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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舒格 -【禁愛情人(藏起來的情人之十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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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4 00:05:56
標題:
舒格 -【禁愛情人(藏起來的情人之十一)】《全文完》
舒格 -
禁愛情人
【藏起來的情人之十一】
想他可是明星球員,更是萬千球迷心目中的偶像
迷戀仰慕他的人多得像天上星、海邊砂
誰知在球場上以冷靜著稱,甚至近乎冷血的他
竟有著熱烈澎湃難以抑遏的內在,只為了一個女人
而她,偏是他不能光明正大去愛的「妹妹」!
什麼亂倫?他和她只有兄妹之名卻無血緣之實
試想英俊挺拔的年輕男人,嬌柔甜美的花樣女孩
處在同一個屋簷下,怎麼可能不出事?
奈何礙於兄妹的名義,兩人的戀情根本見不得光……
雖說長輩恩情大過天,但他付出的感情就要放水流嗎?
她卻狠心把兩人之間的關係切斷,不說一聲離去
留下與父母對立的他,失心瘋似的到處找她!
哼!即使她跑到天涯海角,他都會把她找出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4 00:06:11
【第一章】
冰天雪地的異國,市郊,被風雪覆蓋的獨棟洋房。
嗶——客廳的答錄機開動,開始留言。
「喂,女兒啊,你已經睡了嗎?媽媽告訴你,今天外面風雪實在太大,我們就在
Y縣這邊找旅館先住下了,明天看情況再回去。你一個人在家,要小心門窗,確定都鎖
好了,瓦斯也別忘了檢查有沒有關,暖氣開強一點……」
當媽的總是嘮叨,不管女兒都已經大學快畢業了,還是當小孩子一樣,不放心。
「……你哥哥應該也被困在路上,我們早一點有打給他了,他明天傍晚以前可以到
家。你一個人怕不怕?唉,這場風雪來得真快真猛,放你在家我們也很擔心……」
母親的絮絮叮嚀關心終於結束,嗶的一聲,答錄機關了,室內陷入沉寂。
但也不是完全毫無聲響,至少窗外的風聲很勁,一道強過一道,震得木頭窗門格格
作響。
加上,細微的喘息聲……「啊……」難耐的呻吟也偷偷地逸出,在安靜的、幽暗的
房間裡迴盪。
房門虛掩,木頭地板上散落了衣物,一路從樓下大門邊的外套、樓梯上的男性襯衫
、房門口的長褲、房裡床前的女生粉紅色睡衣……床上,兩個人影糾纏著。高大碩健的
古銅色陽剛身軀,緊壓著雪白嬌嫩的修長玉體,美腿勾在勁瘦腰際,起伏衝撞之間,嬌
媚柔膩的呻吟便在喘息間被逼出來。
「有、有電話……」輕吟的女聲可憐兮兮的。
「你不專心。」低沉性感的嗓音沙啞著,情慾緊繃。
「我沒有……哎呀!」
更加猛烈急促的衝撞,讓承受者蹙緊了娥眉,又難受又舒服,被熱吻得紅潤略腫的
小嘴輕啟,無助地討饒著。「別、別這樣……哥……」
「你叫我什麼?再叫一次。」汗珠從男人黝黑俊挺的臉上滴落,他蠻橫命令著。
「不要……啊——」
難耐激情的珠淚悄悄滑落之際,她被拋上了高高的天際,在竄流的猛烈快感中,尖
叫出聲,雪白嬌軀染上了嬌媚的淡紅,重重抽搐著。
男人的極致也被觸發了,如同爆炸般,炸得他神魂俱失,無法克制地用力衝剌,逼
出他最深濃的慾望——彷彿從高空墜落,頭暈目眩,只能無助地嬌喘著;激烈的性愛之
後,被一個精壯結實、國家級運動員的身軀給牢牢釘在床上,宋凌心已經連手指都抬不
起來,幾乎快要昏厥。
男人的吻落在她的耳邊、臉頰、唇際。就像毫無抵抗能力似的,兩人的唇一相碰,
頭很自然地偏了偏,印上彼此,一個熱吻便再度點燃。
就像一個小時前,她打開門時,連話都來不及說,對方彷彿挾帶著狂風暴雪之勢地
摟住她,她的小嘴立刻被攫住,火辣辣的吻在一秒間燒燬了她的理智。
沾滿雪的厚重靴子後跟踢上門,反手落鎖,糾纏著掙脫衣服的束縛,一路激烈急切
地尋求對方的溫暖,直到上樓、進房、上床,那張線條漂亮剛毅的薄唇始終沒有離開過
她。
她的小嘴、眉眼、鼻樑、耳後、頸子、前胸……反正全身上下,哪一寸肌膚不曾被
這個男人細細吻過?
她整個人……早就是他的了。
雪臂抱緊了男人的寬肩,她還是忍不住,幽幽歎了一口氣。
「歎什麼氣?」男人舒服得根本不想動。幾個月來的相思情狂,好不容易得到了一
絲紓解,他滿意地輕吻著身下嬌嫩人兒的臉蛋。「爸媽明天才回來,我們有一整夜的時
間。」
聽到「爸媽」兩個字,宋凌心的秀眉又蹙了起來,還蕩漾著殘留情慾的清麗臉蛋,
被淡淡的憂鬱籠罩。
她掙扎了一下,推了推那彷彿大理石般堅硬光滑的胸膛,試圖掙脫那強硬的懷抱和
壓制。「我……我去洗個澡,然後幫你鋪床。本來以為你明天才到家,想說明早再弄還
來得及……」
「明天再說。」男人專制下令,重新捉住了她纖細的玉腕,壓在她頭的兩側。他略
略挺起上身,就著微弱燈光,專注盯著那雙猶疑流轉的水眸,「怎麼了?」
「沒事。」
話雖這樣說,但她就是不肯看他。
男人的嗓音已經帶著警告意味,「你看著我,到底怎麼了?說。」
宋凌心咬住了紅唇,執拗地撇過頭,不聽話。
「怎麼了?連哥哥的話都不聽?」
貝齒咬得更緊,深陷入豐潤的唇瓣。「哥哥」二字,好像利箭一樣穿心而過。
之前被激情燒得理智盡失,毫無抵抗能力,乾柴烈火般的糾纏之後,此刻,熟悉的
懊悔排山倒海而來。
心中吶喊著,為什麼又是這樣……她的「哥哥」也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又後悔了?」他的嗓音轉為冷硬。
被這樣尖銳的問題差點逼出了眼淚,宋凌心還是不肯出聲,更咬緊了唇。
她的模樣看在宋凱的眼裡,真是又可恨又可愛。
對她的感覺,一向都是這麼複雜難辨,又恨又愛,充滿矛盾。
就正如他此刻的動作——冷著臉翻身離開她,看似毫不留情,卻又在她瑟縮著想拉
起棉被時,扯開被子,彎腰把她抱了起來。
英俊的臉上,臉色一直很冷,但抱她進浴室一起沖洗的時候,又那麼細心、溫柔。
怕她冷著了,所以擁著她,以體溫幫她抵禦寒冷;調好水溫之後,才拉她來到蓮蓬頭下
,讓熱水奔流沖洗,有力的大掌按摩著她酸軟的腰肢、大腿。
本來悶悶的態度,在他溫柔的服侍下,慢慢軟化。宋凌心全身也像是要融化了,軟
綿綿的,舒服得讓眼睛都瞇了起來。
「把自己咬成這樣,傻瓜。」她的「哥哥」半心疼半責備地低喃著,修長手指撫過
那豐潤的紅唇。
她天生唇紅齒白,五官明媚甜蜜,尤其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顧盼之間,楚楚動人
。只有他才知道,這個長相甜得要命的小美人,有時拗起來,講都講不聽。
所以像剛剛在床上,他根本不會跟她正面衝突、逼問,因為——根本沒有用!
此刻,那倔強表情被他融化了。她貓咪似的好舒服地閉著眼,還不由自主伸出可愛
的舌頭,輕舔了一下他輕撫她唇瓣的指尖。
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毫無邪念,卻讓一個二十八歲的大男人全身震了震。
然後,下一瞬間,她被壓到了冰涼的瓷磚牆上。
「啊呀——」宋凌心嚇了一跳,睜大美眸,忍不住驚呼出聲。
但是驚呼立刻消失了。她的小嘴被堵住,熱吻中,只能發出無助而模糊的抗議。
濕潤的長睫無力地垂下,男人堅硬的身子壓上她,擠入她兩腿之間。她的右腿被扶
起,勾在他的腰際,已然亢奮莫名的男性慾望,直接而毫不留情地攻佔柔膩的女性禁地
,重重磨蹭數下,讓敏感的她在他唇間尖叫。
「我要你。」粗喘間,蠻橫的宣告彷彿魔鬼本身發出,讓人無法抵抗,毫無招架的
能力。
雪白的手攀著男性濕滑的寬肩,她承受著另一波的侵佔。毫無辦法地,重新被拖入
情慾的深淵。
宋凱的熱吻已經放過了誘人的紅唇,沿著頸子往下,印上了她飽滿的胸乳。震顫間
,那甜蜜的頂端蓓蕾已經敏感地紅潤硬挺著,彷彿祈求著男人的愛憐眷寵。俯下頭,宋
凱將其中一枚含入唇間,用力吮吻,逼出了她的重重顫抖,以及楚楚可憐的長長呻吟。
「啊……輕點……別、別咬……」
黝黑大手捧握住雪白挺翹的臀,幾下更重的磨蹭,確認了她的濕潤動情之後,健腰
一挺,再度將灼熱的亢奮頂進了她的深處。
浴室氤氳的熱氣中,一切都變得迷離而不真實。宋凌心仰起頭,在嘩嘩水聲的掩蓋
下,呻吟之後轉成尖叫,宣告著自己再度被征服的事實。
珠淚滾落,但茫茫水霧中,在情慾間翻滾煎熬的兩人,都沒有餘裕去注意了。
※※※
早晨,在一夜的風雪之後,微弱的陽光灑落窗台。
其實也不早了,已經超過十點,只是昨夜被糾纏到凌晨,耗盡體力的結果,就是一
睡就睡沉了,否則,宋凌心可是很早起的。
今天她卻一點也不想起床。
因為棉被裡太溫暖了。加上她被擁在一個堅硬卻溫柔的懷抱裡,暖烘烘的簡直像是
專用暖爐,即使一絲不掛,也一點也感受不到寒意。
她真的一絲不掛。男人的手很緩慢、很緩慢地游移著,享受她光裸肌膚的絕佳觸感
。她迷迷糊糊地醒來,卻沒有完全清醒,只是半睡半醒而已。
全身泛著淡淡的酸疼,尤其是腰肢、兩腿,腿心更是奇異地酥麻著……男性修長的
指不知何時已經探到那兒,壞壞地緩慢輕揉,挑逗著可愛的花核、瓣蕊。
她四肢無力,頭昏腦沉,舒服中帶著一絲害羞,心跳緩緩加快、加快……「嗯……
」她的身體早已被調教得極為敏感,腰肢不由自主款擺,一下逃避,一下又迎向那壞死
人的指尖……「醒了?」魔鬼在她身後耳際說,一面低頭,在她裸肩上印了個吻。
迷迷糊糊的她,嬌得像隻貓咪,發出甜甜的嚶嚀;幾下急速的用力揉蹭之後,她在
他手中融化了。
不像昨夜狂風暴雨般的席捲,而是一種舒緩溫柔的浪潮,讓她呻吟著,輕喘著,懷
疑自己還在作夢。
直到餘韻蕩漾之際,本來背向著他的她才翻過身,半瞇著眼,望向那張帶著得意與
寵溺的俊臉。
堅毅的下巴有著胡碴,平日冷淡嚴肅的表情全都不見。此刻的宋凱,黑眸中蕩漾著
的,是一種難言的溫柔。
她的手臂主動繞上了他的頸,被喚醒的嬌軀偎上他堅硬身體。她聽見他抽氣的聲音
,感受到他全身的緊繃,當然,也包括他已然甦醒的亢奮——但,宋凱沒有動作,他只
是深呼吸幾口。
「不要嗎?」宋凌心的嗓音嬌嬌懶懶的,還帶點沙啞,媚之入骨。
「不行,爸媽快回來了。」宋凱清清喉嚨,很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強忍著想要壓
上她,重重疼愛的慾望。「我該去整理整理。你可以再睡一會兒,早餐做好了我再叫你
。」
「哦。」宋凌心乖乖點頭。她累得眼睛都睜不開,又快要睡著了。
在離開銷魂溫柔鄉之際,宋凱還是低頭索討了一個火辣辣的長吻後,這才放過暈紅
著臉、小嘴兒又紅又腫的她回去睡。
先把她的睡袍擱在枕邊,讓她一起身就可以披上,然後一路收拾自己的衣物,塞回
旅行袋裡。換上一身清爽運動服之後,把昨夜太過激情時絆倒的傢俱一一歸位,宋凱還
鋪好了自己房間裡的床,把浴室也整理乾淨,簡單來說,讓昨夜的一切,都像是沒有發
生過。
最後,把旅行袋拿到門邊擱著,他父母一回來看見的,將是「兒子也剛回來」這樣
的假象。沒有人會懷疑他冒著大風雪提前一夜到家,而且還……好好利用了這一夜,是
在他「妹妹」的床上度過。
妹妹。想到這兩個字,想到蜷縮在床上正睡著的人兒,複雜矛盾的表情,又籠罩了
他的臉。
她根本不是他妹妹。但,她又千真萬確,是他的妹妹。
混亂不清的關係千絲萬縷,該怎麼理清,他毫無頭緒。
冷著臉整理好一切,到廚房去開始煮咖啡、烤吐司,順手煎了蛋。一個人在外住了
這些年,宋凱非常熟練俐落,一會兒工夫,早餐已經備妥。
面對著桌上熱騰騰的三明治、咖啡,他看了看時鐘,思考幾秒之後,食物迅速裝盤
、咖啡盛入馬克杯,捧上樓去。
睡眼惺忪的小姐還撒著嬌不肯起床,要勞煩他又誘哄又威脅的。起來之後,她軟綿
綿靠在他胸口,咖啡杯都湊到嘴邊了,被餵了好幾口咖啡之後,這才清醒了些。
「吃早餐。」宋凱把香噴噴的三明治遞到她嘴前,「要自己吃,還是要人喂?你幾
歲了,嗯?」
「不要吃……」她還在撒嬌。
「不吃不行,快點,爸媽要回來了。」
一聽到「爸媽」二字,宋凌心馬上完全清醒。她睜大眼,坐直了身子,深呼吸好幾
口,然後接過三明治,認真吃了起來。
「乖。」他這才放心起身,彎腰吻了下她的發心。「咖啡我放在這邊。吃完換好衣
服再下來。」
熾熱的眼光流連在她美麗嬌軀,雪嫩肌膚上有著點點嫣紅愛痕,全是他的傑作。他
微微一笑,臨去前,又追加一句:「穿高領的毛衣。幫你放在浴室了。」
「喔,好。」宋凌心點點頭。
本來還沒發現不對,直到宋凱下樓去了,她狼吞虎嚥吃完了早餐,起身準備去梳洗
、換衣服之際,從床前的梳妝台經過,看見只披上睡袍的自己,前襟鬆開——「哇!」
忍不住驚叫出聲。她全身都、都是深深淺淺的吻痕!
昨夜、今晨的激情糾纏記憶又在腦海湧現,分別了好幾個月的他們根本離不開彼此
,她還記得他眼中閃爍的情慾火焰,還有他溫柔卻堅持的吻,印遍她全身,甚至包括最
羞人的、連想都不好意思想的地方……「討、討厭……」面紅似火的她掩面衝進浴室,
這才發現她的衣物已經好好擱在架子上,從毛衣到長褲,從胸罩到小褲……都是宋凱幫
她放的,挑的是他最喜歡的黑色蕾絲。
在性感內衣的襯托下,她的曲線更加玲瓏可愛,肌膚白嫩到像牛奶一樣。每次穿這
樣的內衣,他就會亢奮莫名,愛撫親吻,不忍釋手。
今夜,她會穿著他親手挑選的衣物,在夜深入靜之後……不要想了!猛然扭開水龍
頭,把冰涼刺骨的水潑上燥熱紅燙的臉蛋。
梳洗完畢換好衣服,磨磨蹭蹭了老半天,才慢吞吞地下樓去。
宋家的爸爸媽媽果然已經回來了,正在熱鬧討論著昨夜路有多麼難走,風雪有多麼
大。
「你的車子也該去好好保養一下,這種天氣開車,一定要特別注意。昨天到今晨,
我們回程看了不少的車禍。」嚴肅的宋父提醒著。
「你早上到的呀?一早就出門嗎?有沒有大塞車?」宋母關心著兒子,一面在廚房
忙裡忙外,為家人準備午飯。
年假到了,是家家戶戶團聚的日子,加上住在外面的寶貝兒子回來了,菜色當然比
平常豐盛許多。炒菜聲響伴隨著陣陣四溢的香氣,熱鬧的談笑聲迴盪在室內。
這雖然不是她真正的家,但她從來沒被當作外人對待過。
有些時候,她卻會有著突如其來的莫名退縮,就像此時,感覺她若貿然走過去,彷
彿會破壞什麼似的。
所以她只是站在樓梯最下一階,遲疑著。
「啊!寶貝,你起來了,睡到現在?昨晚一個人不敢睡,對吧?」宋母一轉頭,就
看見宋凌心,立刻提高聲音喊她。「餓不餓?馬上可以吃午飯了,你來擺碗筷!」
「喔,好。」她應了一聲,乖乖走進廚房,開始接手幫忙。
「爸爸跟我啊,一直好擔心,一早就起床趕回來了。你一個人在家怕不怕?風聲很
大吧?」宋母不停手地炒著菜,一面殷殷詢問。
「我真的沒事……」臉蛋不爭氣地熱燙燙的,宋凌心只能低著頭,不敢多說。
昨夜,她哪是「一個人」?在那堅強溫暖的懷抱裡睡得可安穩了,根本就沒怕到一
秒鐘!
「大學都快畢業了,不用那麼緊張。以後嫁人了,要做主婦,一個人主持一個家,
難道還能像這樣怕東怕西的嗎?」宋家老爸發言了,濃眉下一雙炯然的眼眸,從語氣到
表情都嚴肅到令人膽寒。
宋母聽了,沒有被嚇阻,反而笑了出來。
「你還真會說,昨天睡不安枕、翻來覆去的是誰?」宋母幫丈夫、兒子盛著湯,一
面笑說:「一早就趕著要回來的,又是誰?」
宋父冷著臉接過湯,又接過宋凌心遞過來的飯,裝作沒聽見太太的調侃,埋頭開始
吃飯。
在場其他三個人,臉上都露出瞭解的微笑,包括一直沒開口,安靜得像背景一樣的
宋凱。
反正只要有宋凌心在,父母的注意力都完全在她身上,說是掌上明珠絕不為過,不
管是小時候一年一、兩次的拜訪,到十幾歲時每年寒暑假來長住,乃至於正式被宋家收
養之後……都是這樣。
宋家父母一直期望有個貼心小女兒承歡膝下,也特別疼愛長得粉嫩可愛的凌心。宋
父和凌心的父親雖然國籍不同,但因工作的關係,來往密切,從年輕時代就成了非常好
的朋友,成家之後,每年都會帶著妻小拜訪對方。
凌心的母親身體一直不好,生下她之後更是虛弱。在凌心十二歲那年,發現得了癌
症,短短一年之內就撒手人寰,留下安靜的女兒以及長年奔波忙碌的丈夫。
凌心從來不吵不鬧。她看著感情甚篤的父母不得不生離死別,之後父親更是急速憔
悴蒼老、終日鬱鬱寡歡,除了當個乖巧的女兒,她不知道該怎麼幫忙。
到了她十七歲那年,父親也因為感冒引發的心肌炎而終至不治,離開了她。大約半
年之後,她被宋家收養,從亞熱帶的出生地搬到了冬天有冰雪肆虐的北國長住,直到今
日,也有五年了。
五年了啊……她的名字,從凌心便成了宋凌心;從沒有家,變成有家了;從高中生
即將變成大學畢業生,也從一個未經人事的女孩,變成了已解風情的小女人。
她安靜地吃著飯,面前的碟子已經堆滿了宋母、宋父,甚至是「哥哥」宋凱不動聲
色夾過來的菜,她是如此幸運,享受著眾人的疼愛。
但,越是這樣,她越是難受啊……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4 00:06:29
【第二章】
宋凌心作夢了。
夢中,她的母親健在,父親也還是健康的模樣。她是小學生,背著書包、穿著白襯
衫和格子制服裙,黑色小皮鞋發亮。
一蹦一跳地回到家,父親正在陪嬌弱美麗的母親喝下午茶。她丟下書包,奔到母親
懷裡,一個香香的、暖暖的擁抱等著她。
「媽媽最喜歡你了,你是媽媽的寶貝。」母親總是唱歌似的這樣說著。
「就是你,把女兒寵成這樣。」父親寵寵地笑說,用最溫柔的眼神,看著生命中最
重要的兩個女人。
「爸爸,我們什麼時候去坐飛機?要去宋伯伯家玩嗎?」童稚嗓音清脆可愛。
「你這麼喜歡宋伯伯家?以後當他們家女兒好不好?」她父親總是這樣故意取笑、
詢問她。
「不要!」紮著馬尾的圓圓頭顱猛搖。
她只是喜歡和爸爸媽媽一起出遊。去宋家玩,是每年家族旅行的慣例。她不用上學
,父親不用工作,大人們都笑嘻嘻的,每天有好吃好玩……這就是小時候她最期待的一
件事。
突然,夢境產生了變化,抱著她的母親消失了,寵溺微笑的父親也消失了,只剩下
她,依然穿著制服,背著書包,一個人孤零零站在異國的機場,又冷又餓,放眼望去沒
有認識的人,心裡不斷困惑著自己為什麼沒有長大。
長大之後,會不會一切就好一點?會不會就不再覺得這麼無助?會不會……「噓,
噓。」溫柔的低沉嗓音在她耳際響起,隨即,她被擁進了堅硬卻溫暖的懷抱中。
她的臉頰貼上了男人赤裸的胸膛,雙手也圈抱住精瘦的勁腰。一切都是那麼熟悉,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懷抱,熟悉到令人安心。
悠悠轉醒,宋凌心才發現自己莫名其妙流了淚,而且還一直在發抖。
「又作夢了?」安撫的吻落在她的發心。「噓,沒事了,乖。跟我說夢到了什麼。
」
「我媽媽,還有爸爸……」
「沒有我嗎?」宋凱低低問著。溫暖的大掌撫上她的臉蛋,拇指抹去她的淚痕,然
後抬起她的小臉,男性薄唇隨即跟進,輕吻著那柔嫩光滑的臉頰。
天寒地凍的午夜,四下漆黑安靜,除了風聲,幾乎沒有別的聲響。她躲在溫暖的被
窩裡,柔順地被緊緊擁抱住,仰著臉,承迎著疼惜的吻。
她的房間在二樓,是另外加蓋、延伸出去的部分,樓下是宋凱的健身房;和前面主
屋有一段距離,出入口也不同。等到眾人就寢之後,宋凱修長健碩的身影,就會悄悄出
現。
也幸好有他,否則,這哭醒的漫漫長夜,她不知該怎麼辦。
穿著舒適棉布睡衣的嬌軀更往他偎去,頭一偏,小嘴主動找到了那張溫柔的薄唇,
撫慰的吻很快變質,變成又熱又甜的長吻。
他的手指在她下巴稍稍用力,讓她張開了嘴,隨即舌尖被他吮住,交纏磨蹭,陣陣
電流隨之流竄。她閉上了眼,享受著火一般燒起來的激情。
「不想睡了嗎?嗯?」好不容易分開了,他抵著她的紅唇喘息,一面低問。
「抱我……」她呢喃著甜蜜的邀請。
他的手落到了她胸前,開始解著睡衣的扣子。因為她睡覺是不穿內衣的,所以短短
幾秒鐘之內,睡衣脫去,她已是一絲不掛被摟在男人懷裡。
「我在家的時候,就不用穿這個了,多礙事。」宋凱喘息著,在她耳際低聲說,一
面把剛褪下的睡衣丟到床邊。
反正每晚他幾乎都睡在她身邊;健康年輕的兩人,根本抵擋不住對彼此的依戀渴望
,她不管穿什麼上床,到最後都是被他脫去。
「嗯……」是應允也是呻吟;男人的唇已經找到了光裸豐滿胸乳上的蓓蕾,萬般憐
惜地吮吻著、挑逗著,讓它成為櫻桃般可愛的硬挺果實。
她敏感地發著抖,蹙眉承受著輕狂的對待,一面咬住自己的手背,強忍著那羞人的
、情不自禁的呻吟。
接下來,會有一場狂野又火熱的纏綿,不把她累得全身無力,他是不會罷手的。而
那之後,她就能沉沉睡去,一個夢也沒有。
他總是……毫無節制的要她,那些作夢都想不到的激情姿勢、方法,能搾乾她所有
的體力和思考能力。就像此刻,他暫時放過了她的豐胸,熱吻一路延伸往下,直至……
直至……「啊!」她的雙腿被強硬分開,最私密羞人的部位,敏感地顫抖著,男人霸道
的唇舌佔領了那兒,幾下毫不憐香惜玉的用力舔吻,讓她立刻被拋上了難以言喻的頂端
。
他太瞭解她了。關於情慾,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她身上的性感帶、所有的反應、
喜愛怎樣的對待、該怎麼挑逗……全都在他掌握之中。
「嗚……」因為不敢叫出聲,她拖來了被角,貝齒緊緊咬住,壓抑著高潮中難以自
己的尖叫。
還在那可喜的餘波蕩漾中,他溫柔但堅持地佔領了她。挺硬灼熱的亢奮,說明了他
自己有多激動。深深進入她緊致濕滑的禁地時,宋凱仰起頭,咬牙強忍著想要奮力猛衝
的慾望。
雪白的小手撫上男性苦悶的俊臉。在黑暗中,她努力睜大眼,想要看清他在激情中
的模樣。她愛看他失控的表情,尤其讓他失控的,是她自己……「抱緊我。」他拉過她
的手,在掌心印下火熱的吻,然後將她的玉臂拉到自己肩上,拋出了命令。
她乖乖抱緊他強硬的身體,撫著他肌肉緊繃的健背,一面承迎著他一下又一下的侵
略,柔順得叫人心疼,又讓人想要狠狠蹂躪。
「嗯……」猛烈的攻勢讓她難受地皺起眉,貝齒咬住了他的肩頭。刺痛感催動了男
性更兇猛的掠奪,激烈喘息間,她極度敏感的身子又被拋得更高,在雲間飄蕩之際,陣
陣痙攣緊縮,將情慾勃發的男人逼到了極致。
房間裡,依舊是漆黑安靜。火般春情,盡在夜色的掩蓋下,恣意蕩漾狂燒。
隔日,她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接近中午才起床。
※※※
「凌心還沒起來?」早餐桌上,只有宋家三口,宋父板著臉問。
「可憐的孩子,要升大四了,功課那麼重,還說幫教授進行什麼研究計畫,每天忙
到深夜,好不容易放假,你讓她多睡一會兒,有什麼關係?」宋母不滿地反問。
「我不是不讓她睡,只是這樣睡到中午,早餐就沒吃了。」宋父冷冷說。
原來是這樣。不是怪罪女兒睡太晚,而是心疼她沒吃早餐。宋凱在一旁埋頭喝著熱
騰騰的湯,心裡忍不住想笑。
「就讓寶貝睡吧!倒是你,哥哥,難得回家一趟,怎麼都不講話?」當媽的開始找
自己兒子開刀了,「跟我們這麼談不來嗎?至少說一下最近練球練得如何吧?」
「還好。」工作的事,他極少在家中提起。
他是職業運動員。即使一直是明星級的球員,打球是他生命中極重要的一部分,他
還是很少把這方面的高低起伏帶回家裡。
「你跟我們老人家沒話說,可是別冷落寶貝呀!我看你們兄妹倆越來越生疏了,你
這次回來,跟她講了幾句話?」
冷落?生疏?
