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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月光石 -【我不是王子】《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6:58:33     標題: 月光石 -【我不是王子】《全文完》

我不是王子 作者:月光石

他說他不稀罕他們之間的小情小愛,
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空陪她這公主玩游戲。
說完這話後,就從此無端消失。
這樣單方面被迫分手,激起她強烈自尊心,更不願服輸。
她發誓,未來她要嫁給一個比他還酷、還帥兩百倍,
比他更優秀、更好的男人。
等到兩人再度見面,她要他為甩掉她而後悔,甚至痛不欲生……
卻不料兩人再度相見會是在醫院戒備森嚴的病房。
她是協助偵辦此「大案」的檢察官,他是——
受重傷的臥底探員……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6:58:49

第一章

  第一次遇見冷旭民,何昭穎還是十七歲的高二生。

  黃昏,和一群同學從市區補習街走出來,想在晚餐前去麥當勞買薯條、可樂,和同學歡樂相聚聊天,再回家吃晚餐。
  
  進店裡,剛要點餐,櫃台一陣騷亂。
  
  只看見為首戴鴨舌帽青少年把一大杯可樂潑灑在一名男孩臉上,兇狠叫囂:
  
  「欠錢不還,欠揍呀!」
  
  三、五個青少年圍住那名狼狽快哭的店員,有的拉扯他衣袖,有的伸拳要揍他,眼看就要多人圍毆一人--
  
  乍然,如一陣風,店裡闖進另一名青少年,高大瘦長身影奮力撥開人群,衝著為首那人,抓住他衣領一拳就揍下去。
  
  何昭穎和同學見狀心驚,本該避開這樣的衝突,卻嚇呆留在現場觀戰。後來,只能用一團混戰來形容,五個人包圍打那兩個人。
  
  衝進來那青少年就是冷旭民,聽聞他哥哥冷旭才在店裡被一群中輟生霸凌,急忙趕來幫忙。
  
  何昭穎他們這群學生原本在後面觀戰,其中有個同學韓婷玉很倒楣,被颱風尾掃到,有人撞倒她,一把揮掉她戴的深度近視眼鏡,雜沓間,眼鏡被一腳踩碎。
  
  韓婷玉啊啊驚叫,何昭穎反應很快,舉起書包朝那人扔過去。
  
  結果超烏龍,她把書包扔到冷旭民背上,他伸臂伶俐擋下,回首瞄她,猙獰可怕的表情嚇得她猛一縮,下一秒才不甘示弱瞪回去。
  
  這一瞪不得了。冷旭民第一次撞見這樣美麗的瞳眸,一名美少女。
  
  稍遲疑,有人招呼他的臉,冷旭民狠挨一拳,門牙差點被打掉,幸好機伶閃過,手一抹,僅牙齦流血。
  
  這時,她的同學早嚇得往門外快閃、快躲,何昭穎倒是還傻傻站在原地,好奇得很。
  
  直到忽然有人大喊:「警察來了!」
  
  霎時,所有人一哄而散。
  
  何昭穎沒必要逃跑,但她的書包還在地上,甚至被人踩了好幾腳,而且距離她有點遠,她很想乾脆走過去拿回,但她和他們反方向,所有人都急著往外逃,只有她向內走要去撿書包,好幾個人撞了她,害她差點跌倒。
  
  冷旭民機警扶她手臂一把,拉她往外跑,急著喊:「走了!」
  
  「可是我的書包!」她衝著他叫。
  
  冷旭民一把從地上撈起來,還來不及還給她,先聽見警車鳴笛聲,看到警察正要下車,在玻璃門外面要進來,他趕緊推門出去,拔腿就跑。
  
  何昭穎緊追在他身後;她根本沒必要逃跑,但書包在他手上呀,她是為了書包才跑的。
  
  冷旭民逃進附近熱鬧的商店街,隨後又轉進巷弄補習班林立的補習街,混進一群不知剛下課還是剛要去上課的學生堆裡,這才若無其事緩下腳步。
  
  何昭穎衝上前從背後用力推他一把,他兇狠猛回頭,正要嗆誰敢推他,只見她又美又兇,一把搶回書包。
  
  「你拿我書包干嘛?!」她跑得很喘,緩下腳步,出言質問。
  
  回頭張望,發現警察沒跟過來,冷旭民這才安心,停下腳步立在一攤炸雞排店前,等氣喘吁吁的何昭穎跟上。
  
  他很高,足足比何昭穎高大約20公分,在男生裡算是長相很帥氣的,肩膀到背部線條很寬,身材修長,短髮俐落,濃眉,黑眸深邃,眼神清澈,直挺鼻梁,裝酷時唇角會向左微微拉扯,看起來很帥氣。
  
  何昭穎長得很美,在女生堆裡那樣長相很出眾,眉宇間顯得聰慧就算了,還有一雙長腿,和一雙美麗的電眼。
  
  但她脾氣不好,十七歲,很任性,很容易就被惹火。
  
  後來,兩人認識,冷旭民才知道她身上穿的牛仔褲有多貴,號稱什麼義大利限量精品,一條牛仔褲的價錢遠超過他家三兄弟一個月的生活費。
  
  然而,那都是後來認識後他才知道的。
  
  總之,冷旭民和何昭穎絕對不是一見鐘情,兩人算是--不打不相識吧。
  
  「叫什麼名字?」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也對。」微扯唇角,很酷地覷她一眼。
  
  她雙眸璀亮,分外銳利,驕傲淺揚下頷,輕輕瞟掠他。「你呢,叫什麼名字?」
  
  「冷旭民。」
  
  她輕點頭,似懂未懂,那雙漂亮黑瞳定睛凝視他。「你的掃膛腿不錯,右勾拳也不錯,其它的,就普普。」
  
  「我是有問妳意見?」和我討論打架,憑妳?省省吧。
  
  何昭穎無所謂地聳肩,忽聽見同學叫她,她回首,看見韓婷玉戴上備用的眼鏡,她近視太深,眼鏡太常被球打到、被人揮到,包包裡隨時都有備用眼鏡,否則她連看路都有困難。
  
  「掰。」丟下一個字,何昭穎往回走,一直走向韓婷玉那群同學身邊,幾個人有男有女嘰嘰喳喳聊得不亦樂乎,不外乎討論剛才在麥當勞發生的群毆事件。
  
  越過人群,何昭穎用黑睫下的雙眸偷瞄冷旭民;黃昏下,他肩膀很寬,雙手閒散放在運動外套的口袋,高大清修的身影愈走愈遠,逐漸離他們遠去。
      ※         ※         ※
  
  第二次遇見何昭穎,冷旭民還是十八歲的高三生。
  
  高三,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考試,冷旭民和班上同學不大一樣,他們準備上一般的大學,而他已決定要報考警察大學,正準備隔年二、三月警大的筆試。
  
  這年紀的冷旭民不見得正義感比其他人強,當警察也不是他從小作文裡的志願,考警大完全和理想無關,是出於很實際的考量。
  
  他家連小康都不是。
  
  他都跟外人說,他母親去外地工作,不在家,也沒跟他們三兄弟住一起。
  
  實情則是,他母親因為販毒被判刑十五年,目前仍在監獄服刑。
  
  他都跟外人說,他父親在他童年時就過世了。
  
  實情是,他們三兄弟的父親不是同一人。就他所知,他真的不知自己父親是誰。小時候曾看過母親指著電視裡某個大明星,對著哭鬧不休的小弟說:「他是你爸爸,別哭了,快叫爸爸呀。」
  
  他覺得他母親這舉動荒謬又搞笑,沒想到他小弟竟一度相信,後來才知被騙得徹底,哭得更傷心。
  
  總之,冷旭民高中成績並沒有好到能申請獎學金上大學,要繼續升學,只能讀軍校或警校這些免學費的學校,而他選擇後者;除了英文成績有點令人擔心,其它學科還算差強人意。
  
  在一次模擬考之後,班上一群男同學跑到籃球場打球。運動兼打屁,這個年紀的男生還能聊什麼?
  
  當然是聊女孩子。
  
  冷旭民班上某個男同學掏出手機,籃球架下的他們自然圍了上去,男同學說:
  
  「這學妹好難追,誰能成功請她看電影,我就免費請他喝一學期的飲料。」
  
  男生們球打到一半紛紛湊過去看,驚呼加讚嘆,不知哪個同學拍到學妹上游泳課的泳裝照,對著修長美腿猛讚:「學妹正到不行。」
  
  冷旭民不是很感興趣,拿著籃球,一個凌厲旋身,跳投,打板進球。
  
  沒多久,男同學們一個個主動對這位正到不行的學妹提出邀約,各種大膽行徑紛紛出籠,最後全部冷冷被打槍。
  
  校園瞬間謠傳四起,說這位學妹出身不凡,父親是多屆立法委員,母親則是銀行界執行長的千金,兩個哥哥就讀一流大學,帥就算了,還優秀到不行。
  
  這學期,學妹剛轉學過來,立刻電翻一整校的男同學。
  
  聽說她輕而易舉就擠掉原來高校校花,被大伙拱作新校花,儼然成為少男思春期意淫的新對像。
  
  總之,流言傳得滿天飛,不知哪條真、哪條假。
  
  冷旭民對此一點也無興趣,直到消息愈傳愈誇張,同學將約看電影成功的賭注不斷加碼,已到一學期飲料、一學期便當和現金五千塊。
  
  這時冷旭民才終於感到興趣,輕瞄同學手機照片一眼,唇角微勾,忖度自己約成的可能性,才發現--靠!他們說的不就是那女生嗎?
      ※         ※         ※
  
  夜晚臨近七點,補習街招牌霓虹閃爍,熱鬧繽紛。
  
  這條街附近有好幾間高中,街道兩旁補習班林立,間雜香噴噴炸雞排店、泡沫紅茶飲料攤和店內黑漆漆的網咖。
  
  幾個大男生死拖活拉,正慫恿催促將一名個性向來靦腆的男同學往那間補習班推去,男同學猶豫不決,怕被拒絕,怎樣也不肯,倒是冷旭民先跳出來解圍。
  
  「我去吧,不成再輪到他,怎麼樣?」
  
  「也好。」眾人異口同聲。
  
  冷旭民往補習班大門移步,感覺背後男生們一雙雙眼睛緊盯不放,好奇得要命,盯得冷旭民怪不自在。
  
  他沒回頭,還故作輕鬆地將雙手悠哉放進高校黑西裝褲口袋內,神情傲慢不羈,白襯衫胸前鈕釦幾顆沒扣,走到補習班門口,等何昭穎下課。
  
  七點,英文課結束,何昭穎和韓婷玉徐緩步出補習班的英文教室,和一群同學魚貫走向門外,有說有笑,忽聽見有人出聲叫喚:「學妹。」
  
  幾乎所有女同學都停下腳步,安靜凝視出聲的少年,對方又高又帥,下顎微抬,模樣不馴,漆黑雙眸微瞇起,眼芒倨傲。
  
  「學妹,我有話跟妳說。」眸光直接掃向何昭穎。
  
  她身邊的韓婷玉推起鼻梁厚重眼鏡,眉心淺褶,手指指向自己,困惑茫然。
  
  「不是妳,是她。」修長手指指向何昭穎。
  
  何昭穎那雙水眸漆黑深邃,蕩漾璀璨光芒,又美又兇,桀驁不馴地睨看他,接著,橫掃他制服上的名牌,才知他是三年級的學生。
  
  「學長,有事?」
  
  「想請妳去看電影,這個星期六下午有空嗎?」
  
  「我為什麼要跟你去看電影?」目光別開,誘人雙唇輕扯,若隱若現,一抹輕蔑微笑。
  
  「就看電影,還需要問為什麼?」怎麼這麼白目?
  
  「跟你去看電影有什麼好處?」背著白色書包,清麗絕美的容顏分外冷淡,黑睫輕抬,快速瞟掠他一眼,別開目光。
  
  「有免費的電影可以看,妳到底是跟我在囉嗦什麼?」很酷地嗆回去。
  
  四周補習班的同學們正研究觀察著他們;一男一女,長得過分好看,像極森林兩隻有角的花鹿偶遇,誰也不讓誰,相互對峙。
  
  何昭穎唇角驀地漾開一朵可愛的笑容,揚睫靜靜凝視他。
  
  那張絕美臉龐此刻看來異常溫馴,但冷旭民覺得有股不祥感,那朵笑容可能只是假像,專門欺騙男生用的,讓他們暈頭轉向,被打槍了還撩腮傻笑。
  
  何昭穎忽然從書包裡拿出便條紙和原子筆,咬著筆蓋,隨手寫下手機號碼,跨兩步拿給冷旭民,踮起腳尖,在他耳畔呢喃低語:
  
  「我陪你去看電影,你教我怎麼打架,就這樣一言為定。」
  
  他手心緊捏她給的紙條,她柔美的聲音輕輕在耳畔響起,他不大相信她真的答應,漆黑雙眸緊盯她,只見她柔美肩膀聳了一下,唇角美少女花朵般的微笑仍未消失,他內心感受異樣,濃眉淺蹙,頑強裝作不那麼在乎。
  
  沉默轉身,冷旭民手心握緊紙條往回走,一路上都在想,這少女年紀比他小,卻足以把他們這群少男的心情弄得浮浮躁躁、七上八下。
  
  他只為了賭注,但這是好還是不好?
  
  冷旭民沒有回首,不想回頭看何昭穎那張清麗絕美的臉龐,是不是正得意洋洋地嘲笑他們,他直接走回那群同學裡才停下腳步。
  
  「怎麼樣?學妹怎麼說?」同學圍住他好奇追問。
  
  「她同意了,還給我電話。」冷旭民一臉淡然。
  
  「怎麼可能?!」
  
  「太酷了!」
  
  同學此起彼落地驚嘆,還有人重拍他肩頭,原本應該覺得志得意滿、很有面子才對,冷旭民神情卻一片冷淡;他和同年齡的少男不同,此時的他並不想談戀愛,對像如果是她,就更不想。
  
  向晚暮色裡,藍黑色天際正從街角深處滲入。
  
  一群少男杵在人行道旁異常興奮,討論著星期六冷旭民該帶何昭穎去看什麼電影,沒人詢問冷旭民在想什麼,沒有人理會他的心情。
      ※         ※         ※
  秋末近初冬,細雨緩慢降落,電影院前的瀝青柏油被濃重潮氣的雨淋得溼黑閃亮。
  
  兩人撐著一把傘徐緩走進電影院內。將雨傘收起,冷旭民微彎腰,低垂臉龐靠在售票口買了兩張學生票;然後和何昭穎一起走入電影放映廳,經過燈光敞亮的長廊,牆上貼了各式各樣電影宣傳海報,每走幾步就會看見宣傳用的立體人形看板。
  
  「等一下。」冷旭民忽輕拽住她手臂。
  
  何昭穎停下腳步,疑惑回眸;他從背包拿出同學預備好的手機,將她拉近,瞬間手機閃光燈亮了一下。
  
  「你干嘛?」美眸輕眨,不客氣狠瞪他一眼。
  
  「當證據。」都事先講好的,不然怎麼向同學換賭注?
  
  「是喔,那再拍一張,剛那張很醜吧?」什麼都沒準備,她一臉吃驚模樣,才不要給同學看到那麼醜的照片。
  
  其實也不醜,只是她剛才瞪他的表情很兇,又美又兇,很野蠻的模樣。冷旭民嫌麻煩,何昭穎卻一臉堅持,遲遲不願走進放映廳;他不耐地嘖了一聲,再度拿出手機,招手要她靠近。
  
  於是,兩人並肩靠向彼此,頭都快互碰到了,自拍剎那,何昭穎刻意綻放招牌美少女甜美微笑,「YA!」
  
  冷旭民對著鏡頭倒是很酷,沒表情。
  
  早先聽聞學長請她看電影是為了賭注,換飲料、便當和五千元的現金;何昭穎不以為意,只要他同意教她凌厲的右勾拳,她就滿意了。
  
  兩人徐緩走入即將開演的放映廳,他們要看的這部英國片是何昭穎選的,劇情有關一名血癌少女決定停止化療,希望在臨終前了無遺憾做幾件一直以來想做的事。
  
  沒什麼離經叛道的劇情,不外乎教人活在當下、追求真愛。這類面臨死亡、依舊勵志的青春電影,何昭穎可是深受感動,相當著迷。
  
  然而,當電影演到最令人感動的地方,冷旭民卻睡著了。
  
  身旁忽傳來低沉且深長的呼吸聲,側過臉凝睇對方,原本有點氣惱的,何昭穎卻不知為何禁不住笑了起來。
  
  劇情高潮點來了,女主角奄奄一息,即將死去,何昭穎淚光閃閃,主題曲「我知道你在乎」的歌聲分外催淚。
  
  冷旭民卻是愈睡愈熟,頭顱微歪,向旁輕點,徐緩靠向她纖瘦肩際。
  
  她的肩頭變得沉甸甸,少男沉重鼻息有如一根搔癢羽毛,輕柔噴在她柔美頸項,白皙肌膚很敏感,一顆顆細胞宛如海中氣泡怪異輕顫。
  
  這就是所謂不思議的感覺?
  
  冷旭民足足睡了二十分鐘,直到背景音樂響起、工作人員名字一行一行跑完,室內燈光倏忽敞亮,電影散場,人都要走光了,他才徐緩睜開惺忪睡眼,還差點被刺目的光線弄得眼皮睜不開。
  
  「睡飽嘍?」涼涼奚落的語音在耳畔響起,換來他唇角微扯,不好意思的笑。
  
  都怪劇情裡那要死不活的女主角;他人生裡的麻煩已夠多了,無暇再去欣賞瀕臨死亡的人怎樣訴說該如何活在當下,拚命在那作垂死掙扎。
  
  既然要請學妹看電影,總得選她喜歡的,誰知她竟喜歡這種要死不活的電影。唉,動作片俐落多了,劇情高潮迭起,絕無冷場,她偏不選。
  
  何昭穎站起身,他只好跟著站起來,還慵懶伸直腰;她白眼瞟掠他,信步走出放映廳,兩人一路走出電影院,皆無語。
  
  戶外,細雨緩慢,柏油路溼黑發亮,街角一隅的天際,黑色電線懸掛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雨滴,不久,因重力而滴落地面。
  
  來的時候,兩人相約在電影街附近的麥當勞前;冷旭民搭公車來的,何昭穎則是坐私家轎車,由司機接送,反正他早就知道她家是有錢人。這時,他側過臉,問:
  
  「妳怎麼回去?」
  
  她垂眼看了看手錶,才剛過五點,揚睫睨著他。
  
  「司機五點半會來接我。」
  
  「喔。」摸著口袋,下顎努著對面的便利商店,他問:「要不要喝飲料?」
  
  「好呀。」
  
  兩人雖然有傘,還是冒雨衝到對面去;他喝可樂,她喝冰奶茶,並肩坐在便利商店的高腳椅上,凝視玻璃窗溼漉一條條的雨痕,這毛毛雨有一搭沒一搭,卻始終下不停。
  
  何昭穎的手機響了,她的來電答鈴很可愛,是小七open將的歌。接聽之後,韓婷玉打來問她電影好不好看。
  
  「很好看呀,我可以再跟妳去看一次,我覺得女主角很酷……」
  
  「欸,別把劇情講出來啦,我還沒看耶。」
  
  「好吧,不講就不講。總之,我覺得很好看就對了。」
  
  「那學長呢?」
  
  「他--」輕瞄冷旭民一眼。「他睡著了。」
  
  結果,兩個女生在電話裡一起噗哧笑出聲。講沒多久,何昭穎掛斷電話,望見家裡BMW加長型轎車出現,冷旭民也看到了,側臉朝她輕揮手。
  
  「掰。」
  
  「別忘了你要教我拳擊。」握拳猛然朝他臉擊去。
  
  他很凌厲地反握住她的拳頭,濃眉微挑,左邊嘴角慣性一扯,嘲弄說:
  
  「妳也幫幫忙,多吃一點飯再來練拳擊吧,這麼點力道。」握住就不放,只想給她一點顏色。
  
  她那張美少女臉龐僵了僵,起初感到尷尬,然而他緊握不放,想抽回都不行,只感覺他厚實有力的手掌溫暖包圍著她。
  
  她的尷尬變成羞靦,漂亮顴骨立刻染上淺櫻色紅暈,黑濃的美眸著魔似,定定注視著他。
  
  眸光相觸,當下忽感到一陣曖昧,氣氛變好怪,他立刻放手。
  
  何昭穎沒吭聲,輕鬆跳下高腳椅,若無其事走出超商,坐上轎車前,她回首對著玻璃窗內的冷旭民揮了揮手。
  
  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面。還是少男少女的他們,這次,電影之約經歷奇妙,有些不言可喻,內心激起不少衝擊,但他們回去之後誰都沒說,假裝根本沒發生什麼事。
      ※         ※         ※
  
  黃昏,下課之後,冷旭民在站牌旁等公車回家。
  
  路過的同學,每一個都側過臉來偷覷他,然後再和身旁的同學竊竊私語。冷旭民在高校並非風雲人物,雖是跆拳道社社長,但連續兩年對外比賽輸給了他校,連復賽八強的資格都沒擠進去。
  
  他跆拳道黑帶,在同年齡的選手中不算特別強,他認識真正很強的他校選手,全國跆拳道高中組前三名,可以直接保送上警大。
  
  同學之所以對他另眼相看,是因為有謠言說他和何昭穎在交往。根本就沒這回事,他只是想贏得賭注,對校花學妹不感興趣,她不是他的菜好不好。
  
  只是看場電影就傳成這樣,冷旭民不斷澄清,結果愈澄清謠言傳得愈離譜,搞到最後,他連講都不想講了。
  
  回到家中,發現他大哥冷旭才又沒去麥當勞打工,他放下書包,覷著正攤在沙發上瘋狂玩PSP棒球游戲的冷旭才。
  
  還沒開口問就知道他大哥又翹班。繼他母親之後,他大哥是家中另一個麻煩人物。國中輟學,工作一個換過一個,有偷竊的前科,還積欠地下錢莊幾十萬,三不五時就會有人上門討債。
  
  「晚餐吃什麼?」冷旭民問。
  
  「隔壁阿姨剛端來一鍋雞肉咖哩,你去洗米煮飯,晚餐就吃咖哩飯。」連眼都沒抬,手仍忙著打電動。
  
  「喔。」冷旭民瞄他大哥一眼。「小弟呢?怎麼還沒下課?」
  
  「教務主任剛打電話過來,說小弟在做智力測驗,有可能這學期要讓他跳級念高二。」
  
  他小弟冷旭得智商高得嚇人,天生擁有資訊方面的才能,高中考進高校的資優班,念不到半年學校就想測他智商,有意讓他直接跳級念高二。
  
  說來冷家三兄弟,他大哥和小弟都算怪胎,他算是比較正常的。
  
  「聽說你新交的女友是有錢人?」正要去煮飯,聽見大哥冷旭才問起,他沒回應,逕自走進廚房。
  
  冷旭才放下PSP,跑到廚房,劈頭就說:
  
  「你干嘛每次都要交有錢人?國中那段還學不到教訓?」
  
  「少管我,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你愈來愈行了,國中校長的女兒哈你哈得要死,結果被他爸媽送去新加坡念書;高中立法委員的女兒也哈你,這次,要是被她爸媽發現,不知道會把她送到哪裡?」
  
  奚落完,冷旭才拉開冰箱,找到一罐可樂,打開瓶蓋,猛灌進嘴裡。
  
  冷旭民沒理會他哥,舀出米桶的米放進鍋中,旋開水龍頭,洗了兩遍,才倒入量剛好的水,放進電鍋裡,插電煮飯。
  
  然後,他走進客廳,拿起書包,沉默走回自己的臥房。
  
  踢掉腳下的Nike球鞋,他跳上床鋪,以手肘枕著頭,躺臥其上;天花板是U2樂團的海報,他沒有特別迷他們,是那個國中校長的女兒任潔心去新加坡之前送給他作紀念的禮物。
  
  他和任潔心稱不上男女朋友,連青梅竹馬都不算,只不過是國中同班,她先暗戀他,告白之後,他只同意當她是朋友。
  
  有一陣子,兩人太常出雙入對;大部分都是放學後逗留在市區的速食店聊天、聽音樂,只有這樣而已。
  
  然而,她父母反對他們來往;國二都還沒念完,就把她送到新加坡寄宿學校念書。他和她對這樣的安排都很難過,她哭得特別傷心,去新加坡之後,第一個學期經常寫信給他,後來寫信的頻率逐漸減少下來,起初兩天一封,變一星期一封,再變一個月一封,最後變成一學期一、兩封。
  
  他們都升上高三了,目前真的是一學期難得在聖誕假期收到她寄來的賀卡,內文不外乎Merry Christmas兼詢問他近來可好的問候。
  
  至於他有沒有喜歡任潔心?其實,是有那麼一點,但不是很多。在國中那個年紀,他根本不懂什麼是男女感情。
  
  就算在他這個年紀,他一樣似懂非懂。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1:32

第二章

  他沒回頭,還故作輕松地將雙手悠哉放進高校黑西裝褲口袋內,神情傲慢不羈,白襯衫胸前鈕扣幾顆沒扣,走到補習班門口,等何昭穎下課。

  七點,英文課結束,何昭穎和韓婷玉徐緩步出補習班的英文教室,和一群同學魚貫走向門外,有說有笑,忽聽見有人出聲叫喚:「學妹。」

  幾乎所有女同學都停下腳步,安靜凝視出聲的少年,對方又高又帥,下顎微抬,模樣不馴,漆黑雙眸微眯起,眼芒倨傲。

  「學妹,我有話跟你說。」眸光直接掃向何昭穎。

  她身邊的韓婷玉推起鼻梁厚重眼鏡,眉心淺褶,手指指向自己,困惑茫然。

  「不是你,是她。」修長手指指向何昭穎。

  何昭穎那雙水眸漆黑深邃,蕩漾璀璨光芒,又美又凶,桀驁不馴地睨看他,接著,橫掃他制服上的名牌,才知他是三年級的學生。

  「學長,有事?」

  「想請你去看電影,這個星期六下午有空嗎?」

  「我為什麼要跟你去看電影?」目光別開,誘人雙唇輕扯,若隱若現,一抹輕蔑微笑。

  「就看電影,還需要問為什麼?」怎麼這麼白目?

  「跟你去看電影有什麼好處?」背著白色書包,清麗絕美的容顏分外冷淡,黑睫輕抬,快速瞟掠他一眼,別開目光。

  「有免費的電影可以看,你到底是跟我在羅嗦什麼?」很酷地嗆回去。

  四周補習班的同學們正研究觀察著他們;一男一女,長得過分好看,像極森林兩只有角的花鹿偶遇,誰也不讓誰,相互對峙。

  何昭穎唇角驀地漾開一朵可愛的笑容,揚睫靜靜凝視他。

  那張絕美臉龐此刻看來異常溫馴,但冷旭民覺得有股不祥感,那朵笑容可能只是假像,專門欺騙男生用的,讓他們暈頭轉向,被打槍了還撩腮傻笑。

  何昭穎忽然從書包裡拿出便條紙和原子筆,咬著筆蓋,隨手寫下手機號碼,跨兩步拿給冷旭民,踮起腳尖,在他耳畔呢喃低語:

  「我陪你去看電影,你教我怎麼打架,就這樣一言為定。」

  他手心緊捏她給的紙條,她柔美的聲音輕輕在耳畔響起,他不大相信她真的答應,漆黑雙眸緊盯她,只見她柔美肩膀聳了一下,唇角美少女花朵般的微笑仍未消失,他內心感受異樣,濃眉淺蹙,頑強裝作不那麼在乎。

  沉默轉身,冷旭民手心握緊紙條往回走,一路上都在想,這少女年紀比他小,卻足以把他們這群少男的心情弄得浮浮躁躁、七上八下。

  他只為了賭注,但這是好還是不好?

  冷旭民沒有回首,不想回頭看何昭穎那張清麗絕美的臉龐,是不是正得意洋洋地嘲笑他們,他直接走回那群同學裡才停下腳步。

  「怎麼樣?學妹怎麼說?」同學圍住他好奇追問。

  「她同意了,還給我電話。」冷旭民一臉淡然。

  「怎麼可能?!」

  「太酷了!」

  同學此起彼落地驚嘆,還有人重拍他肩頭,原本應該覺得志得意滿、很有面子才對,冷旭民神情卻一片冷淡;他和同年齡的少男不同,此時的他並不想談戀愛,對像如果是她,就更不想。

  向晚暮色裡,藍黑色天際正從街角深處滲入。

  一群少男杵在人行道旁異常興奮,討論著星期六冷旭民該帶何昭穎去看什麼電影,沒人詢問冷旭民在想什麼,沒有人理會他的心情。

  秋末近初冬,細雨緩慢降落,電影院前的瀝青柏油被濃重潮氣的雨淋得濕黑閃亮。

  兩人撐著一把傘徐緩走進電影院內。將雨傘收起,冷旭民微彎腰,低垂臉龐靠在售票口買了兩張學生票;然後和何昭穎一起走入電影放映廳,經過燈光敞亮的長廊,牆上貼了各式各樣電影宣傳海報,每走幾步就會看見宣傳用的立體人形看板。

  「等一下。」冷旭民忽輕拽住她手臂。

  何昭穎停下腳步,疑惑回眸;他從背包拿出同學預備好的手機,將她拉近,瞬間手機閃光燈亮了一下。

  「你干嘛?」美眸輕眨,不客氣狠瞪他一眼。

  「當證據。」都事先講好的,不然怎麼向同學換賭注?

  「是喔,那再拍一張,剛那張很醜吧?」什麼都沒准備,她一臉吃驚模樣,才不要給同學看到那麼醜的照片。

  其實也不醜,只是她剛才瞪他的表情很凶,又美又凶,很野蠻的模樣。冷旭民嫌麻煩,何昭穎卻一臉堅持,遲遲不願走進放映廳;他不耐地嘖了一聲,再度拿出手機,招手要她靠近。

  於是,兩人並肩靠向彼此,頭都快互碰到了,自拍剎那,何昭穎刻意綻放招牌美少女甜美微笑,「YA!」

  冷旭民對著鏡頭倒是很酷,沒表情。

  早先聽聞學長請她看電影是為了賭注,換飲料、便當和五千元的現金;何昭穎不以為意,只要他同意教她凌厲的右勾拳,她就滿意了。

  兩人徐緩走入即將開演的放映廳,他們要看的這部英國片是何昭穎選的,劇情有關一名血癌少女決定停止化療,希望在臨終前了無遺憾做幾件一直以來想做的事。

  沒什麼離經叛道的劇情,不外乎教人活在當下、追求真愛。這類面臨死亡、依舊勵志的青春電影,何昭穎可是深受感動,相當著迷。

  然而,當電影演到最令人感動的地方,冷旭民卻睡著了。

  身旁忽傳來低沉且深長的呼吸聲,側過臉凝睇對方,原本有點氣惱的,何昭穎卻不知為何禁不住笑了起來。

  劇情高潮點來了,女主角奄奄一息,即將死去,何昭穎淚光閃閃,主題曲「我知道你在乎」的歌聲分外催淚。

  冷旭民卻是愈睡愈熟,頭顱微歪,向旁輕點,徐緩靠向她纖瘦肩際。

  她的肩頭變得沉甸甸,少男沉重鼻息有如一根搔癢羽毛,輕柔噴在她柔美頸項,白皙肌膚很敏感,一顆顆細胞宛如海中氣泡怪異輕顫。

  這就是所謂不思議的感覺?

