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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舞】毒帳房的薄情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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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15:09
標題:
【何舞】毒帳房的薄情妻 (全書完)
【書名】:毒帳房的薄情妻
【作者】:何舞
【內容簡介】:
不想愛的她,又是躲又是閃,卻還是被他抱入懷;
不放手的他,又使強又動氣,怎麼可以讓她溜了。
盈蘭若,清雅嬌柔的她,被迫嫁給不曾謀面的男子,
那男子據說是個憨兒,為此她想逃,不願被擺佈。
可她沒想到,當眼前這男人同意幫自己時,
那雙黑眸閃動的是耐人尋味的玩味。而單純的她,
莫名成了他的尋樂對象,更教她想不到的是,這男人,
竟是下流胚子。拐她上床不說,還將她拉坐他腿上,
並且當著眾人的面前,對她又親又吻,還死抱不放!
曲庭兮,富可敵國的家世養成他孤傲自負的一面,
儘管冷酷無情,可女人家就愛他這股冷硬。更不用說,
他還是出了名的翩翩美男子,傾心的女子們還自號「蛐蛐」,
對他的冷漠又愛又恨。直到那女人出現,不害羞的塞紙條,
和他相約見面。或許是好奇心,但盈蘭若的清美,
教他傾心,明明看來柔弱,性子卻倔得很。可是,
他已經點名當老婆的她,怎麼還對別的男人巧笑?
頓時醋罈一翻,大男人急怒的將人給拉回家,
不管她要不要,這女人勾起的愛情火,他打算要她拿身子來抵!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15:49
楔子
一個亂世。
自後周朝顯德元年,大將趙匡胤發動陳橋兵變,改國號為宋,從此大周朝煙消雲散。隨著荊湘、後蜀、南漢、北漢、吳越等王朝的相繼滅亡,五代十國中唯一苟延殘喘的,只剩下勢力較強的南唐。
這場戰爭,使得民間長年兵荒馬亂,民不聊生,曾經的大好河山,如今滿目瘡痍。
飽受戰爭創傷的人們,終日惶惶渡日,很多人都在想,普天之下,可會有一方淨土能安居樂業、養兒育女?那個地方存不存在?如果真的有那樣一個地方,又會在何處?漸漸地,許多人開始懷著那份並不執著的信念,背井離鄉,只為尋找心中的一方淨土,抑或一個小小的希望。
當他們終於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遲疑並思索著,世人遍尋不著的桃花源,會是這裡嗎?會是這個位於西南方向的偏遠山區三國接壤的邊陲小鎮嗎?這個面積不大不小,人口不多不少,風景不美不壞的地方,真是他們要尋找的地方嗎?
這裡的山、那裡的水,那掛在天際的一輪彎月,怎麼看似乎都能隱約地睇出一絲絲、一角角的溫暖親切。
只除了這裡的人,那是一群很奇怪的人,見錢眼開的客棧老闆娘、陰森寡言的棺材鋪老闆、膽小怕事卻詭計多端的私塾先生、狡猾又毒舌的帳房……啊!還有霸佔著山上道觀卻從沒見她吃過素的女道士,每個人的臉上都透露著詭異與神秘。
這群人,會不會也是在經歷了無數次的磨難和滄桑後才找到了這裡?在這裡開墾、耕作、養殖,在這個默默無聞的小鎮裡,閒看過路人穿梭而成的風景,笑看天下間的風雲四起,以及一場又一場的愛恨情仇……並且艱辛、忠誠、固執,並全心全意地守護著這座平靜的小鎮。
誰知道呢?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16:26
第1章(1)
江洲,常府。
八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某一處的庭深院落裡,這個季節沒有梨花香,但風微微地一吹,也會隱約浮來一股暗香,那是中秋桂子。
這場景彷彿就是風月書冊裡寫到的,嬌養在深閨裡的美貌小姐與情人暗通款曲前的曖昧,特別地撩動人心。
然而只有當事人最清楚不過,在這幽靜的夜裡並不安寧,同樣也沒有一絲一角的情誼。
假山石旁,懶洋洋倚在桂樹下的年輕男子,長身玉立一襲雪色長衫,質地精良的衣料上繡著奢華繁瑣的精緻雲紋,腰身繫著一枚上好的羊脂玉珮,渾身上下顯現出一股子逼人的貴氣。
那頎長的身軀以及籠罩於週身那來自富貴人家的優越氣勢,在尚未看清他的容貌,便已讓人心頭一折,而樹下的女子,與他隔著不過短短數尺,身材婀娜、清雅出塵,著一件極為淡雅的月白色衣裙,不盈一握的腰間束著杏色絲帶,裙擺上繡著一簇半開的蘭花。
清麗的小臉上不施脂粉,容顏絕美,眼瞼低垂,神情略帶幽怨,說不出淡淡的寂寥,驀地男人直起身,茂密的枝葉暗影間露出一張俊朗的容顏來,劍眉星目、氣宇不凡,英颯的挺鼻下,薄唇正吐出難以置信的話語。
「你在開玩笑吧?」他狐疑地瞧著那張半垂的小臉。
「我不會開玩笑,而且……我也不姓紀。」紅潤的嫩唇微微開合,聲音嬌嬌軟軟的,十分悅耳,語調也非常平靜,芙蓉俏臉除了剛來時匆匆忙忙地瞧過他一眼,至此再不肯抬起頭來。
嗯,好像也不全然。
男人注意到當她開口說話時,露在袖外的兩隻雪白小手,正用力地扭絞著一條半舊不新的絲帕,足以洩露出內心深處的些許不安。
想想也是,有哪個千金小姐名門閨秀,會在半深三更約一個陌生的男子到這種地方見面?偏偏,這位看起來嬌滴滴的紀家小姐就這樣做了。
晌午,彎彎曲曲又華麗的長廊上,他正百般無聊地逗弄著掛在廊下籠子裡的那只紅嘴綠鸚鵡時,一隊女眷從另一頭說說笑笑地過來,見有陌生男人在,馬上都止了笑語,安安靜靜地從他身後走過。
也不過是擦肩而過的當口,落在隊伍最後的年輕女子,絲毫不見慌張地將一張字條快速地塞到他手中……
納悶地展開字條,首先躍入眼簾的是觸目驚心的兩個大字「救我」,後來,他就鬼使神差般地按照時辰和地點,摸黑到這裡來與她偷偷相會,不,是相見了。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聽常府的下人們說,那些女眷是刑部紀大人府裡的太太、姨娘和小姐們,而紀府這次來常家的目的,應該是為了結親吧。
刑部御史紀興,是朝中有名的酷吏,本來只是一個小小的尚書省都事,可因擅長與朝中一些權臣或民間的富家大族結親,從而沾上不少好處,很快就提升為侍御史。
紀家眾多的姻親中,最離譜的居然有一位是皇宮裡掌權的宦官,為了能往上爬,紀家的女兒只能成為父親的犧牲品。
那這個,是不是也一樣會……男人略有所思,一揚眉,繼續發問:「不姓紀?那麼你怎麼會跟著紀府的女眷一起來常家呢?」
「這個不勞您費心了,小女子只想知道,您能不能幫我?」嬌軟的聲音裡有一絲不耐煩,似乎因為等對方的答案等得太久了。
男人抿抿薄唇,眼眸閃爍,眼前這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明明就是紀府的小姐,明明就是隨著紀府的女眷一起來常家做客的,現在卻聲稱自己不是紀家人,那她,到底是何許人也?
「紀小姐知道我的身份?」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不姓紀。」女子微蹙秀眉,彷彿極不願意被人稱呼為紀小姐,緊跟著才十足肯定地答道:「您是紅遍京城的名角,和慶戲班的班主賈帷綽賈先生。」
男人一愕,似乎完全沒料到自己會得到這個答案,停頓了好一下,才試探性地問:「你怎麼會……」
「我聽到有人這樣稱呼您,又問過常府的丫頭,都說您是賈先生,這才確定……」
和慶戲班的班主賈幃綽外號賈大膽,為人正值仗義,才藝品德在教坊是首屈一指。如今的她如同待宰羔羊,常家的人不會幫她,紀府的人更不會,只有應邀到常家的戲班能有機會將她偷渡出去,所以,她賭了!
賭自己還能從這牢籠裡逃走,還有機會活下去。
男人半是詫異,半是忍俊不禁地笑起來:「那請問,小姐是在哪裡聽到有人叫我賈先生的?」
「昨兒在園子裡,您和戲班剛到奎星閣的時候。」
和慶戲班紅遍大江南北,曾進宮表演給皇帝老兒看,民間也只有像常家這樣的富貴人家才請得起,這批人馬的到來,又搞得整個府裡昨兒個忙成一團。
「小姐確定看到的是我?」
「嗯,您正在奎星閣外,和戲班的人在講話。」男人一陣啞然。
「現在,請您告訴我,能不能幫我?」女子終於抬起頭來,卻是打量著天色,然後又飛快地低頭。
「幫你離開這裡?」男人瞇起一雙銳目,瞧著那張再次垂下的、宛如清水芙蓉般的小臉。
「是。」
「無論用什麼辦法?」
「是。」
「難道真有人想害你?」男人斂起笑意,朝前邁了一步。
「這與先生無關。」見他靠前,女子堅定地後退一步,擺明了不想告訴他半點實情,一句「無關」,就輕易地將對方拒之千里以外。
「萬一我如果幫了你,最後會不會落得個誘拐良家婦女的罪名?何況還是刑部紀大人家裡的婦女,這罪名可不小……」
「先生放心,小女子縱使粉身碎骨,也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她斬釘截鐵地說,這話裡,沒有一丁點開玩笑的意思,可這種語氣、這種口吻,打從那張櫻花般的紅唇裡說出來,叫人覺得挺可疑的,但男人不知怎麼就信了她。
「那……我會得到什麼好處?」他摸著下巴,一副奸商樣。
「先生知道『迎客門』嗎?」聽他這樣一說,嬌嫩的語調似乎微微喟歎了一下,有點失望的味道,眾人口中仗義的賈先生,原來同樣錙珠必計。
天下,可曾有不要錢的一蔬一飯?答案是沒有,曾經也就只有爹爹做過這轟轟烈烈的一宴,至此再無,但事到如今,只要能離開紀家,她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迎客門?」男人挑眉,眼底有著驚詫,「天下第一名廚盈百歲創建的食苑『迎客門』?」
「嗯。」她點頭。
「據說『迎客門』以美酒和美食出名,能同時招待數千食客,盈百歲曾做流水席,不收一文;也曾舉辦『饕餮宴』,日進萬金。」男人牽唇:「怎麼,小姐好大手筆,打算送我?」
「『迎客門』已經被紀興毀掉了,我要送您的……是迎客門裡的『酒經』。」心,隱隱疼了一下,她假裝漠然視之。
「真的假的?聽說那玩意兒值不少錢,黑市最少都開到數萬兩黃金了,不過又有耳聞,好像已經給人毀掉了,也不知真假,對了……」男人嘴角挑起的弦度越來越大,「小姐怎麼會有那個?」
「您能不能別再問了,我只要一個答案而已!」女子終於忍不住了,飛快地抬起小臉,一雙黑白分明,如若翦水的美眸,正閃爍著怒意,瞪向擺明了要跟她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男人。
呵呵,男人笑出聲來,瞧!千萬別給這副美麗婉約的外表給騙了,這位嬌嬌弱弱、漂亮得不像話的小姐,就像脾氣不好的小貓咪一樣,尖利的小爪子就悄悄攏在衣袖裡。
「好吧,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了。」他凝視她冒火的瞳眸,瞧著她的慍色,不氣餒地再接再厲。
「什麼?」
「小姐芳名?」火花在水眸裡閃耀得更亮眼了,她壓根不想告訴這個討厭的男人。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17:03
第1章(2)
可有求於人的是她,即便心不甘情不願,還是從嘴中吐出三個字:「我姓盈。」
「名字?」他不放過她的妥協,語帶威脅,還有著隱隱笑意。
她又瞪了他一眼,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友善,「盈蘭若。」
「盈、蘭、若……蘭若?」她的芳名在他唇齒間緩緩流轉,宛如情人間的細喃。
「為什麼叫這個名?是打算從這裡逃出去後找個寺廟什麼的潛心修道嗎?」男人促狹地問。
「不是!」她以一種很不樂意再跟他講話的語氣重重地道:「是一種香草的別稱。」
他作恍然大悟狀,「原來如此!聽說『迎客門酒經』裡有一種『仙薌酒』,就是以大棗和香草做成丸子後浸泡的,敢情小姐的名字就是那個呀!」即使他嘴裡這樣說,臉上卻沒有一點受教的樣子,這個人根本就是在存心逗她、拿她開心!
已經快給眼前的男人氣死了的盈蘭若,終於忍不住轉身,在拂袖而去之即,總算聽到身後傳來她夢寐以求的答案。
他說:「那麼,盈小姐,成交了。」她沒有回頭看那張俊朗的臉,因為那張俊臉上總是掛著讓她惱火的笑容,看了真礙眼。
深吸一口氣,盈蘭若冷冷地道:「紀家人要在這裡停留到下月初三,先生應該會有機會帶我離開吧?」
「沒問題。」
「蘭若謝過了,還請先生不要食言才是。」她不再多話,迅速離開這讓她覺得惱火又心慌的院落,朝著不遠處的精美小樓奔去,那是紀家女眷下榻的處所。
「有意思。」男人並沒急著離開,深邃的眼盯著那纖巧的身影,眸中似笑非笑,又說了一句:「真是太有意思了……」四更的梆子在院外的巷子裡響起,夜,更深了。
☆☆☆
蟲聲唧唧,燭火早滅了,已回到屋內的盈蘭若,獨立於軒窗前。
與往常一樣,並沒有人察覺她並不在屋子裡,當然,也沒有人會關心她會不會在,就連紀家的丫頭僕役們都心知肚明,紀家四小姐,只是個有名無實的拖油瓶,她不是紀興的親生女兒。
這是紀家公開的秘密,她的娘親客牡丹,雖只是溱洲一個普通酒商的女兒,卻天賦異稟,釀得一手好酒,更獨自撰寫「酒經」。
她自小與「迎客門」的老闆,天下第一名名廚盈百歲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在十八歲那年,被盈百歲迎娶進門,兩人琴瑟合鳴,夫唱婦隨。一個鑽研古今美食;一個收錄天下美酒的釀造方法,日子過得和樂美滿。誰知僅僅兩年後,剛剛懷有身孕的客牡丹,卻偏偏被紀興給看上了。
那紀興,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也不是為民做主的好官,此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也是個壞事做盡的歹人,仗著因告密而被當朝皇帝寵幸,在民間為非作歹。
被他看上的,無論是已經嫁作人婦的,或是未出閣的姑娘,都難逃出他的手掌心,若是不從,他就給安個罪名,全家難逃一死。
紀興將盈百歲以謀反的罪名打入大牢,逼迫客牡丹改嫁,娘親為了爹爹和「迎客門」,只得懷著身孕嫁入紀府,數月後就生下了她,她成了紀家排行第四的女兒,一個冒牌貨小姐。
盈蘭若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爹,在娘離開「迎客門」後,短短一年功夫,爹爹在大牢裡染上重疾就病死了,「迎客門」也倒閉了。
家沒了,愛人也化成一缽黃土,娘親傷心\yu\絕,直到她及笄那年,娘親燒掉自創的「酒經」後,自盡身亡。
她知道,娘親一直在等這一天的到來,只有她長大了,娘親才會安心地離去,去陰曹地府尋找爹爹。
她沒有流淚,對於她們母女而言,紀府就是現實裡無情無義的恐怖地獄,娘解脫了,那她呢?從那天起,盈蘭若知道自己成了紀府上上下下嘴裡的怪胎,她很少講話,也幾乎不笑,下人之間嚼舌的閒話,她不是沒聽到過,但聽到又怎樣?
