鐘闃,範律欽是她最佳的選擇……
紀樂萱模糊的想著。一遍又一遍的說服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這是對的,接受這個男人才是正確的……
範律欽低下頭來。
他就要吻她了﹗紀樂萱的腦中警鈴大作,理智叫她接受這個吻,直覺卻慌亂的想轉身逃開。
她閉上眼睛。男性乾燥的唇輕觸她的唇瓣……
“不﹗”她霍的張開眼,將他推開。“不,對不起,我不能……”捂著唇,她驚恐的看著他,退了一步,再一步。
從範律欽眼中的震驚、失望,她知道她毀了一切,包括將來可能的福祉。
範律欽能提供她所想要的一切──安定的感情、被寵愛的感覺……可是她居然不想要。她不想要,因為這些如果不是來自“那個人”,對她而言就沒有意義。
“對不起。”她只能失神的重複這句話。
這句話澆熄了範律欽的想望。他是聰明人,又怎會聽不出她的拒絕。
“沒關係,我懂。”他苦笑著。最起碼這一點風度他還是有的。“我們回屋裡去吧﹗晚上風大。”
他們走回別墅,一路無語。
到了大門,紀樂萱握住範律欽的臂彎,歉然的揪著他。
“對不起。你是一個很好的人,我知道我作了很愚蠢的決定,不過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比我更適合你的女人。”
範律欽頹然一笑。“這是個很老套的分手理由,不過其實我們也不算開始過吧﹗”
“我並不是敷衍你。我是真的認為你很好,只是我沒有這個福氣……”紀樂萱急急澄清。
“我知道,你是忘不了小崎的爸爸吧?小綾跟我提過你的過去。”
小崎的爸爸﹗?是嗎?真的是因為他嗎?紀樂萱沈默了下來。
“早點回去休息吧﹗以後我們還算是朋友吧?”範律欽灑脫的問。
“當然﹗”
“你先上去吧,我不送你回房,就在這裡看你上樓。”
“Good Night﹗”她點點頭,轉身走開。
上了樓,她回頭,看見他仍凝望著自己。
她向他微微頷首,他也對她揮揮手,示意她快些回房。
紀樂萱的身影終於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外,他垂下肩,再也裝不出瀟灑。
“嘿,你……還好吧?”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再加上一雙靈動的大眼,出現下範律欽身邊。
“我一點也不好,我失戀了﹗”在小綾面前,他不用假裝。
“可憐的傢伙﹗我陪你去喝一杯吧﹗”
他很自然的跟著她走。他們在廚房的雪櫃裡找到一些啤酒,兩人跑到露天游泳池邊,坐在地上喝起來。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在大門前閑晃,還撿到失戀的我?”範律欽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薑綾咽下一口啤酒,借著酒意,她轉頭看他。“喔﹗我睡不著啊﹗整個晚上都想著你跟樂樂在一起,想著你們不知道在做什麼,心裡很難過。”
範律欽噗的一聲,噴退場門中的啤酒。
“什……什麼?你……”小綾該不會是那個意思吧﹗?難道她……
“我喜歡你啊﹗喂,你很沒禮貌耶﹗那是什麼態度﹗”她明亮的黑瞳挑釁的瞪著他。
他說不出話來,第一次感覺到心臟猛烈的狂跳,只因她嗔怒的嬌顏,只因沉醉在那雙燦亮的明眸之中……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3 00:11:55
第七章
紀樂萱走上樓,先去看過兒子。
小崎已經熟睡,她坐在兒子床邊,靜靜看著他那張神似他父親的臉,微微失神。
你是忘不了小崎的爸爸吧?
今晚範律欽對她說的話浮現下腦海,她的心不安的悸動。
不﹗她答應自己不讓他再有影響她的力量。
她會做到徹底忘記他,只是她需要時間。
也許……需要很多很多時間……但她一定能做到的……吧?
紀樂萱嘆口氣,為小崎蓋好被子,起身走出房間。
走廊上,一個高碩的陰影令她一震。
鐘闃站在陰暗中,他手抱著胸,身體靠在牆上,銳利的雙眸卻透著和悠閒的姿勢相反的森冷怒焰。
“小崎睡了?”他問,身子離開牆站直。
她沒有必要回答他的問題,不過今晚她實在太累,不想再跟他有所爭執,於是她點點頭。
她想越過他走進自己的房間,鐘闃卻及時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我想跟你談談。”
“好像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她斷然拒絕。
走開﹗不要讓我見到你,特別是在今晚,特別是在我剛發現,我怎麼也無法忘記你的時候。紀樂萱在心底挫敗的尖叫。
“我堅持。”一如以往,鐘闃是霸道、不容拒絕的。
他問也不用問就知道紀樂萱是住哪個房間,當然也就不由分說的把她拖進房內。
他鎖上了門,但並沒有開燈。月光灑進室內,照上他陰暗深沉的面容。
清脆的門鎖聲加上他不同以往的冷硬嚴厲,令紀樂萱突然湧上一股由頸椎麻到全身的恐懼感。
“很晚了。”
所以呢?紀樂萱挑眉。
“你究竟跟他做了什麼,這麼晚才回來?”
“那似乎不關你的事吧﹗”
他也會嫉妒嗎?
他也嘗到那種既酸楚又苦澀,足以摧毀一個人所有神志的感覺了嗎?
她心底湧現一種殘虐的快感。
鐘闃蹙緊眉心,低頭俯視她不馴的眼光。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鬆開眉頭,像是想通了什麼,自信篤定再次回到眼中。
“但是其實沒發生什麼對吧?”
什麼﹗?他怎麼知道……
她臉上一閃而逝的慌亂,證實了他的猜測。
“其實你無法說服自己愛那個男人對吧?因為我們之間的那段,你始終無法舍棄。你永遠做不到忘記我,就如我不能放棄你一樣。”
紀樂萱僵住,震驚的瞪著他。
她想大聲反駁,想嘲弄他的自信,但是突然間聲音就哽在喉嚨,毫無預期的,淚水滑出眼眶……
“樂樂……”鐘闃心疼的喊,他無法克製的想把她擁入懷中。
她卻突然掙紮起來,崩潰似的在他胸前打著、捶著。
“你為什麼要對這說這種話﹗?為什麼要再來惹我﹗?我不要你﹗我再也不要你﹗”
他沒有躲開,任她發洩情緒,直到她打累了、哭累了,他才將虛軟的她抱住,深深吻上她的唇,十分纏綿憐惜的。
兩唇相接的時分,所有的哀愁、怨懟、痛苦似乎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彼此。
長時間的深吻讓人窒息,他終於稍稍離開她的唇,他們微喘的凝視對方,在彼此眼中看見相同的昏眩迷亂。
鐘闃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天﹗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迷人──水霧含淚的大眼因情慾而變得迷茫,粉嫩細致的雙頰艷紅得彷彿滴得出血來,柔軟的唇瓣還有他肆虐過的痕跡……
紀樂萱覺得無法呼吸。
天﹗他的氣勢好駭人。他全身的肌肉因壓抑而緊繃,他的眼像幽深晦暗的潭水,潛藏著可怕的欲念。他像一隻攫住獵物的黑豹,令她害怕。
但真正令她害怕的,卻是自己竟不禁狂烈的期待著……
“你該走了吧?很晚了。”
她想裝出生氣的模樣,但好不容易發出的聲音卻微顫,倒像在懇求著他。
在最後一次的釋放之後,他們在彼此懷裡調整呼吸。鐘闃抱著她,他的汗水使兩個人的身體幾乎是黏在一起分不開來。
紀樂萱一點也不覺得討厭,她的手棲息在他的頸項,靜享這甜美的餘韻,感受他的體溫、他的氣味,感受這得來不易的擁抱。
她怎麼認為自己能忘記他?她怎麼以為自己可以在別的男人身上,找到她和鐘闃共用的?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他的迷戀已經無可救藥。不管那六年的分離,不管他對她做了多過分的事,不管兩人之間有多少阻礙……她對他的感情始終不變,從以前到現下,一直如此。
而他呢?在他心目中,她又是怎樣的呢?
