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棠芯 -【繪情記(罪愛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3 00:22:39     標題: 棠芯 -【繪情記(罪愛之二)】《全文完》

棠芯-繪情記【罪愛之二】

初見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淪陷了!
為愛癡狂的他,誓言將不擇手段得到她……
「這一輩子,你注定是我的人。」
「你逼我還俗,強搶我為妾,以為這樣我就會屈從於你?你休想!」
夢中,那名道姑淒艷的臉龐、怨恨的泣訴,教莫思瑜糾結了心;
而另一個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傳來的陰冷暴怒聲音,更讓她不寒而慄。

瞬時間,她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因為那種痛與怨,她感同身受。
自從遇見那個強勢進駐她心房的男人後,她的夢境益發清晰起來!
單勁,那個用強悍的手段、霸道的態度控管了她的生活、事業的男人,
總是教她既恐懼又緊張,還夾雜著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她愛畫,他就買進她所有的畫,甚至為討她歡心而買下一間畫廊?!
可他種種示愛舉動,卻讓她開始害怕,這一切,都和那個夢有關……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3 00:22:54

第一章   

  秋日天氣舒爽,如果舉辦室外party,會是一個很吸引人的主意。

  尤其經歷了夏天的炎熱之後,陽光、微風、青草香、自然的氣息……在在令人嚮往。因此,莫思瑜才會答應學姐的邀請,來參加她原本不感興趣的室外宴會。

  難得有機會到郊外走走,學姐家的度假別墅不但依山傍水,空氣也清新。雖然她不太喜歡那些打扮奢華的貴婦和多金的紳士,卻無法拒絕大自然的召喚。

  莫思瑜的穿著頗具田園悠閒風格,白上衣和亞麻色長裙,腳上蹬著舒適的平底涼鞋,腰間紮著草編的腰帶,走在林間更顯得輕盈飄逸。

  她避開人群,獨自來到別墅外的山林水間,在河邊濕潤的草地上留下足跡。

  她被潺潺的小河吸引,四顧無人後,她脫下鞋子,小心地踩進河水清淺處。

  沁人心脾的涼意從腳底傳來,卻不覺得寒冷,反而有種身心舒暢的感覺。

  莫思瑜閉上眼,享受著難得的寧靜與愜意。

  「如果可以在這個地方作畫,那該有多好?」她輕聲呢喃著。

  時間似乎靜止了,只有腳下的河水流淌著。她聽到蟲鳴聲,緩緩地張開雙眸,明亮清澈的眼裡有著淡淡的不捨。

  莫思瑜輕歎了一口氣,走回岸上後,她從包包裡拿出面紙擦乾腳,這才穿上涼鞋。無論再怎麼留戀這裡的寧靜,她終究還是要回到宴會場合。

  思瑜,等一下妳上樓來看我的畫。

  她的學姐徐若蓮在她剛到宴會時,這麼對她說。

  「已經離開很久了……」因為四周沒有人,所以她毫無顧忌的自言自語。「其實學姐的畫真的退步了很多,但她自己並不知道。等一下,我該怎麼說呢?」她蹙起秀眉,無奈卻灑脫地聳了下肩。「管他的,到時候保持沉默好了。」

  仰起頭,她帶著清爽的笑容走向別墅,在這麼美麗的地方,她是不可能讓自己陷入憂慮的。

  莫思瑜帶著輕鬆的心情離開,一點也沒發現在她以為無人的角落裡,有一雙無意闖入的晶燦眼眸,一直觀察著她。

  「學姐,妳不下去沒關係嗎?怎麼說妳也是女主人。」莫思瑜喝著香濃的玫瑰花茶,笑容可掬地看著徐若蓮。

  「沒關係,反正那些人我也不熟,都是學俊的朋友。」徐若蓮有些苦澀地搖了搖頭。她比莫思瑜大一屆,從美術學院畢業後就嫁給青梅竹馬的丈夫,當時因為嫁入豪門,羨煞了旁人。

  莫思瑜理解地點了點頭。「妳和我一樣,也不喜歡這些應酬式的宴會。」

  「今天妳能來我真的很感激,身為他的妻子,如果我不參與這些社交活動也說不過去。」徐若蓮溫柔的笑了一下。「而且他也很寵我,給我足夠的時間作畫。」

  莫思瑜靈巧的眼眸流轉出戲謔的光芒。

  「學姐,妳以前那麼喜歡旅行,還畫出許多貼近生活的作品,現在卻只畫一些靜物……會不會覺得有些無聊?」她眨動長睫,嬌俏地看著對方。

  「妳的意思是我現在的畫退步許多,沒有創造力了是嗎?」徐若蓮輕拍她的肩膀,微微搖頭。「等妳以後戀愛了就會明白,有時候創作並不是全部。」

  「我不要戀愛,更不要婚姻。」莫思瑜灑脫地一笑。「我才不會把自己的未來和另一個人綁在一起,我要自由的飛翔,尋找自己的天空。」

  「思瑜,像妳這麼漂亮的女孩,早晚會有人走進妳的天空。到時候即使妳想把他推出去,也是不可能的事。」徐若蓮調侃她。

  莫思瑜只是神秘一笑,她很少和人談論自己的想法,反正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看法,也不需要和別人一樣。

  「妳的畫現在寄放在哪幾家畫廊?下個月我要開小型的個人畫展,要不要拿一些妳的畫過來和我的一起展出?」徐若蓮說出今天邀請她的主要目的。

  「我還沒有到可以開畫展的資格。」莫思瑜立即拒絕。「學姐妳在學院裡就頗受關注,又得過許多獎,我卻是個教授頭痛的差勁學生。」她自嘲道:「妳放心,我要不是默默無聞,就是一鳴驚人,總之,現在是蓄積能量的時刻。」

  「好大的野心……」徐若蓮剛想勸她正視生活,不要總是抱著浪漫的想法。可是她的話還來不及說,門外即響起一陣敲門聲。

  「我就知道妳和思瑜在這裡偷得浮生半日閒,開小灶吃好吃的。」走進來的是徐若蓮的丈夫文學俊,同時也是台灣小有名氣的年輕企業家,經營的連鎖酒店已頗具規模。

  「不過是一些小點心和咖啡,姐夫也來一杯?」莫思瑜指了指桌上正用酒精燈煮著的透明咖啡壺,滿眼含笑的站起身。

  抬頭間,這才發現文學俊的身後還站著一位器宇不凡、眉目俊逸的男子。他們的目光不經意地接觸了一秒,男子對她友善一笑,她則回以禮貌的笑容。

  剎那間的對視,莫思瑜說不清心中的感覺,只覺心臟處似乎有些痙攣,她是怎麼了?自己很少會心悸啊,難道是因為天氣的關係?

  「學俊,這位是?」徐若蓮也看到了男子。

  「他是我在史坦福的校友,就是我常和妳說起的華爾街神童單勁。」

  「我不是什麼神童,這個世界上沒有神。」單勁溫和的眼裡有抹犀利,眼光輕掃過眾人。

  「但是別人會這麼稱呼你總該有意義的,對吧?」莫思瑜感興趣的看向他。

  「思瑜,妳不知道嗎?」文學俊愣了一下。「報紙雜誌曾大肆報導過他的事,單勁在華爾街赫赫有名,除了白手起家建立了自己的公司外,又投身房地產……」

  「學俊,我現在覺得你不做媒體真是傳播界的損失,如果你開報社或電視台,生意一定很好。」單勁指了指一旁的沙發,示意大家坐下聊。

  「思瑜只關心繪畫的事,所以才會不認識單先生。」徐若蓮拉著莫思瑜的手。「我先自我介紹吧,我是學俊的太太,這位是我的學妹莫思瑜。」

  「文夫人、莫小姐。」單勁主動與她們一一握手。

  莫思瑜自然地替大家都倒了杯咖啡,她好奇的目光投向單勁。「看起來我真是孤陋寡聞了。」

  「今天的宴會就是為了歡迎這位華爾街的奇才回國發展,這是我們的光彩。」

  「學俊,我發現你在商場待太久,說話也變得虛偽了。」單勁揶揄道。「我回來是看中商機,只為賺錢。」

  莫思瑜低下頭,掩飾她眼裡的不以為然。

  這個單勁看似和善,實則驕傲,他極具自信,才會如此坦白。

  「老婆,妳也不能整天待在樓上,好歹去應酬一下我的客人。」文學俊向徐若蓮使了個眼色。

  「思瑜,妳陪我下去好嗎?」徐若蓮抱歉的點了點頭。

  「我……」莫思瑜無奈的抿唇,立即釋然而笑。「學姐,妳就是想拖著我和妳一起受罪,那這裡的咖啡怎麼辦?姐夫,再怎麼說也先喝完這一杯再下樓嘛!」

  「很香醇的藍山咖啡。」單勁拿起瓷杯。

  文學俊又再度坐下,莫可奈何地搖頭。「今天宴會的主角都不願意出席,讓我這個主辦者很沒面子。」

  「主人不在,客人們也樂得自在。」單勁仰起臉,深褐色眸子深邃沉穩,有種致命的吸引力。

  莫思瑜調皮的笑道:「姐夫,你就不要再掙扎了,三比一,少數服從多數。」

  文學俊無奈的苦笑。「就是因為知道單勁不喜歡那些正式的宴會場合,我才會想辦一個花園party。」

  「謝謝你。」單勁突然說:「多虧你的幫忙,我在這裡認識了許多人,這份情誼我會記在心底。」

  莫思瑜暗地點了下頭,這個男人雖然驕傲,卻不是個不知好歹的自大狂。

  「我不是要你感激……」文學俊漲紅了臉。「喝咖啡……大家喝咖啡。」

  「你還害羞呀!」徐若蓮靠向丈夫,一副小女人的嬌憨模樣。

  「莫小姐也不喜歡這種宴會?」單勁將目光轉移到眼前這個大方的女孩身上。

  「這種商業宴會,我沒不認識個人。」她一笑,露出可愛的酒窩。「況且我也不是這個圈子裡的人,就算認識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所以,妳寧願煮咖啡……」他喝了一口咖啡。「還有,去河邊散步?」

  莫思瑜的笑容定在唇邊,眼裡閃過幾許驚訝。「你……看到了?」她連忙拿起咖啡掩飾自己的慌亂,他看到多少?不會連她光著腳跑到河裡的樣子都看到了吧?

  「學俊說這附近的風景很漂亮,我就一個人隨便轉了一下。」單勁氣定神閒又莫測高深的看著她。

  她想問,又忍住了。既然對方不說,她還是不要提。而且就算被看到又怎樣?她和他也不會有機會再見面了。

  「思瑜對這一帶很熟,有時她會來這裡寫生。」徐若蓮看著他們,突然熱心的說:「不如讓思瑜帶你四下走一走?這附近的景色很美。」

  「單勁想把這裡開發成高級度假區。」文學俊插入話題。「這樣我們也能多一些鄰居,又不會破壞這裡的生態環境。」

  莫思瑜望了眼單勁,決定還是保持沉默。

  「莫小姐願意陪我四處看一看嗎?」單勁目光投向她,臉上帶著誠懇的笑容。莫思瑜正想拒絕。

  「剛才那河邊景色的確很漂亮。」

  他的話讓她改變了想法,他似乎意有所指,她倒想看看他到底想說什麼。

  「好吧!」她低頭整理衣服,隱藏住眼裡淡淡的無奈。

  這個男人讓她捉摸不透,而她一向喜歡簡單直接。

  「不過你們不能離開太久,畢竟今天是你的歡迎會。」文學俊看著單勁。「你沒帶女伴,就讓思瑜做你的女伴吧!」

  「我有這個榮幸嗎?」單勁目光炯炯地看向莫思瑜。

  雖然心裡暗自責怪文學俊多事,不過她知道大家都沒有惡意。

  莫思瑜再度綻開一抹調皮的笑容。「我一定不會是稱職的女伴——我的穿著不合適,而且也不知道女伴該有怎樣的表現。」

  「沒關係,妳看起來很得體。」單勁的眼光掃過她身上的白衣、長裙。「是我不應該穿得這麼正式。」

  單勁穿著手工制的灰色西裝,合身的裁剪,配上黑白條紋的領帶,讓他看起來一副社會精英、商界新貴的模樣。

  莫思瑜挑了下眉,他的話讓她萌生一些好感,也許剛才是自己誤會他了?不過她能肯定的是,他絕對是個難以看透的男人。

  他們避開人群,從後門走向一旁的樹林。

  莫思瑜的心情變得恬淡,在大自然的環繞下,她無法太過憂慮。

  「之前我走進樹林時,聽到了水聲,當我循聲而入時,看到一個白衣女子站在水中央,我有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精靈。」單勁走在她身邊,配合她緩慢的步伐,語氣也顯得輕鬆。

  她的心微微一沉,但嘴角還是帶著笑。「是嗎?我以為沒有其它人……」她靈巧的雙眸水波輕蕩。「出糗了。」

  「怎麼會呢?」他一揚眉,英挺間又有著儒雅氣質。「自由地徜徉在自然間,無所顧忌,讓我很感動。」

  「感動?」她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個評語,她看向他。「我卻覺得很尷尬。」

  「妳怎麼會這麼想?」單勁眼露興味。「可以那麼自在地沉浸在大自然裡,和大自然交流,那幅畫面非常美麗。」

  她輕笑起來。「你這麼說讓我更不好意思了。在人前,我可不會那樣。」她清亮的眼神和他專注的目光在空中相交。「嚴格說起來,你闖入我的私人領地。我真的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才會那麼放肆。」

  「難怪妳看起來那麼自在,也讓我很羨慕。」單勁瞇了下雙眸,不經意散發出成熟的迷人魅力,他應該會在台灣的社交界掀起一股風潮吧!

  她帶著研究的目光看他。「你也喜歡大自然嗎?綠樹、流水、青草、白雲……如果是,那為什麼想把這裡開發成度假區?你應該知道,只要有人在,再自然的風景都會被破壞。」

  單勁眼神深邃地凝視她。「不是什麼熱鬧的度假區,而是少部分人才能擁有的度假別墅。」

  「那就是把這些自然標上了價碼,只有有錢人才能享受。」她平靜地看他,之後轉身朝河流的方向走去。

  「所以,妳反對?」他跟在她身後,目光深不見底。

  「我的意見重要嗎?你剛才也說了,你是為了賺錢才回來的。」她走到河邊,蹲下身體,用手輕觸河流。既然被他看到剛才的畫面,現在也沒什麼好掩飾了。

  單勁走到她身邊,也學她的樣子蹲下身,捲起西裝袖子,把手放進水裡。

  「我不是一定要開發這裡,還有其它賺錢的機會。」他輕描淡寫的說著。「這麼清澈的河水距離台北只有兩個小時的車程,說來的確不容易,我也很想保留這裡的純淨。」

  「就算沒有你,也會有其它人看上這裡。」莫思瑜冷靜的搖頭。「不過我還是謝謝你,你有這樣的想法,讓我有些明白你為何年紀輕輕就能白手起家,得到如此輝煌的成績。」

  「輝煌?妳不是今天才認識我嗎?」他眼裡的興味不斷增加。

  她沒有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只一徑地盯著清澈的河水。「能讓我學姐的丈夫這樣吹捧,一定是個厲害人物,畢意他家可算是真正的名門世家。」

  「我在他們眼裡,也不過是個暴發戶。」他揶揄的挑眉。「其實我不在,他們也會比較自在。」他走近她,輕鬆地眨眼。

  「你真是……」莫思瑜在心裡尋找著合適的詞彙。「該說你驕傲,還是很有自知之明呢?明明你也看不起他們吧!」她邊笑邊說,發現和他在一起感覺挺輕鬆。

  單勁看向遠方,神情中帶著一絲無辜的狡猾。「是這樣嗎?」

  「我只是隨便說說。」她挺起身,指了指身後的山林。「要不要再往山上走一點?

  比起城市,我從小就喜歡安靜自然的地方。」她的眼裡閃過一些疑惑。「我媽常說我不像城裡的小孩。」

  「我很想和妳繼續尋幽訪古,可是我們必須回去,因為晚宴要開始了。」他看了下手錶,眼裡也有著幾許遺憾。

  「這樣啊……」她很快接受現實,依然笑著。「那走吧,人總要回歸人群。」

  「等回到台北以後,還能和我聯繫嗎?」他遞給她一張名片。「當我覺得壓力大時,希望可以請妳推薦我一些放鬆的場所。」

  她欣然接受,不疑有他。「我沒有名片,等一下我會發簡訊給你。」

  單勁眼裡的光芒晶亮,開朗地笑了一下。

  當她準備轉身時,他卻拉住了她的手。

  莫思瑜有些詫異,卻沒有立刻抽回手。「怎麼了?」

  他只是閉上眼,昂起頭,然後深深呼吸。

  被他握住的手,莫名地顫抖了一下。

  單勁是在學她先前在河裡的舉動嗎?她那些自言自語也被他聽到了嗎?

  「如果可以在這樣的地方生活,那該多好?」

  她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他聽到了,還模仿她先前的自言自語。

  「你……」

  「我會保密,絕不會將聽到的那些話說出去。」他張開眼,對她粲然一笑。

  莫思瑜的胸口竄過一股怪異的緊張,她將視線由他俊朗強勢的臉上移開。為什麼他那種狡猾的笑容,竟會讓她心跳加速?

  她甩開他的手,一言不發地往前走去。

  單勁沒有再多說什麼,跟上她的腳步。

  他終於找到了,讓他真正動心的女子。

  當他第一眼看到站在河裡的她時,全身就彷彿被雷擊中般的戰慄著。

  她那投入的表情、緊抿的嘴角、臉上的飛揚神采……都深深吸引了他。

  當他和她接觸以後,她灑脫的性格、大方的言談、俏皮的表情,更讓他驚喜、心動。

  這樣的女子實屬難得,他絕對不會錯過。

  絕對不會!

  莫思瑜放下畫筆,回頭看了一眼響起的手機。

  是單勁的簡訊:時間很晚了,早點休息。

  他怎麼知道她還在工作?

  她看了一眼時鐘,快凌晨一點了,也到了該休息的時候。

  這一個星期她時常和他通電話,有事沒事就發一下簡訊,或者偶爾約吃午餐。

  洗澡時,莫思瑜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在單勁身上打轉。

  他真是個了不起的男人,當她上網查過他的發跡史後,連一向對商人嗤之以鼻的她,都忍不住敬佩起他。

  他二十歲就被國際投資銀行錄取,二十三歲碩士畢業後就獨力掌管一個投資部阿,二十六歲年薪超過千萬美元,同年開設自己的投資公司,而後投身房地產業,成功收購了幾家房地產公司,合併成現在的順天房產。

  之後,他專心致力於房地產,而且將重心漸漸轉移到亞洲,並且在今年將總公司遷到台灣。

  就算上了床後,莫思瑜的思緒還是不受控制地繞著單勁打轉。

  他是個謎樣人物,不管和他在一起時,他多麼地讓人愉快,她還是會有這種感覺。為什麼呢?他明明對自己很和善,總是笑容滿面,也很尊重她的意見……

  她的眼皮漸漸沉重,閉上眼,腦子卻無法歇息。

  但那個出現在她眼裡的他,並不是真實的他,一個如此成功的男人,必然有他狠戾的一面。她曾經歷過那種事,明白成功背後總要付出代價,就好比她的父親……

  莫思瑜突然間頭痛欲裂,再也無法思考。她強迫自己沉入夢鄉,卻因為不安與疑惑糾結在心裡,睡得並不安穩。

  在夢裡,她看到一處靜謐的世外仙境,雲霧繚繞中綠樹成蔭,而在蒼翠環繞的高山流水處,有一座古色古香的道觀。

  晨鐘初響,道觀的大門被人打開。

  站在門口的是一位身著道袍、容貌俏麗卻眼露憂鬱的女子。

  莫思瑜恍惚地看著她,忽地感到渾身發冷。

  那個女子,有著和她幾乎相同的容貌。然而,那分明不是自己。而且她臉上的悲哀那麼深濃,甚至連她都被感染,從心底升起一股巨大的哀愁……

  下一秒,時空突然倒轉,在她眼前的景象又成了另一番喜慶的場面。

  那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古宅,進出者皆是古裝打扮的達官顯貴,以及僕役奴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到內堂的,而且穿過曲折的走廊,越過小橋流水的竹林山石,來到一處院落門前。

  她聽見了女子的哭泣聲,細得幾不可聞,卻讓人肝腸寸斷。

  「妳休想離開這裡,這一輩子妳都注定是我的人。」

  一個男子憤怒的聲音傳入莫思瑜的耳裡,讓她不寒而慄。

  「你逼迫我還俗,強搶我為妾,以為這樣我就會屈從於你?你休想。」

  莫思瑜的眼前出現一張清秀消瘦的熟悉臉龐,穿著一身月牙白的綢衫,明亮大眼裡含著悲憤的淚水。

  「把喜服穿上!」

  在女子身邊,有個背對著莫思瑜的高大男子,身著藍色織錦緞袍,他的手裡正拿著一件紅色喜服。

  是在逼婚?一股巨大的憤怒從莫思瑜的心裡升起,她想衝向男子,卻發現自己無法移動,也無法出聲。

  她看到女子眼裡的淚水,那種絕望與悲慼,深深地刺入她的心底,竟讓她感同身受般的想要流淚。

  男子走向女子,莫思瑜無力地掀唇叫著「不要」!可是她還是無法出聲。巨大的無力感將她淹沒,那個和自己長得如此相似的女子是誰?為什麼她能感受到對方的悲哀與痛楚?為何她覺得這個夢境彷彿曾經發生過呢?

  難道,那是前世的自己?

  當這個想法竄入腦海時,她全身猛地一顫,而在心臟劇烈緊縮的同時,她驚惶地張開了眼。

  四周是無邊的黑暗,莫思瑜緩緩坐起身。

  不知為何,剛才那個夢境讓她感到莫名的恐慌與混亂。

  那個在夢裡哭泣的可憐女子,是她自己嗎?

  那個一直看不清容貌的男子又是誰?她應該認識嗎?為什麼她強烈的想知道?

  那只是個夢罷了……她如此安慰自己,可心裡的空虛與慌亂卻絲毫沒有減少。

  那一夜,她失眠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3 00:23:13

第二章   

  背著畫架,莫思瑜悠閒地走進一家她常去的咖啡館。

  「莫小姐,今天又去寫生了?」服務生一看到她,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

  「是啊。」她笑了一下,接著,在習慣靠窗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老樣子?」服務生笑問。

  她微笑頷首。

  這是她最喜歡的咖啡館,咖啡總是在顧客點了之後才開始現磨現煮。雖然要等上一段時間,但是這種等待最後也變成期待。

  「妳果然很喜歡喝咖啡。」就在她沉思時,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她對面響起。

  一抬頭,就看到單勁氣定神閒地在她對面的座位上落坐。

  「你怎麼會在這裡?」莫思瑜略感驚訝地問。

  他神秘一笑,笑容點亮他英俊的五官。「妳走過路口的時候,我的車正停在一旁。

  我看見妳從我面前走過,所以忍不住跟了過來。」

  「你怎麼不叫住我?」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咖啡館就在路口轉角處。

  「我看到妳走進來,覺得叫不叫妳都無所謂,反正妳會在這裡。」他眼裡的光芒又亮了幾分。

  莫思瑜的心裡浮起一種怪異的悸動,最近單勁出現在她面前的次數越來越多,而且他們幾乎每天都通電話。

  但正因為不習慣和一個人天天聯繫,她才決定出外寫生。

  「送妳。」他像變魔術般地,從背著的手中,突然拿出一朵長梗無刺的嬌艷粉紅色玫瑰。「妳好像很喜歡鮮花。」

  「你喝什麼咖啡?」她並沒有接過玫瑰,澄澈的眼神平靜地看著他。

  單勁是不是在追求她?

  莫思瑜在心裡暗罵自己的遲鈍,她為什麼沒有感覺到呢?