「這個四小姐,整天陰陽怪氣的,人也冷冰冰的,我就沒看她笑過。」
「是呀,我聽說她親娘死的時候,她居然眼淚都沒有,真是怪人。」
「真的嗎?有這麼狠的心腸啊?」
「當然了,性子可稀奇古怪了,也不大理人,真不知道老爺怎麼還留著她?又不是老爺生的……」
「噓!你還想不想活?叫老爺聽到,你就沒命了!」
「啊,怪我多嘴……」紀興為何還留著她,盈蘭若不是不清楚,她還有利用價值,她的命運會跟紀家別的女兒一樣,成為他平步青雲的籌碼。
終於,這一天到來了,江州常家,並非皇親國戚,也不是什麼大家世族,只因常老夫人是曲家遠房親戚,與曲家沾親帶故,所以被紀興挑中,想借此與曲家攀上關係。
曲家,那是大名鼎鼎的南漢國首富,傳聞富可敵國,名下的產業堪比整個國庫,可想而知,曲家多有錢。
曲家族長曲鏐,曾因征發民工修築錢塘江的石堤和沿江的水閘,防止海水倒灌;又派人鑿平江裡的大礁石,方便船隻來往,因此民間稱他為「海龍王」。不止如此,據稱連曲家的府地都建造得像龍宮一樣。
有了權勢還得有財富,所以紀興想攀上曲家,就得先跟常家結親,常家的長孫,弱冠之年已過,卻只有幾歲的智商,她便成了紀興獻給常家的、再合適不過的奠品。
盈蘭若歎口氣,走到床邊,合衣躺在柔軟卻冰冷的床榻上,千里迢迢來到江洲後才發現,想與常府攀親的不止紀府一家,而以紀興的壞名聲,自然叫常家滿府上下都打心眼裡看不起。
可誰知當精明到骨子裡的常老夫人在好幾個女孩子裡一眼看見她後,居然就眉開眼笑,拉著她的手直嚷嚷:「這麼好的孩子,可是來給我當孫媳婦的?」莫名其妙的,就這麼給選上了!
帶她到此來結親的紀家大太太見老夫人滿意,一下子增了光彩,有了臉面,連珠似的奉承話就沒個停歇了,甚至一口應承下月初三就訂親,送過聘禮後就趕緊辦喜事,再不逃走,她就會成為砧板上的魚肉!
她不能坐以待斃,可她也清楚,憑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單身女子,想要逃出常府或紀府無疑是難如登天,她得借助他人的力量。
於是,心急如焚的她看到了他,第一眼,是在那天上午,天色晴朗,秋高氣爽,她用過早膳,正在園子裡瞎轉悠,身後跟著個常府丫頭,很快就看到奎星閣外,有個年輕的男子正懶洋洋地雙手環胸,倚在門柱子上跟人聊天。
年紀不過二十五六,神情肆意張揚,唇角邊總是含著淡淡的笑意,俊美無儔的臉孔,耀眼極了,這麼好看的男人,讓一向對凡事都漠不關心的她也不禁瞧了好幾眼。
「賈班主!」戲班裡的一個小廝邊喊邊從園子入口處跑過去,手裡高舉著一封信函:「有您的書信,從淦洲來的。」那個俊朗的男子毫不遲疑地伸手接過信。
「那個人是誰?」遠遠的,她問身後的小丫頭。
「誰?」小丫頭好奇地張望著。
「就是拿信的那個。」
「哦!那是和慶班的班主,今天上午他才帶著戲班進府來,就住在奎星閣裡呢!」小丫頭快言快語,又篤定十足。
「哦?」盈蘭若心中微怔,和慶班?賈班主?原來鼎鼎大名的「和慶班」新任班主賈維綽,竟是這般年輕。
紀府裡的六姨太出身戲班,偶爾聽她和眾人話家常,所講的一些江湖傳聞中,盈蘭若得知了坊間還有賈維綽這麼個人。
據說此人正直仗義,好打抱不平,從來不畏懼權勢,如果他能助自己一臂之力,那事情就有轉機了。
於是她找了機會,將寫著見面時辰和地點的字條塞到他手中,約他見面。
誰知面是見了,可那男人一身的貴氣,一臉的傲氣,以及一張嘴就能氣死人的語氣,怎麼看也不像六姨太口中走南闖北的「賈大膽」,到像是生長於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然而此時此刻此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容不得她做想法。
除了懇求、信任、忍耐那個陌生的男人,她即使是信錯了人,亦再沒有其他選擇。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17:39
第2章(1)
轉眼間,數日已過。
明兒個就是初三了,也是常老夫人親自選下的黃道吉日,在這天,紀府四小姐就要跟常家長孫訂下百首之約。
可那位賈先生,依然按兵不動,宛如失去了蹤影,沒有半點動靜,盈蘭若一時間如熱鍋上的螞蟻,漸漸沉不住氣了。
一隻大大的彩繪紅漆銀箱,裡面裝滿專門為她量身訂做的裙衫披帛、羅襪繡鞋;一盒盒鳳紋彩漆雙耳宮盒,盛著專程採購來的珠寶首飾、胭脂花粉,被丫頭婆子們接二連三地送進了紀家女眷住的「雁歸樓」。
這幾日裡,她被大太太拉著試各種各樣的衣裳,戴各種各樣的首飾,壓根沒有機會偷溜出去;再說常府那麼大,她要想明目張膽到「奎星樓」去找一個戲班班主,談何容易?
海天霞色的衫子,似白微紅,雅中微艷,十分迷人,此時正穿在盈蘭若的身上。
一頭垂落迤邐的烏髮被梳成雲髻,簪著雀口銜珠的金步搖、斜插在發間的那對鑲嵌著華麗紅寶石的珠釵,將原本就清雅絕倫的麗顏襯得越發明媚動人。
「看看,真是人靠衣裝,你平素連件鮮艷的衣裳也不肯穿,花兒也不見戴,如今這一妝扮,還真是活脫脫的美人,這常老夫人還真有眼力!」福態的大太太忙著將金項圈、玉珮、手鐲往她脖子上、手腕上、腰間戴,盈蘭若盯著那些光閃閃的珠寶,突生俗艷的念頭。
「常老夫人派丫頭過來說,馬上過來瞧你,我話說在前頭,你可別趁我一轉身又把這些給摘掉,回頭老爺知道了肯定不饒你!」大太太撂下警告出了屋子,指使著丫頭們忙活迎接常老夫人的事宜去了。
雖然這裡是常府,可高高在上當家作主的老夫人,居然要過來瞧瞧親家太太小姐住得如何,可見十分重視這門親事的。
大概心裡也知道自家孫子是個傻子,能有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女娃娃嫁,多少有點對不住人家。
門靜靜地掩上了,只剩盈蘭若獨自坐在梳妝台前,青銅鏡裡映出盛妝的人兒,正愁眉不展。
敷鋁粉、畫黛眉、貼花鈿、描斜紅、塗唇脂……整套工序,難為大太太有耐性做完,也佩服自己能忍著性子讓她折騰完。
在眾人面前,她一直都是沉默又冷漠的,最好所有的人都能忘掉還有她這個人的存在,可惜到了常府,並不老眼昏花的老夫人獨獨看中了她,讓她一下成了眾星捧月的關鍵人物。
這下可好,她怎麼才能尋到賈先生,問問他究竟打算如何幫助自己離開這裡?悄歎一聲,她心浮氣躁的轉念一想,萬一他食言了,不願意幫助自己了,她又能如何?無奈地閉眼,素白小手握成拳,握得死緊。
左右不過是條命罷了!即使那是她最不願面對的結局,若非走投無路,她不會輕易踏上那條不歸路。
「我說,這會不會太誇張了點?」驀然,一道低醇悅耳如美酒的嗓聲自身後傳來,似曾相聞。
盈蘭若猛地睜眼抬起,竟然自青銅鏡裡發現了一張男性的臉龐,正歪著頭,專注地打量著自己。
這人,不是姓賈的班主又是誰?換了一身淡藍色織錦長袍的他,繫著絲絛,神采奕奕,高貴飄逸,與那日一樣。
「賈……賈先生?」她怔怔地瞧著他,生怕是個幻影,不知為何,鼻間一酸,美眸裡竟忽然蒙上一層淡淡的水霧。
簡直難以置信,他居然來找她了!原來這人,並非不守約定,也並非膽小怕事,他的到來讓進退皆難的她似乎又看到了一絲希望。
「這行頭,活像是要入宮選妃!」男性的視線自艷麗嫵媚的容顏上緩緩落下,盯著薄紗之間,隱隱香肩,那膚色猶如沾了雪片一樣,白如美瓷。
「您、您是怎麼進來的?」盈蘭若只顧著歡喜,沒察覺那雙黑亮的眸子閃著灼熱火光。
「我要來,自然有我的法子。」男子撇撇薄唇,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你還好吧?唔,看樣子挺不錯的。」艷妝的她美若天仙,令人不敢逼視;可那一晚,素淨著一張小臉的她,同樣叫人移不開眼睛。
「您是來通知我,打算行動了嗎?」她焦急地詢問。
「行動?」男子被她話裡的用詞逗得笑起來,幽黑的眸凝視著她流轉的美目,「我只是來確定一下。」
「確定什麼?」盈蘭若微微攏眉,目光迷離而不解。
「確定,只要能離開這裡,無論用什麼法子都可以是嗎?」
「是,無論用什麼方法,只要能離開這裡就好。」她用力地點頭,表示自己的決心與堅持。
「那行,你薰得這是什麼香?」他陡地吸了吸鼻子,又朝她靠近了些。
「嗯?」她困惑地偏著頭,不太明白地看著他。
「荼蕪、鳳髓,還是月支?」他蠻認真地思索著,「不像紫述的香氣,倒像是百濯香。」
「我從不薰香。」她有些惱了,自己正嚴陣以待地表明想要離開的決心,他卻在這裡扯什麼薰香,屋裡頭連個香爐都沒有,哪會有什麼香?
「也是,那些香只有宮裡頭才有,就連最普通的百濯想必紀大人府裡也用不上吧。」他噙著放蕩不拘的笑意,語氣半嘲半諷。
盈蘭若不再回話,悶悶地咬咬唇瓣,一口貝齒微露,似碎玉一般雪白晶瑩。
這人,偷偷溜進「雁歸樓」,是打算來跟她東扯西拉一些有的沒的,然後被人發現嗎?
一想到「發現」二字,她突然想起,常老夫人估計就快要來了,這一驚非同小可,萬一被人發現了她房裡有個男人,名聲壞罷了,逃跑大計豈不是也同樣完蛋了?
「你、你快走吧,馬上就會有人來了,晚上咱們再見一面就好了。」當務之急,是先把這讓她摸不清頭腦的男人弄走。
「哦?快來了嗎?」他施施然地轉身,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在屋裡轉悠,打量著房間裡的擺設,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
「賈先生!」她卻是急了,這人到底在搞什麼?雖然他綽號「賈大膽」,也用不著這樣吧?簡直拿這裡當成自個兒的家,不是瞧瞧紅木書案上她正翻到一半的書冊,就是拈起棋盤上的一枚棋子,還從桌上擺著的葵瓣式漆香盒裡捏了顆玫瑰松子丟進嘴裡,最後晃到垂著繡帳的沉香木床榻邊。
「你過來。」不等她出聲制止,他已經很不客氣地坐到床榻邊的一隻黑色漆圓座上,而且招手喚她過去。
「做什麼?」她給氣糊塗了,想也不想就快步走過去。
「我有個好法子,能助你離開這裡,你想不想聽聽?」他悄聲道。
「好。」盈蘭若不疑有他,趕緊點頭。
「你附耳過來。」他故做神秘地勾勾手指,示意她離自己近些。
「是什麼?」她傻乎乎地湊過去,下一秒,纖細雪白的手腕被一隻大掌捉住,還來不及驚叫,嬌軟的身子已經被人整個攬入懷中。
修長、略帶薄繭的手指挑起小巧圓潤的下頷,絕艷的小臉揚起,美得攝人心魄的眸正驚慌失措地瞪著他。
「啊!你、你做什……」話還未講完,因害怕而顫抖的小嘴即被含笑的薄唇密密封住,有力的雙臂收攏,不容分說地抱住不安的嬌軀,熱唇毫不遲疑地攻城掠池,沒有半點猶豫。
「嘿,時間……剛剛好。」他嘴裡咕嚕一聲。
「唔!」盈蘭若不知道他說的「剛剛好」是什麼意思,基本上她腦子裡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嚇得失了方寸,只是下意識地不停掙扎。
可是這表面斯文貴氣的男子,骨子裡卻十足強悍,根本不給她一點掙脫的機會,反而更用力地吻她。
薄涼的舌緊緊糾纏著驚惶的丁香小舌,挑逗、引誘……直到她氣喘吁吁,再無力氣抗拒。
屋外,雜沓的腳步聲已愈來愈近,屋內的兩人,一個失了魂而渾然不覺;一個美人在懷而胸有成竹。
門,「吱呀」一聲,開了,眾目睽睽下,摟抱在一起正親吻得「難分難捨」的偷情男女,終於分開了兩張如膠似漆的唇。
盈蘭若全身虛軟地坐在男人膝上,暈紅的粉頰依在男人胸膛,茫然不知所措地瞅著眼前以常老夫人為首的、那一張張瞠目結舌的驚異面孔,憑她再如何冷靜鎮定,可也沒遇到過這麼離譜的事情。
嫩唇仍火辣辣的生痛,這男人一點兒就不像他外表看起來那樣懶散,當他吻她時,就像要將她吞進肚子裡去。
如今「東窗事發」,他居然還是懶洋洋地抱著她,好整以暇地坐著,壓根沒打算逃之夭夭,甚至連心跳都沒有加快。
盈蘭若突然就明白過來,這人根本就不是「和慶班」的班主,纖細的手指緊緊抓著胸口的衣襟,她怔忡地抬起略顯蒼白的小臉,盯著那張笑得恣意妄為的俊顏。
「你究竟是誰?」她極力壓抑住顫抖,瞠大眼無聲地詢問。
男人不答,一手摟著她,一手安撫似地輕拍她的背部,最後玩弄起垂於她肩頭的一縷秀髮,神情甚是愉快,幾乎在此同時,屋內就有人代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庭兮!老天,你是庭兮?」說話的竟然是在場人中地位最高的常老夫人,那張原本佈滿皺紋和驚愕的老臉上甚至出現了欣喜若狂的表情,未來孫媳婦偷人這種傷風敗俗的醜事,似乎遠不及乍見這名男子的出現來得重要。
庭兮?應該是他的名字,難不成他是常家的親戚?