她沒有問出這個問題。鐘闃卻借由動作來回答了她。
他撐起了身體,小心翼翼不壓疼她。他的手眷戀的撫摸著她,他的眼片刻都不願離開她。他們互相看著對方,不進交換許多個細碎甜蜜的吻……
她好愛這個男人﹗紀樂萱淚盈於睫。而她敢肯定他也是愛她的﹗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鐘闃吻著她的淚,無限愛憐、情意纏綿。“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佔有你,可是你就是有將我逼瘋的能力。”
他握住她的手,仰起頭來對著她苦笑。“最糟的是,一但碰了你,我好像就停不下來了。”
“那就別停。”她屏住氣息,炯炯的注視他。“別再離開我了。”
鐘闃僵住,他當然知道樂樂指的是什麼。
他眼中的遲疑讓她高漲的情緒緩緩降下來,滿心的歡喜漸漸被不安取代。
她懇求的看著他。“你離開Sarah好不好?我受不了這樣。我想跟你在一起,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當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其實已經拋去自尊。
他的回答卻是……
“樂樂,你別這樣。我說過,現下還不是我們能沒有忌憚的在一起的時候。”
她微瞠大眼,花了好幾秒才瞭解他話中的意思。
“你還是選擇Sarah?”她僵冷著說出結論。
“Sarah從不是我倆之間的問題。”
“她不是問題﹗?你騙我﹗”她推開他,從床上跪起來怒視他,突然間再也無法忍受兩人親密的擁抱。“那你跟她離婚啊﹗如果她不是問題,為什麼你不跟她離婚﹗?”
鐘闃張開嘴,想講什麼,但隨即又抿緊唇,臉上佈滿陰霾。
“我現下不能跟她離婚。”
紀樂萱瞪著他,漸漸的,她知道他不可能改變主意,儘管他們共用了激情的一夜,儘管她確信他是愛她的。
或者說,他對她的愛,畢竟沒有他對Sarah的責任重要。
她赤裸的起身,離開他,離開被兩人的激情所弄亂的床褥。她挺直背脊,開始沈默的著衣。
“樂樂……”鐘闃無法接受她的疏離,他起身,從背後擁住了她。
她沒有掙脫他的擁抱。
“你回去吧,回你妻子的身邊。”
她的話中沒有憤怒。事實上,她的話語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而這反而令他心慌。
“該死的,樂樂,給我一點時間﹗不需要多久,我可以向你證明……”
“好啊﹗”她截斷他的話,傲然的直視他,嘲諷的勾起唇角。“我可以給你時間。等你準備好了,再來找我吧﹗在此之前,請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
從她堅定的眼中,鐘闃知道再談下去也沒有意義。就如她所說的,他必須以實際行動向她證明。
他穿好衣服,走出她的房門之前,再次回首。
“樂樂,不論發生什麼……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就這麼簡短的一句話,輕易的擊碎她冷漠的面具。紀樂萱心裡一酸,淚水又在眼中打轉。
她說不出話,只是點點頭。
鐘闃走後,她頹然倒坐在床上。
她真的不知道就算他們彼此相愛又能如何?也許他們之間永遠不可能有完美的結局。六年前如此,六年後也不會有差別。
“可惡……”她閉上眼,任憑不甘心的淚水滑落……
﹡ ﹡ ﹡
隔天,紀樂萱帶著小崎下樓時,難掩一夜無眠的疲憊。
“早﹗樂樂﹗”小綾倒是氣色極好。
紀樂萱看到坐在她身邊的範律欽,想起昨夜的事,不禁一陣尷尬。
幸好他的表現落落大方,主動向她打招呼。
“早﹗”
“早﹗”
她坐下來,幫小崎布好早餐。
小崎很乖,自己吃早餐。
紀樂萱沒有食慾,就只是喝咖啡。
“樂樂,今天很熱耶﹗你幹嘛脖子還系絲巾啊?”
小綾閑聊式的問話,卻讓紀樂萱停下啜飲咖啡的動作。
她低下頭,感覺耳根好熱……
“沒什麼……只是心血來潮。”
原以為不會有人注意的。唉……真的很明顯嗎?
連小綾這麼粗線條的女孩都發現了,其他人會不會猜出來,她系絲巾的目的,其實是為了遮掩脖子上點點的紅瘀。
她不自覺的將手覆在絲巾上,勉強擠出一抹微笑。“對了,你今天有什麼計畫?”她試圖轉移話題。
“我們訂了機票,今天下午就要回台灣。”
紀樂萱驚訝的抬頭。
“這麼突然?”
“沒有啦﹗也來好幾天了咩﹗”
紀樂萱眨眨眼。
她沒有看錯吧﹗?小綾臉紅了。以她大刺刺的個性,還真是難得﹗為什麼呢?
然後她注意到了小綾對範律欽投去一眼,那神態十足的嬌媚羞怯。她這才想到剛剛小綾說了什麼──“我們”訂了機票。
原來小綾跟範律欽……
紀樂萱突然想通了。
她含笑的注視小綾,看著看著,小綾的臉更紅了,舉止更加無措。
“你別誤會啦﹗我跟他沒什麼。”
姜綾是那種藏不住話的個性,忍受不了不把話說清楚。“我們只是好朋友。他真的喜歡你﹗我對他……嗯……只是我單方面的……”
“小綾﹗你別這麼說。”
範律欽發現自己無法忍受她這麼貶抑自己,情不自禁的,他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
小綾漲紅臉,想抽出手,他又死命拉著不放。
加上他看她的認真模樣……她心裡有如小鹿亂撞,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著這一幕,紀樂萱的唇角揚得更高了。
她確定範律欽對小綾並非沒有動心,他只是還沒弄懂自己的感情。
對她,就像他自己說的,他只是想要有一個會彈琴的女朋友,那頂多只是個年輕時候的幻想罷了。
她很為他們開心。
仔細一想,這兩個人真的很合。
範律欽的開朗自信、還有一點點的孩子氣,配上小綾的古靈精怪、不按牌理出牌……
紀樂萱低頭喝咖啡,體貼的不去看眼前這一對的含情脈脈。
小綾終於找到自己的福祉,她真的很為她高興﹗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3 00:12:13
第八章
鐘闃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撥了一通電話。
“阿新,事情查得怎樣了?”
“闃哥,我正要打電話給你。我知道那個跟青龍幫餘黨混在一起的人是誰了﹗也難怪查很久都查不出來,因為他根本不是道上的人,我是動用黑白兩道的關係,還請了乾爹他老人家幫忙,好不容易才……”
“講、重、點。”鐘闃不耐煩的打斷他。
“喔﹗是﹗”阿新說出了一個人名。
鐘闃沈默,臉上罩滿寒霜。
“闃哥,你知道嗎?”阿新接著說。“六年前,那個出了另外的一千萬要你命的,也是這個人。從那之後,他就跟青龍幫的人牽扯不清。他恨你,青龍幫的人也想找你報仇,所以他們自然就湊在一塊兒了。”
鐘闃不管他要殺他的動機,他只在乎如何“處理”這個人。
“他的行方?”
“據說已經到了泰國。”
鐘闃瞇起俊眸,森冷的殺氣自他眼中射出。
“他現下很落魄,照理說應該身無分文。我之前告訴過你,他有人金援。”
“是帝爾的董事,想取我而代之的傢伙。”帝爾這邊的情況,鐘闃已經掌握住了。“我這幾天會飛回美國處理。”
阿新沒問鐘闃打算如何處理,他相信那個蠢到與鐘闃為敵的人,下場絕對很慘。
“闃哥,需要我派人過去泰國那邊嗎?”
“不用,這件事我很快就會解決。”鐘闃無比自信的說。
﹡ ﹡ ﹡
這天處理完公事,紀樂萱陪著兒子練琴。
“媽咪,”小崎沒彈幾下就轉身問她。“我怎麼好久沒看見David叔叔?他去那裡了?我好想念他。”
紀樂萱先是一僵,隨後繃著臉道︰“你管這個做什麼?他又不是我們的誰,他去那裡不需要跟我們交代,也跟我們無關。”
“可是David叔叔不是這麼說的,他說他是我的好朋友。”
他到底對兒子下了什麼咒?小崎整天就提他。
而他呢?自從那夜之後就不見人影。
紀樂萱咬緊下唇。不﹗她才不要因為他什麼都沒交代就離開,而為他擔心感到受傷﹗
“好了,小崎,別說了﹗專心練琴吧﹗”
小崎雖然還想再問,但看見媽咪陰沈的臉色,知道媽咪現下心情不是很好,於是他嘟著嘴乖乖聽話練琴。
彈沒多久,小崎感覺到有人在門口偷看他。這幾天都是這樣,每次他練琴的時候,就有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出現。
小崎再次轉頭望向門口……
像跟玩躲貓貓一樣,一個粉紅色的小影子迅速消失。
小崎轉回頭再彈,過了幾秒,又看向門口。
那個影子又咻的一聲不見了。
小崎興奮的笑起來。好好玩呦﹗很像他最愛看的卡通──龍貓。
“小崎,你在做什麼?一點也不專心﹗”紀樂萱蹙眉。
小崎沒理媽咪的訓斥,他又彈,這回彈了比較長的時間。他的琴音在一個突兀的地方遽然停止,然後他跳起來,迅速沖向門邊。
“小崎﹗?”