  冷旭民足足睡了二十分鐘,直到背景音樂響起、工作人員名字一行一行跑完,室內燈光倏忽敞亮,電影散場,人都要走光了,他才徐緩睜開惺忪睡眼,還差點被刺目的光線弄得眼皮睜不開。

  「睡飽嘍?」涼涼奚落的語音在耳畔響起,換來他唇角微扯,不好意思的笑。

  都怪劇情裡那要死不活的女主角;他人生裡的麻煩已夠多了,無暇再去欣賞瀕臨死亡的人怎樣訴說該如何活在當下,拚命在那作垂死掙扎。

  既然要請學妹看電影,總得選她喜歡的,誰知她竟喜歡這種要死不活的電影。唉,動作片俐落多了,劇情高潮迭起,絕無冷場,她偏不選。

  何昭穎站起身,他只好跟著站起來,還慵懶伸直腰;她白眼瞟掠他,信步走出放映廳,兩人一路走出電影院,皆無語。

  戶外,細雨緩慢,柏油路濕黑發亮,街角一隅的天際,黑色電線懸掛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雨滴,不久,因重力而滴落地面。

  來的時候,兩人相約在電影街附近的麥當勞前;冷旭民搭公車來的,何昭穎則是坐私家轎車,由司機接送,反正他早就知道她家是有錢人。這時,他側過臉,問:

  「你怎麼回去?」

  她垂眼看了看手表,才剛過五點,揚睫睨著他。

  「司機五點半會來接我。」

  「喔。」摸著口袋,下顎努著對面的便利商店,他問:「要不要喝飲料?」

  「好呀。」

  兩人雖然有傘,還是冒雨衝到對面去;他喝可樂,她喝冰奶茶,並肩坐在便利商店的高腳椅上,凝視玻璃窗濕漉一條條的雨痕,這毛毛雨有一搭沒一搭,卻始終下不停。

  何昭穎的手機響了,她的來電答鈴很可愛,是小七open將的歌。接聽之後,韓婷玉打來問她電影好不好看。

  「很好看呀,我可以再跟你去看一次,我覺得女主角很酷……」

  「欸,別把劇情講出來啦,我還沒看耶。」

  「好吧,不講就不講。總之,我覺得很好看就對了。」

  「那學長呢?」

  「他--」輕瞄冷旭民一眼。「他睡著了。」

  結果,兩個女生在電話裡一起噗哧笑出聲。講沒多久,何昭穎掛斷電話,望見家裡BMW加長型轎車出現,冷旭民也看到了,側臉朝她輕揮手。

  「掰。」

  「別忘了你要教我拳擊。」握拳猛然朝他臉擊去。

  他很凌厲地反握住她的拳頭,濃眉微挑,左邊嘴角慣性一扯,嘲弄說:

  「你也幫幫忙,多吃一點飯再來練拳擊吧,這麼點力道。」握住就不放,只想給她一點顏色。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1:39

第三章

  她那張美少女臉龐僵了僵,起初感到尷尬,然而他緊握不放,想抽回都不行,只感覺他厚實有力的手掌溫暖包圍著她。

  她的尷尬變成羞靦,漂亮顴骨立刻染上淺櫻色紅暈,黑濃的美眸著魔似,定定注視著他。

  眸光相觸,當下忽感到一陣曖昧,氣氛變好怪,他立刻放手。

  何昭穎沒吭聲,輕松跳下高腳椅,若無其事走出超商,坐上轎車前,她回首對著玻璃窗內的冷旭民揮了揮手。

  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面。還是少男少女的他們,這次,電影之約經歷奇妙,有些不言可喻,內心激起不少衝擊,但他們回去之後誰都沒說,假裝根本沒發生什麼事。

  黃昏,下課之後,冷旭民在站牌旁等公車回家。

  路過的同學,每一個都側過臉來偷覷他,然後再和身旁的同學竊竊私語。冷旭民在高校並非風雲人物,雖是跆拳道社社長,但連續兩年對外比賽輸給了他校,連復賽八強的資格都沒擠進去。

  他跆拳道黑帶,在同年齡的選手中不算特別強,他認識真正很強的他校選手,全國跆拳道高中組前三名,可以直接保送上警大。

  同學之所以對他另眼相看,是因為有謠言說他和何昭穎在交往。根本就沒這回事,他只是想贏得賭注,對校花學妹不感興趣,她不是他的菜好不好。

  只是看場電影就傳成這樣,冷旭民不斷澄清,結果愈澄清謠言傳得愈離譜,搞到最後,他連講都不想講了。

  回到家中,發現他大哥冷旭才又沒去麥當勞打工,他放下書包,覷著正攤在沙發上瘋狂玩PSP棒球游戲的冷旭才。

  還沒開口問就知道他大哥又翹班。繼他母親之後,他大哥是家中另一個麻煩人物。國中輟學,工作一個換過一個,有偷竊的前科,還積欠地下錢莊幾十萬,三不五時就會有人上門討債。

  「晚餐吃什麼?」冷旭民問。

  「隔壁阿姨剛端來一鍋雞肉咖哩,你去洗米煮飯,晚餐就吃咖哩飯。」連眼都沒抬,手仍忙著打電動。

  「喔。」冷旭民瞄他大哥一眼。「小弟呢?怎麼還沒下課?」

  「教務主任剛打電話過來,說小弟在做智力測驗,有可能這學期要讓他跳級念高二。」

  他小弟冷旭得智商高得嚇人,天生擁有資訊方面的才能,高中考進高校的資優班,念不到半年學校就想測他智商,有意讓他直接跳級念高二。

  說來冷家三兄弟,他大哥和小弟都算怪胎,他算是比較正常的。

  「聽說你新交的女友是有錢人?」正要去煮飯,聽見大哥冷旭才問起,他沒回應,逕自走進廚房。

  冷旭才放下PSP,跑到廚房,劈頭就說:

  「你干嘛每次都要交有錢人?國中那段還學不到教訓?」

  「少管我,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你愈來愈行了,國中校長的女兒哈你哈得要死,結果被他爸媽送去新加坡念書;高中立法委員的女兒也哈你,這次,要是被她爸媽發現,不知道會把她送到哪裡?」

  奚落完,冷旭才拉開冰箱,找到一罐可樂,打開瓶蓋,猛灌進嘴裡。

  冷旭民沒理會他哥,舀出米桶的米放進鍋中,旋開水龍頭,洗了兩遍,才倒入量剛好的水,放進電鍋裡,插電煮飯。

  然後,他走進客廳,拿起書包,沉默走回自己的臥房。

  踢掉腳下的Nike球鞋,他跳上床鋪,以手肘枕著頭,躺臥其上;天花板是U2樂團的海報,他沒有特別迷他們,是那個國中校長的女兒任潔心去新加坡之前送給他作紀念的禮物。

  他和任潔心稱不上男女朋友,連青梅竹馬都不算,只不過是國中同班,她先暗戀他,告白之後,他只同意當她是朋友。

  有一陣子,兩人太常出雙入對;大部分都是放學後逗留在市區的速食店聊天、聽音樂,只有這樣而已。

  然而,她父母反對他們來往;國二都還沒念完,就把她送到新加坡寄宿學校念書。他和她對這樣的安排都很難過,她哭得特別傷心,去新加坡之後,第一個學期經常寫信給他,後來寫信的頻率逐漸減少下來,起初兩天一封,變一星期一封,再變一個月一封,最後變成一學期一、兩封。

  他們都升上高三了,目前真的是一學期難得在聖誕假期收到她寄來的賀卡,內文不外乎Merry Christmas兼詢問他近來可好的問候。

  至於他有沒有喜歡任潔心?其實,是有那麼一點,但不是很多。在國中那個年紀,他根本不懂什麼是男女感情。

  就算在他這個年紀,他一樣似懂非懂。

  【第二章】

  何昭穎的臥室大概比冷旭民的家還大吧。

  中部近郊豪宅挑高四層樓,獨立電梯。四樓一整層都是她的臥房;除了臥房,還包含書房、衛浴,和專門收藏黑膠唱片的音樂房。

  外界都以為她只有兩個哥哥,其實她有三個。最小的哥哥何昭傑十七歲那年血癌病逝;她和他只差一歲半,曾經形影不離。

  她三哥去世之後,家中氣氛陡然丕變,沒有人再提起他,好像他從來不曾存在過。她母親的個性也變了,原本只是拘謹婉約,後來變成不苟言笑、小心翼翼,有時半夜還會進臥房來查看她有沒有呼吸,每天都逼她吃一堆健康食品,隨時擔心她有一天會像三哥一樣突然血流不止,發現得了癌症。

  「為什麼你不擔心大哥或二哥?」她問。

  「因為你和他長得最像,我經常把你們想像成雙胞胎。」

  這是真的;她三哥長相分外清秀,沒做化療之前,頭發留得很長,身材細瘦,他們形影不離,很多人會分不清楚她和他。

  她三哥去世之後,她一度爆瘦到只剩37公斤,差點得了厭食症。後來轉學上了新高中,脫離和三哥原來那所高中,轉到新的學校;換新環境、結交新朋友之後,她的情況才漸漸轉好。

  她參加學校的樂音社,迷上搖滾樂,買了很多黑膠唱片當收藏,有些限量珍品是她爸爸到國外買給她的。

  她很愛看冷旭民口中說的主角「要死不活」、得了絕症的勵志片,因為這樣她可以回憶她的三哥,借著劇情抒發對他的情感,找到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她喜歡狗,也喜歡貓。

  她從小就想養毛絨絨的寵物,但她母親有嚴重的潔癖,對動物會過敏,不准他們在家裡養寵物,除了院子的鯉魚和大廳魚缸裡的水母例外。

  她母親實在盯得太緊,不管功課還是生活,何昭穎有時都快喘不過氣。

  黃昏下課後沒有補習,她回到安靜巨大的豪宅,屋內除了她,一個人也沒有。她站在四樓的玻璃窗前向下望,院內有棵高大的龍眼樹,秋季柔煦的陽光穿透葉縫,如絲絲金縷,光芒耀眼,卻依舊撫平不了她內心的落寞。

  很莫名的。

  何昭穎戴上厚重耳機,任由喧囂、嘶吼的音樂,伴隨美麗殘響宛如乘風破波,一波波朝她襲來。

  高三,冷旭民卸下跆拳道社長職位,不再積極參與社團活動,下課後就去圖書館K書,社團大約一個月去一次。

  十一月的黃昏,就這麼一次,剛好被何昭穎撞見,她在社團門口堵他。

  冷旭民沒料到何昭穎會突然出現,率性走入社辦,冷不防書包背帶被人從後一把扯住,回首,撞見美少女冷凝冰霜的美眸。

  「說好的約定呢?」

  校園椰林樹旁有盞路燈,散發柔煦鵝黃的光線,樹林不斷傳來沙沙的風聲,另一角籃球場正傳來球鞋摩擦PU地板和運球的聲音。

  兩人靜靜對峙,誰也沒先開口。冷旭民忽冷哼一聲,高傲瞄一眼她和緊捉不放的小手,她這才放開,但仍不讓他進入社辦。

  「學長,你是不是想反悔?」瞟掠他濃眉壓低、透著不耐的俊秀面容,她凶狠瞪看他。

  「不是。你說想學拳擊,我們學校又沒有拳擊設備;還是你想學跆拳道?

  你可以加入社團,我們的教練很專業,什麼都能教。」跆拳道社有女社員,這並不罕見。

  「我才不想學跆拳道。」猛搖頭,何昭穎輕瞄一眼社團內部,裡面角落明明有個拳擊台。「那個是干嘛用的?」

  「休息用的。拳擊社好幾年前就招不到團員,已經廢團了。」

  擰眉靜靜思索,意緒在腦海來回盤旋,她睫羽忽揚起,凝睇他。

  「學長,我明天帶全套的拳擊裝備來,我來成立新的拳擊社,我是社長,你是副社長,就這樣說定喔。」快速旋身,黑發飄揚,清麗的身影快樂閃離。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1:55

第四章

  急拉住她手臂,冷旭民不讓她走。「喂!有沒有搞錯,我高三了,早就淡出社團了。」

  「難道你想毀約?」美眸瞳孔深黑,銳利光芒直直射向他,櫻唇旁有抹狡黠微笑,既野蠻又美麗。

  是很想。怎麼這麼麻煩!開始考慮干脆把賭注還回去,他可以不要飲料、便當;不過,退錢的話就有困難,五千已經花了兩千多買新球鞋,就穿在他腳上。

  「呃,我沒有想毀約。明天,你帶裝備來再說。」他一臉懊惱,換來她嗤之以鼻的冷哼。

  隔天黃昏,何昭穎如約帶齊裝備,冷旭民見狀罵了一聲靠!手套、護具、護胸、懸吊沙包,連纏在手上的繃帶都有,又新又齊全,是怎樣?想去奧運比賽?

  他橫眉豎目,嘖嘖稱奇,有錢人出手就是不一樣。

  小時候,他住的那條街有個老伯姓劉,在一個廢棄的修車廠開辟拳擊場,專門收留一些中輟生;起初是他哥帶他去,他哥還發豪語說要效法拳王阿裡,結果去了兩次就沒興趣,反倒是他留下來練到國中畢業。

  那裡的器材和裝備都是二手的,破爛老舊,足堪使用就行。

  不像何昭穎帶來的,簡直就是放在運動用品店櫥窗的舶來品,發出嶄新閃亮的光輝。

  放下書包,冷旭民教她把裝備一一戴上,主要是護胸、頭盔還有拳擊手套。先教她揮擊懸吊的沙包——

  「注意,攻擊時眼睛要直視對手,永遠不要放松警戒。下盤要穩,膝蓋微彎,利用身體的力量帶動雙腳、腰,直到手部出擊。」

  冷旭民先示範給她看,對沙包連擊好幾下;然後站在一旁指導她的動作,不時發出冷哼,偶爾不耐煩怒瞪,甚至翻白眼。嘖嘖,真要不得,整體情況可以說:她,公主打沙包,讓人不敢恭維。

  「好吧,你就這樣每天練一小時,練滿一百天,我再教你新的。」過去撿起書包,拍掉上面的灰塵,單肩背起,准備落跑先。

  「喂,學長!」停下動作,急著叫住冷旭民。

  「還有事?」不耐看了看手表。他不是這麼閑,他還要趕回家煮飯。

  「這樣光是打沙包有點無聊。學長,你不可以走,要陪我對擊。」指了指拳擊擂台的方向。

  「你有沒有搞錯?」還對擊哩,小姐,你是欠揍是不是?

  冷旭民橫眉怒視何昭穎,她細眉一挑,不甘示弱瞪回去。

  「學長,你是不是想毀約,說話不算話哦?」冷言警告。

  黃昏的光線從天花板棉瓦裂隙照射而下,一束束的光芒裡,灰塵在其間上上下下飄浮,冷旭民咬牙抱怨幾句,不外乎自己怎麼這麼倒霉,他還要准備考試,怎會淪落到陪公主練拳擊這種地步之類的。

  「我不會手下留情的。」拉起韁繩,何昭穎俐落爬進擂台。

  「最好是啦。」不知死活。

  再度放下書包,冷旭民沒戴頭盔,只戴上拳擊手套,拉開韁繩,翻身躍進擂台。

  兩人怒目對峙,敬禮之後開打,冷旭民赫然發現何昭穎居然練過一些散打拳擊,根本不是生手。她動作靈活,出拳迅速,招招往他臉上攻擊,要不是他反應快,頻頻阻擋,一不小心就會被擊中。

  「出拳呀!你為什麼不回擊?」冷旭民只守不攻,存心讓她,她可不願意這樣。

  連續幾輪猛攻,她都往他臉上打,招式是不錯,只可惜她力道就是不行。

  他猛退了幾步,背部已經壓到韁繩,然後,終於出拳,一拳就打在她下頷,雖沒用力揮擊,她已被打倒在地。

  「呃!」痛死了。

  糟糕!冷旭民忘了叫她戴拳擊專用牙套,用來保護嘴和牙齒。追上前,他蹲在地上,黑眸擔憂,來回察看她是否受傷。

  「還好吧?牙齒有沒有流血?」

  何昭穎跌在地上,猛擰眉,氣惱一拳打在他臉上。

  「呃!」很痛,他臉都歪了。「竟敢偷襲我。」報復心有夠重,你媽可好。他咬牙低聲問候她媽媽。

  「是你說永遠都不要放松警戒。」摘掉頭盔,何昭穎展露招牌甜笑,美眸燦爛,迎上他狂暴的橫瞪。

  聽到學校鐘聲響起,抬看手表,冷旭民沒好氣說:

  「不陪你玩了,我有事要回家。」起身,翻過韁繩,他拿起書包就往外走。

  「學長,下個禮拜同一時間來這裡報到。」見他不回頭,連應都沒應,她忍不住起身,對他背影叫道:「學長!你聽到了沒?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冷旭民沒回首,壓低濃眉,面色深沉地離開。

  星期二,放學後的下午四點半,變成拳撃社社團的練習時間。

  當然,團員只有何昭穎和冷旭民。

  高三逐漸淡出社團活動,冷旭民被迫得陪公主練拳擊,不論晴雨,准時報到。後來,這學期期中考結束,學校舉行一系列社團招生活動,冷旭民靈機一動,提出建議:

  「我們招收新團員怎麼樣?」憑學妹校花的頭銜,想進社團的人一定會爆增,搞不好最後還得抽簽,大家擠破頭搶成一團哩。

  只要有人頂替他,他就能卸下陪公主練拳擊這無聊差事。

  「學長,你該不會是想有新團員進來,你就可以溜了,對不對?」美眸微眯,冷冷瞟掠他,早已看穿他的計謀。

  「我下學期有重要的考試,你是不是想害我考不上?」冷旭民脫掉拳擊手套,顧左右而言它。

  「不會吧,你功課有那麼差嗎?」美眸清澈,來回研究他。

  當然沒她成績好。今早升旗典禮,教務主任頒獎,這美少女和他弟都上台了,兩人全學年前十名。

  「我聽說你弟是數理資優天才,你應該也不會差到哪去吧?」

  「那你有聽說我和我弟的爸爸是不同個嗎?」單肩背起書包,語氣惡劣,濃眉壓低。

  「喔,這我倒沒聽說。」收回目光,她脫掉手套,拔開身上護具、頭盔,扯開馬尾橡皮筋,輕輕甩頭。

  黃昏的光束下,柔細黑發左右晃動,瞬間披散而下;畢竟她是美少女,而他是個少男,不得不承認有幾秒鐘他完全看呆。

  她安靜瞟看他,流轉過來的眸光蠻橫、不客氣,他移開視線,下顎抬起,也擺出一張不在乎的嘴臉。

  「學妹,你好心一點,不要害我考不上,趕快招募新社員。」這麼說的同時,他朝這棟老舊體育館門外走去,想去林蔭轉角處投自動販賣機。

  硬幣還在手上沒投進去,後面已經有人塞入一堆硬幣,聲音清脆干淨,她先說:

  「學長,你要喝什麼,我請你。」

  最近,他們倆在玩誰先投販賣機的游戲,起因是誰也不想被對方請,有時他搶快,有時她捷足先登,反正先投先贏,他們性格裡彼此愛爭強鬥勝,連這點小事也要搶先、也要爭輸贏。

  按下兩次運動飲料的按鍵,他彎腰取飲料,將其中一個鋁箔包拿給她。正要再提招募新社員話題,眼角余光忽瞄見有人靠近,兩名男同學你推我拉,害羞靦腆,沒要理會他的意思,目標鎖定在美少女身上,其中一名鼓起好大勇氣對何昭穎說:

  「何同、同學,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嗎?」拿出一封印著小花的信和一盒小禮物,兩手必恭必敬要遞給何昭穎。

  何昭穎剛抽出吸管,俐落插進飲料孔內,低頭用力吸一口,下一秒,那張美麗臉龐忽揚起,大方注視他們,綻出聰慧燦爛的微笑,聲音清脆,很可愛地說:「對不起,我媽媽不希望我在高中結交異性朋友。」

  「呃,那、那……還是請你收下。」低頭雙手平舉,說什麼也要把信和禮物送給她。

  何昭穎輕柔搖頭,面容很是遺憾,微笑苦惱,安靜望著他們。

  「何、何同學,拜托你!」另一個也鼓起勇氣大聲說。

  「對不起,我真的不能收你們的東西。」頗傷腦筋,可愛笑著,好人卡一連發兩張。

  兩個男同學被美少女一再拒絕,臉色早羞脹成豬肝紅,扭扭捏捏中,只見何昭穎喝完飲料,將鋁箔包丟進旁邊回收桶,裝作沒事,慢步離開。

  長發飄逸、雙腿修長、長相清麗,惹得少男心起了維特般的煩惱,心頭發癢難耐,他們一陣悵然若失,默默張望著,見她蹤影消失才頹喪著步伐回家去。

  旁觀者一派悠閑懶散,深吸幾口運動飲料,將喝完的包裝丟入回收桶,步伐瀟灑離去。

  最近,高校正如火如荼在籌備校慶活動,除了連續三天運動會,周六、日還有熱鬧繽紛的園游會。

  這五天校慶活動正好是校內社團宣傳、招生的最好時機。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2:09

第五章

  黃昏時下了課,跆拳道社員沒有任何練習活動,有些人忙著准備校慶表演,有些人半趴在體育館的地板上畫招生海報。

  至於何昭穎,正坐在擂台上整理拳擊裝備;冷旭民忽拉開繩索翻身上來,斜覷她一眼,打開書包拿出一迭社團報名表。

  「學妹,畫幾張海報,我們也來擺攤招生?」

  「不是說了我沒興趣?怎麼又提?」冷瞟一眼,何昭穎不疾不徐套上拳擊裝備。

  「可是有很多人搶著想報名。」他揚了揚手上的紙張。「你自己看。」全是她的仰慕者,厚厚一迭。

  「學長,你累不累?」冷言淡膘,也不管冷旭民有多懊惱,她徑自跳下擂台,走到一旁練習擊沙包。

  後來,到了六點,體育館零零星星還留著埋頭畫海報的學生,何昭穎收好裝備,背起書包和冷旭民並肩離開。

  秋末的六點,校園響起孤單的鐘聲,回蕩在空曠的場地。兩人徐緩繞過椰林小徑,轉入側門,沿途種了許多低矮的桂花叢,這時節正飄散淡淡清香。

  通常私家轎車會開到側門等何昭穎,她都在這裡上車。快接近冬季,天際暗得早,天色幾許暈昧,路徑兩旁路燈散發鵝黃色燈光,每次拳擊練習結束,冷旭民都會陪何昭穎去搭車,然後再獨自到校門口等公車。

  今天,一路上兩人沉默得厲害,仿佛深陷各自年少憂郁的心思,誰也沒先開口講話,安靜無語直走到側門口。

  「學長。」

  「嗄?」

  何昭穎站著等私家轎車,忽從書包拿出一張園游會的邀請卡,裡面夾了一張免費的門票。「我們班要設鬼屋,學長,你有空來參觀一下,我要扮女鬼喔。」櫻唇冒現一抹詭譎的笑。

  微扯唇角,冷旭民默然收下邀請卡。

  由於何家轎車遲遲沒來,他們兩人就站在圍牆邊聊起天。忽想起什麼,冷旭民斜睨她纏著白色繃帶的雙手,問:

  「你手怎麼樣,到現在還沒好?」上禮拜,何昭穎不知哪根筋不對,趁他不在場,竟沒戴手套就徒手擊沙包,兩只手背打到全是瘀青。

  「還好,不礙事。」停頓一下,目光越過他寬闊肩際,凝睇他帥氣側臉,安靜好久,柔弱說「其實,我媽一直反對我練拳擊,不知誰告密,我媽發現了,所以,學長,下個禮拜,我不能來了。」

  「喔。」隔了好久,才終於弄懂她的意思。

  「你應該松了一口氣吧。」黯然淺笑,何昭穎垂下眼皮,盯著腳上白色運動鞋,若有所思。「學長,這幾個禮拜,謝謝你了,以後不會再麻煩你了。」

  「喔。」好像真的該松口氣,畢竟陪公主練拳很無聊,然而隱約感覺到了她的脆弱與惆悵,他疑惑問:「你為何要練拳擊?你的體型根本不適合這樣的運動,肌耐力不夠呀。」

  「因為我三哥喜歡,我想做些他喜歡的事。」

  「我怎麼聽說你只有兩個哥哥?」

  「因為他死了,我家人不再談論他。」

  「噢。」轉過臉,他蝕刻般深邃黑眸直盯她,忽問:「他怎麼死的?」

  「國一的時候,被籃球擊中鼻子,血流不止,流了滿身衣服的血,送到醫院檢查發現是血癌,後來化療也沒有用。去年,他本來要升高二,但他死了。」

  語音輕軟平淡,美麗瞳眸映照出側門那盞鵝黃的光線,閃熠爍亮,隱含水潤的光波。

  才瞄她一眼,冷旭民就希望自己剛才什麼都沒問,他對要哭不哭的女生招架不住。忐忑不安中,他別開目光,裝作若無其事,雙手放入制服西褲的口袋。

  「我很想念他。有時,作夢會夢到他;有時,真希望能再見他一面。」略感鼻酸,她怔怔凝視空無一人的前方小徑,黃昏的光線將四周景色暈染,顯出朦朧迷霧的光影。

  隔了一會兒,何昭穎揚睫偷瞄冷旭民,他微顯憂郁,面色沉重,望見私家豪華轎車從遠方小徑那頭徐緩開來,忽然松了一口氣。

  何昭穎大感失望,明知道他可能不會懂,畢竟連看經典文藝片都能呼呼大睡、粗枝大葉、青澀年紀的他又怎能體會她少女敏感纖細的心?

  「學長,再見。」留下這句話,何昭穎朝轎車走去,一路都沒回頭。

  見何昭穎靜悄悄上車,冷旭民收回目光,縮起脖子,豎直制服衣領,頂著秋末乍冷的晚風,徐緩踱步去搭公車。

  校慶期間,冷旭民只參加一項跳高比賽,初賽時間在今天下午三點,難得好天氣,他可以睡到中午,不用早起到學校。

  昨晚,坐在書桌前,何昭穎給的鬼屋門票從書中掉了出來,他百無聊賴看了一眼,又夾回書中。他沒意願,真懶得去;後來,他小弟冷旭得回來,他就隨手把門票給小弟了。

  這學期,冷旭得順利通過智力測驗,不費吹灰之力就直接跳級念上高二,最近忙著做科學實驗,准備下學期去校外參加比賽,如果得名,也許可以順利拿到一筆不少的獎學金,靠甄試上大學。

  下午,冷旭民如期參加跳高比賽,順利晉級到復賽,後來取得第三名。過程還算輕松,不費吹灰之力,如果他再賣力一點,或許能取得前兩名,然而他這人對比賽名次沒那麼在乎,也不想什麼事情都要爭第一。

  隔天六、日學校園游會,冷旭民也懶得去參加,睡到中午才起床,隨便吃點東西果腹,下午去學校只為了打籃球,三對三和同學鬥牛,直到晚餐時間才回家。

  高中最後一年,校慶活動就這樣圓滿平順閉幕。

  大約隔一個月,冬季降臨,學校安排高三同學晚自習;吃過晚餐,冷旭民就留在學校溫習功課。

  這天,搭公車回家已九點,剛拿鑰匙開門進屋,小弟房間隱約傳來女生清脆笑聲,冷旭民納悶,竟看見美少女和冷旭得一起從房間走出,有說有笑。

  「哥,這我同學何昭穎。」手搔著腦後短發,冷旭得羞靦望著他二哥。

  「你好。」美少女朝他揚起兩邊唇角,甜美微笑。

  這笑容冷旭民實在太熟了,她那招牌笑容專門敷衍蠢男,不知為何,他怎覺得她美麗雙眸隱約浮現一抹挑釁?

  冷旭民眸光冷酷,來回打量他們,問:「你們同班?」

  「不是啦,我們不同組。」他弟搖頭否認。「他們班請我幫他們設計網頁,架網站。」

  「那什麼聲音?」忽聽見輕輕嗚咽聲從冷旭得房間傳來。

  「喔,小狗,叫小米漿。」對上他哥銳利的眸光,怯聲說:「我們下午在學校附近撿到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小狗,她家不能養狗,所以我把它暫時帶回來養。」

  「暫時?!」左邊嘴角勾起,輕蔑笑了,冷旭民眸光疏冷,來回掃掠他弟。

  「有沒有搞錯,我們連自己都養不活。我沒同意——」

  「謝謝你們的招待,冷同學我先回家了!」眼看有場家庭紛爭,何昭穎機警發話,轉身先溜。

  何昭穎旋風般離開,冷旭民壞脾氣立刻爆發,他弟急著安撫他的情緒。

  「哥,別生氣,何同學說她會負責所有養狗的費用。我只是暫時照顧,等到找到更適合的主人,小狗就不會住我們家了。」

  「那誰幫他清理大便?誰幫他洗澡、除蟲?」

  「我呀。」

  「你確定?」很可疑地瞪著冷旭得,只見後者一臉篤定。

  有沒有搞錯?他是這個家唯一會打掃煮飯的人,他弟電腦宅男,整天粘在電腦前,像棵植物種在那裡,這種人竟然想養狗,聲稱會照顧它的日常起居。

  冷旭得還在那邊「我絕對會好好照顧它」,他哥不耐低吼:「我警告你,你明天就把它處理掉!」

  「哥,別這樣,何同學說她每天都會來家裡幫忙。」他弟著急安撫。「我發誓我們不會讓它隨地大小便。」

  冷旭得心急如焚,一再保證,好像非養這只狗不可,明明他就不是那麼喜歡小動物的人,怎麼變這樣?一定都是她。

  冷旭民氣得咬牙,俊臉繃緊,橫眉怒目瞪著他弟,質問:

  「不會吧,你該不會喜歡何昭穎吧?」走上前,彎曲食指冷冷敲了敲他弟的額頭。「你腦袋裝什麼你還數理天才,像她這種女生只會利用你,不會看上你的。」

  「我知道啦。」一把揮開他哥的手,明知自己沒他二哥那麼帥,可是,對方是何昭穎耶,他二哥不會懂他的心情。

  「她把你當工具人,你還被她牽著鼻子走。」只會被她耍得團團轉。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2:20

第六章

  冷旭得竟然靦腆笑了,很害羞地說:「她一主動來跟我聊天,後來很多的女生也會跟著想認識我哩。」

  冷旭得在學校社交很單純,算來算去,只有兩、三位同學算好朋友,最近卻在學校變得超受女生歡迎。

  白痴!她一笑,你就願意幫她清狗大便。冷旭民嗤之以鼻,冷酷說:

  「隨便你啦,你自己看著辦,狗只能養在你自己的房間,給我弄干淨一點,被我發現狗屎,你就慘了。」

  半年後,那只小米漿還養在冷旭得的房間裡。

  三不五時,何昭穎就會跑來冷家,偶爾伴隨兩、三位女同學一起,她們逗得冷旭得少年宅男心花朵朵開。

  原本那只小黃狗又小又瘦,她們幾個女生輪流喂養,不出半年就變成一只臃腫的柴犬;偶爾趴在客廳電視機前慵懶昏睡,他大哥開玩笑,半戲謔、半威脅要把它煮來吃。

  「小黃、小黃。」

  「它不叫小黃,叫小米漿。」

  「一黑、二黃、三花、四白,聽說韓國人很喜歡吃狗肉,街上到處都是賣狗肉的小吃攤。」

  「大哥,你這麼說就太過分了。」

  冷旭民經常聽到他哥和他弟上演類似對話,這只狗被何昭穎養得很干淨,沒有妨礙他的生活,他後來就不再反對冷旭得把狗養在家裡。

  寒假結束,二月警大的招生考試也結束了,考試結果要到五月放榜才知。

  高三最後這段生活無所事事,冷旭民在手搖茶飲店找到打工的機會,時間大約在下課後四點半到九點。

  春日正濃,冷旭民九點回家,發現自己忘了帶鑰匙;他家公寓沒有電梯,屋齡老舊,他在生鏽大門前徘徊,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樓對講機早壞掉,按了也不會發出聲響,只好等人進出,才能跟著進去。

  冷旭民背著書包斜靠紅磚牆,一臉浮躁。隔了一會兒,忽望見何昭穎和那個戴厚重眼鏡女同學走來,兩人有說有笑,手上拎著好幾包零食和香噴噴的炸雞排。

  然後,何昭穎竟掏出鑰匙開門,冷旭民濃眉挑起,斜瞪她,很訝異。

  「你弟給我的。」她倒是態度坦然,和他目光交接,美眸燦亮,甜笑問:「學長,你忘了帶鑰匙嗎?幸虧我們來了,要不然你不是要等很久。」

  「我弟呢?」跟著她們進入公寓,爬樓梯上三樓,他問。

  「他在網咖玩電玩,等一下就回來了。」開門進入冷家,超級熟門熟路,和韓婷玉往裡面走,直接進到他弟弟的臥房。

  接著聽到女生們傳來開心笑聲,狗一陣興奮吠叫。冷旭民沉默走入自己的臥房,洗完澡出來,結果又聽見他弟臥房傳來刺耳搖滾樂,冷旭得已經回來了,正和兩位少女在聊天。

  整晚,冷旭民都沒理會他們,躺在床上看連載漫畫;剛過午夜十二點,他才奇怪少女們為什麼還沒回家,雖然隔天是假日,但也太晚了吧。他弟跑來他房間說:「哥,我今天要睡這裡。」

  「什麼?」從床上跳起來,挑眉質疑,指了指隔壁。「她們要過夜?」

  「對啦,剛考完試,她們說從沒和小米漿一起過夜,想嘗試看看是什麼感覺。」他弟很順手地打開衣櫃,從深處拿出深藍色睡袋,攤開後鋪平在木頭地板上,然後再拿出一張薄毯。

  冷旭民極愛干淨,房間向來一塵不染。他弟弟盤起雙腿坐在睡袋上,只見冷旭民跳下床,一瞼嚴肅。

  「她們爸媽知道嗎?」

  「怎麼可能!當然是騙他們在女同學家過夜吧。」冷家無大人,結果被兩個女生當作絕佳過夜的場所。

  「你確定這樣不會有事?你最近要申請大學了,不要給我惹事。」

  冷旭民對何昭穎小心翼翼、莫名提防,畢竟和她交手過,知道她絕不是頭腦簡單的美少女,她心思復雜、令人猜不透。

  冷旭得笑了笑,平躺睡下。「哥,你不要過度擔心,不會有事。」翻了一個身。「我先睡了,由你關燈。」

  後來,臥房燈光暗了,隔壁搖滾樂也停歇,整座老公寓闐靜無聲。剛要入睡,忽聽見他弟說:「不知道何昭穎睡覺會不會流口水?」

  「……」

  「哥,你覺得何昭穎會不會喜歡我?」

  「……」

  「如果告訴同學,同學一定不相信,真想看一眼她穿怎樣的睡衣。」

  「夠了喔。」黑暗中,冷旭民在單人床上翻身,面對躺在地上思春的小弟。「不要再胡思亂想,你給我睡覺。」

  一陣安靜,沒多久,漸漸傳來兄弟倆沉穩的鼻息。

  【第三章】

  五月底,警大招生考試放榜了。

  冷旭民在電腦室查到榜單上出現自己的名字,確認考上,他欣喜若狂,正想找同學大肆慶祝,忽聽見校園廣播,訓導處主任有事找他。

  什麼事?冷旭民離開電腦室,要去隔壁棟訓導處,途中遇到幾個班上同學,他們見到他,紛紛說:「你弟出事了。」

  「什麼事?」濃眉挑起,狐疑審看他們。

  「你去訓導處就知道,主任到處在找你。」

  冷旭民低咒幾句髒話,用跑的衝去訓導處,到辦公室門口才緩下腳步,喊了報告,慢慢走進去,立刻看見主任正在對他弟訓話;冷旭得沉默罰站,頭顱低垂,懊惱沮喪。

  「主任?」

  主任輕瞄冷旭民,徐緩說:「你弟被學校停課三天,這三天在家中好好反省,學校開會之後會討論如何對他懲處。」

  主任清楚冷家現況,平常會特別關注他們兄弟;一直以來,冷旭民和冷旭得在校表現都不錯,後者成績特別優異,沒料到竟會惹出這麼大的風波。

  「主任,我弟做了什麼?」冷旭民怒瞪他弟一眼,再看向主任。

  「你還沒聽說嗎?」主任先將辦公椅轉過去,態度嚴肅面對冷旭民。「昨天學校網頁被駭客入侵,高三模擬考公布的數學分數變成一堆亂碼,學校首頁還被置換成校長殉職的假訃文,網頁裡公布學校准備治喪的假新聞,上面還有一些烏龍消息,宣布學校停課一天。我們從IP查到網咖,發現主謀,有人看到你弟在那間網咖對學校網頁動了手腳。」

  冷旭民心髒快停了,屏住呼吸,怒瞪冷旭得,只見他面色慚愧,怎樣都不吭聲。

  「後續的懲處,學校還要開會討論,你先把你弟帶回家,好好看著他,不要再惹是生非。」

  「主任,這會影響他申請大學的獎學金嗎?」

  「不知道。如果他被記過,多少會受影響。」冷眼瞟看冷旭得,只見他薄唇緊抿,不言不語,主任輕嘆氣。「聰明也要用對地方,這樣亂搞,只會害人害己。」

  「主任,那他會被退學嗎?」

  「應該不會。最壞的狀況就是記大過,可能被迫轉學,但相關懲處還要開會討論,我也沒辦法給你保證。你先把你弟帶回去,讓他在家裡好好反省。」

  停頓一下,主任才說:「這裡沒事了,你們可以走了。」

  冷旭民一把箝住他弟弟的手臂,把他拽出訓導處。到室外走廊,冷旭民忍不住發火:「你搞什麼!你活得不耐煩了!」

  「我不知道事情會這麼嚴重。」一臉愧疚,默然被他哥哥拉著離開。

  冷旭民耐不住壞脾氣,一路上,把他弟弟狠狠教訓了一頓。可是,又不能完全不管他,放任他自己回去。後來,冷旭民去向導師請下午的假,到教室收拾書包,要離開的時候,正好聽到同學在討論他弟闖出來的大禍。

  這才發現這件事並非冷旭得一人干的,何昭穎也在現場。但看見的同學不敢指認她,只敢指認他弟,後果就讓他弟一個人扛了。

  冷旭得個性單純,向來不擅社交,幾乎像個封閉宅男,在學校從不會惡作劇,他怎麼會動腦筋惡搞學校網頁,寫校長突然暴斃的假訃文?