「慈堂姑,好久不見了。」男人笑吟吟地,手指勾纏著那縷柔順烏黑的髮絲,專注的樣子彷彿天大的事情都不及這縷秀髮重要。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18:14
第2章(2)
「快!快來人!」常老夫人因激動而導致蒼老的聲音變得高亢嘹亮。
「老夫人!是不是要報官?已經準備妥當了!」聞風而來管家帶著幾個彪形大漢從外頭以一種「保家護主」的姿勢跑進來,手裡還拿著繩索、棍棒之類的物件。
「報什麼官?快去報信!」常老夫人激動地揮舞著枴杖催促:「趕緊快馬加鞭去『水晶宮』稟告老爺子,七少爺在咱們府上,快點,遲一點就怕又讓他給跑了!」
「七少爺?」管家一愣,回過神來,立即朝外頭奔去。
方圓百里,連三歲小孩兒都知道「水晶宮」是曲家主宅的名號,搞了半天,原來這位「姦夫」就是不見蹤跡好幾年的曲家七少爺,管家邊跑還邊納悶,這神出鬼沒的七少爺,怎麼跑這兒來了?
「庭兮,你會乖乖待著是吧?」常老夫人慈眉善目地朝著男子笑,跟哄小娃娃似地:「你得等你爹來,一會兒他來了,隨便你是走是留,不過你也曉得,若是他來了沒瞧到你,他老人家的怒氣老姑我可擔當不起呀。」
「放心,慈堂姑,我等他來。」男人慢騰騰地說完,朝目瞪口呆的佳人一笑,將她高高抱起,挪了個位置轉而坐到床榻上。
那黑漆圓座也太硬了,坐得難受死了,還是這沉香木床舒服點。
「好,那我就放心了。」常老夫人鬆了口氣,笑咪咪地開始噓寒問暖:「渴不渴?餓不餓?要不要叫和慶班在外頭臨時搭個戲檯子,先唱兩出戲來聽聽?」
「不用,吵得慌,你們都出去好了,我想休息一下。」
「那行,你好好休息,我們都出去了。」常老夫人大手一揮,示意眾人趕緊離開屋子,然後親自掩上門,拄著枴杖守在屋外。
「老……老夫人……」紀家大太太驚魂未定,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問:「這、這個……」親眼目睹了這種醜聞,老夫人居然還能笑顏逐開,是不是她老人家笑得越開心,她們這些人就會死得越難看?
紀家大太太心中叫苦連天,未出閣的四丫頭居然敢偷漢子,這下她怎麼跟常家人交待?回家後又怎麼跟紀興回話?左想右想都是死路一條!
「噓!」常老夫人完全沒有心思去理會旁人,擺擺手,帶著笑容,專心地守在門口,有當家主母坐陣,整個「雁歸樓」外,閒人免進,來者不敢高聲語,恐驚了屋內那對「野鴛鴦」。
☆☆☆
屋內,卻不如外頭那樣平靜。
「你快放開我!」總算回過神的盈蘭若,又開始在男人的懷中不安地掙扎。
「現在不行,得等我家老頭子來了,才能放。」男人嘻笑著,雙臂如鐵鉗在她如柳的腰間。
「你到底是誰?」她紅了臉。
「曲庭兮。」
「曲?」她有點不相信自己耳朵。
他居然是曲家人,而且看來身份還不低……老天爺!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她好死不死竟然跟曲家人扯上了瓜葛。
「我不是賈班主。」他靠在她潔白的耳畔邊低語。
「你為什麼要冒充他?」她的臉更紅了,一半是因為氣惱,另一半則是羞怯,被一個只見過兩次,說話不超過二十句的男人親匿地抱在懷裡……她怎麼會讓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我沒冒充他,賈班主臨時有事到淦洲去了,我與他是舊識,正巧在路上碰上,受他所托帶和慶班到常府,我好些年沒到常府來了,上上下下一多半兒的人不認得我,班裡的角兒們鬧著玩叫我假班主,常府其他人也就以為我真是賈班主,我懶得解釋而已。」他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不過若不是大家都以為我是賈班主,我還碰不到這麼有意思的事。」他口中的「大家」,絕對絕對包括她這個傻瓜在內!
「有意思?」她的心頭莫名地燃起一把火,憤怒地瞪著他,「你覺得有意思?」
「是還蠻好玩的。」他是何等聰明的人,洞悉了她的怒火,卻乖張地繼續大放厥詞:「你不覺得嗎?咱們不是正按照我的計劃在行動嘛!」
他的話和語氣令盈蘭若為之氣結,美眸不友善地瞠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顏半晌,才氣悶地問:「你跟常家是……」
「當家的老夫人是我堂姑,你要嫁的那個按輩份該叫我一聲叔叔……」他突然想起什麼,將俊臉埋進她雪白纖細的頸間,悶笑起來。
「你又要做什麼?」她渾身一僵,兩手用力地推拒。
「乖,別亂動。」他笑得不可抑制,「咱們倆不止偷情,還多加了一條罪名,亂倫呀……侄媳婦……」
盈蘭若停下動作,端坐在他懷中,對眼前那張幸災樂禍的俊顏怒目而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是不是叫,人算不如天算?
☆☆☆
常府大門內,一向安靜的庭院,突然一陣咆哮響徹雲端。
「這個混蛋小子!居然幹出這種偷雞摸狗、誘拐婦女、罪大惡極、死有餘辜的勾當!慈侄女,你別氣,老子這一回絕對絕對不饒他!」
「堂叔,侄女不生氣呀……哎哎,堂叔,您老人家倒是先消消氣……」常老夫人叫苦連天。
接著勸慰聲、摔打聲、驚叫聲……一陣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似乎有一頭老獅子正在裡面發揮著昔日統率百獸的巨大餘威。
常府大門外,一輛華麗的馬車安安份份地停在台階下,幾十名下人們恭恭敬敬地侯在兩旁。
適才被老爺子拿掃帚轟出府來的那一對「姦夫淫婦」,一個是曲家的七少爺,一個是常家看中的未來孫媳婦人選,這兩個人是怎麼攪和到一塊去的?不知事件來龍去脈的人,還當真搞不清楚狀況,其中就包括曲府的老管家,一臉的納悶。
「七少爺,您就聽老奴一句吧,去跟老爺認個錯,天大的事就都過去了。」蔡管家苦著一張苦瓜臉,正低聲下氣地使勁勸。
「蔡叔,我得先走了,你也知道老頭子在外是條蟲在家是頭虎,這聲響太大了,我倒無所謂,就怕嚇著我嬌滴滴的侄媳婦兒,萬一他殺過來,我攔不住呀……」俊美無儔的面容皺得比對方還苦。
盈蘭若無力地翻了個白眼,一柱香的功夫前,她和這位曲七少爺被一個聲如洪鐘,面如鍾馗的老頭兒從常府裡攆了出來。
原本人家教訓不成器的兒子,沒她什麼事,偏生曲七少爺抱著「共同進退」、「同生共死」的原則,拽著她死活不撒手,結果把她也硬生生地扯了進去。
最後,曲家老爺子被一群婦道人家組成的「娘子軍趕死隊」給冒死制止住,而他們,被轟出了常家,府外的馬車是曲府管家聽從安排,專門替他們準備的。
沒人來攔著他們,包括紀家的人,因為老獅子正在發怒,而這頭看似優雅,其實狡猾如賊、黑心似匪的小獅子顯然無人敢惹。
只到這時候,盈蘭若才敢相信,自己真得能離開鎖了自己十八年的牢籠,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下走出來的,雖然不太光彩,但,又有什麼關係?
她滿心的喜悅簡直抑制不住,而這種喜悅完全可以讓她忍受曲庭兮那張利嘴的揶揄。
「唉!您不知道老爺有多疼您,只要是您要的,沒一樣不會依了您,只要您乖乖回家,哪怕您今兒個就娶這位姑娘也行呀!」蔡管家聲情並茂地勸道:「這幾年,外頭兵荒馬亂的,總是沒有您的音訊,老爺眼看著就老了好幾歲……」
偏偏此時,「啪」地一聲,常府內擺在庭院裡,用來蓄養金魚的大水缸似乎被利器給擊穿了,發出巨大而清脆的聲響,碎了。
接著,曲老爺子咆哮如雷的嗓門又如炸雷般傳出來。
「那兔崽子呢?被你們藏到哪去了?老子今天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你們聽著,誰都別攔著我,否則老子一塊收拾!」勸架的眾人一陣無言。
那惹火燒身的七少爺不是叫他一來就轟出門了嗎,怎麼現在回頭就翻臉就不認人,反而誣賴是旁人藏了他的兒子?