“抓到了﹗”小崎高興的大喊。
“啊﹗”一聲稚嫩的尖叫聲響起。小女孩被扯住裙角,急得快哭出來了。
“哭什麼?”一見她哭,小崎慌得放開她的裙擺。“你不是要跟我玩躲貓貓嗎?要玩就不要愛哭嘛﹗”
“Fiona不是在跟小哥哥玩躲貓貓﹗Fiona在聽小哥哥彈鋼琴。”小女孩帶著好聽的口音委屈的說道。
小崎僵住。
紀樂萱跟著兒子走出來,看見Fiona時也是一怔。
那是鐘闃的女兒﹗她心頭竄過一陣酸澀。
“小崎,你做什麼?不可以欺負小妹妹啦﹗”將私人的情緒放在一邊,紀樂萱不許兒子當個欺負人的小孩。
“我沒欺負她﹗是她偷看我﹗”小崎哇哇大叫出冤枉。
紀樂萱對怯怯的小女孩安撫的微笑。“你喜歡鋼琴嗎?你會不會彈?”
“不會。”Fiona搖頭。“可是我覺得小哥哥好棒喔﹗彈得好好聽﹗”她的童音又軟又甜,淡棕色大眼崇拜的仰望他,小崎發覺自己胸口漲滿熱血。
“你會沒關係,我可以教你﹗”
他立刻拉著她坐上鋼琴椅。
“來,手要這樣放。”小崎讓她學著自己在鋼琴上彈一個單音。
Fiona瞠大眼,驚訝的看著自己的食指和黑白相間的鍵盤,似乎不敢置信這樣清脆好聽的聲音,是她創造出來的。
她咯咯笑出聲,興奮的望著小崎。
她的笑有強烈的感染力,小崎也笑了。“再來,我們再彈﹗”
他們一個音一個音一直彈,剛開始還按部就班,過不了多久就亂成一團。剛開始是Fiona緊張的笑聲,再來連小崎也忍不住大笑,故意亂彈一氣,惹得她又笑又叫。
紀樂萱在一旁看著他們純真無偽的歡樂,心裡百味雜陳。一方面,她很高興兒子有了同齡的玩伴;一方面,她又不想讓那個女孩和小崎太過親近,那是一種嫉妒的苦澀,因為Fiona是鐘闃和別的女人的小孩。
她的複雜心情並沒有持續很久的時間……
“Fiona,你在那裡?”那是Sarah的聲音,紀樂萱沒聽過幾回,卻記得很清楚,她來找女兒了。
Sarah循著女孩的笑聲來到琴室。
“紀小姐?”
紀樂萱很想走開可是並不可能,她被迫回視Sarah。
“你好。”她勉強對Sarah禮貌的點頭。
Sarah驚異的看著小崎和Fiona。
“她一向很內向害羞,我還是第一次看她跟小朋友玩得這麼愉快。”
“小孩子嘛﹗”紀樂萱扯動唇角。
“不﹗他們能處得這麼好真是太好了,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Sarah在說這句話時,臉上帶著複雜的表情。
紀樂萱略感詫異,但她沒有深究,她現下只想立刻消失。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女人,幾天前她才跟她的丈夫上床。
她知道嗎?就算她不知道,紀樂萱也無法面對自己良心的苛責。
“我……我先走了。”
“等一下。”Sarah喚住她。“可以跟你談談嗎?”
紀樂萱僵住,望見Sarah甜美的笑容時,心陡的一突。
她……發現了嗎?
﹡ ﹡ ﹡
她怎麼也想不到,Sarah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會是──
“David這幾天不在,是因為回美國處理公司董事會的事情。”
紀樂萱僵硬的道︰“你不用告訴我,我對他的行方並不感興趣。”
“是嗎?”Sarah微笑側頭看她。
紀樂萱發現她的笑總令她不安。不,她的笑並沒有諷刺的意味,而是某種更深沉的感覺……彷彿她可以看透她,彷彿她擁有某種參透生死的智慧……
“我們坐下來談好嗎?我覺得有點喘。”Sarah歉然的說。
“嗯……好。”
她這才注意到,Sarah確實是一副隨時可能倒下來的虛弱模樣。
紀樂萱扶她在一旁的沙發坐下,她細瘦的手臂再次令她感到驚訝。
“你還好吧?”從沒仔細看過Sarah,但她未免瘦得太不正常了;還有她的臉,也蒼白得令人心驚。“你身體不舒服嗎?”
Sarah奇怪的看著她,許久,嘆了口氣。
“原來,David什麼都沒告訴你。”
“告訴我什麼?”
“我沒有剩下多少時間了。”
她泛著淡淡哀愁的大眼、她謎樣的話……紀樂萱彷彿領悟了什麼,卻又抓不住頭緒。
“沒有時間?那是什麼意思?”
“是癌症,已經到了末期。”
小孩的嬉鬧聲、鋼琴聲,都突然靜止了。紀樂萱木然瞪著她……
“也許這是上天給我的恩寵,可憐我思念我死去的丈夫……”Sarah微笑著,紀樂萱卻完全笑不出來。
“我唯一放不下心的就只有Fiona,但好在還有David,他夠強勢,比我有能力多了。其實我們結婚是為了借著他的力量,確保住Fiona將來在帝爾集團的繼承權。
你應該能夠瞭解,要是我走了,剩下她一個孤女,是很難在這種龐大的家族企業下生存的。
現下更好了,我知道還有你的存在,還有你跟David的兒子小崎。你們一定能給Fiona一個完整的家庭。”
紀樂萱無法對她的話作出回應。她太震驚了,無法消化這麼多的訊息。一瞬間,她所認知的事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替我照顧Fioan,答應我好不好?”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她的腦子一片混亂。
“你一定能的。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一個溫柔的母親。”
她感覺自己被困住了,掙紮的提出異議。“可是……可是我跟鐘闃……我們又不一定會在一起。”
對這點Sarah毫不懷疑。“你愛他,不是嗎?”
紀樂萱臉紅了。她怎麼會知道?有這麼明顯嗎?
“媽咪,我們肚子餓﹗”
她們沒有機會再談下去,小崎牽著Fiona的手,來到兩個母親的身前。
“媽咪,你炒飯給我們吃好不好?我跟她說我媽咪只會炒飯,可是媽咪的炒飯很好吃﹗”
小崎的話讓紀樂萱尷尬得想找個地洞鑽。
不過Sarah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她的廚藝差。
“Fiona想不想吃阿姨做的炒飯?”Sarah問女兒。
小女孩不好意思的捏緊小哥哥的手,過了一會兒才 腆的點點頭。
“那我只好獻醜了。”紀樂萱對Sarah苦笑道。
“好棒喔﹗媽咪,我餓扁了,你趕快幫我們煮好不好?”
“好、好﹗”
紀樂萱和Sarah站起來,四個人手牽著手往廚房走去。
﹡ ﹡ ﹡
美國 帝爾集團總部
董事會議剛解散,中年男人滿臉怒容從會議室裡出來,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Shit﹗你是怎麼辦事的﹗?”用力甩上門,男子立刻轉身對緊跟在他身後的助理怒吼。“你不是說都安排好了嗎?怎麼他還好端端的出現?居然讓他高票當選董事長﹗?連本來站在我們這邊的董事,也一面倒的支持他﹗這下子我們還玩什麼﹗?”
那個在中年男子面前畏畏縮縮的助理,正是那天被阿坤和阿忠在帝爾大樓處圍堵的男人。
“我……我是和那些台灣幫派的人說好了啊﹗雖然他們上次的行動沒有成功,還有兩個人被警方逮到,可是……可是那個姓鐘的說他可以接手……”
“Shit﹗那種人的話能信嗎?我給的一萬美金根本是石沉大海。這都要怪你,也不好好查清楚那批人的能耐﹗”
“可是……偉恩先生,當初你不是也跟他們談過……”怎麼能全怪他﹗?
“你給我閉嘴﹗”偉恩惱羞成怒的吼。他怒氣未消的抓起電話,撥了一通國際電話。
“喂﹗”他不等對方答話便劈頭大罵。“你不是說要替我把David那傢伙幹掉嗎﹗?現下呢?”