  回到家中,冷旭民氣急敗壞質問他弟:「為什麼要惡搞學校的網頁?」

  「只是……好玩。」吞吞吐吐,冷旭得端坐沙發,頭顱低垂,怯懦愧疚。

  「好玩?」厲眸狠瞪,冷旭民一把揪住他制服衣領,把他整個人半拎起來,直視他雙眸。「哪裡好玩?!被記過好玩,還是被迫轉學好玩?」

  冷旭得怕挨揍,面色蒼白,縮著肩膀不敢吭聲。冷旭民忽放開他,他跌坐回去,他哥忍不住怒吼:「是誰叫你這麼做的?!」

  倒抽一口氣,冷旭得輕微搖頭,壓低聲音,硬生生說:「沒有人。」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2:34

第七章

  哀、哀!校長在浴缸裡洗嗓突然喝屁,全校哀慟。吻吼!放大假一天。

  昨天學校網頁上首頁就大刺刺出現這幾行黑字,背景音樂還是奇怪的地下絲絨樂團的搖滾樂,全校同學都樂翻了,這根本就不是他弟冷旭得會想出來的鬼點子。

  何昭穎絕對和這件事脫不了關系,冷旭民面色冷硬,質問他弟:

  「有人看到你和何昭穎在網咖作怪,是她叫你弄的?」

  冷旭得低垂著臉,怎樣也不吭聲,搞得他二哥更火大,口不擇言譏諷:「現在,她叫你去吃屎,你也去嗎?!」

  冷旭得猛抬頭怒瞪他二哥,怒火上揚,血氣方剛衝進臥房,忽回頭,撂話說:「你又不是我爸,我的事不用你管!」

  黃昏,何昭穎剛下課,直接搭公車到冷家。如果晚上沒補習,她通常會負責喂小米漿晚餐,然後再帶它到附近的公園遛一遛,大約六點半才會打電話叫家中司機來接她回家。

  何昭穎進到冷家客廳,還沒察覺有何異樣,剛要去敲冷旭得房門,忽被他哥哥叫住,回眸只見冷旭民臉罩冷冽寒霜,厲眸冷索看著她。

  「學長。」輕扯櫻唇,微笑招呼。然而,下一秒,她笑容整個僵住,因為冷旭民直接把她拽出客廳,拉開大門,扯出門外。

  差點要跌倒,好不容易站穩,何昭穎驚慌失措瞪著他,指了指被他關上的大門,苦惱說:「學長,我只是來喂小米漿,你怎麼了?」

  「怎麼了?」冷哼出聲,口氣很差,粗暴質問:「學校網頁被惡搞,是不是你叫我弟弄的?」

  「我……」睫羽輕眨,何昭穎揚起雙眸,靜靜地、很無辜地望著他,雙眸被慧黠笑意點燃,明亮璀璨。「你也看到了嗎?覺不覺得很好笑、很好玩?」

  「哪裡好玩?」俊臉罩了一層冰霜,他面色像冰河底部快爆發的火山岩漿。「你覺得日子無聊,想惡作劇,何必拖我弟下水?」

  「學長,放輕松一點,有那麼嚴重嗎?干嘛那麼嚴肅?你會不會太古板,好像你已經活了兩百歲。」何昭穎仍不覺得事態嚴重,漂亮五官、臉龐綻放甜笑,雙眸稚嫩,幽柔瞟掠他。

  冷旭民忽然單手用力推她肩際,將她整個人推到樓梯間牆角,仗著身高優勢,神情冷漠,居高臨下逼視她。

  「何昭穎,你給我搞清楚狀況,我不吃你假意甜笑那套。」橫眉豎目,冷旭民手掌緊掐她肩頭,只見她嚇得笑意冷凝,驚呆慌亂,他這才放開她,咬牙切齒說:「我問你,你喜歡我弟嗎?你們兩個有在交往嗎?」

  「沒、沒這回事,我看是你誤會了,我們、我們只是一般同學。」嚇到差點說不出話,好不容易找到聲音,櫻唇忍不住輕顫,怯弱柔聲回應。

  講完後,何昭穎頓時一陣委屈,眼眶泛淚,眉心微擰,黑眸依舊清澈呆望著他,只見他一臉凶惡,她一再強調:「我們真的沒交往。」

  好像真的要嚇她,冷旭民單手忽撐在水泥牆上,壓低身軀靠近她,惡狠狠盯著她看。

  「如果你是我弟女友,他幫你背黑鍋,我不會多說什麼。偏偏不是,你只是想把他耍得團團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把戲。」唇角揚起輕蔑冷笑,眸光分外銳利,來回梭巡那張美少女面容。「聽著,這件事不能就這樣算了,我不會這麼容易就放過你。」

  「你在講什麼?背什麼黑鍋?」困惑輕問。

  「看來你還不知道事情嚴重性。我弟因為網頁惡搞被學校停課三天,等學校懲處下來,不是被記過就是要轉學。你呢,你這始作俑者倒是一點也沒事。你怎樣?千金大小姐就了不起,家裡有錢有勢就了不起,做壞事有人幫你扛,干嘛拖我弟下水?犯錯你自己一個人擔呀!」

  聽他不斷怒吼,何昭穎縮在牆角,嚇得回不了話,面色一陣慘白,安靜沒吭聲。

  「你有公主病,你就哭一哭回家找你爸媽幫忙,我保證他們一定馬上去學校幫你擦屁股。拖我弟下水做什麼?你不知道他被記過沒有獎學金就上不了大學?!」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垂下雙眸,黯然輕聲呢喃。

  「哼,你最好什麼都不知道。」伸出手掌,冷旭民冷漠說:「我家鑰匙拿來,以後這裡不歡迎你;你這公主,我們平民高攀不上。」

  眼眶淚光打轉,忽然豆大淚滴簌簌滑落,何昭穎深吸鼻子,低頭從書包拿出一串鑰匙,鑰匙上掛了會發亮的趴趴熊,紅光在幽暗的樓梯間不停閃爍,她將他家鑰匙從環扣拆下來。

  冷旭民在一旁等著,面龐依舊冷硬,十足不耐煩。

  小心拆下來,將鑰匙還給他,這時,她美眸清澈中泛著水光,她很快抹去頰上的眼淚。

  拿回鑰匙,冷旭民沒有退開,余怒未消,厲眸梭巡她那張過分漂亮、過分精致的五官,表情一副要哭你滾回家哭的拽樣,絲毫沒有半點同情。

  「你要嘛就老實告訴我弟你不喜歡他,不要讓他什麼都幫你做盡了,到頭來卻發現他只是你高中無聊生活中的點綴。」他抬起手,故意以指腹碰觸她臉頰側邊。「像你這種女生,漂亮是漂亮,但我根本不屑,惹人厭煩。」

  何昭穎雙眸忽迸射怒火,憤怒打掉他的手,死命推他的胸膛,卻怎樣也動不了他,還換來他促狹卻敵意十足的笑,那表情讓她更火大,最後是他自動退開,讓她過去。

  越過他,她不小心用力撞了他肩膀一下,他薄唇緊抿,怒瞪她一眼,她立刻頭也不回衝下樓梯。

  六月,剛用完午餐的休息時間。

  冷旭得特地從二年級自然組教室走到社會組教室找何昭穎,站在教室外請同學傳話給她,叫她出來,但她就是怎樣也不肯出來見他。

  等了好久,休息時間都快結束了,反而是她同學韓婷玉走出來見他。

  「冷同學,昭穎不想見你,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我們教室了。」推著厚重鏡片,凶巴巴一口氣很快說完。

  「那你可以幫我把這封信給她,我想跟她道歉。」拿出一封信要給韓婷玉。

  韓婷玉面色猶豫,又推起鼻梁上的厚重眼鏡,沉重搖頭,卻見他長相斯文、一臉誠懇,最終才勉強收了下來。

  「冷同學,我會幫你轉交,但不保證她會看,這裡不歡迎你,請你下次不要再來了。」

  冷旭得默默頷首。午睡的鐘聲響起,他黯然轉身,韓婷玉忽出聲叫住:「冷同學!」見他旋身,接著才說:「昨天昭穎把這個月小狗的飼料錢和上寵物店的費用放進你家信箱,你有收到嗎?」

  「有。」

  「記得帶它去寵物店洗澡,順便除蟲。」

  「我知道啦,跟她說不用擔心,我會把小米漿照顧好。」停頓片刻,才說:「可以請她有空來看它一下嗎?」

  「她不會去的,你哥罵她罵得太過分,說她有公主病什麼的。以後你也不要再來我們教室,我們這裡不歡迎你。」說到這,她內心一陣怒氣。

  冷旭得沒再多說什麼,惆悵望著她;她抿緊雙唇,話畢後就進入教室,走廊上學生早就回教室了,此刻空無一人,僅剩他了,他只能黯然離開。

  上次網頁被惡搞,學校本來只想罰冷旭得一人;然而那天下課,冷旭民痛罵何昭穎之後,隔天她就主動到學校自首,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還說冷旭得是被迫受她指使,結果兩人雖受到學校的處罰,但情節都不算嚴重,各被學校記了一個申誡,回家反省三天,寫一篇五百字悔過書,就沒事了。

  本來學校有意重懲,但何昭穎的媽媽和校長私交不錯,一再帶著何昭穎向校長道歉,校長只好原諒他們;加上何母是學校家長會的常任會長,每年對學校都有捐獻款項,學校才會從輕發落,對他們各自記了申誡,並沒有記他們大過。

  而且,這處罰不會影響他們申請大學甄試,冷旭得還是可以申請獎學金上大學。

  然而,這件事爆發之後,何昭穎被她母親禁足整整一個月,下課後除了補習班,哪裡都不能去。

  她的心情變低落,不再開朗自信;在學校上課,她總是郁郁不樂。起初,大家以為她被學校處罰,難免心情不佳,然而事過境遷,她還是憂郁寡歡,要好的同學一再追問,才知道原來是高三冷旭民私下把她罵得很難聽。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2:47

第八章

  幾個女同學互相傳話,不要再理冷家兩個男同學。冷旭得被他哥哥牽連,本來在學校他和女同學一直相處很融洽,只要她們有電腦的問題都會跑來詢問他,請他幫忙;然而風聲傳開,所有女生看到他就像見到鬼,避之不及,連招呼都不願打。

  冷旭得才會寫信向何昭穎道歉;但,效果不大。

  人家還是不願意理他。而且,還托女同學傳話給他,說從頭到尾都沒喜歡他,只是把他當一般同學,不知道會引來他哥哥誤會,她根本沒想過要利用他,或是把他耍得團團轉。

  冷旭得在學校碰了一鼻子灰,對女生這方面完全吃癟。愈想愈生氣,這全都怪他二哥,回家立刻找他理論。

  「你到底是把何昭穎罵得多難聽?」

  罵人事件早就過了好幾天,他當時氣壞了,罵了什麼,後來忘得一干二淨,這時,他弟不斷逼問下,他臭臉不耐。

  「你還不感謝我?如果不是我出面,她也不會良心發現到學校自首。」

  「哥,你太過分!你從來沒有考慮我的想法就亂罵人。你不知道我喜歡她嗎?」

  「我知道你喜歡她,但她喜歡你嗎?」

  「關你什麼事!以後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反正過了暑假我也不管你了,你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以後,我上警大要住校,不住家裡,你以為我喜歡管你?」

  穿上球鞋,冷旭民晚上約了同學打籃球,還沒步出家門,就被他弟一把拉住。

  「哥,你應該去跟昭穎道歉!她不是你講的那樣。」

  「哪樣?」

  「公主病。你是不是說她有公主病?」冷旭得拉住他手臂不放,堵在門口不讓他走,兩人僵持不下,最後還是冷旭得態度放軟。

  「哥,你去跟她道歉,她沒有你說的那麼壞。現在事情都傳開了,學校同年級的女生都不願意跟我講話。」

  冷旭民俊臉冷漠,淡然瞟掠他弟,拗不過他弟一再懇求的眼神,不耐煩說:「好啦,你先放手。」

  冷旭得這才滿意,放開他哥,讓他出門和同學見面。

  下午四點,上完今天最後一堂課,高二的學生都還有社團活動,教室裡面只剩零星幾個。

  原本參加樂音社和電影社,自從被禁足,何昭穎只能乖乖等司機開車到校接她回家。

  徐緩收拾所有書本、文具和雜物,一一放進書包,徐緩拎起它,剛起身,望見冷旭民進入教室,直接朝她座位走來。

  何昭穎的表情像撞見瘟神,迅速轉身,拔腿就想跑。

  「學妹,我有話要跟你說。」手掌握住她肩頭,硬是不讓她跑掉。

  「有話說就說,不要動手動腳的!」不客氣揮開,回眸神色冷然,靜靜瞪看他。

  「那個——」對上她森冷眸光,冷旭民深吸一口氣,好一陣無語,兩人僵持,他才扯動嘴角,很酷地說:「上次我弟的事,謝謝你了。」

  睫羽輕眨,神色不安睇看他,眸底忐忑,不確定他話裡的意思。是真心想謝謝她嗎?她遲疑沒有回話,忽然聽見手機響了,她無精打采從書包掏出手機,看了一下來電顯示。

  「如果你要說的只有這個,沒別的事,我要回去了。」她媽媽坐司機的車來了,已經在側門等她下去。

  何昭穎背起書包,旋身離開。冷旭民跟著她,一前一後走下這棟大樓,剛轉向側門,經過熟悉的椰林小徑,兩旁種滿翠綠緬植,他們前後走出側門。

  這一路上,何昭穎感覺冷旭民亦步亦趨緊跟在後,惱怒不知他想干嘛,忽回首,只見黃昏幾縷細絲光線從樹影筆直穿透,站徑丄逆光的他,雙手隨意放在制服西褲口袋,地上影子高大修長,面孔一片模糊。

  清風拂面,兩人相視對看都沒吭聲。她對他充滿戒心,隔了一會兒,他忽上前,她像被嚇到似迅速轉身,快步跑向等候的轎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只是想道歉,但這少年太驕傲,話都到了嘴邊,卻是怎樣也開不了口。冷旭民自嘲,默然旋身走回校園內。

  這天,午休時間,冷旭民又跑來找她。

  冷旭民不像他弟天然呆,站在門外等人傳話,等到地老天荒,公主躲在城堡內也不會出來,只會冷冷拒絕他。

  何昭穎臉貼手背埋頭假裝午睡,卻睜眼偷看抽屜那本攤開的小說;這是同學們私下互相傳閱的課外書,這天正好傳到她,她不想午睡,想趁午休趕快看完,才會假裝睡覺睜眼偷看。

  忽聽見輕敲桌子的聲音,還以為被導師逮個正著,嚇得她猛抬頭,結果竟是冷旭民,她雙肩垮下,大松口氣。

  指了指教室外面,要她出去說話,何昭穎猛搖頭,兩人在安靜教室一陣比手劃腳。

  「出去講。」壓低嗓音,再度指了指門外。

  「做什麼?」雖已壓低聲音,卻還是招來風紀股長一記冷冷白眼,何昭穎只好站起來,沉默地和冷旭民走出教室。

  站在安靜無人的走廊,怕吵到其他人,兩人不敢開口講話;下樓,剛走進草木扶疏的校園,迎面看見教官正在巡查,兩人立刻快速轉身,往幽僻小徑躲去,直直走向無人的體育館,躲進運動社團辦公室內,才敢開口說話。

  「嗯,拿去。」忽然打開櫃子,他把兩只拳擊手套塞進她懷中。

  「要做什麼?」她納悶,冷淡打量他。

  他拉開拳擊台的韁繩,俐落跳上去,招了招手要她上來。「過來揍我。」

  「學長,你發神經,午睡時間叫我出來揍你,萬一被教官逮到,你想故意害我?」何昭穎漠然把手套拋還給他,決定離開。

  「何昭穎!」連名帶姓叫住她,她雖停下腳步,卻不願意回頭。「對不起。我為我上次口不擇言傷害你道歉,請你原諒我。」

  她怔住不動,一秒後忽然回眸望向他;他忽然跳下拳擊台,走到她面前,捉起她的手就往自己臉上招呼,口吻戲謔:「你不高興可以揍我呀,我不會還手的。」

  何昭穎沒握拳,也沒有想打他的意思,美眸晶燦,小心翼翼盯著他,不相信他的轉變。

  上回在冷家門外他狠話說盡,還說對她這女生大感厭煩,深深刺傷她的心。

  「學長,你是說真的還假的?」驀然抽回手,她垂睫,面容絕美清麗,始終一片冷然。

  「當然是真的。」他從口袋拿出鑰匙給她,低聲說:「你的狗很想你,記得有空去看牠。」

  她的心略微松動,表面卻強裝鎮定,揚起雙眸,靜謐凝視他,忽頑皮戲謔:「你哪知道小狗在想什麼?難不成學長你也是狗?」

  左邊唇角輕扯一下,冷旭民沒說什麼,把家裡的鑰匙硬塞進她手心,黑眸沉靜,眸光溫柔來回掃掠她。

  「學妹,暑假我要去環島,開學後就去桃園住校,以後我不住在家裡,你討厭我沒關系,反正我也不在家,你就算來看小狗,也不會遇到我了。」

  畢業在即,他語氣像在和她話別,說畢,長睫下的雙眸深深看她一眼,意味深長,步伐瀟灑地走出體育館。

  消失的背影,空無一人的場地,高聳的天花板,六月夏陽,正午耀眼奪目的光線穿過細棉瓦屋頂裂隙,漫舞回旋。

  驀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在她心底蔓延,心好像一只茶包在杯底漸色暈染,說不上是什麼,握著冰涼的冷家鑰匙,這年夏天,何昭穎心想:

  學長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是他說他討厭她的,她又沒說她討厭他。

  整個高三,何昭穎沒有和冷旭民見過面。

  小米漿還是養在冷家,下課後,她會在固定時間去照顧它;而冷旭民大約一個月回家一趟,每次都在假日,兩人一年來從未相遇。

  高中畢業,這個暑假結束,何昭穎要離開台中,即將去北部上大學,不禁煩惱小米漿該留給誰照顧,正好遇到冷母假釋出獄,搬回家中居住。

  有幾次,和冷母聊過天,何昭穎覺得冷家的媽媽酷斃了。

  首先,她四十五歲,一頭飄逸黑發,長相清秀,風韻猶存。

  穿著打扮和時下年輕人沒什麼兩樣,小腿有刺青,T恤外加破牛仔短褲,雙腿修長,完全沒長輩架子,講話無釐頭,讓人不知該不該相信她說的話。

  她說冷家三兄弟有三個不同的父親。

  老大的爸爸是個一無是處的廢材,偷拐搶騙樣樣都會,其余的什麼都不會;老二的爸爸又酷又帥,卻相當花心,一張嘴騙了一堆女人;老三的爸爸很聰明,可能就是太聰明,知法犯法,害她受騙,頂替他的罪刑去坐牢。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3:06

第九章

  「永遠不要相信男人那張嘴。」坐在沙發上,搽著艷紅蔻丹的腳緩慢撫揉狗狗的肚皮。

  何昭穎對這樣的母親相當佩服,嘖嘖稱奇。不像自己的母親,外表看似優雅,內心卻是個控制狂。

  冷母對小孩完全放任,根本不管他們做什麼、需要什麼、人在哪裡、念什麼學校、分數多少、交什麼朋友、門禁時間這些瑣碎問題。

  世界上有這麼自由放任的媽媽,何昭穎大嘆不可思議。

  暑假快結束,何昭穎和冷旭得准備去北部上大學。一年級生,兩人都住學生宿舍,不能養寵物,她很擔心小米漿在中部沒人照顧,哪知冷母一句:「放心,有我。」就把養狗責任擔了下來。

  可是,何昭穎始終不放心,只要有空就會趕回中部,幾次下來,發現冷母對狗很有愛心,小米漿也很喜歡她。後來,有段時間忙著准備期中考,何昭穎連續三周沒回台中,考試一結束,她火速趕回來,沒有直接回家,反而先去冷家看小米漿。

  剛上三樓,拿出冷家鑰匙,看見大門敞開,何昭穎徑自進入,撲鼻一陣臭得要命的尿騷味,立刻掩鼻,還沒走進客廳,聽見冷旭民不知在跟誰道歉。

  「抱歉,我剛回來,不知道會變這樣。真的抱歉,給你們添麻煩。」

  「你們家那只狗這幾天一直亂吠,半夜發出哭號的叫聲,按你家電鈴又沒人回應,我們差點要報警。」隔壁鄰居媽媽不斷抱怨。「養狗又不照顧,這樣真的很沒良心,簡直是虐待動物。」

  「抱歉,我們下次會注意。」冷旭民不斷道歉。

  「髒死了,這樣不顧衛生也會影響居住品質。」屋裡滿地都是狗的排泄物,鄰居環顧四周,頻頻搖頭,不以為然。

  「抱歉,我立刻打掃。」

  送鄰居出去,才看見何昭穎來了,冷旭民面色陰沉,濃眉緊蹙,完全不發一語。等鄰居離開,他立刻去找報紙,拿出掃把、拖把清理客廳狗狗的排泄物。

  冷旭民面無表情,不吭半聲,低頭專心打掃;何昭穎怕他生氣,不敢開口,沉默幫忙,倒了清潔劑猛刷地板,好不容易弄干淨,逮到空檔,才怯生生問:「學長,你媽呢?」

  「不知道。」

  「你哥呢?也不在家嗎?」

  「看樣子他們兩個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淡然瞟掠何昭穎,語氣指責:「你不住台中,怎麼不把狗帶到北部照顧,放我家根本行不通,隨地大小便,又沒人喂它,它已經餓了好幾天,鄰居一直投訴說它叫得很凄慘。」

  「牠呢?」

  「在我弟的房間,我把它關在裡面,剛已經喂它吃過東西。」

  何昭穎趕緊去察看,發現小米漿蜷縮著身子,趴在電腦桌下懶洋洋睡覺,這才走出來,對冷旭民說:

  「我本來想托我二哥照顧的,可是你媽說放心有她在,而且她說她很寂寞想要狗狗陪她,我才會留給她照顧。」

  「你相信我媽說的話?」剛拖完地,冷旭民累癱在沙發上,邊搖頭,唇角冒出嗤之以鼻的冷笑。

  何昭穎兩手一攤,頗感無奈。「我怎知道她會人間蒸發?」

  「她是我媽,不是你媽,她的保證能相信,豬都會飛了。」搖頭笑她傻。

  她怎麼知道會變這樣!臉龐清麗,美眸如水晶瑩亮澄澈,有抹無辜。

  「前幾次我回來,你媽把小米槳照顧得很好,真的。」

  「她心血來潮忙起別的事,就會把該負的責任忘得一干二淨。」而且,所謂「別的事」,通常都和愛情有關。

  「呃,這次我會把小米漿送到我二哥那裡。」話說完,臥房傳來狗狗嗚咽聲,何昭穎隨即放下抹布,趕緊走進冷旭得臥房,放聲驚叫:「學長!」

  冷旭民從沙發上跳起來,急忙跑過去,一看就知不妙,狗躺在地上不會動,嘴邊還有一堆嘔吐物。慘了,明顯出問題,可能生病了。

  何昭穎憂心忡忡。「我要帶它去看獸醫,學長,你可以幫我叫計程車嗎?」

  這兩年,小米漿被幾個高中女生輪流照顧,體積早已從瘦不拉嘰的小狗變成肥胖大狗,看模樣根本不是小米而是肉團,何昭穎一把想將它整個抱起來都很困難,那只狗病懨懨、毫無生氣,一動也不動,情況不太妙,冷旭民快步過去,越過她,將它整個抱起。

  「學妹,還是你先下去攔計程車,快點!」

  何昭穎慌亂點頭,急忙衝出臥房,跑出公寓,三步兩步跳下樓梯,衝到大街上攔計程車。

  冷旭民跟在她身後,緊抱著狗站在公寓一樓門前等計程車過來,遠遠看到車開進巷子,他抱著狗和她匆忙坐上計程車。

  【第四章】

  把狗養在他家,起初就說不靠譜,這群人怎麼都不聽他的話?

  現在好了吧。

  冷旭民坐在動物醫院休息椅上,雙手交叉環抱胸前,安靜聽醫生和何昭穎的對談。

  原本以為小米漿只是吃壞肚子,畢竟這麼多天沒有人照顧,一旦亂吃,腸胃很容易出問題;結果醫生幫它照超音波,這家伙竟不知死活吞下五顆彈珠,奇怪的是,冷旭民不記得他家哪來這麼多彈珠。

  「怎麼辦?」何昭穎憂心忡忡詢問獸醫。

  「我會開瀉藥給它吃,這兩天先住醫院,觀察一下能不能順利把彈珠排泄出來。它的腸胃也有一些發炎的現像,我會一起開藥,靜待這兩天看看,如果狀況沒有改善,才會考慮開刀把彈珠取出來。」醫生不疾不徐地解釋。

  何昭穎默默頷首,雙眸愧疚,神情有些疲倦。

  「我可以看一下它嗎?」

  「這邊請。」醫生帶她過去。「它剛吃過藥,已經睡著了。」

  何昭穎對小米漿感到抱歉,手扶著它臉頰,在它額頭印了一個吻。

  「小米,對不起。我明天再來看你,一定把你醫好,到時我再接你一起住……」細語呢喃,那雙黑眼珠亮如水晶,眸底光芒溫柔。

  隔著診所玻璃窗,冷旭民安靜望著在狗狗病房的何昭穎,她還是和高中時一樣美麗,清秀瓜子臉,眉宇聰慧,五官很搶眼,講起話來聰明可愛,對狗比對人還有耐心,舉止溫柔得要命。

  冷旭民內心莫名被打動,冷峻五官變柔和,直勾勾盯著她。這時,他手機忽響,是他高中同學藍正新打來的。

  「靠!等你很久了,你人現在在哪裡,是回來了沒?」周遭環境吵雜,有人拿麥克風唱歌,他同學一群人已在KTV替顏同學慶生。

  「抱歉,我忘了。」冷旭民猛想起,才記起和同學有約。

  「你忘了?!」藍正新一陣大驚小怪。「那你有記得買小蜜的生日禮物嗎?」

  「呃!」

  「也忘了?」瞄一眼KTV桌上那個草莓大蛋糕,藍正新小聲說:「人到底回台中了沒?小蜜還在等你過來,你沒到,她不肯切蛋糕。」

  顏愷蜜、藍正新都是冷旭民高三同班同學,他們班上一群人曾在暑假一起環島;上大學之後,顏愷蜜常和冷旭民通電話,兩人放假偶爾會一起出游,兩人關系有點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我回台中了,可是我家狗生病,我送它過來看醫生,現在一時走不開,你幫我跟小蜜說一聲抱歉。」冷旭民解釋趕不過去的原因。

  「你自己跟她說。」手機丟給小蜜,請她跟冷旭民通話。

  「喂,人家等你很久,你怎麼不來?」顏愷蜜聲音甜美,撒嬌問道。

  「抱歉,我現在真的走不開,我家狗生病了。」把剛才說的話再對顏愷蜜說一遍。

  「沒關系啦,你不來唱歌可以,但生日禮物一定要送喔,晚一點這裡結束,我去你家找你,順便留一塊蛋糕給你。」

  正要說他忘了買禮物,對方已結束通話。瞄一下手表,已經八點了,他和何昭穎卻連晚餐都還沒吃,後來,兩人走出動物醫院,他問:「你怎麼回去?等司機來接嗎?」

  「我行李還放在你家,明天一早要趕來醫院一趟——」瞅冷旭民一眼,小心翼翼問:「學長,我今晚可以住你家嗎?我怕回去之後,我媽明天不讓我出門。」

  思考一下,冷旭民聳聳肩,淡然說:「可以是可以,但我等一下要去買個禮物送同學。」

  「一起去吧,這裡離一中街很近,順便去吃點東西。」何昭穎漾開微笑,指了指熱鬧的街區,邀他同行。

  白日艷陽高照,雖已是秋天,入夜後卻沒有一絲涼爽,街道彌漫燠熱暑氣,久久未散。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3:17

第十章

  兩人各吃了一碗花枝羹面,又去光顧附近的粉圓冰豆花。剛拿起湯匙,冷旭民瞟何昭穎一眼,忽然說:

  「學妹,我不知道你會願意吃路邊攤,我還以為我帶你吃這種東西,你會露出惹人厭的表情。」

  剛吞下一口豆花,差點笑到噴出來,何昭穎收斂抿唇,斜睨他。

  「學長,我們很不熟吧?私底下的我個性和公主差很多,別再以為我有公主病了好不好?」

  冷旭民淡應一聲,沒再吭聲,低頭吃冰涼的豆花。

  何昭穎說得沒錯,她和冷旭得、何母都很熟稔;冷旭民好幾次放假回家,曾聽他們談起她,唯獨兩人關系在畢業後仍不見好轉。

  「聽說我弟交女朋友了,你呢,戀愛了嗎?」

  「沒呢。我沒你弟那麼聰明,功課都忙不過來了。」她美眸淺笑,豆花吃了一半,拿紙巾擦拭嘴角。「對了,你不是要買禮物,送女友嗎?」

  「不是女友,只是同學。你應該也認識,我們班的顏愷蜜,記得嗎?今天剛好是她生日。」

  「喔,記得。她和我都是電影社的。」記得學姐活潑外向,笑起來唇角兩邊有梨渦,很可愛。

  冷旭民很快就把一整碗豆花吃完,抽張面紙擦嘴,好整以暇等候她;出於無聊,他注意到她拿湯匙的手指纖細修長,長相清麗,依舊像高中一樣留著長發,綁著馬尾,右耳耳垂有顆綠水晶的小耳飾,左耳卻什麼都沒有。

  「看什麼?」放下湯匙,她揚睫問他,雙眸聰慧,爍亮美麗。

  「沒什麼。」假裝不在乎,很酷地笑了下,看她抽面紙擦嘴,豆花還剩三分之一。「還吃嗎?!」

  「我飽了。」笑著說:「吃不下。」

  「那我們走吧。」

  後來,兩人逛到附近的商店街要挑禮物,考慮很久,最後去蘋果專賣店買了iPhone的手機套,顏色款式還是何昭穎幫他選的。

  然而,錯就錯在冷旭民沒記清楚顏愷蜜手機的廠牌。大約十一點,她從KTV慶生出來,藍正新開車載她來冷家,顏愷蜜興匆匆上到冷家,這時,冷旭民和何昭穎已回來了。

  一回來,何昭穎就先去洗澡。後來,顏愷蜜敲門,由冷旭民開門請她進來的,兩人在客廳聊了一下,冷旭民去冰箱找飲料,顏愷蜜拆開禮物,卻是一臉失望。

  「唉,搞錯了,我用HTC的手機,又不是iPhone。旭民,怎麼連這個也記錯?」嬌嗔責怪。

  這下尷尬了,冷旭民只好道歉。剛挑禮物時,何昭穎其實有問他要挑什麼牌子,他只憑印像,回了一句:「好像是iPhone。」結果,現在糗大了。

  冷旭民拿出兩瓶玻璃瓶的冰可樂,正在廚房找開罐器,顏愷蜜走進來,單手搭在他寬厚肩際,一臉無奈。

  「你的禮物我先送給同學,下次你要補一個給我。」

  「好吧。」找到開罐器,打開瓶蓋,他把可樂拿給她。

  顏愷蜜順勢接了過去,才喝一口,這時,何昭穎穿著寬松T恤和合身短褲,露出一雙修長白晰美腿,拿著毛巾擦頭發,哼歌從浴室徐緩走出。

  「學長,浴室熱水不熱,我覺得瓦斯好像被我用完了。」

  這棟公寓太老舊,沒有鋪設天然瓦斯的管線,廚房、浴室都用桶裝瓦斯。

  冷旭民輕瞄她一眼,只說:「現在太晚了,明天我再叫瓦斯行來換。」

  「喔。」何昭穎走到廚房門口,這時才撞見顏愷蜜,她愣了一下,立刻拿下毛巾,禮貌說:

  「學姐,你來了。」打聲招呼,隨即拿了一瓶可樂,徑自打開,旋身走向冷旭得的臥房去吹干頭發。

  沒料到會在冷家撞見校花學妹,而且還是這副清涼打扮,看似和冷旭民熟到不行。顏愷蜜整張臉瞬間大變,覺得冷旭民有心給她難看,她生日慶祝不一到,禮物又買錯,還和學妹這麼親密,到底是想表達什麼?