  「和她一樣的咖啡。」招來服務生,他這樣說著。

  「這裡的咖啡要等很久。」莫思瑜忍不住開口。

  「沒關係,我可以等。」他的笑容依舊和煦。

  「單勁,現在是下午三點,你不用工作嗎?據我所知,你應該很忙的。」她的手不自覺地放在桌上,食指在桌面上畫著圈。

  「我是很忙,我剛才正準備回公司參加一個緊急會議,討論開發案的事。」他靠向椅背,悠閒從容的態度絲毫看不出他的忙碌。

  她心中的不安不斷加深。「你看到我以後,就決定不去參加會議了?」

  更多的笑意湧進他的眼裡,加深了他眼角的笑紋。「是妳給了我一個偷懶的機會,來到台灣之後,我幾乎沒有休息過。」

  「不過你每天都打電話給我,前幾天我們還一起吃過晚飯、逛過夜市。」她皺了下柳眉。「你說因為無聊,又想逛逛台灣,只是找不到人陪你……」

  「如果妳每天總是面對一堆數據、曲線報表,或建築圖、設計草稿……妳會怎麼樣?」他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銳利的目光彷彿想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應該會很無聊。」她老實的回道:「不過,既然選擇了這份工作,你就不應該逃避。」

  「是,我會回去面對——在放鬆之後。」

  此時,服務生送上她的咖啡,是充滿肉桂香味的cappuccino。

  莫思瑜揚起眼望向他。「男人很少喝cappuccino吧?」

  如果他只是想暫時放鬆一下,那麼她很願意和他聊聊。

  單勁笑了起來。「其實我很少喝咖啡。」

  「什麼?!可是你是在美國長大的啊!」她攪動著咖啡,聞著肉桂香,心情漸漸好轉。

  「我通常都喝紅茶,因為咖啡比較容易刺激人的情緒,而我必須隨時保持冷靜才行。」

  莫思瑜沉默了一會兒。「如果你不喜歡喝咖啡,不用勉強。」她清澈的目光掃過他的臉。

  「我沒說不喜歡,只是說很少喝。」單勁搖頭。「這幾天妳的手機關機,家裡只有語音錄音機……原來是去寫生。」他瞥一眼她身邊的畫架。「去了哪裡?」

  「我去台南。」她低下頭,似乎不願多談。

  「下個星期若蓮的畫展妳應該會去吧!要不要我來接妳?」他也不追問,自然的轉移了話題。

  「我和學姐說好和她一起去,她有些緊張……你的咖啡來了。」莫思瑜在他注視下,心跳正持續加速中。明明他的眼神看起來很和善,但那種被盯視的感覺依然讓她覺得緊張不已。

  「什麼時候讓我欣賞一下妳的大作?」單勁看了眼她的畫架。

  「最近沒什麼新作品,但有些畫正在附近的畫廊裡寄售。」她垂下眼睫,抿了抿唇,眼裡的猶豫漸漸變得堅定。「單勁,我們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間,我覺得有一些話還是現在告訴你比較好。」

  「請說。」他拿起咖啡杯,深邃的眼裡閃爍著晶亮的光芒。「我在聽。」

  「我是個不婚主義者,也不喜歡談戀愛。在我的世界裡,自由與繪畫就是我的全部。就算做朋友,我也不喜歡那種固定的形式,比如每天通電話、一星期吃一頓飯……這會讓我覺得有壓力,我反而不喜歡。」莫思瑜坦白說道。

  「妳的意思是說最近我總是打擾妳,讓妳覺得不方便。」單勁點了點頭。「從見到妳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妳是個喜歡自由、不喜歡被拘束,甚至有些我行我素的女孩。」

  「你能明白就好。」她眼裡的謹慎卻未曾消失。「我當你是個談得來的朋友,你見多識廣,又博學睿智,我想以你這種經歷和地位的男人來說,應該不會隨意干涉別人的生活和信仰,是不是?」

  「我從不干涉別人的生活。」單勁從杯沿看著她。

  莫思瑜緩緩點頭,拿起咖啡杯輕啜了一口,心想她已經把話說得如此明白,就算他有意追求她,現在也應該打消念頭了吧?而且也許只是她多心,可是他讓她緊張卻是不爭的事實,所以,未雨綢繆還是必要的。

  自從見識到愛情對一個人有多麼大的殺傷力後,她就小心地避免招惹感情。任何人都不能動搖她不婚的原則,包括眼前這個魅力十足的男子。

  「請你不要怪我剛才的直言。」她放鬆的剎那又揚起一抹苦笑。「我許多朋友都說我太過自我,很少顧及別人的感受。所以我想還是先把自己的一些怪習慣說清楚,免得以後大家鬧得不愉快,也就失去做朋友的意義。」

  「不顧及別人的感受……我沒有這樣的感覺。」他認真的搖頭,目光銳利又堅定地看她。「我一直打電話給妳,妳也一直在忍受我,再說我常約妳出來,妳也沒有拒絕過。」

  「那是因為最近我比較閒,而且……」她猶豫著,不知道能不能把自己真實的感受說出來,因為她並不想撒謊。

  「有話直說,妳不是那種會隱瞞的女孩。」

  在他明亮眼神的逼視下,莫思瑜決定實話實說。

  「你和我認識的人不太一樣。」她的眸中閃過一抹亮光,笑容在唇邊輕綻開來。

  「你是個企業家,理應滿身銅臭,或趾高氣昂、犀利冷漠……可是你給我的感覺偏偏不是這樣。」

  「哦?那我給妳什麼樣的感覺?」單勁溫柔的眸子滲入一絲戲謔的認真。

  「我說不上來……」莫思瑜輕輕搖頭。「我無法準確形容,我想你應該有許多面,而我,只看到其中一面罷了。」

  他看起來溫文儒雅、體貼親切,但那真的是他嗎?

  莫思瑜無法從他溫柔的眼裡看到他的內心,所以無法做出判斷。

  「那麼……」他的笑容染上一抹邪佞的氣息。「妳有許多機會可以認識我。」

  「人和人之間保持點距離,就算不瞭解也能做朋友。」她看著他的眼神裡有著無所謂。「像這樣偶爾一起喝咖啡,不是很好嗎?」

  單勁贊同的點頭。「和妳在一起,我覺得很輕鬆,因為妳有著開朗的個性。」

  莫思瑜喝著咖啡,目光變得迷濛。「當別人都在忙碌的午後,我卻可以坐在這裡喝咖啡,我喜歡這種感覺,什麼話都不用說,就覺得很美好。」

  單勁的嘴角揚起弧度,她是在暗示他不想再交談了嗎?

  他的視線隨著她的眼神落向窗外的街道,眸中隱隱透露出自信的狂妄。

  雖然她想從他身邊逃開,不過他不會給她那個機會。

  她越聰明、越敏銳、越灑脫,他對她的好感就越加深。

  在他三十年的歲月裡,一直追求著事業。而現在,他願意停下腳步來欣賞眼前這個美麗特別的女孩。

  她和他的人生態度完全不同,但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強烈的希望能有所交集。

  不論她的心有多頑強,都將被他攻佔。

  下雨了。

  莫思瑜看著窗外,台北的秋冬總是充滿了迷離的雨絲。有點冷,又帶點浪漫。

  在雨中散步,也是她尋找繪畫靈感的方式之一。

  拿起她新買的圓點小花傘,她正準備到對街的便利商店買東西。

  當電話響起時,她正在穿鞋,皺了下眉,她決定讓自動錄音機去應付來電者。

  「思瑜,妳最近在走運耶!妳寄放在各畫廊的所有作品,在一夕之間都被人買走,包括妳送給我們畫廊的那幅畫,也被人用高價買走。我父親本來不想賣,可是對方卻出了一個驚人的天價……」

  「林欣慧,妳在說什麼?」莫思瑜已經衝過去接起電話。她秀眉微蹙,表情愕然中帶著些憤怒。「妳是在開我玩笑嗎?」

  「雖然我們上一次見面是以吵架收場,但好歹我們也是從小到大的朋友,妳說我會開這種玩笑嗎?」

  「對不起……可是妳說我所有的畫都被買走,這未免太奇怪了。」莫思瑜深吸口氣。

  她的畫並不暢銷,自己又不肯接受預約,通常是她想畫什麼就畫什麼,因此只有真正喜歡她的畫的人才會買回去。可向來也只是一、兩幅的銷量,怎麼可能一下子全都被買走?

  「我父親剛才打電話問我,妳最近有沒有其它新作,他願意出高價購買。」林欣慧的聲音有絲酸味。「在我的逼問了之下,他才告訴我最近有個男人正四處收集妳的畫作。」

  「他知道買主的名字嗎?」莫思瑜無法遏止自己的心跳加速。在她混亂的腦子裡卻浮起一絲清晰的線索。

  「我要了對方的聯絡號碼,不過我覺得那只是代理人的電話。」林欣慧沉默了一秒。「是不是妳父親?他離開你們母女後就沒有再回來,所以……」

  「告訴我電話號碼。」不想再聽別人揣測她的私事,莫思瑜冷靜地打斷。

  林欣慧有些不情願的念出號碼。「除了認識妳的人,還會有誰這樣收購妳的畫作……」

  「謝謝妳。」莫思瑜不想再聽她那些酸溜溜的話。「欣慧,有什麼話我們以後再說,我要先去問清楚真相。」

  「喔!好,再見。不過妳要告訴我結果,我……」

  「好的,再見。」她無情地掛上電話,雖然明知林欣慧沒有惡意,但她卻不想聽人評論她的畫作和家庭。

  她低下頭看著手裡的號碼,剎那間,她變得怯懦起來。

  如果真的是那個人怎麼辦?

  十年來從未聯繫,只是固定每月匯來她和母親應得的贍養費和生活費,除此之外,他就不曾再出現過。

  如果真的是他,她該怎麼辦?

  莫思瑜的手不斷顫抖著,她突然轉身靠向牆壁,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幾分鐘後,臉色依舊蒼白的莫思瑜拿起電話,即使手指依然顫抖,卻還是堅定地撥出了電話。

  單勁一直無法打通莫思瑜的電話,他已經在她的錄音機裡留了無數次言,卻一直沒有得到她的回復。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他邊走出公司邊撥手機,司機正站在門邊等著他。

  「鑰匙給我,你今天先下班吧!我自己開車。」單勁簡短的說著,依舊不斷撥打莫思瑜的手機。仍是關機狀態。

  接過車鑰匙,他又撥電話給文學俊。「學俊,是我。我要去畫展會場……是,我知道在哪裡舉行……需要我去接莫小姐嗎?她已經在那裡了?好,我十五分鐘以後到。」他立即坐進車裡,發動車子。

  他怎麼也沒想到,莫思瑜已經到了會場。單勁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因為太關心她,反而變得遲鈍?

  瞬間,他決定了,不再和她耗下去,今天他就要展開進一步的行動。

  十五分鐘後,單勁將車停在畫展會場的入口,下了車後,他整了整西裝,將小費和鑰匙塞進泊車人員的手裡,接著迅速走進會場。

  畫展第一天,展覽廳外擺滿了祝賀的花籃,絡繹不絕的賓客們都擠在簽到桌邊簽名。

  他四處張望了一下,隨即看到站在窗邊的莫思瑜。單勁沒有直接走向她,反而先去祝賀文氏夫婦,接著又和幾位認識的商界朋友寒暄幾句,最後才走向莫思瑜。

  她正站在遠離人群的窗邊,眼裡有著少見的憂愁。化著淡妝的臉龐露出幾許疲憊。但縱使是憂鬱的她,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她的美是恬靜柔和中帶著溫暖的光芒,吸引人們不由自主地靠近。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他走到她身邊,語氣沉穩地問。

  莫思瑜正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驀地聽到他的聲音,吃驚地回過身看他。

  單勁發現她的眼眸黯淡無神,和她一貫活力、灑脫的神情截然不同。他的目光漸漸犀利,看起來她遇到了麻煩事,而且以她的個性推測,事情應該很嚴重。

  「我看來這麼糟嗎?」疲憊的眼眸微微眨了一下,她輕柔地歎氣,眼中流露幾分自嘲。「被你一眼就看出來了。」

  「沒錯,妳看起來氣色不太好。」他看了一下四周,文氏夫婦正和來賓談話,其它人則在四處觀賞畫作。「如果妳想離開這裡,我們可以悄悄下樓。」

  「不好吧!學姐會找我……她今天很緊張。」莫思瑜眼裡寫著渴望,嘴上卻這麼說著。

  「走吧!」單勁二話不說,拉起她的手,安靜迅速地朝樓梯口走去。

  莫思瑜屏住呼吸,加快腳步跟著他下樓。在疾步下樓的過程中,讓她緊繃的胸口瞬時釋放出壓力。一直走到樓下的寬敞走廊後,她微喘著氣,蒼白的臉頰終於有了一絲的血色。

  單勁轉過身望著她,握著她的手並沒有放開。

  「有什麼事困擾著妳?沒有關係,妳可以全都告訴我。」他的聲音帶著堅定的力量,還有些許霸道的強悍,卻讓她感到安心。

  她抬起頭,深刻地盯著他神采飛揚又流露著關切的俊臉。

  單勁挑了下濃眉,銳利的眼裡閃著鼓勵的光芒。

  「我遇到一些事,需要有權勢的人幫忙,本來我想找學姐,可是她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忙著檢查展覽的細節,都沒有睡覺,姐夫也是一樣……可除了他們,我又沒有認識其它人……」莫思瑜平靜的開口,將原本不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等等!」他的薄唇微抿。「妳是不是還漏掉一個人了?」

  一抹無奈的笑意湧上她的嘴角。「因為是件麻煩事,所以我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我不喜歡麻煩別人,也不喜歡別人來麻煩我。」

  「妳太誠實了。」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妳不用怕麻煩我,因為我很樂意為妳做任何事。」

  莫思瑜的手微顫,心臟倏地一悸,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而他正好也鬆開手。

  在他放開手的剎那,她竟莫名地感覺到一些失望。

  「好了,現在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困擾妳?我雖然無權無勢,但至少有錢。」

  單勁深刻的五官上,閃過一抹高傲與戲謔的神采。「為了將來賺更多的錢,我一定要幫妳解決妳的煩惱。」

  她滿是疑惑的瞅著他。「這話怎麼說?」

  「妳是不是一整夜都沒睡?我打了好幾通電話,都轉到語音信箱。」他雙手抱胸,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我昨天晚上就去學姐家了。」她無奈的笑道:「她以為我是去幫忙,還說了許多感激的話。一看到她那個樣子,我就不好意思說出自己的目的……所以感到很沮喪。」

  「那也不應該把手機關掉。」單勁嚴肅的說。「妳知道我很擔心嗎?但我又不知道妳家的地址,也不想突然出現把妳嚇到。」

  「我不知道你會擔心……」莫思瑜不禁被他感動。「除了我母親以外,就沒有人會為我擔心。」當人在脆弱的時候,是不是特別無法隱藏自己的感情?

  「我們去那邊坐一會兒。」他再次握住她的手,不讓她有掙脫的機會,強勢地帶著她走向供客人休息的長椅。

  莫思瑜其實也不想掙扎,在擔心了兩天兩夜之後,她的情緒也已經沮喪到最低點。

  「要不要喝點什麼?」單勁的眉峰不悅的聚攏,她的狀態比他想像中還糟。

  「你先告訴我,為什麼你說幫我才能讓你賺更多錢?我似乎和你賺錢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吧!」她慎重的搖頭。

  「我說過我的工作壓力很大,但和妳在一起很輕鬆,當我想偷懶的時候隨時可以找妳……如果妳變得憂鬱,那我該到哪裡尋找快樂?」單勁朝她眨了下眼,俊帥的臉上露出一絲孩子氣。

  「別開玩笑了。」她斜睨著他,嘟了下嘴。

  「第一次有人對我說這句話。」單勁的表情顯得有些奇怪。「原來我也會讓人覺得我是在開玩笑。」

  莫思瑜望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禁愕然道:「難道……你不是在開玩笑?」

  「是的。」他專注地看著她。「妳曾說過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妳說得對,在妳面前的我的確和平時不一樣,所以妳無法看清全部的我。就因為這樣,所以妳對我而言,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她呆愣了一秒。「我會關上手機是因為不想被不相干的人打擾。這兩天,很多畫商打電話給我,卻又不願意回答我的問題。」莫思瑜飛快地說著,此刻她的心跳也像她說話的速度一樣迅疾。

  但她卻不想去深思他那番話的意思,決定轉移話題,將自己的煩惱告訴他。

  「那麼妳的問題是?」單勁察覺到她的逃避,但在她有困擾的此時,他願意放慢自己的腳步。

  「這個故事說來話長……」血色再度從莫思瑜的臉上褪去,她看起來甚至有些冰冷。「我很少向人提起,也不願意再去想起。」看向他,她強作鎮定的模樣反而顯得楚楚可憐。

  單勁嚴肅的點頭。「如果妳不想告訴我,我不會追問。妳只需告訴我,要我做什麼就行了。」

  她的眼裡流露出感激。「現在我真的說不出口……我的情緒不太好……」深吸一口氣,莫思瑜感覺一股澀意衝上眼眶。「我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和我父親有關,我希望不是他,卻又好像期待這個人就是他……」

  莫思瑜突然眼露驚恐的看著眼前表情堅定的男子。她一直不願說的話,怎麼突然間就脫口而出了呢?

  單勁沒有開口,只是用深邃的眼眸平靜的看著她。

  「單勁,其實我一點也不灑脫,我有一個心結從來沒有解開過。」望進他那雙深褐色的眼眸,她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所以這一次,你一定要幫我。」

  他凝視著她,溫柔的點了點頭。

  垂下頭,莫思瑜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原來掉淚的感覺如此舒服,心裡堵塞的那些痛苦似乎找到了宣洩的出口。

  「最近我的畫被人大量收購,就連原本賣出去的畫也有人要求原買主割愛。對方很神秘,我曾打過收購者的電話,但他什麼也不願告訴我。我知道他只是個代理人,只是一直不知道隱藏在他背後的那個收購者真正的身份。」她的眼裡流露出不解的無奈。

  單勁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我的畫我自己知道,不可能那麼暢銷。那個收購者不是因為我的畫,而是因為我的人。所以我一定要知道是誰!就算我沒辦法知道,但總有人有辦法知道。」

  「是。」他的目光變得深不可測。「其實很容易查得到。」

  「你們覺得容易,我卻是一籌莫展……」她沮喪地垂下頭。「我第一次有這麼深的無力感。」

  「思瑜,我知道買妳畫的人是誰。」單勁低沉的說道。

  「什麼?!」莫思瑜瞬間瞪圓了眼。「是誰?」

  「我會告訴妳,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他的眼裡有抹鎮定與自信。「現在我們要上樓去參加畫展了。」

  莫思瑜不解的看著他,這個男人,果然充滿了神秘。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3 00:23:30

第三章   

  畫展首日很成功,雖然大多是政商界人士捧場,但經過媒體大力報導,再加上眾多名流誇讚,徐若蓮儼然成為藝術界最有前途的年輕女畫家。

  「思瑜,妳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沒睡好的關係?昨天都是我不好,拉著妳和我一起緊張。」閉館後,徐若蓮擔憂地看著她的表情。

  「我會送她回家,晚上的酒會我們就不去了。」單勁一直站在莫思瑜身邊,已經引起許多人的側目與猜測。

  「你們……」徐若蓮曖昧的朝他們眨了下眼。

  「我們?」單勁只是笑著回答。「有問題嗎?」

  「沒有,怎麼會有問題。」徐若蓮得意的看著莫思瑜。「我這個學妹可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當時在校內外可說是追求者如雲,卻從來沒有看過她對任何人假以辭色,也只有像你這樣的男人才能配得起……」

  「學姐,我真的很累,先告辭了。」莫思瑜根本沒有聽進徐若蓮的話,她仍沉浸在單勁早上對她說的那些話裡,想早一點知道買她畫的神秘人物究竟是誰。

  徐若蓮朝單勁露出鼓勵的笑容,高興地看著他們相偕離開。

  會場門口有一些狗仔記者等著,單勁明白他們想拍他個人的隱私,卻仍是大方地握著莫思瑜的手,毫不在意的帶著她站在門口等車。

  莫思瑜根本無心注意那些躲藏的狗仔記者,她本來就很少關心身邊的人與事,現在更是沒有心情。「單勁,你說晚上再告訴我,現在……」

  「噓。」他轉過身面對她,眼裡散發出迷人的光芒。「我們獨處時再說。」

  這個畫面在旁人看起來極為曖昧,也難怪那些攝影記者會拚命按相機快門。試想,這位從美國歸來的鑽石單身漢,不只擁有億萬財產,更有一張讓女人傾心的俊容,渾身散發出霸氣,卻又隱約透著神秘與溫柔……他的緋聞絕對能讓報章雜誌大賣!

  莫思瑜皺起眉,心裡有些氣惱,討厭他故作神秘的樣子。可是一接觸到他溫柔的目光後,她又覺得自己不應該生氣,他不肯說總有他的理由。

  單勁的車開來了,他從泊車人員手中拿過車鑰匙後,很紳士的替她打開車門。

  莫思瑜心思沉重地坐進車裡,神情益加疲憊。

  單勁的車開得很穩健,一路上都沒有開口。

  「我們到底要去哪裡?」她閉了下雙眸。「你不準備告訴我嗎?」

  「我先送妳回家睡覺,請先告訴我地址。」他看著前方的路。

  「你在打啞謎嗎?」經過一整天的憂慮,她已經疲倦得不想再爭論,輕聲說了住址。

  「畫展上我不告訴妳,是因為我覺得妳知道答案後,一定會生氣的。而今天是若蓮的畫展,妳終究不能太失禮。」單勁平靜的聲音極具說服力。

  張開眼,她倏地緊張起來。「你為什麼會知道?難道說……是他……」她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妳家到了。」他停下車望著她露出溫和的笑容。「上樓再說吧!」

  「好。」她太想知道答案,所以毫不遲疑的答應。

  單勁看著她的背影,深褐色的眼眸微微瞇起,那一刻的他,看起來有點危險和陰沉,讓人無法看透他真實的想法。

  「收購妳畫作的人是我。」單勁站在莫思瑜的客廳裡,語氣冷靜鎮定的說著。

  「什麼?!」莫思瑜滿臉疑惑。「單勁,我並不認為你在開玩笑,可是我希望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她清冷目光筆直的射向他。

  「就是我。」他張開手,自嘲的笑道:「本來想給妳一些驚喜,但卻好像變成了驚嚇,這個結果是我沒有想到的。」

  「你還笑得出來!」她走近他,雙眸裡射出火焰。「你可知我有多擔心嗎?」

  「我不知道。」單勁坦白的揚眉,臉上不經意流露出狂妄和霸氣。「如果我知道這樣做會讓妳如此驚慌,就絕對不會隱瞞妳。」

  「你……真的是你?」莫思瑜用力抿緊唇,心跳劇烈地讓她感到血氣上湧。「你這麼做實在太無聊了。」

  她穩定住心神,怒火中燒的瞪著他。

  「我真的沒有想到妳會有其它的聯想……應該說是我還不夠瞭解妳,如果我早一點……」單勁的眼裡寫滿抱歉。

  「等一下!」她的聲音突然拔高。「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你是商人,絕不會無緣無故做這種事,你的目的呢?」莫思瑜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無法置信。

  劇烈的心跳更讓她頭暈目眩。

  「妳先冷靜一下。」單勁向她走近,雙手按在她的肩上。「我就是不希望看到妳這種反應,才沒有立即告訴妳。」他炯亮的目光,強烈得讓她心悸。「我當然有我的目的,但絕對不是為了讓妳憂慮、難過,或讓妳想起不開心的事。」

  「但是結果就是這樣。」她想揮開他的手,然而在他懾人的目光下,終究還是忍住不動。「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你又不欣賞我的畫,甚至不理解我畫中的理念,以及我所追求的感覺。」

  「妳喜歡畫自然的事物和風景,用色大膽,很能捕捉細微的光影變化。不過妳的人物畫得不好,所以鮮少有人物肖像作品,即使出現在風景畫中的人物,經常也只是一個模糊的背影,顯然妳喜歡自然多過於人。」

  她聽著他飛快的說完對她畫作的看法,欲言又止。

  他說得沒錯,但這些都是他自己看出來的嗎?

  「也許我對繪畫沒什麼研究,也不能判斷好壞,但我在妳的作品裡看到妳的用心和妳對大自然的熱愛,所以我想讓更多人看到妳的作品,讓那些忙碌的心靈在自然裡得到安慰和放鬆。」單勁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的眼眸。

  莫思瑜的胸口掠過淡淡的感動,不過,她還是無法贊同他的行為。

  「因為這樣,所以你才收集我的畫?可是你全都買走了,誰還能看得到?」

  「我沒有這麼自私,不會獨享,我當然希望有更多人可以從妳的畫作裡感受到輕鬆與和諧。」單勁的眼中閃著淡淡的光華,他的臉逐漸在她眼前放大。

  眨動著疑惑的雙眸,莫思瑜仍是一臉茫然。「那你到底想要做什麼?」被他那雙會勾人心魂的眼眸盯著,她的腦子似乎變得遲鈍起來。

  「我要為妳蓋一間畫廊,讓妳所有的作品都能展示在大眾面前。」他的聲音裡有著自信和絕對的堅持。

  「根本不需要為我蓋畫廊,我沒有那種實力,你不必這樣做。」她的疑惑並沒有因為他的回答而減少,反而更迷糊。「你真的不需要這麼做。」

  「不只如此,我還有一個原因。」他堅定且輕柔地打斷她的話,目光瞬時變得氤氳深邃,更加勾人魂魄。

  「什、什麼?」她心跳的速度已經超越了極限,腦子開始混亂起來。

  一股沒來由的冷顫從心底升起,莫思瑜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因為我被妳迷住了,所以我想和妳緊緊聯結合在一起。」

  他清晰的話音在她腦海裡迴響著,那雙迷人的眼眸在她眼前逐漸放大,單勁一俯首,溫柔又堅定地吻上她的唇。

  莫思瑜全身一震,瞬間,她竟忘了掙扎與反抗。

  他的吻逐漸加深,霸氣的奪走了她的所有呼吸、所有堅持。

  莫思瑜覺得自己真的快瘋了!不,她是已經瘋了!