電話那頭傳來陰沈的男聲。“你別急,我跟你一樣,恨不得他立刻消失在世界上。”
“那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要行動?”
“我需要錢。”
偉恩詛咒出聲。“夠了﹗別跟我喊窮。在你做出點成績之前,我是不會再當冤大頭的﹗五十萬美金﹗如果你可以替我殺掉David,我立刻把這筆錢匯入你的帳戶﹗”
“好﹗準備好五十萬等我的好消息。”
得到對方肯定的答案,偉恩放下話筒。
他沒想到的是他還來不及鬆口氣,辦公室的門就被粗魯的踢開。
鐘闃高碩的身軀立在他面前,臉上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冷笑意。
“你好大膽﹗居然擅闖我的辦公室﹗”
“我大膽嗎?”鐘闃瞇起俊眸,諷刺的笑道︰“我再怎樣也不如你大膽吧﹗居然在辦公室裡就堂而皇之的談論殺人這種事。呵﹗五十萬,我的命還值不少錢。”
偉恩臉上血色全失。“你……你偷聽我的電話﹗?”
鐘闃不屑的撇撇唇。“早在Sarah在泰國遭到攻擊之後,你就已經是警方偵查的對象了。你連一點自覺都沒有嗎?”
“警……警方﹗?”
鐘闃退開,一群身著製服的警員走入室內。
“偉恩先生,我們現下以教唆殺人的罪名逮捕你,你有權保持沈默。”
“不、不……我不能坐牢……”
偉恩推開離他最近的警員,一度還想逃跑,甚至是爬上了窗臺,試圖畏罪自盡,但最後還是被警方揪住,神情灰敗的被銬上手銬帶走。他的助理也同樣難逃法網。
“謝謝你跟我們合作逮捕這個嫌犯。”負責這次行動的隊長對鐘闃說。
“不,我才要謝謝你們的幫助。”
“偵查犯罪本來就是我們的責任。至於台灣那邊,從剛剛的電話聽來,似乎還會有人對你不利……”
“這方面我同樣會請求泰國與台灣的警方協助。”
“很好,我們也會與這兩地的警局聯絡。”
互相握手之後,鐘闃送走了洛杉磯警局的人員。
現下處理完帝爾這邊的事,再來就只剩下那個唯一的餘孽,那個糾纏他長達二十幾年的敵人……
他決定立刻飛回薩雅島。
﹡ ﹡ ﹡
泰國 薩雅島
他回來了﹗
紀樂萱正在開會,突然鐘闃就這麼走進會議室,就像他不曾無聲無息的消失五天之久的樣子。
他先是坐在她旁邊的位子上,然後打斷正進行的討論,問了各個負責的主管一些問題。
“很好,看來這一個禮拜進度很不錯,這樣下周我們就可以結束在泰國這邊的籌備工作。”
紀樂萱微張大眼,不可置信的瞪著他。
他怎麼敢就這麼大刺刺的闖進來,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讓她更氣不過的是,所有的人居然都不覺得有何不對,甚至不由自主的服從於他強勢的領導作風之下。
感受到她的目光,鐘闃轉頭看她。
那是不含任何情感的注視,就像對一個陌生人一樣。
一股難受的失落直襲她的胸口。她不確定自己到底希望怎樣,但至少在他們曾如此親密過後,他不該是這麼冷漠的表情。
然後,她忽然感到一隻粗礪的大掌,在桌面下握住她的手。
身旁的鐘闃表面上若無其事的繼續跟部屬討論度假村的案子,緊緊糾纏交握的手心,卻又傳達出與冷漠外表相反的溫柔深情。
他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他實際表現出來的樣子,總是跟私底下的差這麼多?紀樂萱實在想不透。
﹡ ﹡ ﹡
她今天晚上一定要跟他把話說清楚。
紀樂萱走在夜裡的走廊上,四周是一片寂靜,卻也因為靜,讓她彷彿可以聽到自己狂亂的心跳聲。
在與Sarah談過話後,她終于瞭解他曾說過──Sarah不會是他倆的問題,這句話的意思。可是她不懂,為何這些他不一開始就對她說明?
他說要她記住他是愛她的。既然他還是愛她的,為什麼不回到她身邊?為什麼總是若即若離的吊著她的心?
來到鐘闃的房門外,她深吸一口氣,敲門……
﹡ ﹡ ﹡
鐘闃躺在床上。室內的燈全關了,從外觀看來,任誰都會認為床上的人正熟睡著。
他閉著眼,置身在黑暗中。正因為這份黑暗和寧靜,他的感覺更加靈敏。
有雙眼睛正在某處窺探著他,那雙含著深沉怨恨的眼睛的主人,隨時準備出手奪去他的性命……
他並不害怕,甚至有些期待,期待所有的恩怨在今夜可以一次解決。
“目標正從窗臺潛入……”鐘闃耳中的耳機傳來保全人員的警告。
沒錯﹗那人的一舉一動都在鐘闃的掌握之中。今夜的一切是個精心策劃的陷阱,故意暴露出保全的漏洞,為的是要引敵人上勾。
喀……很輕的一個開窗聲,在暗夜中傳入鐘闃的耳裡。
敵人身床邊靠近。那顯然是個相當沒有經驗的偷襲者,空間裡甚至傳來他緊張的喘息聲。
月光透過窗櫺,照得偷襲者手中的刀光一閃,急速向床上的人體落下。
“鐘開文﹗”響亮的怒吼暴開,躺在床上的鐘闃突的睜開眼,嚴寒銳利的目光射向偷襲者。
猛然聽到自己名字的偷襲者一驚,差點握不穩手上的尖刀。
室內的燈同一時間亮起,將偷襲者扭曲蒼老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
鐘開文驚怒交加的瞪視鐘闃悠閒鎮定的從床上起身冷冷注視他。
“這是陷阱﹗?”
鐘闃冷笑。“你領悟得未免也太慢了些。”
鐘開文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鐘闃走到他面前,高碩的身形壓迫著鐘開文,讓他更加畏怯。
“你為什麼非得要我的性命不可?”鐘闃冷冷問。
鐘開文一愣,隨即撇撇唇。“原來你真的摔傻了,什麼都不記得。”
鐘闃瞇起眼,並不打算辯解什麼。
“不管你記不記得,總之你欠我的我不會忘記﹗我永遠也不會放過你﹗你奪走了我的事業,你害我一夕之間失去所有﹗你這個早就該死的小賤種﹗”
鐘闃睥睨著眼前白發蒼蒼而且看來窮困潦倒的男人,他曾經冷血的將當年還是十歲的他趕出鐘家,他曾經無恥的侵佔原本應屬于他的祖傳事業,他曾經出錢要他的性命。
他差點成功了──他造成他二十幾年的不幸,他讓他骨肉、夫妻分離長達六年,而現下他居然有臉說是他奪走了他的一切﹗
他無法產生恨他的情緒,只為這個滿心只有貪婪和罪惡的老人感到可悲。
“把刀交出來吧,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了,我的人可以帶你去警局。”鐘闃只覺得疲憊,他連一刻都不想再浪費在這種人渣身上。
“想……想都別想﹗”鐘開文氣急敗壞的吼。“事情沒那麼簡單﹗我今天非得跟你拼個你死我活不可﹗反正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什麼都不怕﹗”
狠話雖然說了,看著鐘闃和他身邊的兩名彪形大漢,鐘開文仍是不由自主的身門口退了一步……又一步……
突然插進來的敲門聲,打破室內的緊繃……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3 00:13:06
第九章
沒人移動,甚至沒人喘息。敲門聲停了一會兒又再度響起。
“鐘闃?你在嗎?開門好嗎?我想跟你談談。”
是樂樂﹗?鐘闃臉上鎮定的神色消失無蹤。
鐘開文和鐘闃在同一時間領悟門外的人是誰,他猛的拉開門,用尖刀製住沒有任何防備的紀樂萱。
她怎麼也想不到會遇到這種事,當下只能瞠大眼驚惶的看著鐘闃。
“放開她﹗”他沉下聲。“你跟我有什麼恩怨,我們自己解決,沒有必要把外人牽扯進來。”
鐘闃的心跳幾乎要停擺了。他要用盡所有的自製力,才能讓自己不表現出過多的擔憂。千萬不能讓鐘開文發現樂樂對他的重要性,這麼一來,樂樂只有更危險……
“外人?哼﹗你是真的忘記還是假的?這女人是你最愛的人,她還為你生了個兒子。”
“你說什麼?我全不記得了。你講的對我一點意義也沒有。”
鐘開文看著鐘闃鎮定如常的態度,不禁動搖。媽的﹗好不容易抓到個人質,居然一點用也沒有﹗算了,至少他可以借此機會先逃再說。
鐘開文本已打算要逃了,可是就在他警戒的看鐘闃時,他忽然注意到──
鐘闃的手緊握成拳,喉頭不時滑動。
面對持刀威脅他性命的人,他都沒表現得這麼緊張了。他現下究竟在緊張什麼呢?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剛剛紀樂萱敲門的時候,喊他什麼?