  放下可樂,顏愷蜜笑容消失,面容僵冷,質疑目光瞅向冷旭民,他竟兩手一攤,神情淡然,什麼也沒解釋,對著瓶口喝可樂,仿佛何昭穎在他家很自然。

  明明知道她喜歡他,兩人也單獨出游過好幾次,冷同學始終沒進一步表示,現在突然殺出校花學妹,見他們互動自然、舉止曖昧,分明要她知難而退。

  顏愷蜜怒氣衝衝轉身就走,冷旭民卻唇角微揚,自嘲地笑了,杵在原地沒有動作。後來,公寓大門霍然開啟,碰地一聲又關上;他靜靜走到陽台,從三樓向下眺望,看見顏愷蜜跑出這棟公寓,藍正新從車上下來,好像女生哭了,男生摟住她安慰。

  何昭穎靜悄悄從後方走進陽台,踮著腳尖,目光越過冷旭民寬肩,向下凝望樓下摟抱的少男少女,淡淡說:「學姐好像誤會了,要不要我幫你去跟她解釋?」

  「不用了,你沒看到有別人喜歡她?」輕瞄她側臉,冷旭民獨自走進客廳。

  一直都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一直只差那麼一步。他的心不浮躁,總是安靜觀望,沒有想法,一切由顏愷蜜主動,他始終沒有具體的回應。

  直到這刻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對顏愷蜜沒有心動的感覺,沒有喜歡的渴望,游玩可以,相伴可以,繼續維持同學的關系其實對彼此都好。

  「她禮物沒拿耶。」何昭穎走回客廳,看見茶幾上粉紅色的手機套。

  「我記錯牌子了,她用HTC的手機。」左邊唇角牽扯一下,冷旭民嘲弄地笑了,然後聳起肩。

  「學長,怎麼連這也會記錯,有夠蠢。」冷瞄他一眼,忽同情起學姐的遭遇,很不以為然地搖頭,何昭穎走進臥室裡。

  清晨,天剛破曉,冷旭民很早就起床去附近的公園跑步。

  回來,洗完冷水澡,剛走出浴室,撞見何昭穎睡眼惺忪,慵懶站在門口,一副等著上廁所的模樣。

  「早。」他打了一聲招呼。

  「嗯。」她敷衍應付。

  「沒睡飽?」瞅著她揉起眼睛,又一直搔著手臂。

  「冷旭得的房間好臭又好髒。」房間都是塵蹣,好像還有跳蚤,害她整晚都很癢很難入睡,禁不住抱怨。

  「我弟很久沒回來了。」兩人錯肩而過,她走進浴室,他站在門口問:「早餐要吃什麼?我去買。」

  「不用了,我等一下要去動物醫院,路上隨便吃點東西就好了。」正要關上門,冷旭民擋了一下。

  「我載你去吧,我今天沒什麼事。」

  忽然睜大雙眼正視他,好像想確定什麼,隔了一會兒,她點頭答應;然後安靜將浴室門關上。室內潮濕,飄散他剛洗完澡的清香,她抹開洗臉台鏡面上的霧氣,以迷蒙的眼睛呆望自己。

  她用冷水衝著兩頰,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暗忖:

  他以前對她一直不太友善,有時太酷、太冷漠,有時太凶、心存偏見。這次怎麼突然變了個人?這麼友善,讓何昭穎不習慣,困惑歪起頭。

  後來,兩人去巷口喝豆漿吃完早餐,冷旭民騎野狼125載她去動物醫院。

  由於小米漿的狀況沒有好轉,彈珠仍卡在腸子裡排不出來,看起來病懨懨的模樣,她覺得好心疼,在那裡待了很久,冷旭民始終陪在一旁,絲毫沒半點不耐煩。

  直到中午,兩人走出動物醫院,戶外艷陽高照,商討要去哪裡用餐,何昭穎原本打算去東海大學附近閑逛,那裡有一間咖啡店經常播放她喜歡的音樂,晚上偶爾會有樂團現場演出。

  「那就去吧,騎摩托車去。」把掛在車把上的安全帽遞給她,淡淡貓她一眼。「晚上,或許可以去大肚山看夜景。」

  何昭穎扣上安全帽系帶,坐上野狼125的後座,雙手輕摟他的腰,十月的風溫柔吹拂著他們,一路往郊外而去;她特別開心,光影和風景如同金幣閃亮,滑過他們,向後消逝。

  何昭穎心中響起一首歌,單純和青春有關,和她的十九歲有關。

  後來,他們在店裡享用簡餐,冷旭民點了義大利面,何昭穎吃魚排,店裡放起那首〈我知道你在乎〉,他們第一次一起看電影的主題曲,這首歌後來她很愛聽。

  何昭穎美眸燦亮,靜靜凝瞅冷旭民;他從餐盤抬起臉和她四目相對,黑眸困惑,一頭霧水,不解她的用意。

  他不記得這首歌了,空茫表情說明他一點印像也沒。後來,兩人相熟了,何昭穎才知他是音痴,對任何音樂都沒有特別的感覺,唱起歌五音不全,很難聽,他喜歡運動遠勝過音樂。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6:27

第十一章

  怎麼會喜歡一個音痴哩?理性來說,這應該不可能,她把喜歡的對像條件訂得很嚴苛,至少要和她一樣愛聽搖滾樂,或者像她三哥那樣清秀有才;奇怪的是,當真的遇到了,她一點也不介意對方是不是音痴。

  何昭穎忽然垂下雙眸,唇角揚起,若有似無,淺淺笑了。

  「怎樣?」他放下叉子,濃眉微挑,覷著她問:「笑什麼?」

  「沒事。」清麗雙眸瞟掠他,目光溫柔梭巡他的冷峻五官,抽了一張面紙給他,指了指嘴角。「沾到東西了。」

  「喔。」以面紙抹掉嘴角番茄醬的紅漬,揚眼詢問她:「還有嗎?」

  「沒有了。」搖搖頭。

  黃昏,他們本來要騎車去山上看夜景,然而天氣瞬間陰霾,烏雲密布,眼看快下大雨,兩人決定趁天氣變差前趕快回家,從東海騎到市區至少要四十分鐘。冷旭民飆得超快,但剛過朝馬交流道,豆大雨點漸漸打落。

  隨後,雨愈下愈大,有一度,冷旭民想停下來躲雨,或是去路邊便利商店買雨衣;然而,何昭穎纖細雙手將他愈摟愈緊,臉龐貼緊他肩背,細語呢喃:「不要停。」呼吸裡溫暖清新的氣息騷動他,撩撥二十歲年少的心。

  冷旭民很想回頭看她,卻不能回頭,只能單手手掌緊握她手,將她拉近,讓她摟抱得更緊密,感覺她胸前整個貼在他背上,狂風呼號,黃昏的陣雨像暴君、像瘋子一般狂亂打在他們身上,摩托車飛快的速度讓他們以為雙腳脫離地表,可以飛翔、可以漂浮,盡管只是暫時的錯覺。

  最後,摩托車停在公寓巷口內,他們脫掉沉重安全帽,她渾身濕漉漉,敏捷跳下摩托車。在紅色鐵鑄斑駁的大門前,冷旭民忽從肩後勾住她,她回眸,黑眼珠水汪汪,晶瑩剔透,盈滿開心笑意,眸底卻蘊含一絲不確定。

  冷旭民深沉多了,黑眸有如深潭,纗刻五官陷入某種思緒,分外認真,他專注看她的神情讓她害羞,想轉開臉,他卻主動靠近,深深吻了她。

  冷旭民將手伸進黑濕長發,扶著她冰涼的頸後,讓她仰起臉,動作不是那麼熟練,飢渴吻住她粉嫩雙唇。

  她星眸半掩,手指揪著他頸後衣領,雙手攀住他的脖子,輕啟雙唇,青澀略焦躁回應,牙齒像小獸般咬他下唇。

  她膩在他懷中,熱情浮躁,好像有點不知下一步該怎麼做才好。於是,他把纖細的她輕輕壓在門上,胸口緊貼著她,溫暖舌尖試探喂入她唇內。

  她欲拒還迎,兩人隨即如嬉戲般舔舐糾纏,那感覺陌生、新奇又美好,她有些被他吻得喘不過氣,可是又不願放開他。

  他胸腔漲滿了對她說不出的喜愛,有別於以往的不在乎,他有些迷戀她散發出的美好氣息;他莫名好奇,奇妙飢渴,想奪走她每個呼吸。

  狂肆的吻如同另一陣雨,充滿瘋狂、浮躁、無法滿足的熱望。

  她發出輕聲喘息,他粗渴呼吸著,啃咬她的唇、下顎,然後吻她頸側細膩的肌膚,來來回回吸吮;她有些招架不住,閉上眼睛,微微暈眩,心迷蒙,如同街上被雨幕罩住的風景。

  只剩一絲警醒,她手指忽緊揪著他胸口濕透的T恤,唇輕咬他耳垂,在他耳畔間呢喃:「你什麼意思呀,明明說過討厭我的,現在呢,怎麼這樣?」

  他在她潮濕T恤上緣啃咬她白晰的鎖骨,留下淺淺櫻粉的印痕。「沒有喜歡的話,何必費力否認?」黑眸深黝發亮,抬起臉凝視她。

  高三時對何昭穎發脾氣,是因為她明知自己容易受異性吸引,卻故意把他弟當工具人他不喜歡冷旭得對她著迷,自己無端受她影響,情緒起伏過大,搞得好像非得喜歡她不可。

  「什麼?」困惑不解,她雙瞳迷蒙看著他,他左邊唇角牽扯一下,很酷地笑了。

  「對,我喜歡你,早在我弟喜歡你之前,我就喜歡你了。怎樣,不行嗎?」

  「我沒說不行呀。」何昭穎笑了,雙眸溫柔,靜靜望著他。

  「你呢?」

  「嗯。」笑意漫入她眼眸,在眸底浮蕩著,很含蓄輕點一下頭。

  兩人相視對看,許久沒有移開視線,直到有人撐傘漸漸走近,正准備進入這棟公寓,緊粘不放的他們才忽然彈開,若無其事,並肩靠在一旁水泥牆上。

  大雨肆虐,從屋檐狂放落下,何昭穎靠在冷旭民肩上,他握緊她的小手不放。好奇妙的感覺,他怎覺得很喜歡她、她很可愛?而且,心花怒放,不斷想笑?

  後來,那人進屋,落雨的巷弄只剩他們,兩人將頭徐緩靠近,碰觸對方,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戀愛第一年,只能用甜蜜蜜、甜膩膩來形容。

  由於何昭穎在台北上大學,住女生宿舍;冷旭民則在桃園念警大,住學生宿舍,平常非假日難得見上一面,全靠Skype視訊或手機聯絡,兩人情話綿綿,總有聊不完的話題。

  放假,冷旭民常搭車去台北,兩人在學校附近約會,但他在台北沒地方過夜,總是當天來回。

  兩人大約兩周回台中一次,何昭穎很少回何家豪宅,反而常借住冷家公寓。至於小米漿,它順利排出彈珠,在獸醫診所多住了兩天,痊愈之後,何昭穎就暫時把它寄養在二哥在北部的住處。

  大一結束後的那個暑假,何昭穎幾乎都住在冷家,這才把狗狗接回台中。

  由於警大只有大一升大二那年有暑假,升大三的夏天,冷旭民已開始去台中市區地方派出所實習,雖每天住家裡,但平日生活相當忙碌充實。

  何昭穎只好去學開車,又去報名調酒班學調酒,一心想到有搖滾樂樂團表演的酒吧打工。

  由於兩人正處熱戀,見面情話綿綿、如膠似漆,冷母發現兩人戀愛,大感意外。誤以為何昭穎喜歡的是她小兒子冷旭得,兩人高中時一起養狗,常常聚在一起,隨後又上了同一所大學。

  搞半天,才弄清楚何昭穎喜歡的是她二兒子冷旭民。

  冷母覺得很奇妙,她的二兒子老是吸引家境好、成績優異的女生。可能冷旭民是女生的天菜,長相無敵帥,笑起來壞壞,個性耿直偏酷,對女生有奇妙的保護欲,所以女生很容易喜歡他。

  夏季炎熱早晨,冷旭民去派出所實習,冷母和何昭穎一起吃早餐,不久,聊起冷旭民。

  「你爸媽知道你和他談戀愛嗎?」在吐司上塗抹果醬,沒抬眼,冷母淡淡問起。

  「不知道,我沒跟他們講。」何昭穎穿了白色短背心、牛仔短褲,輕松悠閑在廚房煮了一壺美式咖啡;這咖啡機還是她買的,咖啡煮好,立刻倒了兩杯,拉張椅子坐下來。

  「如果知道,他們會反對,對嗎?」冷母咬起吐司,翹著修長的腳,喝起何昭穎剛倒好的咖啡。

  「可能吧。」何昭穎聳肩,無奈淺笑一下,輕瞄冷母,提醒說:「你不會打電話給他們吧?」

  「我哪那麼無聊。」美艷冷母嗤笑,咬著吐司,輕輕搖頭。「不是我要多嘴,他國中就談過戀愛,女生爸爸還是學校校長呢。唉,結果發現他女兒談戀愛,竟然反應過度,把她送去新加坡念寄宿學校。真是的,談個戀愛有什麼?你說是不是?希望你爸媽發現時,不會那麼誇張。」

  這件事從沒聽冷旭民提過,何昭穎楞了一下,臉面忽僵冷,垂臉嘟著嘴,拿抹刀塗果醬到吐司上。不知在想什麼,隔了一會兒,認真問:

  「他國中真的談過戀愛?」對冷母一席話,完全放錯重點。

  「嗯。」冷母笑了笑。「他沒告訴你?」

  「提都沒提過。」望了一眼桌上早餐,忽然胃口全失,垂臉沉默,喝了一口咖啡。

  「女生對他念念不忘,後來還一直越洋寫信給他,好幾年沒中斷,整整一大迭。」冷母伸懶腰,順勢低頭逗狗完,後又補了一句:「小心你父母反對,也把你送出國。」

  「不會的。」她會很小心,絕對不會讓他們發現。

  手指沿著馬克杯杯緣不停畫圈,何昭穎早餐沒吃幾口,暗自若有所思;冷母吃完就回自己房間,何昭穎收拾餐桌,將用過杯盤放進水槽清洗後,隨即走到冷旭民的臥房。

  該換衣服去學開車了,她卻走到書櫃前翻找東西。冷旭民經常打掃房間,東西整齊,排列井然有序;她打開書櫃的門,很快就在最下層抽屜發現一迭信件。

  全是粉色或花色的信箋,按照時間順序排列很整齊,最近一封郵戳就在今年五月,這封一樣是越洋信件,信封上寫了在芝加哥大學設計系,女生叫任潔心。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6:41

第十二章

  還以為自己是他的初戀,沒想到他國中就談過戀愛了,卻什麼都沒講。何昭穎心情起伏很大,失望生氣都有,本來還勸自己那都過去了,她才不會翻看信的內容,好好地又放回去。

  結果放回去才看到書櫃深處有個蒂芬妮經典綠色的小禮盒,這不太像是冷旭民會買的東西,果然盒上附了一張精致手工做的生日卡片,祝他二十歲生日快樂。

  去年他就收到的禮物,打開禮物盒,是個蒂芬妮男性鋼戒,何昭穎的心情跌落谷底;看得出來女生挑禮物、選卡片都很用心,這牌子都會出男女對戒,按照女生纖細的心思,一定是挑了對戒,保留女生的,寄給他男生的。

  隔了好幾年,那女生一直在國外念書,還是很喜歡冷旭民。

  什麼意思呀!冷旭民連提都沒提。她一直小心翼翼呵護的初戀,沒想到對他來說根本不是什麼初戀。

  何昭穎把禮物放在書櫃上方,臉色難看,甩門出去。

  【第五章】

  實習結束,大約晚餐時間,冷旭民打電話給何昭穎,響了好久,沒人接,直接跳進語音信箱。

  冷旭民買了晚餐回去,卻不見何昭穎人影,他母親也不在。回臥房,看見禮物盒被拿出來,他蹙了濃眉,第一感覺很不高興,她干嘛亂翻他的東西?

  吃完晚餐,喂完狗,何昭穎還是沒回來,冷旭民更不高興,打了好幾通電話給她,依舊沒接,只好進語音信箱留言。後來,他帶小米漿去附近公園散步,一小時回來後,他母親才剛到家。

  「昭穎去哪?怎麼沒看見她?」

  「不知道呀,她沒跟我說。」冷母打開電視,看起連續劇。

  冷旭民一臉疑惑,又打了一通電話給何昭穎,這次終於接了,因為他打了很多通,她才接,他口氣有點差的問:

  「你去哪?怎麼不講一聲?」

  「我有事和同學見面,去哪不要你管。」冷冷回應。

  「干嘛這樣講話?」冷旭民微蹙眉,不解困惑。「在生氣嗎?氣什麼?很任性耶。」不喜歡她那麼任性、愛耍大小姐脾氣。

  「你還好意思怪我任性,你說你沒談過戀愛,你騙我。」冰冷話語傳來,一副質問口吻。

  「你為什麼翻我東西?她是同學,我們只是國中生,哪知道什麼是戀愛。」覺得她太小題大作。

  「如果不是戀愛,她爸媽為什麼要擔心?為什麼要送她出國?」黑眸晶亮迸射怒火,語氣很凶。「她一直寫信給你就是喜歡你,你呢,你也有回信,不是嗎?」

  他不想跟她吵這個,臉色緊繃,目光冷然,坐在床緣,問:「你怎麼會知道這些?誰跟你講的?」

  「誰講的重要嗎?反正我就是知道了,你還想騙我!她送你生日禮物,你還不是收下了。我今年送你手表,你就嫌貴,硬要我退回去換成女表。你對她念念不忘,喜歡她,就直說呀。我才不稀罕!」

  「沒那回事,你現在在鬧脾氣,根本就不是你講的那樣。」耐著性子問:「現在在哪?今天會回來嗎?」

  結果,何昭穎竟掛他電話。

  今年,冷旭民生日,兩人特地去一間法式餐廳吃大餐慶祝,何昭穎送了一只男用天梭表,他覺得他只是個學生,沒必要戴上萬元的表,才會叫她退回去換女表。明明是好意,哪知道她會誤會,一定是他媽跟她說了什麼,她才會這麼生氣。

  後來,冷旭民在後陽台找到他母親,她一臉慵懶靠著欄杆,正在抽煙。

  「媽,是不是你跟昭穎講了什麼?」

  「沒有呀,我只是稍微跟她提一下,我怕她父母反對你們交往。」

  「你沒跟她講,她怎麼會去翻我的東西?你以後不要再跟她亂講。」雙手交叉環抱胸前,斜睨他母親,淡然說:「我們的事,你可以不要管嗎?」

  「我是你媽,為什麼我不能管?」

  「你如果真的想管,大哥人呢?他已經好幾年沒回家,你怎麼不去找他?」

  「他還能去哪裡?不就躲債躲起來了。」話鋒一轉,他母親冷冷說:「你們兩個整天膩在一起,記得避孕,不要有天出意外把她肚子弄大,你們都還在念書耶。我先講清楚,到時我不會幫你們帶小孩,養你們三兄弟就已經夠我受的了。」

  冷旭民俊顏冷然,這時,忽然蹙起濃眉,下顎肌肉抽動一下,瞪他母親一眼,反駁:「我們根本沒到那個程度,你到底在講什麼!」

  冷母把煙屁股在陽台水泥牆平台捻熄,兩手一攤,很無辜地瞅著他。「只是先提醒你一聲,別到時候出事了,才怪我什麼都沒教你。」

  冷旭民惱怒又羞靦,想掩飾什麼,很快轉身,強硬丟下一句話:「媽,我沒有要跟你講這個。」隨即走掉。

  隔天,直到夜晚九點,何昭穎才從外面回冷家,同行還有三個同學。

  有男有女,除了高中最要好的同學韓婷玉、婷玉的男友,還有大學搖滾研究社社團認識的同學嚴哲裕。

  把朋友放在冷家客廳和小米漿玩,何昭穎獨自進臥房,不發一語忙著收拾行李。

  由於冷旭民晚上和同學約了打籃球,比何昭穎還晚回來,進屋撞見她同學很錯愕,又在臥房看見她收拾行李,他瞬間臉色鐵青,薄唇緊抿,隔了一會兒,才開口:「你要去哪裡?」

  「和同學回學校。」美眸冷淡,看也不看他一眼。

  「不是還在放暑假,回學校做什麼?」他剛打完籃球,渾身都是臭汗,原本想去衝澡,但擔心一進浴室,她立刻就會走掉,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俊顏深沉,黑眸透著不安,想問清楚她到底是怎麼了。

  平常只要有女生傳簡訊給他,或是私下打電話給他,想約他出去玩,何昭穎一發現都會不高興。在異性交友上,她很容易為這、為那吃醋,以致他不能和同學約出去玩;打個撞球或籃球,她都要知道有沒有女生;學生出游、男女聯誼更是他的禁忌,他同學都笑他被女友吃得死死的。

  真不知他都避嫌避成這樣了,何昭穎還有什麼不滿的。

  臥房內氣氛沉默緊繃,何昭穎依舊不發一語;他看見她收拾簡單行李,心情沉到谷底,忽咬牙問:「到底要去哪?」

  冷淡揚眼,美眸清澈,靜靜凝視著冷旭民,他不客氣地迎上她的視線,對峙中彼此表情冷硬緊繃,蘊含某種蓄勢待發的火爆。半晌,她微抬下顎,高傲說:

  「要去玩,去環島。」怎樣?不行嗎?

  「好呀,去了就不要回來找我。」咬牙低吼,冷旭民脫掉身上粘膩的T恤甩在地上,拉開衣櫃,隨手抓了幾件干淨衣物,正要進浴室,猛回首,補了一句:「小米和你剩下的東西,我會送到你二哥那裡。」

  「那我是不是應該先謝謝你?」冷冷諷刺,何昭穎抿緊雙唇,垂眼拉上行李箱。

  相戀之後,他們約定不再單獨和其他異性出游,即使有其他男女同行也不行。更何況,冷旭民和她的幾個同學吃過飯,對嚴哲裕印像很深,對方常打電話給何昭穎,他知道他喜歡她,甚至還曾跟她告白過。

  現在卻大刺刺把人帶來冷家,她故意的,她絕對只是想氣他。冷旭民拋下手中衣物,幾個大步過去,猛然攫住她的手臂,不讓她走,低問:「昭穎,是不是要跟我分手?就因為那個禮物?」

  「你先騙我的。」何昭穎揚起臉,靜靜凝睇他,美眸冷冽,有一抹脆弱的神色隠隱浮現。

  說她小題大作也好,說她控制欲太強也罷,她也承認她對他近乎偏執的占有欲,總之,她是戀人眼底容不下一粒細沙。

  她只喜歡他一個,他是她的初戀,是她唯一想認真對待的男生;結果,卻突然發現她不是唯一一個,甚至連他的初戀都不是。

  當下,拽著她手不放,硬不讓她走,冷旭民覺得自己好孬;然而,他就是一陣心慌,怕兩人就此散了。他不想和她就這樣分手,偏偏剛剛自己已先說狠話,無法再拉下臉強留她。

  「我下午就把那些信燒掉了,等明天郵局開門,我就把禮物寄回給她。是你自己誤會的,我跟她根本什麼都沒有。」驀地放開她,黑眸隱藏一抹憔悴,面容冷峻,輕聲說:「你走了就不要回來找我,我是說真的。」

  氣不過他昨天冷淡敷衍的態度,也不是有心想跟他分手。何昭穎嘟著嘴,一臉委屈,徐緩放下行李,主動碰他,沒有拉他的手,只是輕輕碰一下他手指。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7:00

第十三章

  「人家只是不高興你什麼都沒提,我問過你有沒有談過戀愛,你那時還跟我說沒有,你是不是存心想隱瞞我?」

  「我沒有。我是覺得沒那麼重要才不提的。」冷旭民眸光專注定定瞅她,她輕咬下唇,美眸柔情似水,迎上他的目光,態度開始軟化下來。

  「你真的燒了?」柔聲問一句。

  「不相信的話,自己去後院看,殘骸在鐵桶裡,慢慢找。」

  為什麼拿這麼小的事找他麻煩,他真的不懂。冷旭民濃眉緊蹙,一臉氣悶;她主動走上前,摟著他的腰,仰著臉討好。

  「人家只是氣不過,又不是真的想分手。」

  每次何昭穎用「人家只是……」當開頭造句,就表示她想撒嬌。冷旭民嘴角浮現微笑,手指輕捏她下顎,俊顏依舊冷酷。

  「不高興就跑走,打你手機不接,去哪裡也不交代,對我亂生氣,還說你不是公主呀?」只會做一些讓人焦急的事。

  何昭穎被罵得回不了話,抿唇淺笑,依舊嘟著嘴,那張漂亮的臉蛋還敢對他裝無辜。

  「而且,你還有雙重標准——」目光移向臥房門外,才說:「我不能和女生講電話,即使有別的男生在場也不能跟女生一起出游,你就可以,還把人叫來,是什麼意思?」

  他五官輪廓冷硬,唇角忽浮現嘲弄的冷笑;何昭穎雙手緊摟他腰,臉頰靠向他赤裸的胸口。「想罵就任你罵吧,只要記得是你先對我壞的。」

  呃,他覺得自己快中箭倒地,他哪有對她壞?

  事後,她還很賊地笑了一下,從他胸口抬起臉,無辜說:「人家只是氣過頭才答應的,我去跟他們說我不去了,這樣可以嗎?」

  不然咧?冷旭民很酷地瞪她一眼。難道她以為可以去嗎?

  後來,冷旭民將禮物寄回芝加哥大學,附了一張卡片,簡短交代近況,還順便寄了一張他和何昭穎的合照。

  對方在聖誕節前回了一張卡片,相當明理,趁著佳節祝福彼此。

  後來,在冷旭民升大四的這一年,任潔心回台灣散心、探訪親友、老同學,打了一通電話給冷旭民約吃飯,兩人這時都分別擁有男女朋友,結果,兩男兩女成對出現,一起用餐兼敘舊。

  何昭穎對這樣的安排很滿意,從這次起,再也沒有對冷旭民有片面微詞。

  這年,她剛滿二十一歲,升上大三之後,對父母好說歹說,用盡各種借口,終於如願搬出宿舍。

  她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套房,如願把小米漿從二哥那裡接過來,過著逍遙自在的大學生活。

  遇到假日,冷旭民會從桃園警大騎車到台北找何昭穎。

  兩人相戀兩年,冷旭民很克制,除了接吻、擁抱,從沒逾越男女性愛最後防線;但他現在到台北套房找何昭穎,免不了會過夜,兩人獨處時間增加,更難克制。

  尤其這年何昭穎二十一歲,介於女生和女人之間微妙的年齡。她學了很多,卻對自己的身體不太了解。何家家風保守,何母一再提醒她不要有婚前性行為,但她一心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也計畫畢業後工作幾年就嫁給冷旭民。

  所以,她沒有仔細思考太多問題,總覺得順其自然就好。

  冷旭民不一樣,這個年紀男生對女生和女生身體都超級好奇,加上他這麼喜歡何昭穎,要控制其實很難。

  可是,他家庭背景比較復雜,他不希望女生吃虧,對何昭穎總是有莫名保護欲,往往有他的考量。

  有時,兩人吻著吻著難抵激情,冷旭民對她太有反應,總是得趕快跳開,想辦法熄火。

  忽冷忽熱,又不解釋怎麼回事,讓纖細敏感的何昭穎很受傷,搞得兩人心浮氣躁,有時還會為很小的事跟他鬧別扭、起口角,事後又因為太愛對方,總有一方會先低聲下氣求和。

  次數大概他七,她三。

  何昭穎大小姐脾氣難改,自尊心又高,如果不是真的犯大錯,她根本不願先低聲下氣開口道歉。

  冬季的某個午後,冷旭民和同學打完籃球,去找何昭穎,兩人約好一起去吃晚餐。他有何昭穎租屋套房的鑰匙,他回去的時候,何昭穎還在學校社團裡鬼混。

  冷旭民從浴室快速衝澡,後來,他還帶狗去寵物店洗澡。回來時,何昭穎才剛到家,身上飄散奇怪氣味。

  搖滾樂研究社社團有很多男成員,他們都有抽煙習慣,平日聚在社團辦公室聊天,討論這學期社團招生和活動,她衣服難免沾染煙味。

  「很臭。」冷旭民不以為然,嘖了一聲。

  「等我換干淨的衣服。」拉起衣領,低頭嗅聞,還真的頗臭,比去燒烤店吃燒烤衣服沾的煙味還重。「算了,我還是去洗個澡。」

  「快點,吃完飯還要去寵物店接小米漿,我怕寵物店關了。」

  「喔。」何昭穎進浴室洗澡。

  等候這段時間,冷旭民用她的筆記型電腦上網,沒多久她衝澡出來,吹干頭發,笑鬧從後面抱住他。

  「好了,走吧。」笑鬧間,要拉他起身,後自己又跑開。

  冷旭民站起來,忽一把勾住她的腰將她拉回,擁抱間,她身上漫著一股香皂清香,他低頭吻她柔嫩頰邊,然後含咬她的下唇,吸吮她美好的氣味,舌尖探入唇中,和她廝磨交纏,空氣中愛意迅速彌漫。他吻她,以厚實的胸膛靠著她,她腳背碰到床緣,雙手勾著他頸項,順勢躺在床上。

  吻得過火,他一時難控制,忽跳開,氣息沉重地坐在床緣,回眸凝視她,黑眸灼亮,仿佛幽暗中的燭火。

  她躺在床上,茫然困惑,對內心奇妙的浮躁一知半解,坐起身,臉頰靠在他肩頭,輕問:「你會娶我嗎?」

  「嗯,當然會。」吻她額際發梢,單手摟住她的腰。

  「就算有阻礙也會?」她擔心爸媽會不同意,而他最後會放棄,就像她大哥大學時交往的女友一樣。

  「我不怕阻礙。」他只愛她,不會再喜歡上別的女生了。

  何昭穎仰臉,吻他薄唇唇角,雙眸閃爍脆弱神色,但她後來閉起眼,柔聲說:「那……」忽羞靦語塞。「叫人家怎麼說才好?」

  冷旭民手捧她的臉,勾起唇角,衝著她微笑起來;她羞意甚濃,雙頰暈染櫻紅,他側過臉吻她的耳殼,對她呢喃細語,手指深入她長發裡,扶著她頸背,深情款款吻她雙唇;後來,愈吻愈深,情欲像是野火燎原,非如此不可般重輾她唇瓣。

  他先脫去身上長袖汗衫,裸露精壯結實的胸膛,幫她脫上衣已很緊張,解胸罩勾扣又像卡關,研究了下才解開;她也很緊張,根本不介意。後來,他愈解愈順、愈熟練,反而被她一陣取笑。

  現在,兩人情緒亢奮緊張,對彼此身體不熟悉,內心泛起奇異羞靦。

  結束之後,仿佛完成考驗,她頭枕在他肩膀上,雙眸氤氳,柔弱望著他;他摟緊她的腰,兩人身軀布著熱汗,像小獸般膩在一起,他神情慵懶,靠近她耳畔對她輕聲細語。

  她輕輕點頭,笑著回應。

  大四這年,冷旭民買了一輛重機,還參加摩托車隊,有空就帶何昭穎到處游山玩水。

  同年,何昭穎的父母送了一輛BMW給她,雖然是入門款,但大學裡有車的同學太少,開雙B車的人更少,一看就知道她是有錢人家的小孩。

  兩人家庭背景相差太大,這點冷旭民很清楚,只是喜歡上這人,也已愛上她,這差異能忽略就盡量忽略。

  戀愛過程,絕對是他容忍她比較多。

  何昭穎有大小姐脾氣,個性叛逆又任性,他曾經為了買她想吃的中餐跑三趟,第一趟是他疏忽買錯,再去第二趟終於買對,大小姐又跟他說沒胃口、不想吃,現在改變心意想吃別家、別的嘍。

  趁他沒發飆前,她先嘟嘴撒嬌,講了一堆理由,最後結論就是要他再跑一趟,類似這樣的狀況在兩人相處期間時常發生。

  當冷旭民同學得知他不能參加聯誼,也不能參加男女團體出游活動,像露營、烤肉,假如何昭穎沒陪他去,他就不能單獨參加。

  如果被她發現有女生傳簡訊、打電話或MSN,她會很不高興,有時甚至會借機吵翻天。

  同學們聽說了他的遭遇,紛紛表示同情。其中有一個大學四年同寢的室友拍他肩膀,徐緩說:「養公主不可以隨便放生,好好養著,免得放生會害到其他人,而且亂放生不環保,以後請好自為之。」

  「去你的。」害他不知如何是好。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7:10

第十四章

  大四那年,警大校慶,學校擴大慶祝活動,除了舉辦運動會,還有化裝舞會、游行表演,冷旭民邀何昭穎一起參加。

  冷旭民自然把她介紹給同學認識,當他同學親眼見到何昭穎本人,瞬間像牆頭草倒向她這邊,各個被她美色迷倒,誰叫何昭穎是雙面人,在人前擅長偽裝善良、甜美、可愛、親人的模樣。

  真是太奸詐了。

  除此之外,一如高中,何昭穎還是會不定期招惹一些桃花。有幾次,冷旭民放假過來找她,發現有個男孩一直守候在她套房大廈一樓,風雨無阻,照三餐送吃的給何昭穎。

  早晨,冷旭民帶狗晨跑回來,又在樓下看見那男生,他搖頭冷笑,走進大廈內,那男生這次竟跟著進來,兩人還一起搭電梯上到十樓套房,冷旭民先出電梯,男生忽出聲叫住他:

  「請問——」冷旭民回眸冷漠瞥他一眼,他吞吞吐吐說:「呃,你知道何昭穎住哪一間嗎?」

  冷旭民指了指SQ2號套房的門,那男生越過他要去按電鈴,他牽著狗杵在原地冷眼旁觀,黑眉蹙起,音調挑釁問:

  「你找她做什麼?」

  「呃。」正要按電鈴,忽收手,表情靦腆。「送東西給她吃,提醒她星期一要去上課。」

  「你知道她有男友嗎?」唇角一牽,很酷地笑了。

  「知道。」垂肩,深深嘆氣。「我、我……我就還是喜歡她。」完全是一副情竇初開的蠢樣。

  「告訴你吧——」冷旭民五官嚴峻,濃眉深蹙,忽伸手重重按壓那男生的肩頭,語氣很惡劣地說:「我就是她男友。」

  那男生嚇得倒抽一口氣,雙眸驚詫呆望冷旭民,兩人高度和帥度都差太多,急忙將早餐塞進他手中,匆忙慌亂地跑走,連電梯都不敢搭,劈哩啪啦衝下樓。

  然後,冷旭民進到屋裡,把狗抱到浴室洗腳,小米漿在他懷裡亂竄,蓮蓬頭沒抓穩,噴得他整個人濕透,抓了浴巾幫它擦腳,才抹兩三下,它立刻竄出浴室。

  一抬頭,看見何昭穎杵在門口,雙眸深黑,眸底溢滿笑芒,靜靜瞅著他狼狽的模樣。

  他扔下蓮蓬頭,無奈起身;何昭穎立刻走上前親昵抱住他。「回來了,買什麼早餐?」仰起臉,晶亮黑眸睨看他,姿態窈窕誘人。

  低頭輕啄她的唇,嘲弄說:「早餐不是我買的,是你忠僕送來的。」

  「我哪有忠僕。」急忙否認,半晌,弄懂他說的是誰,她微擰眉。「先說清楚,我沒有指使他送東西,也沒有利用他。你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在我頭上。」

  「你有沒有斷然拒絕過他?」

  「他又沒有告白,我怎麼拒絕他?」她和那男生根本不熟,不同系、不同班;也不是同社團,只不過通識課分組報告同一組,自我介紹過而已。

  「他應該不會再來了,我剛已經把他嚇跑了。」

  「喔。」幫他脫掉愛迪達的運動外套,踮起腳尖主動吻他;他唇角線條還是很冷硬,她眨動羽睫,無辜地說:「干嘛這樣就要生氣?」

  「我沒有生氣。只是那男生風雨無阻天天送東西給你,你早就該跟他說清楚,每次都假裝沒這回事,等我去處理,這樣對嗎?」

  「好啦、好啦。」敷衍回應,何昭穎幫他脫掉汗濕的T恤,嘴裡嘟囔真的很愛教訓人耶,轉身要走出去。

  這些都是冷旭民覺得她不好的缺點,但從沒想過要和何昭穎分手,豈料畢業後,兩人關系會起了嚴峻考驗……

  【第六章】

  在警大的最後一年,學生會填寫未來工作志願,學校則會依據在校表現和成績分發。

  依照一般規定,畢業生都會先填工作輕松的部門,像南部、東部、離島的警局,次序由南向北逐一填寫。

  冷旭民在校成績優異,30公尺測驗和柔道比賽都拿高分,筆試成績名列前茅,本來可以選比較清閑的南部部門,但何昭穎還在台北念大學,考量兩人分住南北,距離遙遠,通車來回耗時等因素,他填分發志願先從北部填起。

  後來,就在畢業那一年,分發到北市警局擔任刑警。

  這工作出乎意料的忙碌,一周七天,工時長,又幾乎沒什麼假,他和何昭穎雖同處一個城市,但任務太多,約一周見一次面,有時甚至兩周見一次。

  這一年是他們關系變化的關鍵年,兩人戀愛正式從絢爛熱戀濃情蜜意轉為平平淡淡。後來,感情發生危機就在何昭穎快畢業的春天。

  一如所有准畢業生,何昭穎擺蕩在現實和理想之間。她父母對她期待很深,希望她像兩個哥哥一樣考上公職,法官或檢察官都可以,或者考上律師執照,開業工作。

  她自己則是對搖滾樂難以忘情,大四上學期,趁著課業學分少,在有樂團表演的咖啡館打工,擔任夜間的bartender。

  冷旭民清楚她個性叛逆,限制她只會遭到更大反彈,雖然不喜歡她的喜好,也不欣賞她日夜顛倒的夜生活,但從沒出言反對過。

  直到這年何昭穎大四寒假來臨,社團接到一個拍地下樂團記錄片的case,她和嚴哲裕身為社團重要干部,經常隨著許多樂團東南西北到處進行拍攝計畫,開學後四月墾丁音樂季也要隨團南下拍攝表演實況。

  五月,何昭穎待在社團辦公室剪接影片,順便學做後制。冷旭民已好幾周沒見到她人影,起初還很信任她,畢竟他們已不是熱戀期,早過了非二十四小時膩在一起不可的階段。

  結果,五月的某一天,冷旭民剛下班,騎車回宿舍的路上,手機響個不停。原以為是公事,車停路邊,接起手機,劈頭有個男生說:

  「昭穎已經不愛你,請你跟她分手。」

  「什麼?」冷旭民很錯愕,立刻嗆回去:「你是誰?憑什麼跟我講這個?」

  「我是嚴哲裕,我打算跟昭穎在一起。」

  「你喝醉了?」聲音聽來含糊,不對勁。冷旭民輕蔑哼了一聲,結果對方胡言亂語跟他說了一堆,他愈聽愈火,冷硬聲音迸出雙唇:「她人呢,叫她本人來跟我講。」

  「她心太軟沒辦法跟你提分手,她怕你承受不了這個打擊——」

  「去你的!」硬生生截斷他的話,冷旭民很火大。「你算哪根蔥,你誰呀?」

  「她說已經跟你沒話聊;她說你是音樂白痴,她不知道怎麼會喜歡一個對搖滾樂一竅不通的男生;她說對你只剩習慣;她說她不知道你有什麼優點,可能習慣吧……」落落長說了一串,嚴哲裕最後說:「她沒辦法當壞人對你主動提分手,她說你跟她不適合,所以,請你放了她。」

  「憑你幾句話就要我分手,我和她輪不到你來說話!」

  「昨天,她說喜歡我。昨天,我們接吻了……」

  何昭穎——你太過分了!