想到她在他懷裡的嬌媚模樣,兩人分享的那些火熱激情夜晚……宋凱扯了扯唇,忍
不住想苦笑。
他們在人前,總是維持客氣的距離,宋凌心根本連正視他都很少,所以看在宋家父
母眼裡,他們互動真是太貧乏了。
俏麗人影靜悄悄地走進餐廳,猶有睡意的臉蛋泛著若有似無的紅暈。冬日陽光下,
她美得令人氣息一窒。
水汪汪的明眸看了他一眼,驚鴻一瞥,很快就移開了,不敢再看。
因為,只要對上他那熾熱的注視,不消幾秒鐘,宋凌心知道,自己的臉一定會開始
發燙、暈紅,極有可能被發現。
「趕快來吃飯,你爸爸在念了,說你都睡到這麼遲,早飯都不吃!」宋母一看見她
,立刻揚聲招呼。「最近是不是又瘦了?身上沒幾兩肉,還不多吃點!這個寒假,一定
要把你養胖一點,免得讓人說媽媽餓著你了!」
「不准去學別的女孩子愛漂亮、減肥。」宋父炯炯眼眸盯著女兒,滿臉不同意,「
弱不禁風的,減什麼肥?今天起,跟著你哥哥去運動,每天跑步,臉色才會好看一些。
」
她臉色還要怎樣更好看?現在都已經紅粉緋緋,明眸皓齒,令人移不開視線了,再
好看下去,還得了!
「我看是還好。」宋凱淡淡回應,不動聲色地瞄她一眼。
她可是一點也沒瘦,雖然腰肢細細的,但曲線極為玲瓏動人,尤其那飽滿的豐胸,
有更上一層樓的趨勢。
昨夜在他懷裡時,他迷戀地細細愛撫著,還在她耳際低低發表感言,「好像越來越
大了?」
她似笑非笑,媚媚地橫他一眼,「對啊,內衣都有點緊了。還不都是……」
還不都是他!那樣激烈頻繁的撫弄揉捏,親吻吸吮之下,怎可能還維持原狀?
想到這裡,完全沒有言語或眼光交集的兩人,心思游移到了同一個方向:宋凌心的
臉真的紅了,心兒卜通卜通跳著的她,趕快低頭去盛飯當作掩飾,而察覺自己已經起了
生理反應的宋凱,則是咳嗽一聲,起身離開餐桌。
走到門外,被冰涼的冷風一吹,他熾熱的身體才算冷靜了些。
越來越難了啊……和自己的情人處在同一個屋簷下,還要裝出一切如常的「兄妹」
表象……多麼困難,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漫步走向小庭院,信箱已經被塞到滿出來了,門外有些許細微的噪音,不像尋常的
人車經過,倒像是有人在外徘徊,低聲交談似的。
宋凱已經習慣,打開信箱取了信件。一大疊一大疊的,全是球迷寄來的信件、卡片
,甚至還有小禮物。門外,一定是慕名而來的球迷,甚至是等著拍幾張生活照的盡職記
者。
他一直是明星籃球員,更是萬千球迷心目中的偶像。從青年隊時代一路征戰至今,
入選過無數次國家代表隊,當過多次隊長。進入職業界之後,更率領球隊打到冠軍,人
氣居高不下,迷戀仰慕他球技與外型的人,多得像天上星,海邊砂。
誰能想到,在球場上以冷靜著稱,甚至冷靜到近乎冷血的他,卻有著熱烈澎湃到幾
乎無法抑遏的內在,只為了一個人。
而那個人,偏是他不能光明正大去愛的。
或者該說,不能以他想要的方式,恣意去愛。
陽光雖暖,卻沒有溫度。皚皚白雪折射刺眼光芒,讓他瞇細了眼。
還有多少困難要面對呢?他知道一切絕不會輕鬆。比方說,下午開始,會有絡繹不
絕的親友前來拜年,更有甚者,會有親戚留宿。兩人要獨處,時間越來越少,越來越困
難。
而他越來越無法忍受一個人的寒夜。
※※※
果然,來訪的親友一批接著一批,從下午到晚上,完全沒有間斷。
在這個還算是男尊女卑的社會裡,男人只消坐著聊天即可,張羅吃食都是女人的事
。宋凌心自然也不例外,跟著宋母裡裡外外的忙,又是飲料,又是零食的,到了晚餐時
分還要留客,加菜是免不了,母女倆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她始終帶著甜美迷人的笑,乖巧地幫著忙,毫無怨言,也從不喊累。即使手在洗了
無數碗盤之後,被凍得紅通通,出入煙霧瀰漫的客廳幫客人倒煙灰,嗆得自己強忍咳嗽
衝動時,她都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不耐。
不過,即使如此,親友們很少誇她一句兩句的,因為大家都知道,宋凌心根本不是
宋家親生的女兒。
甚至,在酒酣耳熱之際,大嗓門的男性長輩還會用洪鐘般的聲量說:「她不只是外
姓人,還是個外國人,收養這種孩子幹什麼?」
「那麼多的家產,難道也要分她嗎?這樣對宋凱太不公平了!」女眷們不與男人同
桌,私下吃飯時,也會這樣跟宋母咬耳朵,一點也不顧忌宋凌心就在一旁端菜盛湯,幫
她們服務。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自古以來,不論國籍地區,想法都是類似的。
宋凌心很乖很乖,從不反駁或生氣,親族們也樂得當她聽不懂,恣意在她面前或背
後批評著。
她是懂的,每個字都懂。語言對她根本不是問題,自小就每年來,高中最後一年讀
僑校,大學還是在這兒讀的,怎麼可能聽不懂?
沒什麼好生氣的,比起宋家給她的一切,這些閒言閒語根本就不算什麼。
所以一批又一批的親友來來去去,她親切甜美的微笑從沒有褪色過,忙得像小蜜蜂
似的,連夜晚有遠地來的親戚留宿,客房的一切也是她打點,直忙到深夜。隔日,一太
早天都還沒亮,就得起床準備早餐。
再隔一日,又是相同的情況重演……第三日……終於,有人受不了了。
「不要這樣……唔……」細細的嬌嗔,才一出聲就被堵住了。
捧著重重托盤,上面擺滿了待洗的杯盤來到廚房,才剛放進水槽,宋凌心就被一隻
鋼鐵般的手臂給攬住,攔腰一抱,拖進了旁邊通往地下室的走道。
然後,火熱急躁的薄唇就覆上她詫異微張的小嘴。
輾轉吮吻,啃咬著豐潤的下唇,吻得她喘不過氣,紅暈湧上雪嫩的臉蛋。
她被壓在走廊牆壁上,狹小的走道容不下兩人,他剛硬的身子密密擠貼著那玲瓏柔
軟嬌軀。
額抵著額,他喘息著吐出質問:「你還要忙多久?忙到什麼程度才肯罷休?是不是
要把自己累死才夠?」
「我還好嘛……」
這些天,白天宋凱都在忙自己的,不是關在健身房重量訓練,就是在書房聯絡經紀
人、教練,討論接下來的行程與比賽。到了晚上,她總是忙到午夜之後才回自己房間,
而忌憚著家裡有外人,她絕對不肯讓他夜裡去她房裡,所以這幾天以來,他們雖在同一
個屋簷下,卻根本沒有獨處的機會。
心上人近在眼前,卻看不到,抱不著,世上還有比這更殘酷的刑罰嗎?
「你一點也不好,黑眼圈都出來了。」他撫摸著那張心形的小臉,語帶責備,「下
巴也尖了,這樣叫還好?你又不是女傭,何必把自己累成這樣。」
「也是應該的,要是我不做,難道統統交給媽媽嗎?」她歎口氣,柔順地依偎在他
懷中,享受偷來的幾分鐘溫存。
「那些親戚朋友,一年才見一次面,何必對他們……」
天之驕子般長大的他,當然不會理解迎合親友是怎樣的感覺,又有什麼必要性。宋
凌心只是笑笑。
「我該去忙了。」她踮起腳尖,在他不爽的唇際印上甜甜一吻,安撫心情惡劣的男
人,「別皺眉頭,看起來好凶喔。」
「我……」
眼睜睜看著人兒掙脫他的懷抱,翩然離去,宋凱悶得很想捶胸大吼;就像金剛一樣
,吼出心中所有的鬱悶。
不過,他當然不能在這兒大吼大叫,最多也只能悻悻然回到健身房,用超乎常人所
能負荷的運動量消耗掉所有的悶和壓抑,連來陪他重訓的訓練員都這樣向教練回報:「
宋凱瘋了!他不是人!他是機器!」
他要是機器就好了!要真是機器,他就不用夜裡無法休息,輾轉反側,翻來覆去,
怎麼睡都不對,怎樣都不舒坦。
這可是他從小睡到大的床,怎麼現在完全沒辦法習慣?在外地訓練、打球的時候,
一個人獨眠毫無問題,倒是回到了自己家裡,就這麼難睡?
他當然知道原因是什麼。因為懷裡沒有那個軟綿綿、香噴噴、嬌滴滴的人兒。而知
道她就在咫尺,在伸手可及的距離,更讓他無法忍耐。
冷著臉晃過廚房,宋凱準備從另一邊穿過,上樓到自己房間,不讓齊聚客廳的親友
們看見。
要是被抓到,一陣寒暄應酬是免不了,眾人都要跟他合照,要簽名,要打聽八卦…
…個個都像八卦記者附身一樣,令人忙不過來。
他可沒有宋凌心的好耐性!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他還是在樓梯口被堵到。
那位不知道該稱舅媽還是阿姨的女眷,顯然已經守候多時,一看到宋凱出現,立刻
興奮地上前來,甚至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怕他脫逃。
「宋凱!真難得見到你,在家也不出來跟親戚打打招呼?」這位阿姨笑瞇了眼,濃
妝的臉上,堆滿了笑容。隨即壓低聲音,還張望一下四下,確定沒人之後,神秘地說:
「阿姨有點事情跟你說,有沒有時間?」
人都被她抓住了,難道他會遁地術嗎?宋凱只是淡淡一笑。「阿姨有什麼事?」
「上次跟你媽提過的,我姊姊的女兒,今年二十五歲,在大企業工作,很能幹,也
很賢慧,長得又漂亮,家事很會做,結婚之後會辭職啦!你媽聽了很滿意,不知道你有
沒有意思?啊!你們小時候還常常一起玩,都住在老家附近,有沒有印象?」
又來了。今年這是第幾個了?宋凱的濃眉皺了皺。
「你打球這麼忙,一天到晚在比賽,真的需要個賢內助幫你打點一切,而且娶進門
之後還可以幫幫你媽,讓她享清福……」阿姨繼續遊說著,口沫橫飛。
「我妹妹已經幫很多忙了。」這是事實。
一說到宋凌心,這位阿姨的笑容突然消失,迅速得令人措手不及。
「那是外姓人,你怎麼能把她當成自己家人?」阿姨修得細細的柳眉倒豎,看起來
很可怕,她不滿地說著:「你們要小心點,不要對外人那麼沒戒心!」
「我妹妹姓宋,她不是外姓人。」宋凱的耐心已經快要用盡,他按捺性子,緩緩回
答。
「她?」阿姨嗤之以鼻,「她何時姓宋了?」
「她現在姓宋,以後也會一直姓宋。」宋凱客氣但堅持地移開阿姨緊抓著他的手,
清清楚楚的說。「抱歉,阿姨,謝謝你的熱心介紹,不過我沒有興趣。」
「你都還沒看過,怎麼知道沒興趣?」
他就是知道!他只對一個人有興趣,而此刻,那個人正忙著幫這些三姑六婆洗杯子
,準備晚餐!
陰沉著一張俊臉,宋凱撇下還在叫囂的阿姨,逕自離去。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4 00:06:40
【第三章】
沒有天天過年這種事,假期終有結束的一天。
宋凱為了年中的大比賽,開始去集訓了,住到外地去,離家裡快兩小時的車程,連
週末都很少有機會回家。
而大學進入最後一年的宋凌心,三月一開學,忙著要上課、寫論文,幫教授的計畫
也絲毫不能鬆懈,每天早出晚歸,回家之後還要挑燈夜戰,相當辛苦。
「女孩子何必這麼認真?」宋母老是在晚餐桌上叨念不休。「找個好對像比較重要
。寶貝,你都二十二歲了,怎麼也沒看你帶男朋友回來給我們看看?學校裡沒有遇到不
錯的學長、同學嗎?我們寶貝長這麼漂亮,怎麼可能沒人追?」
她當然不是沒人追……只是,她眼裡、心中,可容不下別人啊……低頭猛吃飯,宋
凌心模糊回答幾個音節,想混過去。
「想讀書就讀,能讀多高就讀多高,要考研究所也去考,不用擔心,學費我們會出
。」宋父一向非常鼓勵她。
「我知道,謝謝爸爸。」宋凌心吞下一口熱辣辣的菜,趕快道謝。
「不要一直叫她讀書啦!讀太高以後不好嫁!」宋母擔心得要命,「又不是要做女
總統,讀那麼多書幹什麼?大學畢業就很不錯了,趕快找對象比較重要!」
「媽媽不要擔心,我會留心的。」乖巧的女兒安撫著養母。
「你別嫌我囉唆,女孩子要嫁得好,命才算好,你這個苦命的孩子……」說著說著
,宋母圓圓的眼睛開始有些泛紅,「不幫你找個會疼惜你的歸宿,我們對你爸螞也交代
不過去……」
「吃飯就吃飯,講這些做什麼?」宋父粗著嗓門斥責。
好生安慰了宋母,保證自己一定會認真找對象,好不容易哄得宋母開心一點之後,
宋凌心才回到房間,開亮了燈,發現手機在桌上震動。
她接起來,一個低沉熟悉的男性嗓音傳出——「吃過飯沒?這麼晚才上樓?」
「嗯,晚餐吃得比較久,媽媽又提醒我該趕快找對象了。」宋凌心帶著手機到床上
,把疲倦的自己拋進軟綿綿的被子裡,閉上眼,歎了口氣。
宋凱沉默了幾秒,不出聲。
「你吃過晚飯了嗎?晚上還要練球?」知道他不愛聽這樣的事,此刻一定皺起了濃
眉,宋凌心技巧地轉移話題。「最近還是很忙?集訓很累吧?」
「嗯。」他的回答悶悶的。
「怎麼了?好不容易打來還不講話,不想我嗎?」這種時候,只有撒嬌一途了。宋
凱集訓時是非常忙的,想抽空打個電話都不容易,常常好幾天才能找到幾分鐘匆促講兩
句。對於熱戀中的兩人來說,實在太辛苦了。
「想。」他歎了口氣。知道發悶也沒用,情況並不是一時能解決、改變的,他只好
暫時拋開。
「真的嗎?有多想?」雖然回答那麼簡單,一個字而已,就能讓她笑瞇了眼,甜入
心裡。
她的問題卻換來尷尬的苦笑數聲。不知道是因為這些大男人本來就拙於表達,還是
拿著手機訴衷情實在不是他的風格,宋凱沒有多說什麼。
「我很想你喔。」宋凌心則不一樣,他不在眼前,一些超級肉麻的話才說得出口。
「每天都在想,還故意找很多事做,把自己弄得很忙很忙,累到一上床就非睡著不可才
罷休,才不會胡思亂想……」
「有用嗎?」
宋凌心有點沮喪。「沒有,還是常常睡不好。精神不集中,開車上學的路上,好幾
次差點闖紅燈,嚇死我了。」
「這樣嗎?」宋凱沉吟了幾秒鐘,有點可惜地說:「那就不能要你開車來看我了,
我不放心。真不巧,這週末剛好要移地到K市去呢。」
「啊?要來K市嗎?」宋凌心簡直想尖叫;那兒離家車程不到一小時,她絕對可以
去看他啊!「方便嗎?我可以去嗎?」
「可是你開車不專心。」哥哥的架子擺出來了,他正色訓道:「要來可以,可是之
前要好好休息,前一天晚上不准熬夜,也不准太早起,睡飽了才開車過來,不然就不可
以,聽到沒有?」
「開車才一個小時不到……」她小聲嘟囔著。
「聽到沒有?」宋凱又問了一次,聲調嚴峻,跟宋父簡直是一個樣子。
「聽到了,我會好好睡飽的。」她應允了。笑意忍也忍不住,洋溢在她的眉眼間。
笑得那麼嬌、那麼甜,如果宋凱此刻在她面前,大概也克制不住自己,早就摟著她狠狠
親吻了吧。
意猶未盡地掛了電話,宋凌心把燙燙的臉蛋埋進枕頭裡,好想好想尖叫週末,就可
以見面了!
※※※
不過見面過程,還真是曲折。
照約定的時間,開車找了好一陣子,才找到位置有些偏僻的飯店,宋凌心刻意避開
了人來人往的大廳,往後面的停車場開去。
而應該要在停車場等她的宋凱,根本不見人影。
宋凌心不敢貿然下車,也沒辦法進飯店——她沒有房間鑰匙。打手機不通,傳簡訊
也沒回應,她一時之間,有些膽怯了起來。
她對於陌生的地方,一直有著深沉的,難以解釋的恐懼感。
在車內呆坐了好一陣子,突然,有人在敲車窗,把她嚇了一大跳。
窗外,一個大個子彎腰探視著。濃眉大眼的男性臉孔很熟悉,帶著溫和的微笑,是
宋凱的隊友兼好友,李永信。
「妹妹!」他們全隊都這樣叫她,此刻聽到,真是熟悉到令人想落淚!「你來看你
哥哥嗎?怎麼坐在這裡發呆?」
宋凌心趕快把車窗降下,像是遇到救星一樣,「李大哥,我哥哥呢?」
「有記者來採訪,好像還沒結束喔。你要不要上來等?」李永信個子很高,彎腰彎
成這樣跟她說話,相當辛苦的樣子。
宋凌心跟著去了。
李永信房間裡還有好幾位隊友,平常練球夠枯燥了,此刻看到甜美清麗的宋家小妹
來到,個個都大樂,使出渾身解數跟她攀談、聊天,還不斷變出零食給她。
「聽說大四了?會順利畢業吧?有沒有問題?」
「讀什麼?經濟?這麼厲害?」
「你帶了什麼好吃的來給你哥哥?可不可以分我們?」
宋凌心臉紅紅的一直陪笑,能回答的就回答,有些時候,她簡直有點招架不住。
比如說,被問到大家都極度關心的問題:「幾歲啦?有沒有男朋友?」
「呃……」她的臉更燙了。
「你哥哥管你管很嚴喔?如果我們裡面有人想追你,一定會先被你哥揍死吧!」有
人說著,說完,立刻博得一陣贊同叫好聲。
待那熱鬧非凡的喝采聲過去之後,一個冷到幾乎快要結冰的嗓音,在門邊響起,「
說得好,一點也沒錯。」
眾人立刻一僵,笑聲凍結在半空中。
「你,給我過來。」宋凱高大的身影鑲在門框中,背著走廊的光線,簡直像地獄來
的惡魔使者一樣。「你們,少動她的腦筋!」
宋凌心乖乖走過去,在一片靜默中,感覺自己很像走向刑場。
低頭跟著宋凱走到他位於另一層樓、走廊底端的房間,門一關,宋凱撇下她一個人
站在門邊,自顧自的去洗臉、換衣服。
然後,回到沙發上,開了電視,嘈雜聲響頓時充斥整個房間。
從頭到尾,他都不看她,也沒開口,好像宋凌心根本不存在似的。
他在生氣,而且是很生氣。
「生我的氣?」半晌,雪白的小手輕輕按上他的肩。嬌人兒在他身邊蹲下,詢問的
聲調怯怯的。
宋凱不予理會。他真的在發火。一張俊臉彷彿鐵鑄的,嚴肅得嚇人。
「我也不是故意的,等你等不到,手機又打不通……」
「那你就可以隨便跟人走?」他厲聲質問。
「可是……他們都是你的隊友,我認識李大哥也很久了呀……」她眨著眼,黑白分
明的大眼睛看起來那麼純真、無辜。「對不起嘛。」
她難道不知道,那些看似和善的隊友們,有多少個在打她的主意?剛剛循著眾人熱
鬧談笑聲找到她,坐在一群大男人中間,根本就像一塊鮮美的肥肉放在狼群中央,嚇得
他心臟差點停止。
宋凱氣得不願開口。這次不能輕易放過她,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看他還要繼續生氣的樣子,宋凌心輕輕歎了一口氣。
「那你還要氣很久嗎?」她無奈地問,見他沒有反應,按著他肩膀的小手一使力,
站了起來。「好吧,那我先去洗個臉囉。」
轉身往浴室走去,那娉婷身影如此美麗,饒是在氣頭上,宋凱仍忍不住偷瞄了兩眼
,正好看見她把牛仔小外套脫掉,順勢落在地毯上。
她抬起手,貌似不經心地盤著頭髮,裸露出……一整個美背。雪白到耀眼,毫無瑕
疵,美得簡直像藝術品。
她在保守的小外套底下,穿著一件繞頸的削肩露背上衣,前面看不出任何問題,後
面卻只有細繩繫住,如此火辣大膽的設計!