哦,明白了明白了!搞半天老爺子是來鬧場的,因為理虧在前,又礙於親戚的面子,生怕最後不得不大義弄出個滅親的結果出來,為了保全心肝寶貝兒子,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先發制人,攆了兒子在前,放出話要大義滅親在後壓住了場面。
可府外,曲庭兮聽得直咋舌:「你聽聽這聲響……蔡叔,我老爹這精神頭,哪裡顯老了?我看是越活越年輕,都快返老還童了,是不是還打算再娶幾房小的,非生出九個兒子,好湊成『龍生九子』的戲碼來?」
「咳咳,瞧您說的,老爺膝下兒女成群,可心裡最疼的還是七少爺您啊……」管家也啼笑皆非地豎起耳朵偷聽著府牆裡邊的動靜。
「行了,我是不肖之子,如果我在家,老爺子才老得快咧!不說了,我走了。」曲庭兮不再廢話,拉著一旁看了半天好戲的佳人,轉身朝馬車走去。
「七少爺,您要走也成,別忘了時時記得寫信回來,否則老爺生氣了一定派人去抓您回家的。」蔡管家追在後頭叮囑。
「知道了。」他突然止步,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頭也不回地朝後扔去。「蔡叔……」
蔡管家眼明手快,一把搶在懷裡。
「幫我給老爹。」說話間,人已經在馬車上,也不要車伕,自己駕車,載著佳人,煙塵滾滾地迅速駛離。
「是,七少爺,您保重啊!」蔡管家揮著手,遙遙地喊著,直到看不見馬車的蹤影,才低頭看著那隻小小的湖綠緞袍。
小心翼翼地打開來是一塊和闐玉,玉墜為圓雕,形狀為荷葉雙魚,質地細膩溫潤,色調純正毫無瑕疵,雕工更是繁複精巧,顯然十分名貴。
呵呵,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綻開笑容,又快到老爺的生日了,所以少爺不忘去選購老爺最喜愛的玉器送來。
這對與眾不同的父子,見面就開吵,吵完就冷戰,戰完再吵,從來不肯好好坐下來,細聲細語地說一句話,可是,若說這一老一少之間沒有父子之情,打死他,他也不信!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19:20
第3章(1)
噠噠的馬蹄聲,很快將他們帶離江洲,黃昏的天色漸漸陰霾,雨絲點點灑灑,空氣中已有秋日的寒意,盈蘭若掀起車窗上的簾子,伸出纖白小手,讓綿雨絲絲落在細嫩的掌心,一陣清涼。
馬不停蹄地跑了半日,現在天都要黑了,想必他們離江洲城已經很遠了,中途他們曾在一個驛站停下來,曲七少爺不知從哪裡變了一套樸素的女裝讓她換下他口中形容「活像進宮選妃」的華服,自己也褪去一身貴氣的裝束。說這樣看起來比較像「亂世裡的老百姓」。
接著,那輛華麗的馬車也難逃遺棄的噩運,在被毫不留情地賣掉了之後,他拿著那筆銀子中的一小部分去租了輛馬車。
車外有車伕駕車,所以他順勢進到車內,沒半點坐相的挨著她,與之前那輛的奢華相比,這馬車內就簡樸太多了,座位是兩塊光禿禿的木板,甚至連坐墊也沒鋪上,一路顛簸,盈蘭若坐得腰酸背疼。
就這樣惡劣的環境,養尊處優、錦衣玉食的曲少爺,居然還能睡得打呼,真是讓她吃驚,可是他睡著長腿舒展,整個身子就慢慢的朝她靠過來了,
正襟危坐的蘭若嚇了一跳,卻不敢推開,萬一他不小心跌傷了撞傷了,倒楣的還是她。
誰知她的片刻遲疑讓他更得寸進尺,腦袋一點不客氣地重重倚在她肩頭。
蘭若睥睨著那黑色的頭顱,默默地生著自己的悶氣,這位曲少爺,心裡不知道打得什麼主意。
之前在驛站,她打算就此告辭離開,兩人分道揚鑣,從此以後老死不相往來了,可是他跟她東扯西拉地根本不想談這一話題,到最後她也沒能走成。
因為事發突然,她也沒能收拾一下自己的隨身物品就被攆了出來,好在之前被大太太強行戴在頭上身上手上的那些首飾珠寶還在她這裡,姓曲的還算有點良心,沒搜刮去像賣馬車那樣給賣了,估計用來做路費絕對不成問題。
問題是,她能去哪兒,天下雖大,現今卻亂成一團,放眼望去,沒有一處是她能去的地方,盈蘭若原本快樂無比的心情,忽然變得消極又沮喪。
也許正如此,她才沒有堅持與他分手,沒有去處,只能勉為其難地跟著他。
問題是,他要去哪兒?出了江洲朝西進,因聽說溯陽正在打仗,又拐道中部的鹽城,聽說還要途經灤河、巢湖、道口、正陽關……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姑娘,這些地方別說去了,聽都沒聽說過,她越發覺得自己荒唐,跟著個半生不熟的男人,連去哪裡都不清楚。
「曲少爺,前面就是驪城了。」駕車的中年漢子在馬車外道。
「你快醒醒呀。」蘭若趕緊伸手推他,曲庭兮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睜開眼,眼底卻沒有絲毫睡意,叫人弄不清他究意是睡著了,還是根本就是裝睡。
「天快黑了呀!」他賊兮兮地笑了笑,望向窗外,「老於,進城到張記客棧住一晚,明兒再趕路吧!」
「好的,曲少爺,這一路還遠著,就怕少奶奶吃不消。」車伕老於的聲音爽快地傳進來。
少奶奶?這是什麼見鬼的稱呼?蘭若詫異地皺眉,慍怒地看向車內的罪魁禍首,「什麼少奶奶?」她冷聲質問。
「別生氣呀,掩人耳目、掩人耳目。」他一副萬般為難地樣子,兩手一攤,解釋道:「萬一紀大人發現咱們的行蹤追上來,看出咱們生米還沒煮成熟飯,治我的罪倒是小事,如果要把你強行帶回去,就憑我這兩下子也救不了你,這都是不得已的!」
這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混蛋!「你若是怕麻煩,到了驪城,我們就此別過。」盈蘭若冷冷地瞟他一眼。
「今兒太累了,明兒再從長計議吧。」他又開始打馬虎眼。
蘭若扭過頭不再搭理他,總之明天,她是一定要離開的。
☆☆☆
拜曲庭兮的「不得已」所賜,他們在驪城的一家叫張記客棧的地方投了宿,在老於的張羅下,他們這對「新婚夫婦」被理所當然地安排在一室。
「累不累?餓不餓?你先休息會,我去看看夥計怎麼還沒把飯菜送上來。」曲庭兮慇勤地張羅著,又是鋪床,又是倒水,最後還親自下樓去催促晚膳。
盈蘭若端坐在桌邊,清澈的視線落在那張床榻上,再飛快地移開。
他不會真得以為她會順著他的計劃作一對假夫妻吧?瞧,還鋪上床了。反正明天就要分手了,以後跟這個人再也不會有任何瓜葛了,想到這裡,她忽然莫名其妙地歎了聲,歎得把自己都駭住了。
他與她,不過是共同演了一場鬧劇而已,戲完了,總得散場,但內心深處,她對這個男人是感激的,不是他,她絕對逃不出受人控制的人生,即使他使出的手段不太正大光明。
除了感激,還有什麼呢?她不知道,相處的時間太短,她看不透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明明出身在富家巨賈,卻願意跟戲班子混在一起,似乎還常年在外浪蕩,樂不思蜀;明明有一張俊逸到叫人流口水的外表,可是做起事來,一點不厚道。
可那又關她什麼事呢?她的人生,既無去處也無退路,自己都顧不了,還管別人做什麼?苦苦地笑笑,蘭若凝著桌上的燭火出神。
這時,房門被人推開了,曲庭兮跟在端著盤子的店小二身後進來,手裡拎著一壺酒,兩隻酒杯。
「讓少奶奶久等了,少爺指定的菜好不容易才辦齊,小店自開張以來,還從來沒有客人要過這些菜,今日可大開了眼界,真是不好意思。」店小二陪著笑,將三盤菜餚,兩雙乾淨的碗筷一缽熱騰騰的米飯一一放在屋中央的圓桌上。
聽小二這麼一說,蘭若不禁好奇地多瞧了兩眼,一盤丸子、一盤魚、一盤菜心,米飯是驪城盛產的珍珠米蒸的,一顆顆潔白圓潤,清香撲鼻。
很簡單的菜色瞧店小二誇張的口吻,好像是歷盡千辛萬苦才上山下海弄來的食材,先前他們在驛站裡吃一種燻肉做的餅時,曲家少爺好像也吃得挺歡暢的,哪裡像是挑三揀四的人了?
蘭若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不懂這幾盤菜裡到底藏著什麼玄機。
「來,別發呆了,嘗嘗看。」曲庭兮在桌前坐下,極其自然地替她夾菜。
她默不作聲地埋頭吃起來,一路奔波,那些肉餅早消化掉了,現在真的餓了。
菜一入口,輕輕咀嚼,味蕾立即就覺醒了,這絕對不是普通的家常菜或大街上酒樓飯館裡千篇一律的菜色。
「這是什麼?」她抬起頭,視線卻盯著盤子裡的菜。
「湯洛繡丸、乳釀魚和奶油鵝肝扒菜心。」曲庭兮拿過兩隻杯子,邊注滿酒邊道:「湯洛繡丸是鹿肉末裹上蛋花、蕃茄汁以鮮雞湯和文火慢煮,乳釀魚是用羊奶燒的,菜心呢,是用奶油鵝肝猴頭菇配著清炒的。」
蘭若有些發怔,就如同那些她走過以及正要走的陌生地名一樣,這些菜餚她不僅沒吃過,聽都沒聽過。
「你不知道這些菜?」曲庭兮挑眉,「可都是出自昔日『迎客門』的名菜,以這小店的水準,應該能做出大概三成樣子,現今也只有昭陽城的『太平樓』裡能做到七成,不過店裡賣的酒倒是不錯。」
她有沒有聽錯?這些是「迎客門」的名菜?
「真……真的嗎?」一向漠然的小臉倏然變得激動起來,她抬頭看著他,有些迷茫和疲倦的水眸總算有了精神。
「嗯,嘗嘗看。」他微笑著將酒杯擱到她面前,問:「要不要來一杯?」
「我不……」她想拒絕。
「喝一口試試,你不是有『迎客門』的『酒經』嗎?據說『酒經』裡收集了數百種名貴佳釀的配方,你應該不會陌生吧,來,猜猜這是什麼酒?」他蠱惑地說。
蘭若遲疑半響,小小的玉手才執起杯盞,她微微端詳,那酒色呈琥珀光澤,晶瑩明澈;嗅一嗅,濃郁襲人;輕輕地抿上一口,緩緩下嚥,芳香馥郁、甘美可口,所謂極品好酒,也不過如此罷。
「喝過嗎?」
「嗯。」她點頭,眼圈了有些發紅,雖然不曾吃過爹爹不遺餘力、費盡心血研究出來的珍貴名菜,可是娘親曾手把手地交給她「酒經」裡釀酒的方法。
作者:
丸の小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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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7-7 08:20:01
第3章(2)
紀興當初為了博娘親歡心,在府裡搭建了一處小小的酒坊,打從她懂事開始,那裡就成了她和娘親最快樂的場所。
攤晾、爐灶、蒸酒、窖藏、起窖,每一道程序,都能讓她們樂在其中,濃濃的酒香,能叫她們忘記自己無可奈何的命運。
後來,娘親去世了,她再也沒有去過那裡,再也沒有品嚐過一口佳釀,她甚至都快忘了,美酒的味道究竟是怎樣的,這人生,原來死歡,其實生苦。
不過剛剛十八妙齡,卻有著七八十歲的心境,衰老得一塌糊塗,都是因為沒有光明,看不見未來的緣故嗎?她喟然長歎,再飲一口。
「這酒,叫什麼名字?」曲庭兮注視著燭光下那張纖凝如花的美顏,低低的問。
「忘憂。」她輕輕地答。
「好名字。」他讚美著舉起杯,悅耳磁性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傳來:「那……你何不忘憂?」聞言,蘭若心頭重重一震,由始至終,她小心翼翼掩飾的傷心、迷茫,難道這個男人全看在眼裡了?或者,他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世……
她忐忑不安地垂著小臉,不敢瞧他一眼,長長的羽睫輕顫,洶湧的淚意被咬牙吞回肚裡,再端起杯慢慢地輕啜一口又一口……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何不忘憂?
☆☆☆
當天空泛起第一縷魚肚白時,客棧裡的雞打起了鳴。
屋內,燭火早已熄滅,床榻邊的簾帳低垂,掩去從窗欞縫隙間透進的晨光和寒意。
床鋪上,暖烘烘的,一條棉被下,兩具極為契合的身軀,正親密地緊緊依偎著,烏黑的髮絲,悱惻地交纏;精壯的手臂橫過纖細的腰肢,佔有性地摟抱住,睡得尤為香甜安穩。
「唔……」直到一聲輕微的,驚醒了好夢方酣的曲庭兮。
他睜眼,半抬起身子,端詳著懷裡那張正要轉醒,卻因醉酒而蹙著秀眉的慵懶小臉。
老天真是厚愛這小女子,膚如凝脂,吹彈可破,就連剛睡醒的慵懶模樣,也是美得叫人垂涎。
「嗯……」女人不知道自己已遭人覬覦,小嘴裡又發出斷斷續續的痛苦,覺得自己頭疼\yu\裂,不舒服極了。
她嬌懶地翻了個身,將臉蛋埋首在軟枕裡,昨夜的記憶如潮水般湧現上腦海。
呀,一些模糊的片斷已經浮現,想必她是喝醉。
長年不沾酒水,誰知會這麼不勝酒力,不過三杯兩盞,就醉了,嗚……美酒難得,醉酒卻是難過,還有擱在她腰間的大手怎麼這樣重,讓她都快喘不過氣來。
手?一雙明媚的眼眸猛地睜開,又因頭痛而半瞇著,看著那橫過自己腰上的手臂。
這是誰的?腦子裡亂成了一團漿糊,讓蘭若怎麼也想不起來,醉酒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還好吧?頭很疼嗎?」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
她茫茫然地回首,看到睡在外側的曲庭兮正坐起身,不緊不慢地將半散的衣襟上的絛系成結,看樣子打算起床了。
起床……他們為什麼會在一張床上?
「你再睡一會,我去叫夥計煮點醒酒湯來,你昨晚喝太多了。」曲庭兮很親匿地給一臉震驚的小女人夾緊被子,才下床俐落地穿衣束帶,離開屋子。
她一定是在做夢!盈蘭若不發一言地重新閉上眼睛,效仿鴕鳥,再次整個兒縮進柔軟的棉被裡,將自己埋起來。
可是,夢總會醒的,醒了之後還是要面對並不想面對的一切,想到這裡,她猛地坐起身,掀開棉被!
還好還好,自己的褻衣還完整地穿在身上,稍稍平靜一下心情後,她思忖著,飛快地跳下床,火速穿衣梳洗後,揣起那個裝有金銀首飾的小布包,不假思索地拉開房門。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可惜,這如意算盤打得實在太早了點,蘭若萬萬沒料到,剛衝到樓梯口,迎面就撞上揣著碗打算回屋的曲庭兮。
「醒了?怎麼跑出來了?是出來找我嗎?」他一抬頭就瞧見了她,還不動聲色地瞟了眼她手中的布包,俊臉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以不緊不慢的步伐拾階而上,朝她走去。
「我……」被抓包的蘭若又窘境又洩氣地看著他。
「我不會悄悄溜掉的,你放心,為夫可不是那種偷偷摸摸的小人。」他嘴裡又冒出這麼一句,簡直能把人氣出內傷。
這男人真是壞透了!明明知道她想幹嘛,偏偏不挑明,還拐彎抹角地罵她,安得什麼心!
「來,先進去喝了醒酒湯,早晨外頭的寒氣太重,屋裡可就暖和多了。」他像個寵妻寵上天的好夫君,溫柔地執起她的手,將她重新帶回房間。
「曲少爺,我……」蘭若瞧著正吹著湯汁的男人,囁嚅地開口,無論如何,她今天一定要跟他分手離開這裡,「我想……」
「喝吧,不燙口了,現在頭肯定還疼吧。」曲庭兮打斷她的話,將碗遞給她。
那就先喝了再跟他攤牌,盈蘭若很快一口氣喝完,剛放下碗,正要說話,不料他卻先開了口。
「你想上哪?」
「這個我自有去處。」
「是嗎?依我看,你沒有什麼地方可去。」曲庭兮薄唇一撇,壓根不信她的話。
「你……我有沒有去處,又關你什麼事?」他的話刺傷了她,小臉一白,蘭若銳利地反問。
「怎麼不關我的事?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好歹咱倆還睡過一夜。」他一臉的理所當然。
「誰跟你一夜……」她臉一紅,很不爭氣地將後半句隱沒掉。
「你別想不承認。」曲庭兮挑起了眉,黑眸望著她雪瓷般的肌膚上染了淡淡的紅暈,這小女人,真是美得令人屏息。
蘭若不識他心意,又氣又惱,這種事,要她一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如何親口承認?除了狠狠地白他一眼,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即使心裡清楚,昨兒夜裡她與他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可是他們睡在一張床上,這仍然是不爭的事實,她無法反駁。
「你別瞪我了,你知不知道……」他突然起身湊近她,把她嚇了一大跳,眨眨眼,等著他把未完的話說完。
「你一瞪我,我就特別想吻你。」這是真的,他第一次見到她,就想這麼做了。
他長到二十六歲,見到的女子沒有一個像她這樣特別美麗可愛、特別令他心動的。
她聰明,可又有點兒莽撞;她看起來荏弱,其實骨子裡有一份堅韌;她冷漠起來時像朵如雪的白蓮,生氣時卻像似火的紅蓮,每一番風情都令他心動。
一開始,他只是好奇,本來可以選擇袖手旁觀不幫她,可鬼迷心竅似的,他就是無法坐視不理,他不忍心看無辜的她被當成棋子,將青春年華全部葬送。
自見過她,之後的幾日裡,無論他做什麼、說什麼,心裡有一個地方,總會時不時地微微疼一下,想起在常府深處,還有一個楚楚動人的嬌人兒,正眼巴巴地盼他去救命。
他自由自在地逍遙慣了,從沒對誰牽腸掛肚過,可遇上了她,就瀟灑不起來。他同樣知道,對女子而言,名節有多重要,若是輕易地插手管了,這姑娘以後就得跟自己牢牢拴在一塊兒,可這種遲疑僅僅只有半秒,他就打定主意,不放手了。
他喜歡她,就自然而然地想抱她、親她……
「你……你別亂來!」蘭若已警覺地後退一步,生怕他又像那天在常府,突然就對自己襲擊。
「呵……」薄唇輕揚,他笑起來,被人當成色狼,長這麼大還是頭一遭呢!這感覺太糟糕。在他來的那個鎮裡,哪天不是給無數個性格外放的大姑娘們追著跑?