  冷旭民俊臉冷硬,無法再聽嚴哲裕講下去,他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直接切斷電話,原本要打手機質問何昭穎是怎麼回事,沒料到她會跟別的男生這麼親近,她不會突然真的要跟他分手吧?

  最近,他們太久沒見面,市警局案子一個接著一個來,原本打算忙完這些,申請假期要帶她去日本旅行幾天。

  接到這通電話,他整個人太火大,沒辦法和她講電話說清楚,決定直接去找她。騎車到何昭穎住的大廈,直接上樓拿鑰匙開門,竟發現她還沒回來。

  午夜十二點了,她到底在搞什麼?!

  他的心像一顆未爆彈,隨時可能炸得自己面目全非。

  他承認近幾個月他們沒時間相處,見面也沒有激烈爭吵,日子算忙碌平順,他以為這樣也不錯,兩人會有平淡的幸福。

  從未想過何昭穎會劈腿,從未想過她要分手;可是,現在晦暗的念頭卻一直在他腦海盤旋不去。

  冷旭民騎車去學校找何昭穎,到學校側門把車停在機車停車場,直接去電影系大樓,何昭穎說過這幾天都會熬夜待在剪接室剪片。

  深夜,校園內安靜無聲,這棟大樓大廳一片黑暗,冷旭民從停車場一路跑來,大門卻關緊,心想該怎麼上樓;這時,有一群人剛從剪接室魚貫走出,有說有笑。

  這群學生模樣的少男少女的談笑聲劃破深夜靜寂,頓時呈現一片喧鬧。

  冷旭民一路跑過來,胸口起伏不定,他迅速在人群中認出何昭穎,當他看見她和嚴哲裕有說有笑,對方還伸手摸她頭發,他黑眸灼亮,閃熠憤怒不安的光芒。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7:21

第十五章

  霎時,他太衝動跑過去一拳打在嚴哲裕臉上。由於太過突然,嚴哲裕猛被打倒在地,周遭所有人嚇呆,發出驚聲尖叫,包括何昭穎。她美眸閃現詫異,不解地瞪著冷旭民。

  「你干嘛啦!」下一秒,冷旭民硬拽她的手臂,不顧她反對,硬是把她拉出人群,往校園側門走。

  一路上,何昭穎幾乎是被迫拉著,冷旭民眸光森冷,五官緊繃,表情罩著寒霜,很可怕,她從沒見過他這樣。

  「怎麼了?」途中,她小心翼翼問他,他腳步沒停,硬是把她拽出校門外,兩人站在校外灰色磚牆下,冷清的月光照映空無一人的小徑,扶疏樹影,或深或淺倒映在圍牆上,高低不一。

  緊繃的情緒瀕臨爆發,冷旭民臉色惡寒,深黑瞳眸緊盯她不放,她揉著被他拽痛的手臂,他質問:「你是不是喜歡上嚴哲裕,打算跟我分手?」

  何昭穎驚詫揚眼,猛搖頭。「沒這回事,你在亂講什麼!」

  「我亂講?」薄唇緊抿,忽冒出輕蔑的冷笑。「何昭穎,你把我的信任踩在腳底,我相信你,你說你想要拍記錄片,那是你的理想,連續幾個月我見不到你兩次面,我可以忍受。你說你們一群人喜歡音樂,你們懂的我都不懂,我也可以接受。」

  冷旭民面容猙獰,咬牙逼問:「現在這樣算什麼?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你誤會了,我跟嚴哲裕什麼都沒有。」極力安撫,何昭穎溫柔輕觸他的手,他狠狠甩開。

  「什麼都沒有,他敢打來要我分手?!」猛然推她纖細肩膀,把她整個人逼到背抵著堅硬牆面,冷硬質問:「你們搞在一起了,你們發生關系了?」

  沒有多想,何昭穎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哭著推他的胸膛,死命槌了他好幾下。他年輕氣盛,這股火氣壓不下來,痛苦望著她,只見她哽咽痛哭,美麗面龐全是淚痕。

  「昭穎,還好吧?」遠遠聽到他們爭執咆哮,同學們很擔心,又不敢接近,其中和何昭穎要好的韓婷玉出聲追問,也始終站在原地。

  冷瞄他們一眼,冷旭民黑眸森幽,浮現復雜的神色,黯然目光緊盯她,粗嘎低問:「你背著我跟他到什麼程度,你說呀!」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一直都是一群人在一起,昨天,他喝醉了,突然說喜歡我。」聲音愈說愈低,美眸晶亮如星,水汪汪,卻憂悒愧疚瞅著他。

  「你是不是說了也喜歡他?」用力推了她肩膀一下,冷旭民低吼:「有沒有?!」

  「只是喜歡跟他聊天,有時候跟他聊音樂、聊電影是真的很快樂。」她咬了咬唇,最後招認了,下一秒,忽然又慌亂起來,拚命解釋:「那只是一時的,不是真的喜歡他,我很清楚那不是真的喜歡!」

  聊音樂、聊電影,偏偏這些都是冷旭民不擅長的。

  根本就是雙重標准。他連高中同學會都不能參加,只因為她說不喜歡他和顏愷蜜見面;大學同學聚會也不能去,只因為其中有女生暗戀他。

  「去你的!何昭穎,你以為我還會再相信你?!」手指猛地箝制她下顎,逼她抬臉對視。「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接過吻?!喜歡就喜歡,你想跟他在一起就去呀!」

  倏忽放開她,下一秒,他聲音冷到極點:「想分手就分手呀,你以為我真的稀罕這種小情小愛?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空陪你這公主玩游戲。」

  「我沒有!根本就不是這樣!」一陣心慌意亂,何昭穎拉他手臂,他卻冷漠一把甩開。

  他扯掉戴在胸口的定情項鏈,丟在她腳邊,面色猙獰,轉身離去,表情瞬間變了,聽見她哭著叫他,他強忍心酸,壓抑崩潰情緒,沒回頭,咬牙離開。

  「我……錯了!」

  「原諒我!」

  沒過多久,何昭穎打電話道歉,冷旭民還在氣頭上,怎樣都不肯接她電話。她只好留言道歉,他那方還是不為所動,沒反應。

  何昭穎這才真正心慌起來,害怕他說分手是認真的,還跑到他工作單位去找他,結果只見到他同事,收到一則噩耗——他離職了,轉調新單位;由於新單位屬機密,不能對外說明。

  她一個大四生哪懂這些官腔,更不明白冷旭民怎會突然離職,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措手不及。

  後來,她打電話到台中他家,冷母一頭霧水,根本不知他已離職換單位,冷旭民就這樣無端消失,現在擔心、害怕已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何昭穎像無頭蒼蠅般到處找他;她從沒想過要和他分手,絲毫動念都沒有。

  有時,她只是無法抑止叛逆,像一道狂妄的拋物線,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放縱。有時,她被自我迷惑,快溺斃,靈魂快飄走,誰也管不住她,而他總是在她身邊,呵護她、照顧她、提醒她,像風向儀校訂她的方向,穩住她那顆亂飛的心。

  她從未想過要他離開,從未動念要和他分手,今後,就算要她如衛星般繞著他旋轉、生活,她也可以。

  何昭穎不斷打電話給冷旭民,希望他能接電話,卻一再落空。結果,她反覆留言給他,解釋她和嚴哲裕什麼都沒有,那個吻是嚴哲裕喝醉造成的,她沒有回吻,而且還推開他。

  「我從沒說過喜歡嚴哲裕,只是把他當朋友,只說過喜歡和他聊天。我不想再惹你生氣,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和他講話了,也不會和他見面。請你原諒我!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依舊無消息。學校開始期中考了,冷旭得忽接到他二哥電話,心知何昭穎最近一直在打聽他二哥的下落,他接完電話,立刻去教室找何昭穎。

  他二哥加入警方新設立的秘密單位,必須受訓半年,目前無法和家人通訊,半年後接派新任務,可能三年五載不會回台北。

  「可是,怎麼會這麼突然?他從沒跟我提過。」無法接受事實,何昭穎一臉困惑。

  冷旭得兩手一攤,一臉無奈。「匆匆接到他電話,他是這麼說的,也沒說清楚原因。」

  何昭穎為此瘦了一大圈,面容憔悴,眸底顯現憂傷,忐忑問:「他是否曾提起我?」

  冷旭得停頓一下,徐緩搖頭,一臉遺憾。

  「真的沒提?」又問了一句,只見冷旭得眼神為難,她眼眶瞬間紅了,一陣害怕。他真的不要她了?才剛想到這裡,淚眼即潰堤。

  「別難過,也許有任務在身,一時沒辦法聯絡,他也是擔心我媽,才打電話給我的。」見她難過,他只好出言安慰。

  「他有留電話嗎?」抱著一線希望,她還是想聯絡他,就算要分手,也不該是這樣。

  「沒耶,也沒來電顯示。如果我哥再打來,我會告訴他要跟你聯絡。」

  上課鐘聲響起,冷旭得得回電機系考試,沒再和何昭穎多說兩句,急忙回自己系所的教室。

  何昭穎黯然神傷,安靜轉身,走回教室裡。

  畢業考都結束了,學校即將在六月初舉辦畢業典禮,何昭穎仍舊沒有冷旭民的消息。

  黃昏,校園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何昭穎剛下課,和韓婷玉從法律系館走出,迎面遇見嚴哲裕,她第一個反應竟是渾身僵硬,立即掉頭,快步衝回系館裡,怎樣都不肯再出來。

  韓婷玉楞了楞,呆看面容憔悴的嚴哲裕,走上前,不由得說:

  「不是叫你不要再來了嗎?」從高二認識何昭穎之後,這句話她不知替何昭穎向那些痴情男說過幾次了。

  「這個月畢業季音樂紀錄片要在學校首映,我拿場次表給她。」嚴哲裕將手中影片宣傳單拿給韓婷玉。

  她撇撇嘴,勉強收了下來,嚴肅審視著他,好言相勸:

  「我會幫你轉告一聲,但我覺得她不會去的,你給她添了很多麻煩,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找她了。」

  「我、我只是……擔心她,她看起來瘦了很多。」憂心忡忡,嚴哲裕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那又怎樣?」何昭穎的現況,身為好友的韓婷玉再清楚不過,她一臉冷然,語氣嚴肅:「她消瘦並不是因為你。愛情勉強不來的,她已經夠難過了,你不要再給她添麻煩。」

  嚴哲裕沒吭聲,韓婷玉忍不住說:「你這樣三番兩次來找她,如果她想見你,早就見了,也不會一直躲下去。你鬧夠了沒?真的請你不要再來了。」

  嚴哲裕本來想再說些什麼,掀掀唇,最後什麼都沒說,面色暗沉,默然無語間,靜悄悄轉身離開。

  隔了好一會兒,望著嚴哲裕的身影消失,韓婷玉喟嘆出聲,再去系館把何昭穎叫出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7:35

第十六章

  六月,何昭穎順利大學畢業,何母要她搬回中部,她怎樣都不肯,預繳了補習班報名費,告訴她母親說要留在台北准備司法官、檢察官國家考試。

  八月,她二哥要結婚了,她才不得不趕回台中一趟。

  她大哥前兩年結婚,今年二哥也要成家,頓時台中老家因為辦喜事而變得非常熱鬧。

  假日,何昭穎和她母親、兩位親阿姨一起去挑婚禮要穿的禮服。

  她母親挑選一堆小禮服要她去試穿,在更衣間裡,她差點被那堆衣服掩埋。剛套進一件平口無肩桃紅色禮服,還沒拉上背後拉煉,她母親就拿著她的包包過來敲門。

  「昭穎,你手機響了。」

  「喔。」開了門,何母伸出手將手機從門縫拿給她,她接過去,淡瞥一眼發亮螢幕,上面沒顯示任何號碼,困惑擰眉,接通後,聽見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她的心震顫一下。

  「昭穎。」

  「嘿,你在哪?」雙唇顫抖,緊張又擔心。「我……可以去看你嗎?」

  「在受訓,不能探訪。我不能跟你聊太久,聽著——」

  「可是,人家好想你。」美眸泛淚,聲音開始哽咽。「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愛你,我沒有接受別人的感情。我知道錯了,你不要再生氣了。」

  「我沒生氣,你喜歡誰,我都不會怪你。不要再打電話到警局問我去哪裡了,我很好,暫時不會回去。」聲音冷靜平淡。

  「那我等你,多久都等,好不好嘛!」怕他真的不要她,何昭穎痛哭失聲,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引來她母親注意,頻頻敲門問她怎麼了。

  「昭穎,我身上沒零錢,要掛電話了,你多保重,不要等我了。」

  「怎麼可以這樣!我又沒說要跟你分手!你不喜歡的地方,我一定會改,我不會再對你那麼任性,你不喜歡我太叛逆,我一定會改的……」

  她低聲下氣求冷旭民,換來他一聲沉重嘆息;隔了好一會兒,沒回應,不知該怎麼說,竟斷了訊。

  許久沒聲音,發現已斷訊,何昭穎無法接受,不知為什麼會變這樣,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蹲在地上掩面痛哭。何母不知發生什麼事,還一直猛敲門,問她怎麼了,她直想拿頭去撞牆算了。

  胡亂扯掉身上的禮服,何昭穎邊哭邊急忙換回原來的T恤和牛仔褲,緊握手機,狼狽衝出更衣間。

  「昭穎!」何母沉著聲音叫住她。「你要去哪裡?」

  「我有急事——」她一定要查出他在哪裡。狼狽抹掉臉頰的淚痕,何昭穎停住腳步,望了母親一眼,茫然失措,她要……她要去找他,她要去把他找回來……

  可是,她要去哪裡找他?

  「昭穎,過來。」何母一臉溫婉了然,主動拉著她的手,要她坐下來,嘆口氣,語氣沉重說:「你該收心了,都畢業了,不是嗎?」

  何昭穎眼睛和鼻子哭得紅通通,淚水、鼻水全在臉上,急著要起身,她母親輕握她肩頭,一陣柔聲安撫。

  「我前幾個月在你包包裡看到避孕藥丸,和你交往的那個男生叫冷旭民,對嗎?」

  「媽!」何昭穎雙眸陷入恐慌,緊盯她母親,只見她母親一副了然於胸的沉穩。何昭穎大驚失色,忽然一陣激動。「你是不是去找他?!你跟他說了什麼?是不是你叫他躲起來不准回來的?!媽!別這樣,我愛他呀!」

  何母無奈失笑,輕搖頭。「我怎麼可能叫他躲起來。昭穎,我沒有反對你們交往。我去探望他幾次,他是個不錯的男生。」

  「為什麼他沒告訴我?」完全被蒙在鼓裡,何昭穎很錯愕,為什麼冷旭民提都沒提?忍不住質問母親:「你們到底是為什麼背著我見面?」

  對方品行個性都不錯,但綜合各方條件並不適合她女兒。這點何母省略沒提,只簡短告訴她上次兩人見面的情形。

  早在上次寒假前,何母第一次和冷旭民在北市警局會面,何母很訝異他的表現;原以為昭穎衝動叛逆,選男友不知睜大眼睛,會故意挑個龐克小子,穿洞刺青那類型的,沒料到冷旭民是個干淨帥氣、沉穩早熟的男生。

  只是他在市警局工作,這工作充滿危險不說,查他父母背景,身分證父親欄竟是空白的,冷母還剛坐過牢出獄,怎麼說各方面條件都不適合昭穎。然而,這些問題似乎冷旭民比她還清楚。

  何母和他談話愉快,可是,客觀來說,就是好可惜喔。

  這段年輕的戀情根本不需要何母反對,感覺他們就是年輕,戀情本身也不太穩固。果然,冷旭民比她還了解,只是她女兒個性執拗,叛逆又好強,無法輕言放棄,認清事實。

  何母忽然從手提皮包裡拿出一個小盒子,主動放在何昭穎的腿際。「他去受訓前曾來台中找我,要我把這交給你。我告訴他至少要親自打電話給你,不然怕你會傻傻等下去。」

  盒子裡是蒂芬妮男生鋼戒。很久以前,她為了他國中有要好的女生跟他鬧別扭,那女生曾在他生日送鋼戒當禮物,她硬要他退回去,結果自己偷偷買了別款,任性賭氣,硬要冷旭民戴上。

  沒想到現在會被冷漠退回。

  當初說喜歡她、愛她、什麼事都順著她,還說會娶她的那個男生竟會這麼狠心呀。

  她低聲下氣求他都沒用,教她情何以堪?

  【第七章】

  因為失戀,何昭穎黯然神傷了好一陣子;周遭親友見狀,不知該如何勸起;失戀讓她心碎欲裂,仿佛赤腳踩在碎玻璃上那樣凄慘。

  何昭穎自尊心太強,這樣被迫單方面分手,受傷之後,反而更不願認輸。

  她徹底改掉大學四年漫無目的、荒唐的生活,痛下決心努力上進,務必考上司法官。

  未來,她要嫁一個比冷旭民還帥、還酷兩百倍,比他更優秀、更好的男人!等到兩人再度見面,她要冷旭民為甩掉她而後悔,甚至痛不欲生;萬一兩人再也不相見,她才不會為他感到難過。總之,就是要過得比冷旭民好、比他強就是了。

  接著兩年,何昭穎每天認真苦讀,試了兩次,終於考上三等司法官特考,接受兩年訓練,二十六歲那年在北部正式就職為檢察官。

  正式就職之後,這年秋天,在何母精心安排下,何昭穎去相親兩次,第二次對像叫璩季穎。璩母和何母是世交好友,他從小在美國德州長大,大學、研究所在紐約念完,回台灣和朋友開了一間建設公司,他擔任公司的總執行長,擅長投資理財,算是很有生意頭腦的實業家。

  何昭穎對璩季穎沒有太強烈的感覺,既不討厭也不喜歡;大家都說他粗獷帥氣,但她對他外型沒意見,談話倒還聊得來,兩家親朋好友開玩笑說他們名字裡都有個「穎」字,是冥冥中注定的緣分。

  如果結婚對像是他,幾經考慮,何昭穎覺得可以接受。

  反正何昭穎爸媽、大哥、二哥都是相親結婚的,他們結婚後,夫妻沒什麼爭執,感情也很融洽。

  到了年底,兩家爸媽已商討訂婚的細節,隔年春天,何昭穎二十七歲,順利和璩季穎訂婚了。

  何昭穎家人卻不知曉,在訂婚前一周,她差點逃婚反悔。

  試裝的當晚,睡夢中她忽然夢到冷旭民,兩人在夢裡結婚了。她半夜驚醒,發覺只是夢,就在一片漆黑的臥房抱著小米漿哭得凄慘,唏哩嘩啦,眼淚流不停,差點以為自己哭到快斷氣。

  以為不會再哭,不會再想起他,怎麼又來了?

  起初,何昭穎搞不清楚冷旭民去了哪裡,出個任務卻搞到人間蒸發,連他媽媽、弟弟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定情信物絕然退給她,最後一通電話講得好像不會回來。

  後來,她在司法官訓練所遇到負責教學的主任檢察官,私底下聊天,她提到冷旭民的狀況,他才說消失幾年都查不到稅務資料,很可能變換身分去當「臥底探員」了。

  一去,消失四年。

  而且,不知這種情況會持續多久。很可能冷旭民早安排好了,接任務之前就認清兩人沒有未來,才會什麼都不說。

  既然他都已想清楚,也能把她撇得一干二淨,她為何還要對他戀戀不舍?

  她真傻,過這麼多年還想不開。這麼多年再度夢見他,表示她沒有完全忘了他,就算被拋棄的是她,也無法就此割舍,只是把心封閉起來,傷口沒有顯露,一直不知道還在痛。

  一旦夢見,痛啊,還是痛。

  心像被針扎到隱隱刺痛,半夜哭到喉嚨干啞,筋疲力盡,才累到放棄。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7:44

第十七章

  後來,這周,何家喜氣洋洋,上下忙著籌備何昭穎的訂婚,她卻徘徊在訂婚與退婚的十字路口,猶豫再三;不想讓家人擔心,她沒人可吐露心事,只敢對好友韓婷玉吐露心聲。

  畢業那年,韓婷玉順利考上律師執照,畢業沒多久就在律師事務所工作。

  她們兩人不定期會相約聚會,訂婚前幾天,何昭穎和她在一間餐廳吃中餐,告訴她半夜夢到冷旭民。

  「夢裡面,他在婚禮上一直等我,我就是頭發弄不好,新娘禮服穿起來不合身,好不容易全部搞定,卻找不到婚禮現場在哪裡。夢裡面,我怎樣都到不了,可是,他卻還在那裡等我。」

  「最後呢?」

  「沒有最後了,我醒來只有一個人。」泫然欲泣,何昭穎面露無奈,輕咬下唇。「我真的好氣他,也恨他。」

  「昭穎。」一陣心疼,韓婷玉輕輕握住她的手。「還是你要考慮退婚?這樣和璩季穎訂婚好嗎?」

  可是,就算退婚又能怎樣,難道不是冷旭民親自把她推上這條路的嗎?當初,她愧疚自責不該讓嚴哲裕吻她,冷旭民卻已想到五年、甚至更遠的未來了。

  一句話都不商量,決定了就去做;他可以這麼灑脫,他已經不要她,她又有什麼好留戀?

  「沒有什麼好不好的。季穎說我們是成熟的大人,有成熟的做法,起初就是以結婚為前提交往,不過問對方以前的感情;婚後,可以慢慢培養兩人的感情,我大哥、二哥也是這樣。」

  「好吧,其實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韓婷玉幽幽嘆氣,有感而發:「我男友,不,應該說是前男友,我都畢業出社會,他研究所待了兩年、當兵又兩年,好不容易終於找到工作,上個月竟然被我發現和女同事搞曖昧,我一氣之下提分手,他也沒挽留,擺明不在乎我們的感情。雖然分手是我提的,可是我不禁愈想愈氣,這樣我等於白等了他四年耶。」

  四年青春,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全浪費在一個爛人身上。說到這,韓婷玉仍隱隱氣憤。

  「倒不如冷學長當初明快分手,不讓你苦苦白等,到頭來發現『他』根本不合適,豈不更氣?」

  出社會之後,青春宛如輕輕小鳥悄然飛走,校園生活和工作環境截然不同,兩名少女蛻變成了女人,單純的愛情不在了,當時的熱情與承諾也消失了。

  何昭穎櫻唇牽扯,無奈淺笑,輕拍韓玉婷肩際,只能幽然嘆氣。

  如今兩人算是同病相憐,只能互相安慰、互相打氣了。

  經過這次談話,不能說是漸漸釋懷;但後來,何昭穎還是如期和璩季穎訂婚了。

  梅雨季節剛過,氣溫陡然升高,天氣愈來愈炎熱,夏天總算正式來臨。

  梁主任是地檢署資深檢察官,算是何昭穎的上司。

  中午過後,何昭穎忙著簽桌上的一堆公文,整理那迭待處理的卷宗,正焦頭爛額之際,梁主任輕敲辦公室門,不等回應,隨即推門進來,雙眸銳利,完全藏不住興奮的光芒。

  揚臉望著梁主任的興致昂揚,何昭穎瞬間明白:有大案了。要不然梁主任不會這樣。

  果然,聽見他說

  「大案來了。下午三點,我要去錄重要證人口供,你有空嗎?可以過來協助我一下,所有工具都要帶著。」

  「好。」何昭穎淺頷首,低下頭,忙起手邊的事。「我再一小時就能弄完。」

  「時間充裕,可以的。」瞄看手表,梁主任自信滿滿。「這次是密案,證人身分必須完全保密,這消息暫時不能泄露,檔案裡證人只能以代號相稱。記住。」

  「好。」忽揚眼審視梁主任,他等在一旁沒走,焦躁難耐,黑眸冒現萬分期待光芒;何昭穎凝看幾秒,放下手邊的工作,明快說:「等我十五分鐘,我把東西准備好,我們現在就去。」

  「很好、很好。」梁主任笑了笑。

  後來,梁主任帶何昭穎進入北區醫院,搭電梯直接上到單人病房區。這區病房走廊安靜,看來戒備森嚴,頭尾都有警戒,房門外還有兩名警察管制,進去必須接受是否帶違禁物的檢查。

  「這名證人很重要,前兩天剛從外科手術病房轉移過來,警方高度戒備,不能有任何閃失。」

  「是嗎?」何昭穎淡定瞟掠梁主任,見他眼眸光芒熠熠,一副准備辦大案、蓄勢待發的模樣。

  一一拿出西裝口袋內的物品,梁主任先接受員警搜身,對員警笑了笑,接著輪到何昭穎,她將錄音設備提袋拉煉拉開,也將套裝口袋的東西全掏了出來。

  員警這才淺淺頷首,將物品一一歸還他們。

  何昭穎雖是檢察界的菜鳥,但依照眼前態勢,這證人可能牽扯不止一件大案,不知是不是某黑道大哥身負重傷,怕再被追殺,迫於情勢棄暗投明,才會轉為檢調重要證人。

  和梁主任一前一後進入病房,何昭穎走在後方,視線被梁主任阻擋,並沒看清楚床上傷患梁主任和對方打了一聲招呼,聽見回應聲音,她瞬間渾身僵冷,非常震驚。

  太難以置信。她輕緩移步掠過梁主任,直視對方,發現真的是冷旭民,黑瞳立刻變深,詫異莫名。

  護士剛過來打了止痛針,冷旭民躺在病床上,頭腦昏沉,見人進來,雙眸半眯,掙扎要認清對方,發現是梁檢察官,上回曾來探訪過;冷旭民安心下來,正想看清他身後的女性,對方忽移步和他面對面,對上視線,她一直瞪著他猛瞧,他完全楞住,好一會兒,沒辦法有反應。

  「冷警官,這位是何檢察官。」梁主任跨步走上前,替何昭穎作介紹。

  冷旭民頓時有所反應,掙扎想起身,忽牽動身上傷口,又痛又麻,護士小姐正在旁邊登記用藥狀況,見狀上前,急說:

  「先生,不要動,我幫你就好了。」搖起床尾搖杆,墊高他頸後枕頭,將病床床頭稍微調高。

  冷旭民半坐直身,視線正對著何昭穎,那雙熟悉美眸仍舊緊盯不放,又冷又利,如閃亮刀鋒邊緣。

  「何檢察官?」他遲疑著,眉心微褶,黑眸困惑梭巡她;她美麗如昔,五官冷艷,美眸清澈,淡淡映出聰慧的光芒。

  他垂下目光,下一秒,望向梁主任。

  「你目前狀況可以嗎?如果沒問題,我們今天就正式錄下口供。」梁主任一臉關切。「傷勢復原得怎麼樣?醫生有說什麼?」

  「沒什麼異樣,你們想問什麼就問吧。」他回話同時,輕瞄何昭穎,好像想再度確認她真的存在。這不是夢吧?她深沉安靜,櫻唇緊抿,冷冷回瞪;他立刻別開目光,她這才熟練打開裝備的拉煉,要架設錄影器材。

  如果不是有梁主任在場,她真想衝上前揍扁他。

  等護士小姐離開,房內沒有其他人,梁主任走上前將門鎖上,才拉張椅子坐下;何昭穎忙著架設攝影機,打開鏡頭調整角度,OK之後,走近病床,將麥克風別在冷旭民睡衣上。

  「說兩句話,我測一下聲音大小、清晰度。」嗓音冷淡自制,視線也不再接觸他的。

  可能她靠近的剎那,他聞到再熟悉不過的淡淡香味,冷旭民驀然想握住她的手,想緊緊抱住她再也不放手。

  然而,他什麼也沒做,像個小男孩般黑眼珠緊盯何昭穎;她綁了整齊的馬尾,露出光滑白晰的頸項;他視線來回研究她頸部柔美的線條,感覺她纖纖玉手在他睡衣胸口移動;輕瞄她唇際緊抿的線條,他知道她正在生悶氣、她很不高興,等一會兒,也許就會發作。

  果然,她揚眼狂暴橫瞪他,瞟掠他過長頭發、漂淡的發色、下顎沒刮干淨的髒亂胡渣,像個痞子般惹人厭,除了五官熟悉,分明是另外一個男人。

  「冷警官,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叫你講兩句話試一下聲音大小、清晰度。」

  他愣了一下,立刻回神,清一清喉嚨,對著小麥克風講一兩句話。

  「可以了。」何昭穎按下攝影機的開關,拉來另一張椅子,拿出筆記本准備將案子重點記下。

  期間,全由梁主任主導發問,讓冷旭民有條不紊將這四、五年臥底的經歷說清楚。

  他從開頭說起。起初,他由酒店泊車小弟做起,裡面有個警校、早他幾期畢業的學長,負責黑道大哥的日常起居,學長已成功混入組織核心。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7:57

第十八章

  冷旭民受學長提拔,成為大哥身邊的保鑣,四、五年來掌握不少犯罪證據。舉凡黑道角頭毒品供應鏈、東南亞走私毒品路線、沿海秘密制毒工廠,販毒後累積的巨款,有些轉向投資酒店、按摩店等色情行業,有些非法收購政府土地,違法標建政府各大建案,中部、北部幾個重大建案皆扯出官商、黑道互相糾結的弊案。

  冷旭民將這些重大弊案敘述得巨細靡遺,除了走私毒品、販售、違法色情行業以外,光政府弊案少說就有五、六起,涉案索賄的官員、立法委員等至少五、六人,難怪梁主任會以大案來形容。

  原本冷旭民有意繼續埋伏,然而前幾天他和學長偷偷侵入財務室管帳的電腦,下載牽涉索賄、收賄官員記錄,不小心被發現。

  當時引發激烈槍戰,冷旭民為了保住學長身分不致曝光,身中兩槍,腹部、左大腿各中一槍,情況危急;他身分既然已泄露,只好調請附近警力支援,他上級長官立刻調派警力包圍現場。

  沒多久,大批警力支援,其他人瞬間一哄而散,包括學長為了不讓身分曝光,也逃了。警方最後攻堅成功,順利把他救出;身分一旦暴露,他只能重回警界。

  冷旭民前後講了近兩小時,梁主任每一項問題他都答得非常清楚。何昭穎埋頭記下筆記,有時起身察看錄影機運作情況,整個過程她不發一語,仔細聆聽。

  其實,好幾次何昭穎對他描述的細節感到觸目驚心,愈聽,面色愈慘白,忍不住深深蹙眉,猛盯著他,沒料到他消失期間竟過著如此危險的生活。

  有些經歷相當髒穢不堪,除了角頭擁槍互鬥,還有色情、毒品泛濫等問題。冷旭民倒是神色平靜,不以為意;他那雙黑眸太深沉,表面已看不出他對這類案件有何看法,似乎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假如是別人的遭遇,臥底探員以身涉險,只為瓦解黑道惡勢力,何昭穎絕對對他佩服不已;偏是冷旭民,她對他仍舊又氣又恨,陷入矛盾情結。

  這次,檢方目的要先瓦解販毒組織,冷旭民握有多項證據,已列為檢方重要證人,至於其它牽連甚廣的案件,將會一一分它案進行,包括揭發官員涉及的弊案。

  最後,詢問告一段落,梁主任松口氣,說:「冷警官,辛苦了,好好休息吧。昭穎,東西收一收,我在外面等你,先抽根煙透口氣。」

  何昭穎淺頷首,關掉錄影機,默默收拾儀器。此時病房裡只剩他們倆獨處,剛講太多話,冷旭民真的累了,他側過身要拿水杯,動作遲緩許多。

  幾步上前,何昭穎拿起水杯遞給他,他接了過去,低聲稱謝。

  她沒吭聲,美眸半掩,靜靜偷覷幾眼。他看來變壯不少,神色疲倦憔悴。

  她內心氣也好、恨也好,見他這受傷模樣還是會不忍心,一時消氣,卻難掩惆悵。

  她順手取下冷旭民胸口的麥克風,手指卷起電線;他伸手悄悄輕觸她手臂,她怔了一下,目光輕淺移向他,很短暫,他收回手。

  四面白牆,靜悄悄無聲息,只有他們輕柔的呼吸、閃熠不定的視線,空氣仿佛微微振動,隔了一會兒,他低嗓劃破靜寂:

  「昭穎,你還好嗎?」

  「你記得我?」唇邊有抹冷嘲微笑,冷淡回應,收起麥克風,將電線卷成一團後,放進包包裡。

  冷旭民黑眸深邃,唇角微揚,自討沒趣地無奈笑了一下。

  見他沒出聲,何昭穎垂眼輕瞄指間訂婚鑽戒,忽抬眼,凝視他說:「我訂婚了。」

  說完,她忽然好想哭,克制著,強忍一陣鼻酸,轉身背對他。

  「喔。」輕應了一聲,他表情沒有顯示錯愕。倒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回來後總是那麼滄桑疲憊,對現實缺乏適當反應,表情空茫遲鈍,好久,才終究回了一聲:「那恭喜了。」