  一整夜,她根本無法入眠,睜大眼盯著頭頂上的天花板,腦海裡反覆出現自己昨晚荒誕的表現。

  她居然像個墜入情網的小女生,在他的偷襲下被嚇傻了,任憑他吻了個徹底!

  真是太可惡了,那個男人怎麼敢這麼做!

  隨著東方魚肚白,莫思瑜突然抓起枕邊的電話,飛快地撥他的手機號碼……奇怪,她是什麼時候記住他的電話號碼?

  腦海裡迅速閃過這個念頭,但她並沒有太在意,心裡的憤怒、委屈、混亂與矛盾都讓她變得不理智。

  「單勁,你昨天的行為實在很差勁!我看不起你。」電話一接通,她就對著手機大喊。

  「對不起,總裁現在不在,請問妳是哪位?」電話那一頭傳來一個溫潤客氣的女聲。

  莫思瑜的臉立刻漲紅,羞愧難當的說:「我會再打來。」說畢立即掛上電話。

  天哪!她這輩子還沒這麼失禮過!這全都是被單勁害的。

  她閉上眼,想到自己兩天兩夜沒有好好睡覺,頭昏腦脹地再也無法思考。可是她還是要和單勁說清楚,不管怎麼樣,她都要讓他斷絕追求她的念頭——雖然她覺得他想耍弄自己的可能性似乎比較大。

  像他那種有錢人,誰知道腦子裡藏了什麼想法。

  莫思瑜終於因為疲憊到極點,無力再胡思亂想,很快地就睡著了。

  「你以為用金錢和權勢就能打動人心嗎?」女子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憤慨。

  「妳既已還俗,又為何還要穿著道袍?」從她身後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

  「都是你逼的,如果不是你用全道觀的人的性命相逼,我根本不會還俗!」

  「我從來沒有說過那樣的話。」

  「是,你是沒有說過。你只是請求皇上在那裡建造行宮,徵用道觀的土地,把我們從這裡趕出去……」

  男女對話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在莫思瑜的耳邊不斷地放大。

  這裡是哪裡?莫思瑜睜大酸澀的眼,望著眼前煙霧繚繞、繁花盛開的庭院。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隨著那道悲憤的聲音,莫思瑜在煙霧中隱約看到兩個身影,但她卻無法看清楚兩人的臉。

  「我知道。」男子的聲音更顯冷漠。

  漸漸的,煙霧散去,莫思瑜終於看清女子的臉——那個與她容貌相像的道姑!

  她的臉上掛著悲傷的淚水,眼裡燃燒著怨恨。

  莫思瑜全身一震,自己怎麼又看到這名女子?這裡是哪裡?那個男人又是誰?

  就在她想看清楚道姑對面的男子時,倏地,一道尖銳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莫思瑜霎時睜開了眼,到底是什麼聲音打擾了她的夢?她是那麼迫切地想看清男子的臉……

  怔愣了好一會兒,她才發現擾她清夢的是手機鈴聲!

  睡眼惺忪中,她按下通話鍵。「喂?」

  「妳打電話找我?」單勁神采奕奕的聲音傳進她的耳中。

  莫思瑜神智立刻清醒,整個人翻身坐起。

  「沒錯,是我打電話找你。」

  「妳聽起來情緒不太好?」

  「當然了,在你昨天強吻我以後,你覺得我的情緒應該很好嗎?」她咬牙問。

  「強吻?我記得妳並沒有反抗喔!」他調侃的語氣說明他心情很好。

  怒火衝上腦門,莫思瑜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那是因為我嚇壞了,沒想到你會趁人之危,在我那麼擔心的時候,還和我開這種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真心的。」單勁的口氣變得嚴肅起來。

  「真心?在我告訴你我是個獨身主義者以後?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她飛快地質問他。

  「妳再睡一會兒吧!晚上我來找妳。」電話另一頭的他冷靜無比。

  「不用,我們沒有再見面的必要!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你昨夜的行為讓我厭惡,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包括停止收購我作品的幼稚行為。」她閉上眼,忍耐著因睡眠不足而引起的頭痛。

  「妳現在太激動了。」單勁的冷靜和她的怒火叫囂形成強烈對比。「現在妳說的話我不會當真。」

  「你是想繼續死纏爛打嗎?」

  「我只是忠於自己的感覺,對自己做的事誠實。我要打動妳的心,獲得妳的愛情。」他坦誠無諱的直說。

  「我一點都不覺得你的行為誠實。」她咬緊唇。「你以為收購我所有的畫、幫我開畫廊,我就會對你感激涕零嗎?對不起,我不是那種拜金的女人。」

  「我從來不覺得妳是那種女人。」單勁的聲音終於起了波動。「妳的作品既然是商品,我就有購買的權利,更何況我的出發點也只是為了讓妳高興。」

  聽到他如此霸道的話語,莫思瑜只覺得渾身劇烈的顫抖。「你以為用金錢和權勢就能打動人心嗎?」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她的心跳驀地漏跳一拍。這句話為什麼如此熟悉?她怔忡著,臉色慘白。

  「我只想用我的真心打動妳。」單勁有力的回道。「妳需要休息,這也是昨夜我沒有和妳詳談的原因。」

  「聽起來還真是體貼。」她冷嘲一句。是的,昨夜他吻完她以後,就和她說了一句「晚安,好好休息」,然後瀟灑離開,讓她陷入混亂中。

  「如果妳做出了決定,我相信沒有人能輕易改變妳的想法。妳大可安心的好好睡覺,不用管我要怎麼做。」單勁平靜的話中流露出霸道。

  「好冷酷的話,這才是你的真面目?」剛才瞬間的恍惚已經過去,她的心思又專注在和他的對話。

  「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妳在意嗎?」他的問題犀利,卻又隱含著忍耐。

  「不,我一點都不在意。」莫思瑜立刻掛上手機,剎那間,她忽然感到莫名的悲哀,眼淚也無意識地落了下來。

  她是怎麼了?為什麼會變得如此多愁善感、胡思亂想,一點也不像從前灑脫的自己。

  全都是遇到了單勁,她竟被他溫文儒雅的外表所迷惑。

  她狠狠地躺回床上,決定什麼也不再想,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等一覺醒來,做個spa後,就把父親、畫作,還有單勁全都拋到腦後!

  莫思瑜,妳一定做得到!

  這一次,她睡得很甜,也沒有再夢到奇怪的畫面。

  接近黃昏時,下了幾天的細雨突然變成滂沱大雨。

  單勁站在莫思瑜的家門口,再一次發現她真的很固執。

  打從最後一通電話後,他每天都想找機會和她談一談,卻都被她嚴厲的拒絕。

  「莫思瑜,妳就這麼害怕見到我嗎?」他對著緊閉的門扉低沉的說道。

  他知道她在家裡,也知道她能聽到他的話。

  門後沒有響應,他卻不覺得挫敗,只是繼續按著門鈴。

  對單勁而言,他是第一次主動追求一個女人。可他的第一次出擊,竟遭到無情的拒絕。

  他自然會感到憤怒,也曾想過對方既然不領情,他又何必強求?但是,對莫思瑜,他就是無法輕易地放下。

  她偶爾俏皮的表情、靈動水漾的眼眸、時而顯露的脆弱憂鬱,以及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站在水裡的幸福笑容……對他彷彿有股魔力,讓他第一眼看到她,就注定了一生的愛戀。

  所以,不管她怎麼拒絕,他都不會放棄。

  莫思瑜隔壁鄰居的大門打開又關上,顯然他的行為已經引起其它住戶的注意。

  但單勁不在意,今天他一定要敲開她的房門。

  「妳這種逃避的態度,一點也不像我認識的莫思瑜。既然我已經來了,妳難道沒有勇氣開門?」單勁蹙起眉,深褐色眼眸陰鷙的盯著緊閉的大門,眼神堅定。

  「你想吵得全世界都知道我們的事嗎?」終於,莫思瑜打開大門,臉色陰沉的站在他眼前。

  單勁挑了下濃眉,面無表情的越過她,逕自走進她家。

  狠狠地甩上大門後,她在門前停留了一秒鐘,努力平復內心的暴躁情緒。

  「我在電話裡已經和你說得很清楚,從今以後不要再來找我,我們也不再是朋友了!還有,我不是不敢開門,而是不想開門。」她穿著運動型睡衣,長髮束在腦後,眼冒怒火地瞪著他。

  「妳這個模樣還是很迷人。」單勁的眼神在接觸到她眼底的怒火時,漸漸變得柔和。

  「單勁,你腦子所想的是不是和別人不一樣?」莫思瑜沒有料到他會忽然讚美她,差一點窘紅了雙頰。

  「是啊,在美國時也有人這麼說過我。」他笑了笑。「妳也贊同嗎?」

  「我真是瘋了,竟會和你說這些話。」她轉過身,不想看到他溫柔的目光。「你應該已經停止收購我的作品了吧?你不用擔心退貨問題,我會讓畫廊將畫款全都還給你。」

  「我已經為妳的畫廊選好地點,只要談妥價格就能開始裝修。」單勁抿了抿薄唇。

  她立刻轉身,看到他眼裡的堅決與一閃而逝的銳利。

  「你憑什麼覺得你有權管我的事?」她突然覺得全身發冷。「你這樣做只會讓我覺得你既霸道又專斷獨行。不要以為你有錢,就可以隨便決定別人的事。」

  「也請妳不要對有錢人有偏見。」單勁眼眸微瞇,危險的光芒倏地閃過。「有錢不是我的過錯,妳不能因為我有錢就否定我的心意。」

  「你一直強調你的心意,但我卻只看到你不顧我的反對,擅自做這些我不喜歡的事。你如果喜歡我,就應該尊重我的決定。」莫思瑜用力搖了搖頭。「我不相信你喜歡我,我覺得你只是想征服我。」

  「是嗎?」他的目光變得更加深沉危險。「原來妳是這麼看我的。」

  「沒錯。」她用力地點頭。「不管你為我做了些什麼,都只是增加我的負擔而已。」

  一想到因為他收購畫作而造成的煎熬,她就無法原諒他的行為。

  「即使我並不知道妳和妳父親之間的恩怨?」他的聲音逐漸冷漠。

  莫思瑜倒抽一口氣,強壓下胸口的抽痛。「請你出去,單先生,你真的管得太多了。」

  「我也不想管。」他突然朝她走近,犀利的目光中帶著怒火。「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拒絕我!只有妳,莫思瑜。」

  「你既然知道我會拒絕你,又為什麼要做那些讓我反感的事?我不明白你這樣糾纏我到底是為什麼?」她倔強的瞪視他。「從一開始我就告訴你,我不會接受任何感情,也不想被任何人束縛,我要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更不需要一個隨意插手我人生的男人!」

  「妳真的很不知好歹。」他的眼神轉為嚴厲。

  「難不成你說了喜歡我,我就不能拒絕嗎?」她感到非常可笑。「這就是你的邏輯,所以你才會對我說這些話,你真是傲慢又自大,而我竟然還以為你和其它人不一樣。」

  「莫思瑜,妳以為我不想放棄嗎?雖然妳早就表示過妳的想法,而我也不是一個喜歡強迫別人的人。」單勁用力深呼吸,他必須用最大的自制力才能強壓住想對她大吼的衝動。

  這個女人每一句話都在挑戰他忍耐的極限,從來沒有人用這種鄙視的目光、挑釁的口氣和他說話!

  「那就請你放棄吧!」她像個高傲的公主般昂起頭。

  「我不能。」他大步走到她面前,灼灼的目光直看進她的靈魂深處。「因為一閉上眼,妳的臉就會浮現在我的眼前。因為無時無刻想要看到妳,所以我必須把妳留在我的身邊。」

  「你說這種話我也不會感動,只會覺得可怕。」她想向後退,卻被他一把握住手腕,莫思瑜開始害怕得顫抖。

  「可怕也好,討厭也罷,隨妳怎麼看我。既然我無法放棄妳,只能強迫妳接受我。」此刻,他的目光是真正的殘忍與冰冷。

  「你這算是威脅?」她想要掙扎,可是他的力量比她強多了。「我不會妥協,絕不會。」她絕不示弱,他真以為她那麼好欺負?不,單勁看錯人了。

  「那我們就來試試看。」他逼近她的臉,溫熱的呼吸正好吐在她蒼白如紙的臉上。「看看誰才是那個最後放棄的人。」

  「你把這種事當成征服的遊戲嗎?」她全身緊繃,瞪視著他。

  「如果只有征服才能得到妳的話,我就會這麼做。」他受夠了她懷疑的眼神,難道他的感情如此不值得信任?偏偏他卻是個不屑撒謊的人。

  「單勁,你是個差勁到極點的男人。」她咬牙切齒的說。

  「謝謝妳的誇獎。」他倏地放開她的手。「而我絕不會放棄妳,絕不!」他撂下狠話,轉身朝大門走去。

  莫思瑜氣得渾身發抖。「你休想……」關門聲打斷她憤怒的聲音,更教她生氣的是,他竟然就這樣甩門離開!

  什麼嘛?她回過身,看著緊閉的門,雙眼盈滿挫敗的怒火。

  生平第一次,她感覺到害怕。對於單勁,她真的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

  握緊拳頭,她咬緊唇,不管如何,她都不會改變心意。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動搖!

  然而,心裡的恐懼混合了太多莫名的複雜情緒,不斷地升高……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3 00:23:49

第四章   

  單勁突然離開莫思瑜家,並不是因為他怒不可遏,而是他詫異地發現在他的眼前出現了幻覺。

  當他對她說出那一句:「而我絕對不會放棄妳,絕不!」時,在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些奇怪的畫面。

  他抓不住那些一閃而逝的書面,卻覺得像這樣抓住她手腕的場景似曾相識,彷彿他曾經對她說過一樣的話,做過同樣的事。

  但那絕不可能!單勁放開她的手後,只覺得腦子裡充斥著無法捕捉的畫面。因此,他快步離開她家,不想在她的面前失控。

  單勁走進電梯時,那些奇怪的感覺和畫面又突然消失。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現象,讓他感到非常不舒服。他習慣任何事都井然有序,而且凡事有計劃又喜歡掌控全局,對突發事件也能有效解決。

  只是剛才的那種奇怪感覺,竟讓他無所適從,並且感到莫名的緊張。

  那絕不是什麼幻覺,而是真實的發生過。

  坐進車裡,單勁一邊開車,一邊還在思考。

  雨越下越大,而他眼前的路況也越來越糟糕,雨刷儼然變成裝飾品,在傾盆大雨中,根本無法看清眼前的道路。

  此刻,他的眼前再度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同時一股劇烈的疼痛衝向單勁的太陽穴。

  瞬間,痛楚在他的腦子裡爆發,僅僅只是一眨眼,他就失去了知覺,車子也失去控制,衝撞上路邊的大樹。

  莫思瑜可以肯定自己被人耍了,耍她的那個人就是單勁。

  還說什麼「絕對不會放棄」,威脅的撂下狠話後,他卻人間蒸發,已經過了一個星期,她沒有再看到他出現過。

  「當然,這樣我也輕鬆了。」作畫的同時,她又開始自言自語。「恢復到以前的生活,我應該高興才對。」

  話雖然這麼說,但她卻瞪著自己空白的畫布。

  三天了,她想畫下黃昏璀璨的夕陽,卻無法下筆。原本應該快樂的心情,卻好似籠罩著烏雲,即使有陽光,卻無法穿透雲層。

  忽地,手機響起,她瞧見號碼顯示是徐若蓮,這才接聽。「喂,是我。」

  「思瑜,妳和單勁是怎麼了?」徐若蓮劈頭就問了她最不想聽的話。

  「沒怎麼啊……」莫思瑜悻悻然的回道。「學姐,我們好久沒有聯繫,妳打電話來就是為了問他的事情嗎?」

  「你們吵架了?」

  「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果然,學姐誤會了。她立刻義正辭嚴地解釋。「不管他說什麼,妳都不要相信。」

  「他現在還能和我說什麼?!不過,聽妳的口氣好像不知道他出事了。」徐若蓮的語氣顯得有些愕然。

  「他的事我都不想知道……」莫思瑜咬了下唇。「反正都與我無關。」

  「即使他車禍住院,一直昏迷不醒,妳也不在意?」徐若蓮有些失望。「之前看你們還挺好的樣子,不過這件事媒體鬧得沸沸揚揚,他的公司現在也亂成一團,還好他的部屬都很出色。」

  莫思瑜心裡微征,什麼車禍?「思瑜,雖然妳對週遭的人與事向來隨意,但我不知道妳竟然會這麼冷漠,不管怎麼樣,妳也應該去醫院看一下他吧!怎麼能說他的事都和妳沒有關係?」徐若蓮沉默了半晌後,終於開口訓起她。

  「學姐,什麼車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莫思瑜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而且手指也在發抖。「我完全不知道……」

  「已經一個星期了,一個星期前不是有一天雨下得很大嗎?他的車子失控撞上路邊的大樹……」

  是那一天嗎?莫思瑜一震,血色從她臉上褪去。難怪他一個星期都不曾出現,原來是出了車禍?!

  「醫生說他的頭部可能遭到重擊,所以才會昏迷不醒,但具體的原因不明,現在只能等他醒過來,也許……他永遠也醒不過來……」徐若蓮長歎一聲。「妳真的不知道?」

  「我、我好久沒有看新聞,也很少買報紙。」這一個星期,她根本沒有精神去理會外界的事。「沒有人告訴我。」

  「那妳趕快來看看他吧!」徐若蓮語氣急促的道:「我現在才知道他小時候父親就去世了,他母親改嫁後,他就一直是一個人。醫生說親人的呼喚也許能把他喚醒,但我們卻無法聯繫上他母親。」

  莫思瑜感到莫名的心酸和焦慮,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擔心。

  「在哪家醫院?」她不再多想,直覺的問道。

  除若蓮告訴她醫院地址。「妳什麼時候來?」

  「我現在就來。」她邊講電話邊脫下工作服。「很快就到。」

  她的心臟怦怦地狂跳著,渾身充斥著前所未有的憂慮與緊張。

  如果他永遠也無法醒來……這個可能性把她嚇壞了。失去他的恐懼,早就超越了當初他說絕不放棄她時的害怕。

  「怎麼會這樣?」看著躺在加護病床上,形容枯槁、雙眸緊閉的單勁,莫思瑜只覺得一陣鑽心的痛楚。

  一個星期前還充滿力量,讓她害怕的男人,此刻怎麼會毫無生氣的躺在這裡︵>@「我們已經請了許多腦科的權威專家會診,卻還是無法找出確鑿的病因。」文學俊皺緊眉頭。「人腦的結構太過複雜,至今還是有很多未解的謎團。」

  「我沒有想到……」莫思瑜小心翼翼地走近他的床邊,看到他放在棉被外的手指一動也不動。「我真的不知道他出事了,我還在心裡罵過他……」她淚眼迷濛,努力想眨去奪眶的淚水。

  真是奇怪,她本來很厭惡單勁,還希望永遠不要再和他有牽扯。然而現在,她卻因為他的昏迷而落淚。

  「思瑜,妳和他說說話吧!醫生說他可能會聽得到。」徐若蓮輕聲說:「妳和他說話,也許比我們所有人說話都要有用。」

  莫思瑜沉重地看著病床上、彷彿靈魂出竅的男人,她感覺不到他的任何氣息,可他過去明明是存在感那麼強烈的男人啊!

  「單勁,你是一個不遵守承諾的人,你不是曾對我撂下狠話,說你要做什麼嗎?可是現在你什麼也沒有做到,這會讓我看不起你的。」莫思瑜咬緊牙,忍住胸口的酸楚。

  文學俊拉了拉妻子的手,識相地離開。病房裡只剩下一臉哀傷的莫思瑜和依然昏迷的單勁。

  她望著他緊閉的雙眸,消瘦的兩頰,以及蒼白的臉色,心裡的酸楚倏地生起一股怒火。

  「你不能讓我擔驚害怕了一個星期後,卻什麼也不做!你快給我醒過來,醒來後實行你的承諾。你說過不會放棄對我的追求、說過一定要我屈服……你不醒過來,又怎麼能做到?」她的語氣裡有著怨怒,但卻無法掩飾她的焦慮和心酸。

  病床上的他,還是毫無反應。

  「你怎麼可以這樣?」晶瑩的淚珠從她明亮的眼裡落下。

  莫思瑜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擔憂,開始放聲大哭。

  這是我嗎?單勁望著眼前那面古樸的銅鏡,銅鏡裡的自己頭戴紫金冠,身穿團龍紫金袍,腰上繫著玉帶,腳上瞪著黑色軟皮靴,大姆指上還戴著一枚通體雪白的玉戒,渾身貴氣逼人。

  但這身古怪的打扮並不適合他,教他有種回到幾千年前的錯覺,而且他身處的房間更是雕樑畫棟、古意盎然。

  「王爺,絲棋姑娘已經在偏廳等候。」一名僕役打扮的男子,恭敬地站在雕花房門前稟報。

  他是王爺?!那一刻,單勁清楚地明白眼前的男子就是自己,而且心裡也因為「絲棋」這個名字而湧現狂喜。

  對他來說,絲棋無比重要。

  他快步跨出廂房門坎,不假思索的走向偏廳。

  就在他看到那名身穿青色道袍、容貌秀麗絕倫的女子時,突然間,他就明白了一切。

  此時的他,並非單勁,而是李雅——唐朝時的一位王爺。而「絲棋」,是李雅在遊歷名山大川時,一見傾心的佳人。

  一開始,他只是被幽靜美妙的琴聲吸引,而當他發現像她如此美貌的女子竟年紀輕輕就遁入空門後,不禁勃然大怒。

  愛情,讓他變得瘋狂,他發誓要讓她還俗,娶她為妾。

  「絲棋。」李雅走進廳裡,溫柔地呼喚她。

  莫思瑜驚訝地發現單勁緊閉的雙眸微微顫抖,似乎有了反應。

  「單勁,你是不是聽到我說話了?」她激動地握緊他的手,發現他的手指開始動了起來。「我是莫思瑜,你聽到我說話就握住我的手!」

  忽地,她感覺到他的手變得有力,自己不再只是握住一隻毫無生氣的手——他握住了她的手!