「你別怕,我不會亂來。」曲庭兮攤攤雙手,以示自己的清白。「我只是想帶你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
「烏龍鎮。」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20:43
第4章(1)
他說,那個叫烏龍鎮的地兒是個世外桃源。
這年頭,還有這種地方嗎?盈蘭若才不相信他的鬼話連篇,可又不得不跟著他走,兩人越走,遇到因戰亂流亡的各地難民就越多,而她布包裡的首飾也就越來越少了。她悄悄兒地托老於拿去當地的當鋪典當出銀子,再換回一些乾糧,分發給她遇上的災民們。
她雖然從小生活在紀府,一直不缺少吃穿,可也聽過外邊的世界裡因為餓惡而引發的慘劇,她無法看著那些衣著襤褸、面容枯槁的人們眼巴巴地向她伸出手時,自己還能心安理得過豐衣足食的好日子。
此時,她正站在城門的入口處,將手上的餅分給一對逃難來此的祖孫倆,後者接過,忙不迭地道謝。
「不用客氣,快點吃吧。」她望著那一老一小,飽經風霜的臉龐,歎息不已。
經過幾天的趕路,她與曲庭兮已經來到道口,聽老於說,一過正陽關,再西行兩日就會到一處叫馬家鎮的地方,那裡離烏龍鎮就不遠了。
離烏龍鎮近了,曲庭兮也就開始忙碌起來,每到一個新的城鎮,他就開始往返於各個商舖米店,綢莊布匹店,很快地,盈蘭若察覺到他是在暗中考察各地產品的價格,同時他也購買了許多蔬菜種子、茶葉、藥材料,甚至在販那裡弄了不少官府禁賣的私鹽。
「這是犯法的。」她忍不住提醒。
「這年頭,那還有什麼竹床瓦枕虛堂上,臥看江南雨後山的太平時候,能活下去就不錯了。」他一面收拾著一包包各式種子,一面輕描淡寫地說:「官府如今不會管老百姓們米缸裡有沒有米,菜裡頭有沒有放鹽,要想活下去一切都得自己想辦法。」
她一時禁聲,是啊!世道潦倒,人命如劃芥,風一吹似乎就能走遠,連高高在上的皇帝們都自身難保,不是像大周朝的皇帝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就是像南唐皇帝脖子一低作了縮頭烏龜,誰還會來管這無辜的老百姓。
「別發呆,過來幫幫忙,萬一弄混了就麻煩了。」他叫她。
「這些種子你打算回去種嗎?」她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幫忙他將小繩緊在紙包上,收拾得妥妥當當。
「嗯,你去了就知道我們那地主有多好,兩面環山,一面是水,別外的山谷不及它深,別處的風景沒有它秀,土質也不錯,上回我弄了些北方的小麥、西域的葡萄種子,都種活了,既然能活就不需要再出高價錢購買,這樣一來就省了好些銀子,對了,還有兩株南方騾國特有的龍船,不好活,也給桂花姐他們栽了」每每說起那個叫「烏龍鎮」的地方,他就會變得滔滔不絕。
「龍船?」這是什麼奇怪的東西?他告訴她,那是一種花的名字,一年四季都開放,跟西山上粉色的鳳凰花不一樣,紅艷艷的美得分外燦爛
盈蘭若認真地聽著,清麗的臉蛋上雖然平靜無波,可是心裡突然間就升起了一絲希冀,多想立刻就飛到那個叫「烏龍鎮」的地方,看一看,那裡的風景與別處有何不同,看一看,那裡的花兒,是不是開得特別的美。
原來她心裡仍會有願望,雖然是他人給予,但又何妨?
☆☆☆
穿過那一片大峽谷,就是烏龍鎮了。
鎮子口處,有一棵歪脖子老槐樹,樹下有一處房舍,曲庭兮說那就是他的家。
家?太誇張了吧,明明是一圈小小的竹籬笆,圍著一間破得不能再破的屋,搞不好,遇上連夜雨時就形如發水災。
「咱們先回家,休息好了再帶你去見見老闆娘他們,初來乍到,街坊四鄰都得打聲招呼,以後也有個關照」
蘭若拎著包袱跟在曲庭兮身後,一面走一面打量四周,聽到他這番話,忍不住挑起了秀氣的眉,他的話怪怪的,活像她是他剛過門的新媳婦兒,頭一次回到婆家。
「我」蘭若正想開口,突然,一陣嬉笑尖叫聲從屋子周圍傳來,待她看明白朝他們狂撲而來的「物體」為何時,吃驚地止住腳步。
那是一幫健康樸實的村姑,她們同樣一臉驚訝,驀地,人堆裡有人發出遲疑地問句:「是曲帳戶?」
「是曲帳戶。」這是肯定句。
「天哪!曲帳戶回來啦。」最後是驚歎句,當確定曲帳戶的確活生生地停在眼前,依舊玉樹臨、帥得一塌塗地後,人堆立馬炸了鍋。
接著,這樣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傳遍了烏龍鎮,很快更多的婦道人家從地裡田間灶台邊如潮水般湧出來,將小小的曲家裡裡外外圍了個水淺不通。
雞皮鶴髮的老婆婆、如花似玉的小媳婦兒、背著書包剛從私塾裡放學的小丫頭片子,更多的是雲英未嫁的大姑娘,老婆婆們拉著曲庭兮的手虛寒問暖,像對待剛出遠門歸來的兒子,小媳婦們比較外放,已經開始翻起包袱來了,而大姑娘們只是捂著嘴吃吃笑,一個個羞答答地圍在曲帳戶四周,以飽含愛慕的眼光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猛看。
可憐的曲庭兮就被這一大群如狼似虎的女人圍在中央,接受著四面八方既親熱又七嘴八舌的問候。
「這次比上次出門要遲了兩天回來,老實交待,上哪去逍遙快活去了?」
「就是,史家元勝昨天還說,把那塊和闐玉給了你,這生意虧大了,他還想跟你算帳。」
「對了,我要的那種茶葉你有沒有買到?老謝最愛喝了」
「青綾你別不吭聲呀,算了,還是我來幫你問他吧,那些藥材帶回來了沒?」
「停!讓我清靜下來行不行?姑奶奶們,我還不是為了鎮子做牛做馬?」曲庭兮一個頭被吵成兩個大,一迭聲答道:「那塊玉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已經兩清了,還有什麼帳可算的?老謝的茶葉買了,藥館的藥材也帶了回來了」他一邊回答一邊往人牆外張望,他生怕她不見了。
被隔在人牆數米、竹籬笆外的盈蘭若,說實話,眼前的景象,讓她有些傻眼。
她生性一向冷淡,素來不喜與人過於親近,自娘去世後,她更是躲進了一個牢固的殼裡,她甚至有過出家的打算,第一次見面時,姓曲的倒沒有說錯。
她心頭有苦,卻從來不向陌生人訴,她不要同情,因為那些於自己,根本就毫無用處。
自己的傷心,誰能真正看得見呢?紅塵中,誰也不能渡誰,有一些隱藏的傷疤,是永遠也無法言說的,識人容易,識已難。何況是相識不過短短幾日的人?所以,趁著他現在在忙,盈蘭若決定走開。
那廂曲庭兮剛扭頭和顏悅色地回答了一個老婆婆提出的問題,再一轉頭,卻發現,佳人如黃鶴,杳然無影蹤了。
這下,被困在姑娘堆裡的俊朗男子終於忍不住了,猛地拔開人群,對著蕩蕩的場子大叫一聲:「人呢?」
「什麼人呀?」如狼似虎的娘子軍面面相覷。
「我帶回來的人啊!一個漂亮的姑娘誰看到她去哪了沒?」
姑娘?姑娘!已為人婦的小媳婦們面露喜色,而未婚的姑娘們則一個個心碎了無痕。
「哎呀,你拐了個姑娘回來?」元家的小媳婦驚異不已。
「真的假的?你這生意越做越大了哦,都販賣人口來了,真不錯呀!」天仙道觀的花道士嘿嘿地奸笑。
「這個樣子,不太好吧?」私塾裡的海夫子和醫館的月大夫雖然嫁的夫婿不算什麼老實人,自身卻十分厚道,看樣子兩人打算勸阻。
「別瞎扯了,快幫忙去找,她在這裡除了我沒認識的人,萬一受了委屈」曲庭兮焦慮極了。
誰曾想到,一眨眼功夫,她就不見了呢?她會上哪兒去?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所以才生氣走掉了?從不知牽掛為何物的心,頓時糾結起來。
☆☆☆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21:19
第4章(2)
盤古酒坊,在曲庭兮帶領著一票娘子軍在鎮上找人找得雞飛狗跳之際,盈蘭若此時,正輕鬆自在地坐酒坊裡,喝著酒坊老闆親自泡好的茶水。
半柱香前,她一個人沿著進鎮子的路,慢慢地走到了一處店家外,那裡掛著一塊小小的匾額,她抬頭看著,上面寫著「盤古酒坊」。
坊間裡飄出一股熟悉的香味兒,那裡釀酒的第一道程序,蒸煮糧食,先要將糧食抖入酒區,經過蒸煮後,有利於發酵。
沾了泥的縷花粉鞋兒,倏地停了,粗粗的門柱上貼著一張歷經風吹雨打後墨跡已經快糊掉的紅紙,上書八個大字「招聘釀酒師傅一名」。
她無聲地讀著,一字一字,認真而謹慎,秀眉漸漸平緩,可腳步,仍遲疑不決。
如果要留在這鎮上,就得先找一處地方安身,姓曲的那個是不指望了,她是不是先暫留在這酒坊裡?若是在這裡住不慣,她就馬上離開,可若是真像曲庭兮說的那麼好,她留下又何妨呢?甚至,她還能在這裡找到一些回憶。
這裡的酒香味兒,勾起了她的的想念,不,應該說早在那晚,曲庭兮給她那杯「忘憂」開始,她就開始發作了灑癮,開始瘋狂地想念。
是的,她想念,想念釀酒的過程,每一個過程,蘭若深深地、貪婪地用力呼吸,發出舒暢的輕吟
冷不防地,裡頭出來一個年紀約四十來歲、個頭較矮的中年男人,一看到她,眼睛立即一亮。
老天爺!眼前的這位姑娘,也太美了吧?一張瓜子臉上,眉如翠羽,一雙翦翦雙瞳,圓潤粉白的鼻子,不點而紅的櫻唇裡齒如含貝。
雪的膚、花的頰、墨汁一般如雲的發,再加上窈窕的身段、腰如束素儘管只著一身樸素布裙衫,卻掩不住那傾國姿妍,真正世間少有的絕色!
這麼個人間絕間,怎麼會孤身一人待在自家的酒坊外?還一臉迷茫的樣子?莫不是有什麼難言之癮?酒坊古老闆心下暗喜,他拂衣整冠,小心翼翼地上前,唯恐驚嚇住正神遊四海的美人兒.
「姑娘。」他輕聲喚道。
盈蘭若回過神,視線轉向對方。
「姑娘,在下是這家酒坊的老闆古道義,不知姑娘為何一直站在這裡,是否有什麼要緊事?」
「您是此處的老闆?」盈若蘭眼睛同樣一亮,芙蓉面上,目波澄鮮,眉嫵連捲,又把古老闆閃了個頭暈眼花。
「對。」
「我想應聘,可以嗎?」她簡練又肯定地告知對方自己的目的,紅唇邊勾起一抹笑容。
後來,被電到眼冒金星的酒坊老闆帶著一臉「巴不得」的表情,爽快地答應了,甚至還恭敬有禮地請她進屋小坐。
「這麼說來,盈姑娘會釀酒?」古老闆面對佳人,面紅耳赤。
「是,小女子自幼跟隨家母學習釀酒。」盈蘭若沒打算告訴這位顯然對自己印象特別好的新東家,自己的母親就是昔日大名鼎鼎的客牡丹。
自古以來,「茶為萬病之藥」、「酒為百藥之長」,用茶、酒防治疾病,延年益壽是世人經過千百年實踐證明行之有效的方法。
如今放眼天下,茶行以玉家為尊,酒業則以「青草橋頭百酒家」的袁家名氣最大。此外,客牡丹所著「酒經」裡,收錄了百種名酒的釀造方法,更是尤珍貴。
雖然「酒經」已經被燒燬了,可仍然牢牢印在她心底,那是從小兒母親交給她的功課,也是母親唯一留給她的東西。
「盈姑娘,老實說,如果能有新品種銷到馬家鎮,甚至更遠的桑梓鎮,對咱們鎮上來說都是件好事。」古老闆歎道:「可惜,現在外頭兵荒馬亂,糧食緊缺,我這小小的酒坊也是越來越不景氣」
「古老闆,工錢好說,若蘭只要能有一處安身之所就好。」盈若蘭微笑道。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古老闆一見佳人笑,臉更紅了。「我家內人年前病故了,酒坊裡除了我和幾名小工,並沒有女眷,姑娘要來我這裡工作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只是不太方便。」
「原來如此。」盈蘭若點點頭。
「鎮子前頭田婆婆名下有間舊屋要出租,這樣吧,我去租來給姑娘住,以後就勞煩姑娘兩邊跑了。」
「如此甚好,多謝古老闆了。」她微笑致謝。
兩邊一拍即合,很快盈若蘭成了盤古酒坊新上任的釀酒師傅,同時,也在田婆婆的舊屋裡安頓下來,然後她又不得不去面對曲庭兮。
因為古老闆說,來烏龍鎮的人,都得在曲帳房那裡登記入冊,才能在鎮子居住下來。
帳房?原來那傢伙在這裡是個帳房!如果「海龍王」曲繆得知自己的寶貝兒子放著偌大的家產不守,反而在一個小小的鎮子裡當帳房,不知會做何感想。
蘭若對此到生了一絲好奇心,跟著古老闆一起來到曲庭兮的屋裡。
「曲帳房,這是我酒坊裡新請的釀酒師傅,我帶她來您這兒登個記。」古老闆笑顏逐開,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表情。
蘭若則偏頭打量著屋子裡的擺設,這間破舊的房子,真難想像堂堂曲家七少爺會屈尊住在這裡。
木床、木桌、木椅,外加兩隻衣箱這就是所有的家當了,這是不是就叫做天將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盤骨,餓其體膚?她不禁瞟了一眼坐在桌後,手裡拿著畫冊的俊朗男子。
此時的太陽已經下山了,要辦公事就得在桌上擱一盞小小的豆油燈,火苗隨著從破窗戶吹進來的風飄呀飄、搖呀搖的,快斷氣似的看得人直歎氣。
同樣,正登名造冊的曲庭兮也被眼前一臉愜意的佳人氣得快斷氣了。
本來說得好好的,先跟他到自己屋裡歇息一會,再領著她去鎮子裡逛逛,順便會見一下街坊四鄰但在那票女人衝出來包圍他之後,她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溜之大吉了。
他怕她人生路不熟,又怕她生氣,心裡七上八下的,還發動鎮上的群眾四處找她,她倒好,安安靜靜地跟在酒坊老闆後面,娉娉婷婷地招搖過市,一點沒有不熟的樣子。
最後還是如意客棧裡的牛小妹跑來給他通風報信,鎮上突然來了個美人兒,神麗如花艷,神爽如秋月,反正美得不像真人!