鐘闃﹗?對﹗是鐘闃﹗
“該死﹗你耍我﹗你早就恢復記憶了﹗”鐘開文驀然氣紅了眼。“你這個渾蛋﹗我要殺了你﹗”
“放棄吧,別做傻事。把刀放下,你沒有機會的。”鐘闃不放棄任何說服他的機會,看著他瘋狂的眼神,手心卻隱隱冒著冷汗。
“我沒有機會嗎?哈﹗你錯了,我手上的女人就是我最好的機會。”鐘開文將手中的短刀一個用力下壓,紀樂萱纖白的脖子上,立刻出現一道血痕。
很痛﹗紀樂萱咬緊牙,不願示弱的痛呼出聲。
“不準你傷害她﹗”鐘闃憤怒的咆哮。
不見了,他所有的冷靜、自製,都在看見樂樂的血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要我別殺她可以。去拿那把槍﹗”他用眼神指著一旁的保鏢手中的槍。
鐘開文獰笑。“拿你的命來換她的,我要親眼看你死在我面前。”
“不﹗”紀樂萱驚恐的瞠大眼,因為她看見鐘闃不但沒有反駁,還一點猶豫也沒有的從保鏢手中接過手槍。
“好了。”手中握著槍,鐘闃反而鎮定下來。他冷冷的直視鐘開文,將槍口指著自己的左胸。“你可以放開她了吧?”
她從一開始的震撼中回過神來,突然領悟鐘闃要做什麼了──
他要在她面前結束生命……為了救她。
他怎麼可以﹗?上回他也是這麼做。她以為他死了,過了六年肝腸寸斷、生不如死的日子,而他居然敢讓她再次經歷那種痛﹗?
“不行﹗鐘闃﹗我不許你這麼做﹗”紀樂萱瘋狂的掙紮起來。因為她罔顧一切的掙紮,脖子上又多了好幾道血痕,“你聽到沒有?我不許你在我面前死去。你要是這麼做,我不會原諒你的﹗永遠不會原諒你的﹗”
“樂樂,你別動。”看著她的傷,鐘闃慌了。“不要再掙紮了,會傷了你自己的。”他關心的只有她。
“我才不管這些﹗鐘闃,我是說真的,你不許死﹗聽到沒有?我不許你死﹗”
他沒看過樂樂這麼歇斯底裡的樣子,同樣的,他也沒見過樂樂如此認真堅持的樣子。此刻他溫柔可人的樂樂已經不見了,變成一頭憤怒的母獅。若換成一般的狀況,恐怕連他都不禁要屈服於她的威喝命令之下了。
可是現下不是一般的狀況……
“樂樂,就當我六年前已經死了,”他淡淡苦笑。“就當我從沒回來過。好好照顧小崎,也替我照顧Fiona,好嗎?”
她瞪著他。他在交代遺言,他怎麼敢﹗她簡直氣瘋了﹗
“然後你是不是又要說︰樂樂,你要堅強、要勇敢、要為孩子好好活下去?”她憤怒的哼道。“想都別想﹗我不會再相信那些屁話了。如果你敢在我面前死掉的話,我會立刻追著你下地獄。”
“樂樂﹗?”鐘闃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閉嘴﹗蠢女人﹗你給我乖乖別動﹗”鐘開文慌了。樂樂的瓜完全在他意料之外,而且他也看出,她的話已經對鐘闃的決心產生動搖,再不控制這瘋女人,情勢很快就會改變。
“鐘闃,你快動手﹗否則我就對你的女人不客氣了﹗”他箍緊了樂樂。
“好,你別傷害她﹗”鐘闃回過神來,重新將手槍對準自己的胸口,拉開保險的清脆響聲回蕩在室內……
鐘開文得意的揚起唇角……
﹡ ﹡ ﹡
“不﹗”暴怒的吼聲猝然迸開,紀樂萱只覺眼前的景象都變成一片血紅,她什麼都不管,不管自己是不是會受傷,不管脖子上有鋒利的刀架著,抓起鐘開文的手就是猛力的一咬。
突然遭到攻擊的鐘開文來不及回應,只能發出殺豬似的哀嚎。
“放……放開……你這個瘋女人﹗唉唷……痛……痛死我了﹗”
鐘闃的回應是立即的。他一個大步沖上前,已經奪下鐘開文手中的刀子。
“放……放開……”鐘開文的哀嚎聲不斷。
不放的是樂樂,她還執拗的緊咬著鐘開文的手臂。
“樂樂,夠了﹗放開﹗”
她耳中已經什麼都聽不到,眼裡什麼都看不見,將失去心愛的人的念頭已令她發狂。
“夠了,樂樂﹗放開、放開﹗該死的﹗你醒醒﹗”
鐘闃一聲聲急切的呼喚,終於讓她漸漸回神。他沒死……他沒死……他沒死﹗
“好了,放開他,讓我來處理。”在鐘闃穩定的聲音中,樂樂終於鬆口,兩名保鏢救出臉色蒼白、滿手鮮血的鐘開文,將他拉出門外。
“樂樂,你怎樣?還好吧?”她脖子上、嘴角的血跡斑斑,讓鐘闃心疼,但最令他擔心的是她茫然空洞的眼神。
她回過神,眼中的焦距突然集中,瞪視他……
“我送你去醫院,不,先為你包紮傷口,你有那裡痛?告訴我。”他伸出手想撥開黏在她脖子上的頭髮,好檢查她的傷。
“不要碰我﹗”紀樂萱一震,猛的揮開他的手。
“樂樂?”
“不要靠近我﹗”剛剛的情景在她腦中重演……他竟敢罔顧她的心情,他竟然打算再死一次﹗“你這個混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樂樂?”鐘闃錯愕莫名的看著眼前怒氣騰騰的女人。她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正當鐘闃怔愣間,紀樂萱已經從地上站起來,昂首闊步離開。
﹡ ﹡ ﹡
她是認真的,她真的不打算原諒他。
事件發生後第二天,紀樂萱便帶著小崎回台灣。
“樂樂,我真不懂你在想什麼?”薑綾不住搖頭。
在鐘家大宅中,薑家二老、姜羿、姜綾、楚楚、範律欽、阿新全員到齊,所有的人圍著樂樂。這不是一場週末午後的朋友聚會,而是一場批鬥大會。
“是啊﹗你們好不容易排除了所有的阻礙,可以在一起了,為什麼你還要耍性子?”楚楚也同意薑綾的說法。
“而且你就這麼把度假村的事情丟給屬下,自己帶著小崎回來,這樣也太不負責任了吧?”連薑羿也加入口誅筆伐的行列。
“鐘先生是為了救你,才會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他的行為不正是深愛你的表現嗎?你為什麼反而要生他的氣呢?”範律欽也看不過去了。
紀樂萱坐在沙發裡,雙手抱胸,冷冷看著眼前的眾人。
“謝謝各位的高見。”她譏諷的揚起唇角。“很抱歉,我不能符合各位的期望了。我知道你們大家都很期待一個完美大結局,畢竟,我跟鐘闃之間發生的所有事,你們都曾目睹或參與。不過,不是所有愛情故事都像小說裡一樣,總會有好結局的。”
“樂樂,你不能任性。想想小崎,他需要有個爸爸。”薑母也苦口婆心的勸道。
“是啊﹗小崎知道鐘闃就是他爸爸這後,有多開心啊﹗他一天到晚就念著要找爸爸﹗真可憐﹗”
“那是誰的錯?”紀樂萱瞪薑綾一眼。“要不是你多事,告訴小崎鐘闃的事……”
“人家父子本來就有權相認,你不能因為生鐘闃的氣,就讓小崎也遭殃。”
“樂樂,我真不懂,你到底氣鐘闃哪一點?”楚楚皺著眉頭。
“我氣他哪一點﹗?”紀樂萱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不是很明顯嗎?我還奇怪你們為什麼覺得我應該跟他在一起呢。他這個人,從來都不曾考慮過我的心情、我的想法。
他從來都把所有的責任往自己肩上扛,什麼也不說,也不要我跟他一起分擔。Sarah的事他不跟我解釋。有人威脅他的生命他不告訴我,說是怕把我牽連在內,而裝作不認識我。他自認為這是對我好,他自以為把我保護得很好,但他沒有想過我想不想要他的保護,他沒想過我是不是寧可跟他站在同一個陣線,一起對抗外來的風風雨雨。
他根本是個食古不化、跋扈自大、大男人主義的豬﹗我不是弱不禁風的溫室花朵﹗我是他的女人﹗他永遠搞不清楚這點,總愛自己逞英雄,總是讓我一次又一次為他傷心痛苦。
這回他做得更過分了,居然要在我面前舉槍自盡﹗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紀樂萱說完,室內陷入一片沈默……
良久,薑羿嘆口氣。“他也只是太愛你了。”
“以愛為名,就可以傷害愛他的人嗎?”紀樂萱目光炯炯的注視著薑羿,一抹痛楚掠過她眼底。“他為什麼就是不懂,我唯一想要的不是安逸的活著,不是充裕的物質生活……而是他,只有他﹗他以為他為我而死,我會是什麼感覺?我這一生還會有任何快樂的機會嗎?”