  「動了!」她呢喃自語,驚喜若狂。「單勁,你醒了嗎?」

  他又倏地放開她的手,眼眸的顫動也突然停止了。

  「單勁?」莫思瑜慌張地叫著他的名字。「你不能再睡著,你剛才是不是聽到我說話了?喂!你不能讓我高興一下就又撒手不管啊。」

  她輕輕地搖晃他的肩膀,發現他又變回先前沒有知覺的狀態。

  「你太過分了……」她的眼眶又紅了起來。「你再這樣下去,不要怪我……」

  「不管你」三個字,她就是無法說出口。

  她守護他三天,他一直都像是沒有靈魂的木偶動也不動。剛才他給的反應應該算是一個進步了吧?莫思瑜振作起精神,決定先去找醫生,他剛才的舉動起碼說明他的狀況有起色了吧?絲棋死了。

  李雅蹲在她跳下的山崖旁,手裡緊握著他本想送給她的御賜夜明珠。

  她竟恨他至此,寧死也不願意嫁給他嗎?是他錯了……不該罔顧她的反抗而強娶她入門。

  是他錯了……不該用他的權勢逼她就範。

  但他只是想給她幸福,他是真的喜歡她、愛她,想要一生呵護她……

  為何她不懂?淚水滑下他俊美的面容。

  他的愛,竟換來她的死亡。

  早知如此,他寧願什麼都不會發生。

  如果有來生,他一定會窮其一生去守護她的幸福,清償他今生欠她的債。

  如果有來生……可是會有來生嗎?「不……」絕望、痛苦的嘶吼,彷彿能震天撼地。

  他不要來生,他只要她今生活著。只想見她露出清新的笑容,看到她坐在琴前輕撫琴弦,面容美麗恬靜……

  然而,這一切再也無法追回。

  是他逼死了她,是他逼死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今生無緣,而來生卻是那麼的渺茫與難測。

  「不……」絕望的低啞聲從單勁的嘴裡逸出,卻輕得幾不可聞。

  莫思瑜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中驚醒,睜大眼,直直望著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不……」又一聲痛苦的呻吟,這一次她聽得清楚明白。

  「單勁……醫生、護士……他說話了,我聽到他說話了!」莫思瑜按鈴叫人,然後直接衝出病房。

  幾分鐘後,單勁的身邊圖滿了人,包括正好來探病的徐若蓮與文學俊。

  「醫生,我明明聽到他說話,是真的!」莫思瑜看著昏迷不醒的單勁,心裡又急又氣又擔憂。

  「會囈語就是一大進步,妳不用急,從昨天到今天,他的情況越來越好。」和藹的醫生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來妳對他很重要,妳一來,他就有了起色。」

  莫思瑜的臉上倏地染上幾許紅暈,羞赧的低下頭。

  她偷偷地瞄向單勁,自己對他真的那麼重要嗎?才想著,她突然看到他緊閉的雙眸緩緩張開,露出迷惘的眼神。

  「單勁!」隨著她的驚呼,單勁終於從長久的沉睡中甦醒過來。

  晨曦柔和的透過白色窗簾灑人病房。

  單勁張開雙眸,視線定在天花板上的一點,眼神顯得疲憊而焦慮。

  他從那個夢境——也可以說是自己前世裡清醒了過來。他一共昏迷了十天,而在這十天裡他有時渾渾噩噩的,幾乎是身處在前世的記憶裡。

  那是夢,但也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事。在夢裡——在他的前世裡——所有的感覺此刻依然在他胸口迴盪著。

  從不相信輪迴之說的他,此刻卻不再有任何懷疑。他相信自己的判斷和感覺。

  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第一眼就被莫思瑜吸引,原來在千年以前,這種事就已經發生過。

  而在千年以前,他對她欠下的情債,今生既已相逢,他就必須償還。「你醒了?」就在他蹙眉深思時,病房的門被悄然推開。

  他從前世牽掛到今生的女子,帶著恬淡又溫柔的笑容,翩然走進他的世界。

  「妳來得太早了。」單勁立刻收回自己的思緒,對她露出笑容。

  「我來得早一點,你就有人可以說說話,不是很好嗎?」莫思瑜棺起了長髮,將手裡的鮮花插進花瓶。「反正我也習慣早起,你昏迷的這幾天,我也是這個時間到的。」

  「辛苦妳了。」一股感動湧上他的胸臆。「我沒想到妳會來照顧我……」

  「你雖然對我很過分,但你畢竟是在離開我家的途中出了車禍,我們又有過爭吵,所以我覺得自己有一些責任。」她立刻解釋,不想讓他誤會自己對他有什麼特殊感情。

  「原來是這樣。」單勁也不感到失望,反正他早已下定決心,今生一定要償還前世的債,一定要打動她的心。「謝謝妳。」

  「你這麼客氣讓我很不習慣,和你那天的表現完全不一樣。」莫思瑜不想看到他溫柔深遂的眼睛,她發現自從他醒來後,她越來越覺得他那雙眼眸有魔力,可以讓人不自禁地沉迷在他的目光裡。

  「那一天我是氣壞了,妳的拒絕讓我覺得挫敗,也傷了我的自尊心。」他平靜地說,炯亮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我真的很不習慣……你是不是還沒有完全清醒?」她又想看他,卻又不敢看他,只能假裝整理花朵。「你那天蠻不講理,不但撂狠話還突然甩門離開,讓我覺得很可怕。」

  「妳不必覺得我可怕,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做出任何傷害妳的事。」不管有沒有前世的記憶,他都不可能會傷害她。

  莫思瑜因為他突然認真的眼神而垂下頭,她說不清楚現在心底的感覺。只是有股淡淡的溫柔在胸口流動,讓她的心變得柔軟。

  「你不要以為現在說些好聽的,我就會再給你機會。」她低著頭,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冷漠。

  單勁嘴角邊的笑容依舊燦爛。「是,我知道。」

  「你太奇怪了吧!」她憤然地抬起頭,直視他含笑的眼。「還是你打算改變戰略,對我採取懷柔政策?」

  「我在想,我之所以會對妳一見鍾情,是不是就是因為妳直接、毫無虛飾的個性,透明得像水一樣清澈呢?」他望著她的眼神迷人而專注。

  「太好笑了,你以為自己在演偶像劇嗎?還水一樣清澈,我都要起雞皮疙瘩了。」她表情尷尬,狂亂的心跳讓她幾乎無法站穩。

  「隨妳信不信,這是我真實的感覺。」他狡黠地笑道,眼角的笑紋使他的眼神看起來更加深遂。

  「看你已經能開玩笑,我想明天起我也不必來了。反正這裡有最先進的設備,有最好的醫務人員。醫生說只要你能下床走路,應該就沒問題了……」

  莫思瑜發現他的確是個危險人物,為了確保自己不被他誘惑,還是能離多遠就離多遠好了。

  「是嗎?那為什麼我的頭還會痛?」他舉起右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那天晚上我開車時也是這樣突然劇痛而失去意識,才會出車禍。」

  「劇痛?」她看了一眼他蒼白的臉色。「醫生之前也沒有辦法查出你昏迷的原因……」

  「而且我還覺得手腳發軟,連起身都很困難。」單勁皺起濃眉,用手肘支撐著身體,這才艱難的坐起身。

  「我找醫生幫你看看。」莫思瑜急忙走到他身邊,幫他在身後墊高枕頭。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能叫醫生。」他以無奈的眼神凝視她。「妳還是不要再到醫院來了,如果見到我會讓妳困擾、痛苦的話……」

  莫思瑜被他眼裡的無奈所打動,抿緊唇,堅定的搖了搖頭。

  「我是說確定你的身體完全好了以後,我才不用來看你。」她生硬的說,但眼裡的關心不經意地流露。「我也算有點責任,不會這麼狠心丟下你不管。」

  「也就是說妳會對我負責到底?」單勁的眼裡有著欣賞,她果然是個善良的女生,而且她對自己也許並不像她嘴裡說的那麼討厭。

  「什麼負責不負責……」她斜睨他一眼。「要不要我請醫生過來再幫你檢查一下?你以前也會這樣頭痛嗎?」

  「沒有。」單勁誠實的回答。「在妳家是第一次,因為突然覺得頭痛,我才會冒失的離開。」

  「什麼?」她的腦海裡浮現出他猝然離開的那一幕。「既然你那時候覺得頭痛,怎麼還開車?你應該先休息才對,難怪會出車禍,你也太不小心了。」責備的話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我不想在妳面前出醜,而且那種疼痛是第一次。」看見她眼裡的不滿,單勁卻變得越來越高興。

  她在擔心他,而且是非常的擔心。

  「大男人主義,是人都會有不舒服的時候。」莫思瑜瞪了他一眼。「這就叫自作自受。」

  「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嚴厲的罵我。」他挑了下劍眉。「但感覺還不錯,沒有很討厭。」

  「那是因為我說得對。」她歎了口氣。「身體是你自己的,沒有人可以幫你照顧。」

  「是的,遵命,女王陸下。」他敬了個禮。

  皺了皺眉頭,看到他一臉陽光的樣子,她終於放棄說教。

  「你餓不餓?要不要吃早餐?醫生說你可以嘗試喝粥了,讓胃恢復功能。」畢竟吊了十天的點滴,他也消瘦了一大圈。

  「妳不說我還真不覺得餓。」他看向點滴瓶。「真難想像我這幾天都靠這玩意生存。」

  「我請護士替你拿早餐過來,你好好休息一下,沒有體力才會渾身無力吧!」

  莫思瑜決定先去找醫生好好談一談,她不想讓他太擔心。

  如果他的身體狀況真如他說的那樣,他應該好好徹底檢查一番,直到找出病因為止。

  「好。」他輕柔的回答,看著她轉身離開房間,單勁的笑容倏地變得有些無奈和感慨。

  他對她撒了謊,其實他現在不再感到頭痛,也不會全身無力、行動艱難。他會那麼說,只有一個目的——把她繼續留在身邊。

  如果說裝病可以讓她付出關心,並且拉近兩人間的距離,那他寧願天天生病。

  為了卸下她的防備,讓她明白他的真實心意,並且接納自己,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3 00:24:10

第五章   

  果然是有錢人的家。

  莫思瑜站在寬敞的廚房裡,看著烤箱、微波爐,以及如冷藏櫃般巨大的冰箱等最新產品時,不免發出讚歎。

  「這間廚房根本像我整個家那麼大嘛。」她習慣性的自言自語。「他一個人住,需要這麼大的地方嗎?」

  「一個人當然不需要。」廚房門口響起一道調侃的聲音。「這裡比較適合一個大家庭。」

  「你怎麼起床了:醫生不是說要你多休息嗎,」莫思瑜一隻手拿著鍋鏟,不客氣地指著他的鼻尖說。「回床上去。」

  「看護小姐,我也需要透口氣吧,一直躺著也不行。」單勁皺了下眉,盯著她手裡的鍋鏟。「而且妳的武器是不是也稍顯油了些?」

  「我還不是為了要做飯給你這個大老爺吃!」她鼓起腮幫子,氣呼呼地瞪他。

  「不要才好一點就亂來,上個禮拜是誰又突然頭痛暈倒的?」

  「可是我不習慣躺在床上。」單勁一徑搖頭。「這不像是我的生活。」

  「那你想怎麼辦?」她無奈的歎了口氣,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當他的保母。

  「妳陪我說說話,或者我們一起看DVD。」.他挑眉,深遂的眼眸中有清澈的光芒隱隱流動著。

  她覺得自己無法拒絕這個溫柔又有些孩子氣的男人。

  「你……到底是怎麼樣的人?」莫思瑜放下鍋鏟,盯著他輕歎。「第一次遇到時,你溫文儒雅,後來又變得不近人情,現在又像個不聽話的小孩……你到底還有多少面是我沒見過的?」

  單勁的笑容如陽光般燦爛。「在妳面前,我可以完全的釋放自己,不必壓抑。

  所以才會顯得如此多變。」

  「鬼才相信你的話。」其實她相信了。「走吧!我要監督你上樓去休息。」不想看到他那張笑得得意的臉。

  媒體還說他冷靜穩重,其實他根本是個麻煩精加霸道鬼,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自以為長得帥氣又魅力無窮,就到處利用自己的優點來奴役她……

  等一下!她什麼時候開始覺得他魅力無窮的?又為什麼甘願被他奴役?莫思瑜一邊上樓,一邊回頭瞪著一臉笑容跟在她身後的男人。

  「單勁,我先聲明,我現在會在這裡,全是因為你病了,而我說過要照顧你到康復為止,你可不要胡思亂想。」

  「我什麼話也沒有說,到底是誰在胡思亂想?」單勁笑得眼瞇成了一條縫。

  「我只是提醒你罷了。」莫名的,她感到臉上熱了起來。為了怕被他看到,她趕緊低頭疾步上樓。「你真的要好好休息、盡快康復,免得你那個劉秘書天天到這裡向你匯報工作。你好歹也是一家大企業的老闆,就算不為自己也該為員工著想吧!你知道你生病了以後,他們有多辛苦嗎?」莫思瑜越想越氣憤,突然在他的房門口停了下來,再度回頭瞪著他。

  「他們都是優秀的員工,會處理好這次的危機,只要公司度過難關,年底我會加發獎金。」單勁的臉上終於有了認真的表情。

  「別人都在努力,你也不能偷懶。」她小巧的臉上散發出奪目的光芒。「把身體養好,然後和他們一起並肩作戰。你應該有更大的野心才對!」

  「我的確有更大的野心。」那就是妳。單勁微微一笑,笑容裡掠過一抹神秘的執著。為了妳,我現在才會不顧公司,裝病在家。

  莫思瑜點了點頭,心底卻有一股奇怪的感覺流過,他的眼神裡是不是想要告訴她什麼?為何她會突然心悸起來?「對了,你有吃藥吧……」她邊說邊走進他那間三十多坪的大臥室,裡面除了寢室外,還有他的工作區。

  「你又開計算機了。」看到桌上的筆記型計算機後,她又聚攏秀眉。「而且也沒有吃藥!」

  「這個藥水太苦了,我沒辦法吞下去。」單勁的口氣彷彿在談天氣般輕鬆。

  「不要像個小孩子!你……」她氣呼呼的轉頭,卻發現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後,害她差點撞上他的胸膛。

  他真的很高!抬起頭,她才能看見他的俊臉,以及那抹可惡的笑容。

  「你不吃藥就是不想好。如果你打算放棄自己的健康,請你現在就告訴我,也省得浪費我的時間來照顧你……怎麼了,」她的口氣忽然變得憂慮,因為單勁忽然間濃眉緊蹙,表情痛苦。

  「我的頭……」單勁朝四柱大床走去,手還撫著自己的額頭。

  「又痛了嗎?」莫思瑜的心倏地揪緊,每次看到他頭痛的樣子,她就會緊張,生怕他又會像上一次那樣昏迷不醒。

  她小跑步到他身邊,扶住他的身體。「叫你躺下休息,你偏要和我作對,現在好了吧……」

  單勁的手倏地搭上她的肩膀,他一個踉蹌,連同她一起倒向床上。

  莫思瑜小聲的驚呼一聲,感覺自己跌在他溫暖又強壯的身體上。

  「你怎麼了?」她顧不得兩人曖昧的姿勢,趴在他的胸膛上著急地審視著他緊閉的眼睛。

  「不知道,突然覺得頭好暈。」單勁右手摟在她的腰上,緩緩的張開雙眸。

  莫思瑜緊張的看著他的臉。「那你快吃藥,你……」她剛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他的手牢牢地扣住她的纖腰,凝視著她的眼神是如此熱烈與專注。

  他的臉就在她的正前方,莫思瑜抬起頭想叫他放開自己,卻在無意間望入他深遂而熾熱的眼眸。

  一股滾燙的熱意在她身上蔓延,臉頰也開始泛紅。

  「你先讓我起來。」不知怎麼搞的,她的聲音忽然變得軟綿綿地毫無力道。

  他緩慢且堅定的搖頭,另一隻手也爬上她的纖腰,稍一用力就將她的身體攬到他的胸前。

  此刻,他們臉對臉、眼對眼,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吐息。

  莫思瑜的眼裡只剩下單勁那雙魅惑人心的眼眸,完全忘記要掙扎與反抗。

  一股熱流從他們身上流過,單勁輕輕的揚起頭,他的吻先是印在她可愛的鼻尖上,然後落在她的眉間。

  她傻愣的靜止不動,氧氣好似從她的胸腔裡被抽走,只覺心旌搖曳。

  單勁濃烈且熾熱的目光看進她清澈的眼眸,四目相交,彼此都無法移開視線。

  「我想吻妳。」在他行動之前,他紳士地先預告。

  莫思瑜的心臟狂亂地跳動,她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她的舉動彷彿是對他提出了邀請,而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絕妙的時機。

  單勁溫柔地吻上她顫抖的紅唇,不讓她有後退的機會,一下就吻得既狂熱又纏綿。

  莫思瑜並沒有阻止他的吻,事實上她的思緒早就失去理智,甚至不自覺的熱烈回吻他。

  這一刻,她只是沉浸在自己感情裡的誠實女子,被她心儀的男子親吻著。

  莫思瑜關閉手機,將自己反鎖在臥室裡,並且用被子蒙住臉。

  她以為這樣就能像駝鳥一樣忘記今天下午發生過的事。

  「怎麼會這樣?」她喪氣的低喊,聲音裹在棉被裡而顯得非常氣悶。

  她,莫思瑜居然像那些熱戀中的年輕女孩般,頭腦發昏地和單勁熱吻!

  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才會做出這種反常的舉動呢?一定是最近兩個星期都在照顧他,教她心裡煩躁不安,才會變得不正常。

  「不,不是這樣的。」她沮喪的喃喃自語。

  雖然她想以這種借口欺騙自己,但她卻是個誠實的女子。她被單勁深深吸引,覺得他既有男子氣概,又充滿了魅力。是費洛蒙在她的身體裡作祟嗎?任何男人和女人都會有這般心動與被誘惑的一天。

  即使她是個獨身主義者,即便她早就下定決心為了自由和不受傷害而永遠不要愛上任何人,但,她還是對他動心了。

  但是這就算愛上他了嗎?莫思瑜用力搖頭。「不,還沒有!」

  她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相信過不了多久,這種感覺就會冷卻。不管他的吻有多麼甜蜜誘人,無論他的擁抱有多麼溫柔可靠,不管她多喜歡他那雙深遂的眼眸……

  她拉緊棉被,想將自己包得更緊,並且驅散這些不該有的思緒。

  然而,她就是無法將軍勁從自己的腦海裡驅除。閉上眼看到的是他,睜開眼還是能感覺到他吻她時的熱度與誘惑力。

  她到底該怎麼辦?

  那一夜,莫思瑜輾轉難眠。

  直到天濛濛亮,她才勉強合上眼,意識進入模糊的狀態中。

  啊!又是那個有著和她一樣容貌的道姑。

  在這個夢裡,那名道姑在一間廂房裡哭泣,她的身邊站著一個年老的道姑。

  「七王爺是皇上最信任的皇弟,被他看上走妳的福氣。為了不連累我們道觀,絲棋,妳還走趕緊還俗吧!」

  莫思瑜緊閉的長睫不斷顫動著。七王爺是誰?絲棋是那名道姑的名字嗎?

  畫面突然跳到一座豪華的宅邸,絲棋已經換下道袍,然而面容極為憔悴。

  她的身邊站著一群丫鬢和喜婆,那名喜婆正命令丫寰逼著她穿上喜服……

  畫面又漸漸淡去,莫思瑜終於沉沉睡去,沒有再夢見任何人。

  「妳太瘦了,要多吃一點。」單勁用寵愛的眼神瞅著莫思瑜,夾了一隻雞腿到她的盤子裡。

  「我是很愛吃鹵雞腿的,可是今天沒有胃口。」莫思瑜看著滿盤子的菜,卻半點也吃不下。「你幹嘛買這麼多吃的到我家呢?」

  「妳昨天從我家逃走後,我就聯繫不上妳。」單勁無奈地撇了下唇。「妳關掉手機,拔掉電話線,把自己反鎖在臥室裡了吧?」

  「你怎麼知道,」她皺起眉。「好像我的事你都知道似的。」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怨懟、有些撒嬌,現在的她,彷彿連拒絕都顯得很無力。

  「我只會關心我在意的人,而且剛才是我的猜測,沒想到猜對了。」他將芒果布丁推到她的面前。「這是妳最喜歡吃的布丁,妳說過無論何時聞到它的香味就會有食慾。」

  「我告訴過你?」莫思瑜低下頭,那個布丁看起來那麼美味,她的心情似乎也不再那麼鬱悶。

  「是啊,妳說過。」他挑了下眉,神采奕奕的好耀眼。

  「你吃過藥了嗎?醫生說你可以外出了?」他今天原本應該去醫院復檢,而他當然沒有去。

  「他說我可以偶爾出來活動一下,不過還要繼續吃藥,好好休息,不能太過操勞。」狡黠的光芒在他眼裡一閃而逝。「特別是不能生氣和煩躁,保持好心情才有可能痊癒。」

  她舀了一口布丁放進嘴裡,瞬即滿口清香。果然是她最喜歡的味道,他對她的每件事好像都放在心上。

  「那你何必到我這裡來受氣,你應該知道我想說什麼才對。」低著頭,她不敢去看那雙彷彿可以看透人心的深情眼眸。

  「如果妳想,我們可以忘記昨天那件事。」單勁的話清晰地傳進她耳裡。

  抬起眼,她望見他堅毅鎮定的眼神。

  「若妳想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我會配合的。」他氣定神閒地看著她。

  聞言,莫思瑜的心裡卻泛起一絲不悅,甚至反感。

  這些話本來是她準備要說的,可是從他嘴裡聽到,她的心情卻變得很糟糕。

  「你說了我想說的話,這樣很好。」她有些鬧彆扭的說,此刻,連芒果布丁也引不起她的食慾了。「妳好像不太高興?」單勁的眼裡閃過一抹喜悅,他開始覺得自己的追求並非徒勞無功。不論是昨天還是今天,他都可以清楚感覺到她對自己的感情。

  「哪有。」娥眉緊蹙,她微微噘起嘴。「你可以回去休息了,如果等一下又再暈倒,我可不負責。」

  「我剛吃完藥,不會有事。」他專注地凝視她生氣時的迷人表情。

  「我一晚上都沒有睡,現在我要休息了。」抿緊嘴角,她還是固執的低著頭。

  「那妳先把晚飯吃完吧!妳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體力如果太差,明天怎麼來照顧我?」雖然欣喜於她對自己的動心,但也心疼她因為自我掙扎而變得消瘦。

  「真是奇怪,你應該有請傭人才對,為什麼我在你那裡卻沒有看到那些人?」

  她冷冷抬眼,目光滿是懷疑。

  「我怕妳覺得不習慣,所以讓他們晚上十點再過來打掃。」

  「你怎麼能那麼做?你以為有錢很了不起嗎?隨意安排別人的工作時間。」莫思瑜深吸一口氣。「這就是我討厭你們有錢人的原因之一,永遠以為世界是繞著你們轉的,一點也不會顧及別人的感受,甚至傷害他人還不自知。」

  單勁察覺出她的憤怒,突然想到她父親的事。心想:她的這個心結他早晚會觸及到,但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不會傷害妳的,我保證。」他的聲音輕柔低沉,還有抹堅定。

  莫思瑜用力搖了搖頭。「我也不會給你傷害我的機會。」只要不談感情,她相信自己就不會受到傷害。

  單勁明亮的眼神倏地一睹,她的外殼實在太過強硬,他必須花費千百倍的力氣才有可能敲破她的保護殼。

  「等妳吃完這些,我就離開。」溫柔的笑容重回他英俊的臉龐。

  她本想和他爭論,卻在他的眼裡看到不容置疑的強硬。

  「我不想吃這些,我想吃魚丸擔仔面。」莫思瑜眨動她水靈的大眼,既無辜又期待的望著他。

  單勁笑道:「好,我馬上派人送來。」他拿起手機。

  「現在都已經十點多了,還有地方在賣嗎?」她的眼裡有些狐疑。

  「我讓廚師到這裡來做給妳吃。」單勁輕鬆一笑。

  「哼!有錢人……」雖然嘴裡這麼說,但他的用心她不是沒有感覺。

  只是,她不想回報,也無法回報。

  就讓他覺得她是個任性的女孩好了,也許這樣他才能不再糾纏她,不再對她這麼溫柔、這麼好。

  莫思瑜又做了那個夢,而且這一次變得恐怖起來。

  她不敢再睡,睜著眼睛直到天亮後,立刻梳洗穿衣,情不自禁地衝到單勁的別墅。

  坐在出租車上時,她的腦海裡依然反覆出現夢境裡的某個畫面。

  那是一座高聳的懸崖,那個和她容貌相似的女子站在懸崖邊,臉色蒼白如紙,甚至帶些死灰。

  她想做什麼?一股冰冷從腳底直竄向頭頂,莫思瑜可以感覺到死亡的氣息。

  在這次的夢裡,她覺得自己不再是個旁觀者,反而變成夢裡的那個女子。

  她感受到濃重的哀傷,一股如墜深淵般的絕望與哀愁。使得她在驚醒時,依舊感覺得到死亡和痛苦。

  這個夢到底有什麼寓意?那名女子是誰?和自己百什麼關係?身體裡的寒意漸漸加深,她攏緊大衣,台北的冬天有這麼寒冷嗎?單勁。

  在她感到恐懼時,她只想看到他,只想去找他,把自己的夢境告訴他。

  她告訴自己,她並不是想去依靠他,而是因為他年紀較大,經歷也比她豐富,而且他總是那麼鎮定自如又從容不迫。所以見到他以後,她應該能從他那裡得到一些建議。

  可是現在時間還太早了。

  走下出租車時,她才發現剛過六點,單勁應該還在休息。

  還好她有別墅的鑰匙,那是單勁硬塞給她的,說什麼如果有特殊情況,他需要救助的話,她可以幫忙……莫思瑜有些恍惚的走進別墅,她想到許多事,關於單勁和自己。也許,和他在一起會是件幸福的事,雖然他很容易引起自己的憤怒,卻也很容易就能平息她的怒火。

  他是個瞭解她的人,就算她頑強抗拒,他仍絲毫不氣餒地追求她。

  她本來以為他對自己只是源於一種征服欲,可是他不但尊重她,甚至寵她……

  而且他已經擁有龐大的財富,也有他人無法企及的才能,所以他應該不曾像自己的父親一樣,為了某種目的而拋棄妻女。

  單勁不是她的父親,他也許能對一個女人專心一意,也不會欺騙女人。他會給她安全感,應該也會給她一直追求的自由。如果她一定要選擇愛上一個人的話,她想那人應該會是單勁……

  帶著滿腦子的思緒,她打開大門,輕輕地走了進去。

  「周霖,你好像有話想說,如果是私事的話,我給你五分鐘時間,說吧!」從二樓傳來了單勁的聲音。

  莫思瑜皺起眉,這麼早他的助理周霖就來向他請示和匯報了嗎?「老闆,雖然這些事我不應該過問,不過您真的生病了嗎?」

  「為什麼你會這麼問?」單勁的口氣有著促狹的意味。

  莫思瑜準備上樓去斥責他,他們應該是在二樓的會客室說話,而他居然沒有好好休息!

  「我發現你吃的都只是些維他命,而且如果莫小姐不在,你就都不吃。」周霖老實的說。「我的父母都是醫生,對於一些基本的醫學常識,我還是有的。」

  「哈哈哈……」單勁聽完後大笑了起來。

  莫思瑜的腳步停在二樓會客室外,本就疲倦的臉龐更加蒼白。

  「原來被你看出來了,難怪你這幾天都怪怪的,早就想問我了吧?」

  聽著單勁話中的漫不經心,她用力咬緊了嘴唇。

  「那麼,你為什麼要裝病!