他馬上意識到,那個美人兒正是溜得不見人影的盈蘭若。
她是怎麼跑到盤古酒坊,又怎麼跟古老闆勾搭不,遇上的,他倒是能猜到八九不離十,如今讓他大大不爽的是,這丫頭,居然跟古老闆一臉熟絡,這,完全不像她的性子!
曲庭兮心裡悶哼了一聲,不悅地瞧著眼前的兩人。
男方一臉喜氣,容光煥發,婦方端莊娟秀,風姿絕美,當男方側目悄悄打量她時,她會輕垂螓首,抿嘴輕笑。
美人就是美人,她不笑的時候,就已經讓對方怦然心動了,這一笑,羞怯又絕艷的模樣,清雅恬靜的身姿,高貴秀美的氣質,簡直把對方的心臟病都搞到發作了。
搞什麼名堂?這古老闆,不是年前才死了老婆?這麼快就見異思遷想第二春了?那一臉懷春樣,哪怕是瞎子也看得出來呀!
曲庭兮扼腕長歎,眼前的場景,分明是他先設想好的,可現今,女主角沒變,他這個男主角怎麼就被臨陣換將,改為盤古酒坊的古老闆呢?他想不通啊!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22:07
第5章(1)
是夜,靜謐而沉默。
鎮上的更夫已經敲過三更的梆子了,盈蘭若才梳洗過後,脫鞋上床,熄滅拉住,很快進入了夢鄉。
不知不覺,她在烏龍鎮上已經度過了十三天,白天她都待在酒坊裡工作,到了晚上就回到古老闆替她租好的房子。
這房子獨門獨戶,只住著她一人,十分清靜。左鄰是木匠,右捨是個牙婆,離城鎮曲賬房的家大概只有兩三百米,那片地勢較高,她站在院裡,還能望見他家的屋簷。
木匠的老婆袁嫂子和牙婆郝雙喜都是爽直熱情的人,一回生二回熟,時不時會來串串門、聊聊天,或者詢問她有無需要幫忙的地方,更多的時候,是談論鎮上的八卦新聞。
「咱們這鎮上有個鎮委會,鎮上大小事情都由鎮委會當家,鎮委會裡頭,有個天大地大老娘最大的客棧老闆娘,那真是咱們婦女同胞的楷模呀!」袁嫂子喝著茶,向出來乍到的她介紹鎮上的情況。
「原來如此。」蘭若仍然話不多,但相較起來時已經開朗了許多,不笑時,俏臉上依舊冷若冰霜,可如畫的眉宇間已添了不少神采。
在古老闆的引見下,她已經親自登門拜訪過老闆娘了,她沒料到,眾人嘴裡那個說刻薄話,做厚道事,辦起事來風風火火,說起話來簡潔明瞭的姑娘;這鎮上名望和聲望都特別大,也似乎很能服眾的老闆娘,其實很貪杯呢!居然能沿著牆角根兒下關酒槽的香味聞得樂不思蜀,十足小孩子脾性。
這鎮上的一些人,簡直是奇貨可居,老闆娘是,他也是,盈蘭若悄悄兒想,小臉忽地一熱。
「咱們的鎮委會裡頭不止有個婦女楷模,還有個婦女殺手呢!」郝牙婆邊嗑著瓜子邊笑嘻嘻地說。
「什麼婦女殺手?」她不解的問。
「就是曲賬房呀!」
「他?」
「是呀,你才來沒幾天,不知道咱們鎮上那些未婚的姑娘們都給他成立強大的粉絲團了,團名就叫『蛐蛐』。」
蛐蛐?還蟑螂呢!盈蘭若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你們不覺得咱們曲賬房身上,有一股子大戶人家出生的氣質嗎?真是迷死人了,明明穿的就是粗布衣衫,吃的是五穀雜糧,怎麼看來看去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呢?」袁嫂子繼續歎息。
「該不會是家道中落,才到咱們這來藏身的吧?咱們鎮上昔日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可不少。」郝牙婆猜測道。
蘭若抿著嘴笑,不答話,她可是知道那傢伙家裡金山銀山,有錢得要死,怎麼可能家道中落?
「就算家道中落也沒什麼關係,僅我手上,就有鎮上的好幾戶人家,要想替自家閨女跟他說親呢!」
「說的是,這曲賬房年紀也不小了,眼看人家皇甫先生都當爹了,他怎麼一點也不急呢?」袁嫂子好奇地問。
「眼光高唄,放眼望去,這全鎮上下能配得上曲賬房的,屈指可數哦,」郝牙婆邊說邊真的伸出五根手指頭,「依我看,絕對不超過五個。」
「哪五個?快說說。」袁嫂子一下來了精神。
「客棧的老闆娘、繡莊的酒窩妹、天仙道觀的花大師,豆腐店的杜小姐,」郝牙婆說一個掰一個指頭,最後,以食指笑瞇瞇地指向盈蘭若,「還有一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我?」蘭若失笑。
「是呀,曲賬房這幾天有事沒事總在酒坊裡跑,好像還攬下了那裡的賬目。」
「他本來就是賬房呀!」幫忙酒坊做賬,不是他應有的工作嗎?
「人家可不是一般的賬房,馬家鋪子裡一大半的商舖想高新聘請他,開價都開到一個月一百兩銀子了,他硬是不同意,現在這世道,一兩銀子都難掙,不知曲賬房是怎麼想的……」袁嫂子劈里啪啦地說個不停。
「不錯不錯,一百兩銀子曲賬房不幹,咱們鎮上,請他去管賬的,出價最高的也就是元記當鋪和繡莊了,也才二兩銀子,嘿,曲賬房倒是忙得不亦樂乎。」郝牙婆直樂。
「唉,搞不懂啊!」兩人異口同聲,歎為觀止。
這人也太怪了吧,蘭若聽得直發怔,這些日子,總是一回頭,一轉身,她就能發現那個一臉自信飛揚的俊朗男子,不知什麼時候就佇立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猛看,看得她莫名其妙又臉紅心跳。
她從來不想麻煩旁人,現在她也靠著自己的努力適應起了這裡的生活,那他還在打什麼主意?他應該沒那麼閒,難道他還惦記著她的酒經。
不怕賊偷,就怕被賊惦記,這樣一想,蘭若就悻悻然了。白日裡,她靠著回憶先將各類酒試釀一部分出來,到了晚上回家後再抄錄到紙上,一心一意想盡快還清欠他的這筆債。
這人,確實是怪,他雖然天天到酒坊裡去,可沒有沒有跟她交談過一句話。
在酒坊,他要嘛跟古老闆談論賬目的事,要不就是站地遠遠地瞧著她,就算只是這樣,鎮上也能將把她拉進候選人隊伍裡,真是讓她哭笑不得。
「怎麼可能,我跟他……嗯,不太熟。」蘭若心虛地囁嚅。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聽說花大師也快嫁了,這可又少了一個人選。」郝牙婆說:「自從你來了,咱們鎮上沒娶老婆的少年郎都一個個非常亢奮,你知道不?他們還選你當咱們鎮的鎮花了耶!」
「呵呵。」袁嫂子聽到這種形容忍不住捂著嘴笑,笑完突然問:「我看,古老闆也對你有意思,一個大男人,一見你呀那臉就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袁嫂子,你別亂講,哪有的事……」盈蘭若這下急了,若是姓曲的,那就算了,反正他一貫的花花新聞多,可人家古老闆是老實人,怎麼能拖累他的名聲?
快人快語的郝牙婆這下到不講話了,一徑地盯著她瞧,忽然重重地,打心眼裡歎了好大一口氣。
那氣歎得實在叫一旁的兩人,心生驚異,替人拉媒保欠的牙婆,也會有這種憂心忡忡的愁緒?
白日裡太過忙碌,以至於盈蘭若常常是沾枕就睡著,可卻從來睡不安穩。
又是惡夢,夢裡,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總會有一個個無頭的犯人,穿著白色的囚衣,伸著流血的雙手,向她靠近……
他們在淒厲地叫喊著,冤枉啊、冤枉啊……她看到幼小的自己,蜷縮在一個黑黑的角落,因為恐懼而連尖叫的本能都喪失了,她只是抱著肩頭,不停地顫抖著。
那些無頭的人,或者是地獄裡的鬼,圍著她、觸摸她、撕扯她,甚至把血腥冰冷的氣息全噴到她的臉頰上,讓她好怕,好怕……
「醒過來,蘭若……」有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耳邊喚她。
是了,蘭若……她恍恍惚惚地記起來,那是自己的名字。
她驀地睜開眼,一頭冷汗地猛做起來,雙眼圓睜,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剛把自己從惡夢中解救出來的男人。
屋內漆黑一團,只有幾縷月光隔著窗楞灑進來,讓她可以清楚地辨認出他是誰。
曲……庭兮?他怎麼會在這裡?
「你作惡夢了嗎?」曲庭兮皺著眉,精銳內斂的眸光,沒離開過她一分一秒。
她不言語,只是瞪著他,不停喘著氣,她仍然不能確定,自己是否真得已經從夢境中掙脫出來,她好怕自己一開口,這個男人就會不翼而飛,又留下她獨自一人重新陷進那萬丈深淵中。
「你夢見了什麼?」曲庭兮小心翼翼地坐到床沿,她臉上脆弱的神情令他連大聲都不敢。
他從未見過這樣子的盈蘭若,初見時,她看上去柔柔弱弱,可那張蓊水瞳眸裡卻有著與深閨裡的小姐不一樣的堅韌和傲氣,即使是知道他不是自己以為的「賈先生」後,也絲毫不見驚慌,膽量可見一斑。
在結伴同行的路上,她變得冷漠少語,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一副很想與他劃清界限的模樣,當然,這也可以理解為是她的保護色。
微醺的她,卻是個多麼甜蜜的可人兒,乖順地躺在他懷中,千嬌百媚,叫人目眩神迷,簡直比美酒還要醉人。
現在的她,又是那麼叫人憐惜,一雙清澈無比的明眸裡,霧濛濛的,暗藏著驚恐無數,究竟是怎樣的夢,能把她嚇成這樣?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22:47
第5章(2)
「別怕。」幽黑的黑眸在這深夜明亮而有神,曲庭兮朝她伸出雙手,「我在這裡,蘭若。」盈蘭若微喘,星眼微嗔,鬢雲亂撒,視線落到他的手。
從來沒有過的事……從來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向自己伸出關懷的手臂……從來沒有……
她酸楚地閉了眼,淚,自眼角滑落,如幻影般溫暖而堅硬的胸懷,將她摟抱在,令人安心的熱度從那張寬闊的胸膛傳出,體貼又真實的依偎,使她不再顫抖。
「沒事了,別怕。」低醇的嗓音像一杯美酒,大掌緊貼著薄衫下的背脊,安撫著她受驚的情緒。
現在的她,毫無防備,眼神渙散如同迷路的小孩,何其幸運地被他撿到,她別無所求,只想借他的臂膀靠一下,而已。
「對不起,我、我只想靠一下……」她邊抽泣邊說。
「沒關係,你要靠多久都行。」他一點也不著急,大方地把肩膀借給她。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將下頜擱在他肩頭,哽咽地問。
「我翻牆進來的。」這事不稀奇,就憑這個傢伙之前的所作所為,絕對幹得出來!
好個沒良心的丫頭,居然還問他來幹嘛?曲庭兮軟歎一聲。
如果不是太想她,太惦念她,又怎麼像宵小之輩翻牆進來找她?
自從她到盤古酒坊工作後,壓根就再也瞧不見他的存在了,偶爾在鎮上擦肩而過,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更別說塞紙條給他了。
行,她不來找他,那他就離她近點吧,於是在古老闆歡天喜地的表情接了酒坊的賬目,只想天天能看到她。
誰知她仍是不理睬他,對古老闆倒是客客氣氣、溫溫柔柔的緊,敢情這小女人是真打算「過河拆橋」,從此跟他老死不相往來了!
越想越不是滋味,因此他就來了,誰知會見到她受惡夢困擾的一幕。
僅僅只是看到她做惡夢,擰著漂亮的臉蛋,他就開始心疼起來,曲庭兮啞然一笑,是的,他這次算是栽得徹底!