  不說其實也就是心酸而已,那聲恭喜害她開始生悶氣,下一秒,她忽然轉身,很野蠻地橫瞪他一眼。

  「恭喜什麼?你毀了一切,我恨你!還敢跟我恭喜?!我才要向你恭喜,一個人破這麼多案,冷警官,你很厲害,該叫你大英雄,不是嗎?」

  她冷言譏諷,他黑眸冷縮一下,俊顏深沉,沒出聲回應。氣氛一度僵滯,後來,她收拾好東西,連再見都沒說,就離開了。

  擋風玻璃映照窗外台北夏日街景,白日的陽光金燦耀眼,高樓、路樹、馬路全令他感到陌生。

  這幾年來他很少在這時段活動,接觸的事物和他人日常生活截然不同,他活在另外一個世界,紙醉金迷的夜生活,藏污納垢,那裡讓他像溝渠的老鼠,黑暗肮髒。

  下車之後,冷旭民身後跟著兩名員警保護,他戴著警帽,身穿警官制服,拄著拐杖,徐緩走上法院階梯。

  離開醫院兩個月,前兩天,他才終於去理發院剪掉過長的頭發,還把發色染回來,重新回到俐落短發。臥底期間,他的發型過度花稍。

  冷旭民進入刑事法庭內部,隨即看見梁主任和何昭穎站在走廊上等候他,他立刻走上前。

  她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盯著他的跛腳,神情冷艷自制,害他有些緊張。

  「等一下輪到你作證出席,別緊張,就照你之前據實作答就可以了。」梁主任目光平穩,輕拍他肩膀。

  冷旭民試著放松心情,徐緩深吸氣,輕輕頷首。

  後來,出席作證過程堪稱順利,對方律師並沒有出言刁難,法官一度不斷詢問他身分來歷,他如實說了好幾遍。

  他們這批臥底干員都很年輕,單身、沒家累,而且曾受過半年特訓,家庭背景相較其他警官復雜,相對的容易深入黑社會生活。

  這些內容何昭穎采證過程聽他說過一遍,再聽一遍,她還是不明白當初他為何會同意接受這危險的任務。

  後來,離開證人席,冷旭民在警方護送下步出法院;目前他依舊住在飯店內,等這些案子告一段落,他會先被分發到警務內勤的工作,按照規定接受心理治療,通過程序檢查後,他才能申請調派外勤單位。

  兩名員警護送冷旭民回飯店,在車上,聽他們聊起何昭穎,,果然不管到哪,她始終吸引異性的注意。

  「何檢察官好正!」

  「嗯,別想了啦,名花有主,已經訂婚了。沒看她手上婚戒,又大又亮,聽說比一棟房子還貴。」

  「她家有錢人,未婚夫也是有錢人咩。」

  「唉,望塵莫及。」

  聽他們這樣提起他前女友,並不是真的沒感覺;冷旭民有感覺,而且感到很不舒服;但如今他已是局外人,沒有立場阻止他們談論下去,只能冷淡將目光移向窗外,望著不斷倒退、消逝如流光的街景,和玻璃窗上自己模糊臉孔的映像,相互重迭。

  後來,回到飯店,冷旭民獨自留在房間內回憶過去——這麼多年後再度遇見何昭穎,如今,已是物換星移、滄海桑田了。

  當年他沒辦法無條件包容她的任性、接受她的叛逆,說穿了,他真的沒自信能永遠保護她、寵溺她、給她幸福。

  如今,兩人甜蜜的愛情、曾擁有的山盟海誓,想來有些諷刺;這些倒像故意在嘲笑他,讓他在她面前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最好她能幸福,忘掉他也罷,要不然,他不知要如何是好。

  見到冷旭民,何昭穎的情緒一次一次大受影響。其實,近兩個月,他們見面次數屈指可數,不是為了采證、錄口供,要不就是上法院,全為公事,身邊也不乏一堆人,但——

  她就是沒辦法做到完全淡定、無動於衷。

  心情波濤起伏、上下震蕩就算了,猛想起兩人現在一點關系都沒有,總是又氣又恨。

  說到底,何昭穎愛太深、自尊心太強,沒辦法輕易放過冷旭民。

  夏天結束,九月初,何家積極安排何昭穎和璩季穎的婚事,時間訂在明年一月,籌備工作很多,項目繁瑣,首先要挑婚紗,拍攝一系列婚紗照。

  「地點選巴黎怎麼樣?那裡有很多唯美浪漫的場景,一生一次值得紀念。」婚紗公司經理向何母、何昭穎熱情推薦。

  何昭穎提不起精神,輕搖頭。「唉,我沒意見。」

  「還是要去希腊,可以到小島拍希腊海洋,攝影風格浪漫,還可以去拍雅典古跡,照片會有千年以上的歷史感。」

  見何昭穎表情一片空白、若有所思,經理開始向璩季穎大力推薦,然後問:「璩先生,你覺得呢?」

  「我沒意見,女方決定。」手機響了,璩季穎忙著應付他的生意。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8:07

第十九章

  何昭穎一聲不吭,心思百轉千回,璩季穎又忙著談生意,結果經理和何母討論熱烈,兩個要結婚的准新郎、准新娘從頭到尾都沒意見。

  後來,連續幾天,何昭穎惡夢連連,半夜數度驚醒。有一晚,終於承受不了內心壓力,竟然忍不住打電話到冷旭民住的飯店。

  「喂……」

  聽見熟悉聲音,冷旭民頓時驚醒,反應過來後,關心問:「怎麼了?」

  「我……要結婚了。」

  「喔。」上回說恭喜,她反應激烈,不是很高興,這次,他不敢再開口說了,結果停頓好一會兒,竟找不到話回,於是選擇沉默。

  「你在睡覺呀?」

  「嗯,現在醒了。」打開床頭燈,冷旭民半坐起,背部倚靠枕頭。「什麼時候結婚?」

  「明年一月,席開五十桌。這個月就要飛去巴黎拍婚紗,我未婚夫有小型私人客機,這還是我生平第一次坐私人客機呢,我要寄喜帖給你嗎?」語調雖輕快,可怎麼有股惆悵揮之不去?

  「可以……就寄到台中老家吧。」頓了一下,冷旭民才回應。

  兩人不知該說什麼,安靜好久,默然無語。後來,冷旭民認為她可能只是要告知結婚的消息,想講的一下就說完了,那麼就這樣了,正要結束通話,卻忽聽見她問:「你那時到底為什麼要拋下我?」

  冷旭民呆住,許久不知怎麼回答,輕嘆氣,低聲說:「都過去這麼久了。」

  「我實在不明白,你至少欠我一個解釋。」內心希望他能說點什麼,好讓她安心去嫁他人,語音輕柔,揮之不去的憂傷:「是我不好嗎?你已經不喜歡我了,卻不敢告訴我?是我太任性跋扈?還是我媽去找你,反對我們在一起?」

  「都不是。昭穎,算我辜負你,錯在我。」

  「我是負累,我擋住你想要做的事,所以,你非拋下我不可?」

  「不是這樣的,昭穎。我很愛你,可是我看不到我們的未來,沒辦法實現對你的承諾,我很抱歉。」

  他講到最後聲音粗嘎沙啞,難掩哽咽;她淚眼婆娑,淚水像斷線珍珠般簌簌滑落,斷續抽搭聲從話筒傳到他耳中,她哭得很傷心。

  「結婚,我會幸福嗎?」她現在就是怎樣都沒辦法披上婚紗,和別的男人步上紅毯。

  「會。你有我的祝福。」毫不猶豫,他低嗓輕柔說著,聲音在黑暗中回蕩她耳邊,久久不散。

  何昭穎深吸一口氣,緩下啜泣,擦掉眼角潮濕的淚,而難忍悲傷。「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初秋,天氣乍暖還涼,何昭穎請了五天事假,准備明天飛巴黎拍婚紗。

  下午,為了其它案件起訴,她去了法院一趟,又遇到冷旭民前來作證。這次,依舊還是像上次一樣,他一拐一拐朝她走來,程度比上次輕微,也沒拄著拐杖。她聽到梁主任問他:

  「腿傷好一點了嗎?」

  「好很多了。」聽見他回答後,梁主任下顎淺點,輕頷首,隨即走入法庭裡面。

  何昭穎心思復雜,面容卻平靜無波,站在走廊多等他一下;自從上次半夜打電話給他,兩人便不再有其它聯絡;後來,她情緒已不再那麼強烈,只是想起時還是有莫名的失落感。

  如今再度相遇,她內心百感交集。原本打算明天飛巴黎拍婚紗,見到他的剎那,內心猶豫不定。

  越過何昭穎,冷旭民走向法庭內,目光和她短暫交集,她美麗容顏映在他心房是否永遠不忘?他很害怕會是這樣,心明明受震動,仍要節制收回目光。

  兩人錯肩而過,何昭穎忍不住輕觸他手指,碰到後卻很快收回。他側過臉疑惑看著她,她下唇微撅,悶聲不高興。

  要是以前他們關系僵住、冷戰的話,通常都是他出言安撫,要不就低頭道歉;若她還是不聽,他會凶她兩句,要她收斂。可是,現在他講什麼都不對,只好對她說:

  「何檢察官,你好。」

  她知道自己很任性,但她就是討厭他客氣的問候,揚眼冷漠瞪他,抿唇不願回答。

  於是,冷旭民不再理會她,徑自走入法庭內。

  這次,庭上訊問大約持續一個半小時,何昭穎心思無法集中,有大半時間不在案件上,她只想到今天離開法庭後,她就要飛去巴黎和另一個男人拍婚紗照。

  兩人不知何時還能見面,明年年初,她將嫁作人婦,未來她好或不好、幸福與否,都跟冷旭民全無瓜葛了。

  法官訊問結束,何昭穎忽然快步離開現場,整個人好像快呼吸不過來,深吸幾口氣來到室外,一路奔向停車場,拉開車門,躲進車內默默流淚。

  她原本定下心要嫁人,但遇見他一次,就動搖一次。

  她還是在意,內心還是對他很生氣呀。

  根本不可能會有更適合、更愛她的男人,她把所有的都給冷旭民了,她受不了必須假裝和他是陌生人,想到未來兩人再無瓜葛,她內心又氣又急,不甘心就是不甘心。

  青春無法被復制,當一切結束,只能依賴氣味、光影、音樂,許多殘影,在腦海一格格放慢動作,不斷追憶。

  那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他們小小的愛情,卻在她心中激起最大的漣漪。

  叫她放下談何容易,他怎會不明白?

  何昭穎抹掉淚痕,整理好情緒,翻出手機,按下璩季穎的電話;接通後,她艱難開口:「季穎,我真的很抱歉。」

  「怎麼了?」

  「他回來了,我跟你提過的初戀男友,他最近出現了。我……我還是愛他。」

  「喔。」停頓良久,仿佛正思考著什麼。「所以……」

  「我不能嫁給你,我想取消婚約。」

  「好吧。我是說按照之前商量的,如果你有疑慮,可以取消;不過,你真的確定?」

  他們沒有太深的感情基礎,比較像是到了適婚年齡,彼此、家人都覺得該找個對像穩定下來。相處一陣子,璩季穎覺得何昭穎很適合,但她突然要取消婚約,還是令他措手不及。

  「很確定。」凝視指間鑽戒,何昭穎嘆氣,好好解釋:「我真的沒辦法嫁給你。他回來了,受了不小的傷,我放不下他。如果我嫁給你,就真的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了,我沒辦法忍受和他從此形同陌路。」

  璩季穎聽得一頭霧水,在辦公室裡,深深蹙眉。

  「所以,你打算要跟他復合?」

  「我不知道。但是——」略顯激動,何昭穎深吸一口氣。「我說不清楚現在的感受,我就是沒辦法跟你結婚。」

  「唉,好吧。」深思片刻,畢竟旁觀者清,璩季穎意緒明晰,思路透徹;實情大概就是昭穎對初戀男友還有很深的感情,雖分手多年卻還念念不忘。既然這樣,堅持執行他們的婚約也沒有意義,不如明快處理。於是說:

  「好吧,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你還愛他,沒辦法輕易忘掉他,所以我們得取消婚約。我了解了,我可以接受。」

  「那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小心翼翼問了一句。

  「什麼?」

  「我想請你對我母親說,告訴她是你不想結婚的。我知道這要求聽起來很無理,可是我怕由我去說,我母親不會輕易同意。」

  「呃?」璩季穎濃眉挑起,思索片刻——他被何昭穎退婚,壞人還得由他來當就對了,聽起來確實很沒道理,然而何昭穎都開口了,他也不好拒絕,最後,沉穩說:「好吧,這件事我擔下來,我去說吧。」

  「謝謝你。」結束通話,何昭穎吁了一口氣,將訂婚戒拔下來,放進皮包裡,准備找個時間退還給他。

  【第八章】

  路燈灑落溫暖黃光,照過柏油路、電線杆、凸出的屋檐,落在這棟灰樸樸、不起眼、熟悉的老舊公寓上。

  已是冬季十二月,寒風瑟瑟。

  冷旭民拿出鑰匙開門上三樓,他弟冷旭得畢業後去當兵兩年,兵役結束就到新竹工作,是某3C大廠的工程師;他母親最近沒談戀愛了,依舊住家裡,只有他大哥目前仍行蹤不明。

  這陣子,除了上法庭作證,加上腿傷必須勤做復健,冷旭民已正式調到北部市刑大案件分析小組,下周開始做內勤的工作。

  趁正式上班前,他回中部老家一趟。

  冷母見到冷旭民回來,也沒有特別熱絡,打了一聲招呼就徑自看她的連續劇。反倒是街坊鄰居看新聞知道他身中兩槍,破了大案,算是歷劫歸來,煮豬腳面線、雞腿什麼的,親自端來他家請他吃。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8:17

第二十章

  鄰居算是好意,冷旭民只好每一樣都嘗幾口。後來,八點過後,他弟冷旭得特別從新竹回來,載他和母親去熱炒餐廳吃飯。

  席間,他弟冷旭得忽然說:

  「你和昭穎還有聯絡嗎?今年春天我有去參加她的訂婚宴,聽說她未婚夫是經商的,超級有錢。」

  「當年她還有回來問我你的下落,但這幾年倒是很少回台中了,果然快嫁人了。她的對像你認識嗎?」冷母閑聊問了一句。

  「你們問我?」冷旭民扒了幾口飯,黑眸冷淡,莫測高深,沒有絲毫表情。「我不清楚。我們在法院見過幾次面,沒聊到這個。」

  「你們見過面了?」他弟倒是很驚訝。

  「有些案子是她負責的,都是公事見面,私下已經沒有來往了。」簡短解釋,冷旭民繼續吃飯,還配口湯。

  「那你現在有對像嗎?」他弟又問,很好奇。

  「才剛回來怎麼可能馬上有對像?」冷旭民俊顏失笑,眸光裡有份無奈。

  警局裡有些長官想介紹自己的女兒給他,但他現在還不想放感情在女人身上;明年他要報名國考,想趁年輕多增加升等的機會。

  「你呢?有對像要結婚了嗎?」轉移話題,冷旭民問他弟弟。

  「哼!你們兩個兄弟半斤八兩。一個女友訂婚快嫁人,一個女友劈腿已經懷孕了。」冷母淡淡譏嘲,倒起桌上的台啤,喝了好大一口,直爽說:「兩人沒什麼好說的,一樣不爭氣。」

  冷旭民嘖了一聲,好看的薄唇有抹冷笑,濃眉揚起覷看他弟,冷旭得兩手一攤,無奈說:

  「她懷孕我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起初我還以為是我的,誰知道她早就劈腿了。」

  用過晚餐,本來要直接回家,冷旭得卻提議想去找朋友算命,冷旭民興趣缺缺,但冷母說他二十八歲了,轉眼就快三十,硬逼他去算最近到底有沒有桃花。

  拗不過兩人一再慫恿,冷旭民還是去了,但先聲明他是陪冷旭得去的,他自己並不想算什麼命。

  他以為算命師不是老婆婆就是老阿公,結果卻是個清秀女生,看年紀比他小吧,他有些訝異。他弟弟似乎剛失戀,對未來戀情很迷惘,一到女生面前,就劈哩啪啦問了一堆問題。

  女生安靜了好一會兒,沒回應冷旭得,黑眼珠忽盯向冷旭民,研究什麼似,說:「先生,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冷旭民站得有些遠,遲疑看她一下,他弟猛招手要他過去。他走了過去,女生示意他坐下,他頗不耐地坐下來,女生要他伸出手,他深蹙濃眉,但她很堅持。他伸出手,她看了看他兩手的掌紋,審慎輕摸幾下,忽然說:「你之前是不是受過很嚴重的傷?」

  「對耶,沒錯!我哥是警佐,之前腹部和大腿都中彈。」他弟急著回答,內心一副對方算得好神准。

  目前腹部傷勢已漸愈合,左大腿中彈,有些骨頭碎掉,所以裡面打了鋼釘,要等骨頭長好,才能把鋼釘取出來,少說也要花一年的時間。這段期間,他走路看起來就是一跛一跛的很不順,當然一看就知受過傷。

  冷旭民唇角浮現不屑的冷笑。這誰都看得出來,也算准?

  「你有沒有什麼想問的?」黑眸凝視他,忽問道。

  「沒有。我是陪我弟來的。」他冷淡把手抽回來,微擰眉,站起身。

  「你和她的緣分還沒完喔,這是經過好幾世的,到今天還沒斷掉。」女生仰起臉望著他,不疾不徐地說。

  「咦!我哥之前有個交往很久的女友,可是對方跟別人訂婚了,你說——」

  「閉嘴!冷旭得,你不要那麼多事好不好?」他冷嗆一句,他弟就不敢再說下去了。

  「她不會結婚了。你們說的那個女生,她一直都沒有結婚。」她說的「一直」是指很長的時間,包括好幾世哩。

  冷旭民臉色僵硬,想走了,他不想跟陌生人聊感情的事,那個女生也沒有阻止他,只說:「你們身分並不適合。有一世她削發為尼,另一世你戰死沙場。你們一直沒能在一起。」

  冷旭得聽了起雞皮疙瘩,內心有什麼莫名撼動,感嘆:「竟然有這種事呀!」

  冷旭民濃黑眉宇深褶,眼眸眯了一下,側過身瞅她一眼,冷淡地說:「我不太相信這個。」

  「沒關系,給你作參考,未來的事測不准,一直都有變化,難說。」

  「那我呢?」冷旭得苦著一張臉,對她說:「我女友懷孕,可是小孩不是我的。」

  女生淺淺彎起唇角,眸底有促狹的笑芒,徐緩說:「她不是你的正緣,要再等一段時間。」

  問要等多久,這女生卻不說,冷旭得不免覺得朋友介紹的算命師太兩光了吧。

  後來,兩兄弟離開,冷旭民只覺得剛才的經歷有些怪異,卻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聽聽就算了。

  早晨,剛進辦公室,冷旭民接獲外找的通知。

  同事說他媽來訪,暗忖怎麼可能,結果去了之後才發現是何昭穎的母親。

  兩人在會客室見面,何母十分客氣,講話溫溫的,看他的眼神會讓他想起何昭穎脾氣好的時候。

  每次來找冷旭民,何母前面十分鐘寒暄話題繞來繞去都不重要,最後幾句話才會點破她內心隱藏的目的。

  這次,何母帶了補品過來,他雖一再婉拒,還是拗不過她的堅持,默然收下。先問他工作現況,話題轉向後,溫和說:

  「局長、副局長我都熟,他們說你在這裡適應得不錯,表現很好。聽說副局長想把女兒介紹給你,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不接受呢?」

  「我明年可能會調回台中,台北的生活我不太習慣,介紹當朋友是可以,萬一對方不這麼想,有更多的期待,總覺得有些麻煩。」

  「這樣呀。」何母溫婉微笑,凝視他,語重心長說:「等你調回台中,我再請那邊的長官幫你介紹對像,你可不要再拒絕,也快三十歲了,不是嗎?」

  「好吧。」不說好,還能怎麼回答?

  何母跟他閑扯了十分鐘,最後,她才說:「對了,你知道昭穎訂婚了嗎?」

  「知道。前陣子我們有碰面,她提過這件事。」

  「那她有說些什麼其它的嗎?」何母揚睫,靜靜審視他。

  「沒有。我們後來在法院見過幾次面,我都是去作證,私下已經沒有往來了。」眸光沉穩,冷旭民對上何母懷疑目光;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她怕他們舊情復燃,然而,真的沒這回事。

  對冷旭民而言,何母的態度有些耐人尋味。

  交往期間,何昭穎對家人東瞞西瞞,其實早瞞不過精明的何母。

  有一次,何母告訴冷旭民,她是看刷卡單發現兩人的關系,昭穎固定一段時間會買男性服飾,那些襯衫、T恤、牛仔褲的刷卡單,她不用猜也清楚女兒有對像。

  如果何母沒提,冷旭民也不會知道他那時穿的牛仔褲一件要一、兩萬;何昭穎買來送他,似乎怕他知道價錢,都會先把商標剪下來。

  當初,大學快畢業,何母三番兩次來找他,每次態度都很溫和,對他說情說理,頭頭是道,結論不外乎他和昭穎並不適合。

  何家的婚姻都是政治與商業聯姻,彼此政商關系往來密切,魚幫水、水幫魚,不只何母、何父,大哥、二哥娶的妻子皆是如此,何昭穎也早早就被安排走一樣的路。

  大學時期,何母雖知道兩人交往,卻沒有硬要他們立即分手,反而是等冷旭民慢慢想通;他的工作危險性高不說,他也沒辦法為昭穎提供優渥的生活,雙親的背景又太復雜,對何家來說完全無法接受。

  談校園戀愛,他們都很單純;一出社會,馬上面臨嚴峻挑戰。何母不需要拆散他們,兩人也會選擇分開。

  然而,好不容易昭穎接受家裡的安排訂婚了,在拍婚紗照前夕卻忽然解除婚約。何母一臉憂心忡忡。

  「前兩天,昭穎的未婚夫主動退婚了,這件事有點突然,完全沒道理。昭穎跟你提過嗎?」

  「沒有。我完全不知道有這種事。」陷入深思,冷旭民微搖頭。

  「這真的太突然。兩家已經在籌備婚事,她的未婚夫忽然取消婚約,說愛上別的女人。這——」眸光銳利打量冷旭民,他五官冷峻,毫無表情。她接續說:「這不太可能。我觀察他很多年,他不會是三心二意的男人,總覺得退婚退得太突然。依我推斷,可能跟昭穎有關。她沒跟你提過什麼嗎?」

  男方退婚和冷旭民回來時間點太接近,冷母難免生疑。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8:31

第二十一章

  「伯母擔心我們私底下重新交往?」冷旭民黑眸冷淡,唇角浮現苦笑。

  「你們還有來往嗎?」又問了一次,怕真是這樣。

  「伯母,別擔心了,絕對沒這種事。分開的時間不算短,我和昭穎都變了;現在,就連朋友都不算。我坦白說,她還是不諒解我當初的做法,態度始終有敵意,就算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不會告訴我。」

  「你說沒有,我相信你的話。」自己的女兒會對她扯謊隱瞞,但冷旭民態度坦然,對她倒是向來誠實。「你不會怪伯母啰嗦吧?昭穎個性叛逆,我老是想怎麼會生個女兒比兒子還難管呢。」

  「不會的,你只是關心她。」

  「旭民,你不會怪伯母不同意你們再交往吧?我比較自私,為昭穎想了很多。她爸爸對她期待很深,過幾年,她二哥可能會出來競選市府公職,她爸爸希望昭穎未來的夫婿能幫上忙,所以對她的另一半要求比較嚴苛。」

  「我能理解。」冷旭民沉重頷首,完全明白何母的苦口婆心,畢竟已不是第一次聽她提起了。

  兩人再寒暄幾句,何母沒再提起別的,冷旭民送她離開,直到電梯口,兩人才道別。

  年底,警察局舉辦一系列活動,包括慈善餐會和義賣募款,所得款項全數捐給慈善團體。

  結果地檢署這邊來了一批義賣的訂購單,什麼蛋糕、手工藝品、月歷、桌歷之類,讓同仁選購。

  幾個地檢署的女同事,包括女法警全圍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麼,嘰嘰喳喳笑得花枝亂顫。

  在販賣機投了零錢,何昭穎買了一杯熱咖啡,以塑膠小匙攪拌咖啡邊緣,低頭喝了一口,正要走進辦公室。

  「太帥了!」

  「很可口耶!」

  乍聽一群女人不斷贊嘆驚呼,何昭穎也湊過去熱鬧一下,發現警察局推的猛男月歷本來用意在義賣捐款,結果惹來一群女人邊看邊尖叫,根本是誘人犯罪。

  起初,何昭穎跟著不斷瞎起哄,待翻到八月那張,她雙眸微眯,瞬間變臉——

  八月是冷旭民的半裸照。五官帥氣,表情又酷又痞。沒穿上衣的他,胸肌、腹肌超明顯,還有最近流行的人魚線;另外,他腹部那個剛愈合的彈孔是歷劫歸來英雄的標志。

  已經不是驚呼贊嘆了,女人們兩眼發直,垂涎輕嘆。

  「哇,冷警官的人魚線好明顯喔!」

  「嘖嘖,這張帥到爆表了。」

  「好酷,好惹人犯罪!」

  何昭穎一股火上揚,再聽到女人誇她前男友很帥,她就快要抓狂。

  如果兩人還在一起,她根本不會同意讓他拍這種引人犯罪的照片,氣得她咬牙切齒,臉色很難看。

  剩下後面幾張月歷匆匆翻過,女人們早就拿起訂購單開始搶購。

  「昭穎,你要不要訂?」女生都買了,就剩她。

  「不用了,我不需要。」買來做什麼?難道要把月歷掛牆上,拿飛鏢射他的臉?何昭穎冷冷回應,氣憤旋身,回辦公室生悶氣。

  嚴冬消逝,春天悄悄來了。

  下了班,冷旭民走入警局附近的小巷,推開厚重的木門;室內酒吧的聚光燈制造暗影與亮面,他眨了眨眼,待適應裡面的光線,再熟悉地往更深處走。

  天花板頂端水晶燈折射出光線,灑在深褐色木質吧台上營造拋光的質感。

  音樂是鋼琴爵士,空間中彌漫酒與煙慵懶的氛圍。

  有時,冷旭民會來這裡喝一杯,約同事到酒吧裡面打撞球;偶爾打撞球的時候,冷旭民會抽幾根煙。

  打了一輪,他去吧台點一杯VodkaLime,剛好遇到兩名年輕的女法警,她們見到他,忽然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其中一個俏麗短發女警大膽說:「冷警官,可以幫我們簽名嗎?」

  「簽什麼名?」濃眉輕蹙,疑惑側過臉望向她們。冷旭民看她們從座椅旁拿出滾筒般的月歷,臉色微變,陰沉著,很酷地說:「饒了我吧,別開我玩笑。」

  說什麼做善事,要他們去拍月歷義賣,結果他們一到攝影棚,攝影師的要求實在太誇張,他們一群人都有被出賣的感覺。

  「沒想到冷警官也會害羞呢。」其中一名女法警以調情口吻說著。

  冷旭民揚起唇角,淡淡微笑,別開臉,卻遇上冷然森幽的眸光;隔著幾張座椅,何昭穎默然瞪他。

  有時,他們會在這間酒吧相遇;有時,越過熟識的人群,她會狂暴橫瞪他;有時,她會神秘瞅向他,他則旁若無人地以火熱目光對上她的眼睛,期待兩人交換不言可喻的微笑。

  但,她總是默然移開目光,不願意跟他交談。

  今晚也是如此。瞪看他幾眼,悄悄移開目光,寂靜啜飲馬丁尼。一杯、兩杯、三杯……她是他見過少數幾個酒量超好的,不會醉酒、不會吐、不會失態、也不會宿醉的女人。

  擔心何昭穎最近受退婚影響,心情才會這麼低落,冷旭民過去找她聊天,她隨即顯露不耐,垂睫,輕輕瞟掠他,低問:「有事?」

  「沒事,聊一下應不會怎樣吧。」捉一把她酒杯旁的花生,悠哉丟進嘴裡。

  「沒事的話請走開,我不想跟你聊天。」

  「生氣哦?氣什麼?」黑眸微笑,調侃問她。

  「你管我。」下頷揚起,何昭穎高傲瞪他,唇角冷嘲笑著。「害不害臊!你怎麼不全部脫光,那張八月的照片能看嗎?」

  冷旭民一時語塞,別開目光,冷哼回:「放錯目標了吧,你怎麼不把未婚夫盯緊一點?很訝異你竟然會讓他有機會愛上別的女人。」以前她占有欲出奇強烈,防得滴水不漏,根本不讓任何女生有機會接近他。

  何昭穎聳肩,一副無所謂。下一秒,才覺得不對。

  「你怎麼知道?」美眸凌厲靜靜瞟掠,忽了悟。「我媽跟你說的。你們見面的次數會不會太頻繁?」

  「是她來找我的,我能怎樣?」

  「你可以不要理她。」眸底閃熠冰霜光芒,抿唇冷笑。「這麼喜歡跟她聊天,怎樣,你喜歡我媽?」

  一直以來,她們母女的關系便有些緊張;她母親有一個標准的軌道,只要她脫軌不在軌道上,她母親就會費盡心力想導正她。

  而她只會更加反叛。

  像是,她母親不喜歡動物,曾把她國中時期撿來的小狗偷偷送走,為了報復,她就把母親花園裡的植物全砍光;她母親阻止她玩拳擊,她就把母親插花課堂要用的素材全毀了,高中二年級她母親不讓她報名念電影系,她就請冷旭得幫忙駭進學校網頁,惡整校長放訃聞。

  都是一些母女間小小的戰爭,很無聊的那種。

  現在,連前男友都站在她母親那邊。何昭穎冷哼一聲。「我比較欣賞你媽,你媽很酷。」

  「那我們交換。」冷旭民黑眸爍亮,開起玩笑。

  「好呀。」何昭穎淺淺勾笑,無所謂聳肩。

  黑發在肩上披散成一片雲,她面容美麗如昔;他凝望她,想起兩人曾擁有的美好時光。

  「小米漿還好嗎?」

  「很好呀,只是又更胖了一點。」

  「你要常帶它去跑步,別讓它愈吃愈肥了。」

  「它胖或瘦都是我的狗,和你有什麼關系?」畢竟是他狠心拋下她和小米漿的,憑什麼現在還跟她說這些?

  她口氣很衝,美眸晶燦冷然,側過臉瞪他一眼。他嘲弄笑了一下,沒吭聲,靜默中,垂眸凝視透明玻璃杯,浮在液體上面的冰塊映照著天花板水晶燈璀璨的碎芒,忽聽到她幽幽說:

  「我的一切都和你無關,我過得好不好也和你無關,有沒有婚約、被退婚也和你無關,你是這麼想的吧?」

  「我從沒這麼想過。」伸手輕撫她頰邊柔細黑發,他黑眸深邃,蘊含無法說出口的感情,低嗓輕語:「昭穎,我希望你能幸福。我不清楚你前未婚夫是怎樣的人,只知道他沒眼光;你也別難過,我想你母親還會幫你挑到最好的,屬於你的一定是最好的。」

  不會有最好的。她沒辦法像愛他一樣再去愛別人了,也沒辦法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和他這樣並肩閑聊。

  那太痛了,有時光想起就會痛到幾乎無法呼吸。

  「冷旭民,我覺得你很矯情。算了吧,真正傷害我的人是你,你有什麼資格再安慰我。」深深凝睇他,何昭穎起身離開前,這麼對他說。

  對他來說,何嘗不痛?

  明知道離開她是對的,卻依舊存有很深的負疚,內心割舍不下對她的情感,想到那樣深度的愛意,他提不起精神、也沒辦法再去愛其他女人。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8:44

第二十二章

  五月國考之後,冷旭民升上二線二星警官,申請調回台中的正式公文下來了;他升職後,成為保安大隊第三分隊的副隊長,下個月就要正式上任。

  原本他想打電話告訴何昭穎,但兩人私下已好幾個月沒有往來,怕打擾她的生活,猶豫了好幾天,要搬回台中前,決定還是主動跟她說一聲。

  何昭穎剛離開法院,在路上突然接到冷旭民的電話,他支吾半天,終於說:「下個月,我要調回台中了,你一個人在台北多保重。」

  「調回台中?」一臉訝異,她將車徐緩停到路邊,專心講手機,低問:「你為什麼突然被調回去?」

  「剛好有職缺吧。」

  「哪裡的職缺?」

  「保安大隊第三分隊的副隊長。」

  「你升官了?」何昭穎淺淺微笑,很自然脫口說:「恭喜你,請我吃飯!」

  「好。今晚你有空嗎?」他答得也很爽快。

  何昭穎卻立刻後悔,急忙改口:「不用請我吃飯,我是說……恭喜你,但不用請我吃飯。」

  「沒關系,我請你。」若有所思,黑眸深亮,冷旭民幾近懇求:「昭穎,我們能當朋友嗎?」

  不能復合,不能在一起,至少可以當朋友,彼此關心,他不會逾矩的。冷旭民認為自己可以做到。

  靜默好久,望著車窗外午後熙攘的街道,何昭穎覺得自己做不到,怔然說:「不行,我沒辦法。」她怎可能只當他是朋友?

  冷旭民聽了很失望,只說:「好吧,那就這樣了。」沒有繼續堅持,他低聲說:「你多保重。如果有喜事,傳個簡訊告訴我,好不好?」

  「告訴你做什麼?」她忽冷嘲熱諷:「你喜歡接我的紅色炸彈?」

  他很酷地笑了。「丟過來吧,我還行,接得住。」

  「你如果結婚的話,別寄給我,我還是很氣你的。」

  「放心,我一定等你結婚了,才開始談感情;到時你有老公,就不會再介意過去發生的事。你說這樣好嗎?你就不要氣我了,好不好?」溫柔安撫她。

  不好、不好、不好!她心裡完全不同意,咬唇始終不吭聲。隔一會兒,才冷冷說:

  「如果我永遠不結婚,你就永遠不談戀愛?」黑眸清麗,蘊含輕蔑冷笑。

  「可能嗎?你又想騙我了。」

  以往她任性鬧起別扭,他總是得花時間好好安撫她,弄到最後他耐性盡失,放狠話說:「那你說要怎麼樣嘛,一句話我說到做到。」

  可是,現在他沒辦法這麼講,只能淡淡說:「相不相信都隨便你,這些早就不重要了。」

  說完,他先結束通話。

  她一個人坐在車內發呆,一時反應不過來。其實,他們已很久沒聯絡,扯東扯西,他只是告知一聲要調回台中,沒關系的,他調不調走對她來說差別不大。

  可是,思緒反復,沒來由地沮喪。說到底,就算不聯絡,她還是不想和他分隔兩地。

  結果,何昭穎默默申請調回台中;然而,短時間內不太可能有職缺,等了四個月,好不容易台中地檢署出現一個職缺,但有其他同事比她更早申請,她只好裝可憐說自己不喜歡台北、很想家什麼的,苦苦哀求,對方終於心軟先把機會讓給她。

  後來,何昭穎終於順利調回台中。

  十一月,冷旭民聽說地檢署新調來一名冰霜美人型的檢察官,態度冷淡,行事精明,品味很好,家世很好,常穿名牌套裝,濃黑直長發,氣質一流。

  重點是女檢察官未婚,害他底下男性刑警各個蠢蠢欲動,常假借公務主動邀約,對方卻笑著婉拒。

  辦公室整天熱鬧哄哄,還公開打賭看誰能約成,連冷旭民也被拱;他完全沒有戀愛的衝動,無聊到直接拒絕。後來,才發現那美女檢察官就是何昭穎,他忽然想起高三時同學相約打賭,爭邀她看電影的青春往事。

  如今,往昔已逝。

  冷旭民默然旁觀眾人喧囂,不理會何昭穎怎麼任性對待他們,他早就料到始終有一、兩個愚蠢男人搞不清楚狀況,被她美色誘惑,誤以為自己有機會,卻被她耍得團團轉。

  私底下,他們真的沒有往來了。

  何昭穎調回台中也沒有通知他,警隊和地檢署經常有公務往來,冷旭民和長官餐敘,他的大隊長黃致中曾為兩人介紹,極有默契地,他們裝作不認識,沒人知道他們的過去,沒人發現他們學生時期曾深愛過、分手過,自然就不會傳出誇張的八卦。

  警隊和地檢署還是有許多公務往來的機會,但這些交由下屬去做就可以,除非遇到大案,他們公務接觸的機會並不多。

  直到年底,他有個下屬是剛畢業一年的菜鳥女警,叫李姿勤,頻頻抱怨何檢察官會沒理由壓她的案子,送到那裡的公文總是簽得特別慢,請她向法官申請搜索票常被刁難,害她無法順利辦案,破案率出奇低。

  起初,冷旭民不怎麼相信。這不太可能吧?會不會她是菜鳥,工作不順就把錯推到別人身上?這不是沒有可能。

  有一次,冷旭民叫李姿勤去申請搜索票,告訴她很緊急,叫她請檢察官通融一下,速去速回。結果等了一個下午還沒申請下來,竟然還有臉回來;回來之後,不斷抱怨何昭穎對她有成見。

  「喔,對了——」女警官一臉沮喪。「何檢察官說如果是你要用的,叫你自己過去拿。」

  冷旭民不信居然有這種事,也不過是一張搜索票還要他親自跑一趟?