「你……」說是氣血上湧還算客氣了,宋凱差點窒息。
宋凌心在浴室門口駐足,回眸,咬著唇淺淺一笑。「好大的按摩浴缸喔,我可以泡
個澡嗎?」
那故作無事的挑逗,勾魂攝魄,宋凱完全忘記自己在氣什麼了。矯健起身,移動迅
速得像只獵豹,在她轉身準備關門之際,已經來到浴室門口。
「當然可以。」他的嗓音不再冷硬嚴肅,而是低沉性感到幾乎罪惡,「正好,我也
想泡澡。」
健臂一撈,柔軟的身子無骨般地偎進他懷裡。她仰起小臉,承迎著火熱的、無法克
制的纏吻。
「嗯……」嚶嚀聲甜得讓人全身酥麻。
「你穿這樣的衣服來?」一面霸道地肆虐她的櫻唇,宋凱一面還在質問:「這是什
麼時候買的?你穿這樣的衣服出去給別人看?」
「沒有嘛……只穿給你看……」她輕喘著,在吻與吻之間困難地吐出字句。
他一手撫摸著滑嫩的雪背,另一手,修長手指很靈巧地解開了繫在腰間、頸後的細
繩,輕輕一拉,那件漂亮的上衣,就毫無用處地落在他們腳邊。
「嗯,很方便。」他讚許著,一面擁緊了她,故意用自己的胸膛磨蹭她赤裸的豐胸
。敏感的蓓蕾被他略粗的運動外套摩擦著,馬上就逼出了她楚楚可憐的呻吟。
這根本不只是乾柴烈火,而是火把遇上了汽油;分離多日的兩人,難耐刻骨相思,
用說的根本不夠,一定要用全身、用整顆心才能訴說思念之苦。
浴室門關上了,按摩浴缸開動,嘩嘩的水聲中,柔軟的呻吟響起,時而短促、時而
高亢,有時,是尖銳的叫聲,有時,則是綿長的吟哦,唯一不變的,是男性粗重的喘息
,高高低低,是最諧和的伴奏。
※※※
那一夜,本來在球隊晚點名前她就該離去的。但是球隊這兩天放假,教練帶著球員
出去吃飯喝酒,留在飯店的人寥寥無幾,根本沒有晚點名這件事。
而被宋凱狠狠疼愛過的宋凌心,累得沉沉睡去,宋凱也沒有叫她,等到她悠悠轉醒
,睜眼一看,發現已經過了午夜。
她其實是被很奇怪的細微聲響吵醒的。撐起身子,發現宋凱還在熟睡,只有她自己
醒來。
就著暈黃的床頭燈光,她忍不住細細看著那張略偏一側,安詳沉靜的睡瞼。
他真的長得好好看。充滿陽剛味,又有著運動員的陽光氣息;全身皮膚都是健康的
古銅色,讓他深刻的五宮更有味道。那雙銳利炯然的眼眸閉著,少掉了幾分侵略性;氣
息均勻,他睡得正熟。
他們其實沒有什麼青梅竹馬的童年。小時候,她對他的印象是「很會打球的大哥哥
」,如此而已。出色的球技讓宋凱從小就征戰無數,一天到晚不是集訓就是比賽,和她
見面的機會很少、很少。
即使是她父母雙亡之後,她被接到宋家長住,宋凱還是不常出現。她也才隱約瞭解
,宋家父母把對於宋凱的愛,多少也轉移到了她身上。
直到她二十歲那年夏天,宋凱因為受傷開刀,不得不回家休養,而這一休息,給了
他們貼身相處的機會。
然後、然後……戀戀地輕撫著那堅硬的胸膛,忍不住偷偷印上一個吻。宋凌心至今
還不敢相信,這樣一個漂亮、健美到令人嫉妒的身體,居然屬於她:那冷然倨傲的俊臉
,在看到她時,會有溫柔入骨的微笑:還有,那張薄薄的、好嚴肅的唇,吻著她的時候
,卻是那麼熱、那麼貪心……真的不敢相信呀!午夜夢迴,宋凌心還會懷疑起這一切是
不是一場美麗的春夢,都只是她的想像而已?
奇怪的聲響又傳來,打斷了她的花癡。她皺著眉,側耳傾聽。
聲響不大,似乎是隔壁傳來的,像是敲打著什麼,又不像,還有奇異的、難以辨認
的聲音,像風聲,也像電視,但又像是聽錯了……宋凌心聽了半晌,聲音停了,四周陷
入沉寂,但沒多久,又開始了。
因為實在聽不清楚,她索性翻身跪起,手腳並用地往聲音的方向靠近,想搞清楚到
底是怎麼回事。
突然,她被人從後攔腰抱住,猶有睡意的男聲低低問:「你在做什麼?半夜為什麼
不睡覺?」
「噓,你聽,那是什麼聲音?」她秀眉蹙著,偏頭細聽,困惑不已。「我是被吵醒
的。你有沒有聽見?」
宋凱聽了幾秒鐘,突然,她感覺到他的身體在微微抖動。
回頭一看,宋凱一手扶著額,肩膀一抖一抖的,正在壓抑狂笑。
「你笑什麼?」宋凌心完全摸不著頭緒。
「寶貝,你不知道那是什麼聲音?」宋凱笑得幾乎無法回答,雙眸閃爍著詭異的火
焰。他使力一扯,把困惑莫名的人兒擁回懷中。
「到底是什麼?電視?」
宋凱低頭,貼在她耳際,低低緩緩地解答,「之前,你被我壓在下面的時候,我們
……應該就是發出那樣的聲響。怎麼,你有興趣聽別人的?」
宋凌心立刻聽懂了,粉嫩臉蛋也立刻轟的一下燒紅。
「你、你隔壁,住、住誰?是哪個隊友?」她羞得把臉蛋埋在他胸膛,好半晌,問
句才悶悶飄出來。
「不知道,也不一定是隊友。我們房間天天晚上都要換,不知道隔壁住誰,應該不
是隊友吧,隊上不准讓女友留宿的。」宋凱聳聳肩。「不過規定是這樣規定……」
有些球員的私生活相當誇張,這宋凌心略有耳聞,但聽他這樣說完,她突然不語了
,像只小鴕鳥一樣,悶在他懷裡,不抬頭也不說話。
「怎麼了?」宋凱當然立刻察覺她的異常,大掌撫著她的背,輕問。
「沒什麼,只是想到……我就這樣……睡在這裡……」
吞吐遲疑的字句,懊喪的語氣,都說明了她又後悔了。
要說不檢點,他這樣也算吧?
「這房間是我另外訂的,不是隊上的房間。」宋凱耐心解釋著,「而且我已經提前
請假了,這是我私人時間。這樣也不行嗎?」
宋凌心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為了她,宋凱真的用心良苦,什麼都設想到了。若不是約在這兒見面,他一定會用
這請假的短短時間,飛車回家去見她的。這她很清楚。
不得不這樣,但……那濃濃的罪惡感,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縈繞不去?
黑暗中,宋凱歎了一口氣。
「你又想太多了。」他的嗓音好低、好無奈。「如果會讓你不開心,那以後不要這
樣見面好了。」
她在他懷裡點點頭,半晌,又搖搖頭。
想見他,又不想這樣偷偷摸摸,充滿罪惡感;不見他,又按捺不住蝕心刻骨的相思
啊。
「不知道怎麼辦……」她苦惱得幾乎要落淚了。
好辛苦、好辛苦,卻又帶著一絲甜到心底的蜜般滋味,讓人又想要又不敢要,嘗過
之後又落入深深的懊悔中……「不哭,乖。」宋凱捧起她的小臉,安撫著那欲淚的嬌人
兒,「我會再想辦法,你先乖乖睡覺,好不好?」
「嗯。」
一個晚安吻之後,他擁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不一會兒,就聽見均勻的呼吸聲,
累極了的宋凌心很快被他哄睡。
而宋凱卻失眠了。
他們一直在相似的狀況中,一次又一次矛盾擺盪,上上下下。
有時,她會硬著心腸,阻止自己找遍借口外宿;有時,又忍不住推說去同學家討論
報告,太晚了就住下等等的理由,偷到聚首的機會。
春去夏至,在無盡的輪迴循環中,終於,東窗事發。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4 00:06:53
【第四章】
那天,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夏日午後。和同學相約討論報告內容的宋凌心,結束了聚
會之後,被兩個很熟的女同學拖去逛街。
年輕女孩逛起街來,吱吱喳喳的如小麻雀一般,逛了美妝店,又去看衣服,小飾品
當然少不了,更別忘了喝個茶,吃點心……一整個週日下午,她們逛得腳酸嘴也酸,不
亦樂乎。
逛到了內衣店,宋凌心硬是被拉了進去。雖然她需要買新內衣,但……還是不好意
思和朋友一起選購。
「看看嘛!你幫你爸、你媽都買了東西,怎麼就沒幫自己買?」朋友在一旁慫恿著
,「沒看過這麼乖的女兒!」
「也不是這麼說……」
話雖如此,但看到那些精緻美麗的內衣,宋凌心還是忍不住被吸引了。
她其實喜歡粉嫩顏色,樣式別太誇張的,像鵝黃色或熏衣草淺紫的胸罩,搭配同色
的小內褲,綴上簡單的蝴蝶結,就讓她愛不釋手。
「喜歡可以試穿,現在有特價喔!」售貨小姐也笑吟吟的來幫腔。
「走啦走啦,我跟你一起去,我也要試穿!」好友之一挑了好幾套,勾著宋凌心就
往更衣室定。
一試穿之下,原來的尺寸果然小了,緊得幾乎扣不上;望著那被擠出的美麗乳溝,
宋凌心忍不住臉紅。
下一刻,隔開兩間更衣室的布簾突然被拉開!
「凌心,你幫我看看……咦?!」
宋凌心被嚇得尖叫一聲,反射動作是抓起掛在旁邊的上衣遮住胸前,大眼睛驚惶地
瞪著冒失的好友。
好友也瞪著她……的胸口。
來不及遮掩的部分,白嫩如新鮮奶油,可愛的鵝黃色胸罩包裹住高聳美麗的胸乳,
上面有著明顯的淡紅痕跡——吻痕!如假包換的吻痕!
兩人嚇呆了幾秒鐘之後,好友尖叫著衝過來,猛拉她遮掩的衣物。「那是什麼!凌
心,你有情人了?為什麼都沒說?讓我看!讓我看!」
「不、不要這樣……」宋敏心的臉紅透了,奮力護住胸口,試圖逃離好友的魔掌,
不讓更多的春光外洩。
又叫又鬧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掙脫,把一直大叫的好友推回另一間更衣室,她迅速
換回自己的衣服,靠在牆上直喘氣。
被、被看見了!
好像被當場抓到做壞事,宋凌心的心兒跳得好快好快。她……前天才跟宋凱見過面
,他那日是來大學附屬醫院做例行檢查,追蹤他右膝的舊傷。
本來下午來傍晚就該回去,但宋凱硬是等到她下課,兩人一起吃了晚餐,之後還把
車開到學校後面半山腰僻靜的停車場,雖沒有辦法盡興纏綿,但克制不住的熱吻擁抱是
少不了的,她至今還鮮明記得他的頭俯在自己胸前,她上衣解開,被恣意疼愛著的羞人
情景。
「真想把你吃掉。」硬生生踩了煞車,宋凱吻著她柔軟嫣紅的唇,喘息著低聲說,
一面幫她整理被扯得亂七八糟的上衣。「沒關係,下週末我可以回家,到時……」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在言外,承諾著火熱的夜,以及他眼中未滿足的濃烈情慾,讓
她的臉已經燙熱到快熟透了。
小心翼翼的遮掩,把甜蜜的秘密藏得好好的,沒想到,還是被看見。
宋凌心落荒而逃,回到家,也顧不得把逛街採買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給宋母看、母
女一起評論閒聊了,她草草吃過晚飯,就推說功課忙,躲進了房間。
但別說功課了,她連好好坐下來寫幾個字都辦不到,整晚都處在一種莫名的心慌之
中,好像有什麼恐怖的事情要發生似的。
沒經歷過的,不會知道那種感覺有多忐忑、多難受。宋凌心一整夜都睡不安枕,彷
彿一直沒睡著過;又像睡著了,卻一直在作夢,夢境不太清楚,依稀記得有人一直在追
趕她,要把她的衣服扯掉,叫囂著要檢查。
不可以、不可以……那是秘密,她不能說出口的秘密……醒來之後,她累得幾乎像
是沒上床過。最慘的是,連續好幾天都像這樣,根本睡不好,老是忐忑不安,又說不上
來哪裡不對。
煎熬啊!甜蜜和罪惡交相煎熬,直催人老。
週四早晨,宋凌心在微曦中醒來,又是一夜沒睡好,她累得不想睜開眼睛。
時間還早,但不知道為什麼,外面已經有車聲。這兒是住宅區,上班族、學生都還
不到出門的時間,送報紙的頂多經過而已,為什麼車子引擎聲會持續不斷?
宋凌心正躺在床上靜聽,一面困惑著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
鈴聲劃破清晨的寧靜,把她嚇了好大一跳,趕快撲過去床頭,接起手機。
「寶貝?吵醒你了?」是聲音很疲倦,彷彿也是一夜沒睡好的宋凱。
「怎麼了?怎麼這種時間打來?發生什麼事了嗎?」
「嗯……」
宋凌心只覺得自己心猛然往下一沉,她的預感成真了。
「到、到底怎麼了?」她聽見自己的嗓音在發抖。
「你先別怕,是球隊出了一點事,我大概不太方便回去。」宋凱盡量輕描淡寫,不
想嚇到她。「你跟爸媽說一聲,還有,最近出入小心一點,可能會有記者去煩你們,不
要回答就是了。」
她翻身坐起來,光著腳踏上涼涼的木頭地板,跑到窗前,撩起窗簾一角,往外窺看
。
果然!早一點聽到的是車聲沒錯,有一兩輛在門口聚集,陌生的臉孔探頭探腦,還
有人拿著相機,對準宋家的房子,好像在取景,又像在等待什麼。
宋凌心嚇得倒抽一口冷氣,趕快放下窗簾,背靠著牆,好像小偷失風被抓似的,隨
即又苦笑,她在自己房間裡,窗簾拉得密密的,外面的人看不到她呀!
「寶貝,怎麼了?」宋凱當然聽見了她的詫異驚喘聲,立刻警覺地問。
「外面有人。」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冷靜,不要太慌張。
「應該就是記者。不要給他們開門,不要回答問題,有什麼事,馬上打給我,或是
聯絡警察。」宋凱非常嚴肅,正色叮嚀著。
「到底怎麼了?」她隱約感覺有什麼大事發生了,陣陣恐慌湧上,統統在她的嗓音
裡流露出來。
宋凱沉默了幾秒鐘。她的驚慌,讓他心頭一擰。
「我會找時間回去跟你們解釋,先不要伯。」
「可是……」
「乖,聽話。」
※※※
惴惴不安地過了難熬的一日一夜,隔天,又是清晨時分,再度從惡夢中醒來的宋凌
心揚起被淚沾濕的長睫,靜靜地望向坐在她床邊的俊朗身影。
她還在作夢吧?要不然,眼前怎麼會有他?
「又作夢了?」熟悉的嗓音低沉溫柔。
「嗯。」她點點頭,抬起手想觸摸他,確認他的存在。
小手被握住了。宋凱皺了皺眉,「手這麼冰?你會冷?」
夏日清晨仍有涼意,她只蓋著薄薄的小被子,加上剛剛作了惡夢,此刻真是有些發
冷。
下一刻,她被有力的手臂給拉了起來,拉進溫暖堅硬的懷裡,密密圈抱住,他的臉
埋在她髮際,深深呼吸她清甜氣息。
而宋凌心放鬆了。連睡覺都沒辦法鬆弛的情緒,在他懷中慢慢的舒緩。
「你現在只有緊張、壓力大的時候才會作惡夢,怎麼回事?因為擔心我?」宋凱輕
擁著她,大掌按在她後頸,溫柔地按摩著她緊繃的肌肉。「不是跟你說不要怕嗎?只是
記者在追我們球隊的新聞,怎麼還緊張成這樣?」
「到底有誰聽了『不要怕』這句話之後,就真的一點都不怕、不擔心了?」她嘟著
嘴咕噥,引來他低沉的笑聲。
安靜依偎了好一會兒,他又問:「到底怎麼了?嗯?」
他清楚她的個性,如此慌亂不安,一定有別的原因。
囁嚅了一會兒,宋凌心才困難地開口,吞吞吐吐說出之前和朋友去逛街、試穿內衣
時發生的事情,以及從那之後,她一直無法擺脫的惡夢。
宋凱當然一聽就懂了,心底深處,宋凌心始終恐懼著有一天,他們之間的關係會被
發現,會深深傷害疼愛她的宋家父母,會讓身邊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
可是,此時此刻,他實在沒有餘力解決這件事,尤其想到即將要面對的風暴……讓
他再溫存一下下吧……讓他保有著甜蜜的秘密,再一下下……「夢到有人要脫你衣服?
怎麼可以,除了我,還有誰能脫你衣服?」他輕笑著,以戲謔口吻想逗她笑。
夏日的穿著當然很清涼,她穿著細肩帶連身睡衣,布料柔軟地貼在她的曲線,他的
手滑過她的香肩,撥開一邊肩帶,然後是另一邊,睡衣輕柔滑落。
「被看到什麼?嗯?這兒,還是這兒?」長指輕點著她雪白的前胸,吻痕已經褪盡
,他還是故意讓指尖游移著,享受她柔嫩的肌膚觸感,引發她輕輕的喘息。
「沒……沒那麼下來,她看到……只是鎖骨那附近……嗯……」宋凌心無力地閉上
眼,在紅潤的蓓蕾頂端被長指揉擰時,敏感地輕吟出聲。
「買了什麼新內衣?」他咬著她的耳根,低低問,「給我看看。」
「不要啦……」
「要,我想看。」
威脅利誘之下,宋凌心被鬧得沒辦法,咬著紅唇,怨怨地看他一眼,還是從床邊小
櫃裡拿出了買回來還沒穿過,用軟紙包著的內衣。
打開來,他伸手拈起那輕薄內衣。鵝黃色蕾絲在他黝黑修長的指間,看起來格外煽
情。
「很漂亮。」宋凱讚美著,熾熱眼光又移到她身上,「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幫人家穿。」說完大膽的要求之後,她羞得躲進他懷裡,滾燙的小臉埋在他頸側
,細細喘息。
看著她那嬌甜可人的模樣,饒是鐵打的男人,也被融化了吧。別說是幫她穿內衣,
就算是要他上刀山、下油鍋,宋凱大概也立刻飛身去了。
又親又哄了半天,她乖乖坐直了,轉身背對他,挺起纖腰,讓男人有力的大掌為她
穿上細緻美麗的內衣。
征戰球場多年,在緊要關頭從不緊張,壓力越大投得越準的名將宋凱,此刻,準備
幫情人扣上胸罩背勾的雙手居然微微在發抖。
真是漂亮!他在心裡讚歎著。雖不是他一向喜愛的黑色系,但鵝黃色配著她牛奶般
的滑嫩肌膚,清純中有一種勾人的魅力。精緻的蕾絲罩杯緊緊包覆豐盈的乳,美得讓人
頭暈目眩,簡直不敢直視。
要不是因為時間實在不太適合……唉。
戀戀地再吻了一下香肩,宋凱萬分不捨地扶她坐好,並強迫自己那不願合作的身體
要離開。
「不能繼續,爸媽應該快起床了,我該先下樓去。」他看了看腕表,暗自歎息,「
等等把事情交代一下,就要走了。」
宋凌心暈紅的臉蛋上,迷濛如夢的表情淡去,她慢慢從纏綿激情中清醒。
真的有事發生了,要不然,宋凱不會這樣風塵僕僕趕回來,又匆匆忙忙就得離開,
只為了講幾句話。有話,電話不能說嗎?嚴重到要這樣趕來趕去?
「別擔心,看你,又蹙眉了。」宋凱俯身吻了吻跪坐在床上、一臉擔憂的人兒,忍
不住失笑。「我知道,我知道,叫你別擔心也沒用,所以,你一起來聽吧。不過,你得
答應我乖乖的聽,別想太多,也別亂擔心,事情交給我處理就好,聽到沒有?」
大男人本色真是發揮到極致,宋凌心只能乖乖點頭。
※※※
早餐桌上,不復往日的輕鬆和諧,同桌四人的臉色都很凝重。
身為職業運動員,早餐一定要很豐盛,才能提供足夠的體力。但此刻,桌上色香味
俱全的餐點無法逗引任何人的食慾。
奸半晌,濃眉緊鎖的宋父點起了一根煙。看了兒子一眼,宋凱則搖搖頭,婉拒了父
親。
他不抽煙,因為他是運動員,也因為有人不愛煙味,會不肯讓他親。至於哪個才是
真正的有力原因,宋凱心知肚明。
本來只是輕描淡寫解釋幾句,但父母猛烈的追問,讓宋凱不得不透露部分實情。
「有記者拍到照片,幾個球員……外出時行為不太……適當。」他小心斟酌著用詞
,不想驚嚇家人。
「多不適當?在哪裡被拍到?」宋父敏銳反問。
「在……酒廊。」
空氣凝結了,四下安靜得連一根針掉下去都聽得見。
煙霧瀰漫中,宋母問出了大家都有的疑問:「怎麼會搞成這樣?上酒家?玩女人?
你們球隊怎麼會讓這種事發生?」
「領隊他們還在跟拍到照片的記者溝通,談了好幾天了,簡單來說,價錢還沒談攏
。」宋凱淡淡解釋著,「已經有別的媒體聽到風聲,開始鎖定好幾個據說被拍到的球員
,所以最近出入要小心,沒事盡量待在家裡,電話能不接就不接,至少等到事情過去之
後再說。」
「等一下,『鎖定好幾個據說被拍到的球員』?」宋母重複兒子的話,大惑不解,
「意思是說,你也可能被拍到了?」
宋凱沉吟片刻,才回答:「是,有被拍到。」
此言一出,其他三個人都反應劇烈。
宋母倒抽一口冷氣,宋凌心的臉色則是倏然慘白,而宋父更驚人,黑著一張臉,他
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讓大家都嚇一大跳。
「你也被拍到?!你上酒家?!」狂怒吼聲迴盪在本來安安靜靜的室內,「我們是
怎麼教養你的,你居然做出這種事來!」
若不是宋母眼明手快,用力拉住丈夫捏握成拳的手,那個石頭般巨大堅硬的拳頭,
大概已經揮到宋凱身上了。
「宋凱,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一面攔著暴怒的丈夫,宋母一面不死心的問著兒
子,「跟女友偷偷約會被拍到,跟上酒店玩女人被拍到,是完全不一樣的兩件事。媽媽
相信你不會亂來,但是你要說實話,好不好?」
宋凱歎了一口氣,他實在不想把情況弄成這樣。望著父親暴怒的剛硬臉龐,母親充
滿祈望的發愁表情,實話已經到了嘴邊。
說吧,就說出來,他為什麼不能說?
但他沒辦法忽略旁邊那張慘白的小臉。明媚的眸盛滿了慌亂與困惑,無助地看著他
,又是壞習慣不改地緊咬著下唇,咬到都沒血色了。
就是因為不想嚇到她,所以才沒有打算多解釋。結果,只在電話裡聽見她的緊張,
他就忍不住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
結果,看看現在!如此醜惡的現實,為什麼要影響到她?為什麼要給她更多心理負
擔?