這回再沒有人能反駁她,眾人面面相覷,也只能搖頭嘆息。
“好吧,樂樂,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們也不好再說什麼。那……我們回去了。”薑母站起來,一行人也準備離開。
送他們到門口,紀樂萱不禁產生一股愧疚,她軟下聲道︰“薑媽媽,我知道你們都關心我……”
薑母捏捏她的手。“傻孩子,感情的事只有你自己最清楚。我只是不想你因為一時的驕傲、賭氣,而作出會後悔一輩子的決定。”
薑媽媽的話讓紀樂萱怔愣在當場……許久……
鐘家大宅的大門關上後,一行人分三輛車離去。
車子前行沒有多久,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BMW,車窗搖了下來,露出一張深陷苦惱的男性臉龐。
“怎樣?樂樂的態度有沒有軟化?”
薑羿對著鐘闃搖頭。“你這回真的惹火她了。”
阿新用憐憫的目光看著鐘闃。“闃哥,我看你是前途多難了。樂樂外表是很柔弱,可是她的意志比男人還堅強,我敢說一整個青龍幫都沒比樂樂來得難搞﹗”
鐘闃聞言只能苦笑,這一點他倒是同意阿新的說法……
﹡ ﹡ ﹡
第二天,樂樂正在辦公室裡,小崎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畫畫。
窗邊的小魚風鈴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她抬起頭,看著風鈴,竟不自覺的發起呆來……
“媽咪,我知道了,是爸爸在想我們了﹗”小崎突然開口,嚇了樂樂一跳。
“你說什麼?”他怎麼會知道這個她和鐘闃的約定?
“綾阿姨告訴我的啊。如果風鈴響了,就表示爸爸在想媽媽﹗我想,爸爸在想媽媽的時候,應該也會想我吧﹗”小崎理所當然的說。
薑綾這個大嘴巴﹗樂樂暗暗切牙。
“對了﹗媽咪,爸爸什麼時候來找我們呀?我好想爸爸喔﹗還有Fiona。”
她強迫自己擠出個笑容。“小崎不一定要爸爸陪呀﹗小崎有媽咪、薑爺爺、姜奶奶、還有……”
“不一樣嘛﹗我就喜歡爸爸﹗”
小崎顯然繼承了她執拗的個性。樂樂在心裡嘆氣。
“小崎……”她正打算跟兒子好好溝通時,桌上的對講機響起秘書的聲音。
“總裁,鐘先生找。”
“我說過不見他。”
“可是……”秘書沒機會把話說完,樂樂的辦公室門就推開了。“他已經進去了,我攔不住。”
“爸爸﹗”小崎興奮的從椅子上跳起來,奔進鐘闃的懷抱。
鐘闃一把將他放在肩上,小崎又笑又叫,好不快樂。
她還沒見過小崎這麼高興的樣子呢﹗樂樂澀澀的想。
“嗨﹗樂樂﹗”跟在鐘闃身後走進來的,是Sarah和Fiona。
見到她們,她原本要對鐘闃發的脾氣,只能暫時壓下來。
“嗨,Sarah﹗嗨,Fiona﹗”
鐘闃把小崎放下來後,小崎就跟Fiona手牽手到一邊去玩了。
“Sarah,你坐﹗”紀樂萱趕忙讓她坐在沙發上。才幾天沒見,她的氣色又更差了。
鐘闃倒不需要人招呼,他的眼睛肆無忌憚的看著她的辦公室,就像這裡是屬於他的一樣。
他的目光掃過掛在窗邊的小魚風鈴,還有她辦公桌上的糖果罐……
他轉向她,給了她富含深意的一瞥。
他唇邊自信的笑讓紀樂萱雖然不甘心,還是不由自主的紅了臉。
“你來這裡做什麼?”
鐘闃假裝沒聽出她話中的敵意,對她溫暖的一笑。
“你不用擔心,泰國那邊的業務已經上了正軌,我才帶Sarah和Fiona來台灣。”
這話是暗指她不負責任的跑回台灣嗎﹗?樂樂瞇起眼。
“我是問你來台灣做什麼?就我所知,帝爾集團在台灣並沒有分部。”
鐘闃不答,他收起笑意,深深注視著她。
他熾熱的眼神就像一雙看不見的手,束縛著她的身體,緊緊纏繞住,讓樂樂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要極力克製,才能不讓自己在他面前顫抖。
“正因為帝爾在台灣沒有分部,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我們三人暫時住在你那裡吧?”
“什麼﹗?”
Sarah適時插入兩人的對話。“是這樣的,我想Fiona很喜歡跟小崎在一起。如果我的任性會造成你的困擾,那實在很抱歉。”
“喔……不……也不算困擾,只是……”
“爸爸還有Fioan要跟我們住﹗?太棒了﹗”小崎在一旁聽到大人的對話,歡呼起來。
這下樂樂更加騎虎難下了,她瞪了鐘闃一眼。
可惡﹗他居然利用Sarah和小崎﹗
“樂阿姨,可以嗎?”現下連Fiona也仰著一雙無辜的大眼懇求她。
紀樂萱發現自己並沒有選擇……
﹡ ﹡ ﹡
已經一個禮拜了,鐘闃就這麼闖入她的世界、她的家、她的生活。他似乎已經忘了她說過,她絕不原諒他的事。
事實上,好像所有她周遭的人都很愉快──小崎因為有了個爸爸和妹妹而興奮莫名;Sarah和Fiona也毫無困難的融入這個家庭;鐘闃更別說了,他簡直如魚得水。他回到屬於他的老家,擁有老婆和兩個小孩……
真是太荒謬了﹗根本沒有人問過她的意見,他們就這麼強迫她接受這一切。她甚至不瞭解自己在這個怪異的家庭裡,該扮演什麼角色?
白天她還可以躲在辦公室,可是晚上她就不得不回家。
鐘闃、Sarah、小崎、Fiona總是等她回家共用晚餐,這種情況真令紀樂萱頭疼不已。尤其小崎又老是吱吱喳喳的說不停,今天鐘闃又帶他們去了哪些地方玩等等……
“媽咪,你明天也跟我們一起去嘛﹗爸爸說要帶我們去動物園耶﹗”
“對不起,小崎,媽咪要上班。”紀樂萱對兒子歉然一笑,然後轉頭不悅的瞪視鐘闃。“你就不用工作了嗎?我記得你還是帝爾的總裁吧?還是你被換掉了?”她惡意的說。
鐘闃揚起唇角。“不,我沒被換掉。我只是認為現下我的人生,有比工作還更重要的事。”
紀樂萱挑眉。“是什麼?陪小孩們玩嗎?”
他收起笑容,專注的凝著她。“不,是贏回你。”
她的呼吸停止,心陡的漏跳一拍。
該死﹗她為什麼問這種問題?簡直是自掘墳墓﹗
紀樂萱猛然低下頭,專注的攻擊盤裡的食物。
幸好那之後鐘闃沒再說什麼……
﹡ ﹡ ﹡
漆黑的夜裡,紀樂萱睡不著,獨自走下樓,到了廚房。
她替自己倒了杯水,頹然坐在餐椅上。
太難了﹗在這個充滿了她與他回憶的大宅裡,要把他忘記,甚至要忽略他的存在,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她住的是他的房間,睡的是他們曾無數次纏綿的床,她的兒子生得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天﹗他簡直已經成為滲入她骨血裡的毒,沒有去除的可能。
她好不甘心﹗為什麼她就是無法擺脫這個男人?為什麼……即使理智一再警告,她還是無可救藥的愛著他?