  後來,他親自去一趟地檢署辦公室,何昭穎正埋首研究明天起訴的案件,看也不看他一眼。

  「嘿,我要的東西呢,你簽了沒有?」手指屈起,輕敲她的辦公桌。

  她冷淡揚眼瞄他一下,又埋首研究檔案。「等我這邊忙完好不好?冷、副隊長。」

  冷旭民暗壓怒氣,等了好一會兒,何昭穎還是不理他,他臉色變陰沉,五官冷峻,微怒說:「這我很急,你可不可以先簽給我,我現在就要。快點!」

  還是沒反應,而且這次她連臉也懶得抬。搞得他超火大,濃眉壓眼,動手找那張申請單,怎樣都要她先簽。結果,何昭穎美眸清澈,淡然瞟掠他。

  「你不要把我桌子弄亂,我很多資料要看,你就不能等一下嗎?」

  「我中午就派人過來拿了,你到底要我等多久?」搜索票需經檢察官通過,再由檢察官請示法官核准,急的話,半個小時就能搞定,哪知道她會拖成這樣。

  問一句,她竟半天不吭聲。

  她分明故意刁難,李姿勤沒亂說,冷旭民不知道哪裡得罪她,不禁湧上一股悶氣。

  靜默中,何昭穎徐緩抬臉,淡淡瞟掠,只見他臉色鐵青,緊抿薄唇,氣到不願開口。她看了一下申請搜索票的內容,慢慢簽上名字;他一把搶過去,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查案、破案需要「檢警合作」,檢察官這邊,冷旭民得罪不起。

  然而,陸續又發生幾次類似情形,最嚴重的一次,他都已經整隊要出發了,李姿勤才趕回來告訴他:「搜索票申請不下來。」

  一再忍讓都沒用,何昭穎愈來愈得寸進尺。冷旭民氣得飆車去地檢署,當時何昭穎正在開會,他雙手交叉抱胸,面罩寒霜,等在會議室門外,她一出現,他當著大家的面終於爆發:

  「你對我有意見,直接衝著我來,何必在公事上故意刁難我的同仁?!」

  「冷副隊長,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唇角嗤笑,何昭穎冷淡瞟看他。

  「少給我裝無辜!」猛地捉住她的手肘,將她推向辦公室。「你是故意的,明明半個小時可以辦好的東西,你偏要拖延一整天!何檢察官,你知道你延誤我們的進度嗎?!」

  「事有輕重緩急,說延誤太誇張了吧。」美眸冷瞪著他。「你如果不滿,可以投訴我。」

  「去你的!你對我有意見直接說,何必故意整我?!」

  冷旭民將她推進辦公室,怒吼聲壓不下來,引起旁人的圍觀,他一把將門在他們面前關上。

  「說吧!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有怎麼樣嗎?」她靜靜凝睇他,眸光柔和無辜。

  他才不會被她這副表情蒙騙,他很清楚她的個性,標准的雙面人,外表裝作冷淡專業,骨子裡卻會為無聊瑣碎的小事介意。

  「上次我那個案子你說罪證不足不起訴,要我多找一些證據,現在好不容易有新線索,你卻故意拖延——」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8:56

第二十三章

  「冷副隊長,你現在是在暗示我專業、判斷力有問題?」黑眸微眯,眸底冒出冷焰,直盯著他。

  「少跟我來那一套!我認識你也不是一、兩年,你要這樣整我,還不如直接說你到底是哪裡不滿!還有,你對李警官看不順眼,是不是?」

  「沒有。」否認到底。

  「沒有!」低吼暴怒,冷旭民濃眉挑起,深思凝瞅她。「搜索票簽一簽,你跟我一起出任務!」

  「我今天事情很多——」

  不聽她說完,他把筆硬塞入她手中,要她簽名,然後就把她拽出辦公室,飆去法院找法官簽名。一路上,何昭穎冷眼瞪他,他置之不理。

  這次任務和詐騙集團有關,他們找到涉案嫌犯住處正進行搜索。

  由冷旭民帶第三大隊出發,全副武裝,何昭穎坐在他開的車的副駕駛座,連防彈背心都穿上。通常這類任務由檢事官負責即可,不懂他為何堅持要她一起。

  目的地是一重劃區的獨棟屋宇,冷旭民下車,派幾個人從前後面進屋搜索,留李姿勤留守,然後叫何昭穎躲在車內不要下車。

  所有人都進屋之後,結果有一個嫌犯太慌亂,直接從二樓陽台跳下來,嚇得何昭穎在車內楞住,呆望著李姿勤。

  「那人要跑了,你不去追嗎?」李姿勤也和她一樣,完全呆住,動也不動。

  「呃?可是冷、冷副隊長要我守住你,不讓你亂跑。」聲音輕嗲,表情無辜困惑。

  「守住我干嘛?人都要跑了!」眼睜睜看著那人跳下來傷到腳,仍一拐一拐要逃走,何昭穎急著開車門跳下車。

  一看有人下車,嫌犯拿槍就是一陣亂射,嚇得何昭穎急忙蹲下,找掩護躲藏。

  聽到戶外槍聲大作,冷旭民趕緊衝出來察看,發現漏掉一名嫌犯,趕緊派下屬去追;然後,他跑去何昭穎那裡,質問她為什麼要下車。

  「我看到他從二樓陽台跳下來,我不知道他有槍。」

  見她驚魂未定,美眸恐慌,冷旭民護送她上車,瞅見車內李姿勤,忍不住問:「你剛怎麼沒追上去?」

  「副隊長,是你叫我留守,看住何檢察官的。」清秀瓜子臉十足的無辜。

  「我叫你保護她的安全,但看到嫌犯你不知道要下車追,我真不知道你怎麼畢業的。」酷臉冷凝,他雙手叉腰,嘲諷說道。

  李姿勤忽地羞靦,羽睫輕眨,唇角微抿笑了笑。「人家是因為崇拜副隊長才報考警校的。」

  冷旭民黑眸森冷,艱難扯動唇角,苦笑一下,暗忖:簡直是少根筋的天兵。

  後來,嫌犯捕捉回來,搜索結束,冷旭民開車載何昭穎回去,兩人在車內幾近無語,下車前,何昭穎忽地冷嘲:「聽說李警官的大伯是局長,你這新對像不錯,對你未來官運很有幫助。」

  冷旭民徐緩側過臉,定睛凝瞅她。大家都說她精明干練,但沒人知道她這女人野蠻任性,很小心眼。

  「何昭穎,你該不會聽了傳言,誤以為我和李警官有什麼,才會故意整我吧?」

  「當、然、不、是。」徹底否認。「我怎麼可能是這種人?」

  冷旭民利眸微眯,顯露懷疑,濃眉深褶,不以為然搖頭,只好強調:「她不是我的新對像。」唇角微扯,有抹冷笑,黑眸直盯著她猛瞧。「你真的沒拿這件事找我麻煩?」

  「沒有呀。」她美眸晶燦,輕佻笑了。就算有,他們都分手這麼多年了,她哪好意思承認?

  但明明就有呀。

  繼上次兩人一起出完任務,陸續又發生不少摩擦。

  結果,謠言四起,說兩人水火不容,互看不順眼,說什麼冷旭民對何昭穎態度太強悍,何昭穎對冷旭民反應太冷淡。

  冷副隊長動不動就衝進地檢署的辦公室找她算帳。這,會不會太誇張?

  但沒人發現,其實,都是何昭穎故意先激怒他,把他惹到跳腳,自己再轉身偷笑。

  其實,兩人就算沒在一起,相處模式還是跟以往沒什麼兩樣,冷旭民不能有女性對像,連被女生崇拜也不行,等於還是被何昭穎吃得死死的。

  兩人共事之後,冷旭民獲得的唯一好處,就是他決定的事情,何昭穎無法拒絕他;所以,有很多次,他覺得可以展開行動,她覺得還要再等、再搜集更多證據,每次都被他說服。

  一年來,她幫了他很多忙,有些案子順利破了,有些卻衝過頭,害她被主任檢察官嚴正警告、訓話好幾次。

  整體而言,和冷旭民一起工作很好玩也很過癮。而且這一年來他們一起破了兩個大案,加上兩人外型出眾,不久,傳言四起,將兩人稱為檢警界的「金童玉女」。

  濃冬之際,中部檢警合作,掌握詐騙集團犯罪事證,逮捕首腦、黨羽等三十人,破獲大案,沒多久,聯合舉行一場慶祝餐會。

  地點靠近美術館的一間西班牙風格紅樓餐廳。

  夜晚,飄著寒冷細雨,冷旭民剛到,裡面氣氛熱鬧非凡。餐點全采自助式,飲料可以去吧台點;他拿起餐盤選餐,正要找座位,不經意瞄見何昭穎周邊圍了一群男警官,吆喝聲很大,似正在拚酒。

  他敢說那群男人沒有一個喝得過何昭穎;遠遠瞄到她優雅端莊,流露溫婉的微笑,他覺得她真的好會假喔。

  如果告訴他們,她大學時期會在屋裡裸體聽綠洲或皇後樂團的搖滾樂,而且把他灌醉,自己還很清醒,不知有沒有人會相信他說的話?

  當然,這些他一個字都不會說的。

  果然,整晚就看到何昭穎把男警官一個個放倒。冷旭民唇角微揚,露出輕蔑的笑,走向何昭穎。

  「你下屬好像酒量都不怎麼好。」輕瞄他們喝醉了還在胡鬧,她抬起臉,微笑凝視冷旭民。

  「玩夠了嗎?可以放過他們了吧。」伸出手要拉她起身。

  她挎起皮包和黑色大衣,朝他漾開淺笑,搭著他的手起身;他幫她套上黑大衣,聞到濃濃酒味,然而她晶亮美眸依舊清澈,仿佛一潭深黑的湖水。

  「該回去了,我送你吧。」冷旭民沒喝酒,剛好可以載她回去。

  「嗯。」微頷首,何昭穎和他一起走到戶外。

  外面冷颼颼的,飄著微微細雨,兩人走向停車場,冷旭民側過臉說:「我今天騎機車,不會介意吧?」

  「不會。」眸底有抹嬌柔,撅起嘴,輕輕睇看他。「你好久沒載我去兜風了。」

  「你想去哪裡,我載你去。」走到那輛紅白色熟悉的重機,停下腳步,他將安全帽遞給她,她戴上;他面容低垂替她將扣環扣上,指尖掃觸過她臉頰,她揚睫凝睇他,眸光水汪汪,亮得出奇。

  「不知道耶,你覺得我們能去哪裡?」

  如果可以,哪裡都好;最好載她去只有兩人的天涯海角。其實,這才是她心底真正想說的。

  冷旭民戴上全罩式安全帽,聳聳肩,沒回答她。

  上車之後,何昭穎緊緊圈摟他的腰,細致的臉龐熨貼他的肩背,感覺冷冷潮濕的風刮在臉上,心卻一片溫暖,不明白為什麼她就是這麼愛他,希望永逮都不要放開他。

  已經特別繞遠路,可是不管怎麼繞,最後還是得面對現實。遠遠看見她住處大樓,冷旭民漸漸緩下速度,停在那棟大廈階梯前。

  由於她家別墅在郊外,她覺得上下班不方便,調回台中後,獨自租了一間二十五坪的公寓,就在地檢署附近。

  她跳下機車,他拿下安全帽並踢下腳架,將車停妥;她脫下安全帽還給他,他接過去放在機車上,陪她走上大樓的階梯,兩人停在一道玻璃門前,她安靜凝視他。

  「下次不要喝那麼多了,就算不會醉,對身體還是不好。」

  「好啦。」就像以往,他多念她幾句,而她老是敷衍答應。「晚安。」忽踮起腳尖,在他俊臉印上一個輕吻,依依不舍瞟看他。

  他以指腹輕觸她臉頰,眼神相當溫柔,勸說:「早點睡吧。」

  停頓半晌,她美眸璀亮,猶豫地輕啟雙唇,終於鼓起勇氣說:「你不上來看小米漿?牠也很想你。」

  「改天吧,等天氣放晴,你把它帶到公園,我可以跟它一起跑步。」他垂下手,別開目光,婉轉拒絕她。

  他傷了她一次,沒辦法輕易再給她任何承諾,兩人復合這條路要是行不通,再多的留戀、再多的感情,也只是徒然。

  她心裡也明白,可是就是沒辦法坦然放開他。

  尷尬咬唇沒說話,低頭在皮夾內找到門禁卡,安靜側過臉正要刷下門卡,冷旭民忽然溫柔說:「昭穎,你該去相親。聽說你拒絕了好多次,這樣怎麼行呢?」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09:07

第二十四章

  她一顆心瞬間往下沉,怔怔回眸看他,只見他眼眸深黑,若有所思正望著她。她早就明白,她母親還是有跟他聯絡,還是反對他們,他對她的態度還是沒變,一切和以往沒什麼兩樣。

  可是,她就是沒辦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何昭穎黯然,聲音緊繃說:

  「我工作很辛苦,沒多余的時間去相親。你和我媽整天提,夠了沒?你們不嫌累,我都累了,可以不要再這樣逼我了好不好?」冷冷回應,她刷卡進入屋內,頭也不回。

  近一年,何昭穎和冷旭民都拒絕太多次相親的機會,何母不改初衷,打電話給他也總是苦口婆心勸說。

  「李警官是個不錯的對像,她很年輕、有朝氣、有活力,她伯父是警界高官,對你的事業大有幫助。如果你們都沒有穩定對像,工作接觸又這麼頻繁,昭穎對你仍舊存著復合的希望,才會不斷拒絕那些相親。」

  「不會的,我們都清楚不可能。」

  雖然嘴巴上是這麼回復何母,但冷旭民說得太心虛。

  這一年相處又拉近他們的距離,外人以為他們水火不容,私底下,兩人互相調情的意味愈來愈濃,曖昧與心動的火苗焰光四射,心知肚明。

  但,復合又能怎樣?現實無法扭轉。這年,冷旭民二十九歲了,而何昭穎也二十八歲,他怎能因愛她而耽誤她的青春?

  目送她背影進入電梯,冷旭民獨自走下台階,戴上安全帽,旋動引擎,呼嘯遠去。

  【第九章】

  就算相愛,兩人還是不能在一起。

  認清這事實,何昭穎心灰意冷了。

  工作上,不再為好玩整冷旭民;私底下,也不會再說曖昧不清的話語,完全遵守公事公辦的規則。

  母親安排相親,她也去,當場對男方東挑西嫌,嚇得對方退避三舍,說她很難搞。實情上,連冷旭民都說她有公主病,很難搞定。

  春天結束,轉眼夏天又到了。

  早晨,天氣燠熱難耐,何昭穎上班途中,短短五分鐘路程,走到一半,忽然暈倒了。

  等她醒來,已在醫院急診室。她錯愕慌張,身旁護理師才告知她在人行道暈倒,好心路人叫救護車送來醫院。

  「啊,小姐,你不能下床!」護理師阻止何昭穎。「醫生規定等一下要安排進一步檢查。」

  「我沒事,我早上還有工作要做。」何昭穎不理會她,徑自下床,雙腳剛踏地,眼前忽又一陣黑,感到暈眩。

  護理師扶她坐在床緣,沒多久,急診室醫生過來詢問她情況,她氣色不是很好,略顯蒼白,仍頑強說:「可能只是工作太忙,沒吃早餐,貧血吧。」

  「要檢查後才知道。小姐,這樣突然暈倒是第一次嗎?」醫生詢問。

  何昭穎語塞,抿了抿唇,低語:「上個月在家裡暈過一次。」

  「頭會痛嗎?」

  「有時候會。」何昭穎手摸太陽穴,指了指後腦,誠實說:「這裡會痛。」

  「有其它症狀嗎,還有上次暈過去怎麼不來就醫呢?」

  「輕微嘔吐、惡心,我吃止痛藥就不會痛了,可能只是身體太累,我覺得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醫生做了一些記錄,抬眼看何昭穎一眼。「等一下先安排照X光,驗尿液、抽血檢驗一下。需要通知你的家人嗎?」

  「不用了。我得先打電話請假。」何昭穎低頭在公事包找手機,打電話到地檢署請半天假。

  在醫院接受檢查結束,離開後,何昭穎去吃中餐,午後一點才進辦公室。

  她助理立刻告訴她,早上有一些緊急電話需要她馬上回復,都寫在便條紙上。

  裡面竟然有冷旭得的電話。有一陣子沒聯絡了,何昭穎疑惑訝異,立刻回

  電話給他,結果,他說:「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和我哥有關的。」

  「什麼事?」美眸微眯,頗感好奇。

  「電話裡講不清楚,我可以現在去找你嗎?」口吻略顯嚴肅。

  「好呀,我在辦公室等你。」

  何昭穎脫掉西裝外套,打開電腦、放音樂,隨意瀏覽網頁,等冷旭得過來。大約半小時,他終於來了,還提著筆記型電腦和一大袋牛皮紙袋。

  見他一臉憂心忡忡,何昭穎困惑:「你哥怎麼了?」

  「看來你還沒接到消息,這案子應該還在政風處辦理。唉,不知會拖多久。」將電腦放在一旁,把牛皮紙袋的文件拿出來,請何昭穎過目,接著說:「我哥被上級長官要求停職,接受徹查。」

  「為什麼?」對此她一無所知,驚詫萬分。「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已經停職五天了。」冷旭得拉了一張椅子坐下。「他不要我告訴你,怕你擔心。但這件事我想來想去,不知道該找誰幫忙才好,所以,還是決定找你。」

  「怎麼會有這種事?」何昭穎低頭翻閱文件,眉宇深鎖,研究一陣,不解問:「你哥是因為什麼原因被停職?這些是什麼東西?」一大堆資料帳號,沒頭沒腦的。

  「這是我駭進市警局電腦查到的東西。我哥的長官叫黃致中,你應該也認得吧?」見她頷首,他繼續說:「他說我哥被查到帳戶有可疑資金,懷疑他向毒梟索賄。照理來說,他每月薪水都固定彙給我媽了,所以帳戶裡沒多少錢,可是前陣子有好幾筆錢忽然同時彙入,加一加大約三、四百萬。」

  「三、四百萬?這金額對公務員來說有些龐大。你查到是誰彙錢給他的嗎?」

  「查得一清二楚,所有資料都在上面。起初,都是一些人頭帳戶把錢轉來轉去,最後全轉到我哥名下,我查不到什麼線索,但慢慢研究那些人還是可以找到關鍵人——林琴雅。你對這個名字有沒有任何印像?我問過我哥,他說根本不認識這女人。」

  「這名字有點熟悉。」疑惑深思,何昭穎忽記起剛調來中部,曾辦過某個電玩索賄警察案,這女人是白手套,任職某酒店公關,好像是黑道大哥的情婦,但後來查無實據,案子不了了之。

  何昭穎起身,走向書櫃,要找出那檔案,邊找邊對冷旭得說:

  「你先把資料放我這裡,我研究一下,發現有什麼新線索再告訴你。」

  「好,那就拜托你了。」冷旭得站起正要離開,忽又說:「對了,你如果還需要什麼資料,告訴我一聲,我再想辦法弄出來。」

  「暫時應該不用。」她無奈笑了,侵入警局資料庫是違法的,為了冷旭民,他才會鋌而走險,依她檢察官的身分,可以申請調閱資料,不能像他行事這麼魯莽。

  猶豫片刻,何昭穎終於還是問了:「你哥呢,還好吧?」

  「他沒事做,整天在打籃球,曬得很黑。」停頓一會兒,冷旭得說:「我中午還沒吃,怎麼樣要不要一起?」

  「我才剛吃飽呢。」

  「那我自己去了,有進一步消息一定要跟我聯絡。」

  「沒問題。」何昭穎送他出辦公室,兩人一直聊到門外,等他離開,她才又回到辦公室研究這個案子。

  照理來說,市警局內部惡鬥,完全不關地檢署的事,最好不要插手,靜觀其變才是最上策。

  但事關「冷旭民」,等於挑到何昭穎的敏感神經。不出幾天,她動員地檢署底下的人力,要大家先放下手邊的案子,專心清查林琴雅這女人。

  何昭穎不相信冷旭民可能牽涉索賄,他不是這樣的人。

  更何況,他調來中部沒多久,權力還沒到達一定程度,怎可能有包庇非法電玩或毒梟的能力?

  但對方為什麼彙了幾百萬給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酒店執照快過期了,何昭穎派人先去店裡徹查,找一個借口將林琴雅叫來訊問。這女人一問三不知,完全裝糊塗,矢口否認到底,何昭穎只好先把她飭回。

  接下來,她派底下干員天天前往酒店、電玩店徹查,只要查到不法事證就要斷水斷電,讓他們生意難做。

  沒過幾日,林琴雅竟主動到地檢署說明,改口說她彙錯帳號,不是要彙給冷警官,可能彙款操作錯誤,不小心彙到他的戶頭。

  會有這麼烏龍的事?何昭穎一陣冷笑,還是照三餐派人去酒店查案,她就不信查不出真相。

  對方生意難做,終於受不了,突然找冷旭民上司黃致中來關切,何昭穎親自接見黃隊長,兩人在辦公室展開對談,泡茶寒暄,一陣官腔,黃致中才破題說:「這案子政風處還在搜證當中,地檢署這裡實在沒必要大動作插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10:53

第二十五章

  「黃大隊長,您說插手就不對了,警方的調查我不會干涉,我自己有案子和這牽涉在內,具體的內容我必須保密,這點還請您見諒。」

  冷艷美眸淡然瞟掠,有些話何昭穎沒點破,這案子她會緊咬不放,如同獵狗追殺他底下一兵一卒,都是因為他動到她的人了。

  冷旭民比較好對付,但何昭穎這人他惹不起;黃致中清楚她家世背景雄厚,人脈也很廣。她大哥是法官,二哥已經進入市府團隊,是副市長,她父親當過多屆立委,政商關系向來良好。

  黃致中見情勢不對,顧左右而言它,官腔幾句,隨即告辭。

  夏夜晚風,九點後的高中校園,寂寥冷清。

  剛結束一場球賽,籃球場上人零零落落,高聳的燈光斜斜映在PU地板上,將人影拉得老長。

  冷旭民坐在籃球架下喝掉一罐礦泉水,低頭擦汗,忽聽見高跟鞋踩在PU地板的聲音,他抬起臉,遠遠望見何昭穎朝他走來,人影在光線中一片模糊,但姿態是如此熟悉。

  何昭穎慢步到他眼前,見他渾身是汗,美眸輕眨,取笑:「日子這麼清閑哦?」

  「運動健身也不行?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濃眉微蹙,略顯懷疑。

  「打電話去你家問呀。」

  「有事?」

  「沒事。聽說你被停職了,來關心一下。」將沉重公事包擱在籃球架旁,輕快俐落坐到他身邊,斜覷他。「怎麼不告訴我?很見外喔。」

  他停職快兩周了,雖個性耿直自覺站得住腳,但內心仍舊為此焦躁不安,更不想讓其他人擔憂,當然不會主動告知。

  「你不要插手,免得惹來一身腥。」瞟她一眼,忍不住叮嚀。

  「嗯哼。」垂眼淡應一聲。

  冷旭民側過臉盯看她,好像不習慣她這麼順從。察覺他緊盯不放的視線,她眨眼無辜,兩手一攤。「我什麼都沒做。」

  收回目光,他單手拿起籃球,站起來。「我要回去洗澡,你呢?」

  「我開車過來的,可以自己回去。」

  正彎腰拿起公事包,他倒是先替她拎起來,單肩背上。「我送你過去開車。」

  「嗯。」輕輕應了一聲。

  一前一後走向校外,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晚風輕送,何昭穎走在後面,冷旭民在前方,不時像個大男孩運起籃球,嫌她走太慢,偶爾還會停下腳步等她。

  穿過兩排高聳椰林大道,兩人走出校外,冷旭民停下腳步,轉身問:「哪邊?」

  何昭穎指向左方,他朝那走去,看見她的車,才停下來等她走近。「最近有去相親嗎?」

  黑眸深邃,目光專注,在她臉龐來回梭巡似尋些什麼。她冷瞟他,不耐煩說:「有啦。」

  「那有穩定交往的對像嗎?」

  何昭穎擰眉,一把搶回公事包,找出車鑰匙,開啟中控鎖。「沒遇到喜歡的,能怪我?」任性傲慢回他。

  「年紀不小了,稍微合適,就別挑了。」苦勸說道。

  「你不挑,你先去結婚呀,我攔著你了?」嫌他擋住車門,何昭穎揮開他,他卻反捉住她的手。

  「又生氣了?怎麼講兩句話就要生氣?」放開她,低聲溫和問。

  她抿唇不語,眸底一片憂郁;他直勾勾看著她,等她出聲,她才倦怠說:「不要逼我,好不好?我最近很累,事情已經忙不過來了。」

  「忙些什麼?」將她長發輕輕挽至耳後,眸光溫柔看著她。

  還不是你的事!話到嘴邊又收回去,她干脆把臉靠向他胸口,雙手勾著他脖子,也不管他渾身彌漫汗臭味,含糊不清說:「就那些事,我不想講。」

  她看起來好像真的很累,需要有人可以依靠;他雙手摟著她的腰,將她拉進胸懷。兩人好一會兒都沒開口講話,他一點也不想放開她,聞到她頭發散發香氣,他忽然很衝動地貼近她耳畔,對她說:

  「下次你母親要是又打電話來問我你的事,我就告訴她我要把你藏起來,帶你走,和你私奔。」聲音蠻橫,粗渴的氣息直接噴在她肌膚上,熱吻她耳殼、頰面,和她臉貼臉,耳鬢廝磨。

  她揚起臉,想吻他的唇,他卻握緊她雙肩,半推開她。她櫻唇微啟,美眸茫然,怔然凝視他;他雙眸如火燭灼亮,薄唇緊抿,壓抑情感,好一會兒才說:「昭穎,我們兩個得有一個人先放手。」

  「你放呀。」輕扯唇角,痴然噙笑,美眸一片晶亮,憤恨瞪著他。他要是先放的話,她剛好有借口可以恨他一輩子。「我是怎樣都不會放的。」

  他也笑了。「好吧,那我們就這樣耗著吧。」

  話剛說完,他轉身要離開,她拉開車門,正把公事包放進車內,忽然眼前一黑,雙腳發軟,她以為自己要像上次一樣要暈過去——冷旭民先一把抱住她。

  他原本回頭是要跟她說再見,看她不對勁,立刻衝過來抱住她,緊張不安地問:「怎麼了?我看你快昏倒了。」

  「沒事。」她站穩腳步,這才放開他,手輕摸額頭,蹙起細眉。「頭有點痛。」

  「要不要我帶你去看醫生?」

  「不用了,我沒事。」她很快回答,眼神卻閃爍不定,別開目光,獨自坐進車內。「我有點累,要先回去。」

  「好吧,開車小心一點。」見她關上車門,他退開幾步,等她把車開走,他才走回家。

  【第十章】

  星期六,冷旭民收到下星期一復職的好消息。

  林琴雅主動向政風處說明她彙錯帳號了,希望把錢討回來;政風處先前已將冷旭民帳戶凍結,在查明真相後,才會把錢退回給林琴雅。

  既然兩人不認識,進一步也查無具體事證,林琴雅又一再主動到案說明,這案件就不了了之,算是還了冷旭民清白。

  星期一,冷旭民回警局復職,同事們私下都說冷旭民調來中部短短一年衝太快,破了兩個大案,功高震主,黃大隊長備受威脅,才會找人陷害他,誣陷清白。

  要不是何檢察官對林琴雅緊追不放,真相不可能短短兩周就水落石出;這種案件通常能拖就拖,半年、一年都有可能,而且污點既沾上了,名譽早已受損,時間拖太久,冷旭民就算後來復職,到時候相信他清白的人恐怕不多。

  案件順利了結,警局傳言甚囂塵上,再也沒人說何檢察官和冷副隊長水火不容,兩人——怎麼說?美女檢察官一路護衛冷副隊長,關系「萬萬」,很曖昧呀。

  冷旭民復職隔天,打電話給何昭穎,劈頭第一句話就說:「不是叫你不要插手?」

  「我自己有案子牽涉進去,可不是為了你,別想太多。」否認到底。

  「唉,我不想欠你人情。」雙眸深黑,低聲溫柔對她說:「你叫我怎麼辦才好?」

  「那……」沉吟一會兒,她撒嬌說:「我現在肚子餓了,你幫我買晚餐。」

  「你就只有這個要求?」挑濃眉,他唇角失守,笑了起來。

  「干嘛?不要跟我講連這你都做不到。」微嘟嘴,伸手彎腰在桌下逗弄小米漿。「我肚子很餓。」

  「我現在如果去你辦公室送吃的,明天這裡就謠言滿天飛了。」

  「我在家裡呀,你送到樓下管理室,等等我下去拿。」嬌蠻任性。「買錯,要給我重買喔。」

  「你今天請假嗎?」才五點就想吃晚餐,而且還在家裡。「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沒有,我年假太多沒請,這幾天沒案子進來就先放假呀。」口吻輕松,內心卻很心虛。

  其實是健檢報告上周出爐,醫生覺得不樂觀,又安排更進一步精密檢查,今天才會請假。檢查完,都下午三點了,她不喜歡醫院提供的便當,才會什麼都沒吃就回家。

  「好吧,我買好送去給你,等我一下。」掛完電話,冷旭民拿了鑰匙離開辦公室。

  初秋,冷家爆出喜事,老三冷旭得和公司櫃台小姐決定閃婚,婚禮從籌備到舉行,短短一個月內完成。

  冷旭民沒幫上什麼忙,婚禮全由女方主導,之所以一切都這麼急、這麼趕,因為女方已經懷孕了。

  他們這種快三十歲的年紀,同學、朋友或同事只要有對像本來就會一對對走入禮堂,這很正常,沒什麼好奇怪。

  婚禮這天,由於冷家這邊親戚很少,冷母拉何昭穎過來湊數坐主桌,婚禮結束之後,冷旭民開車送何昭穎回家。

  過後沒幾天,冷旭民突然接到何母的電話,寒暄問候,話題進入正題,何母忽問:

  「你弟結婚,怎能叫昭穎坐主桌?」新娘那邊有親戚剛好認識何母,喜宴上對方看到何昭穎坐冷家主桌,這話傳到何母這邊,還說看到昭穎和冷家互動親密,儼然冷家一分子。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11:06

第二十六章

  「我媽只是想說湊個人數,沒想那麼多。」

  「這樣不行,昭穎最近已經去相親了,對方陳醫師對她很有好感,兩家也都覺得彼此適合。唉,我知道你母親沒那個意思,但其他人看見,會怎麼想?以為昭穎已經有對像,結果還去相親,萬一話傳到陳醫師家人那,不就不好了?」

  「抱歉,是我媽疏忽,想得不夠周全。」

  「你們年紀也不小了,有好的對像就要好好把握,陳先生這邊對昭穎很滿意,他在紐約開業,是優秀的外科醫生,陳家很多親戚都住美國,和我二媳婦算是遠親關系。總之,我們這邊是想如果一切順利,明年初就讓他們在美國舉行婚禮。」

  聽完,冷旭民心情低落,一陣無語,真的不知要怎麼回應,只好沉默以對。

  「昭穎她太任性,你有空真的要幫我勸勸她。」

  這句話冷旭民聽過不下百次。有別於以往,他總回答好,這次,他不知哪來勇氣,忽說:

  「伯母,有件事想征得你的同意,我還是愛昭穎,如果她答應嫁給我,我希望你——」

  「這不行呀,我們不是談過了,就算我答應,你何伯伯也不會同意的!」

  何母失了平常的溫婉,聲音懇切急迫。「你千萬別魯莽,我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上次不是跟你提過李警官這對像不錯,你怎麼不試著交往看看?」

  硬吞下被否定的負面感受,冷旭民覺得何母的聲音像鏡花水月,浮浮蕩蕩,從耳旁飄走。內心浮現在他弟婚禮上,昭穎那張美麗卻略顯哀怨的臉龐,有意無意瞅向他,仿佛怨慰、怪罪他什麼。

  「你看新娘那麼漂亮,那我呢?」垂睫,在他耳邊低語。

  「你也會很漂亮。」他朝她低語。

  「真的?那新郎是誰?」

  「你想要誰就誰。」他說完,何昭穎瞄他一眼,輕佻笑了。

  冷旭民專想這些甜蜜畫面,對何母的話聽得不怎麼經心,後來虛應幾句,結束這場對話。

  剛收到官司敗訴,嫌疑犯獲不起訴的壞消息,接著母親打電話給她,要她晚上回去吃飯。

  她看看手表,才剛過六點,手邊還有一堆案件要研究,好說歹說希望能改天,哪知道她母親很堅持。

  「你爸生日快到了,哥哥們都回來了,沒什麼理由不能回家吃個飯。」

  「我很忙,可以改天嗎?」

  「幾個小時而已,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晚餐七點開始,少你一個可不行。」

  何昭穎嘆氣,放下手邊工作,開車返家。回去後,發現她家非常熱鬧,兩個哥哥帶嫂嫂、小孩回家,家裡氣氛比過年還歡樂。

  還以為二嫂又懷孕了,家中有大喜事要宣布,結果看見陳醫生也在,何昭穎臉色立刻變了。

  這陳醫師是何母幫何昭穎物色的新對像,何昭穎見過他兩次,大家都說他長相斯文,待人和氣有禮,何母大力贊揚他的好,頻頻向女兒推薦,何昭穎就是對他沒什麼感覺,印像很普通。