於是宋凱重新緊閉上嘴,把所有的實話,都鎖在薄薄的唇後。
「你說話啊!現在沉默是什麼意思,你以為不講話就沒事了嗎?」宋父氣得要往外
走,準備去拿電話。「電話給我!我倒是要問問你們領隊、教練,是怎樣帶球隊的,竟
然讓這種事情發生!」
「爸……」宋凱無奈起身,試圖阻擋,「我真的沒有去喝酒。」
「那為什麼會被拍到?被拍到什麼?」
「是我。」細微卻堅定的溫婉嗓音,突然插進了他們父子爭執之間。
宋家父母都大吃一驚,轉頭瞪著臉色蒼白的宋凌心。
「寶貝,你說什麼?」
宋凱則用警告的眼光,示意要她別說了。
「哥哥是被拍到跟我在一起,對不對?」她的嗓音微微發著抖,小鹿般驚惶的大眼
睛望著宋凱,他只覺得心頭一疼。
宋母明顯鬆了一大口氣,她拍著心口,責怪地說:「如果是拍到跟妹妹在一起,有
什麼好緊張的?為何不講清楚?你讓媽媽嚇死了!」
就是沒辦法講清楚啊……誰知道拍到怎樣的照片,在哪兒被拍的?
宋凱還在猶豫,做母親的又發現不對,狐疑的追問:「可是過年之後你就去集訓了
,你跟寶貝有什麼機會被拍到?會不會是記者隨便胡說的?」
「我們上禮拜見過面。」宋凱敏捷作答,「我去P大附設醫院做檢查,結束之後便
約凌心吃了晚飯。」
「如果是這樣,老實說就好啦,跟自己妹妹吃飯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行!」宋凱立刻拒絕。
他把家人保護得很好。他們從不在公開場合出現,也從不到球場幫忙加油,尤其是
宋凌心,更是完全不曾曝光過。
在這種時候老實說?無異是自殺的行為!何況,連宋凱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拍到什麼
照片,如果只是吃晚餐,那確實沒什麼,但誰知道之後在車內的纏綿親熱是不是被拍到
?甚至,萬一是拍到宋凌心到飯店去……光想到這裡,饒是一向冷靜的宋凱都全身發冷
。
「你怕家人被騷擾,媽媽能理解你的苦心,可是現在是不是應該講實話呢?要不然
名聲臭掉了怎麼辦?」宋母憂心忡忡,「想要怎麼做,跟爸媽談一談再決定,不要一意
孤行,好不好?辛苦這麼多年才建立起來的東西,你要眼睜睜看著它毀掉嗎?」
宋凱沉吟著,緊鎖的眉心說明他的沉重心緒。
眼看兒子蚌殼般的死不鬆口,只是緩緩搖頭,宋母不死心地繼續勸:「講幾句話就
可以解決的事,為什麼要弄成這樣?真的怕教練他們不相信,爸爸媽媽都可以出面幫你
。如果要付出一點隱私當代價,換得洗清你的名聲,媽媽覺得這樣很值得啊!」
「媽,哥哥是因為怕牽扯到我、牽扯到家人……」宋凌心的臉色依然白得像紙,幽
深的黑瞳盛滿了難言的憂愁。
「這我知道。」宋母重新坐下,抹了一把已經開始流汗的額頭。短短幾分鐘,她好
像突然老了幾歲,中年微微發福的臉蛋上,全是疲憊。「只是他這個脾氣,自小以來就
沒改過,老是這麼又臭又硬,到底是遺傳到誰……」
而旁邊,面色凝重灰暗、還殘存怒意的宋父,很久沒有出聲了。他用一雙飽經風霜
卻依然有神銳利的眼,望著眼前的家人,久久不發一語。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4 00:07:09
【第五章】
報導出來了,造成輿論一陣嘩然。
徵召為國效力的明星球員們,居然在集訓期間,由助理教練帶頭,到酒店尋歡作樂
……這可是數十年來,國家代表隊最大的醜聞之一。
雖然內情還有待詳細調查,但涉入的一名教練、四位球員都被教練團緊急下令暫時
離開集訓地,要等最後裁決,看是否就此退訓、禁賽。簡單來說,若沒有辦法翻案,運
動生涯可能就這樣結束了。
雖然宋凱不在暫時停訓的名單內,但是他也被拍到的耳語傳得沸沸揚揚,身為隊長
,又是一向以來人氣最高的球星,這一次,宋凱確實面臨了極大的壓力。
但他還是沉默。不管教練團怎麼問、多少記者打爛了他的電話,不開口就是不開口
。他打定主意,要是媒體拿得出照片來,他便一口承擔下來,絕不逃避脫罪,可在那之
前,他什麼也不會說。
因為,宋凌心不要他說。或者該說,宋凌心根本不知道怎麼辦,她驚恐慌亂到讓人
心疼。
扭曲的關係,千絲萬縷糾纏,令人理不清頭緒。
那日清晨,他不得不走的時候,是她送他出來——不從正門出入了,已經有記者在
外面徘徊等待。他們在夏日的晨光中,安靜地穿過小小後院,站在很少使用的後門邊,
相對無語。
「我想,就告訴爸媽吧?」他很低很低地問著。
「不、不行……」她猛搖頭。晨光中,她的臉蛋蒼白到幾乎透明。
「既然這樣,你剛剛為什麼要承認呢?」宋凱實在想不通,他都還沒來得及反應,
宋凌心就自己開口說拍到的是她了。
「因為……如果不說,爸媽會以為你真的去喝花酒了……」她又咬著下唇,「我不
要他們這樣想。你沒有去,對不對?」
「當然沒去。他們被拍,是我們回到S市打練習賽之後的週末,打完之後他們去吃
飯、喝酒,但我跟你去吃燒烤了,你不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
那天,他們吃到很晚,他才送她去停車場開車。月光下,兩人在僻靜的路上並肩走
著,聊著比賽,聊著剛吃的東西,還站在車邊講了好一會兒的話,他擺足哥哥架子叮嚀
她好多次,要她開車小心,回到家後發簡訊給他……好久之後,才依依不捨分開。
除非他有分身,否則,宋凱是不可能去喝花酒而被拍到的。
在宋凱看來,這是一石二鳥的契機,可以證明清白,又可以趁勢公開兩人的關係,
有何不可?天命如此的話,他樂於順從這命運的安排。
但宋凌心很混亂,一直拚命咬住自己的唇,大眼睛迷離,好像還流轉著一點水意。
嚇著她了吧,所以她最近一直作惡夢。心理壓力這麼大,真可憐,明明可以不要這
麼辛苦的呀!
「我還是覺得……如、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還是……還是用兄妹的狀態來解釋
……」壓力一大,她的語句就開始破碎了。畢竟不是母語。
「所以,你希望大家相信我,卻還是要說謊?」宋凱歎氣。「寶貝,你真矛盾。」
「我知道。」宋凌心很氣餒,六神無主的她軟聲祈求,「再讓我想一想,好不好?
我會想出辦法的。」
「傻瓜,我怎麼可能把事情丟給你去解決?」宋凱真的很想抬手輕觸那已經被咬出
明顯齒痕的紅唇,但手才剛動,就立刻壓抑地握住拳,又放下。
他伯自己就算只有指尖一碰到她,自制力就立刻粉碎,苦苦撐住的謹慎面具會脫落
,他會毫不猶豫地把苦惱的人兒抱進懷裡,好好疼惜,吻去她所有的愁容。
但是時間不允許,環境也不允許,他只能匆匆離去,留下一團壓抑的混亂,留待日
後再解決。
報導出來之後,雖然宋凱不是直接關係人,但因為知名度太高,加上耳語不斷,身
上的壓力始終沒有消除。
他真的不怕壓力。自小到大,他的抗壓性都非常強,要面臨一場又一場的比賽,又
常常是得分決勝關鍵的人物,壓力並不能讓他失常。
但這一次,類似的壓力也加諸在另一個人身上,而那人,又是如此嬌弱敏感,一點
點苦都不願讓她受的……想到這裡,宋凱就幾乎要發狂。
球隊處於超級低氣壓的狀態,所有球員的一舉一動都被嚴密監視著,宋凱想抽空打
個電話,都找不出十分鐘方便的時間,等到好不容易能打了,宋凌心的手機卻收不到訊
號。
連續幾次都這樣之後,宋凱忍不住了,打電話回家,接電話的是母親。
「媽,凌心呢?」他沒有太多時間寒暄招呼,開門見山地問。
「你怎麼啦?凶巴巴的,發生什麼事了嗎?」這一陣子對於風吹草動都非常敏感的
宋母,很緊張地反問。
「沒什麼,只是……」警覺自己失態了,洩漏太多焦急情緒,宋凱停了停,重新調
整之後才又開口,「我以為是她會來接電話。她在家嗎?」
「不在。真的沒什麼事?」宋母在兒子的保證下,稍稍安心了一點,隨即開始碎碎
叨念:「球隊的事情鬧得好大,親戚朋友都在問,凌心那天回來還說,有記者跑去學校
找她……你爸爸氣死了!」
「有記者去學校騷擾凌心?」宋凱聲音一沉,一股怒氣開始醞釀。「媽,你叫凌心
來聽,我跟她說。」
發生這樣的事情,她居然不聯絡、也沒接電話?到底在搞什麼鬼、要什麼自閉?真
以為自己能處理嗎?這個笨蛋!
「她不在啦!你爸叫她去避一避,這幾天都不住在家裡。」宋母說著。「兒子,你
那邊到底怎麼樣?教練他們的態度呢?」
「目前還沒有被為難,我真的沒有去喝酒,他們都知道。」宋凱耐心解釋,「媽,
凌心去了哪裡?為什麼我打她手機也不通?」
一向嘮叨的宋母,突然一反常態地沉默了。過了好半晌,才又謹慎地重新開口,「
宋凱,你爸的意思是,這段時間你們暫時別聯絡比較好,畢竟你……身份特殊,記者又
很麻煩……凌心膽子小,又沒遇過這樣的事情……」
「媽,」宋凱的嗓音沉冷,蘊藏著焦躁。他再問一次:「凌心人呢?」
身為母親,從小看著他長大,宋母當然知道,在這樣的語氣下,藏著如何剛硬的意
志力。宋凱想做的事、想達成的目標,除了他自己,沒人能阻止他。
歎了一口氣,宋母還是屈服了。
「她在老家那邊,很安全,你不用擔心她,先顧好你自己吧!」
※※※
宋家的家族原來分佈在很郊外的山邊,雖然宋凱的祖父那一代就已經搬到市區了,
但老家的房子都還在。改建過之後,其實相當舒適,宋家偶爾夏日會來避暑、度假。但
大部分時間,房子是閒置的,偶爾有住在附近的親友過來看看,如此而已。
濃密的樹蔭遮去了夏日的酷熱,讓山間總有可喜的涼意。這兒遠離城市的喧囂,循
著車都未必開得進來的小路走上去,若不是很瞭解附近地形狀況的人,通常會以為走到
了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外。
但是,只要耐心繼續走,繞過幾個彎,甚至有一百八十度的回轉之後,一棟造型典
雅的屋舍便會出現,在濃濃林蔭間,別有一番質樸風情。
宋凌心提著重重的兩袋食物、書本,揮汗走在小徑上。傍晚山間總會下起雨,讓暑
意全消,她要在下雨前回到房子裡。
加快腳步走進屋裡,空曠的房子裡雖然簡單的傢俱、電器都一應俱全,但靜得毫無
人氣,令人心慌。
果然,她回來之後沒多久,便開始下雨了。雨絲落在林間,發出溫柔的沙沙聲響,
襯得只有一個人的室內更顯孤寂。她幫自己做了簡單的晚餐,一邊吃一面翻著書,等待
夜晚的來臨。
其實她真的很怕一個人的黑夜,尤其在這荒山野外,每每睡不安枕,驚醒之際還是
一片黑暗,心跳得好快好快,怕得要命;她彷彿回到了無助的童年,被惡夢嚇醒之際,
只能不停的幫自己壯膽,因為不願驚擾病弱的母親,而愛妻情切的父親也無暇管到小女
兒的惡夢。
沒事的,什麼事都沒有……不怕,凌心不伯……夜色漸深,雨勢漸大。這兒沒什麼
視聽娛樂可言,待在空蕩蕩的客廳有些怕人,她又不想到後面宋凱的健身室去——那些
運動器材在黑暗中,個個都像怪獸——所以帶了幾本書到床上看,裹在薄被底下,包得
緊緊的,至少有點安全感。
讀著枯燥的經濟理論,宋凌心好不容易昏昏欲睡之際,突然,被陌生的巨響給嚇得
彈坐起來。
那、那是什麼?轟然如響雷,在大門的門板上咚咚響起。
「凌心,開門!」冷然嗓音彷彿地獄來的使者,卻又那麼熟悉。
宋凌心只發呆了三秒鐘,便衝下床,還差點被裹纏在身上的被子絆倒。她跌跌撞撞
來到客廳門邊,一開門,便被緊緊抱住。
「啊!」她驚呼,身體卻早一步辨認出對方,軟綿綿的放鬆了,依偎進那濕答答、
硬邦邦的胸膛,雙臂也自動纏抱住勁瘦的腰際,摟緊。
「為什麼來這邊也不告訴我一聲……」
男人低沉惱怒的抱怨還沒來得及說完,溫軟甜蜜的小嘴已經迎上來,堵住了接下來
的種種不滿言辭。
相思焚燒,吻越來越熱,簡直可以把宋凱身上的雨水給燒乾。他是經過多年嚴格訓
練的運動員,善於使用精良的身體表達、溝通,此刻,滿腔的焦躁、壓力、渴望……全
都化成火辣辣的情慾,想要馬上把對方吞吃入腹。
「嗯……等、等一下……」點火的是她,被燒得昏頭轉向的也是她,微弱的掙扎毫
無用處,馬上又被制服了。
「真是不乖。」喃喃低語落在雪白的頸側,他恣意吮吻啃咬的結果,便是留下一個
又一個淡淡的痕跡,像是櫻花花瓣落在白雪上。
「等一下……不、不要……」宋凌心還是沒有放棄掙扎,她用力推拒著。
而只要她說不要,宋凱就會停下來,不管狀況如何「緊急」,絕對硬生生煞車,從
來不曾強迫過她一絲一毫。如此鋼鐵般的意志力,不知道是先天的遺傳,還是後天嚴苛
的運動員訓練造成的。
「怎麼了?」他緊擁著柔軟的人兒,俊臉埋在她頸側,喘息問著。
「你怎麼突然跑來?爸媽的意思是……要我避一下風頭,你還這樣……」宋凌心手
一撐,隔開了太過親匿的距離,喘息著,讓神智先暫時回來一下。
「你要避風頭,可以啊!為什麼不告訴我?」宋凱非常不愉快地質問。
「因為……就會……」就會像現在這樣,千山萬水也趕來了要見面。宋凌心歎了口
氣,十分無奈。「算了,你現在也知道了。我先拿毛巾給你,你都淋濕了。」
「不用,等一下都要脫掉。」他又一把抱住正要離開的她,蠻橫霸道,這次怎樣都
不肯放了。「反正你也濕了。」
被雙關語弄得嬌顏泛紅,被攔腰抱起的宋凌心嬌嗔,「哥……」
「你用這種聲音叫我,就該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男人的身體又熱又硬,激烈擁吻
間,忙亂地剝掉了彼此潮濕的衣物。她身上粉藍色雪紡紗的高腰上衣雖飄逸美麗,卻馬
上被扯壞了,飄落地板,隨即,陽剛味十足的牛仔褲、T恤也加入落地的行列。
「啊……輕、輕點……」嬌嫩的呻吟模糊不清,又舒服又難受地乞求著,似乎承受
不住太猛烈的攻勢。
「沒辦法。」宋凱粗啞的嗓音繃緊著情慾,正如他的身體。
不是他不憐香惜玉,而是兩個月來的分離煎熬,讓他無法克制自己,沒有太多前戲
,來不及好好誘哄逗弄,便已經深深進入她的柔嫩潮濕。宋凌心蹙著眉,忍著想叫出來
的衝動,只得緊緊抱住那剛硬的身體,喘息著,吟哦出甜蜜的抗議。
「太、太深了……別……嗯……輕點嘛……」帶著一點異國腔調的呢喃呻吟,是催
情的秘藥,而宋凱不需要任何催促引誘,他整個人、整顆心都因為身下雪白嬌嫩的人兒
而激動、亢奮。
她根本是被一陣旋風捲上了頂端,毫無喘息或猶豫的空間,尖叫聲中,她緊緊攀住
那重重侵略著她的男人,陣陣不由自主的收縮吞沒中,感受著他的緊繃與痙攣,感受他
火熱的潮浪沖進自己深處。
之後,她閉著眼,讓自己輕飄飄地慢慢降回地面。心跳得還是好猛好快,氣還是不
順,餘韻像是小小電流,在身體亂竄,常常讓她顫抖。
男人與女人的相思,可以用文字用語言形容,有時候,卻只能用身體傾訴。素手輕
輕撫摸著他肌肉結實的寬肩、上臂,她一面模糊想著。
「會冷?這邊還有電、有熱水吧?我抱你去洗澡。」宋凱的嗓音也還不太平穩,在
她耳際沙啞輕問。
「有……」她抱緊他,還不想動彈,只想再享受一下這樣肌膚緊緊相貼的甜蜜擁抱
。「等一下再去……」
宋凱沒有反對,他只是調整一下姿勢,讓重量移開些許,免得嬌嫩人兒被壓扁了。
擁抱著她,長腿糾纏,他還在她體內……如果可以這樣一輩子黏在一起,他也絲毫不介
意。
靜謐的山間夜裡,只有細雨沙沙,溫柔地落在林間。他們傾聽著雨聲,彼此的心跳
與呼吸,良久。
「寶貝,你……是不是懷孕了?」
低沉問句幽幽響起,讓長睫無力地垂下、幾乎已經進入夢鄉的宋凌心突然嚇醒。
驚惶的水眸,望進一雙深沉幽黑,看不清思緒的眼瞳。
※※※
衝過澡,換回乾爽衣物之後,宋凌心泡了熱茶,兩人在床邊坐下。本來應該一人一
杯對飲閒談的,但宋凱硬是不讓她離開懷裡,把她抱在腿上坐得舒舒服服,他把茶杯舉
到她唇邊,心滿意足地看她低頭啜飲著。
旁邊床頭小桌上明明有幫他泡的一杯,他偏要喝她喝過的,就著她小嘴的位置,飲
了一大口,宋凌心的臉又紅了。
「你還沒回答我。」宋凱沒讓她躲開,優閒喝著茶,一面優閒追問。
「沒、沒有!」宋凌心全身僵直,嚇得心頭怦怦亂跳。「你為什麼這樣說?」
「你跑來這兒躲著,還穿那樣的衣服。」他用下巴比了比床前,那件淺藍色紗質上
衣是今年流行的高腰娃娃裝設計。然後,又在她耳邊低聲說:「而且你胸部大了,又好
敏感。剛剛不是一直要我輕一點嗎?嗯?」
宋凌心面紅似火,羞得直把小臉往他頸側藏。「真的沒有啦!」
「你確定嗎?」
「對、對啦!我很確定!」
宋凱沒說話了,把茶杯放到旁邊,溫暖大掌繞過來,輕撫著她的發。暈黃燈光下,
兩人安靜依偎著彼此。
「哥,你……很失望嗎?」好半晌之後,宋凌心才輕輕問。
「也不是。」他吻了吻她的發心,淡淡說:「只不過,也不失為一個解決方式。如
果你真的懷孕了,爸媽就算生氣,也不能怎麼樣了。」
也就是所謂的生米煮成熟飯。宋家是極傳統的,當年,只是媒體誤傳有女球迷懷了
宋凱的種,宋凱的父母甚至就要逼他娶那個根本未曾謀面的女子當作交代了,更何況,
現在講的是他們捧在手心疼愛的宋凌心。
他父母是真疼她……「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幾乎每年都來這邊過暑假?」
「記得啊。」埋在他肩頭,她也和他一起回憶起那些日子。「後來我媽身體不好,
我爸甚至帶我來沒幾天就先回去了,留我一個人,和宋爸宋媽在這邊……」
「我以前對你……沒什麼印象。」宋凱瞇起眼,回想著她當時嬌小可愛的模樣。「
老覺得你是那些常在附近玩的表姊妹或遠房親戚。後來才發現你的舌頭跟別人不太一樣
,講話怪怪的。」
「哪有……」她不依,扭著要槌他。宋凱笑著握住她的粉拳,拉到唇邊吻了下。
「其實,我有一段時間還滿討厭你的。」他突然說。
宋凌心聽了,詫異往後仰了仰,看著宋凱帶著淺淺微笑的俊臉。
「討厭我?為什麼?」
該怎麼說呢?宋凱自小就在球隊,就算暑假,也要集訓練習或到處比賽,能和家人
一起優閒度假的,一直不是他這個獨生子,而是凌心這個外人。而長得可愛甜美的小女
生,又是宋家父母一直想要的,所以百般疼愛,到哪裡都帶著她。
尤其他父親,傳統又嚴肅,不苟言笑到極點,和兒子始終不親。但是遇上了凌心,
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凌心用甜甜的嗓音一叫伯伯,馬上眉開眼笑,臉部線條完全柔和下
來,連回應的聲音都特別溫和。
他母親也是一樣,親手為凌心縫製了不知多少可愛的小裙子、小洋裝,打扮得漂漂
亮亮的帶出去玩,完全把她當作自己的女兒一樣寵,就算被親友不斷嚼舌根、勸阻,他
們還是不顧一切的疼愛著這個異國摯友的女兒,到最後,甚至收養了父母雙亡的她,成
為自己家的小孩。
「因為爸媽都太疼你了,所以看了不太高興。」他輕描淡寫說,一面忍不住要吻她
小小的耳朵。
平常她會因為怕癢而不依,甚至咯咯笑,但此刻,她只是默默讓他抱著、親著,安
安靜靜,沒有反應。
「又怎麼了?不開心?那已經是小時候的事情……」何況現在要說寵她,還有誰比
得過他?