  「你看不出來!」單勁的聲音高深莫測。

  「為了莫小姐?」周霖大膽試探。

  「沒錯,只要能把她留在身邊,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單勁凜例的聲音傳進她的耳裡。「所以,這件事如果你敢告訴第二個人,你知道後果吧!」

  「是,老闆。」周霖以一貫平靜的聲音回答。

  「好吧,先說一下今天的內容。思瑜通常十點前會到,所以這次的臨時視訊會議要在九點前結束。」單勁飛快的說著。「再幫我聯繫羅寒,告訴他我要聽取他對那塊地價的意見,還有幫我準備上個星期的美國股市資料,我要知道這次次級房貸危機的影響到底有多大……」

  莫思瑜站在原地,安靜地聽完他條理清晰且速度驚人的指令,此時的他專業、冷靜、幹練、精明……也冷漠。

  「聽清楚的話立刻開始安排,一定要在思瑜過來之前把所有事情完成。」單勁有力的結束所有指令。

  「是,老闆……」

  「不用那麼急,因為我已經在這裡了。」莫思瑜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幾分的譏剌與銳利。

  這是她的聲音嗎?為什麼一點也不像?「思瑜?!」單勁隨即衝了出來,他穿著整齊的襯衫和背心,即使眼神驚訝、慌張,卻還是炯炯發亮。

  「原來妳是在裝病。」莫思瑜發現自己居然還能如此冷靜,實在是不可思議。

  「妳聽我說。」他朝她走近。

  「你們剛才的對話我都聽得一清二楚。」她往後退了一步。

  「不,妳不明白。」他的臉緊繃起來。「我有一些話只能說給妳聽。」

  「我不要聽,你這個撒謊者。」她又後退一步,冷靜的情緒開始變成了憤怒。

  「謊言也分很多種。」他再次走近她。

  「不用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謊言就是謊言。」她的心緊揪著,又準備後退。

  「不要動!」隨著一聲喝斥,單勁猛地抓住她的手,將她拖進自己的懷裡。

  「你幹什麼……」莫思瑜站穩後,隨著他的眼神一看,才發現她差一點就滾下樓去。

  「到我房間。」他改握住她的手,語氣不容反駁。

  「我才不要去。」她倔強的昂起頭,眼神彷彿可以噴出火來。

  單勁只是望了她一眼,而後拉著她走向自己的臥室。

  莫思瑜神情雖然憤怒,卻沒有甩開他的手。

  她知道他是個固執的人,如果今天不談,以後他還是會想辦法糾纏她。

  反正這一次,無論如何她都不打算原諒他了。

  她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對女人說謊的男人!

  「單勁,沒想到你也是這麼差勁的男人!撒謊的男人最差勁!」她走進他的臥室後,咬牙切齒的說道。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3 00:24:30

第六章   

  「我本來就很差勁。」單勁關上臥室的門後,語氣從容,目光卻執著又銳利。

  「有什麼話就一次說完,我不想以後再繼續糾纏下去。」莫思瑜強裝鎮定,在他的面前她不想認輸。

  「我出車禍昏迷是真的。」他目光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我知道。」莫思瑜抿了下嘴。「我很擔心你,可是……」

  「我醒來是因為妳。」他平靜但快速地打斷她的話。「我昏迷的原因,醫生至今沒有查出來也是真的。」

  她沒有開口,只是瞪著他。

  「但我的確沒有再頭痛過,也不會再渾身無力。在這一點上我的確欺騙了妳,但是我並不後悔,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還是會做相同的事。」單勁深遂的眼裡燃起熱烈的火光。「為了追求妳,我不會放棄任何可以利用的機會,妳可以說我無所不用其極,事實上我的確如此。」

  「你就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我想過。」他堅定地凝視她。「但我要突破妳的心防,才能給妳幸福。妳真的覺得難過或痛苦嗎?除了被欺騙的憤怒,妳覺得傷心嗎?」

  「我當然不傷心,有什麼好傷心的。」她咬緊牙關。「反正我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牽扯,我只覺得憤怒,你浪費了我那麼多時間……」

  「妳開心嗎?」他平靜地打斷她。「我裝病的這些日子,因為有妳在身邊,我覺得很開心。」

  「這不是開不開心的問題,而是真誠和信任,我的父親……」莫思瑜的眼裡閃過淡淡的哀傷。「他當年也欺騙了我母親,為了自己的前途和金錢,拋棄了我們母女。」她說出這些壓抑在心頭,不曾告訴過任何人的話。

  「妳明白,我不是妳父親。」他靠近她一步。「我發誓不會在感情上欺騙妳、傷害你,因為我太愛妳,太想把妳留在我身邊。只要能把妳留在我身邊,不論什麼代價我都願意付出。」

  「我有什麼好呢?」莫思瑜的胸口像堵了塊大石,讓她呼吸困難。「你這麼做只會讓我害怕,你知道嗎?在眾人眼裡,你是天之驕子、人中之龍,自然有許多名門淑媛排著隊希望得到你的青睞,你卻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執著?」

  「因為妳是妳。」單勁微微一笑,眼神溫柔。「妳和其它人不一樣,我說過和妳在一起很輕鬆、很開心。更重要的是,我只會為妳動心,而不是其它人。」

  莫思瑜搖了搖頭。「你無法說服我的,而且我也沒有自信去接受、響應這份感情……單勁,你不必為了我如此花心思,為我裝病沒有意義,你的公司和員工需要你,你天天待在家裡對他們太不負責任了。」她在心裡歎氣,他對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

  雖然他騙了她,但她心中的怒火來得快,去得更快。當一個像他這種眾星拱月的男人,願意為她用盡心思,她不能說不感動。

  「妳不必質疑我的工作能力,我能夠在追求妳的同時,把公司經營好,所以妳完全不用擔心我會養不起妳。」單勁挑眉,綻放陽光般的笑容。

  「誰要你養啊?我有工作……」她終於放鬆心情,卻依然喘喘不安。「總之,我說過許多遍,你自己要做毫無意義的事,我也欄不住。」

  「那妳現在不再為了我裝病的事而生氣了?」

  她很想保持冷漠,然而卻不自覺地嘟起嘴。「好啦,這次算是你事出有因,不過下不為例。你以後敢對我撒謊,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好,以後如果再犯,就隨妳處罰。」他舉手發誓。

  「那我也該走了。」情緒一放鬆,她也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了。「我說過會照顧你直到你病好為止。」

  「我的病沒有好。」他攔在她面前,阻止她的離去。

  她揚起頭,流轉的眼波裡浮現悲傷。

  「相思病。」他指著自己的胸口。「這裡的痛,除了妳沒有人可以治好。」

  「單勁,你就是想惹我哭嗎?」用力眨動雙眸,莫思瑜強忍住胸口突然氾濫的悲傷。「你一定要讓我覺得自己不識抬舉,有多討人厭嗎?你對我越好,只會讓我越內疚。」

  「那就把妳的內疚變成接受。」他聚攏的眉峰、眼神堅定不退。「我說過我不會放手。」如果今生他必須一再遭到她的拒絕,也是為了償還前世欠她的情債。

  「在這個問題上,我們永遠不會有共識的。」她疲憊地搖頭。「算了,我什麼也不想說。」

  「那就跟我去一個地方。」

  「什麼?」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要求,她感到一陣茫然。

  「什麼都不要問,跟我來就對了。」

  在他陽光般笑容的誘惑下,莫思瑜狐疑地看著他。

  「走啦!」單勁有些霸道地扯著她的手。「不是什麼可怕的地方。」

  「去就去,難不成我還怕你。」莫思瑜不想被他小看,裝作無所謂的跟著他走出房間。

  心裡不免開始好奇,他又要帶她去哪裡呢?

  也許是個驚喜,也或許是個驚嚇……

  「我不是叫你停止籌備這個了嗎?」

  站在裝修完畢的兩層樓畫廊裡,莫思瑜眼帶驚異地環視著四周。

  雖然口出指責,但她心裡的震撼卻非常的強烈。

  此刻,她就站在這座嶄新的畫廊中央。眼前挑高約兩層樓建築采光極佳,光線從背頂的藍色反光玻璃和透明窗戶照射進來,再搭配畫廊本身的照明,營造出一個如夢似幻的世界。

  而她的畫——那些任性妄為,依據她自己喜好畫下的作品,全都掛在這裡。

  按照色彩的變化、主題的不同,全都整齊地排列在不同的區域。

  「這裡是日本著名的建築家小池栗明的作品,銀色的牆面有種時空感,整個照明都經過精心設計,還有這些原木柱子,以及原木色的樓梯,都是為了配合妳畫作的自然主題。」單勁站在她身邊,語氣自豪地介紹。

  「生命。」她走過一排畫作前,看到介紹的名牌上寫著這面牆上的作品,全部代表了對生命的歌頌。

  喜悅無法遏制地在她清澈的眼眸裡爆發,這些都是她最喜歡的作品,而他居然讀懂了它們的意義。

  「這副『微光的晨曦』是我最喜歡的作品。陰雨天裡的晨曦,在許多人眼裡是陰沉的、沒有光亮的,可是妳卻畫出即將雨過天晴的微光,充滿了生機。」他的聲音在偌大的畫廊裡迴響著,在她的心靈中激起不少的撻漪。

  「這裡還不錯吧?」他指了指身邊的一切,露出驕傲的笑容。「我可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她看著他一副邀功的神情,只能苦笑。「你知道我很想罵你,但是這裡……」

  莫思瑜輕歎口氣,旋過身子,看著這一切。「實在是太美好了,我無法說出我不滿意或討厭之類的違心之言。」

  「我就知道妳會喜歡。」單勁的眼睛為之一亮,狂妄地挑起眉笑。「我自己也很滿意。」

  莫思瑜無奈地搖頭。「但我承受不起,單勁,這些對於我來說壓力太大,我覺得你在逼我……」

  「我只想讓更多人看到這麼富有活力和個人風格的畫作。」單勁站到她眼前。

  「我雖然是個商人,但也想涉足藝術,陶冶一下修養。我不會以此逼妳接受我,賣出晝作的話,我也是要扣手續費的。」

  他雙眸中流洩著飛揚的光芒,也滿含著脈脈情意。

  「是我自己給自己的壓力。」她輕柔地望著他。「你對我這麼好,我卻什麼地無法回報。」

  「這沒什麼。」單勁的心裡燃起希望的火苗。「只要妳高興,一切都值得。人只要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就會感到快樂。」

  她沉默不語,眼裡卻閃過幾許不安。

  這個畫廊實在太過美好,讓她連拒絕的勇氣都沒有。可一旦她接受了以後,他們之間的羈絆就又加深了一分。

  「我帶妳去樓上看看……對了,妳應該還有其它新的畫作吧?二樓有一間妳專屬的畫室,如果妳想在這裡作畫也沒問題。」單勁看見她眼裡的掙扎,卻什麼也沒說。

  「如果生意不好怎麼辦?畫賣不出去……」她跟著他一起上樓,發現樓梯的扶手做得很精緻,鏤空的圖案非常好看。

  「那就留待有緣人欣賞。還有,這間畫廊的擁有者是妳,我只是贊助著。」單勁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把這些都告訴她。「妳不要因此而覺得不安,我只是想對妳誠實罷了。」

  「我怎麼可以擁有……」

  「妳若這麼認為,就想辦法讓它賺錢,好讓我有利可圖來回報我。」

  莫思瑜沉默了一下。「其實我也想過如果擁有自己的畫廊,我還想開免費的油畫教室,除了賣我自己的畫,也給一些像我這樣有個人風格卻不是主流的年輕畫家機會……」

  一抹精光閃過他的眼。「妳很有經營理念嘛,看來我這次的投資應該也會很成功。」這麼看來,她是決定接受他的這份禮物了。

  「商人。」她皺了下鼻於,終於笑了起來。「看起來我不接受也不行,你讓我迷上了這裡。」莫思瑜站在二樓往下望去,銀色的世界裡有著溫暖的淡黃光芒,在絕佳的空間設計中一點也不會顯得不協調,反而有種衝突的美感。

  「明天起我要閉關作畫,你不要打擾我。」她突地湧起創作的靈感,她要把這裡畫下來,第一次有了想畫建築物的感覺。

  「電話也不能打嗎?」單勁的臉色垮了下來。「我想聽妳的聲音。」

  「是閉關,當然是什麼人也不見,什麼電話也不接。」她俏皮地做了個鬼臉,一想通後,她又恢復往日的生機勃勃。

  是啊,他一味的想要付出,如果她一再拒絕,也只是徒增爭吵罷了。她無法回報的心情他也已經完全明白,既然他甘心這麼做,她再固執也只是讓他煩惱。

  「我喜歡妳現在的笑容。」單勁的臉湊近她。「我給妳東西,妳就這樣微笑接受,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了。不要讓我覺得我努力做的事,在妳看來一文不值。」

  「怎麼會一文不值?我也知道這些很珍貴,但我的壓力也是來自於此。」她坦誠道。

  「妳不准有壓力,這是我的要求。」他伸出手,自然地摟住她的腰。

  怎麼可能沒有壓力?莫思瑜在心裡歎了口氣,現在的她似乎變得越來越沒有立場和他爭執、堅持己見了。

  她知道自己正一天天失去防禦能力,未來要怎麼辦?現在的她感到迷惘,以後的發展就交給時間來決定吧!

  也許,一切的難題會隨著時間迎刃而解。

  站在懸崖絕壁上,女子臉上的表情極哀戚,那個和她擁有相同容貌的女子……

  「不,不要二」莫思瑜尖叫著醒了過來。

  那名女子要做什麼?她嚇得滿頭大汗,手指不斷地抖著。

  夢中的那個懸崖不斷出現在她眼前,教她不敢閉上眼——這才想到原本要把這個夢告訴單勁的,結果卻沒有機會說。

  想到單勁,她的心情更加忐忑。

  她該拿他怎麼辦?自己越來越沒有立場,也越來越習慣他的靠近,甚至碰觸。

  他有著非凡的魅力,那雙讓人無法拒絕的眼眸,絕不妥協的個性,超強的行動力和說服力……她早就為他動了心,自己根本無法否認。

  如果她能克服對戀愛與婚姻的恐懼,如果她想接受他的話……

  莫思瑜披上白色睡袍,想甩開自己紛亂的情緒。這些事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想通的,也許她應該回台南看看母親,也許那樣比較有助於思考。

  她走向自己的畫室,每當遇到難題時,她習慣拿起畫筆,暫時什麼都不去想。

  將心思投入想像中的美景裡,也許答案會自然浮現。

  可是這一次,當她拿起畫筆時,她勾勒的卻是一處懸崖絕壁。

  單勁帶著莫思瑜進入一家義式咖啡館,濃濃的expresso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妳的精神看起來不太好。」單勁穿著亞曼尼黑色西裝,剪裁大方又貼身,再配上他王者般從容的笑容,自然是眾人目光的焦點。

  「是嗎?」走在他身邊的是穿著寬鬆毛線外套、針織襯衫,藍色牛仔褲和平底鞋的莫思瑜。即使是這副落拓樣,卻還是難掩其天生麗質和藝術家的氣質。

  即使他們的風格迥異,走在一起卻有種怪異的和諧。

  「昨晚沒睡好嗎?」單勁關切的目光在她臉上梭巡。「是因為想我嗎?我們可是有四天沒有見面了。」

  「怎麼可能。」她懶洋洋地丟給他一個白眼,精神依然委靡。「不見你我也樂得輕鬆……」

  「我可是天天度日如年,我本來決定明天晚上就去妳家找妳。」單勁笑瞇瞇地望著她。

  「說好了我閉關期間你不會隨意打擾我。」她終於提起了些精神。

  「我想和妳討論畫廊開幕的相關事宜。」他現在可以正大光明的找她,自從有了畫廊,他感覺兩人之間的羈絆是無法斬斷的。

  從前世到今生,他注定要找到她,注定要和她相守一生。

  「這些事你負責吧……不行,交給你的話,也許你會搞成一個世紀豪華開幕儀式,或像小說裡的情節,說什麼這是你送給愛人的禮物……」莫思瑜集中精神,眼神終於銳利起來。

  「還好,妳還算清醒。」單勁狡黠地笑了起來。「妳越來越瞭解我了,我很高興。」

  「簡單的開張就可以了,請柬只要發給對我的作品真正感興趣的人。」莫思瑜立刻下定決心,表情堅決。「不准大張旗鼓,不要邀請媒體,不能胡說八道。」

  「是,遵命。」他愉快地接受。

  「就這樣?」他的乾脆反而引起她的狐疑。「你沒有意見?」

  「這是妳的畫廊,妳愛怎麼做就怎麼做,我不會干涉。」他望著送上來的咖啡和小餅乾,示意她快吃。「妳閉關的這幾天都吃些什麼?泡麵?」

  「沒有,我也會自己煮飯。」她立刻反駁。「我昨天煮了泡菜鍋,前天又做了意大利面。」其實,泡菜鍋美其名就是把泡菜和一些冷飯煮熟,意大利面當然是超市買來的微波食品。,「那為什麼妳在照顧我的那段日子,我們每天中午都是吃蛋炒飯?」他挑釁地揚起眉。

  「做那個比較簡單又方便,而且我也不願意為你花費心思。」她對答如流。

  「那是不是表示以後我會很有口福?」喝著咖啡,他的神情顯得悠閒自在。

  「不。」她得意地笑。「我只會做給自己吃。」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他靠向舒適的沙發椅背,目光帶著些探索。「接到妳主動約我喝咖啡的電話,我有些受寵若驚。可是當我看到妳憔悴的臉龐,我又有些生氣,妳說要閉關畫畫,但也要照顧好自己。」

  莫思瑜原本輕鬆的心情又被拉回到現實裡,她的眼神倏地變得黯淡。

  「我知道不應該說這些掃興的話,也明白妳約我出來是想放鬆心情。可是我覺得與其陪妳放鬆,不如做一個傾聽者,當妳的垃圾筒。妳可以把那些不快樂和煩惱的事都告訴我,然後把他們統統扔到腦後,如何?」他的眼神明亮,聲音柔和。

  莫思瑜的心裡湧起感激,她是很想找他傾訴,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我在你面前就快變成透明人,毫無秘密可言了。」她抱怨的聲音裡卻帶著撒嬌的味道。「我最近畫得很辛苦,晚上老是失眠,就算睡著了也反覆做著一個相同的事……」她抬起眼,目光變得迷離憂鬱。

  單勁嚴肅地點了點頭。「那個夢困擾了妳?!」他眼神和煦地瞅著她,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單勁,你相信前世今生嗎?」她的臉蛋被灑進咖啡館內的陽光所籠罩,顯得異常蒼白。

  他的眼神一凜,表情嚴肅起來。「為什麼這麼問?」難道她想起了什麼?「我不知道……」她卻只是迷惘地搖頭。「夢裡的那個女子明明不是我,她穿著古裝,生活在古代,卻有一張和我相同的臉。我夢過她許多次,每次的場景都不太一樣,但又那麼真實……」莫思瑜憂慮地看向他深不可測的眼。「最近我一直看到她站在一座懸崖邊,有時候只有懸崖,沒有她。」

  「妳一直做一樣的事?」單勁的心情變得沉重。

  自從他在醫院裡找回那些關於前世的記憶,他就決心要在今生讓她幸福。他一直努力朝這個目標邁進,卻沒想過或許有一天她也會想起那些前世的事。

  「我知道像你這樣的人一定不會相信什麼前世今生,我也覺得是我自己在胡思亂想。」莫思瑜深吸一口氣。「只是這個夢一直困擾著我,讓我無所適從。那個懸崖和那個女子……我有時覺得那是不是在暗示著我的未來?我是不是也會像她一樣悲傷,甚至絕望到要跳崖自盡。」

  「妳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他嚴厲的打斷她。「妳和她當然不一樣。妳生活在現代,妳的人生與她絕對無關。」

  單勁驚駭莫名,沒想到她會說出這些讓他膽戰心驚的話。

  不,她的今生絕對不曾和前世一樣!

  他一定能辦到,讓她的今生和前世不同。

  「是嗎?你是這麼覺得?是我多想了?」莫思瑜有種鬆口氣的感覺。「我也覺得最近自己太敏感了,也許是我一直想著這個夢,所以才會一直夢到。」

  「妳太在意這個夢了。」他用力地頷首,眼神凌厲起來。「如果妳在白天的時候老想著它,晚上又怎麼能睡得安穩?妳夢裡的女子不管是誰,都和妳無關,妳要相信我。」

  單勁猶豫著究竟該不該告訴她關於前世的事?但一看見她憔悴的臉,望著她憂慮的眼眸,他立刻決定保持沉默。

  讓他憶起前世,是為了在今生償還欠她的債,讓他可以義無反顧地追求她,並且堅定給她幸福的信念。

  如果她回憶起前世那些事,反而會讓她痛苦,只會讓她下定決心拒絕他。不!

  即便她總有一天要想起,也不是現在——不是他將走入她心裡的現在。

  「的確有些荒謬,把自己想成夢裡的人,而且還是個古代女子。我的人生由我自己來掌握,不可能和她一樣。」莫思瑜望著他堅定的眼睛,慢慢地點頭。「我一向覺得自己很有主見,也很堅定。但這一次真的變得有些莫名其妙,我總是胡思亂想……」

  「思瑜,妳聽我說。」單勁打斷她的自責,且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不要去管那個夢,想一些開心的事,讓它不能再來騷擾妳,它自然就會消失。」

  她屏住呼吸,迷惘的大眼裡掠過安心,半晌,她輕點頭。

  「妳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莫思瑜,不管妳夢裡的人是誰,她都不是現在的妳,對不對?」他堅毅的說。

  莫思瑜露出笑容,這些日子一直糾纏著她的恐懼感終於減少了。「好,我聽你的。」

  是啊,沒什麼好憂慮的。那個女子即使是她,也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現在的她是嶄新的莫思瑜,她要關注的是未來,而不是過去,更不用提什麼荒誕的前世記憶了。

  「看來我打電話給你是對的,我還掙扎了好久呢。」她吁出一口氣,笑容有著如釋重負的輕鬆。

  單勁用力握緊她的手,然而在他含笑的眼裡,卻藏著憂慮和沉重。

  他知道自己必須加緊腳步,讓她快點信任他,並且對他打開心房。

  那麼,縱使她記起前世的事,也不曾因此而離開他。看來,上天對他的考驗才正要開始,而他所要做的努力也比地想像的更巨大。

  「以後只要妳想找我,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一定會讓妳找到我。」他如起誓般的對她低語。

  不論要面對多麼巨大的考驗與挑戰,他都不會退縮。

  因為握住她的手,不僅是他前世,也是今生的夢想。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3 00:24:45

第七章   

  「思瑜畫廊」今日開張。

  沒有媒體報導,也沒有大肆宣傳,只有幾個莫思瑜的同學和朋友,還有一些欣賞她書作的購買者前來祝賀。

  「思瑜,開了畫廊也沒邀請我這個好朋友。」就在莫思瑜正與文學俊夫婦說話的同時,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了進來。

  莫思瑜暗自在心裡歎了口氣,看來她是逃不過林欣慧的嚴刑逼供了。

  「若蓮學姐,連妳也跟著她一起瞞我。」林欣慧的語氣中透出一絲嗔怒。

  「欣慧,我給妳打過電話,但妳母親說妳去了巴黎。」莫思瑜唇邊掛上一抹微笑,從容以對。

  「恭喜妳!這裡真的是太漂亮了,不只地點選得好,看起來也比我父親的畫廊還要大氣和壯觀。」林欣慧的目光裡流露出一些嫉妒。「但是,思瑜,妳怎麼有錢開這麼大的畫廊?」

  「朋友贊助的,我只是經營而已。」莫思瑜的聲音恬淡輕柔。

  「那怎麼可以只放妳自己的畫作呢?一定會虧損的。」林欣慧立刻大呼小叫起來。「不如讓我爸介紹幾位銷量不錯的畫家給妳,怎麼樣?這麼大的畫廊,開銷一定不小,找來名畫家支撐,才能打響知名度。有足夠的銷售量之後,收支才能平衡啊!」單勁擺脫了幾位聞訊前來道賀的商場朋友之後,疾步走向莫思瑜。正靠近時,聽聞林欣慧誇張的聲音,他立刻蹙起眉宇,表情變得冷酷。

  「畢竟妳的畫沒有名氣,又沒得過什麼大獎。弄得像是妳的個人畫廊一樣,那怎麼可能經營得好呢?妳總不能辜負妳朋友對妳的厚望吧!」說著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問道:「對了,妳什麼時候認識這麼有錢的朋友?學姐,是妳介紹的嗎?」

  林欣慧酸溜溜地看向徐若蓮,徐若蓮只是暗自歎氣,懶得回答。

  莫思瑜帶著淡然溫柔的神情,笑容可親道:「妳這麼關心我,我很高興。不過既然這裡是我的畫廊,耍怎麼經營,掛誰的畫,當然是由我決定。我有我自己的規畫和計劃,也會一步步按照程序進行。如果妳是我的好朋友,就請拭目以待。」