愛他……是的。就算再生氣、再憤怒,她都無法不承認自己始終是愛他的。或者說,正是因為愛得太深,所以生氣、憤怒、痛苦等情緒,也就隨之更深。
她悠然的嘆息。
“樂樂?”
那個熟悉的低沈男聲令她一震。抬頭,果然是他﹗他怎麼就是不肯放過她?
“睡不著?”
不要﹗不要用那種關懷寵溺的語調對她說話。
她心裡在吶喊,嘴巴卻只能發出模糊的單音。“嗯。”
“我幫你熱杯牛奶吧,喝了熱牛奶就比較好睡了。”
她震動了一下。
鐘闃沒看她,他拿出一個小鍋子,將牛奶倒入,慢慢加熱,細心的攪動著怕它焦掉……他高碩的身軀在瓦斯爐前顯得好笑。最後他將熱好的牛奶注入馬克杯,放在她面前。
一切就像多年前的那夜一樣,彷彿他們之間不曾有過那長長的六年。
他怎能這樣對她?他明明知道,至今她臉記得那夜他們說的每一句話,仍記得他每一個溫柔的動作……
她怔怔看著馬克杯裡的牛奶,怔怔的……流下淚來……
“樂樂?”他壓抑的低喊,濃實粗糙的手掌憐惜的抹著她頰邊的淚。
“你是故意的﹗”她指控,仰首,含淚看著他。“為什麼就是不放過我?我好不容易告訴自己,這回我一定要把你忘記的……”
“樂樂……”他再次喚她,帶著足以令她陷落的深情。
他抹著她的淚,嘆息。她知道他就要將她擁入懷中,然後,她就再也逃不出他織就的情網……
猛的一窒,她突然覺醒,揮開他的手,慌亂的從椅子上站起來。
“不﹗別再碰我﹗”她大叫,匆匆的轉身奔出去,彷彿被洪水猛獸追趕著……
﹡ ﹡ ﹡
紀樂萱明顯的瘦了下來。
這幾日掙紮在對鐘闃想割捨又難以斷絕的情感之中,她睡得不好,胃口更差。
她覺得自己正站在人生一個很重要的十字路口,等待著燈號的轉變,決定她與鐘闃的結局──是牽手,或是永遠的分離。
“Sarah,你覺得怎樣?今天身體有沒有舒服一些?”
紀樂萱走進Sarah房中。今天鐘闃帶著孩子們出去玩,屋裡除了傭人,就只剩她們兩個。
最近Sarah的身體又更弱了些,只能躺在床上,連房門都很少出去了。
“還不就是老樣子。”Sarah撐起一個讓人不由心疼的虛弱微笑。
紀樂萱在Sarah床畔坐下來,握住Sarah細瘦的手,怔怔望著出神。
Sarah嘆了口氣。“樂樂,我沒有多少時間了。可是我真的希望在我走前,看你跟David有好的結果。”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紀樂萱苦笑。
“我不懂。你是愛他的不是嗎?”
“愛又怎樣?”紀樂萱不否認自己的感情。“可是,光靠愛情就能解決彼此的歧異嗎?以前我年輕,以為只要彼此相有就什麼都不會有問題。但現下我長大了,我開始懷疑跟鐘闃在一起,是不是真能得到福祉。只要他的性格不改,我始終還是要擔心害怕,怕他哪天英雄性格一發作,就會再次拋下我離去。”
“你是愛他的,只是氣他不懂你的心情。”
紀樂萱不語,算是同意了她的話。
Sarah偏頭想了一下,隨後展開笑顏。
“那很簡單嘛﹗就讓他懂得你的心情就好了嘛﹗”
“什麼?”紀樂萱疑惑的仰首望她。
“如果能讓他站在你的角度,自己嚐嚐那是什麼滋味就好了。”
Sarah的唇畔揚起一抹神祕的微笑。
﹡ ﹡ ﹡
“樂樂怎麼了﹗?”
鐘闃臉色灰敗的自門外急急進入。十分鐘前,他正在與人談公事,接到Sarah的電話,話中語意不清,只提到樂樂遭人綁架了,要他趕快回來。
他一刻也不耽擱,馬上飛車回家。
Sarah滿臉驚惶的在門口迎接他。
“剛剛有一名蒙面歹徒闖入,說什麼要找你報仇。發現你不在,他就抓了樂樂,還警告我不準報警,也不能通知任何人,只說要跟你面對面把事情解決。”
報仇?跟他有結怨的不都已經解決掉了嗎?
鐘闃雖然心中有惑,但此刻已無暇多想。
“現下樂樂在那裡?”他抓住Sarah的肩質問。
“在樓上,樂樂的房間。”
鐘闃聽完,立刻沖上樓去。
“樂樂﹗?”
樂樂的房門大開,眼前的景象令鐘闃倒吸口氣。
樂樂遭一名大漢用槍指著頭,挾持在窗邊。
“你是誰﹗?放開她﹗”鐘闃對那名歹徒厲聲吼道。
“呵﹗英雄來救美人了。”蒙面歹徒冷笑道。“沒那麼簡單。要救她的話,就要拿你的命來換。”
那名歹徒的聲音讓鐘闃有種熟悉感,可是他抓不住這一閃而逝的模糊感覺。再說,目前的情況也讓他無法靜下心來冷靜分析。
“可以,你先放了她,我任由你處置。”
“鐘闃﹗”紀樂萱氣壞了,他果然死性不改﹗“我說過不要你再這樣﹗”
“樂樂,現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必須先保護你的安全。”
“就只有你一個人懂得犧牲自己嗎?你以為你很偉大嗎?你能為我犧牲性命,難道我就不能?”
“樂樂?”她的語氣裡帶著一抹令他膽寒的決心,鐘闃緊皺眉心。
“這次換我當一次英雄如何?”她勾起唇角。在鐘闃領悟到不對之前她已經迅速抓住那名歹徒手中握的槍,手指扣動扳機──
“不要﹗”他驚恐吼道。
砰﹗一個震人心弦的巨大聲音響起──
鐘闃張大無法置信的雙眼,他的血液凍結,渾身動彈不得,腦中只有一個意念──
他的樂樂……死了﹗?
﹡ ﹡ ﹡
“鐘闃……”
一個遙遠的、輕柔的像一縷嘆息的聲音在呼喚他。
他一動也不動,全身的感覺已經消失,彷彿陷入某種扭曲的異境裡。
“鐘闃。”那個聲音再次喚他,這次更為堅定。
他的眼終于對焦。“樂……樂樂?”
是樂樂沒錯。還有Sarah不知什麼時候也走進了房間,而那名歹徒現下則已拉下面罩,那張臉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薑羿﹗?
“這是什麼該死的玩笑﹗?”他霎時想通了,切牙切齒的低吼出聲。
“這不是玩笑。”樂樂憂鬱而認真的凝視他。“現下你可以體會我的感覺了嗎?六年前,當我知道你在基隆外海遇難;在泰國,當我看見你用槍指著自己……你現下知道那是怎樣的感覺了嗎?”
他猛然將她拉入懷中,緊緊的抱在胸前,像要確認這不是夢──她真的活著。
“永遠……永遠不要讓我再經歷一次這種事。”他緊箍著她的手甚至還微微顫抖著,顯示他的激動。
“如果你能給我相同的承諾。”她在他懷中幽幽的嘆息。
鐘闃一僵,將她鬆開一些,看見她一雙嚴肅認真的大眼直視著他。
“如果你能改掉你的個性,不要什麼事都一個人承擔……如果你明白我不要你保護我……如果你不要當我是你的包袱、你柔弱的桔梗花,而是你的妻子、對等的朋友、堅強的向日葵……”
鐘闃有點瞭解……樂樂想對他說什麼了……
“如果你愛我,就給我我最需要的東西。那東西不是我的生命,不是安樂的生活──而是你。
我最想要的就是你好好的活在我身邊。我不要你當什麼解救我的英雄,我只要你在任何情況下都想到我。想到我,所以你會珍惜自己的生命,因為那是我唯一要的。”
鐘闃望著她,久久……
“我懂了。”
他慎重誠摯的語氣讓她放鬆下來,淚水再也忍不住滑落。
鐘闃抱著她,他知道,他們所有的傷痛都即將過去。
未來,他們將更珍惜彼此。
﹡ ﹡ ﹡
紀樂萱剛從泰國出差一星期回來,鐘闃在機場等她。
“小崎呢?”她最關心的還是兒子。
“他說想姜奶奶,我讓他跟Fiona去高雄住幾天。”
“Sarah呢?”