宋凌心搖搖頭。「宋爸宋媽對我真的很好很好……可是我卻……」
卻有這麼大的秘密瞞著他們,還差點讓宋凱的事業受到影響,只因為她的存在、因
為她和宋凱……聽出她的落寞與自責,那種心如刀割的感覺又來了。宋凱深呼吸一口。
「我們告訴爸媽,好不好?」他輕問,感覺到懷中人兒一僵,他還是繼續說下去:
「告訴他們,頂多被罵一頓而已,還能怎麼樣呢?爸媽那麼疼你,總不可能動手打你吧
?何況,說不定他們會很高興。」
宋凌心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不知道為什麼,她對於這件事,始終沒有像宋凱這麼
樂觀,可能親生與否的差別就在這裡吧,在心底深處,她一直沒有足夠的、被愛的自信
。
「過一陣子吧……現在這個狀況,我們連見面都不該見面的。」想著他如日中天的
事業可能被影響,宋凌心便蹙起了眉,小臉充滿愁緒,「你今天怎麼就這樣跑來?大家
不是沒告訴你我在哪裡嗎?」
「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把你找出來。」他擁緊她,語氣平淡,但那不容置疑的
鋼鐵意志清清楚楚。
「球隊那邊……怎麼樣了?就這樣跑來,會不會又出什麼事?」
「你這個腦袋,到底要幫多少人擔心多少事才夠?」宋凱揉揉她的發,又無奈又寵
溺地說:「想想自己行不行?別老是一直要為別人想,要人家好。」
「要是我真的那麼會想,就不應該……」宋凌心喃喃說著。
話沒說完,意思卻已經很清楚。要是她真的那麼會想,就不該盲目地開始這一段不
能見人的戀情,不應該被他這樣抱在懷裡,還依戀著不肯離開。
「乖,先別想了,睡覺去。」宋凱溫柔吻著她已經低垂的眼簾,輕哄著。
「那……你呢?」被結實的手臂抱回床上躺好,宋凌心打著小小的呵欠,揉揉眼,
困意襲來,模糊不清地問。
「我再陪你一下。」其實他該趕回去的,本來打算看一下,確定她沒事就走,但早
該料到會是這樣;一碰上她,他就像撲火的飛蛾一樣,根本走不了。
「可是……」
「噓,別想了。」他擁緊她,輕輕撫拍著她的背,嗓音悠悠,「明天再想吧,一個
晚上而已,世界不會在今晚毀滅的。」
宋凌心也知道他該離開了,越來越晚,山路又不好走。但蜷縮在他懷裡的感覺如此
溫暖安全,就算是可怕的黑夜或惡夢,應該暫時沒辦法傷害她了。
她真的……應該要放手,可是,還是放不開……那一夜,即使在他懷裡,她還是作
惡夢了。
夢中,她不斷逃著、跑著,躲避一雙雙想要拉扯她衣服的手,嚇得全身發冷,手腳
軟軟的使不上力,喘息越來越急……卻不敢停下,只能一直奔逃——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4 00:07:22
【第六章】
風聲雖然暫時過去,卻像有暗流在湧動,讓人心不安。
四名球員外帶一名助理教練被剔除國家代表隊的身份,引起的軒然大波,當然不可
能一時之間完全靜止;而剩下的隊員們,在更加嚴密苛刻的審視下,無不投注全部心力
,認真練球,只求把被打擊的士氣重新提升起來。
身為隊長,又被捲入風波的宋凱,自然是眾所矚目的焦點。他彷彿啞了似的,話越
來越少,只是埋頭練球,按表操課不說,常常夜深人靜之際,隊友都被一整天的訓練累
得倒頭便睡,他還在看比賽錄影帶、研究戰術、寫筆記。
漫漫長夜,只得這樣度過,因為一直到比賽前,宋凱竟是沒有任何機會再度溜出去
和宋凌心相見。放她一個人孤零零住在山腰的老家,不管怎麼想,都放心不下。
她怕黑,而山裡到了晚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沒能陪在她身邊、擁著她入睡,宋
凱一腔焦慮暴躁,都化成了決心——他一定要打好這場比賽,為代表隊帶罪立功。
然後,他身為隊長的責任已了,算是對得起國人了;再來,他就要去做他真正想做
的事情。
就像他帶球進禁區,誰也攔不住一樣,他想做的,向來誰都攔不住。
為了那一天的到來,為了能光明正大與她長相廝守,他一直在做準備,而等待不是
沒有期限,他的耐性也不是毫無盡頭,再大的秘密也有揭穿的一天,何況,是他已經鐵
了心要揭開。
懷抱著這樣的信念,他放下了所有雜念,一心一意,咬牙撐過了比平時嚴苛十倍的
訓練,帶領隊員們,將士用命,在驚濤駭浪中,真的打贏了比賽。
打贏了!抱著獎盃以及MVP回來。宋凱只記得最後總決戰的結束哨音響起時,汗水
模糊了他的視線,肺如同要爆炸一般,有舊傷的膝蓋痛得像火燒,全身不知道有多少處
肌肉拉傷……但那如釋重負的一口氣,彷彿在決勝關鍵時刻他投入的三分球入網之後,
萬千觀戰球迷的氣息一般,長長地舒了出來。
機場接機的人潮洶湧,攝影機、照相機的閃光燈閃得人眼花撩亂。接下來還是不能
休息,馬不停蹄的慶功、接見……忙得根本毫無喘息餘地。
這其間,父母來看過他,也一起參加過慶功場合,但,就是沒有宋凌心的身影。
「媽,凌心呢?」這已經成了宋家母子見面時的發語詞。
「她忙功課,快畢業了,你爸不讓她來。」宋母的回應也總是一致。
功課忙,能有多忙?他已經帶隊出國比賽回來,還在忙?
「她最近有幾個比較談得來的朋友,常常來往,就更沒時間了。」好像在故意強調
什麼似的,宋母還這樣加了一句。
「什麼朋友?」宋凱微微皺眉,追問。
「我也不知道,講中文的,我聽不懂。」
算起來,他們快半年沒見面了。一般親人也就算了,偏偏他們是親密的戀人,這樣
的分離,實在太難耐。
最後一個慶功宴結束,宋凱親自開車送一起參加酒會的父母回家。
「你要送我們?」宋母有點驚訝,「我們可以自己回去,你不用回球隊嗎?」
「放假了。」他簡單解釋。剛打完大比賽,鐵打的人也要休息吧!
「喔……那你不回市區?為什麼?」
宋凱在市區有買房子,離球隊近,平常都住在那兒。但此刻,他掌握著方向盤,微
皺著眉,有點困惑的側眼看看母親。
為什麼好像不太樂意讓他回去的樣子?他不懂。回自己父母家休息,還需要什麼理
由嗎?
一直很沉默的宋父始終看向窗外,後視鏡裡,只看見他嚴肅的側臉。父親像這樣的
態度與臉色有多久了?宋凱已經一個復記憶。
這段時間以來,父親越發冷淡,本來以為是之前喝花酒事件影響,但事情已經過去
這麼久,他都打贏比賽回來了,到底還在氣什麼呢?
再望一眼那冷硬的五官,宋凱把視線轉回前面,專心開車。他知道有問題,也該解
決,不過目前他只關心一件事,或者該說一個人——宋凌心。
將近一小時的車程中,他們都沒有多說話,車裡氣氛沉重,如同車窗外暗濃的夜色
。
回到家,已經過了午夜,三人各自去梳洗休息。宋凱硬生生壓抑住大步走向後面,
上樓直闖宋凌心房間的強烈衝動,只是安靜等著。
躺在自己床上,睜眼瞪著黑暗中的天花板,瞪得快要燒穿兩個洞,好不容易等到父
母都就寢了之後,他無聲地起身,精壯的身子像獵豹一樣移動,片刻,他已經穿過了走
廊,走下樓梯,由相連的廚房走到後棟。
她不在。房間靜悄悄的,床上也沒人。
宋凱很確定她在家。她的車在車庫裡,常用的包包擱在桌旁地板上,壁燈也開著—
—只要怕黑的宋凌心在家,這盞壁燈是一定不會熄的——種種跡象都顯示,她在。
但,人在哪裡?
在不驚動父母的前提下,宋凱修長身影如幽靈般安靜移動,一間又一間,走遍了家
裡。終於,在前棟二樓的小書房,看到了門縫底下透出來的光線。
敲門聲很簡短,一下,又一下。
彷彿聽見了誰在歎氣,但宋凱並不確定,彷彿過了一整個世紀,門終於開了。
「為什麼躲在這裡?」宋凱壓低了嗓音,但壓不住他語氣中的怒火。「你不知道我
回來了嗎?你不知道我在找你嗎?電話不接,留言沒回,功課可以忙成這樣?到底在忙
什麼?你最好說清楚……」
話聲突然中止,四下重新陷入絕對的安靜,因為宋凌心柔軟的小手按住了他的唇,
阻止他繼續質問。
她好像瘦了,顯得眼睛更大。那雙美麗的眼眸,又黑又深,默默望著他,千言萬語
都在裡面。
「我在講電話。」她輕聲說,「等我一下。」
「這麼晚了,講什麼電話?」宋凱低聲咕噥。
隨她進書房,才發現她真的在講電話,不過卻是網路電話,需要用到電腦;她的房
間沒有裝網路,所以,必須把筆記型電腦搬過來書房。
宋凱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不是話題太艱深,而是她用著她自己的母語。清脆俐落的音節一個接著一個,他雖
聽不懂,但他喜歡像唱歌一樣的抑揚頓挫,所以安靜坐在她身邊聽著。
這樣居然就夠了。緊挨著她坐,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感覺她就在身旁,伸
手可以碰到她,聽著歌唱一般的異國語言……宋凱閉上眼,感受到這麼久以來的分離焦
慮,慢慢都消失了,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完全處於近來最放鬆的狀態。
他舒服地躺坐書房的長椅上,長腿跨在旁邊桌上,一手不客氣地伸過去拉住她的手
。柔軟的小手牢牢握在掌中,飄蕩不安的心,就安定了。
戴著耳麥的宋凌心只回頭望他一眼,又回去繼續講網路電話。等到她講到一個段落
時,宋凱已經睡著了。
宋凌心試圖想偷偷把手抽出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宋凱不肯放。
歎口氣,她放棄掙扎,乖乖坐回他身邊。
真的……好久不見了。刻意的逃避,能讓兩人見不著面,但心理根本逃不開;宋凱
一直在她心裡,時時刻刻,沒有離開過。
自由的小手忍不住輕輕撫上那張疲倦的俊臉,超有個性的濃眉,挺直的鼻樑,堅毅
的薄唇,稜角分明的下巴……說真的,他不是電影明星小生那種漂亮,而是充滿男人味
的英俊。尤其在球場上,那種銳利的氣勢,放眼球壇,幾乎找不出誰能與之匹敵。
他就是這樣,不管是執行戰術、進攻投籃、防守對方、或是戀愛……都是這樣,認
定了目標之後,眼中、心裡絕不會有旁騖,專注投入到可怕的程度,就算把自己累垮都
不在乎。
看看,累成這樣……溫柔輕撫,讓他的濃眉放鬆了。突然,他睜開了眼。
宋凌心嚇了一跳,直覺要縮回手,卻也被抓住了。四目相對。
「跟誰講電話,講到這麼晚?」他的嗓音有些沙啞。
「朋友。」奇怪,為什麼只是被這樣望著,她的心跳就會猛然加快加重呢?
宋凱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看著她,好像用眼光在溫習她的形貌似的。
半晌,無法抵抗他的沉默壓力,宋凌心開始想掙脫,輕聲說:「你累了,要不要上
樓去睡?」
「陪我。」宋凱打斷她,雙手一使力,把她拉了下來。
她被鎖在堅硬的懷抱裡,臉蛋貼在他的胸膛。柔軟的曲線與剛硬的線條密密貼合,
沒有空隙,彷彿是為對方專門打造的。
兩人都舒出一口長長的氣。在外流浪多日之後,終於回到家、回到對方懷裡。
「寶貝。」他突然低低叫她。
宋凌心詫異抬頭,迎來了一個溫柔入骨的吻。
她頭暈了,好像被泡在酒裡面,全身暖洋洋、軟綿綿的。
那一夜,他們沒有更親密的舉動,僅僅是緊擁著對方,即使不是在床上,即使只能
依偎一下就該各自回房,但……還是覺得夠甜蜜、夠接近了。
捨不得移動,捨不得放開,依依不捨的結果,就是在長椅上睡著了。
※※※
等宋凌心從夢中慢慢醒來之際,她發現自己在移動,不,她不是在走路,而是……
很難解釋,反正,就是整個世界都在晃動,但她還是很安全的抽像感覺。
因為宋凱抱著她。
「要去哪裡?」她迷迷糊糊問。
「回你房間,天都快亮了。」
啊,所以他們在長椅上睡了好幾個小時嗎?宋凌心打個呵欠,睡意迷濛的臉蛋下意
識地往他胸口磨蹭,像貓咪一樣撒嬌,惹人憐愛。
「還睡,被賣掉了都不知道。」宋凱忍不住低頭吻她。
停在樓梯口,本來該舉步下樓的,但兩人一親吻就難分難捨,強烈需索著對方的體
溫和氣息,大腦都暫時停止了作用,整個世界只剩下彼此……砰!
突然,巨大的摔門聲震醒了親密擁吻的情侶。宋凌心嚇得全身一僵,差點從宋凱懷
裡摔落地面。
宋凱的熱情也迅速凍結,大腦立刻瞬間回到正常作用。他把宋凌心放下,扶著她確
定她站穩之後,壓低聲音急促交代道:「你先回房間去,這邊我來處理。」
「可是……」
「快去!」命令語氣帶著不容質疑的權威,宋凌心只得乖乖照做。
忐忑不安地奔下樓梯,才走過廚房,驚天動地的吼聲便追上來,她就算不想聽也聽
得一清二楚,奔逃的急促腳步也停住了。
「你這個……畜生!」
宋父雖然嚴肅,但宋凌心從未聽過他這樣憤怒的吼聲。彷彿是受傷的野獸,發出那
種痛徹心扉的號叫。
一時之間,天地變色。
微曦的晨光突然全部消失,宋凌心像是站在無邊的黑暗裡,她什麼都看不見。
隨即,悶悶的重擊聲震醒了她。雖然宋凱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但宋凌心領悟到,
爸爸動手打宋凱了。
她立刻回頭奔上樓,但還沒上到樓梯頂級,就看見宋凱高大的背影擋在那兒,頭偏
了一邊,嘴角有血。
宋凌心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她的反射動作就是撲上去,從後面抱住宋凱的腰。想
要保護他,不要讓他受傷,不能讓他一個人承擔這些……「凌心,讓開!」宋父的吼聲
爆發,拳頭依然緊緊握著。要不是在盛怒中還剩一絲理智,不想打傷女兒的話,那一拳
已經又揮過來了。
宋凱的身體僵硬得像鋼鐵,毫不畏懼地挺胸矗立著,視線完全沒有從暴怒的父親臉
上移開。
「凌心,你先回房間。」宋凱的嗓音彷彿被砂紙磨過。他慢慢地掰開宋凌心纏抱著
的手臂,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不要!」宋凌心又抱緊他,死都不肯放。
她在發抖。巨大的恐懼與驚惶淹沒了她,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但在一片漆黑中,她
還是死死守護著宋凱;站得筆直如箭,不管什麼責罵打擊,都會咬著牙一個人承受的宋
凱。
「你先把凌心帶走。」宋父對已經聞聲下樓來,臉色也蒼白到毫無血色的妻子說。
隨即,話聲轉為冰冷,「宋凱,跟我進來。」
宋凱堅定地掙脫了宋凌心的死命擁抱,把她往母親懷裡一推,跟著父親走進書房。
隨即,書房的門關上了。
「媽媽……」宋凌心掙扎著,想要跟進去,宋母卻拉住她不放。
「讓他們去談一談。」宋母驚疑地望著披頭散髮,雙眼發紅的宋凌心,眼底卻有一
抹不得不承認事實的痛楚。
怎麼會這樣?連碰都不敢碰的想法,怎麼會成真?
早該察覺有問題,英俊挺拔的年輕男人,嬌柔甜美的花樣女孩,處在同一個屋簷下
,怎麼可能不出事?
千頭萬緒,混亂的想法如纏成一團的絲線,解也解不開。望著嬌容慘澹的女兒,那
慌亂的神色,眉目之間都是難以掩飾的深切關心……在胸口陣陣疼痛中,宋母也覺得自
己的心一直沉下去。
居然是真的。看樣子,兩人的感情已經不是一朝一夕,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又是
怎麼會弄成這樣?他們做父母的,竟是完全被瞞在鼓裡。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宋母聽見自己在問,嗓音裡帶著濃濃的蒼涼和失望,
「為什麼都沒說?」
怎麼說呢?這種事……叫她怎麼開口?
宋凌心垂首,彷彿犯下滔天大錯般站在叫了多年媽媽的宋母面前,她咬著唇,小臉
雪白,手腳冰冷,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答。
這孩子,捧在手心裡疼了這麼多年,甚至比親生兒子還要寵溺,一點點委屈都沒讓
她受過的……如今嚇成這樣,宋母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你先回房間去吧,不然爸爸出來看到,又更生氣了。」混亂間,宋母也不知道該
講什麼,只是揮揮手,疲倦地說。「大家都冷靜一點再說。」
「可是哥哥……」驚惶的大眼睛抬起,宋凌心不放心地望了一眼密密關上的書房門
板。
「回房去。」
發生了事情,她即刻被排除在外。宋家的三人都不再是平日的模樣,宋凌心彷彿看
著世界在一瞬間毀滅。
拖著腳步回到房間,她在桌前呆坐著。這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雖然全家都在,卻寂靜得像死城一樣。沒人有心情做任何事,宋凌心連接電話都心
不在焉,完全不知道對方是誰,又講了什麼。
「喂喂,你怎麼跟昨晚判若兩人啊?」昨夜還在跟她聯絡的朋友,也是台灣來的留
學生陳亦名,在電話裡大吃一驚。「我們講的還算數吧?你不能反悔,我都答應人家了
!」
宋凌心要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她剛來的時候在僑校讀高中,認識了幾個同是台灣人
的朋友,在僑校同學、大學也同校的陳亦名便是其中之一。
不像宋凌心的低調安靜,陳亦名很活躍的,各項活動都參加。這次就是某個跨國活
動需要華語翻譯,能用的人手實在不足,他便找上老同學宋凌心幫忙。
本來她一向不太參加這樣的活動,但這一陣子宋凱出國比賽,加上宋家父母一直鼓
勵她多出去認識一些朋友、多玩一玩,她才答應下來。
「呃,沒有反悔……我沒事。」她遲緩地回應著。
「不行不行,你這樣太讓人不放心,喂,要不要出來?」陳亦名在電話那頭很熱烈
地邀約,「我把活動的簡章拿給你,順便請你吃飯。你這人很客氣,吃了我的飯應該就
跑不掉了!」
「我家有點事……」說著這麼簡單的句子,居然讓她眼淚突然掉下來。
應該是語言的關係吧。和陳亦名說著中文母語,那種親近的程度,在此刻居然特別
鮮明瞭起來。
「有什麼事?哎,不管什麼事,人總要吃飯,你就出來一下,一個小時也不行嗎?
」陳亦名毫無所覺,依然熱情到讓人有點消受不起。「真的不行的話,我把簡章送到你
家去好了,我知道你家住哪裡。」
現在這個樣子,能讓人來嗎?宋凌心嚇得跳起來,「不、不行!你不要來!」
「喂喂,不用這麼激烈反對吧?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宋凌心的心猛然像被刺了一下,她按著胸口深呼吸。
「那我就在麥當勞等你,你知道的,學校附近那家,你快點來喔!」陳亦名不容拒
絕地決定好了,開開心心掛了電話。
熱鬧的聲音一去,她更覺得弧寂恐慌入心。換了牛仔褲,穿上球鞋,素淨的臉蛋蒼
白得驚人,她安靜地走下樓,進入廚房。
宋母呆坐在餐桌前,爐子上沒有滾著湯,桌上沒有擺放一碟碟的小菜,完全不像平
日忙著做菜煮飯的熱鬧,冷冷清清的。
「媽媽……」
宋母好像聽不懂似的,望向宋凌心的目光很遙遠,很陌生。看了好幾秒,才勉強辨
認出她來。
「我沒煮飯,你出去吃吧。」宋母疲倦地說。
「要不要我買回來……」家裡的其他人看樣子都沒吃飯,她怯怯地問。
「不用。」宋母擺擺手,一副不想被打擾的樣子。「我晚一點再弄就好了。」
宋凌心咬住了下唇,在廚房門口安靜站了片刻,終於,還是轉身安靜離去。
滾滾的熱淚彷彿流不盡,卻不輕易在人前展露,她只有獨自哽咽。
屋外,晴朗的天空又藍又高,陽光正好,但她的世界卻沒有一絲光線。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4 00:07:46
【第七章】
宋凱在書房跪了一天一夜。
他向來沒有低頭過,不管面對再強的敵人,甚至是自己大大小小的傷,練球的低潮
,全國的壓力……無論什麼狀況,在他眼中,從沒有讓步二字可言。但是現在,他甘願
屈膝。
「我要和凌心在一起。」不管父親怎麼痛罵,甚至動手打他,他一個高大挺拔、血
氣方剛的年輕男人,不還手也不辯解,說來說去,就只有這一個要求。
「辦不到!」宋父仍在盛怒中,字字都吼到他臉上。「你這樣怎麼對得起凌心的爸
媽?怎麼對得起我們?我要你照顧她,是當妹妹一樣照顧,你居然、居然做出這種事情
來!」
「可是,她不是我妹妹。」宋凱簡單地回答。
「她就是!她是我女兒,自然就是你妹妹!」宋父暴跳如雷。
父親摔上門出去了,留他自己在書房裡。宋凱依然跪著,沒有打算起來。
就像他沒有打算逃避一樣。事情爆發了,他會承擔下來。他要的只有凌心,就這麼
簡單。父母的不諒解本是意料中事,他相信自己可以撐過去。
就像地獄般的訓練一樣,再痛苦都會過去,為的只是一場完美的比賽,身體上的折
磨根本不算什麼。堅持到最後,一定可以得到他想要的。
一定可以。他對自己有信心。
盛怒的父親不肯聽他多說,他也硬氣,就跪在書桌前不動。姿勢雖謙卑,但他挺直
的脊背和俊臉上堅定的表情,在在宣示著他鋼鐵般的決心:不同意,他就不起來。
父子倆就這樣僵持著,誰也不讓步,一模一樣的牛脾氣。
直到日暮,心疼兒子的宋母才偷偷端了飯菜進書房。夕陽下,兒子依然穩穩跪著,
完全沒有打算起來的樣子,宋母忍不住眼眶一紅。
「鬧成這樣,何必呢?」她臉上的皺紋彷彿在一日之內增加了一倍,平常就算在家
也會擦個口紅、上點淡妝的她,此刻毫無心情,素顏慘澹,疲倦蒼老的模樣,讓宋凱看
了,心頭一陣刺痛,但他還是咬著牙,不聲不響。
「先吃點東西吧,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黯淡暮色中,宋母苦口婆心勸著,「一
整天連水都沒喝,怎麼成呢?你爸爸也氣得吃不下……」
宋凱還是無動於衷。這父子倆啊……勸了半天,宋凱完全沒有讓步,宋母只能歎氣
離去。
一個小時後來看,飯菜都冷了,還是原封不動。兒子如雕像一樣,動都沒動過。
再一個小時……不知道多久之後,天已經全黑了,宋母進來時,順手開了燈,刺眼
的光線讓宋凱有些暈眩。
「宋凱,你起來多少吃一點吧。」宋母已經累到聲音沙啞,勸到不知道還能勸什麼
了。看來,只能用最後一招了。「你不吃,凌心也什麼都不肯吃,剛幫忙煮飯的時候,
一面煮一面掉眼淚,就算你撐得住,她怎麼撐得住?」
果然奏效,本來動也不動的宋凱,抬頭了。
「你就多少吃一點,這樣凌心才會……」
「我去看看她。」
宋母還沒說完,宋凱已經掙扎著準備站起來,不過因為一整天跪著,腿都麻到沒知
覺了,所以踉蹌著險些摔倒。
「這是做什麼?你急什麼?」宋母扶住兒子,愁容滿面勸說著:「不要這樣,你先
吃點東西吧!你爸爸還在氣頭上,你就先不要去看凌心,要不然讓爸爸看到了,一定又
要大發脾氣!」
宋凱才不管,他只是一心一意要去看宋凌心。
宋母卻非常堅持,緊緊拉著兒子,怎樣都不放手。「不要去!宋凱,你到底還要讓
我們多生氣?夠了吧!」
宋家一直是嚴父慈母,宋母以夫、以子為天,幾乎從來沒有這麼聲色俱厲過。說到
後來,嗓音不但嘶啞,還帶著哭音,讓宋凱愣住了,他忍不住回頭。
看見,母親的眼淚。
「就這一次,聽媽媽的話,先不要衝動,好不好?」宋母放軟語氣求著,一面承諾
,「媽媽會去看著凌心,也會叫她吃飯。你就先待在這裡好好想一想,吃點東西,等明
天……或之後,爸爸氣消了一點,才能好好談啊。」
眼看母親已經聲淚俱下,宋凱再叛逆也無法抵擋,只得硬壓抑住想奔到心上人身邊
的衝動,默默坐回書房地板上。
刺骨的寒冷陣陣傳上來,宋凱咬牙忍住。
再忍一下吧,最可怕的既然已經發生,情況不會再更壞了。
※※※
然而,情況沒有好轉。
宋父這一次是傷透了心,對兒子極端不諒解,宋凱數度想要解釋,卻都只換來凍死
人的冰冷沉默回應,甚至是毫不留情的「滾」一個字。
他父親要他滾。他的母親眼睛紅腫了好幾天都不消。而宋凌心,則把自己關在房間
裡,足不出戶,宋凱完全沒辦法接近或撫慰她。
只要想到她此刻會是多麼驚恐自責,宋凱傷痕纍纍的心,彷彿又被劃上好幾刀,還
潑了幾桶鹽水一樣。
從主屋到她的房間,突然遠得有如天涯海角。宋凱不是不能直闖她的臥房,但他已
經答應過母親,暫時按兵不動,不要再激化彼此間的衝突、讓父親的怒氣又更升高,所
以,他在火樣的焦躁中煎熬著,幾欲發狂。
陰沉了好幾日的天空,終於,在這天下午飄起了雪。
趄先是一片一片飄落,然後越下越急,到了晚上,已經開始堆積,可以預見的,是
明天清晨的晶瑩大地雪景,以及未來幾天泥濘滯礙的交通。
宋凱在書房的窗邊佇立。從這兒,他可以遙遙望見風雪中,後面宋凌心房間透出來
的微弱燈光。
她還沒睡嗎?是不是也在看雪?還是也正望著這一邊,試圖尋找他的身影?