  單勁緊蹙的眉宇舒展開來,用欣賞的目光凝視著莫思瑜,然後大步走向她。

  「我只是說出自己的真心話,妳應該知道妳的畫沒有什麼藝術價值,也不受歡迎……」

  「思瑜,剛才那兩位美國客人很想購買妳的晨曦,妳為什麼不肯賣?」單勁自動忽略了眼前說話酸氣十足的刻薄女生,兀自對莫思瑜問著。

  「那福畫你不是很喜歡嗎?我要把它送給你。」看到他之後,莫思瑜的笑容頓時明亮起來。

  「那就別賣了,把它一直掛在這裡,讓所有人都能欣賞到妳不凡的繪畫魅力。

  妳的晝裡充滿生命力,有陽光、有希望,這是只有真正熱愛生命,懂得生活和懂得欣賞藝術的人才能理解的。膚淺的人只會以為妳毫無才能,不會明白其實是他們自己太過平庸。」他帶著抑揚頓挫的語氣讚揚著,傲慢中卻有著讓人信服的狂妄與霸道。

  「我非常同意你的看法。」徐若蓮點頭附和單勁的話,道:「我推薦過思瑜好幾次,希望她能去參賽,但她總說只要能畫自己喜歡的作品,得不得獎都無所謂,不去參加也罷。不然,我相信以她的才華、能力,一定早就受到各界肯定了。」

  「藝術家是不是多少都有些固執?因為有一雙能發現美好事物的眼睛,所以就更加我行我素。」單勁感歎她搖頭。「學俊、若蓮,你們都不知道,我為了說服她開這個畫廊,真是費盡心思。」

  「這些畫實在太美了,分開看絕不可能有這樣的震撼與感動,所以你再怎麼辛苦都是值得的。」文學俊也加入了讚美的行列裡。「現在好不容易看到它們放在一起,我終於能明白,為什麼若蓮會這麼喜歡思瑜的畫。你說得完全沒錯,正是因為它們具備了生命力,揉和了自然,卻生生不息。」

  三人你三言我一語地稱讚著,幾乎欲罷不能,讓莫思瑜感到好笑,只好帶著無奈的眼神對著這三個要為她打抱不平的朋友。「你們是怎麼了?突然這樣說,想讓我感到羞愧還是尷尬?」

  「妳覺得我們說錯了嗎?」單勁瞇著雙眸。

  「倒也不是。」她調皮地眨了眨眼。「只是很高興你們給我這麼高的評價,也覺得你們是真正懂得我的畫的人。」

  「自然的力量、生命的力量……不!不只如此,妳的畫裡蘊藏太多讓人心曠神怡的感受,我還無法完全看懂,需要再慢慢摸索。」單勁柔和的目光與她飛揚的眼神相交,他們相視而笑。

  「思瑜,這位先生是誰,妳不替我介紹嗎?」一直被忽視的林欣慧雖然滿肚子怒火,但在看到俊朗帥氣的單勁後,就立刻換上了笑臉。

  「凡是不懂得欣賞思瑜畫作的人,跟我絕對話不投機。所以這位小姐,我想我們沒必要認識!」單勁的傲慢在此刻顯露無遺。「思瑜,我們到那邊去看看,我有一些地方不明白,想請教妳。」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單勁逕自挽起莫思瑜的手臂,帶著她一同離去。

  莫思瑜一邊被他拉著走,一邊輕聲說道:「你剛剛的態度很沒禮貌。」

  「對於沒有禮貌的人,我一向如此響應。」單勁不快地皺起眉。「那種只會嫉妒妳、說話口無遮攔又沒教養的朋友,以後少跟她來往。」

  「欣慧和我從小就認識,本來是很好的朋友,但我因為父母離異,與母親搬去台南生活,就和她失去了聯繫,沒想到之後卻在美術學院裡相遇。其實她一點也不喜歡畫畫,只是為了他父親的期望,才會選擇讀美術系。」思瑜感歎著。

  「妳天生有才能,卻不想出人頭地。相反的,她被迫參加無數比賽,卻毫無收穫。所以,她嫉妒妳!」

  「你怎麼知道?」單勁精準的推斷,讓她微微吃驚。

  「那種小女生的心思,隨便想想就知道,根本不需要浪費任何精力。又或者該說,這個世上除了妳,沒人值得我去浪費精力。」他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語。

  莫思瑜莫名地羞紅了臉。「又胡說八道了,我當沒聽到。」

  「但妳一定記住了。」單勁大言不慚地昂起頭。「記在心裡。」

  「不和你囉唆!」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快速跳動著,急忙揮開他的手,快步走向其它前來道賀的朋友。

  望著她的背影,單勁露出氣定神閒的微笑。

  想到方纔她露出的嬌羞表情,他知道自己已朝著目標大步邁進。

  未來,果然如今天的陽光一樣燦爛溫暖。

  「來,乾杯。」莫思瑜拿著一杯紅酒,快樂地在畫廊二樓的天台上旋轉著。

  她身著紅色小禮服,隨著旋轉,裙擺彷彿蝴蝶般飛舞了起來。她喜歡看著自己衣裙飄飛,享受這種自由自在的感覺。

  單勁站在天台門口,嘴角擒著無奈的笑意。他實在沒想到,莫思瑜居然是個小酒鬼,早知道今天他就不要提議舉辦什麼慶功宴,也不該拿出他珍藏多年的紅酒。

  「妳已經喝了不少,還要繼續嗎?」單勁晃動著手中那只裝著唬珀色液體的酒杯,那是他為了慶祝畫廊順利開業而買的香檳,但卻已經遭到佳人冷落。

  「他們都回家了?」莫思瑜紅唇微嘟,水眸氤氳,看著他的目光變得迷離而妖嬈。「你也準備走了嗎?」

  「妳不走,我怎麼會走?」他微敞著領口,邁開步伐,來到她身邊。「外面風大,進去再喝。如何?」

  「哪裡有風?」她張開手臂、正巧一陣清風拂過,吹起了她的裙擺。莫思瑜「咯咯」地笑了起來。「果真有風,可是好舒服哦!」閉上眼,她感覺自己發熱的身體,因這股清風而變得舒來。

  「妳這樣會感冒。」畢竟已經是十二月份,夜晚的風總帶著透骨的涼意。

  單勁將她拉進懷裡,用自己的西裝將她包裹住,這才發現她的身體和他一樣滾燙。應該是酒精的效力,使兩人的體溫都上升了。

  「單勁,你的胸瞠為什麼這麼硬?」莫思瑜喝光了杯裡的紅酒,踉蹌地轉過身用手指戳著他的胸瞠。「好像石頭一樣,和我的完全不同。」

  「我怎麼可能和妳一樣?」他好笑地低頭看了她的胸口一眼,低胸禮服襯托下的粉嫩肌膚,深具誘惑力……

  單勁感覺到自己身體裡的渴望,正開始不斷湧出。

  「我的很軟。」渾然未覺的莫思瑜還在挑戰他的極限,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後,又傾身貼向他的胸瞠,舒服地靠在他的懷抱裡。

  透過薄薄的襯衫,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緊貼著他的柔軟,瞬間腦子裡傳來一聲巨響,那是理智正在崩潰的聲音。

  單勁用力推開她的肩膀,拉開兩人的距離。「妳醉了,我們進屋裡去吧!」他對她太瞭解了,如果她沒醉,是不可能出現這種投懷送抱、狀似引誘他的行為。

  「你才醉了呢!我沒醉,我還要再喝。」莫思瑜嘀咕著,嘟起的唇好似誘人的櫻桃般鮮紅欲滴。

  單勁用力嚥了一口唾沫,不再看她的臉,而是位起她的手往屋裡走去。

  「我不要回去!反正只有我一個人,回不回去都沒關係。我要在這裡畫畫!」

  莫思瑜激動地抗議著。

  「那我帶妳回畫室。」單勁此刻正天人交戰著,畢竟喜歡的女人就在身邊,卻要他保持完全的理智,這可不是普通人能辦得到。

  他沒有停下腳步,只一徑地拉著她一路走向位於二樓西側的大畫室。

  「還好我有想到妳可能會在這裡過夜,所以準備了一間小臥房。我先幫妳開暖氣,妳先去沖一下澡再睡。」單勁又開燈、又開暖氣,想為她打理好一切後立刻離開。

  莫思瑜一看到那張鋪著厚厚羽絨被的大床,就撲倒在上面。「好舒服……」她用臉蹭著柔軟的羽毛枕,發出滿足的歎息。

  單勁一回頭,就看到她修長的雙褪以及曲線玲瓏的身體,不禁倒抽一口氣。也許是體內酒精作祟的緣故,總覺得今天特別容易失控。

  莫思瑜緩緩轉過身,傭懶的姿勢帶著性感的味道。「單勁,我嘴巴好幹,想喝酒。」幾乎爛醉的莫思瑜完全沒有發現他雙眸裡燃燒的熊熊火焰。

  他不自覺地走向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

  「妳不能再喝了,閉上眼睛好好睡覺。」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變得十分沙啞。

  「你的臉怎麼這麼紅?」莫思瑜突然坐了起來,側著頭,張著無辜水亮的大眼盯著他看。「不對,為什麼你的臉會變成兩個?」

  說著,她便站起身,一邊的細肩帶也因此滑了下去……

  單勁本能地後退一步,緊握雙拳,努力克制住體內的渴望。

  莫思瑜本想拉住他的手,但他這樣一退,反而讓她撲了個空。腳步本就不穩的她,自然地就往地上跌。

  「小心!」見她快要摔倒,他急忙向前扶住,完全忘了自己體內正在劇烈燃燒的那把火。

  「好險。」她略帶驚嚇地抬起眼,凝福著他深遂的眼眸,綻出放心的笑容。

  「我還以為你想躲開我呢!」

  「這怎麼可能?」單勁低聲道。

  莫思瑜傻呵呵地笑著。「也對,單勁不會躲開莫思瑜,他說過會喜歡莫思瑜一輩子,是吧?」

  「是。」他的身體緊繃著,語氣也如巨石般堅定。「他會愛妳一輩子,保護妳一輩子,讓妳永遠開心。」

  「真的嗎?」她踞起腳尖靠近他,眼神變得氤氳。「我真的很想相信你,畢竟一個人雖然自由,但總有孤單的時候。可是我又好害怕,害怕得到後會突然失去,到時會更加傷心難過,更加地寂寞與痛苦……」

  單勁的濃眉漸漸聚攏,眼裡射出凜例卻堅定的光芒。「我絕不允許那樣的事發生,妳永遠不會失去我,永遠!」他的誓言清晰而熱烈。

  一顆晶瑩的淚珠滾下她的臉頰,因為酒精的關係,讓她變得異常脆弱。也因為酒精的關係,讓她釋放了內心深處隱藏許久的感情。

  莫思瑜伸出雙手攀附上他的肩膀,兩人的視線就這樣相遇交纏。她試圖從他的眼神中發現些什麼,卻情不自禁地沉淪在他眼眸裡的深情……

  「我相信你,單勁。」

  隨著她顫抖的聲音傳來,他的理智他在瞬間崩潰。

  那是一個熱烈、又讓人血脈賁張的吻,那一吻傾訴了他所有的愛戀與誓言,帶著熾烈的力量,焚燒了他們所有的理智。

  她沒有任何抗拒地投身於那團火焰裡。義無反顧,毫不遲疑!

  莫思瑜覺得她生存的這個世界,日夜與黑白突然顛倒了,因為,她居然和一個男人上床了!

  她是個擁護單身主義的新世紀女性,也是熱愛自由與流浪的藝術家,不想被任何感情束縛,也從來沒有愛上任何男人。然而決定一輩子守身如玉的她,居然和他上了床!而且,看情況還不是他主動,而是自己撲過去誘惑了他。

  莫思瑜揉著自己酸痛的太陽穴,那天晚上的記憶並沒有因為酒醉而模糊不清,所以,她更沒有辦法把一切行為都怪罪到酒精的作用上去。

  她很清楚發生的事,也很明白自己有意無意地借酒裝瘋。只是那時的真實心情她一直不願去回想,卻又偏偏不斷地在腦海裡打轉。

  其實她是想要看看他的自制力到底有多強,所以才會刻意在他面前搔首弄姿。

  一開始只是帶著玩鬧的心態,並沒有想過會發展成之後的火熱場面。

  可事情就那樣發生了。這是玩火者的下場嗎?不!那是因為她無法抗拒他。

  當她發現他眼裡深藏的慾望與火焰,當她感覺到自己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當她發現自己的心正因為他而動搖與顫慄時,她就完全失去了理智和堅持。

  莫思瑜不自覺地摸著自己發燙的臉頰,不敢相信她竟然還不斷地回味那一夜。

  「可惡!」心煩地扔下畫筆,她將整張臉龐埋入雙掌之中。「不能再繼續想,不能再被那個人影響!」

  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她知道她該怎麼做了!

  莫思瑜條地站起身,快速整理畫室和滿地的畫筆與顏料。她明白此時此刻除了離開,已別無他法。否則這團亂麻恐怕將永遠無法釐清。

  連夜收拾行李,就這樣帶著混亂不安的心,坐上了前往台南的火車。

  她,逃走了!

  「思瑜,天氣這麼冷,妳怎麼只穿這麼一點衣服?」秦雪華在台南經營一家便利商店,幾乎全年無休。

  不過她工作得很快樂也很安定,因此三番兩次拒絕了女兒的好意,不肯前往台北與她一起生活。

  「媽,您也穿得不多啊!」莫思瑜一看到和藹可親的母親,淚水便湧了上來。

  「思瑜,妳怎麼了?」秦雪華發現了女兒的異常,趕忙將她擁住。「遇到不開心的事了嗎?」

  「媽,您什麼都不要問,先讓我抱一會兒。」女兒在母親的面前永遠都會這樣撒嬌。「我好想您,很想很想!」

  「媽也想妳啊,原本還打算今年春節上台北看妳,沒想到妳先回來了。」秦雪華微微歎了口氣,即使到了中年,她依然是個美麗的婦人,眉梢眼角都充滿了成熟女性的韻味,清麗而溫柔。

  「最近我只想著自己的事,很少和您聯絡,讓您一個人在這裡辛苦操勞,是我不好。」莫思瑜深深自責著。

  「哪會操勞?店裡有妳富貴姨和小萍夫妻照顧,媽只要每天去看一下就行。」

  便利商店收留了一些生活艱難的人,讓他們在裡面工作,她本人倒不至於太勞累。

  「但這些年來您一直一個人,真的很辛苦工我又是個不聽話的女兒,在經濟上從來沒有幫過您什麼。」自己從小就有些古怪,不只不會討好別人,也不喜歡積極上進,還跑去念什麼美術學院,想著想著,就覺得對母親無限虧欠。

  「撫養妳是妳父親的責任,有他寄來的生活費,我們的日子還不至於過得太辛苦。」說起自己的前夫,秦雪華的表情仍然顯得從容而自得。

  「可是您除了替我繳學費之外,就沒有用過他一分錢。」莫思瑜知道母親把那些錢都存起來了。

  「那些都是妳將來結婚時的嫁妝。替妳準備嫁妝,也是他應該做的事。」

  「而您和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所以才不用他的錢,尤其那些錢還是他依靠那個女人才得到的財富,不是嗎?」莫思瑜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譏諷。

  秦雪華打斷女兒的話,道:「好了,怎麼說他都是你爸,妳不該這樣仇視他。

  而且,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不再提起這些了嗎?」

  「對不起,媽。」莫思瑜立刻道歉。「其實我他不想用那筆錢,我現在有手有腳,能夠自己賺錢。而且,我不打算嫁人,我想也沒人願意娶我。」心裡泛起一絲奇怪的感覺,她用力地甩了下頭,直覺想忽略那股怪異的感覺。

  「那是因為妳還沒有碰到屬於自己的緣分。」秦雪華望著女兒微笑道:「媽想妳一定會比媽幸福,能找到一個真正愛妳一輩子的男人。」

  「誰也不能保證未來會如何,即便現在是相愛的……」莫思瑜低下頭去,她心裡明白,自己說的是單勁。

  她狼狽地逃離台北,逃離他身邊,也相信自己的決定不會有錯,因為誰都無法預知未來會如何改變。

  所以,她什麼都顧不得了,也不管自己未來是否會後悔,是否會牽掛,是否會想念……

  起碼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離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3 00:25:00

第八章   

  單勁認真地聽完了各部門的年底總結報告,同時也和紐約那邊的總公司進行了視訊會議。

  「一切都沒有問題了嗎?」他坐在長長會議桌的最頂踹,神情嚴峻地問道。

  「是的,總裁。」助理跟著回答。

  「那麼大家就開心地放假吧!聖誕快樂。」他對著眾人微微點頭。

  會議就此解散,他依舊坐在座位上,看著部屬們陸續離開。

  「禮物都準備好了嗎?」偌大的會議室只剩下他和周霖,單勁凜例的目光轉向自己的得意助手。

  「您真的打算自己一個人開車南下?」周霖似乎有話想說,正在遲疑。

  「你想說什麼?」

  「莫小姐的脾氣不太好,總裁你要加油。」

  單勁立刻怒目而視。「你是不是覺得最近太清閒,想要換個工作?」

  周霖閒閒一笑。「我是怕您又把莫小姐嚇跑,到時就難以收場了。」

  「那是在你們面前,在她那裡,我從來都不會脾氣不好。」單勁整了下領結,灑脫的站了起來。「而且這一次我很有信心。」

  那個只會當逃兵的小女生,他要好好的把她追回來。

  這一次,不管用什麼辦法,哪怕是用綁的也要把她給綁回來。

  而且,他已經給了她一個星期的時間去思考與反省,也算仁至義盡了。

  莫思瑜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決定陪同母親一起去東山觀占卜問卦。

  雖然她過去從不曾做過此類占卜,但是由於這幾日來,那個奇怪的夢境一直糾纏著她,讓她感到寢食難安。

  「思瑜,走吧!」秦雪華站在女兒的臥室門口,溫柔的眼神顯露出擔憂。女兒這一次從台北回來,就變得心事重重,晚上也時常做噩夢。

  特別是前日,思瑜在夢裡大叫著。「不,我寧死也不願嫁給你。」而且那孩子從夢中驚醒後就一夜未睡,一直站在窗口前不停的畫著畫。

  「媽,我還是一個人去吧!」莫思瑜隱約察覺到自己夢境的真相,隨著那個夢境裡的情景越來越清晰真實,她開始慢慢醒悟。「如果我的夢境真的預示了什麼,那也和現在沒有關係,妳根本不用擔心。」然而即便知道了夢境的真實涵義,她也不能夠告訴母親。

  「怎麼會沒有關係?如果沒有關係,根本就不會讓妳如此困擾。」秦雪華拉住女兒的手。「媽覺得可怕,妳那幅畫……」

  莫思瑜心裡有著小小的後悔,昨天她忘了蓋上畫布,才讓母親看到她畫上的懸崖。

  這幅畫她擱置了好些日子,本以為經過單勁的一番開導,她不會再被那個夢境所纏繞。誰知回到台南的當天晚上,她就再度被夢魘給糾纏上了。

  於是她又開始畫起那幅畫,這次不只有懸崖,還有那個站在懸崖邊上面容淒苦的自己——那個人是她自己嗎?畫裡女子的容貌與她別無二致,也難怪母親在看到的剎那就尖叫起來。

  無奈之下,她只能把自己的夢境一五一十的告訴母親。

  因此,秦雪華立刻就表示要帶她去道觀問卜。

  「我都說了那是我夢到的一個女子,她的命運很坎坷,但她生活在古代……」

  莫思瑜輕輕地搖頭,知道自己的解釋毫無可信度。連自己都不相信,如何去說服別人?如果單勁在的話,他又會說什麼?會罵她是傻瓜嗎?被夢境困擾一定會讓他覺得可笑。他一向務實,一定會覺得她庸人自擾。但他不會嘲笑她,反而會安慰她、抱著她,並對她說絕對沒有事的,他能夠保證。

  莫思瑜的臉色變得慘白一片,怎麼又想起他了呢?說好了,以後都不再想起那個人。

  「思瑜,妳臉色不好,不舒服?」秦雪華握住女兒的手,發現一片冰冷。「妳在發抖啊,我先帶妳去醫院。」

  「媽,我沒事。」莫思瑜用力露出笑容。「我們快走吧!說不定占卜的結果是上上大吉,那樣也就安心了。」她深吸口氣,不讓煩躁佔領自己的內心。

  母親依然很擔心,但看到女兒強顏歡笑的樣子,也只能默默地跟在思瑜身邊。

  莫思瑜替母親戴上一條羊毛圍巾,自己則抓起一頂白色小毛帽,穿上米白色大衣後,她微笑地挽著母親。

  「媽,妳也知道我偶爾會莫名的傷感啊什麼的,妳也知道,這是我們這些藝術家的特質嘛!所以妳如果太過擔心,就沒有意思了。」她邊笑邊安慰母親。

  「妳呀,早點找到那個負責妳後半生的男人,媽也就可以卸下這個重擔了。」

  母親感歎著。「妳在台北就沒有看得上眼的追求者?我的女兒這麼漂亮溫柔……」

  「媽,妳還真囉唆。」莫思瑜低著頭一路走出大門口,現在的她最不想提的就是這個問題。「我說過很多遍了,我是獨身主義,寧願嘗單身公害他不要用婚姻來束縛自己。」她抬起手準備要欄出租車。

  一輛黑色的奔馳停在她的面前,車門打開的瞬間,單勁就快速地站到了她的眼前。

  莫思瑜本能地後退一步,嘴唇微張。

  「聖誕快樂,思瑜。」一大束紅色玫瑰還有他輕鬆灑脫的笑容落到她的眼前。

  莫思瑜在瞬間感到無所適從。

  「思瑜,這位先生是誰?」秦雪華帶著狐疑的目光掃視著眼前的年輕人。

  黑色皮夾克、乾淨的白襯衫,右手腕上戴著鑽石名表,領帶上小小的LOGO說明了價值不菲。

  還有他身後那輛奔馳最新款,還有年輕人臉上自信又成功的表情……這個看上去貴氣十足、魅力無窮的年輕人和自己的女兒到底是什麼關係?任何母親看到這樣的年輕人站在自己女兒身邊,而且手捧鮮花,都會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的吧!

  「單勁,你……」莫思瑜半晌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我怎麼會在這裡?因為聖誕節到了,我給自己和公司放假。所以才能到台南來接妳還有伯母,同我一起度過這個假期。」他自信地笑著,深褐色的眼眸裡閃爍著開朗的光芒。

  「那這是什麼?」莫思瑜愣愣地看著眼前這束還很新鮮的玫瑰花。

  「玫瑰花。」單勁顯得有些茫然,彷彿她問了一個小學生才會問的問題。

  「我知道是玫瑰花。」莫思瑜開了下眼眸,用力讓自己變得平靜。「你現在拿著這個,不是很可笑嗎?一個星期前為什麼不來?」而她問出口的那句話卻完全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她這算什麼意思?難道說她還期待自己一到台南,他就立刻出現在這裡嗎?莫思瑜面無血色地轉身看著母親,也不顧母親眼裡的驚訝,拉著母親就走。

  「媽,不用管他,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

  「妳剛才不是還叫了人家的名字?怎麼會不認識呢?」秦雪華的眼裡有一些瞭然,也有一些擔憂。

  「以後就不認識了。」她彷彿負氣般的說。

  「這是送給伯母的,第一次見面,也不知道伯母喜歡些什麼。不過我想送一束鮮花總不會出錯。」單勁立刻趕了上來,輕易地就擋在她們面前。

  「伯母您好,我叫單勁,是思瑜現在的男朋友。」

  「單勁,你又在胡說!」莫思瑜立刻心虛般的漲紅了臉,她憤怒地瞪著他。

  「胡說?那我應該怎麼自我介紹?如果妳不承認我是妳男朋友的話……一個星期前,我們還一起——」他帶著一抹促狹的笑容,眼神明亮。

  她咬緊牙關,臉頰卻更加紅潤起來。

  「我們之間有一些小誤會,伯母。」單勁的表情轉為真誠,他很正經地站在秦雪華面前。「能不能讓我單獨和她談一會兒?我保證不會做出任何讓妳擔心的事。

  而且我想向妳表明,我對思瑜是真心的,只要她同意,我願意照顧她一生一世。」

  冬日最燦爛的陽光照在他自信飛揚的額間、眉骨、眼眸與臉上的笑容,反射出讓人信服的光芒與霸氣,還有真誠與力量。

  秦雪華立刻就放心了,眼前的單勁有著一雙不曾撒謊的眼睛,也有著睥倪天下的氣勢。然而這樣的男子卻對自己的女兒傾心,他一定會好好珍惜思瑜的。

  「喂,你不要對我媽說些有的沒的。」莫思瑜懊惱著自己剛才的表現,她好像在發脾氣般的責怪他來得太晚。

  「媽,我和這個人把話說清楚。妳先回家休息一下,我很快就會回來。」她故意不去看他,而是握住母親的手。

  「媽不急,你們好好地說……前面轉角有個不錯的咖啡館,思瑜很喜歡喝那裡的摩卡咖啡。」秦雪華對著單勁微微點頭。

  「玫瑰花。」單勁把花遞給她。「還有其它禮物在我汽車的後車箱裡。伯母,我把車就這樣停在路邊沒有問題吧?」

  「當然有問題,會接到罰單。」看到自己的母親接過他的花後,莫思瑜暗自心急。如果母親誤會了什麼怎麼辦?「你把車開進我家的車庫吧!」她們母女倆居住在一棟獨立的日式房子,有一個小小的車庫,平常是停放著秦雪華進貨用的小貨車。

  「好。」單勁狡黠地對著莫思瑜眨了一下眼。「就聽伯母的。」

  「第一次發現你這個人的臉皮還真厚。」莫思瑜氣得轉過身去,心緒混亂到無法思考的地步。

  秦雪華搖了一下頭,感情的事必須他們自己去解決,她也插不上手。最好的方式就是沉默地離開,把空間留給年輕人。

  莫思瑜站在街口沉思了幾秒後,也抬起腳步。只不過她並不是往家的方向走,而是往港口的方向走去。

  單勁就這樣帶著無所謂的笑容,又闖進她的世界裡。

  她討厭他那副理所當然、成竹在胸的表情。難道在他眼裡,她一定會答應他的追求嗎?他太小看她莫思瑜的決心了,她說過要獨身的,就一定會獨身!