  陳醫師這次是陪他母親返鄉探親,本身條件確實不錯,名校畢業,三十三歲年紀適宜,談吐不俗,又是在美國開業的外科醫生,何母認為介紹給何昭穎非常合適,才會一再約他到家裡聚餐。

  晚間,家人一片和樂,只有何昭穎悶不吭聲,大擺臭臉,心想今天真倒霉,不僅官司敗訴,還要浪費時間和沒感覺的人吃飯。

  席間,不管陳醫師問她什麼,她都很冷淡,一副懶得回應的模樣,晚餐氣氛常陷入尷尬冷場,有時還降到冰點,讓何母、何父忙著打圓場,笑容勉強。

  好不容易晚餐結束,何母一直敦促何昭穎開車帶陳醫師逛逛市區,想要制造兩人獨處機會,她怎樣都不肯。她大哥只好打圓場,主動提議載陳醫生去逢甲夜市逛一逛,介紹台灣小吃。

  「我要回去了,我還有工作要做。」

  見他們離開,何昭穎也想回去,卻被她爸叫住:「你過來,我有話要講。」

  何昭穎嘟嘴不悅,默默跟在何父身後,由於她整晚態度不好,見客人不在場,何父終於說出重話:

  「這個也挑、那個也挑,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這麼任性,我們不能放任你這樣下去,這次,對方父母如果不反對,我們就挑個好日子,直接為你們舉行結婚儀式。」

  愣了一下,何昭穎神色不悅,賭氣:「隨便你們,反正我人不會到。」說完,轉身要走。

  「昭穎!你給我站住!你這是什麼態度!」何父難得嚴厲,冷聲斥責:「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我們還有話要跟你說!」

  何昭穎回眸,壓抑怒氣,靜靜凝視父親。「還有什麼事?」

  「好了,不要這樣大小聲的,有話好好講。」何母心平氣和走過來,對她說:「這禮拜,我想招待陳太太一家去台北玩,你請兩天假陪我們一起北上。陳先生國外醫院手術排得很滿,難得有機會抽空返國,你就帶他好好逛一逛。」

  「那怎麼行!我還有好幾件案子要起訴,法院已經排好時間,沒辦法任意請假。」

  「不行也得行。如果要辭職也可以,婚後你就到美國住一段時間,陳先生有計畫回台灣開設新的診所,到時你們再一起回來長住。」

  何昭穎悶不吭聲,一心想反抗,何父義正辭嚴:

  「明年你二哥要離開市府團隊,獨自競選公職,到時有需要,你和你夫婿可以回來幫忙。你的婚姻大事不能再拖下去,我們都喜歡陳先生,婚禮過了年非辦不可,知道嗎?」

  何昭穎臉色鐵青,雙眸迸射怒火,隱忍咬牙,突然整個爆發。

  「好呀!你們什麼都安排好了才通知我,這麼喜歡,你們自己嫁呀!逼我做什麼?!」

  何父一巴掌打過去,力道之大,打得她左臉瞬間紅腫,還差點站立不穩。

  「你打她做什麼!話好好說就行了!」何母心急,兩邊不斷安撫。

  父女兩人脾氣都很硬,這時,更在氣頭上沒人要先低頭,何昭穎被打內心委屈,眼眶泛紅,氣得掉淚。

  「跟你爸道歉,昭穎,你聽到了沒?」

  「為什麼要我道歉?我有錯嗎?」何昭穎摸著臉頰,哽咽痛哭。「從小到大,我什麼事沒照你們安排?你們想怎樣就怎樣,從不問我!為什麼當初死掉的是二哥不是我?!我寧願當年死掉的人是我!」

  何父氣得再度舉手,何母從中擋了下來,柔性勸說,何父依舊氣不過要她道歉,她態度頑強,偏偏不肯,眼看父女衝突愈演愈烈,這次何母沒再攔阻她,反而先叫她離開。

  何昭穎抹掉頰上眼淚,哭著衝出家門。

  什麼都沒拿就衝出家門,何昭穎一路哭得凄慘。走了大約五十公尺,她才一臉茫然停下。她家在郊外,離市區很遙遠,附近民宅全是大坪數豪宅,也沒有公車站,約三百公尺外才有一間超商。

  從小,她在家裡很受寵,她爸很少罵她,更不可能打她,這次,竟然被呼巴掌;她太委屈,才不回家低頭認錯,要她現在回去拿車鑰匙和公事包絕對不可能。

  一個人默默走向超商,愈想愈氣,委屈到像個小孩哽咽流淚。

  後來,到了超商門口,何昭穎摸了摸牛仔褲口袋,發現口袋裡只有一張百元鈔和幾個銅板,猶豫好一會兒,她買了一張電話卡,打電話給冷旭民。

  冷旭民剛下班,正在開車回家,路途中接到她電話,她話說得含糊不清,不知發生什麼事,只聽到她說被打,沒車、沒鑰匙、沒辦法回家,哭得很傷心。他還以為她發生危險、出了什麼意外,不斷詢問她現在人在哪。

  何昭穎報上超商位置,冷旭民立刻說:「我去接你,你在超商裡面等我,不要亂跑。」

  隔了半小時,冷旭民開車趕到超商,遠遠只見她神情憔悴坐在休息椅上,發現他來了,瞬間淚眼婆娑。走近之後,他看見她左臉有點紅腫,不見其它外傷,他關心問。

  「出了什麼事?誰打你?」他低下身,手輕撫她臉頰,專注檢查。「其它地方還有傷嗎?」

  「我爸。」不斷搖頭,眼眶淚光閃閃,淚珠簌蔌滑落,傷心難過,忽然雙手摟住他的脖子,抱緊他安靜哭了起來。

  冷旭民見狀心疼,抱著她單薄身軀輕聲安慰著,唇吻一下她的額頭,含到細細香氣的發絲,低聲安撫:「噓,別哭了。」

  可是,何昭穎眼淚不聽使喚一直猛掉。臉埋在他頸窩,淚弄濕了他衣衫,她覺得她根本沒錯,一直努力討好爸媽,為什麼他們還是不諒解她?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11:17

第二十七章

  她這麼愛冷旭民,卻還是被迫分手。她身邊一對對情侶都結婚了,她仍舊孤單一個人,永遠等不到他,他就是不會娶她。

  平常她內心沒那麼脆弱,這次和她父親衝突太大,她擔心自己最後不得不和家人妥協,長久積壓的苦悶、隱憂一次全爆發開來,才會完全沒尊嚴,在他面前落淚哭泣。

  「你父親為什麼打你?發生什麼事?」等她情緒漸漸平復,手指輕抬她下頷要她看著他。

  她睫毛掛著淚滴,哭得一臉狼狽,鼻頭、眼眶都紅了,哽咽、含糊不清地說:

  「我爸媽要我嫁到美國去……叫我離職。我補習兩年,每天念到半夜,好不容易才考上特考,這幾年署裡成績至少維持中上,他們竟然叫我離職……」

  當初她想念電影系,他們不同意,按他們意思念法律,現在竟然變這樣。

  終於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冷旭民安撫,要她別哭了;她躲在他懷中,忽怨慰低喃:「都是你的錯,全怪你。」

  很小聲,他還是聽到了,他唇邊浮現苦笑,微傾上身,面容低垂靠近她,薄唇熨貼她耳畔,輕語:「昭穎,我還是愛你。」吻了吻她耳垂,嘗到她發絲的香氣。

  她的心莫名顫動,感覺他氣息溫暖潮濕輕拂她肌膚,他手指抹去她頰上未干淚痕,難以控制;她雙眸瞬間霧濕,她想仰起臉好好凝視他,他不讓她移動,雙手圈住她的腰,感覺她纖細身軀安穩靠在他胸懷,感覺彼此溫暖的體溫。

  「讓我抱著你一下,一下下就好了。」輕輕地說。

  她忍了忍,又哭了,這次是閉眼安靜流淌眼淚。

  隔了一會兒,冷旭民才放開她,眼眸又深又黑,堅強看著她,溫暖指腹擦掉她頰上的淚,對她說:「別哭了,來,我送你回家。」

  何昭穎默然頷首,他牽她手帶她離開。

  初秋氣息悄然迎面,夜晚空氣清爽干燥,他們並肩走向停在商店外路邊的車。鵝黃色的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黑夜裡,照了一地柏油溫暖的光。

  走到車邊,冷旭民替她拉開車門,她回首看他,輕觸他手臂,美眸幽深,脆弱憐楚。

  「我沒帶鑰匙就跑出來,我不想回去拿,署裡有放一份備用的。」

  他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嗯,我們開車去拿。」讓她先坐進車內,再繞到車前頭,坐了上車。

  冷旭民開車到地檢署,何昭穎低頭解開安全帶;見她臉色憔悴,雙眼紅腫,臉頰被打的痕跡仍未消失,他忽說:「我去幫你拿,你在車內等我。東西放哪?」

  「左邊抽屜拉開就看到了,有磁卡還有鑰匙。」

  快十點了,署裡仍有很多人在加班,門口警衛對冷旭民不陌生,點頭就讓他進去,他徑自走向何昭穎的辦公室,她助理還在,見到他很訝異,微笑一下。

  「副隊長,有什麼事?」

  「我幫何檢察官拿鑰匙,她忘了帶,沒辦法回家。」

  「喔,你知道東西放哪嗎?」助理幫他開辦公室門,回首問了一聲。

  「辦公桌左邊抽屜。」他站在門外,助理幫他進去拿,拉開抽屜,將備用鑰匙拿出來。

  「何檢察官呢?」將鑰匙給他,他順手接了過去。

  「在車上。」

  「喔。」小心翼翼望著冷旭民,等他進一步解釋;他面無表情,黑眸冷冷,沒多說就離開了。

  上車之後,隨即開車送何昭穎回家;路上,兩人話不多,她情緒已平復,只是有些疲倦。開到她住處大廈,冷旭民不放心她一個人,要送她上樓。

  這一區很難停車,冷旭民直接停路邊紅線,在擋風玻璃掛上「處理公務」的牌子,和何昭穎進到大廈裡。

  兩人搭進電梯,沒多久就到何昭穎住處門口,冷旭民才剛拿出鑰匙,門內隨即傳來狗叫聲,聲音興奮莫名。果然,把門打開,小米漿立刻撲向他,前腳搭在他身上,尾巴狂搖,猛嗅猛舔,對他完全沒陌生感。

  它變得又大又胖,撿到時是只小黃狗,如今早已變成一只大肥狗。冷旭民被它龐大身軀一撲,有些招架不住,倒退兩步,差點撞到後方的何昭穎。

  幸好他機警,單手拉住狗狗頸圈,另一只手扶住何昭穎,避免「三只動物」撞倒在一起。

  看見眼前景像,何昭穎站在後方笑了起來,笑聲清脆悅耳,推開硬擠過來的小米漿,溫柔催促它先進屋,它撒嬌低嗚兩聲,乖乖聽話進去。

  後來,何昭穎站穩了,冷旭民仍舊扶著她的腰,沒放開她,她瞟他一眼,忽怯弱問:「你可不可以陪我,今天不要走?」

  「嗯。」本來就沒打算走,冷旭民低頭靠近她,她踮起腳尖,忽輕吻他魅力唇角,仿佛在試探什麼。他頓了一下,只有那麼一下,驀然回吻她,甜蜜罩住她櫻嫩雙唇,愈吻愈重,如暴雨突下;她仰起臉,向後退一步,背抵著大門旁的水泥牆。

  他來回啃噬、輕舔後,深深吸吮她粉嫩雙唇,舌尖宛如跳動的光焰,煨入她口中點燃她的熱望,她發出輕聲呻吟,眨動睫羽,柔弱仰瞅他。

  他吻完她,唇滑落下方,吻她柔美下頷,順著肌膚線條向下,輕咬舔她頸側,這裡神經特別敏感,唇觸及之處引起震顫,她手指揪著他襯衫,不小心太用力,扯掉一顆鈕扣。

  她雙手越過他寬厚肩膀勾著他,內心湧起無以言明的渴望,宛如蝶翼振飛,他唇落在她絲質襯衫胸口上方,她發出輕輕嘆息。

  他手掌粗糙有力,緩緩撫摸她腿際,隔著牛仔褲無法滿足,向上將她襯衫拉出褲腰,解開兩顆鈕扣,舔吮她肌膚,在她胸口留下吻痕,最後輕咬她耳垂,低聲呢喃:「我好想你。」

  她輕揪他頸後短發,要他看著她,想確認什麼;他單手呵護般捧著她臉,黑眸半掩,眸底光芒灼亮,魅惑迷醉瞅她;她專注凝視他,掩不住心慌意亂,忽說:「我也好想你,我很愛你,我們該怎麼辦?」

  她一字一句觸動他心房,他單手摟緊她腰,將她整個人拉近緊貼著他,吻她直到無法呼吸。他們舉止太狂熱了,隔著衣衫,她竟覺得他身軀熱得發燙。

  他熱情如火地半抱起她,胸口貼緊她,讓她背部整個抵靠牆面;他手掌伸進襯衫內,隔著內衣撫揉她柔軟胸部,他們發出粗喘,嘴裡陽剛熱氣拂上她臉頰,她額頭輕靠他肩頭,無端焦躁。

  忽聽見電梯開啟的聲音,兩人全楞住,猛然發現他們還站在門外走廊,這裡算是公共空間吧,冷旭民意識後渾身僵住不動,傾聽腳步聲、談話聲從電梯口傳來,他立刻放開她。

  何昭穎羞靦臉紅,理了理襯衫,旋身進屋,冷旭民跟在她身後,一進屋內,小米漿又熱情向他直撲過來。很傷腦筋耶——處在激情未退當下,小米漿跑來搗亂,瞅見他一陣手忙腳亂,她在一旁掩嘴輕笑,覺得有趣。

  後來,冷旭民拉著何昭穎的手笑著躲進臥室,硬把小米漿關在臥房外,它不甘願嗚咽一聲,掉頭離開去咬骨頭玩具。

  冷旭民打開臥室的燈,何昭穎卻關上它,頓時燈光一明一滅,窗外稀落光線映照臥房,她美眸晶亮,側著臉凝視他,滿眼是笑。

  他過來從背後圈摟住她,撥開如絲的黑發,吻她頰側,幫她脫掉襯衫,拉下牛仔褲,露出姣好身形,她擁有完美的身材。

  他黑眸深情,難掩火熱的欲望,直瞅她不放,她微帶羞怯靜靜回望。

  「有多久了?」他低聲呢喃。

  她輕搖頭,時光漫長,幾乎忘了當年他們為什麼爭執、為什麼分手,這代表她是不是成熟了,早就學會不去記憶那些沒有他的日子?這幾年,她有時還是愛他,有時又恨他,寧願失憶,也不願記得時光消逝速度,這樣一來,心裡才不會那般難受。

  如今提起,她才想他們分開了真久,那漫長到令人難以忍受。

  她在他懷裡轉身,雙手揪著他襯衫兩襟,甜美微笑。「讓我看一下你的傷疤。」從褲腰拉出他的襯衫,徐緩替他解鈕扣。

  垂眼凝視她纖纖玉指,浮躁撥開她,低頭要吻她,她笑著閃躲。「看什麼?」他問,急著想解開鈕扣,再次撥開她的手,卻不小心扯掉兩顆扣子。

  她愣了一下,雙唇漾開微笑。「你急什麼?」看他焦躁不耐脫掉上衣,她想動手幫他解開西裝褲,他竟也撥開她,很快動手脫下長褲。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11:31

第二十八章

  她不懂他在急什麼,垂臉看向他緊實腹部,手指滑過腰際那條明顯的人魚線,立刻嘟嘴,質問:「上次,到底是誰叫你拍那種月歷的?」

  「多久以前的事了,你還在介意?」他失笑,低頭吻她,她又躲了一下,雙眸閃熠,晶亮出奇,笑得可愛。

  「總之,我就是不喜歡,以後不可以再給別的女生看到喔。」

  「什麼嘛。」冷旭民唇角又上揚,忍住笑,單手輕推她肩膀,另只手捧住她臉頰,不讓她閃躲,好整以暇深吻她嫩唇,她仰臉回吻。

  迫不及待將她推向床鋪,胡亂脫掉兩人身上剩余的衣物,解開胸罩時,速度快得驚人,她推他肩頭,抱怨說:

  「哼,你平常有練習?」

  這女人又開始了,只要他們相處超過一分鐘以上,她對他奇妙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全冒出來。

  「不用練習,我閉著眼睛也解得開。」吻她鎖骨,輕咬粉嫩肩頭,對她低語:「那些日子要是見不到你,我閉上眼睛就全是你了。」

  他的一字一句觸動她心房,仿佛時間暫停,她血液停止流動,胸口莫名震顫,她幽幽地說:「我不想再過沒有你的生活。」

  兩人赤裸相擁,他雙手手肘撐在她臉頰兩旁,微抬身軀,垂眼靜悄悄凝瞅;她長發微亂,五官柔美,雙眸流淌溫柔的水光。

  「不管發生什麼事,不會再和你分開了。」他答應她,不願她再為他落淚。

  「真的?」她脆弱地問,換來他慎重點頭;她為之動容,泫然欲泣。

  冷旭民臉龐低垂深深吻著她,雙手愛撫她美麗胴體,聽見她輕柔喘息,逐漸變成細細呻吟,然後,他手掌扳開她膝蓋,挺進她身體裡,和她緊密結合……

  激情結束,兩人呼吸漸漸和緩,她美眸半掩,迷蒙慵懶地靠在他懷裡,手指滑過他雄健厚實的肌肉,細數那些受過傷留下的疤痕。

  她低垂頭顱,凝視大腿那道傷疤、腹部愈合的彈孔,手指輕滑過,又回到左肩肩頰骨、胸口,上面有一道道明顯的刀傷;他們分開的那幾年,他去臥底期間受了不少傷,真不知那些日子他是怎麼熬過的,她不禁輕嘆。

  「想些什麼?」發現她煩惱擰眉,他吻她肩頭,低問。

  過去的,他們追不回了,現在,她只知道自己想好好擁有他。搖頭沒回答,淡然說:「過去像一場夢,做了好多白工。」

  冷旭民唇角勾笑,手掌熨貼她窈窕腰側,很酷地嘲弄:「我剛那麼賣力,你竟然說我做白工?」

  她垂睫膩在他懷裡笑了。「我又不是在說你。」像一頭小獸啃咬他的肩膀,留下細細的齒痕。「你很好笑耶。」

  他將她整個人半轉身,壓在他高大的身軀下面,兩人雙腳仍舊親膩糾纏,只見他濃眉蹙起,五官嚴峻;她抬起臉吻他下顎,安撫笑說:「真的不是說你,我在想我們到底為什麼要分手。」

  他雙眸瞬間變暗,深沉瞟掠她。「別想這個,好不好?」

  她抬手撫摸他俊臉,點點頭,極有默契地不再提了。然後,他替她撥開她落在額前的凌亂發絲,靠上前細細密密吻她,嗓音低沉輕柔:

  「昭穎,你很久沒跟我撒嬌了,我想聽一句,一句就好了。」

  「我哪有愛撒嬌?」矢口不認,嬌嗔膩在他懷裡。

  「我喜歡你撒嬌的樣子,說一句來聽聽。」慫恿著,輕推她催促。

  她咬下唇,垂眸沉思,忽甜甜說:「人家口渴了,去幫我拿飲料。」

  「自己去吧,我怎麼知道你要喝什麼?」直盯她,猛笑個不停。

  「人家只是請你幫這麼小的忙,連這樣你都不願意?」歪頭微撅嘴,美眸寧靜,怔然睨看他,直到他受不了為止。

  冷旭民笑著跳下床,穿上四角內褲,拉開房門,去冰箱拿飲料;他忙著搜刮好幾種不同飲料,以防公主心血來潮,忽跟他說想喝這個、不想喝那個。

  小米漿一度被他吵醒,很興奮地要過來撲倒他,他忙著安撫,閃閃躲躲衝回臥房關上門。

  發現他抱著一堆飲料,她忽然覺得他荒謬好笑。最後,他們每一瓶都打開來喝一口,可樂、雪碧、柳橙汁、綠茶……邊笑邊亂喝。

  何昭穎太頑皮,搖晃可樂,故意對著他打開瓶蓋,噴了他一身甜膩氣泡;不甘示弱,他用力搖晃雪碧,她尖叫亂竄逃跑,還是被他捉住,噴了她滿頭滿臉的汽水。

  她笑著尖叫,佯裝生氣槌打他,他忽然一把將她抱起,將她整個人抱坐在梳妝台上,兩人親密擁吻,細細品嘗對方唇上甜滋滋的味道。

  深夜一、兩點,他們鬧了整晚,都沒睡覺。

  冷旭民坐在陽台邊逗小米漿,它很舒服地翻肚躺著,露出肥胖肚子。早就到了該睡覺的時間,但他的公主一下子要洗澡,一下子要他把臥房弄干淨,換干淨的床單,他做完所有的事情,兩人剛躺下來,公主又說:「人家肚子餓了,難道你都不會餓?」

  冷旭民只好下床找東西吃,把她廚房櫃子和冰箱翻了一遍,發現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當消夜,又回來問她想吃什麼。

  「不知道耶。」公主歪著她那顆美麗的頭,可愛地說。

  三更半夜,她該不會要他繞整個台中市區買她想吃的消夜吧?冷旭民干脆直接把她拖下床,兩人跑去逛大廈旁邊一樓那間二十四小時的生鮮超市,最後煮了餛飩湯,吃飽喝足,照理來說該睡覺了,公主又說:是你說要陪我一整晚,每次都騙人。

  其實,她就是舍不得入睡,怕睡醒,他走了,一切都是夢,寧願整晚膩在他懷裡,張眼不睡。

  當她發現他單手摟著她,竟伸出腳用腳趾幫小米漿肚皮搔癢時,她彎腰拍他的小腿,抗議:「你很過分耶。」

  「有關系嗎?它很舒服,又分不出來是腳還是手。」冷旭民說。

  她回眸怒瞪他,把小米漿拍醒,對它說:「拔拔對你很壞,快走開,去睡覺,不要理他。」

  狗狗無辜望著她,慵懶趴在原位。冷旭民揚起酷笑,伸臂摟緊她說:「我們才應該睡了,你看幾點了?」瞄一眼牆壁上的鐘。

  何昭穎困了,臉頰埋進他溫暖頸窩,語音慵懶:「你唱歌給我聽,唱完我就睡了。」

  明知他五音不全、不擅長唱歌。冷旭民下顎輕靠她頭頂,苦惱一下。忽輕聲唱:

  Clinging to me 你倚靠我身邊

  Likealastbreathyouwouldbreathe 像下一秒你就要走了

  Youwerelixehomerhome 你曾是我回家最想見的人

  Idon'trecognizethisstreet 我卻迷路忘記回家的路

  Pleasedon'tcloseyoureyes 請你不要閉上你眼睛

  Don'tknowwheretolookwithoutthem 你閉上雙眼,我就不知道該看向哪裡

  outsidecarsspeedby 直到現在我才聽見戶外車子疾駛而過

  I know you care 我知道你在乎我

  I kinow it is alwaysbeenthere 我知道你一直在那裡

  But there is travelaheadIcanfeelit 雖然萬物流逝,我心裡還是可以感覺到……

  (詞、曲:Ellie Goulding、Justing Parker,原唱EllieGoulding)

  每對情侶都有定情的歌曲,這首是屬於他們的歌。

  熱淚盈眶,將臉埋進他懷中,靜默無語;隔了很久,兩人都沒開口。幾年了,人生仿佛是悠長的征途,時間變成一條長河,他們遇見,相互認識;他們相愛,又分開。

  他們依舊是相愛的,她只希望剩余的生命裡有他相互陪伴。抹掉眼角淚痕,輕聲取笑:「這麼多年,怎麼你音還是不准呢?」

  「嘿,這首英文歌我練很久。下次不唱了,不,是永遠不唱了。」

  「不要這樣嘛!人家喜歡聽。」美眸溫柔,雙手勾住他脖子猛撒嬌。「再一首。」

  「不行。」他就只會這一首。

  「好啦。」求了很久,他才坦承只練這一首,而且還練很久,原本是女生唱的,抓key就抓很久。

  何昭穎甜在心底,手掌觸摸他俊臉,吻他的嘴,笑說:「我今晚真開心。」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11:43

第二十九章

  冷旭民唇角上揚,流露一抹好看的弧度,正想抱她進臥房,可是,她舍不得就這樣睡覺,她想跟他待久一點,不要聊天,光看著他也好。

  「我想聽音樂,一首就好了。」掙扎起身,她走向客廳視聽矮櫃,按下音響開關,想聽正版的女生唱歌。回眸凝視他,忽一陣昏眩,雙眼黑蒙蒙,她蹙眉不解,摸著頭,下一秒,突然暈厥,癱軟倒在地板上。

  冷旭民嚇壞了,回神後,趕緊衝上前扶起她,抱著她叫了好久,她依舊沒清醒。

  「昭穎!昭穎!」怎會這樣?!她是不是頑皮開他玩笑?她看來不對勁,擔憂之情溢於言表,冷旭民心慌意亂,不知所措地將她抱起,打119送醫院。

  深夜,急診室擠滿了就診的病人,一床難求。

  醫生已替何昭穎做了初步檢查,調出她以往就診的病歷;研究之後,第一時間詢問冷旭民,發現他不是她家人,決定先通知她家人趕來,於是告訴冷旭民說:「她必須立刻動手術,要簽手術同意書,請你通知她家人過來。」

  「我馬上打電話。醫生,她怎麼了?怎麼會突然暈過去?」

  「她都沒告訴你嗎?已經來醫院做過很多檢查,主治醫生等一下會過來對你說明,主要是她大腦視神經下方長了兩個神經鞘細胞的腫瘤,已經壓迫視神經了,不能不切除。」

  冷旭民頓時臉色慘白,錯愕地望著醫生;他這才補充說:「別擔心,這是良性腫瘤,不會惡化擴散到其它器官,但她前幾次檢查都說工作太忙排不出時間開刀,拖了好久,現在腫瘤變大,經常壓迫到視神經,才會這麼容易暈倒,不開刀不行,會影響她的視覺功能,醫院已經替她安排手術時間,你得幫忙通知她家人。」

  為何沒聽昭穎提起?明明是很嚴重的事,連這她也隱瞞?冷旭民忍不住自責。他沒在她身邊看緊她,她才會連自己的身體都不照顧。

  濃眉緊蹙,望著病床上的她,剛做完腦部檢查,現在睡著了。

  猛想起什麼,他趕緊打一通電話給何母。大約半小時,何母、何父和她兩個哥哥全都匆忙趕來。首次見他們全在場,冷旭民有些驚楞,後來,發現他襯衫鈕扣掉了幾顆,衣衫敞開,身上衣物發皺又被汽水噴髒,看來邋遢狼狽,但已無法補救了。

  她家人都裝作沒看到,客氣禮貌地只向他詢問她的病況,後來主治醫師趕來,他們遂圍著他詢問她的病況。

  「手術安排在明天下午,必須把兩個神經鞘細胞的腫瘤切除取出,以防愈長愈大,影響健康。」

  「會有生命危險嗎?」何母憂心忡忡。

  「有一定風險,但手術不會太困難。」說明完,醫生就先離開急診室,護理師過來,要他們去安排她的住院手續,還有簽手術同意書。

  何父態度嚴肅,詢問何母:「這人是誰?」三更半夜,自己女兒不知自愛,竟和男人鬼混。

  「昭穎開刀的事情比較重要,先別談這個,等等再說。」何母沉靜使眼色,怕何父當場發作,場面難收拾。

  何父冷哼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後來,好幾名護理師過來安排病房,推病床去搭乘電梯,何父和兩個哥哥一起跟著去,只留下何母和冷旭民。

  「旭民,今晚謝謝你了,看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這裡有我們就夠了。」

  「我等她醒過來,告訴她一聲。」怕她醒來見不到他會傷心,冷旭民不想走。

  何母神情凝重,望著他邋遢不整的模樣,忽語重心長:「你跟昭穎都不小了,不能再這樣貪玩下去。我話先明說,昭穎和陳醫生已經論及婚嫁,明天陳醫生和他家人也會在場,我不希望他們以為我們是個不體面的家庭,請你體諒我們做父母的苦心,別讓昭穎和她父親起衝突。為了昭穎的幸福,不要再來了。」

  冷旭民內心難受,面色緊繃,雖不願意,但不想違抗何母的意思,他不想害昭穎因為他和家人決裂,他最後選擇不發一語轉身離開。

  腦部手術結束,過了五天,所有人都來探望何昭穎,包括地檢署同事,就是不見冷旭民人影。心知家人有心阻止,何昭穎還是會忍不住想他,只好找時間半夜偷偷打電話給他。

  何昭穎住的是單人病房,開完刀後,白天她母親會來探病,哥哥則輪流陪她過夜,前幾天照了核磁共振,醫生宣布她術後狀況良好,腫瘤一一夾除,傷口清理得很干淨;這種顯微手術切割外傷很小,對日常生活影響不大,休息一周,明天就可以出院。

  她哥哥這兩天不再陪她過夜,她才能趁半夜偷打電話給冷旭民。他們有聊不完的話題,昨天兩人還開視訊,聊到她都睡著了還不自知。

  護理師每隔幾小時會來巡房,剛發了藥給何昭穎,離開之後,她頻頻看表,焦躁興奮,仿佛期待著什麼。

  隔了大約半小時,冷旭民和三名警局女同事身穿制服,搭電梯出現在這層樓,櫃台區護理師告訴他們探病時間已結束,冷旭民拿出證件,說:

  「有通緝犯明天申請臨時住院,我們上來察看病房這區安全措施有沒有漏洞,例行性公事。」

  護理師看了證件,輕瞄他們兩眼,頷首之後,讓他們自由通行。

  冷旭民悄然進入何昭穎的病房,其他三名女警官則分頭四處察看,沒多久他和穿警察制服的何昭穎從病房走出來,沒有多逗留,立刻搭電梯離開。

  剩下兩名女警和值班的護理師聊了一下,忽然又有一名女警獨自去搭電梯,護理師一陣疑惑,叫住她:

  「咦!你是?剛剛不是已經離開了嗎?」奇怪,剛全部四個,走了兩個,怎麼還有三個員警?

  「沒有呀,剛一直在各病房間察看。」女警官脫下帽子,讓護理師看清楚她的長相。

  「喔,可能是我記錯了。」難道她忙著記錄整理病人資料,沒留意?

  後來,三個女警一起搭電梯下樓,在裡面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離開醫院後,何昭穎坐進冷旭民的車內,立刻脫下警帽,頑皮呦呼一聲。

  明天就可以出院,沒必要玩什麼障眼法,特地送制服到病房,還對護理師說謊,讓何昭穎假扮女警偷溜出院。可是,何昭穎在電話裡頻頻向他求救,她媽已經打電話到地檢署,找署長請長假,決定帶她去紐約養病,在長島過完新年才回來。

  假如真的飛去紐約,她可能會因為父母不斷逼婚而發瘋,冷旭民才會出此下策,商請其他同事幫忙,提前先帶她出院。護理師大概要到早晨送藥時才會發現她人不見了。

  冷旭民全計畫妥當,早上去戶政事務所辦理結婚登記;下午兩點飛印尼峑裡島度六天五夜的蜜月旅行。他訂了豪華Villa,他們可以哪都不去,整天泡游泳池就好,順便讓她養病。

  「准備好了嗎?」冷旭民坐在駕駛座上,輕摸她的頭。

  「嗯。」她很興奮地點頭,雙眸閃耀光彩,看來很開心。

  「我看看你開刀的傷口。」冷旭民很關心,撩開她長發,露出腦後一小塊剛愈合、沒頭發的傷疤。「還需要擦藥嗎?」

  「愈合就不用了。」她甜美微笑,忽慎重看著他。「我們真的要結婚?」

  「嗯,我差點忘了。」他掏出口袋裡的鑽戒,「這我自己去百貨公司挑的,喜歡嗎?」他只在電話裡提到結婚計畫,先登記、度蜜月,從國外回來再包餐廳公布喜訊,請同事吃飯。

  他們的婚禮倉促簡便,畢竟這婚姻她父母可能堅持反對,到時發現了,或許還是不會同意;所以,他們還是速戰速決比較好。

  「喜歡呀。」何昭穎垂睫看著他手中的鑽戒,神情微帶羞怯,深情睨看他,正等候著什麼。

  「昭穎,你願意嫁給我嗎?」他清了清喉嚨,聲音還是有些緊張。

  「我願意。」她心花怒放,美眸璀燦,朝他綻放幸福洋溢的微笑。在他幫她戴上戒指那刻,忽然感動得眼睛霧濕,熱淚盈眶。

  「旭民,我愛你。」她雙手圈住他頸項,依戀地膩在他懷裡,美好身軀柔柔喪貼著他。

  「我也愛你、很愛你,不管有什麼困難,今後我們一起面對。」他捧起她的臉,輕啄她下頷、唇角,然後,徐緩深吻她的唇。

  窗外黑夜蟄伏,秋風涼爽,在高中那年兩人相遇,如今已過十二年寒暑。

  曾經幾度以為兩人分開,不再相愛,昭穎會嫁給別人,她卻耗損美好的光陰,只為了等他給一個承諾。

  他非常愛她。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6-15 07:11:54

  【後記 月光石】

  書名都說了《我不是王子》,可見女生至少有微量「公主病」。

  通常公主病沒藥醫,除非自己想通,要不然王子一定會放棄攻城去尋找另一個城堡屠龍,或者一心想逃走。

  我也不太贊成女生變女王,因為女王能配誰?國王?弄臣?還是小醜或騎士?

  國王一定會有愛妃,愛妃是女王的自古以來很罕見,女王要是配騎士或弄臣都不是正配呀,雖然故事精彩,但結局不一定完美。

  最近很流行的《冰雪奇緣》,女王真的找不到人可以匹配。

  所以,女生還是當微量公主比較吃香,像女王的妹妹或女兒。

  這本書有主題歌,是EllieGoulding唱的IKnowucare。

  冷旭民和何昭穎曾在《暗戀》中當過配角,戲份不多。本來想說有暗戀,就一定有初戀,這本書名就叫它《初戀》好了,可是因為男女主角曾分手,而且分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叫初戀好像怪怪的耶,才改書名,反正剛好講到女主角有輕微公主病。

  這本主要焦點集中在兩人戀愛過程。本來寫到最後,曾想過讓女主角得腦癌死去,不過,後來想這樣太壞了,男主角可能會哭死。

  我自己還滿喜歡這個故事的,比起也寫到高中生活的《雨天炎天》,這本男女生愛得算是比較直接。

  本書爆字數了,有史以來第一次寫到12萬字(實字數S000),我都不知道我話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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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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