宋凱猜對了。宋凌心此刻也正站在窗邊,她隱身在窗簾後,努力想要讓視線穿透重
重屏障、外面濃重的夜色、以及紛紛飄落的雪花。但她盡其所能,也只能看見一個隱約
的高大身影,在書房的窗邊。
她的哥哥,她的情人……她的家……伸手關掉桌上檯燈,她的房間陷入一片完全的
黑暗,彷彿把她自己也淹沒。
雪光透窗而來,映照在收拾得乾乾淨淨的書桌上。事實上,整個房間都整理得有條
不紊,沒有一樣多餘的物品,沒有一件隨手丟著的衣服,沒有攤開的書本或散落地上的
CD,床上的玩偶像是軍隊一樣,整齊排放在被子鋪得極端整齊的床上。
也就是說,毫無人氣。
門邊,有一個旅行袋。
待夜深之後,宋凌心離開了窗簾已經拉上的窗邊,走過她住了好多年的熟悉房間,
有些不穩的步伐,在地毯上輕移。她提起旅行袋,安安靜靜,沒有驚擾任何人地悄悄下
樓。
整棟房子安靜得沒有任何聲響,大家應該都睡了。
木製的樓梯要小心走,才不會發出吱呀噪音;雖然主屋根本聽不見這邊的聲響,但
宋凌心還是放輕了腳步。
下樓,穿過黑暗的廚房,鍋碗餐具、菜刀鏟子都排列在流理台旁邊,冰箱發出微微
的馬達運轉聲,襯得四下更是靜得嚇人。
她像是幽靈一般,靜靜走過,到了後門,正要開門時——「凌心。」身後,突然有
人出聲叫她。
宋凌心嚇了一大跳,手開始劇烈發抖,幾乎轉不開門把。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身後的人又問。嗓音蒼老而疲憊,是宋母。
「媽媽,我……」一開口,宋凌心就哽住了。
她不敢回頭,也不敢繼續說話,怕自己下一瞬間就哭出來、就反悔了……「你要去
哪裡?」宋母還是追問著。她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幾乎融入黑色的背景中,所以宋凌心
才沒注意到。
「我、我要……我去幫陳亦名他們的忙,有活動,需要翻譯……」她笨拙地解釋著
,嗓音發著抖,而且,一直不敢回頭。
「你看著媽媽。」宋母堅持著。「這麼晚了,外面又在下大雪,你要去哪裡呢?」
「陳亦名來接我,他應該在外面了。」宋凌心是轉身了,但眼睛盯著地板,沒有直
視宋母。「活動在F市,有點遠,我們想晚上出發,至少趕在大風雪前走,比較保險…
…晚上開車也比較不會塞。」
這不是第一次宋凌心出去參加類似的活動,所以說起來還算合理,但宋母的眉頭卻
還是深鎖。
「這次要去幾天?」
「開會……一共是四天三夜。」宋凌心口吃了,「我、我想出去幾天,也許對大家
都、都好,也許……」
宋母沒有回答。她默默聽著,默默看著如受驚小鹿般顫抖著的宋凌心。
看出來了嗎?媽媽看得出她在說謊嗎?
媽媽看得出她的傷心跟自責嗎?看得出她有多難受嗎?
「你等一下。」終於,宋母說話了。她起身,行動有些遲緩,然後,脫下了身上的
毛衣外套,蹣跚走到她面前。
伸手,宋母把還留有體溫的粗針毛衣外套交給她。
黑暗中,宋凌心藉著外面廊下透進來的微弱燈光,可以看見那雙已經有些老態,不
復白潤豐滿的手,有著皺紋斑點,歲月痕跡的手。
那雙手,曾經握著她的小手,一筆一畫,耐心教她學寫那些圈圈、橫槓……陌生的
文字好像畫圖一樣。童年的宋凌心這樣說時,總引來溫暖慈藹的笑聲,笑咪咪的眼角有
著細細魚尾紋。
這些年來,她唯一的母親的手。
「穿著吧,就算一出門就上車,也是會冷。」宋母強自壓抑著情緒的嗓音,聽在耳
裡,彷彿哽咽;又好像刀子一樣,在她心頭割下道道傷痕。「你這一去……自己小心。
」
宋凌心咬緊下唇,也咬出了深深的傷痕。她不敢出聲,只是低頭接過了外套。暖意
包裹著她的手,卻無法傳到她心中。
她孤身走出了收留她多年的溫暖。
一步一步,在潔白的初雪上,留下凌亂的腳印。
珠淚一顆顆無聲滾落,墜在雪中,她沒有低頭看。
每個人心中都有過一段最好最單純的回憶,而宋凌心的,像片片雪花,飄散在這片
瑩白大地間。
※※※
四天之後,宋凌心沒有回來。
一個禮拜,兩個禮拜……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宋凌心依舊音訊全無。
宋凱幾乎瘋狂。他應該要回球隊報到了,卻甘願冒著被開除的危險,請假數天,為
的就是要問出宋凌心的去向。
然而,問她平常有來往的朋友,都說不知道她在哪裡。
而陳亦名,這個平日談笑風生,非常爽朗的台灣男孩,在宋凱氣勢驚人的逼問下,
也變了臉色。他堅持研討會真的是四天就結束了,而當時他忙到沒有時間注意別的,根
本不知道宋凌心在研討會結束後並沒有回家。
「她之後還回過電話給我,因為我有別的事情找她幫忙,就前幾天啊!她說沒有空
,可是,除此之外,都很正常!」陳亦名信誓旦旦,「真的!聽起來很好,一點異狀都
沒有!」
「她沒有說她人在哪裡嗎?」宋凱冷聲問。
「沒有,我以為她在家裡!」
掛了電話,宋凱必須深呼吸好幾下,才能按捺住想把話筒摔出去的衝動。
她就這樣從眼前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宋家老房子附近,最近都沒人見
過她來;到學校去查,才得知宋凌心已經辦了休學;她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一些用品
跟衣物也不見了,由此可知,她根本不是臨時起意離開的,而是蓄意而為。
為什麼?
他與父親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交談過隻字片語。而他的母親,在一夕之間彷彿老了
十歲,宋凱常常發現她在廚房發呆。發呆的時候,總是坐在餐桌前,沒有焦點的目光投
向後院方向,好像在等待著什麼似的。
下午,宋凱走進廚房時,看見的就是這幕令人心中一抽的景象。
宋母茫然坐著,不動也不講話,彷彿泥塑雕像。
「媽。」
沒有回應。
宋凱走過去,站在母親面前,宋母這才驚醒,抬起迷惘的眼睛看著兒子,「好像…
…又要下雪了。」
母親的老態令他心痛。宋凱在她跟前蹲下。
「媽,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宋凱看看她身上單薄的衣服,皺眉道:「要不然加
件外套吧,廚房比較冷。我幫你去拿你平常穿的那件毛衣外套?」
宋母搖搖頭,表情蕭索。「不用了。」
頓了頓,宋凱還是忍不住要問:「媽,你知道凌心在哪裡嗎?」
宋母默然,沒有回答。
「媽……」
「我,不知道她在哪裡……」宋母深呼吸一口,似乎壓抑著哽咽。
「但你知道她離開了,對不對?」宋凱咄咄逼人,追問著,「那幾天我聽你的話,
沒有跟她見面,到庭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什麼要走?」
「是我叫她走的。」
宋母還沒回答,身後傳來的,卻是宋父冰冷的嗓音。
宋凱僵在當場,如電的目光直射向母親。她低著頭。
水珠滴落,宋母深色的長褲上,多了一小塊陰影,是淚的形狀。
「爸爸……叫凌心走?」他像在問母親,也像在喃喃自問。
把宋凌心當掌上明珠一樣寵的父母,竟然一個叫她走,另一個不聞不問,也沒反對
?宋凱沒辦法相信。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如果宋凌心真的是失蹤,他父母大概會第一個急死吧!哪可
能像現在這樣?
聽見兒子的疑問,宋父冷冷說:「留在家裡不安全,當然要走。」
「不安全?」宋凱像是喪失了語言能力,只能重複反問。
「反正這一次,她在你找不到的地方。我不要你們再見面。」
宋凱沉默了,整個人完全靜止,彷彿雕像。
只有握緊的拳、發白的指節說明了他心中的激烈情緒。
「多久?」宋凱沒有回頭,壓抑著,只是冷冷問。
是啊,多久?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還是一輩子?
「多久?你還敢問?還有臉問?」宋父的火氣再度爆發,氣得臉都漲成豬肝色,十
分可怕。「你要亂搞男女關係、上酒家喝花酒,跟球迷鬼混……我都不管你,自甘墮落
是你的事,但你為什麼要去招惹你妹妹?你這畜生!」
宋凱只覺得眼前突然一黑,好像一口氣提不上來,要使勁逼自己深呼吸幾口之後,
才能勉強保持原來蹲姿,沒有跌倒。
他只是愛了一個人,卻讓溫和慈藹的母親在他面前落淚,被傳統古板至極的父親痛
罵畜生,最可怕的是,讓他心愛的人孤身遠走。
出錯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結局會是這樣?
宋凱沒有答案。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4 00:07:59
【第八章】
已經多久了呢?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還是一輩子?
宋凌心也不知道。她的日子過得麻木,幾乎喪失了感覺的能力。
其實,多年後再度回到自小生長的故鄉,應該有很多新鮮有趣的人事物可以轉移她
的注意力,讓心情好一些,但時間過去,事實證明,沒有用。
尤其在夜裡,她一個人蜷縮在租處斗室的床上,那蝕心的孤寂便會淹沒她。思念彷
彿一種強酸,一寸寸地腐蝕她的心,讓她連恐懼都忘了。
原來,人的韌性是無限的。她獨自一個人,也是可以生活。
她睡眠時間變得很少,上床之後翻來覆去一兩個小時是常事,半夜醒來就無法繼續
入睡,每天起床準備去工作的時候,總是覺得非常疲倦,根本沒睡過似的。
應該算是幸運吧,雖然回台灣沒有親人可依靠,但是靠著好友陳亦名介紹,她在剛
回來就找到打工,溫飽無虞,一個人過很簡單的日子,夠了。
宋凌心真的很感謝伸出援手的陳亦名。熱心、爽朗,有著一樣古道熱腸的家人,在
她剛回台灣那一陣子,陳家幫忙很多。
為什麼她不能愛上這樣的人呢?如果可以,那麼,她應該會快樂很多,不用夜夜失
眠,在短短三個月內瘦了一大圈。
情之傷人,甚於利劍。
台北的夏天熱得會把人融化,宋凌心每天頂著大太陽去工作,到了打工的廣告公司
,都已經額上見汗,臉蛋也染上難得的嫣紅,讓她太過蒼白的膚色好看一些。
「哎呀,今天有化妝嗎?臉色好漂亮!」她走進有空調的大辦公室,陳家芬——她
目前的上司。也就是陳亦名的堂姊——就大呼小叫起來。
陳家芬比宋凌心大了十歲,但個性爽朗熱情,和遠在異鄉讀書的堂弟一模一樣。她
是廣告兼公關公司的執行副理,需要跑腿的助手,但這職位因為事情繁雜、薪水又少,
年輕人不太吃得了苦,所以流動性很高。
而宋凌心,則是她僱用的人裡面,最乖巧又最負責的好孩子。
陳家芬本來只是幫堂弟一個忙而已,一開始見到宋凌心,也很懷疑這一個白淨纖秀
的女孩,能負擔助理這麼辛苦又繁瑣的工作嗎?
但時間過去,宋凌心對於加班、突發狀況、上山下海的工作環境都沒有任何怨言。
事實上,她幾乎沒有聲音,再繁重的工作,都安靜接下,默默完成。
「陳姊早。」宋凌心露出淺淺的微笑,回應著。
「你看看這皮膚,嘖嘖!白裡透紅。」陳家芬還伸手摸她的臉,「下次要幫保養品
拍廣告的時候,應該推薦你去試個鏡!真的,我不懂很久了,凌心,你長這麼漂亮,何
必低調成這樣?」
有點姿色的年輕女孩,哪個不是打扮得美美的,盡情展現自身的優點;她在廣告這
一行已經看多了。但像宋凌心這樣的本錢,卻永遠是一身樸素,牛仔褲都洗到泛白了,
上衣總是寬鬆到看不出任何曲線,臉上一點化妝品也沒有!
面對這樣的質疑,宋凌心還是一貫的反應——淺淺笑著,不置可否。
一來是沒有多餘的錢去打扮,二來……女為悅己者容,她只為了一個人打扮,只為
了一個人美麗,而那個人,在天涯海角。
早上的辦公室是很安靜的,除非有早班的工作,否則,大伙都到中午以前才會進來
,所以,只有兩三個要開會的人在辦公室裡。宋凌心沒有多聊,乖巧地去煮咖啡、收郵
件、澆花,默默地打雜。
陳家芬知道她的個性,也不再追問,轉頭忙自己的去了。
直到她接了一通電話——「什麼?生理期?!」陳家芬突然大叫起來,嗓門大得整
個辦公室都聽得見。「你這個月已經第幾次請生理假了?今天的工作怎麼辦……什麼?
我不體貼你?你一個助理要我體貼你?我……好,我體貼你,你不用來上班了!」
眾人屏息等著後續,只聽見陳家芬冷笑說:「不是只有今天,是今天、明天、永遠
!你以後都不用來了!」
重重掛上電話,陳家芬還氣得猛喘氣。宋凌心已經貼心地倒好一杯溫開水,才端過
來就被陳家芬一把搶過,三兩口猛灌下去。
然後,是一連串氣勢萬千的粗口。
罵完之後稍作喘息,陳家芬轉頭,對宋凌心下令,「今天你跟我去工作!以後小恬
的工作都由你接手,我再也不能忍受草莓族了!」
宋凌心幾個月來都在辦公室裡打雜,而被陳家芬這樣點名,意思就是她可以升任為
專職的助理,而不再是臨時工了。
頓時,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給震呆,眨著大眼,沒有反應。
「趕快去準備啊!十點要到會場!」
就這樣,她帶著一大疊惡補用的資料,和陳家芬來到了工作的場所。到了才知道,
原來是有外國的明星來訪,他們公司負責整個公關宣傳行程。
而那位大明星,正來自她曾經度過好幾年時光的國家。
怎麼會那樣巧呢?宋凌心苦笑。
鬧烘烘的會場正在佈置中,工作人員走來走去,還有一些早到的媒體記者四處寒暄
著。大明星的經紀公司派出驚人陣仗隨行,此刻便有兩名代表也在會場監督,陳家芬一
到,便過去寒暄,核對流程。
跟在旁邊的宋凌心,一聽到熟悉的異國語言,突然,莫名其妙地鼻酸。她慌忙低下
頭,不敢讓旁邊來往的眾人發現。
言語無法解釋的反應,在最不設防的時刻,突然襲擊。悶熱的會場中,人來人往,
熱鬧非凡,她卻彷彿被拉回了八個多月以前,在漫天大雪中,孤獨走出宋家的那一夜。
刺骨冰寒的感受如此真實,彷彿一抬頭,就可以看見紛紛的白雪,像要淹沒她似的
落下……「……什麼?!沒有來?!」陳家芬高亢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卻好像隔著很
遠的距離,宋凌心恍惚聽著。「之前我的助理沒有聯絡你們嗎……好、好,現在這樣也
無濟於事,我再聯絡看看……」
突然,陳家芬抓住她的手臂,壓低聲音急促交代,「小恬擺爛,該聯絡的沒聯絡好
,對方經紀公司要一個替身,你快打電話回公司找人來……」
「時間來不及了!」旁邊有工作人員氣急敗壞說著。
眼看對方經紀公司的代表臉色不太好看,姿態很高,眾人發急之際——「就你來好
了!」翻譯突然指著宋凌心,「我看你跟金小姐的體型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
這麼一說,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宋凌心身上。好像發現新大陸一般地發現,這個安
靜的小助理,真的跟訪台的大明星,在神韻上有幾分相似。
舉凡有大明星來台,行程滿滿之際,都會先安排一個替身幫忙走位,跑流程,以預
先演練動線,而這個差事,這一次就落到了宋凌心身上。
兵荒馬亂中,她柔順地聽從七嘴八舌的指示,走到這邊試試看,到那邊揮手看看,
如果要去洗手間要怎麼走,微笑擺姿勢裝作讓攝影記者拍照……她像傀儡娃娃一樣被擺
佈著。
「為什麼不能把舞台墊高?這樣跟記者距離太近了,會拍到近照,不妥。」對方經
紀代表透過翻譯來說。
他們意見很多,態度倨傲。早就聽說這些外來的和尚很大牌,這次宋凌心總算親身
經歷到了。
「這舞台是固定的,沒辦法再墊。而且,記者跟金小姐之間,會有長桌隔開。」陳
家芬揮舞雙手比畫著,奮力解釋著。
站在台上當人形玩偶的宋凌心,突然聽見經紀人罵了髒話,「那醜女在講什麼鬼話
?場地這麼爛!叫她閉嘴啦!笨死了!」
因為以為旁人都聽不懂,所以言辭非常尖銳難聽。
被當小狗一樣呼來喝去了意早上,連佛都有火吧?宋凌心當下直覺反應,轉頭用他
們的語言回敬:「大家都在工作,可以互相體諒嗎?你們真的不需要用這麼難聽的字眼
。」
在那個男人很強勢的國家裡,像這樣女性晚輩頂嘴,是可能招來一個耳光的。當下
,那兩位經紀公司代表瞪大眼,好像下一刻就要衝過來打她似的。
而其他人都呆住了。
「你……會講……」翻譯在一旁傻眼。這個小助理講得比她還流利,根本不需要翻
譯。
「啊,對了,你是我堂弟的朋友嘛!」陳家芬這才恍然,「我一直以為你是他在台
灣認識的,原來你也留學過?他可以直說嘛!幹嘛搞神秘,這樣以後,我們就不用請翻
譯了!」
宋凌心咬住唇。她剛剛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為什麼又要打開那些封存的記憶呢?不是已經要努力埋葬了嗎?
那些想要深深掩埋的過去,卻好像自己有生命能力似的,重新開始生長,即將要淹
沒她……
※※※
從那之後,宋凌心在公司裡,地位突然變了。
舉凡跟某國有關的事宜,都落在她頭上,從聯絡到接待,從安排行程到翻譯,大家
二話不說,都會找她幫忙。
很快地,公關界就知道了有這麼一號人物——不但語言能力強,還長得漂亮,氣質
出眾,甚至有廣告商把腦筋動到宋凌心頭上,好幾次來借將,希望她拍廣告。
工作再繁重她都毫無怨言,但是要出現在鏡頭前,即使酬勞優渥,宋凌心都加以婉
拒,寧願幫同事加班、跑腿、打雜,也不願意曝光。
最惋惜的是陳家芬,她很想當宋凌心的經紀人,卻一直不成功;好說歹說,威脅利
誘,宋凌心總是搖頭。陳家芬這才發現,這個乖乖靜靜的小女生,卻有著外表無法看出
來的堅定內在,不會輕易動搖。
傍晚,陳家芬開完會回到公司,看到宋凌心在幫同事整理資料——還不是電腦資料
,而是實質的卷宗、書本跟大疊大疊的文件——忙得一頭汗的樣子,忍不住要感歎,「
明明有實力去賺更多錢,拍個廣告可以三天賺回你兩三個禮拜的薪水,何必這樣辛苦?
」
蹲在書架前排書、排卷宗夾的宋凌心聽了,只是回頭微微一笑。
「好啦,我不說了,反正不管怎麼說,你也不會同意。」陳家芬揮揮手,又忍不住
要問:「是不是怕男朋友生氣,才堅持不曝光?」
「不是,我沒有男朋友。」宋凌心淡淡說。
「我才不信!拜託!」陳家芬尖叫,「是不是之前的廣告導演?只要你去拍攝現場
,他就脾氣特別好……還是上次接待小天王時遇到的經紀人?他說過好幾次想追你耶,
從那之後,小天王的事務所方面跟我們配合度超高!還是……」
「都不是。」宋凌心笑著搖頭,「陳姊,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
「才怪!追你的人真的超多,只是你都裝沒看見!」陳家芬突然朝她擠眉弄眼,「
還是我猜對了,你跟我家堂弟是遠距戀愛?你們也真辛苦,不過,你這樣很感人哪!男
友在那麼遠,還乖成這樣!」
宋凌心哭笑不得,「真的不是,陳姊,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呀。」
「我不信!你這麼深藏不露的人,就算是,也不會承認!」自從發現宋凌心隱藏自
己外語能力長達八個多月的事實後,陳家芬已經不相信宋凌心了。「我堂弟這兩天要回
台灣度假了,你們一定會見面吧?」
「他說會約我們一起吃飯……」這當然包括陳家芬。
「不用不用,我不想當電燈泡,機會難得,你們好好去約會吧!」陳家芬再次擠眉
弄眼,拍拍宋凌心的肩之後,不讓她有反駁機會地離開了。
宋凌心很無奈。她怎麼解釋也沒用,畢竟陳亦名真的是她僅有的朋友之一,回台灣
之後,也一直還有聯絡——當然是私下的;陳亦名在她重重的請托之下,很爽快地答應
,絕不會對任何人透露她的行蹤跟去處,交換條件是,宋凌心必須常常和他保持聯絡,
好讓他放心。
上次雪國機場一別之後,再次見面,是在炎熱的台灣。
「你瘦了!」相約在公司附近的小餐館,陳亦名一見到她,就大叫,「瘦這麼多!