心裡認了,可嘴裡全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他拽拽地丟出兩個字:「討債。」
「什麼?」她身子一僵,從他懷裡抬起頭。
「我好像記得,咱們還有一筆賬要算。」
「我、我知道,我正在……正在趕……用不了多久,就會把『酒經』給你。」她趕緊申明自己不是故意要拖延債務的。
「哦?」他挑眉,眼底隱著一抹笑,略帶薄繭的手指沿著她粉嫩光滑的頰,撫上毫無血色的唇瓣:「那麼,按道理我得先討點兒利息。」
「什麼利息……」她還沒說完,下一刻,整個人又重新倒在他的懷中,粉嫩如花瓣的小嘴兒被用力地吻住,整個人都給輕薄了去。
他的吻並不急,也不凶,卻帶著十足耐心去挑逗,引誘她投入。
「唔!」被他吻得暈頭轉向的盈蘭若,彷彿宿醉未醒,又彷彿陷入一場急風驟雨之中。
這個男人把她當成了世間最美味的甜點,永不知足的淺啄、吸吮,品嚐了個徹底。
如電的舌霸道地夠纏著她柔軟的丁香小舌,不准她有一絲一毫妄想逃離的舉動,他太堅持,而她不由自主地示弱了、棄守了,最終節節敗退、潰不成軍了。
「你、你到底要怎麼樣嘛!」掙不開,逃不掉,嬌柔的嗓音裡,透著一絲氣急敗壞,還有一絲絲的嬌嗔。
「我要你。」男性的薄唇輕抵著被吻得略腫的嬌艷紅唇,微炙的氣息噴到她粉艷的頰上,一字一句的宣告自己的目的。
「……要我?」她不懂,「為什麼?」
「小傻瓜。」曲庭兮不答反笑,炙熱的薄唇,在她唇瓣、粉頰印上一個又一個吻,甚至漸漸向如玉的耳畔和粉頰蔓延。
「我、我不懂。」盈蘭若又開始顫抖起來,這次,絕非恐懼。
「自己猜。」他細細地吻著她,大掌也沒閒著,從纖細的腰肢撫上豐盈飽滿的酥胸,放肆地叫人忍不住掙扎起來。
「你……你別亂來……」白皙若瓷的雪膚上,一片櫻色,她雙頰羞得緋紅,柔弱無骨的小手抓住她身上點火的大掌,語氣帶著央求。
他反手握住那只如青蔥般的柔荑,舉到唇邊,溫柔得、緩慢地親吻她每根手指。
這煽情的舉動,簡直曖昧到極點,而他的眸子太深邃,僅僅只是看著,就似乎迷醉一般,叫人情不自禁地墜落。
在他露骨的注視下,盈蘭若越發紅了臉,一顆芳心跳得好快好快……
衣衫已亂,大膽的掌探入,隔著單薄的水紅胸衣覆住一方高聳。
「啊!」她被嚇壞了,慌張地想要阻止他,「不要……」
「常這樣嗎?」他並不躁動,嘴裡沉穩地問著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常作惡夢?」盈蘭若聳然一驚,身子一軟。
「告訴我。」
「不……」她淒楚地搖著搸首,仍是拒絕。
「那行,我繼續了。」稜線分明的臉部線條緊繃著,他強迫她剖開心事的同時,自己也不好受。
「你不要……欺負我。」盈蘭若終於崩潰了,泫然泣,淚水汕汕地模樣叫人看了好生心疼。
情對她而言太過陌生,男人的每一個動作,不止令她恐慌,同樣令她心悸。
「那就告訴我。」男人的聲音依然斬釘截鐵,沒有半點退讓。
「是……是的,我常作惡夢。」她終於認輸了。
「什麼樣的夢?」他住了手,繼續問。
「好多……好多人……」她哭著說:「沒有頭的人……」
「人?」
「是,穿著囚衣的犯……犯人……」冰涼的小手緊緊地攀著寬厚的肩頭,不可抑止地再次顫抖起來。
「然後?」
「他們都想要抓住我,他們大聲地說自己是冤枉的……我好怕、好怕……」
此時的盈蘭若三魂失了七魄,彷彿陷入了一場往事,又彷彿重新墜回那個惡夢之中,她斷斷續續地訴說著,即使是曲庭兮再沒開口詢問,她依然恍惚地訴說著。
她說她在幼年時,曾經誤闖進紀興設在府裡的一個地牢,那裡除了關押著的犯人外,還有一間很奇怪的屋子。
那是一間刑具陳列室,裡面大大小小,千奇百怪的刑具,都會一一用在犯人的身上。
年方七歲的她藏在角落裡,親眼目睹了紀興審問一個犯人,他們用鐵圈套住那個犯人的腦袋,在腦袋和鐵圈之間釘楔子,最後犯人活活被折磨死了,她嚇暈了,很久才被聞訊而來的娘親找到。
那種慘狀,那淒厲的叫聲,深深地根植進她的腦海中,再也無法忘卻這段記憶。
曲庭兮沉默地聽著,用力地擁抱著那具冰冷的嬌小身軀,抱得死緊。
他並不後悔自己對她的逼迫,雖然他知道,挑開舊傷疤會疼,會流血,可是那些陳年舊傷,陰險地隱藏在肌膚下、骨骼間,看不到就會天真地以為它好了,不想也不必去管它了。殊不知,那些傷不僅沒有痊癒,反而已經根植於脈絡、病入於膏肓,若不加緊治癒,最終會要人性命。
他同樣也得過這種頑疾,傷過、疼過、失望過也放棄過,最終費勁全力才讓自己獲得了重生。
那種滋味他嘗過,他知道有多難熬,所以他會一直待在她身邊,緊緊地抱住她,就算再次墜入惡夢中,也不會是孤單一人。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23:26
第6章(1)
如意客棧裡,生意出奇的冷清。
諾大的空間,只有兩三個客人在吃蛋喝酒,連只蒼蠅都沒興趣來這裡湊湊熱鬧。
可是老闆娘此時絕對沒心思理會自家的生意興隆不興隆,昌盛不昌盛。她一臉玩味地盯著閒得發慌的某個人,看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足足有一個時辰了。
不一樣,絕對有點兒不一樣了!那奸詐狡猾的傢伙眼底,藏著笑意,一般人很難看出來,但即使是藏著、掖著,那也是笑嘛!
雖然人家不是美人,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可也是鎮上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哦,偶爾這樣含情脈脈地笑上一笑,總是令人驚艷的。
不過話說回來,能使曲帥哥這樣發自肺腑的笑,也不算太困難,思來想去不外乎三件事情,一有賬目可算;二有朋友可聊;三有蠢話可聽。
但現在,他沒拿著算盤「辟里啪啦」地打;身邊連根人毛都沒有,更何況是大活人了;「蛐蛐」粉絲團的成員今天都破天荒地沒有惹他發笑。
他只是把玩著手裡的一隻茶杯,對著茶子上的圖案瞧了又瞧,邊瞧還邊揚起嘴唇,似乎這茶杯對了他的碑胃,一見鍾情起來!
這太奇怪了!而且他的這種表情,似乎在誰的臉上也看到過。
怎麼形容呢?就像一個人,忽然掉進了一個蜜糖罐裡,喝了一大口蜂蜜,甜滋滋地幾乎快要甜死了。
「我說,你發財了?」老闆娘終於忍不住了。
「嗯?沒有啊。」曲庭兮抬頭瞅了眼櫃檯後滿臉問號的女人,視線又轉回茶杯上的那簇蘭草上,絕不在不需要的地方多浪費一秒鐘。
「還是你家老爺子已經立下遺囑,要把家產都記你名下?」
「怎麼可能。」他聳聳肩。
「那說真的,你躲在這裡死不回家,就不怕老爺子把諾大的家產都分給你的那些兄姐們,到頭來屁都不給你一個?」
「怕啊!」他佯裝滿面愁雲地哀道:「曲家的人,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我孤掌難鳴、勢單力薄、無論是明爭還是暗鬥,只怕都是個輸呀!要不,你替我回家挨爭家產去?」
「得了吧!」老闆娘白他一眼:「我看你就是生怕跟曲家沾上一點關係,明哲保身。」
「謝謝誇獎。」曲庭兮朝她拱拱手。
「不瞎扯了,能不能告訴我,你最近在樂個什麼勁?整個人都笑得跟朵花似的,也不怕招惹蜜蜂?」
「太誇張了吧,我哪有?」
「少瞞我了,明明就是打從心底裡笑出來的,俗話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什麼好事,也不講出來讓大夥兒也聽聽?咱們這都多少年的交情了呀!」精明老闆娘開始放餌博交情。
「一般能發財的事情,還是要『眾樂樂不如獨樂樂』才是。」怎知滑頭賬房偏不上鉤。
「切,算了算了,說點正事。」老闆娘放棄釣魚,眉飛色舞道:「前幾天我再鎮上逛,走到盤古酒坊,跟被鬼扯了腳似的,就走不動了,一個勁站在牆角下聞著酒香,哎,那酒啊,真是香……」曲庭兮大笑。
廢話,也不打聽看看是誰釀的,人家可是客牡丹的女兒啊!
「僅僅是聞著,後來不小心被酒坊裡的夥計發現了,死拽著我進去,盈師父還請我喝裡一盅新釀的品種,哎呀,真是太丟臉了。」老闆娘一臉的意猶未盡,「不過那酒真好喝,馬家鎮上那幾家酒坊完全比不得!」
「那是。」曲庭兮毫無意義,完全贊成。
正說著,客棧外面傳來一聲呼喊:「老闆娘,你要的酒來了!」
老闆娘趕緊往外伸,剛出門就喜不自禁的叫了聲:「咦,盈師傅你也來了呀?」
「盈師傅說請您品品新釀的蔗酒,新品種哦。」盤古酒坊的工人,正和客棧裡的小二將幾罈子酒從板車上往下搬。
「曲賬房您也在這裡呀!」小工擦擦汗,跟從客棧裡踱步出來的曲庭兮打著招呼。
曲庭兮點點頭,銳利的視線瞬間落在板車邊那亭亭玉立的身影上。
明明清晨才剛道別,卻已開始想念;如今怎麼才見,就忍不住喜上心頭?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以前他不懂這詩的意思,現在卻對此甘之如蝕,他想自己這次,是真認栽了!
而盈蘭若似乎沒料到他會在此處,一見他,立刻蓉暈雙頤,昨夜,他宿在她的屋子裡,倆人又一次同床共枕;早晨,趁著天濛濛亮,她便催著他離開,若非她堅持,這人簡直可以堂而皇之地將她的屋子當成自個兒的家,她是雲英未嫁的姑娘,若是被人看到了,她該如何面對?
不是冤家不聚頭,她與他,真是一段莫名其妙的孽緣!
「盈師傅,別愣著,快到客棧裡坐坐。」老闆娘喜歡美酒,同樣也喜歡釀出美酒的美人,一臉媚勁兒,情熱地拉著盈若蘭就往客棧裡走。
「老闆娘,這是剛釀好的蔗酒,您嘗嘗看。」她將手中捧著的一小罐酒送到老闆娘面前。
老闆娘此人懂酒,無論是「忘憂」、「歡伯」、「椒花」或是「梨花春」,她都能說得頭頭是道,可見其見識不凡。
盈若蘭正想找一個有經驗的人嘗自己釀的酒,放眼鎮上,大都是平民百姓,有些酒聽都沒有聽說,曲庭兮應該對酒有見地,可她不想跟那人過分糾纏,剩下老闆娘可謂是不二人選。
「哈,那敢情好。」老闆娘急不可待地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回味良久後,才問道:「甜絲絲的,是什麼釀的?」
「甘蔗和石蜜。」
「真不錯……」老闆娘歎服道:「就算在皇宮裡也喝不上這麼美的酒,真是人間一大美事呀!」她感歎道,正要喝第二口,突然外頭一陣鬧哄哄的。
「我說又出什麼事了?」鎮子太小,屁大點事也搞得雞犬不寧,人盡皆知,眾人早習以為常了。
「是個賣油炸販子的和樵夫在吵架。」小二從客棧外頭探了下頭,報告道:「吵得蠻凶的。」
「真是的,連酒也不讓人好好品。」老闆娘嘀咕著,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酒杯,朝外頭走去。
客棧裡一下子更空蕩了,喝酒的都跟著老闆娘跑到外頭看熱鬧,桌邊只剩下那對各懷鬼胎的男女。
「你……」
「你……」
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又是同時一愣,而後曲庭兮嚷嚷道:「你先說。」
「不。」佳人搖著腦袋,惜字如金。
「那一塊兒說。」他提議。
「嗯。」
一、二、三!
「晚上我去找你。」他說。
「你別再來找我。」她說
字數一模一樣,意思卻天差地別。
「為什麼?」曲庭兮蹩著眉發問。
盈若蘭啞然,這叫她如何回答?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還同臥一塌,難不成還要她說「歡迎光臨,有失遠迎?」
此時,小二又從客棧外探頭叫:「曲賬房,老闆娘說她搞不定,請你出來收拾。」
「知道了。」曲庭兮應了聲,站起身,突然湊到佳人耳邊低語:「晚上等我。」
「我……」顯然被他嚇了一跳的佳人正\yu\拒絕,可不等她說完,男人已經大步出了客棧,去收拾外頭的殘局了。
見狀,盈若蘭也站起來,輕移腳步,帶著點兒遲疑不決,尾隨著曲庭兮出了客棧。
街道上,不明真相的鎮民們正在圍觀,沒有支持誰或者不支持誰,一切靜觀其變,只差搬個板凳看戲了。
曲庭兮一來,馬上就有群眾讓開道路,七嘴八舌地告知事情的起因。
原來賣油炸販子在路上跟剛砍完柴從西山上下來的樵夫撞到一起,一筐子餃子四散掉落在地,都摔成了碎屑。
理虧的樵夫申明自己只認賠五十個餃子,可賣販子卻堅持說自己炸的餃子足足有兩百個。我問題就來了,因為餃子都碎了,誰也無法證明究竟一共有多少個。
「這幾個,出得那些主意,哎,我真是說不出口。」老闆娘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指著以農夫小霍為首的幾名鎮委會成員。
聰明絕頂的私塾先生皇埔恪陪著嬌妻秋遊去了;鬼靈精怪的元記當鋪老闆元媵帶著小媳婦兒在獵戶小荊的保護下上馬家鎮購物去了;新婚燕爾的老謝和花道士正在天仙道觀裡,來不及趕來湊熱鬧;而身子骨嬌貴的鳳大爺繼續躲在繡莊裝死……放眼望去,只剩下屈屈幾枚歪瓜可供人使喚。
人到用時方恨少,這話真是沒講錯啊!