  兩人正漫無目的地往港口走。

  「因為我遲到了一個星期而不開心?」他走到她身邊,嘴角抿成直線。

  「我是因為看到你才不開心!你為什麼要來?」莫思瑜猛然回頭,陽光下,她的臉色慘白。

  「我不知道妳在等我。」他很謙虛地開口。「如果知道的話,我一定會放下所有的事,立刻飛奔過來。」單勁深遂的眼神在她的臉上徘徊。

  「誰在等你?我就是為了永遠都不要再看到你,才會離開台北的。」她用力回頭,忍住一股突然湧向眼眶的酸澀。「那根本就是個錯誤,不該發生的事。」

  「妳說的是我們的相識,還是那個晚上?」他誠實地站在她眼前,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

  「都是。」低著頭,感覺到他的陰影籠罩著自己,莫思瑜的胸口處似乎有根細小的線,開始拉扯著她的心,隱隱的痛也開始從那個地方擴散到全身。

  「不該發生的事也已經發生了,我們能做的就是思考未來應該要怎麼辦。」單勁的聲音輕柔緩慢,卻也帶著隱忍的霸氣。「我給了妳一星期的時間,讓妳考慮關於我們之間的事,不管妳想到的答案是什麼,我覺得現在也該有個結果了。」

  「沒什麼好說的,結果就是請你不要再來糾纏我,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眼淚湧上了眼眶,他那慢條斯理的口氣讓她覺得受到了羞辱。

  「那妳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單勁的聲音有些嚴厲。

  她驀地屏住呼吸,勇敢她抬起頭。「看著你,我的回答也是一樣的。請你從我眼前消失,單勁先生。」她一字一字地說著。

  「我消失的話,妳會覺得比較開心嗎?我消失的話,妳就不會感到煩惱,不會繼續消瘦了嗎?我消失的話,那個晚上存在於我們之間的火花就會消失嗎?」他問得抑揚頓挫,問得霸氣十足。

  她的肩膀顫抖了一下,脆弱襲上她的眼裡。莫思瑜努力地昂起頭、努力忍住淚水,努力讓自己顯得冷漠。

  「是的、是的、是的。」她飛快地點頭。

  「如果妳想永遠活在自己編織的謊言裡,我可以消失不打擾妳。」單勁利落的回答。

  莫思瑜的身體搖晃了一下,抿緊發自的嘴唇,她眼裡有著憤怒與絕不妥協的傲氣。

  「那麼你就走啊,還站在這裡幹什麼?」她朝他低喊了一聲。

  單勁依舊不動如山地佇立著,他稜角分明的臉龐開始變得強硬起來。那是她所沒有看過的單勁,冷酷強勢,帶著壓迫感,目光更是凌厲凶狽。

  「你就只會欺負像我這樣的女生,趁我酒醉的時候把我帶上你的床,然後就不聞不問。一個星期來,我既沒有關機,你也知道我人在哪裡。現在你來了,是來向我炫耀你對我來說很重要嗎?」莫思瑜的情緒漸漸地爆發出來。

  這一個星期來累積的壓力,以及更久之前就開始的內心煎熬,皆無法遏止她對他的感情,可她卻必須不斷地忍耐、不斷地自我掙扎……而他呢?除了站在這裡,卻絲毫不懂得安慰她。

  「妳不是說過一定要得到我,絕不會放過我嗎?現在你已經得逞了。是的,你成功了,單勁!」她後退了一步,不想再那樣辛苦的忍耐,她要把真相說出來。

  面對眼前冷漠的男人,莫思瑜開始變得無所顧忌。

  「妳在指責我。」他終於開口,聲音卻更加冷淡。「那天早上是妳先離開的!

  妳不想面對我,才會倉皇地逃走。」

  「沒錯,我是逃走了。」她毫不掩飾,並且冷笑著。「我不逃走又能怎樣?在你面前大哭,指責你奪走了我的貞操;還是和你爭吵,說你勾引了我?事實就是我倆你情我願,而我感到羞恥、感到惶恐、感到不知所措。」她再度抿緊嘴唇,想要遏止住自己內心翻騰的苦澀與酸楚,還有悲痛。

  「思瑜,我只是希望妳能成熟的思考。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本來就應該對自己的行為和感情負責。妳為何要一直逃避本來就存在的事實呢?妳到底在害怕什麼,妳在擔心什麼?如果妳不告訴我,我永遠也無法幫助妳。」他再度提高了音量。

  陽光下,單勁凜例的表情好像冬天裡的寒霜讓人渾身發冷。

  「妳為什麼不能微笑地跟我說,妳也和我一樣感覺到那個晚上很美好呢?妳為什麼不能面對妳自己的心,誠實地把妳的感情告訴我?妳想要做一個自由又灑脫的人,我從來不會阻止。而妳現在的表現,又怎能算自由和灑脫?」他走近她一步,犀利的聲音好像冰雹般打在她身上。

  淚水沿著蒼白的臉頰落下,她覺得羞愧極了,為什麼自己要站在這裡聽他的指責?「單勁,你是個混蛋,你知道嗎?」她大聲地喊了出來。「你以為你得到了,所以就可以這樣欺負人嗎?你明明知道我心裡有多麼痛苦,你明明知道我很害怕。

  我害怕當我付出所有的感情後,只會得到背叛的下場。我害怕自己全心全意的付出後,可能會變得一無所有。我不敢面對感情,我也不敢付出感情……」

  眼淚洶湧而出,她第一次為了一個男人哭得這樣傷心。

  「原來喜歡一個人真的只會讓自己變得痛苦和脆弱而已!用盡所有的力氣,我還是沒有辦法止住眼淚……」她用力擦去眼角的淚水,可是下一秒,又有新的淚水湧了出來。「你居然還問我為什麼?還說什麼瞭解我……」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傷心。她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著,整天都想著他、念著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就為了讓他在她面前責備她嗎?「如果喜歡一個人是這麼地痛苦,那麼我寧願不要喜歡了。」她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在往下沉,往一個絕望的深淵沉去。

  莫思瑜輕輕地轉身,一邊搖頭,一邊茫然地往前走著。

  她身後的單勁站在原她沉默了幾秒鐘,看著她單薄的背影。

  她還在哭泣,原來傷心的眼淚真的會流不完,就算眼睛乾澀到紅腫,都還是會有淚水流出來。

  而她就是這樣的不爭氣,不能堅持自己的原則,深陷在他編織的情網裡,卻無法自拔,而結局也只是讓自己不斷地感到傷心罷了。

  在她身後,響起了腳步聲,腳步聲從緩慢轉為快速。

  莫思瑜站定了下來,彷彿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讓她停止腳步。

  或者只是潛意識的行為,她開始心臟狂跳。

  就在她站定的剎那,一雙堅實的手臂將她整個人緊緊抱住。她的身後有一個溫暖的胸瞠與她緊緊依靠著。

  淚水更加瘋狂地落下,她開始抽泣,像個小孩子般發出「嗚嗚」的痛哭聲。

  「對不起。」單勁的聲音低沉而充滿歉疚。「我太自私了,沒有考慮到妳的心情。」他用力親吻著她的髮絲,想要彌補自己所犯的錯誤。

  「我以為妳後悔了,妳的逃避讓我憤怒,我從來沒有……從來沒有遇過這樣棘手的感情問題。我那麼喜歡妳,而妳卻一直逃走。」單勁磁性的聲音裡有著懺悔。

  「當時我的自尊心作祟,覺得自己就算立即跑去找妳,還是可能會被妳奚落。」

  瞇起雙眸,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誤。

  「我不覺得自己應該要對妳低聲下氣?妳明明喜歡我,人與人之間也應該是平等的。所以我狠心讓妳離開,狠心不和妳聯繫。我知道妳會難過,可我卻告訴自己,那是因為我要給妳時間想清楚。」胸口處湧上對自己的厭惡,一想到她剛才哭泣的模樣,一想到她話裡的傷心,他就無法原諒自己。

  莫思瑜不停地哭,但她卻沒有掙脫他的懷抱,反而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

  「妳說的一點也沒錯,我在欺負妳。我逼妳承認對我的感情,那才可以證明我的勝利。思瑜,我是個混蛋。」他咬牙切齒地感覺到一股自我厭惡。

  他在前世已經傷害了她,沒想到在今生地無法讓她感到快樂。這就是他愛她的方式嗎?「愛情之中應該沒有什麼勝利和失敗,只要兩個人在一起,什麼都不應該去計較。」他輕輕地說出突然領悟的道理。「以前我不懂,只會一味強迫。現在我也不懂,才會讓妳這樣傷心。」

  「單勁……」她終於從悲傷裡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也開始停止了哭泣。「你這次真的讓我很傷心,也感到很無助。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即便是那個噩夢來襲,我也只想要依靠你。然而你卻不來找我,你讓我怎麼辦呢?」

  她回過身來,有些怨懟,有些脆弱地凝視著他。

  「我是個傻瓜,看不到妳的痛苦。」他小心翼翼地擦掉她的淚水,那溫熱的淚水讓他心靈顫抖。這是她為了他而流的眼淚,如此珍貴,卻也讓他無比心痛。

  感覺到他的溫柔和愛惜,莫思瑜內心的傷痛一點一點地消失,反而被一股柔情所取代。那股柔情蜜意可以撫平她所有的怨恨與無助,也讓她混亂的心情突然變得清明起來。

  仰起臉,她的目光脈脈含情。

  「其實我也有錯,只會一再地逃避。」她看到他深遂眼裡的深情與歉意,不由得感動與諒解。「我不敢面對自己的感情,也一再的傷害你。我只會接受你的好意,卻一再地否定你。單勁,對不起,我不應該逃避自己的感情,我……」

  他的手突然間放在她的嘴唇上,阻止了她的話。

  「妳不能自責,我不想讓妳自責。本來就是我強行介入妳的生活,妳拒絕我本來就沒有什麼錯。」他收緊手臂,讓她安心地倚靠在他的胸瞠上。

  聽著他溫柔的聲音,一股暖流從她心底湧出。

  「從現在起,我們都要坦白面對自己的內心。我不再擁有什麼狗屁自尊,妳也不要逃避自己對我的感情。我們認真地面對彼此,也一起認真的經營感情。」他略微放開她,好讓她看到他眼裡的真誠。

  莫思瑜輕輕點頭。「我也不要再因為害怕未來而患得患失,你也不要再縱容我對你亂發脾氣。」

  「寵愛妳是我最喜歡做的事。」單勁反而堅定地搖頭,一抹笑容點亮了他的眼眸。「我只要妳答應我,再也不要從我身邊逃走,讓我好好愛妳,這樣就夠了。」

  「你會寵壞我的。」她又感到鼻頭一陣發酸,這一次是因為幸福和感動。

  「那就讓我寵壞妳。」他低下頭。

  她伸出雙手,主動拉低他的臉龐。「我給你機會。」甜蜜的笑顏在她的嘴角蕩漾開來。

  莫思瑜輕輕地吻上了他的嘴,她在心裡歎息著。

  不能每次都讓他主動不是嗎?偶爾,她也要變成主導的那一方。

  絢麗的光芒照耀在他們相擁的身上,這一刻,只有光明,沒有黑暗。

  然而黑暗,真的不存在嗎?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3 00:25:17

第九章   

  兩人手牽著手,什麼話也不說,只是這樣默默地走著。

  偶爾抬起頭來互視一眼,就能感覺到萬千的情意在心裡頭流動。

  莫思瑜終於感覺到愛情的力量。

  愛情可以讓一個人的心情變得充滿生機,可以讓世界變得美好無比,可以讓身體彷彿踏在雲端之上般輕飄飄的。

  他們就這樣一路走回莫家,讓擔憂的母親一眼看到女兒的笑容後,立刻放下心來。

  「該吃午飯了。」秦雪華滿臉笑意。

  「你要留下來吃午飯嗎?」莫思瑜看到母親的眼神後,有些羞赧地望向單勁。

  「從今天起我有三天的假期。」單勁的表現卻很大方。「這幾天的時間都是妳一個人的。」

  「我要陪我媽。」莫思瑜笑容滿面地說。

  「伯母想去什麼地方我都奉陪!」單勁非常有禮貌地點頭,然後送上他精心準備的禮物。

  「媽,妳不要不好意思收下,這個人就是錢多。」莫思瑜調侃地看著他。「他說過這樣的話——我回來台灣就是為了賺錢。」她故意學他說話的樣子。

  「是的,伯母,錢這種東西賺來就是為了花掉。而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把它用來追求妳的女兒。」

  「作為母親,不在意什麼禮物,因為千金都難買我女兒的幸福。」秦雪華只是微笑了一下。「思瑜,家裡的醋用完了,妳能不能出去買?我想炒個拿手的蟹粉炒蛋招待妳的男朋友。」

  「好,我去買。」莫思瑜看向單勁。

  「我就留在這裡陪伯母聊天。」單勁笑瞇瞇地拉過椅子坐在秦雪華的身邊。

  「好啦,你們根本就是存心把我支開。」莫思瑜明白母親想單獨和單勁聊天的心情,她即便有些不情願和擔心,但還是很聽話地出了門。

  「伯母,妳有什麼話要和我說?」不只莫思瑜看得出來,連單勁也很明白。

  秦雪華先是仔細地審視眼前的年輕人,良久,才輕聲細語地開口。「你應該知道我和思瑜父親的事吧?」

  他立刻點頭。

  「她小時候曾因此受到傷害。」秦雪華此刻的表情顯得很平靜。「因為她和父親的感情一向很好。雖然我前夫也是個顧家的好男人,但他總覺得有志難伸而鬱鬱寡歡。他一向對做生意很有興趣,也希望可以發展自己的事業,但卻一直沒有本錢也沒有機會。」

  單勁雖然把這些都調查清楚了,但他還是耐心地聽當事人親口說出來。

  「後來那個女人就出現了,是他們公司老闆的女兒。美麗能幹、離了婚、孤身一人……之後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她的父親選擇和我離婚,然後就離開台灣,去了日本。」秦雪華看了單勁一眼,發現這個年輕人的眼神很沉穩也很清澈。

  「思瑜一直沒有原諒過她爸爸,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變得不再相信任何男人。她總是和我說與其以後被背叛,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去愛。而且一個人是多麼的自由,何必束縛住自己呢?」

  「這些話她都和我說過。」

  秦雪華笑了起來。「很辛苦吧?要追求她。我真的沒有想到她會帶回來像你這樣優秀的男朋友,我好擔心她就這樣獨身一輩子。」

  「伯母,要得到思瑜的愛的確很困難,可也說明它的珍貴。而且妳也應該知道她一旦付出就不會反梅和改變。我很高興自己堅持了下來。而且我的確很愛她。」

  單勁正視著思瑜的母親,明亮的眼裡閃爍著決心與真誠。

  「除了她爸爸的事,還有一件事我也希望你可以知道。」秦雪華被眼前的年輕人所感動,她決定把心裡的擔憂一併吐出。「你跟我來吧!」

  秦雪華站了起來,單勁他趕緊起身跟著她,往一間敞開門的房間走去。

  「這是思瑜在家裡的畫室,她經常會回來台南尋找靈感。」秦雪華的表情變得侷促起來。「但是這幾天她畫了一幅讓我很擔心的畫。」

  她掀開了那一幅被白布遮蓋的油畫,那個懸崖與懸崖邊上淒楚的女子瞬間映入單勁的眼簾。

  他明白了秦雪華的憂慮,而同樣的憂慮也立刻就佔據了他的心頭。

  單勁聽完了秦雪華的話後,他獨自一人站在畫布前,一直靜靜地望著那個懸崖邊上的女子。

  這是一幅蕭瑟的場景,女子臉上絕望的面容如此深刻、如此清晰。

  就這樣直直望著晝的單勁,已經做出了他的決定。

  他要把那些關於前世的記憶都告訴她,消除她的疑惑,讓她不再那麼擔憂。

  前世再悲慘也已經過去,而今生需要他們合力去開創。

  「單勁,你怎麼會在這裡?」莫思瑜走進來看到他和那幅晝後微微吃驚。「這個……我又夢到了,而且這一次我有點明白了,這個人是我自己,我的前世。」

  她走到他身邊,手輕微地撫上畫布。「你知道嗎?我是跳崖自盡的……我覺得這個夢是在提醒我,或許我今生的命運也有可能是這樣……」

  「妳又在胡說什麼。」單勁大聲地喝斥她。「有我在妳身邊,妳不會再經歷這種命運?」他握住她的肩膀,將她從那個夢里拉了回來。

  「啊?」莫思瑜的精神為之一振。「是啊,我到底在說些什麼。」抬起頭,看到他堅定又擔憂的表情後,她的心裡就立刻被溫暖所包圍。「都是因為妳,我前幾天太沮喪,才會反覆夢到。」

  「妳每次心情不好就會做這個夢。」單勁冷靜地分析。「這和妳的心情有很大的關係。」

  「被你這麼一說,真的是這樣。」她深深點頭。「每次還不都是因為你。」

  「思瑜,妳也說了那個是前世。今生怎麼會和前世一樣?每一次的人生都是嶄新的,如果一直被困在所謂的前世裡,那就太可悲了。」單勁一直相信他們會記得彼此的前世,絕對不是為了讓今生重蹈覆轍。

  她輕輕點頭,向後靠向他。「我在前世裡被一個王爺逼婚,雖然我從來沒有看過他的樣子……」她輕輕蹙起眉。「奇怪,為什麼我總是看不到他。」

  「妳不要再被那個夢糾纏了。」單勁握了一下她的肩膀,準備開始坦白。「如果妳想知道詳細的情形,那麼……」

  「什麼意思?」莫思瑜的身體突然震動了一下。「你的手機。」

  「不要去管它。」他拿出手機準備關機,在這樣重要的時刻,他不能被任何人打擾。

  「還是接了吧!」莫思瑜卻阻止他。「也不知道是誰,很可能是重要的事。」

  單勁看了她一眼,她則對他露出鼓勵的微笑。「我現在已經沒事了,你不要讓我覺得是我影響你的工作。就算是讓我安心,接吧!」她挽住他的手臂。

  「喂,是我。」於是他接聽了電話。

  莫思瑜看著他眉宇緊蹙的表情,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

  「倒塌事故?」半晌,他只說了這樣一句話。

  她的手握緊了他的手臂,一抹憂慮同樣湧上她的臉。

  「召集所有主管回來開會……我——」單勁轉頭看向莫思瑜。

  她鼓勵地點了點頭。

  「我也會立刻回台北,在我回來前不要接受任何採訪,讓所有人都閉緊嘴巴。

  沒錯,特別是現場的負責人……對,也是這樣。」單勁此刻的目光變得凜例而凶狽,還熊熊燃燒著憤怒。

  「你快回去吧!」莫思瑜並沒有問他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是很開朗的對他微笑著。

  「說好一起過聖誕節,而且我還有很重要的話要跟妳說。」嘴角抿起憤怒的直線,他心裡湧起嚴重的挫折感。

  「我明天帶我媽一起上台北,我們還是可以一起過聖誕節。」她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公司現在比我更需要你,我們以後還會有很多個一起共度的聖誕節,是不是?」

  看著她眼裡閃爍的柔情,單勁的心情卻依然沉重與煩躁。

  「思瑜,我不想妳再被過去糾纏。所以我一定要把……」

  「我不會再想不開了!」她舉起手發誓。「我向你保證,關於這個問題,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溝通。」她開始把他往門外推。「你現在就給我安全地回到台北,好好工作。」

  「現在就開始命令起我來了。」單勁看到她眼裡的自信,這才稍稍放心。而且這次對他的公司來說,是個重大危機,正在建造的大樓居然發生了崩塌事故,很可能會影響到整個公司的運作,因此他必須回去主持大局。

  「是你給我的權利。」她拉著他走到客廳裡。「聽話。」

  「好吧!」單勁湊到她的臉頰前,深深地望進她溫柔的眼眸深處。「但是妳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還提什麼條件?」她蹶了下嘴,然後點點頭。

  「從現在起,不管發生什麼事,妳都要留在我身邊,好不好?」他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

  莫思瑜感覺到他目光裡的慎重,彷彿那裡蘊藏了無數的心事與對未來的憂慮。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表情好凝重,事情一定很嚴重!

  「好。」她脫口而出。「只要你愛我一天,我就會對你不離不棄。」

  「我會永遠愛妳,而妳要相信我。」他握緊她的手,將她摟入懷中。

  莫思瑜的胸口有股不安在翻湧著,為何她會突然心跳加速,變得緊張,甚至依依不捨呢?好像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一樣……

  「單勁,那你也要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讓我和你共同面對。」她在他的懷抱裡,臉上的表情變得堅強。

  不論他遇到的危機有多麼巨大,或者會改變些什麼,她都深信自己一定能夠與他共同面對。

  「我愛你,單勁。」她輕柔的低語,這句告白是她給他的保證。

  單勁抱緊了她,彷彿抱緊了自己的生命。

  這本來只是個巧合。

  莫思瑜準備同母親秦雪華一起回台北,坐車經過東山觀的時候,出租車突然故障。司機被迫停下來檢查,而當時又沒有任何一輛車經過。

  「司機已經打電話幫我們叫車了,很快就到。」秦雪華安慰著焦急的女兒。

  「不如我們去道觀裡轉一轉,也許會讓妳的心情平靜。」對於女兒的那個夢境,她依舊耿耿於懷。

  莫思瑜也覺得自己的焦慮有些莫名其妙,看看時間還很早,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一直感到驚慌與恐懼。於是她答應了母親,兩人一起朝道觀走去。

  一接近那個古典道觀的大門,她的心頭就泛起一股巨大的恐慌感,身體也感到越來越冰冷。

  有些奇怪的畫面從眼前倏地飛過,她的胸口變得窒悶起來。

  跟著母親一路走進道觀,她的呼吸也變得越來越急促,眼前的世界彷彿在一瞬間顛倒了過來。

  「思瑜?」秦雪華拉住女兒的手臂,以防她突然滑倒。

  莫思瑜眼前一黑,又立刻恢復了正常。她用迷惘的眼神看著母親,顫抖的嘴唇裡吐出這樣一個名字。「李雅。」

  她想起來了,那些關於前世的記憶,絲棋和李雅之間的痛苦糾葛……以及李雅的容貌。

  單勁望著窗外入夜的台北市,霓虹閃爍間有著一貫熱鬧的景象。

  城市的夜晚是很明亮的。

  突然想起第一次和莫思瑜見面的時候,她對他說過的話。

  這場危機總算是平安度過,還好崩塌面積不大,雖然有兩個工人身受重傷,但總算脫離了險境,無人死亡已是大幸。

  但要處理的事情還是很多,賠償和責任認定,以及追查事故原因、安撫媒體,更重要的是這一次事故暴露出許多公司內部的問題。

  看來以後他必須好好整頓一下,絕不能再發生類似的事件,他會將責任追查到底,並且好好地撫恤傷者。

  揉了一下眉心,從昨天到今天,他已經有三十幾個小時沒有合眼了。而今天是耶誕夜,他卻必須留在總部聽候美國那邊的消息。

  思瑜,她現在正在做什麼呢?桌上的通話器閃爍著紅光,他按下通話鍵。「什麼事?」

  「總裁,莫思瑜小姐正在樓下大廳,是否要讓她上來?」傳來的是他秘書的聲音。

  單勁猛然一驚。「請她立刻土來,不准怠慢。」

  思瑜來了?在他驚詫之餘,緊皺的眉頭也倏地放鬆下來。他利用等候的時間閉上眼睛休息幾秒,再張開時,原本疲憊但嚴峻的眼神立刻又變得神采奕奕起來。

  單勁打開辦公室的門,請秘書待會兒送兩杯咖啡過來——自從知道她喜歡喝咖啡後,他也養成每天必喝咖啡的習慣。

  然後,他朝著直達電梯走去。

  他剛站在電梯門口,電梯就到了。

  單勁帶著愉悅的笑容等待著電梯門打開。

  莫思瑜出現在他眼前,沒有笑容、沒有表情。她看起來臉色蒼白、眼神呆滯,整個人彷彿沉浸在一片死寂的氣息裡。

  此刻的她,像極了她畫裡的絲棋,也讓單勁本來澎湃的心情瞬間跌入了谷底。

  她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默默無語地走進單勁的辦公室,他關上門,這才轉身看著她。

  「怎麼了?」單勁的口氣溫柔中帶著嚴肅。

  莫思瑜揚起無神的大眼,深深地凝視了他幾秒鐘。

  她看得異常仔絀,就彷彿是第一次見到他一般,用力地凝視著。

  單勁並沒有再追問,他沉默地等待著。

  「我全都想起來了。」她眨了一下雙眸,竟落下淚來。

  他的眉峰嚴厲地聚攏起來,眼神也變得堅毅。

  她知道了,但他必須好好地面對。總有一天,他知道自己必須面對,可惜卻不是他親口告訴她的。

  「前世裡,我和你居然會有那麼深的關係。我不知道今生我們為何還要相遇,我一點也想不透……」莫思瑜的眼神變得有些飄忽,她強擰著的精神終於因為見到他後而到了極限。

  單勁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還記得我和妳說過的話嗎?前世沒有那麼重要。」

  「單勁,為什麼我要想起來呢?我想不透,也想不通。在台南的時候想,回到台北的時候地想。我還要瞞著母親,實在是太累了。」她將手放在暈眩的額頭上,一股虛弱感正在身體裡擴散。

  「妳喝點咖啡……不,妳現在需要一點酒精。」他將她小心翼翼地扶到沙發坐下,又倒了半杯紅酒,餵她喝了下去。

  「覺得暖和點了嗎?」仍感覺得到她的顫抖,於是他將她摟進懷裡。

  「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本來不想來打擾你,可是我一個人真的沒有辦法承受了。那些畫面反覆在眼前出現……為什麼?為什麼是你?我看到你逼她還俗,我看到你逼她成婚,我看到你眼神冷酷……」她哭著靠近他。

  這一天是她人生中最難熬的一天,分分秒秒都彷彿在經歷著烈火的煎熬。

  前世的畫面一幅幅在腦海裡回放,雖然只是片段,卻足以讓她勾勒出事件的前因後果。

  更可怕的是,那個逼迫她的人居然會是他!