你都沒吃飯嗎?是不是在減肥?」
宋凌心微笑不答,溫暖的笑意蕩漾著,可是,她的眼睛卻很憂傷。
陳亦名這個粗中有細的陽光男孩,一面吃飯一面聊天,興高采烈地報告近況之餘,
還不忘暗中觀察她。
她真的瘦了,突然成熟了好多的感覺。五官還是一樣細緻美麗,卻少了一種奪目的
光彩,被細心寵愛、百般呵護出來的甜蜜氣質不見了,取而代之,是耐人尋味的沉靜味
道。
終於,在喝餐後紅茶的時候,陳亦名忍不住了。
「凌心,你不快樂?」他直率地問。
「我還好呀。」宋凌心反射性地回答。
「騙人。」陳亦名搖頭,略圓的臉上露出憂慮的表情,「我看得出來,你好像有很
多心事,而且……」
他說到一半突然沉默了。看看她,又看看面前的瓷杯,好像在考慮什麼嚴重的事,
難以啟齒的樣子。
「怎麼了?而且怎麼樣呢?」
「我告訴你一件事,不過,你要先答應我不生氣。」事實上這是多餘的,陳亦名從
來沒看過宋凌心生氣的樣子。「我……我回台灣之前,有、有跟你媽見過一次面。」
宋凌心的心臟猛然重跳,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為……為什麼?」
「你媽打過幾次電話,問我到底有沒有你的下落。凌心,我不知道你家到底發生什
麼事,但是你媽真的很關心你。」
想到宋母蒼老疲憊的語氣、誠懇卑微地拜託著小輩,殷殷詢間宋凌心的下落……陳
亦名抓抓頭,他實在沒辦法硬著心腸拒絕到底。
「所以,你說了什麼?」
「我只說你很好,但是我也不知道你在哪裡。我想你媽媽不相信我。」陳亦名歎口
氣,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她。「這是你媽之前來找我時,托我帶給你的,我實
在沒辦法拒絕。你該看看她的樣子,就算是鐵打的人,都會心軟。」
宋凌心好像機械人一樣,動作僵硬地接過。打開一看,裡面是好厚一疊鈔票,還貼
心地換成了台幣。
「你媽怕你沒錢用。她說,反正不管什麼時候、還要過多久,只要我還有機會見到
你,就拿給你……」
宋凌心已經聽不清楚他後面說了什麼,眼眶中又刺又辣,但她還是強忍著沒有哭出
來。
想到幾個月前的那一天,她與宋凱的事情爆發之後,一直沒有正眼看過她,也沒跟
她交談過一字一句的宋父,安靜地來到她的房間。
「教養出宋凱這種畜生,佔你的便宜,是爸爸對不起你。」嚴肅剛硬的宋父,低下
已經有了許多白髮的頭,向她致歉。「我會趕他走。但只要他知道你還在家裡,一定會
想盡辦法回來,就算送你回山上老房子也沒用……加上媒體知道的話,根本不會放過你
……凌心,你走吧。去遠一點的地方,不要讓宋凱跟你媽媽知道。」
這麼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親如第二個父親的宋父哽咽。
她沒有多問,也沒辦法爭辯什麼。宋家曾經如此無私地照顧她多年,而今鬧成這樣
,眼看父子就要決裂,宋父都已經開口,她能不走嗎?就算宋父沒開口,她也早就準備
要離開了。
已經偷到了這麼多年的時光,享受過太多不屬於她的一切,早就知道會有盡頭,就
像她親生父母鶼鰈情深,卻依然無法相守到白頭;太小就經歷無常人生的她,比一般人
更宿命,更退縮。
難受的是,他們的欺騙,把情況弄成這樣難堪。貪戀沉迷在秘密愛情的結果,不敢
面對事實的膽怯,得到了報應,不只在自己身上,還摧毀了一家人。
「爸爸知道你已經要走了。」宋父說出口的話,把她嚇了一大跳,好像心事被看穿
一樣。
只見宋父拿出了信封,塞到她手裡,厚厚的一疊,一摸就知道是鈔票。
「爸爸,我不……」
「拿著吧,爸爸沒辦法照顧你了,你要自己小心。」宋父沉默了很久,好像一口氣
哽住了,說不出話,好半晌才繼續,「別讓媽媽知道,就說你出去散心幾天,我會跟她
解釋的。」
「那……哥哥……」
「不要再提他。」宋父的嗓音轉為冰冷。
就這樣,她離開了。那些錢確實讓她在剛回台灣時,不至於挨餓受凍;而今,陳亦
名捎來的,是宋母一模一樣的關心。
怕她餓著了,怕她冷著了,怕她沒錢,沒辦法照顧自己……兩位老人家塞給她的錢
,已經足夠讓她過一整年簡單卻不虞匱乏的生活。她都二十三歲了,很多比她年輕的女
孩,已經在賺錢養家,而她……「凌心,不管怎樣,就算在跟爸媽賭氣,你也捎個訊息
回去吧。」不知內情的陳亦名依然耐心勸說著,話聲把她從辛酸的回憶中拉了回來。
她眨了眨酸澀的眼,依然低頭不語。
「還有,你那個很帥但很可怕的哥哥,也去學校堵過我好幾次。」陳亦名露出餘悸
猶存的表情,「我一直怕會被他打。你也知道,你哥是國家級運動員,又高又壯,我被
他貓一拳,大概沒死也半條命了!拜託你,如果是跟爸媽鬧意見,你至少可以跟你哥聯
絡一下,我記得他挺疼你的,不是嗎?」
宋凌心倒抽一口冷氣,試圖平緩那突然又急又快的心跳。
這麼久了,還是一聽到他的消息,心臟就不受控制。又酸又甜的感覺慢慢蔓延,讓
她全身都熱起來。
當晚,她根本沒辦法入睡,連平常僅有的幾個小時睡眠都得不到,腦中像走馬燈一
樣,不斷有畫面跑過。
除了宋家的嚴父慈母之外,大部分都是那張英俊冷峻的臉。
看著她的時候,會有溫柔入骨的表情。在人前不能表現太多,只有一雙俊眸流露熾
熱的情意,總是在無人注意時鎖定她,讓她臉紅心跳,小鹿亂撞。
擁抱她的時候,火樣的熱情又像是衝破冷靜的外表,要燒燬她;她只能在熊熊大火
中融化,在他的渴求中,無怨無悔地付出一切,身體,心……是的,她真的不後悔。即
使要離開溫暖的宋家,要一個人過生活,要孤老至死,她都不後悔。經過那樣猛烈的愛
情洗禮,就好像一朵花已經盛開過,不可能再為誰燦爛了。
她在輾轉了好幾個小時後,認命起床,開了床頭的小燈,拿本書當墊子,找出紙筆
,開始寫一封短短的信。
寫了又撕,撕了又寫,直到天色漸明之際,筆記本還是一片空白。
該怎麼寫?又該寫給誰?
爸爸,媽媽,哥哥,我很好,請不要擔心。謝謝你們的照顧。
為什麼如此簡單的幾個字,她會寫不出來?手中的筆,為何有如千斤重?那些熟悉
的異國文字,寫了之後,怎麼每個都好陌生?
草草寫好,撕下折起,她找了信封裝進去,不敢多看。
過了幾天,她把信交給陳亦名。
「請你回去之後,把這個轉寄到宋家……」她知道陳亦名還想多問,只是溫柔地制
止他,「也請你不用多說,好嗎?」
「凌心……」
「謝謝你,你是我的好朋友。」她回以淺淺的笑,柔得令人無法拒絕。
「這樣真的好嗎?」陳亦名還是忐忑地問。
她靜了片刻。「嗯,這樣應該是最好的。」
至於那些心痛,那些無眠的夜,刻骨的相思……她可以忍受的。只要時間過去,宋
父不可能氣親生兒子氣一輩子,血濃於水,總會沒事的。
而她,應該慢慢就會痊癒,或是習慣自己一個人。
※※※
三天後,陳亦名將信件轉交給宋母。
當晚回到家的宋凱,察覺母親異常的恍惚,以及潮紅的眼眶。
七天後,他再度到學校找陳亦名,兩人在校園的角落談了半小時。
而十一天之後,宋凱第一次踏上了台灣的土地。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4 00:08:12
【第九章】
那一日,還是尋常忙碌的上班,忙到快半夜才結束工作,回到住處。
送宋凌心回來的,是一位年輕廣告商。對她有明顯的好感,卻很含蓄,不會太過分
,頂多是工作結束、時間許可時一起吃個飯,或是像今夜這樣,順道送她回家。
「謝謝你送我。」車到樓下,宋凌心道了謝,便拿起包包準備下車。
「真的不需要我幫你買點東西嗎?」秦先生看她下車,也趕忙開門,追了上來。「
你的臉色不好,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其實只是因為睡不好,加上她剛好遇到生理期,又加班沒時間吃東西,有點虛弱而
已;但她臉色真的很蒼白,讓男人看了我見猶憐。
所以秦先生的膽子比平常大了幾分,過來扶住嬌弱的她,手圈住她的腰。
宋凌心一僵,不著痕跡地略略閃開,勉強笑笑,「我真的沒事,上去睡一覺就好了
,不用這麼擔心。」
「我沒辦法不擔心。」秦先生的嗓音親匿而低沉,又靠過來在她耳邊說:「從第一
次見你,就覺得很憐惜,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做這麼辛苦的工作……如果可以,可以給
我照顧你的榮幸嗎?」
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爬起來,宋凌心還得深呼吸,才能抑制自己想尖叫逃開的衝動。
工作好一陣子了,她知道這一行的規矩,也知道台灣職場不成文的習慣——不能當面給
你的客戶難看,何況那也不是她的個性。
「謝謝秦先生,不過,我想我能照顧自己,不麻煩您了。」她又笑笑,再度小心地
閃避。
她沒有辦法忍受男人的肢體接觸,即使只是摟個肩、拉個手都不行。
她的身體屬於另一個男人,唯一的,特定的,無法取代的男人。
「凌心,為什麼你不能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呢?」一向溫文的秦先生,今日似乎打
定主意要讓兩人關係更進一步。見宋凌心閃避,他又跟著踏向前,試圖將她困在自己身
體與公寓的大門中間。
已經很虛弱的宋凌心開始冒冷汗,她的生理痛加劇,全身無力,要掙脫可能不是那
麼容易。
「秦先生,我想……已經很晚了,不適合再多說,大家都趕快回家休息比較適當,
有什麼話請明天上班時間再談。」她不敢亂動,怕增加更多的接觸機會,只是放冷了嗓
音,表明立場。
她眼角餘光一直在注意附近,希望有人剛好經過,嚇走這位在今晚她狀況不佳的時
候還選擇大變身、走深情款款路線的秦先生。能不撕破臉是最好,他是公司的大客戶;
但如果需要,宋凌心不排斥大聲求救,或是伸腳用力踩他的可能性。
「我一直很喜歡你……」說著,秦先生的唇已經靠近她的頰畔。
宋凌心嚇得心跳加速,反射動作就是猛低下頭,結果她的額頭重重撞上了欲一親芳
澤的男人下巴。這一下撞得好重,兩人都痛呼一聲,秦先生甚至倒退了兩三步。
他撞上了身後一堵堅硬的,溫熱的牆。
不是牆,是一個高大的男人。夜色中,五官深峻的臉色陰鬱冰冷,彷彿暗夜派來的
死亡使者,尋常人望之膽寒。
秦先生當然是尋常人,他立刻閃開,眼睜睜看著那精壯身影大踏步走過去,扶住了
臉色更加慘白、幾乎要暈過去的宋凌心。
眼睜睜看著跟男人一向保持三公尺以上距離的美人兒,不但沒有尖叫推拒,反而軟
綿綿地依偎進陌生的懷抱,再遲鈍的人也看得出來,這兩人關係不尋常。
「滾。」就一個簡單明瞭的中文字,冰冷刺骨。因為宋凌心的關係,選修過兩年中
文的宋凱,此刻所學終於派上用場。
那人若還不走,他還有更多辭句可以運用。
秦先生白淨書生臉登時更加沒血色,他迅速退到車邊,打開車門坐進去,嘴裡忍不
住嘀咕,「原來已經有男友了,為什麼不早說?難怪這麼難追……」
車子火速離去,巷弄內恢復寧靜。宋凌心只聽見卜通卜通的心跳聲,因為她的臉正
埋在一個溫暖堅硬的胸膛上,貼在他左胸。
她的頭好暈、好暈……她是不是在作夢?
一定是的。疲憊虛弱到極點的身體,加上剛從緊張情緒中放鬆,她整個人軟在那熟
悉的懷抱裡,吐出一口大氣,「哥……」
「鑰匙。」宋凱冷冷下令,接過她顫抖小手遞來的鑰匙開門,摟著她走進公寓的大
門。
面對著樓梯片刻,宋凌心被攔腰抱了起來。
她沒有掙扎,因她已經太累太累,把臉埋在他頸側,她低低說:「二樓,左邊那一
間,黃色的門。」
然後,她的意識就模糊了,到底是睡著還是暈倒,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醒來時,
她好端端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她累得全身都發酸,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腦袋像泡在水裡一樣暈沉沉,連躺在床
上都好像漂在水裡,載浮載沉。
一定是作夢吧。宋凱怎麼可能出現在她面前,鐵定是自己太想他了,所以,想到作
了夢,夢境還那麼真實。
宋凌心歎口氣,轉身準備起來去洗手間。慢吞吞坐起身,一抬頭,就被矗立在窗邊
的高大黑影給嚇得差點尖叫。
她用力掩唇,另一手按住心口,嚇得只能睜大眼,藉由夜燈的光線,辨認出那人影
——那個夢中才相見的,親愛的人。
宋凱沒有說話,他伸手把燈打開。刺眼光線讓宋凌心眨著眼,也用力眨回了欲淚的
酸澀。
「這就是你住的地方?」絲毫沒有久別重逢的驚喜跟甜蜜,宋凱冷冷環顧一圈簡陋
的斗室,兩道冰鋒般的目光射向消瘦蒼白的她,「這就是你照顧自己的方式?晚上那個
……是你的男朋友?你讓他在大街上對你動手動腳?」
一句句銳利的言辭,像鞭子一樣,抽在她的心上。
他為什麼會來?為什麼會找得到她?又為什麼如此冰冷陌生?而且,在那冷酷的外
表下,宋凌心可以感覺得到,有股隱藏得很好的怒火。
宋凱在生氣?他生她的氣?氣她逃跑、氣她沒有聯絡?氣她什麼呢?
從來沒有看過他臉色的宋凌心,委屈難受得快要死掉。她只想起身奔到他懷裡,好
好痛哭一場,躲在他呵護寵愛的羽翼下,永遠不要獨自面對這世界。
但她不能啊……眼看她如同雕像一般動也不動,素手掩去了大半的小臉,只剩一雙
又黑又深的眼眸,水汪汪的,說盡千言萬語。宋凱等不到任何的答案,他也沒有多問。
轉身,他準備走出這個窄小到令人氣悶的房間。
他到了門口轉開門鎖,只聽見身後有個細如蚊鳴的聲音響起——「哥……你、你要
走了?」
宋凱只覺得頸後的寒毛全站了起來。她的嗓音虛弱,卻依然如記憶中的那麼甜軟,
讓一個鐵錚錚的硬漢,都忍不住有幾秒鐘的暈眩。
不行,他不會輕易讓步、原諒。所以,宋凱運用過人的意志力控制自己不轉過身,
不大步走到她身邊,將她扯進懷裡,好好疼惜。他只是冷冷說:「我住在附近的旅館。
明天你休息過了,精神好一點之後,我們再談。」
「可是……」哪個旅館?他怎麼知道路?還有,她明天要上班,他怎麼找她?還是
,要她去找他?
宋凌心還要再問,心裡有一大堆的疑惑,卻被兩道冷冽眼光給逼回了肚子裡。
「我會來找你。我說過,你補管跑到哪裡,我都會找得到。」宋凱冷冷說,「你最
好是自己早點回來,別讓男人送!」
「哥……」
宋凱已經離去。留下沉滯的空氣,空蕩蕩的房間,以及她一顆飄蕩無助的心。
此刻那顆心,好像、好像……越蕩越高……越來越難以安靜了……***鳳鳴軒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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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宋凌心的心神不寧,已經明顯到身旁的人都看得出來的地步。
發傳真的時候,拿著文件在傳真機前面發呆;接電話時,不小心把筆筒碰倒;泡了
咖啡要喝,卻握著燙手的咖啡杯出神,好像一點都感覺不到溫度似的。
「凌心,凌心!」陳家芬看不下去了,出聲叫她,卻把她嚇得手一鬆,差點把整杯
冒著煙的咖啡潑在自己身上。
「啊!」雖然手忙腳亂地搶救,還是潑出了幾滴,濺在她的長褲上。宋凌心慶幸今
天穿的是深色長褲,慘狀沒那麼嚴重。
「你是怎麼了?一整個早上心不不寧。」陳家芬皺眉看著她。
一夜之間,她似乎有什麼不同了,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但蕩漾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韻
味,好像、好像……「啊!我知道,是不是秦先生跟你告白了?」陳家芬朝她擠眉弄眼
,「他條件不錯啦!是飲料商的小開,年紀輕,長得也很端正,你動心了對不對?」
宋凌心哭笑不得。為什麼陳姊老是愛幫她配對呢?
「不是的。」她搖搖頭,借口要去洗手間清理咖啡漬,低頭準備閃人。
「還是你跟我家堂弟進展良好?他這兩天一直打電話旁敲側擊你的狀況,緊張兮兮
的,喂,你會有什麼狀況?你們發生什麼事了嗎?」
宋凌心的腳步頓了頓,心裡有些恍然醒悟的感覺。
宋凱……應該是去追問陳亦名了吧,要不然,怎麼會知道她的落腳處呢?
而陳亦名告訴宋凱的,顯然不只住處這麼簡單而已;當天她下班時已經七點多,走
出辦公室,就看到馬路對面,一個熟悉的身影佇立。
車水馬龍從眼前流過,她卻只望著他,動彈不得。
他依然是她看過最英俊的男人,即使穿著輕便運動服,仍不掩一身英氣,那高人一
等的高度以及漂亮的身材,引來不少注目,也包括她身邊聒噪的陳家芬。
「嘩,好帥!趕快過去問問他有沒有興趣拍廣告,我們有一個車商、一個運動鞋的
廠商最近都在找model……身材超讚的,內衣廣告應該也能拍,會讓女人流口水哪……
凌心,凌心?你有在聽嗎?」
當然沒有。她的心已經完全被佔滿,暫時無法接收任何訊息。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心神不寧一整天的她,靈魂像是已經出竅了,被勾
走了,眼睛只能直直望著對街的高大猛男,連呼吸都忘了似的。
陳家芬在心裡暗暗歎息。看來,她那傻呼呼的堂弟,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陳姊,我、我可能要先走,不能跟你去吃飯……」
「去吧。」跟一個沒靈魂的洋娃娃吃飯幹什麼?陳家芬揮揮手,目送她窈窕嬌弱的
身影奔過馬路,投向那個男人。
而那個男人望著她跑過來,雪白的小臉上染上微微的紅暈,眼神亮亮的,卻是一句
話也沒多說,也沒打招呼,他只是抬眼遙望一下辦公大樓。「你上班的地方?」
「嗯。」
「剛剛那是誰,同事?」
「我的上司,也就是陳亦名的堂姊。」她小心解釋著。
宋凱點點頭,沒有再多說,只冷冷問:「吃過飯了嗎?」
「還沒。你呢?一起吃好嗎?」急急問完之後她咬了咬唇,卻忍不住追問:「哥,
你今天……都在哪裡?為什麼會來台北?是來辦事,還是……」
宋凱看了她一眼,不回答。
他整天都在哪裡?他可忙了。憑著地圖、網路上下載的資料等等,他走遍了這個陌
生的城市,認真觀察著她成長的地方、她現在生活的環境。
花了一整個下午,在宋凌心住處附近繞,周圍的車站、小店、便利商店、小公園…
…宋凱都摸熟了。
呼吸她呼吸的空氣,聽聞她熟悉的語言,滿街相似髮色、眼色的人,卻是那麼陌生
……他想像多年來,宋凌心在異國,就是過著這樣陌生又熟悉的生活。
然後,他照著陳亦名之前的指點,找到她的公司,在附近耐心等著,一直等到她和
同事一起下來。看著她和朋友閒聊的自在模樣,他心裡真是百感交集。
她在宋家時,因為他的關係,到後來根本沒辦法自由,兩人的戀情又見不得光,嬌
艷的青春,她硬生生的壓抑住。
好吧,可是這幾個月以來,她在這裡自由的呼吸著,但氣色也沒有比較好啊!兩隻
大眼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整個人明顯瘦了,皮膚白得像透明一樣,毫無血色。宋凱看
了,心疼的感覺尖銳而清楚到無法忽視。
當然了,還看到昨夜一個陌生男人送她回來,和她拉拉扯扯的情景,宋凱當場差點
爆發。他的拳頭已經握緊,只差一點點就揮出去了,他真的想打爛那個陌生男人的頭!
她是他的!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疼著、寵著的寶貝!如果她在這兒過得快樂自在,
他就算心痛如絞,也會考慮放棄;但是看過她把自己照顧成這樣,還有閒雜人等在身旁
虎視眈眈……沒可能!他絕對不可能放手!
見他好久不說話,表情又冷又硬,宋凌心忍不住怯生生問:「哥,你……想吃什麼
?我、我帶你去吃東西,好不好?」
他沒有反對,只是依然冷冷的不太多話,由著她帶他到一家小店,點了滿桌的豬耳
朵、水煮花生、海帶絲、豆乾鹵蛋之類,然後又點了熱騰騰的手工餃子、酸辣湯,慇勤
地幫他調好醬料、盛湯,幫他拿筷子、拿湯匙,另外還點了飲料。
等兩人飲料上桌,宋凱看她一眼,就把她的冰紅茶拿走。
「啊?那是我的……」
宋凱冷冷打斷她,「你現在能喝?不怕肚子痛?」
看她昨天那虛弱、冷汗直冒的樣子,兩人關係親密到這種程度,稍微一想,宋凱當
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宋凌心聽了,就莫名其妙的臉紅。
他對她的身體瞭如指掌,一點點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睛,所以,像她現在這副慘慘
的模樣,一點妝都沒上,也沒有打扮,衣服只有最簡單的幾套,都洗得舊了,頭髮也很
久沒整理……這個樣子出現在親愛的他面前……想到這裡,宋凌心偷眼看看他。宋凱依
然冷得跟冰一樣,面無表情,無言地吃著她幫忙點的一桌子菜,還喝著本來是她的冰紅
茶,她只能乖乖在一旁喝熱湯,一面忍不住一直幫他夾菜。
「好吃嗎?這個要不要吃吃看……還有這個,試試看好不好?」他們以前在家吃的
都不是這樣的東西,宋凌心一方面很想讓他嘗嘗,一方面又怕他吃不慣,就在旁邊忙著
夾菜、忙著問,忙得自己都沒怎麼吃。
宋凱也不去管她,只是把菜都分成兩份,下令道:「那些是你的,要吃完。」
「可是太多了……哥,你要不要多吃一點?」
「吃。」
他的命令不容反駁,她只好乖乖低頭吃。
結果可能因為緊張加身體狀況不佳,胃口實在不開,努力吃也吃不完,最後她抬頭
祈求地望向宋凱——宋凱一臉不悅,俊臉板得跟冰雕一樣,卻還是極自然地接收她沒吃
完的東西。
沒辦法,默契是打不破的。他們已經是彼此生命中的一部分,實在沒有那麼容易割
捨、抽離啊。
然而,她卻狠心把兩人之間的關係切斷,不管為了什麼,不說一聲離去……留下與
父母對立的他,失心瘋似的到處找她!
想到這裡,宋凱的臉色更陰鬱了。
吃完晚餐,陪她走回住處之後,他轉身就要離開,連多說兩句都不想。
「你、你不上、上來坐一下嗎?」宋凌心見他要走,忍不住開口叫住他。
宋凱搖頭。
「那你、你明天要做什麼?還有,大、大概會待幾天?」一面講,宋凌心一面恨自
己的笨拙。
明明看到他欣喜若狂,為什麼情況會這麼僵呢?她連問他好不好、問宋家爸媽好不
好都問不出口,更別說能得到他的答案,宋凱看起來……真的很生氣。
從來沒被這樣擺過臉色的宋凌心,根本也來不及自憐委屈了。她知道宋凱很不高興
,也知道他一定不諒解自己的不告而別,可是她還是希望,只要一點點就好了,讓她再
享受一點點被疼愛、被寵的甜蜜,就算只是一個微笑,一個溫柔的眼神,這樣可以嗎?
「明天?我有我的事。」宋凱的回答依然很冷。
宋凌心沉默了。眼看宋凱準備離去,她張口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只好又閉上。
「還有什麼要說的?」
「我……我已經……我明天請假了。」本來是想陪他的。
「不用了,你去上你的班。」
如果他就這樣轉身走掉,這個晚上就這樣結束了,但壞就壞在他在離開前,又忍不
住瞄了她一眼。
她的眼眶紅了,大眼睛水汪汪的,流轉著委屈淚意。那張他曾眷戀親吻過無數次的
小嘴沒有血色,被貝齒緊緊咬著,還微微顫抖,硬是壓抑著不哭出來。
她親生父親過世時,家裡停電讓怕黑的她六神無主時;傾盆雷陣雨的午後,從外面
淋得全濕奔進房子,被聲勢驚人的雷嚇得發抖時……她都是這個表情。
多年前的那個夏日午後,他抱住了驚恐的她,兩人都淋濕了,雖是盛夏,但她在他
懷裡還是發著抖,壓抑了一整個夏天的特殊情愫終於爆發,他低頭吻了她顫抖的嫩唇。
也是那一天開始,她把最純淨的自己交給了他。
再鐵石心腸,再生她的氣,宋凱都沒辦法從這樣的她身旁離開。
一顆晶瑩的淚,彷彿珍珠,溢出了眼眶,從她慘白的臉頰滑落——還沒滾到下巴,
已經被粗糙有力的修長手指接住。
夜風中,好像有誰的歎息被吹散。
「為什麼……對我……這麼凶?」她哭著問,哽咽得亂七八糟。
宋凱的大掌捧住了她的小臉,很快地掌心都濕了。
「我只問你,如果今天,情況反過來呢?」他不答反問,「如果爸媽一生氣,我就
逃開了,逃得遠遠的,你又做何感想?我說過希望我們能堅持到底,爸媽再氣,也有個
限度,但你為什麼懦弱成這樣,對我沒有信心?為什麼丟下我一個人,自己又過得不好
?」
宋凌心哭得更凶了,只是搖頭,說不出話來。
不是心虛呵,也不是慚愧;她不是發自內心想要在事發後立刻逃跑,但是看宋父跟
宋凱的激烈衝突,以及宋父後來的卑微要求,她還能留在那個家嗎?那個曾經照顧她、
疼愛她,讓她嘗到愛情如酒一般醉人滋味的地方;一家之主都出聲要她走了,她能不走
嗎?
然而,這該怎麼解釋?話該怎麼說呢?
像宋凱這麼強勢的人,不會理解所謂的「有苦衷」或「身不由己」是什麼意思。在
他的觀念裡,只要想做,只要堅持,就會成功,但宋凌心和他是完全不同的個性、生長
環境,遭遇的狀況也截然不同。
要這樣就懷疑她的心嗎?懷疑她不夠愛他嗎?