“我已經安排她住進安寧病房。雖然她很不想住院,可是她的情況真的越來越差了……”
鐘闃沒再說下去,但紀樂萱懂他的意思。她不禁黯然。
“那你這個禮拜都在做什麼呢?”她轉移話題,試圖沖淡悲傷的情緒。
鐘闃眼中閃過一抹可疑的光亮,不過他很快恢復平常的嚴肅。
“忙著設臺北分公司的事。另外,美國那邊也傳了一些公事過來,要我作決定。”
“你真的決定要把事業重心移到台灣?”
“是。”他答得毫不懷疑。“我最重要的人都在這裡。”
紀樂萱微笑,心裡甜甜的。
他們的車駛進鐘家大宅。
“帶你去看一樣東西。”拉起手煞車,他突然轉頭注視她,神祕的笑了起來。
“什麼東西?”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他牽著她的手來到後院。
紀樂萱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奪去呼吸──
花海……那是一片黃澄澄的向日葵花海,就如同那天他們在陽明山上看的一樣……
“天﹗你真的……”她不可置信的搖頭。“你是怎麼做到的?”
“很簡單,我說過的,只要把隔壁的別墅買下來,打通,再把花園重新整理……”
“很簡單﹗?這叫簡單﹗?而且是在一個禮拜以內?”
鐘闃微笑。那確實不簡單,但絕對值得;為了樂樂,絕對值得。
“還有更好的呢﹗”
他帶她走向前,在花海中間是一座美麗的玻璃屋,現下三面牆都打開著。裡面擺了一個小型舞臺,舞臺的中間是他送她的那架白色的鋼琴。
她再也說不出話來,淚水盈滿眼眶。
“失憶的那段期間我常常做一個夢,夢裡有一個開滿向日葵的花園,花園裡有一個舞臺、一架白色鋼琴,有一個長髮女子坐在鋼琴前彈奏。這個景象有我腦中描繪了長達六年之久,所以我不需要費心去設計,一切就只要照我夢裡的去做就好了。”
他凝視著她。
“為我彈奏好嗎?為我圓這個夢好嗎?這場演奏會,我已經等了好久好久……”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慌亂。“我……已經很久沒彈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
“你可以的,就算生澀了又怎樣呢?這是一場只有我們兩人的演奏會啊﹗”鐘闃的話放鬆了她的心情。
她坐在鋼琴前,開始彈奏。起初是僵硬的,到後來雙手有了自己的意識,一首“維也納糖果”自然而悅耳的自她指尖流泄而出。
午後的風微微輕吹,吹過搖曳的向日葵,吹過深情注視著心愛的人的男人,吹過女人滑行在琴鍵間的手指,吹動玻璃屋旁高碩的桑樹,吹著……
窗邊的風鈴響起美麗的音符……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5-13 00:13:19
尾聲
六個月後
Sarah在三個月前離開人世,鐘闃和紀樂萱將她與她死去的丈夫合葬。
今天是鐘闃和紀樂萱的婚禮。婚禮在鐘家大宅舉行,只宴請數位親近的友人,沒有鋪張的排場,有的只是輕鬆自在的氣氛。
花園裡點綴著嬌麗的花朵 幸桓 梅 氚咨 虼畛傻陌朐補懊牛翰A 堇鎘幸桓魴 〉奈杼 ㄇ壩惺 剛虐咨 囊巫櫻 杼 呤且患艽堪椎母智佟?br>
紀樂萱穿著設計簡單大方的白紗禮服,兩個小花童圍繞在她身邊,當然,正是小崎和Fiona。
“親愛的老婆,你在發呆嗎?”
在等一切就緒前,鐘闃忍不住走到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人身邊。
“看得出來嗎?”她慌張的摸著自己的臉。“我看起來是不是臉色很糟?”
“不,你看起來好極了,你是我見過最完美的新娘。”
樂樂揪著眉心,沮喪的說︰“可是我昨晚幾乎都沒睡,我不敢睡,怕醒來發現這是場夢……”
鐘闃因她的話而心疼莫名,他執起她的手。“這不是夢。我發願,以後再也不讓你有這種不安全感了。”
“嗯。”樂樂心底竄過一陣暖意,她仰頭,對著他微笑。她相信他的承諾﹗
“樂樂,準備好了嗎?”身為伴娘的姜綾走過來。“對了,等會是不是要我爸當主婚人帶你進去?”
樂樂眼中閃過一抹黯然。她多希望今天將她的手交給鐘闃的,是她自己的爸爸。只是那是不可能的奢望,爸早已和她斷了父女關係。
“不用了。”鐘闃對薑綾說。
此話一出,不只薑綾,連樂樂也嚇了一大跳。
樂樂疑惑的看著鐘闃。
“別急,今天我還邀請了三個貴賓,他們應該就快來了。”
就像呼應鐘闃的話,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向他們走來。
樂樂動也不能動,屏息看著三人。
“爸……媽……小弟……”她捂住顫抖的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樂樂﹗”林芳娟走近她,也是淚眼婆娑,“讓媽媽好好看看你,媽好久沒有看到你了。”
“媽﹗”樂樂再也忍不住撲進母親的懷抱裡。
“都怪你那頑固的老爸﹗媽好早以前就想來看你了﹗這回你結婚,好在是鐘闃一再說服你老爸,一再的跟我們道歉,一再保證這回絕對會給你福祉,你爸才終于肯讓我們來……”
樂樂訝異的轉頭看鐘闃一眼。現下她才知道他這幾個月跑了紐約好幾回,竟是為此……
他們無聲對望著,眼眸交鎖,世俗的感謝已是多餘。
“其實不用鐘闃來說,這幾年我想你想得快瘋了。要是這回你爸還固執不肯來,我就決定跟孝誼一起來﹗”林芳娟不住抱怨著丈夫。
樂樂從母親懷中離開,轉向紀易庭。
“爸……”她輕喚。紀易庭臉上的寒霜讓她不敢再多說什麼。
“你就是那個天才小提琴家紀孝誼對不對?”一旁的小崎拉拉紀孝誼的衣服,引起他的注意。
孝誼蹲下體子。“是啊。你應該是小崎吧?你怎麼知道我?”
“不只你喔﹗我知道這位爺爺是紀易庭,這位漂亮的奶奶是林芳娟。”
“你媽咪跟你說過我們是誰嗎?”
“沒有。不過我家有你們所有的CD,媽咪從小讓我聽,說你們很棒。”
“樂樂……”林芳娟在一旁聽得感動極了。女兒果然沒忘了他們。
紀易庭的眼底也泛起一抹可疑的水光。
“好了﹗人都到齊了﹗是不是該進行典禮了?”薑綾愉快的喊。
經由她的提醒,所有人慢慢收拾情緒,往玻璃屋移動。
“喂,小崎,喜不喜歡那個數碼寶貝手錶?”
紀孝誼走在小崎身邊,突然問了他這個問題。
小崎張大眼。“原來是你送我的﹗?”
紀孝誼搖搖頭,用手指著前言。“不是我喔﹗是爺爺﹗每次我拜託他讓我買最近出的什麼新玩具、手錶、數碼寶貝的東西啦,他說什麼都不肯;偏偏轉個身就沖到商店去搜購那些東西,而且馬上就寄到台灣給你。你知不知道我這個做舅舅的有多嫉妒你?爺爺這麼疼你,等一下要跟爺爺說謝謝,知道嗎?”
他的聲音不大,卻“正好”足夠讓所有人都聽到。
“我會的﹗”小崎興奮的說。“爺爺對我好好喔﹗我想雖然爺爺沒看過我,可是他一定很疼我──”
紀易庭雖然盡量板著臉,可是他的臉卻紅了起來。
在紀孝誼演奏的結婚進行曲中,紀易庭挽著樂樂,將她正式交給台前等待的鐘闃。
說過“我願意”之後,這對新人交換戒指,深情擁吻。
觀禮的人都被感動了。
這對情侶真是走過好漫長、好坎坷的一段情路……
這回他們終於真的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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