  所以她來了,她本不想告訴他,也怕他受到打擊。然而他一向比她堅強,他一定可以告訴她如何來對抗這些記憶,如何來減少心底的痛苦感受。

  「我很高興妳還願意來找我。」單勁緊繃的神經略微鬆懈下來。他原以為想起來的她,可能會再度抗拒自己,但顯然並沒有。

  「我為什麼不來找你?你還是這麼地冷靜!單勁,我就知道你不會像我這麼驚慌失措,我還一直以為自己很灑脫,可其實我是個敏感又脆弱的人。」莫思瑜閉起雙眸,她有剎那的渾沌,為什麼感覺這樣的事曾經發生過?她也這樣倚靠在他的懷裡,感到絕望又無助,但卻又非常地安心?「我一直害怕當妳知道前世的記憶後,會對我產生厭惡感。」單勁用心地摟著她,給她完全的溫暖與呵護。「其實當我想起來的時候,我也有過這樣的厭惡感。

  而且當時我正在昏迷中,即便想要醒來也無法醒來。一次又一次陷進那個時空裡,看到那個叫李雅的男人如何不擇手段地想要得到妳。」

  莫思瑜的心臟驀地狂跳了一下,她把自己剛才的錯覺放在一邊,瞪圓了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你早就知道?」她撫住自己狂跳的心口,只覺得血液直衝頭頂。

  「那天在台南我就想告訴妳,可是卻沒有機會說出口。」他拉住她的手,目光堅定地停留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看到妳被前世的記憶所糾纏,我就知道是到了我該坦白的時刻。」

  「你說……你昏迷不醒,在那個時候你就知道了?」她只是瞪圓雙眼。

  「也許更早就有感覺,第一次見到妳時那種確定的感覺,和妳相處時剎那閃過的熟悉感……以前我並不是個宿命論者,但我相信世界上有緣分和命運的存在,我們的相遇就是上天的安排!」他的眼裡有著強硬和堅持的光芒。

  莫思瑜的眼神有一瞬間變得恍惚起來,她開始感覺到寒冷,讓人疼痛刺骨般的寒冷。

  「所以,你一直沒有告訴我,你怕我對你產生厭惡感。」她用迷惘的眼神掃過他熟悉的臉龐。霎時,他此刻的容顏與她看到的李雅融合在一起。

  「是的。」單勁發現她眼裡的空洞,立即握緊她的手。「我也擔心妳並不相信現在的我是真的愛妳,甚至懷疑我是為了彌補前世的過錯。」

  她的眼眸變得深沉而混濁,他的話就像利箭般扎進她的心窩,粉碎了她所有的美夢。,「那你有沒有想過要彌補前世的過錯?你記不記得曾經說過不會再欺騙我了!

  你裝病被我揭穿的那一天,你說過這樣的話。」她從他手心裡掙脫開來,聲音冷冽中帶著些顫抖。

  「我並沒有欺騙妳,我只是沒有把我知道的事全說出來。」單勁咬了下嘴唇,他開始有一些不好的預感。「至於彌補前世,我相信這就是我們今生還會相遇的原因。不只是因為緣分未了,也是因為這是早已注定的……」

  「因為你前世欠了我的債,今生才要來償還。所以讓你比我更早記起這些事,好讓你費盡心思來追求我。」她懂了,她痛徹心屍的懂了。

  莫思瑜驀地站了起來,巨大的痙攣掠過她的胸口,讓她整個人都顫抖不已。

  原來這一切都只是前世和她開的一個玩笑,原來她以為的真愛,僅僅只是一種「還債」的關係罷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3 00:25:37

第十章   

  「我就是不想妳被前世糾纏,才會隱瞞妳。可是看來妳還是深陷其中。」單勁的眉宇間染上很深的無奈。「我說過很多次,前世已經過去了,回憶過去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是沒有意義。」莫思瑜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變得鎮定。「那我們就來談今生,只談今生、只談現在。」

  他用力點頭,斬釘截鐵地說道:「妳不能懷疑我現在對妳的感情,妳必須相信我。」

  「必須嗎?為什麼我必須相信你?」然而淚水還是輕易地滑落下來,只因他的這句話。「我以為吸引你的人是我,是我莫思瑜。因為我的人,因為我的性格,因為全部的我結合在一起,成為了那個你喜歡的我。」她感到心酸、感到痛楚,無法接受他為了還債而追求她的這個事實。

  「就是這樣!」單勁也站了起來,他想要走近她,卻被她拒絕。

  「不是,根本不是。」她輕柔地說著,沒有憤怒,卻充滿了絕望與無力感。

  「你是為了還債,你是為了前世的那個絲棋。她是因你而死,你心存愧疚。你看到的我是她,而不是我。」

  「妳和她並不是完全相同的。」單勁知道她鑽進了牛角尖裡,而他到底應該用什麼方法來讓她看清楚他的心呢?「不對,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思瑜,請你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我就是李雅,李雅就是我。如果我們真的是前世的那兩個人,我們怎麼還會相愛?我們的確是他們,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一世,他們已經死亡,連同他們的思想和他們的性格。而我們活在當下,是獨立的個體,有著我們自己的意志。」單勁很大聲地說著。

  「那為什麼我們要想起前一世的事?你的話根本前後矛盾。你說我們之間是宿命,又說我們毫無關係,你要我怎麼相信你?」

  「前世造就了今生的緣分,而今生我們是因為自己的意誌喜歡上對方。我是想好好補償前世欠妳的債,彌補對妳犯下的過錯和悔恨。但那並不影響我愛妳,愛現在的妳。」他嚴厲地看著她。「李雅愛著絲棋,但他做錯了,所以失去了她。單勁愛著莫思瑜,他發誓不讓悲劇重演,發誓要真正得到莫思瑜的心。」

  莫思瑜望著他射出銳利光芒的眼神,也看到他深遂眼裡的決心與力量。

  但她的心卻沒有感到任何的溫暖與情意,她還是覺得寒冷正一寸寸將她撕裂。

  「也許真的是這樣。」一個又一個打擊,讓混亂不堪的她早就無法負荷。「可是為什麼我覺得你很可怕?前世的你不擇手段,今生的你一樣有權有勢,一樣曾經逼迫過我。你們倆,到底有什麼差別?」

  「莫思瑜,妳覺得沒有差別嗎?妳看不到我對妳的用心嗎?」她的話瞬間中傷他的心。

  「我只知道你再一次讓我失望。」她低下頭,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在死去。「不管對也好、錯也好。你對我的愛讓我感到壓力,也不敢再去柑信任何人。」她從來就不信任愛情,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卻再次遭受打擊。

  他不只是前世逼死她的人,也在今生對她隱瞞了最重要的事。

  「你明知道我為了那個夢而寢食難安、恐懼非常,你卻還是沒有對我坦白。」

  「如果再回到過去,我還是會那麼做。」單勁咬緊牙關,臉部緊繃。「如果不那樣的話,我連讓妳愛上我的機會都沒有。」

  「你就是這樣,沒有改變。」莫思瑜揚起眉,她含淚的眼裡投射出清冽又澄澈的光芒。「李雅也是這樣,他自以為愛絲棋,可以給她幸福,卻不知他已把她推向絕望深淵……」

  「不要再提前世了!」單勁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不再讓她閃避。「妳看著我,站在妳眼前的是我——單勁,不要再去管什麼李雅和絲棋。」

  她看著他,卻視而不見。

  淚水模糊了視線,痛苦模糊了心智,她如何可以看見他呢?「我還是會想到絲棋的痛苦,會想到她跳崖前的絕望。如果讓你想起前世是為了今生補償我,那麼我想起來又是為了什麼?一定是要我別再接受你,必須記住自己前世受到的屈辱和迫害。」莫思瑜聽見自己的聲音很冷漠地說著。

  單勁倏地放開他的手,彷彿有一股力量正在重擊他的心臟,絞痛陣陣傳來。

  「妳一定要這樣想嗎?」他感受到一股絕望,或者是灰心。「妳為什麼不想一想自從我們相遇以後,我是如何的愛妳?為了愛妳,我小心翼翼;為了愛妳,我天天忍受著被妳拒絕的煎熬。因為妳的笑而快樂,因為妳的哭而心痛……這些妳都沒有看到嗎?」她想抹煞他的全部,以前世的痛苦回憶作借口,決絕地把他推出她的生命?莫思瑜沒有聽到他的話,她只是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即使妳現在指責我對妳隱瞞了一些事,但那也是因為我希望妳永遠不要有機會想起前世發生的悲慘事件。我想要妳擁有幸福快樂的現在,無憂無慮的生活!」

  他提高了聲音,握緊了拳頭。

  莫思瑜突然昂起頭。「可是我還是想起來了,這肯定有理由。不是說過有什麼輪迴報應嗎?一條美好的生命就那樣消失了,不管它是在多久以前發生的,你都應該承擔你的責任。」此刻的她已經痛到麻痺,也不知道自己的話有多大的殺傷力。

  「所以妳打算報復我嗎?」單勁的眼裡充滿血絲,他的雙眸有力地凝視著她。

  她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眼前又閃過一個畫面,那是絲棋跳下懸崖的那一刻。

  「那是我的責任,我輪迴到今生與你重逢的責任。」她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真相,從前世糾纏到今生的真相。

  「絲棋對你的恨,從她跳崖前的表情就已經看得出來,我也可以感覺得到她的絕望。然而她是懷著不甘心的,她不甘心就那樣離開這個人世。」清亮的淚珠顆顆滾落,莫思瑜為了那個女孩而哭,那個擁有花樣年華卻憤而離世的女孩而哭。

  單勁絕望的凝視著她,看著她眼裡湧出類似仇恨的光芒。他的心裡有一塊地方正在悄悄地死去,那是因為她而存在的快樂、幸福,以及對未來的希冀。

  「那麼妳作為莫思瑜的想法呢?莫思瑜可以因為前世的記憶而不再愛單勁嗎:莫思瑜的存在對妳不重要嗎?」一抹痛苦掠過他堅強的臉龐,他的聲音沙啞苦澀。

  「莫思瑜本來就是個獨身主義者,她對愛沒有期待,也不想擁有。」她的聲音麻木。是的,這一定就是她突然想起那些前世糾葛的原因。

  她必須改變自己愛上他的命運——他們是不能在一起的。她無法在想到絲棋的死亡後,依然若無其事的和他在一起!

  單勁後退了一步,從莫思瑜的身邊,第一次往後退。

  「如果我說我愛妳呢?是單勁,而不是其它任何人。單勁愛著莫思瑜,願意和她分享榮華、分擔痛苦。願意和她一起走過人生的四季,願意和她一起看日出、日落,願意和她一起生老病死……如果說他想要娶莫思瑜呢?」

  這是他原本就想好了要在耶誕夜對她說的話,這是當她接受他以後,他準備向她求婚的台詞。

  然而,他想了一千遍要如何說出來,卻不曾預料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這樣的心情下說出口。

  他的聲音沉穩、厚重、堅強、深情中帶著痛苦;他的字字句句都清晰地傳達到她悲傷的心坎上,變成利刀,帶來一波波巨大的傷痛。

  「就是現在站在妳面前的這個男人,他以他的生命深愛著妳。而他也有信心可以讓妳獲得幸福和安定的生活。他想讓妳時時刻刻都流露出溫柔的笑容。想聽到妳美妙的聲音,想要讓妳擁有自由晴朗的天空,為妳遮擋一切風雨,和妳一起感受自然、感受生活。」他還是站在原地,沒有靠近她一步。

  莫思瑜的眼裡瘋狂地落下無聲的眼淚,她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清脆犀利,而且片片碎片都刺進了她的血肉裡。

  「莫思瑜,妳願意接受單勁,嫁給單勁嗎?」單勁將一隻閃耀著清冷光芒的鑽石戒指放在她眼前,那是他特別為她訂製的戒指。他特意念出他們的名字,讓她知道,他要和她擁有的是今生,而不是成為前世的替身。

  這是他最後的努力,最後想要攻佔她心房的奮戰。這已經到了他的極限,也是他最大、最後的真誠。

  她閉上了雙眸,有那麼一瞬間,她想不顧一切,忘記絲棋、忘記前世、忘記所有的愛恨糾葛,她只要投入他的懷抱,就能擁有他全部的愛和呵疼。

  「絲棋她失去了生命,總要有人為了她的死付出代價。」

  莫思瑜從不曾這樣痛恨過自己,她知道這句話的意義,也知道它的殘忍程度。

  然而,當她的眼前又閃過那個懸崖時,她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我懂了。」單勁收起了戒指,他的表情是冷漠的、無情的。

  這就是答案了。

  單勁對莫思瑜的愛戀,從河邊初見時的心動,到昨天親吻時的心意相通。

  從前世李雅的悔恨,到前世絲棋的仇恨。

  是不是都已經了結了?他轉過身去,決定從此放手。

  淚光在他的眼眸深處閃爍,卻沒有墜入地面。

  從那天起,莫思瑜就再也沒有做過那個夢,再也沒有看到過任何關於前世的畫面。

  然而,她並沒有因此得到解脫,或者說生活就此恢復了平靜。她不再是過去的莫思瑜,再也不是了……

  站在「思瑜畫廊」的門口,她躊躇不前。

  今天她來是要將畫廊還給單勁,所以她給他的助理周霖打了通電話,希望對方可以先處理一下。

  然而周霖卻回說單勁已經不在台灣,他無法做主。所以畫廊現在的經營權還在她這裡,如果她不想經營,可以暫時歇業——畢竟還有員工在,需要先交代一下。

  單勁已經離開台灣了,他還真是個行動派。

  心臟處傳來刺痛的感覺,不,不能想,這幾天她就是依靠著完全麻痺自己的思想而度過的。

  莫思瑜跨進了畫廊。

  「什麼?你給我說清楚。」她聽到從二樓的辦公室傳來一聲急吼,那是周霖的聲音。「什麼事故?開電視?好……」

  莫思瑜同幾個員工打完招呼後,就逕自走上二樓。

  的笑容。

  電視機打開後,周霖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用很專注的目光望著電視。

  「失蹤客機共有二百五十六位乘客和五名機組人員,現在行蹤不明……」電視裡正在插播一則新聞,一架從紐約飛往日本的飛機突然和塔台失去聯繫,並且無法找到其所在位置。

  「據悉,機上成員包括著名的華人企業家單勁,以及……」

  莫思瑜的腳下踉蹌了一步,差點暈倒。

  「周助理,這是……」她聽到自己細弱的聲音,冰凍般的感覺席捲全身。

  「據美國CNN電視台的報導,失蹤飛機很可能被恐怖分子所劫持。」

  滾燙的淚珠從睜大的眼眸底滾落,她的心臟已經被凍結,呼吸也早已停止。然而莫思瑜鎮靜地看向周霖,她的聲音很清晰地說道:「周助理,我要去美國,我要去找單勁。」

  那一刻,她所有的思想、全部的靈魂,都只化成一句——

  她要去找單勁!

  美國華盛頓莫思瑜一直都沒有休息,和許多焦慮的家屬坐在機場安排的休息室裡等候。

  沒有人說話,只有細微的哭泣聲。

  所有人都在等待,包括她在內。

  她早已沒有了眼淚,心如枯槁,所以也哭不出來了吧?她清晰地記得自己對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絲棋她失去了生命,總要有人為了她的死付出代價。

  莫思瑜的腦海裡反覆迴盪著這句話,她強迫自己去回憶、強迫自己痛苦。要不然,她就什麼也感覺不到了。人如果沒有了感覺,是不是就會失去勇氣和希望?她還要等他回來、等著告訴他——如果要付出代價,她寧願自己去承受,也不想讓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她願意為他付出自己的生命,又怎麼能夠去詛咒他呢?前世是什麼?不就是過去嗎?今生還能相逢,那是上天給的第二次機會,她為什麼要執著於仇恨這種東西,而忘記了重生的意義?手裡緊握著的是她為他準備的換洗衣物,她希望有機會可以親手交給他。

  劫機事件發生已經超過四十八小時了,劫持者雖已將飛機停靠在華盛頓機場,然而,他還是不肯釋放任何一名人質。

  美國政府已經派出談判專家和挾持者進行對話,獲悉他們不是什麼恐怖分子,而是正在被通緝的殺人犯和他的同夥,他們的目的就是希望罪刑能被赦免,並且要求政府答應這個條件。

  雖然四十八個小時沒有合過眼,但莫思瑜一點也不覺得困頓,反而頭腦變得非常地亢奮,因為周霖一直遞給她咖啡——她也只喝得下咖啡,無法進食。

  痛苦讓她變得堅強起來,睜大著迷惘的雙眸,她就那樣靜靜地坐著。

  「劫機者答應釋放老人、兒童及婦女,十分鐘後就會開始放人。」政府發言人鎮定地來到這間寬敞的候機樓宣佈。

  剎那間,安靜的場面立即變得人聲鼎沸,有人哭泣、有人叫喊、有人歡笑,甚至有人絕望、有人暈倒……

  莫思瑜知道還不是她慶祝的時候,她還必須等待,她還不能放鬆下來。

  但起碼有了些許的進展,她應該保持希望。她一直這樣想著,一動也不動地坐著,眼淚流出眼眶,在臉上肆意流淌,她也毫無感覺。直到在她的痛苦裡,有一個圖像和一個畫面迅速閃過腦海,擊中了她最脆弱的神經。

  莫思瑜成為了這些等待者中,又一個暈倒者。

  「絲棋,妳要做什麼?」

  李雅驚懼萬分地看著站在懸崖邊的絲棋——他的側王妃,身穿月牙色綢衣,神態淒楚。

  「王爺,今生我不能愛你,也不能做你的妾,對不起。」絲棋回過身來,對他粲然一笑,那是她最後的生命之花,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只為了留給他一個美麗的笑容。

  「我願意放手,絲棋,我會放妳自由。」李雅的聲音顫抖著,他英俊而高傲的臉龐上第一次流露出這樣的恐懼之色。「只要妳離開那裡,我什麼都可以答應。」

  她卻只是輕輕地搖頭。

  「妳不相信我嗎?我可以用我的生命發誓,用我對皇上的忠誠發誓!」他手裡緊握著本想送給她的夜明珠,神情嚴峻。

  「你是皇上最忠心的臣子,這一點我很清楚。」絲棋依然微笑著,然而她的笑容開始染上了死灰的色彩。「今生我們注定無緣,而我……」她的聲音逐漸消失。

  李雅衝向懸崖邊,而她卻已經張開了雙臂,決絕地跳下萬丈深淵。

  「不能拖累你。」閉上雙眸,當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絲棋默默地說著。來生再見,我愛的男人!

  懸崖邊上的李雅被趕來的侍衛及時拉住,而他在崖邊不停狂喊著她的名字。

  李雅因病成疾,遍訪良醫地無法痊癒。

  直到最後,他的皇帝兄長來到他面前,告訴了他一個驚人的秘密。

  絲棋,是前朝王室的子孫,從小被托付在一處道觀收養,她的族人一直在尋找報仇復國的機會。

  當她偶然被李雅看上後,她的兄長就交給她一項任務:進王府,然後尋找刺殺皇帝的機會。

  她不是因為恨他而跳崖自盡,她是因為不想牽累他而自盡。

  絲棋是因為他,才會背叛自己的族人和兄長。因為她無顏再活在這個世上,才會勇敢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莫思瑜知道單勁脫險以後,她默默地回到了台北。

  她從昏迷醒來後,卻沒有勇氣去見他。

  她曾經以為自己知道前世和今生的因果,然而,卻只是犯了一個可笑、可憐的錯誤罷了。

  絲棋是因為愛著李雅,不願去傷害他的至親至愛,也不願意讓他受到牽連。因為刺殺皇帝,那可是要株連九族的大不赦之罪。

  絲棋在死亡的那一刻許下了來生再見的誓言,因此今生他們的相遇是為了讓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擁有的前世記憶是對他們今生的引導,讓他們不至於錯過。眼淚再也無法洗淨她眼裡的哀愁與悔恨,她知道在那樣殘忍地傷害他以後,自己已無顏再面對他。

  帶著痛楚和對他深切的愛,莫思瑜踏入了那條今生他們重逢的小河裡。

  初春的河水冰涼刺骨,她閉上眼,抬起頭,迎接著那從天而降的陽光。

  如果河水可以帶走她的思念,那麼請它告訴他,她是真的愛著他啊……

  「如果可以在這樣的地方生活,那該多好?」

  她的耳邊響起了那一天他對她說過的話。

  也是在這個小樹林裡,他用那雙迷人的眼眸望著她的眼睛,對她親切地微笑。

  「其實只要和你在一起,不管在哪裡都會很美好。」莫思瑜仰著頭喃喃自語,淚水從眼角緩緩落下。

  「那妳就從河裡走回來,我站在岸邊等著妳。」他的聲音再次清晰地在她耳邊響起。「從今天起,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不再分開。」

  莫思瑜慌亂地張開眼,是她的幻聽嗎?她轉過頭去,被淚水漱洗得明亮的眼看到了一張含笑的英俊臉龐。

  「單勁。」她往岸邊走近幾步,又倏地停了下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當然是來找妳的。」他看起來神采奕奕,眉目間有著飛揚的霸氣與貴氣。

  「妳總是想從我身邊逃走,我就只能跟著妳的腳步,不斷地來找妳。」

  她又再度哭了起來。「不,你不要再來找我了。關於我們前世的記憶,我完全錯了。絲棋一直愛著你,所以李雅也不必償還她什麼。你不欠我任何東西,而我還愚蠢地對你說出那些話……」

  「誰說我沒有欠妳什麼?我欠妳很多。」他微微歎息。「如果妳不願意過來,那麼我只好蹚水來找妳了。」單勁朝河裡走去。

  莫思瑜咬住了嘴唇,心裡的酸楚正無限蔓延,然而他朝自己蹚水而來的身影是如此地清晰。他沒有責備、沒有失望、沒有任何條件,他就這樣向她走來。

  「前世錯過的愛情,難道不應該在今生裡尋回嗎?前世我虧欠妳的幸福和長相廝守,今生當然要償還。」他走到她面前。

  經歷了那麼漫長的歲月與時空,延續了兩生兩世的愛戀與思念,他終於走到她的面前。

  「妳又哭了?這可不像我認識的莫思瑜。」單勁伸出手,替她擦乾淚水。

  她一言不發地就衝進了他的懷抱。

  他將她整個抱緊,嘴角浮現輕柔的笑容。「我知道妳在自責,然而我為什麼要怪妳?妳也承受著痛苦的煎熬,我心疼都來不及。而且我知道妳在美國的時候,兩天兩夜都沒有合過眼,我知道妳很愛我。」

  莫思瑜仰起臉,對他的愛彷彿洪水傾洩般在胸口澎湃著。

  「我愛你、我愛你,單勁。」她的嘴角一癟,卻用力地忍住就要奪眶的眼淚。

  「我不哭了,一直追悔過去毫無意義,我們要珍惜的是未來。」她也終於懂了,上天給他們這麼好的機會,她為何還不好好他珍惜,而要一再地浪費呢?從天而降的陽光照耀著他們相視的笑容,潺潺流水見證了他們相遇、相戀的過程。

  「我也愛妳,莫思瑜。」

  在他輕柔的歎息聲裡,他們熱烈地相吻。

  未來,再也不分離。

  今生,要一起度過。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