相對無言,只有淚千行。
宋凱看她哽咽的樣子,再大的火也被她的淚澆熄了,只剩下一堆還冒著煙的灰燼。
無論如何,他還是捨不得讓她哭成這樣。
「算了,反正這是你的決定,我也不想多說什麼。你也這麼大了,應該知道自己在
做什麼、想要什麼。」他的拇指抹去她的淚,然後放開了她。「上去休息吧,我也該走
了。」
在夜色中轉身,宋凱離開了她,修長的身影,獨自越走越遠。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4 00:08:25
【第十章】
宋凱無法就這樣回旅館倒頭便睡,有太多情緒在心裡翻湧,他需要走一走,平靜一
下混亂的思緒。
異國的街道,異國的語言……他在這兒,是完全的陌生人。但看宋凌心跟同事、跟
店家老闆自在交談的樣子、看她熟門熟路在這兒生活的情景……宋凱一直在想,是不是
讓她留下會比較好?
可是他呢?他就這樣放手,一個人回到沒有她的地方?那些無眠的長夜,嚴苛練習
與辛苦集訓比賽後亟欲尋求的溫柔慰藉,只有她能給的甜蜜……怎麼辦呢?他能忍耐與
她相隔這麼遠、見不到她摸不到她嗎?她委屈難受、恐懼害怕時,也不能陪在她身邊?
宋凱不確定自己能承受。
漫步在陌生的路上,不少人為他的身高側目,甚至有路人試圖搭訕;望著那裝扮得
又辣又艷麗,顯然是要到夜店狂歡的幾個年輕女子——堪稱是美女了,又很大方,宋凱
卻一點點開口說話的意願都沒有,只是搖搖頭,冷淡地離開。
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慢慢走回下榻的旅館。旅館大廳櫃檯後,值夜班的工作人員向
他說了聲嗨,眼睛卻一直盯著他身後。
怎麼,後面有人嗎?
宋凱一回頭,便看到那個跟在他身後的人兒——已經不知道跟多久了,怯生生的咬
著唇,小臉可憐兮兮的,不就是那注定生來折磨他的宋凌心嗎?
「你……一直跟在我後面?」
宋凌心點點頭,站在門口猶豫著,不敢進來。之前大概就像這樣,離了十五公尺的
距離,一路跟著他。
「為什麼跟著我?不是叫你上樓休息了?」
宋凌心又咬著唇,沒有回答。看起來累得慘兮兮,大眼睛也腫腫的,臉色超慘澹,
好像開口就要昏倒了。
因為說的是異國語言,兩人又顯眼,值夜班的工作人員一直在櫃檯裡探頭探腦。
宋凱歎口氣,「上來洗個臉、吃點東西吧,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她乖得不可思議。乖乖跟著進電梯,乖乖跟著去房間,乖乖去洗臉。宋凱趁她洗臉
時又下樓去附近便利商店買了點麵包、熱牛奶,再度回到旅館房間時,她已經蜷縮在沙
發上,睡著了。
宋凱在她面前蹲下,忍不住輕觸她猶有淚痕的臉頰。
他至少在外晃蕩了一個多小時,嬌弱的她就這樣一路跟著?
實在狠不下心叫醒那累得慘慘的人兒,宋凱把她抱到床上,打算就讓她睡,而他可
以將就一下沙發;他們到各地比賽時,在飛機、巴士上睡覺也不是沒有過,算是習以為
常了。
不過,他的身體彷彿有記憶力,抱著她就不想放開,而她也一樣,即使倦極睡去,
也還是蜷縮在他懷裡,纖細手臂緊緊圈抱著他,不肯放。
算了,就這樣抱著她睡一下吧,等她睡得更熟時,再掙脫就好。
結果,宋凱自己也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他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都不曾這麼放鬆的休息過了。當他昏
昏沉沉醒來之際,感覺到有一雙柔嫩小手在撫摸他。
他之前在睡夢中大概翻過身,所以現在背對著宋凌心,她的一手撫著他的背後,另
一手則大膽地從他精瘦腰際開始,游移到他寬厚的胸膛,他傲人的腹肌,溫柔又含羞地
摸著,一路往下——他真該抓住那只帶電的小手,不讓它繼續作亂的,但他整個人好像
被浸泡在溫暖的酒裡,腦袋暈暈的不甚清醒,身體卻極端敏感,這感覺該死的好……軟
嫩的小手在遇到阻礙時遲疑了一下,然後,小心地解開扣子,慢慢幫他拉下拉鏈……深
入探索。他已經毫無辦法地亢奮著。當他被她掌握住時,宋凱只覺得腦中一道白光閃過
,差一點就這樣投降了。
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不由自主扭動迎合她那魔法般的撫觸,他更敏感地察覺到,
背後貼上來的溫軟豐盈——光裸而甜蜜,沒有一點遮蔽。
他的堅硬在她的手中更加的碩大,她以身體輕輕磨蹭著他,在他的耳根後輕喘著…
…一個男人能忍受的,就這麼多了。
宋凱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然後用力一扯,把她扯到身前,再一個翻身,一絲不掛的
嬌軀已經被壓在他身下。
對於他的粗魯,宋凌心毫不掙扎反抗,相反地,她伸出雙臂主動攬上他的頸子,小
臉微仰,迎上那重重壓下的熱吻。
他吻得好粗蠻、好凶,像是要懲罰她的軟弱與逃跑。這一次,她不逃了,只是柔順
地完全敞開自己,接受他。
兩人久違的情慾彷彿乾柴碰上烈火,瞬間被點燃;當他笨拙而急躁地脫去所有衣物
之際,她緊緊纏抱住他,高聳的雪乳被粗魯握住,任意蹂躪,甚至被重重吸吮時,她只
是嬌吟輕喘著,而當玉腿被架上男人的寬肩時,她睜大眼,毫不逃避地望進一雙狂刮起
情慾風暴的俊眸。
他毫不留情地重重侵佔她的柔軟緊致,還不夠潮濕到足以接納他,所以,她感覺自
己完全被撐開,一吋吋地,都能感受到那強硬的男性存在她體內。
仰起小臉,她呻吟出他的名。
宋凱撐起身子,激烈喘息著。他也緊盯著她漲紅的小臉,兩人的視線糾纏,誰也捨
不得先移開。
他看著她。看她在情慾中翻騰掙扎,強忍著要出聲的衝動,最後終至敗退的模樣。
看她娥眉微蹙,明眸潮濕,長長的睫毛顫動著,紅潤小嘴輕吐著無助呻吟的性感模樣。
他看著她。
強烈的需索伴隨著疼痛,還有一絲擋也擋不住的甜蜜心疼,蔓延在他的全身。他要
她。想要把她整個揉進身體裡,想要她尖叫著把指甲掐進他的背,想獨佔她高潮時艷麗
迷魅的狂亂昏眩,想要她之後的軟綿綿依偎,連眼睛都無力睜開,只乖乖偏頭讓他疼惜
親吻的柔順。
統統都想要,統統都是他的。就算全世界都反對也無所謂,就算她自己害怕退縮也
不管了,她是他的!他絕不要放手!
「求求你……」她的小嘴被吻得艷紅,此刻,吐出魔咒般的柔軟祈求。
「求我什麼?嗯?」健腰開始緩緩律動,他還殘忍地問著。大手卻往下游移,在兩
人密密嵌合的地方按摩著,舒緩她的不適,然後,大拇指揉上她甜蜜的、潮濕的情慾核
心——「不要!不要……啊……不要這麼凶……」宋凌心叫了出來。承受著男人的侵略
,一面斷繼續續求著,「求你……不要……不要討厭我……不要離開……」
她已經哭了,語不成句,然而宋凱還是不想放過她。
「你還敢說?離開的人是誰?」他揉得更重,也侵略得更深,像要把滿腔的焦躁思
念、憤怒不解統統鑿進她的深處。
「是我……可是、可是……爸爸說……」
解釋根本無用,兩人已經被強烈渴望燒昏,他壓上她的嬌嫩身子,低頭咬住紅唇,
將她的解釋與尖叫都封進火熱的唇間。
當夜,他一次又一次地「懲罰」她。性感銷魂的懲罰,換來一夜的呻吟嬌喘,甚至
是哭泣尖叫。
※※※
隔天,兩人都到快要中午才醒來。沒辦法,一夜的狂野糾纏,加上精神上的疲倦與
放鬆,他們都睡了個久違的好覺。
當然,最大的原因是,最在意的人在身邊、在自己懷裡,當然睡得好。
起床之後,簡單衝過澡,宋凌心打理好自己,從浴室出來時,便看見裸著上身,只
著牛仔褲的宋凱在收拾東西。
「哥?」
「我傍晚的飛機回國。」宋凱沒有抬頭。
他的假是硬跟球隊請的,管理階層很不高興,還罰了他鉅額的罰款。他並不在乎,
只是現在真的非回去不可了。
而且,他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一下,整理這幾天自己的觀察所得,好好考慮到底該怎
麼做,接下來的路怎麼走。
至少知道她平安無事,知道她在哪裡,這就是他此行的最大目的,不是嗎?至於後
續,他需要全盤的詳細計畫。就像帶領球隊比賽時,觀察敵情之際,也要擬定詳盡的作
戰計畫,然後精準地執行。成功絕非偶然——這是他征戰球場多年的心得。
還有,宋凱不願正面承認的,但絕對是事實,那就是:就算欺負了她一夜,還是沒
辦法完全讓他消氣,他還在火大,還沒有原諒她的逃跑。
宋凌心沒有多說,靜靜來到他身旁。一身清爽的她,散發淡淡的肥皂清香,但宋凱
寧願在她身上聞到自己的氣息。
她的小手伸出,略略顫抖,輕握住他忙碌的大掌。宋凱側過頭,看了她一眼。
被狠狠疼愛了一夜的她,經過休息,前幾天的疲憊跟恍惚都不見了。雖然還是有點
蒼白,但清麗可人的小臉上,流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嬌媚,眉梢眼角都是甜得化不開的
情意。
她咬了咬唇,那含羞帶怯的甜美模樣,讓宋凱必須深呼吸幾口,按捺自己想將她摟
進懷裡,以唇擷取那嬌媚甜美的衝動。
「怎麼了?」
「今天……反正,還有一點時間,可不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
宋凱還是斜睨著她,思忖著。
「拜託你,不會很久的。」
他從來沒辦法拒絕那雙幽幽的大眼睛,所以,他板著臉去了。
宋凌心帶他到近郊山上,一處清靜的地方。遠離塵囂,和繁華匆忙的進步大都會距
離也許不是很遠,但氣氛差了非常多。
他們走過維持得很好的小花園,走進另一區以雕花鐵欄杆隔開的區域。管理員看過
宋凌心的證件,溫和地打過招呼後,放他們進去。
原來,宋凌心帶他來看自己已經過世的凌家父母。
他們現在比鄰而居,墓碑上的照片中,他從小叫凌叔叔和阿姨的兩人,正微笑看著
他。
安靜的墓地,山風吹過,樹梢震動,樹葉發出細碎的聲響,遠處有幾隻不知名的鳥
啁啾著,襯得四下更是靜謐。
宋凌心的髮梢被微風揚起,輕拂在她如玉雕般的小臉上,她不在乎頭髮,只是低眉
斂目,雙手合十,小嘴喃喃念著什麼。
宋凱在一旁等她,忍不住拉長耳朵,想聽。
「……媽媽,爸爸,我帶宋凱哥哥來看你們……」她細細說著,彷彿一個撒嬌的女
兒,語氣那麼甜、那麼軟。「以後,我可能沒辦法常常來看你們,因為……我要跟宋凱
哥哥走了……」
宋凱聽著,心跳突然開始加速。
她說什麼?她要跟他走?
實在忍不住,本來隔得稍遠,他偷偷跨過去一步,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好像沒有注意到他的靠近,繼續微合著眼,輕聲傾訴著,「媽媽,你記得宋凱哥
哥嗎?你跟他比較沒有機會相處,因為你走了好多年了,但是爸爸一定可以告訴你,宋
凱哥哥好帥,打球好厲害,而且他對我很好、很好……是我傷了他的心,我、我不夠勇
敢,我以為自己在為大家想,以為這樣最好,可是,卻傷害到最愛我的人……」
宋凱又靠近一步。
「他昨天要我想想看,如果情況反過來,我會不會難過?如果換成是他沒有堅持,
自己就決定離開我,我會怎麼樣?媽媽,我真的想了,我也反省了;我一定會好難過,
我會傷心到死掉吧……昨夜,我跟在他後面一直走一直走,一直哭一直哭,他都沒有回
頭……爸爸、媽媽,我知道他也許永遠不會原諒我,但我還是想、想要跟他在一起。我
知道宋爸爸會好生氣,宋媽媽會很傷心,我們真的不該騙他們那麼久……而且哥哥的事
業也會受影響……但,就算永遠不能公開,就算我要在書房跪一天、兩天,一個月、兩
個月……我還是、還是……」
說到最後,她已經哭得說不下去,淚水在臉上奔流,她的嗓音完全哽住。
宋凱呻吟一聲,伸臂把她抱在懷裡,臉埋在她的秀髮中。
「我還是要跟他在一起,這次不管誰、誰趕我走,不管什麼代價,我都要跟他在一
起……爸爸、媽媽,宋家的爸爸媽媽,我很愛你們,我不要你們傷心,可是你們有彼此
作伴,宋凱哥哥只有我……」
他緊緊抱著她,讓她放肆哭泣,淚水沾濕了衣服,像在他左胸燒出了永遠無法磨滅
的愛之印記。
幾年前,她把自己的心交給他,又何嘗不是拿走了他的?從那之後,他的心再也不
屬於自己了,上面刻著她的名字,專屬於她。
他抱著哭成淚人兒的她,有了堅定的結論。
他默默在心裡,說給墓碑上照片中,依然微笑望著他的凌家父母聽。
凌叔,阿姨,你們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凌心一輩子,會讓她快樂,會給她一切她想
要的,以後會常常陪她回來看你們,請放心把女兒交給我吧。
陽光下,掩映的樹影間,靜謐的墓園裡,一對情人緊緊相擁,相依相偎,久久都沒
有分開。
好久好久之後,眼睛、鼻子都哭得紅通通的宋凌心,埋在那氣息清爽的熟悉胸膛上
,鼻音濃濃地幽幽說:「我們可以走了,你還要趕飛機……我跟爸爸、媽媽講完了。」
「真的嗎?」宋凱低頭,大掌捧起她哭得紅紅的小臉,忍不住吻了吻。性格的唇微
揚,帶著一抹難以壓抑的微笑。「你確定?我是都聽懂了,但是,你不需要用中文再講
一次給爸爸、媽媽聽嗎?」
說是要跟爸媽講話,其實根本是要向宋凱表明心意。被這麼一調侃,宋凌心羞得臉
更紅了,一頭鑽進他的懷裡躲著,怎樣也不肯抬頭。
擁著他此生的摯愛,宋凱仰首笑了,笑聲朗朗,在胸腔震動。宋凌心貼著他的胸口
,聆聽那豪氣開朗的笑,也忍不住揚起嘴角。
爸爸,媽媽,我們會很好很好……你們不要擔心……這一次她用自己的語言,在心
裡輕輕說。
微風也一樣輕輕地吹拂在他們身上,彷彿送來了誰的應允,以及散在半山清朗空氣
間,帶著笑聲的祝福。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4 00:08:36
尾聲
不知道多久以後。某天,安靜的下午。
宋家的書房在二樓,此刻房門半開著。一個迷你的籃球從門裡滾到門外走廊上,鮮
橘色的球在暗色木頭地板上滾動,十分搶眼。
隨即,一個大約一歲半的小男生,邁著小腿,搖搖擺擺跑出來追球。
撿到之後,雙手很珍惜地抱著球,回頭往書房跑。跑跑跑,跑到書桌旁,伸高小手
,把球交給坐在書桌後面的嚴肅老者。
「爺爺玩球!」小男娃仰著臉,很期待地問:「丟丟好不好?」
「玩什麼籃球?玩籃球沒出息,以後沒辦法養老婆小孩。」爺爺板著臉,嚴肅地殷
殷告誡小孫子,「你要用功讀書,以後當醫生、當律師都好。不准去打球。」
奶奶在一旁聽了,只是歎氣。他們的兒子——也就是男娃娃的父親——一直以來都
是全國收入最高的運動員,每年繳稅排行榜名列前茅,現在還是國家隊有史以來最年輕
的副教練,但她頑固丈夫的觀念還是如此。
「媽媽呢?」眼看爺爺如此嚴肅訓話著,又不跟他玩球,小男娃有點無助地轉頭尋
找救兵,「爸爸?」
「你爸爸不在。我不准他踏進家門。」爺爺冰冷宣告著。
小男娃眨著烏黑眼眸,有點委屈地看看爺爺,又看看奶奶,抿著小嘴。那模樣和神
情,跟他媽媽簡直一模一樣。
書房裡沒有爸爸或媽媽,只有笑咪咪的奶奶。好吧,無魚蝦也好,他跑過去巴住奶
奶的腿,奶奶又愛又寵地抱起他。
「小允最乖了。」奶奶摟緊孫子,一面搖一面哄,「沒事沒事,奶奶疼你。你爸爸
、媽媽在忙,他們去醫院檢查……媽媽要幫你生弟弟囉,你乖乖在這裡玩。」
「弟弟!」小男生眼眸一亮,很興奮地重複。
坐在書桌後的老先生濃眉一皺,低低咕噥了幾聲。
「爺爺在說什麼啊?小允聽不見,對不對?」奶奶摟著孫子,好滿足地自顧自跟孫
子聊天,「我們不要理他,好不好?好不好呀?」
小允被逗得咯咯笑,果然沒人理會嚴肅的爺爺到底想說什麼。
爺爺清清喉嚨,不甘被冷落地咕噥著,「爺爺喜歡妹妹。」
宋家奶奶笑瞇了眼,魚尾紋滿滿的都是寵愛。「小允,奶奶跟你說個秘密……其實
,奶奶也喜歡妹妹。你爸爸應該也喜歡。大家都想要有個可愛的小女生。」
「弟弟!」小允還是堅持,不容反對似的。小小年紀就五官俊挺的小臉上,充滿了
決心和一點點倔強霸道,酷似父親宋凱的濃眉也皺了起來。
那表情,在祖孫三代的臉上,還真是一模一樣。
「如果是生到妹妹,要取什麼名字呢?」當爺爺的未雨綢繆,伸手到書架上拿了大
本的辭典下來翻,非常認真。
宋凱和凌心生下的兒子,爺爺取名叫宋允;在那時候,也代表他們的婚姻,終於得
到了允許。
而這中間所經過的驚濤駭浪,至今還未完全平息。初回來宋家時,宋凌心真的陪著
宋凱又在書房跪了一天。嬌弱的她沒有宋凱的體力,累得連站都站不起來,卻依然堅持
,宋家父母若不原諒他們,他們也不起來。
對兒子嚴厲至極的宋父,面對凌心,卻怎樣也硬不起心腸。但他實在無法接受兒子
、親如女兒的凌心瞞著他們這麼久,更無法接受幾乎是亂倫似的關係。
雖然,他們根本不是親兄妹。
事情公開之後,宋凱也面對了驚人的壓力。從妹妹變成情人,不論怎麼解釋,開過
幾次記者會澄清兩人真正的關係,連已逝的凌父、凌母資料都攤開在陽光下,還是引起
軒然大波。
然而,這一切都會慢慢過去。他們的手始終牽得緊緊,宋凌心即使害怕得發著抖,
也絕對不會放開宋凱的手。
被停賽半年,宋凱甘之如飴,還對母親笑說:「反正我跟凌心可以努力增產。」
果然,只要宋凱決定要做的,還從來沒失敗過。不管是比賽、練體能,還是戀愛,
甚至在他的精準計算下,宋凌心順利懷孕。
不只一次,是接連兩次,他都比宋凌心更早確定,連預產期都算得準准,錯開了國
際性大比賽的日子,所以寶寶出世時,他可以陪在她身邊。
宋父還是不給宋凱好臉色看,但是在孫子面前,卻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顆鮮艷橘色的迷你籃球,破空而來,掉在爺爺認真翻閱的辭典上,還差點把老花
眼鏡打掉。
爺爺沒有生氣,只是拾起頭,冷冷逼視從小就開始練投三分球的小東西。
小東西對著他露出無辜可愛的笑容。爺爺、奶奶都融化了。
放下辭典,把命名的事情先擱著,爺爺起身,背著手走過來,一面繼續訓話。「小
允,不准亂丟球!要丟,去爺爺幫你裝的小籃框那邊投,而且自己要把球收好。你要做
哥哥了,要懂事一點!以後要照顧妹妹!」
「弟弟!」小允再度堅持。
「如果又是男生,要叫什麼名字?」奶奶抬頭,問一臉嚴肅的爺爺。然後又忍不住
抱緊可愛的小孫子,繼續逗他,「再生一個像小允這樣的小男生,也很不錯,對不對呀
?小允最可愛了,名字好好聽喔,對不對?小允最乖了!」
「小允!對!乖!」他興高采烈的學著說。
他代表著父母的戀情終於被應允。那麼,這個還不知道在哪裡的宋家小妹妹呢?該
叫什麼呢?
因為,將是在充滿了期望與寵愛的家庭裡出生,應該,會叫小愛吧……安靜的午後
,祖孫三人在書房裡玩了一下午。
【全書完】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4 00:08:53
後記
我終於要寫這個故事了嗎?!
打開檔案,把書名打在第一行之際,心跳突然加速,嘴角還微微上揚——終於,我
也有這一天?!要來寫這種題材了嗎?!
這個故事的骨架、角色,說句實話,早在我國中時期就已經想好。當然,那也不是
很久以前,不過就是去年……前年……大前年……四年五年六年前……好了好了,不要
再問下去了,反正就是有一點久以前啦!
這些年來常常會想起,卻從來沒有真正寫出來。有些時候,像這樣初步的故事構想
,到後來會變成作者心目中的「傳說」——傳說有過這樣的故事啦,也有過這樣的角色
,但傳說只是傳說,從來沒有人親眼看過。
現在真的寫了,到底寫成怎樣已經不重要,是不是像以前想的模樣,也不重要了,
感覺上是年少時一個夢想的實現,心中……百感交集呀。
而回頭看看,少掉了一些非常夢幻的部分(雖然還是有),說真的,感覺有些惆悵
。年少時的瘋狂想像只有在那個時候存在,大膽作夢的年紀過去之後,就再也沒辦法了
。如果各位覺得這個故事還是很夢幻的話,那你們真應該聽聽我以前想好的版本咧!
我已經不再是那個瘋狂作夢的少女了。但是很多年後,我不只是讀著愛情故事、作
著白日夢,而是成為執筆人,真真切切把自己的幻想寫成書……說真的,我覺得自己很
幸福。
每次看到有長輩介入、導致分手的戲碼,總常會看到堅強的女主角挺身反抗,不惜
忤逆長輩,也要捍衛自己的愛情,玉石俱焚,在所不惜。
我總會想,為什麼每個女主角,都那麼堅強呢?這世上,也是有很多稍微軟弱一點
的女生吧?
萬一不是惡婆婆來阻撓呢?萬一是覺得走了真的比較好呢?萬一長輩恩情大過天,
女主角不忍違逆呢?萬一她真的走了,歸期未知呢?
還不簡單,讓男人去追啊!天涯海角也都要追回來!男子漢大丈夫,辛苦一點有什
麼關係!又不是娘兒們!
我承認我對女主角偏心很多,但身為一個女生兼作者,如果自己筆下(OK,是鍵盤
上)的浪漫愛情世界裡不能更偏心疼惜女生,那,還能期望什麼呢?
愛情沒有什麼公平不公平可言,愛到就愛到了,全世界都幫你覺得委屈,還是會去
愛。
這大概就是小說故事不切實際又浪漫的地方吧!不過,誰敢說真正的愛情不是這樣
呢?
呃……當然,我的女主角沒怎麼委屈到啦,也許在其他方面可能比較辛苦,但在愛
情裡,我才不會讓她受委屈呢……好吧,也許一點點,但是男主角通常為了那一點點,
要付出千萬倍的代價啊!哈哈哈哈哈……(得意狂笑回聲)
忍不住再說一次,有故事看、可以寫出想寫的故事,真是很幸福的事。當然了,收
到讀者的來信是更加的幸福喔,請讓我更幸福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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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都越來越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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