「我的主意不錯的好不好?」簫屠夫眼一瞪,他的意思是先把這兩人分別嚇唬一頓,誰沒被在自己嚇死就聽誰的。
「明顯這腦子絕對是被門夾過了。」老闆娘碎了一口:「真是可惜了我家嬌滴滴的青綾,怎麼就死心踏地的喜歡這麼笨的人呢?」
「哼!」簫屠夫重重一哼,抱著「好男不跟女鬥」的態度,懶得跟她計較。
「我……我也覺得……我我……」最近不知怎麼搞的,老是憨厚的小霍一見老闆娘就不由自主地結巴,結得那叫一個絞結,簡直讓人提心吊膽,生怕老闆娘發飆,一巴掌呼過去。
「閉嘴!」巴掌沒扇過去,兩枚炸彈直接轟向小霍,小霍如她所願地閉了嘴。
「那怎麼辦?」馬小二搔著頭,一臉憂鬱。
「曲賬房,快想辦法。」只剩下眼前這位仁兄能收拾殘局了,曲庭兮開始吩咐人們著手底下的事情了。
他先請小霍到別處買一個餃子來,記下金額;再讓小二稱出它的重量,接著再稱地上所有已經碎掉的餃子的份量,最後,他很快地折合出應賠償的數目和金額。
「這樣處理,你們雙方都沒有意見吧?」老闆娘發問。賣餃子的和樵夫都表示自己對這個結果很服氣。
一場紛爭,很快就被風平浪靜的解決了。
「哇,曲賬房好厲害!」人群裡,早就聞風而至的「蛐蛐粉絲團」已經蠢蠢\yu\動了。
「就是太帥了!」
「天啊!我好喜歡曲賬房哦!」
一時間,尖叫聲、口哨聲、鮮花、掌聲、飛吻……最後人潮湧動,連莊鳥龍鎮「芳心暗許情郎榜」冠軍寶座四次的曲賬房又一次被熱情的粉絲們團團圍住,動彈不得。
身在曹營心在漢,他的視線,帶著一點點戲虞、一點點可愛、一點點玩味,牢牢地鎖住人群外的那張如水的嬌顏,令她也無法動彈。
遙遙地望著陽光下俊逸得一塌糊塗的男子,盈蘭若緊抿著紅唇,陽光微微刺眼,她驀然覺得一陣莫名的頭暈目眩,胸口處猶如一腔酒液在發酵,從最初的溫和,到後期的辛辣,像一罐上好的陳釀,每每打開,仍有醉人的醇香。
她閉閉眼,轉身快步離開,風吹過,輕薄裙如同飛揚的蝶翼,正迎風翩翩\yu\飛,不肯回顧。
總以為自己心如止水,總以為可以一直薄情,可是卻在這個時刻,她慌亂地發現,自己的心,砰然而跳。
接著憂傷瞬間包圍了她,曲庭兮離她,太遙遠了。
他一直生長於燦爛陽光下,賞盡鶯歌燕舞、看過喜鵲登梅;她則是苦海無邊,未知有涯……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如鏡裡沾花,入水中捉月的感情,她不相信,也要不起……
所以,她只能落荒而逃。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24:02
第6章(2)
而客棧裡,「我的酒呢?我只喝過一口的酒呢?」老闆娘跪在地上,四處忙活著找酒。
「你那不是一大堆嗎?」蕭屠夫狐疑地瞅著牆角放的幾個大酒缸。
「不是那個啦,是蔗酒,盈師傅剛剛釀的新品種,有沒有看見?有沒有看見?」她抓著小翟猛搖。
「沒……沒……」回答她的又是一陣結巴。
「那還不快幫人家找?」老闆娘勃然大怒。
「好……好……」因為有了小翟的加入,客棧裡的找酒活動聲勢暫態好大起來。
最後,老闆娘懊惱地從桌下鑽出來,抓著桌上的茶壺,打開蓋子低下頭去猛嗅。
站在她身後的小翟直瞪眼,這女人的邏輯也太奇怪了點吧!她怎麼會覺得酒被轉移到茶壺裡了呢?
突然,老闆娘一跺腳,一臉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
「在……在哪……哪裡?」小翟問。
「原來是這樣,嘿嘿!」老闆娘發出恐怖的笑聲,笑得小翟寒毛直豎。
曲帳房臉上那種甜蜜得死人的表情,她總算想起來,自己曾經在元小子臉上,皇甫先生臉上都看到過。
除此之外,蕭屠夫生得太黑,而老謝又是個沒表情的木頭人,就直接跳過他們算了。
最終,她得到的結果是,曲帳房戀愛了!
酉時剛過,曲庭兮提著一個食盒,玉樹臨風般地站在屋外,敲門,門不開。
他揚眉,仰頭看著那不算太高的牆。
只消一會兒,他人已在院內。正駐足,眺望。
天剛黃昏,正是用晚膳的時候,屋裡已經掌燈了,盈蘭若正伏案而坐,埋首疾書。
曲庭兮站在門口,倚著門,含笑看燈下的美人兒。
不足一月的時間,這看似冷若冰霜的小女子就已經擁有了無數傾慕者,男人們也就罷了,誰知就連鎮上的女人們,也開始「盈師傅長、盈師傅短」地談論起盈師傅專門為女性同胞們釀的養顏美酒「桃花釀」來。
火燭下,那張小小的、精緻的瓜子臉上,一彎秀氣的黛眉,一雙美白分明的翦翦水眸兒,潔白細膩的瑤鼻,形狀優美的粉色櫻唇。
當真是眉目如畫,她雖生得極美,性子卻有些淡漠薄情,說來是天性使然,不懂得人情世故,若是在外頭,必會遭人冷落,可到了這本來就與眾不同的烏龍鎮,偏就對了脾氣。
烏龍鎮是什麼地方?除了藏龍臥虎的避世高人,就是淳樸憨厚的山裡人,另外再加上一些來來去去路過的旅人、待不久的惡人,高人們本身自己都怪,哪裡會挑三揀四找他人的茬?
山裡人毫無心計,待人一心一意,更何況是真正為鎮上在做事的人,而惡人在這裡待不久。
烏龍鎮太平靜了,靜得就像是平淡日子裡的一到呼吸,若非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貧,能真心留下,那就稱不上是惡人了。
這盈師傅,甚至有一種世外仙人的氣質,憑它外界再紛擾,她只攏袖觀棋,以不變應萬變。
瞧,明知道他已經翻牆進來,照舊一動不動,繼續專注地在一大堆紙上寫寫畫畫,心無旁騖,完全不受外界影響。
「怎麼不給我開門?」他問。
「不開,你還不是照樣進得來。」她輕抬素手,以筆沾墨,淡淡回話。
「嘿,你對我這麼有信心?」曲庭兮進到屋中,放下手裡的食盒,「我帶了晚膳來,願意一起吃點嗎?」
「不願意。」
「那你忙吧,不用管我。」男人很識趣地說完,將食盒打開,拿出兩碟菜,一壺酒,又在屋裡找了只杯子,開始挽了衣袖,文雅地用起晚飯來。
這人,外表斯文,可骨子裡真有一種痞子勁兒,無論到哪兒,都跟回到自己個兒的家一樣隨便……
盈若蘭抿唇,低頭撫著垂落頰邊的秀髮至耳後,強迫自己專心做事。
還一會兒,她才放下筆,仔細地收拾著桌上的紙張,一張又一張,專注地過目之後,再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起,起身來到正喝著酒的曲庭兮面前,遞給他。
「是什麼?」他挑眉,抬起頭問。
「酒經。」
「這麼快就弄好了?」他放下杯子,接過來。
「嗯。」她日趕夜趕,就是想盡快把這個弄好了給他,免得他一再跑來跟自己索要一點讓她一想起來就臉紅心跳的「利息」。
他翻看了兩頁,初衷卻是欣賞她秀麗的字跡,然後才漫不經心地隨口問:「完整的?」
「不是。」她很老實地說:「我娘的《酒經》裡共記載了一百二十七種酒的配方及釀造方法,我只能靠記憶寫下一半兒,而且這一半臥已經在酒坊實驗過了,絕對沒有問題。」
「一半?」
「一半已經不少了,你可以拿去賣不少錢。」她蹙起眉。
這人太貪心了吧!一半的酒經,最少都能賣萬兩黃金,他還不知足,想要全部?
「我不缺錢。」他提醒她。
差點忘了,他是曲家人,「海龍王」家裡的銀子堆成了山,他身為「龍子」,自然不缺。
「那你想怎麼樣?」盈蘭若有點急了,「我只能弄出這一半,另一半我從來沒有試過釀出來……」
「為什麼不試著釀出來?」他打斷她的話,揚揚手裡的紙張,「這東西是你娘留給你的,你打算就這樣隨隨便便把它賣了?再說這價錢也太低了,像你這樣作買賣的,我還是頭回見。」
「那……你不要了嗎?」她怔忡地看著他,腦子裡紛亂一片。
「比起那個,我更想要別的東西。」曲庭兮笑了笑。
「是什麼?」盈蘭若想不出自己身上還有什麼之前的東西能引起他的興趣。
「傻丫頭。」俊顏上的笑容愈來愈大,他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朝自己拉去。
盈蘭若驚了下,用盡全力掙脫後,轉身就想跑,不料卻被一雙大手從身後攔腰抱住,雙臂收攏,整個人都被禁錮在他懷裡。
「你要幹嘛?」她推拒著,回首恨恨地瞪他,嬌軟的嗓音夾雜著一絲怒意。
「別急。」他把她抱到膝上,俊顏含著笑,在她耳邊低喃:「我告訴你我想要什麼,好不好?」
此時此刻的她,就像只受到驚嚇的小刺蝟一樣,全身都豎著尖尖的刺,防備的可愛模樣令曲庭兮忍不住發笑。
「我要,這個。」大掌倏地覆在飽滿的左側酥胸上。
「你!」這個放蕩不羈的登徒子!盈蘭若氣急敗壞地又開始掙扎。
「聽我說完,我要的是……」低醇的嗓音,仍在她耳畔邊一字一字道:「你的心。」
盈蘭若呆住了!她震驚的半響說不出話來,她想過千個萬個答案,卻沒料到他要的竟是這個。
「我的心,你要了有何用?」她扳著冷冰冰的小臉,反問:「踐踏嗎?」
「不。」曲庭兮擁著佳人軟綿的身子,認真道:「交換。」
「換?」盈蘭若不懂。「換什麼?」
「換我的心。」他說完,並不給他拒絕的機會,薄唇自潔白柔嫩的耳邊親吻,吮出淡紅色的吻痕。
「若我不呢?」我心中一悸。
「那可不成,我的心,已經不在我這裡了,你想不想知道它去了哪裡?」
「不想!」她臉一紅,一顆芳心怦怦地跳得好快,她懷疑他已經聽到了她心跳的聲音。
「你明明知道哦,還這麼小氣,再說我家是經商的,」曲庭兮一臉奸商樣:「這種賠本的買賣我可不做。」
「你這樣到底算什麼?」盈蘭若微嘟著唇,沒好氣地瞅著他問。
「怎麼?」他湊過去親那紅潤的嫩唇,食髓知味般吻了又吻。
「叫我以後……以後還怎麼……」她硬生生地將「嫁人」二字嚥了下去,因為曲少爺正挑著眉盯著她,滿臉一副「有膽你就去」的不悅模樣。
「在我懷裡,居然還懷有二心,」曲庭兮蹙眉,喃喃自語:「該罰!」
這丫頭,真笨還是裝笨?這種時候竟然還想著嫁給除他之外的男人?
「等等!」她在他又要親吻自己之際猛然叫停,抿抿嘴角,美眸兒狐疑地看著他,又瞧瞧圓桌上的酒杯,「你剛才喝的是……」
「蔗酒。」他在客棧裡順手牽羊,將老闆放在桌上的酒摸跑了。
「啊……」她一陣愕然。
「記著,以後無論你釀出什麼樣的酒,第一個品嚐的人只能是我。」他輕笑。
不止是酒,第一個品嚐這嬌美人兒的人同樣也是他,一想到這裡,曲庭兮就樂不可支。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24:36
第7章(1)
應了那句凡事有一必有二,無三不成禮,無四不成意,五兒來偷閒,逢六必大順……曲庭兮開始夜夜留宿於盈蘭若的香閨。
盈蘭若猜不透這個男人到底打得什麼主意,卻發現他真不愧是曲家人。
兩個月前,他半誘半哄地要了她的心,一個月前,又得寸進尺地要了她的人,最後,將她生吞活剝,從裡到外連皮帶骨吞吃入腹了,打算吃個夠本……真是狡猾如狐狸的奸商。
這夜,又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已經入冬了,緊閉的門窗,擋住了空氣中的瑟瑟寒氣,卻微微洩露出屋內的旖旎情事。
……
盈蘭若難以置信這個男人帶給自己那種極致的快感,竟然會是那般令人瘋狂。
不可否認,她沉溺其中,她神魂顛倒,他讓她體驗到了做為女人的快樂。
其實她與他,並不存在誰虧欠誰。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這個男人道高一行,她栽到他手裡,她認了,可也僅僅只限於此,她受他利誘,是因為她想,而非他的堅持,其實若非她願意,任何男人都不能輕易地要了她的清白。
她曾經以為,自己在紀府那座煉獄,早就看清了所謂的男女之情,紀興一人就娶了十四房妻妾,妻妾太多,自己應酬不暇,早就傳出小叔與嫂子偷情,外甥與某個妾有一腿的醜聞層出不窮,在京城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了。
她曾經想過,出了紀府,若實在沒地方可去,就找個清靜的寺廟,出家當尼姑,至少能保留一副清白之軀。
可她從未想過自己會遇上這麼個男人。
在其餘眾人的話語裡,在她與他不多的交談中,在她的觀察下,她開始慢慢瞭解這個男人。
他家世顯赫,富可敵國,他有見識,有經歷,年少時,大江南北都差不多跑遍了,甚至去過暹羅,琉球,驃國這些海外國家,他懂胡語,吐蕃話,各地方言隨便說,他會享受,有品味,薰香的成分,茶葉的種類,園藝的培植,甚至連品種不同的酒需要用何種質地的杯子都能說得頭頭是道,他識音律,尤其是吹蕭,鳳首箜篌也能來兩下子,他天生是經商的命,再繁瑣不清的賬目到了他手中都會理到井井有條,這樣的男人,居然鍾情於她,真讓她不知是喜抑或是憂。
他是人中龍鳳,而她不過是個最普通不過的老百姓,她沒有龐大的家世,身世飄零,無依無靠,從小就被關在屋子裡念女誡,學習三從四德,她沒什麼見識,嘗盡冷暖,唯有自知的她不懂巧言歡笑,不懂取悅於人,除了釀酒,她什麼都不太在行……這個男人,無論是哪方面,她都沒一樣能配得上他,盈蘭若一再提醒自己,不該貪戀他,不該愛上他。
他若是天空中高高飄揚的風箏,她唯恐自己抓不住那根細細的線。
可意志雖如磐石,心卻已成蒲柳,所以她從來不敢多看他一眼,生怕過分迷戀,此後非君不嫁。
這般迂迴曲折的心事,無人可訴說,只能深藏,百轉千回……
「不專心,居然走神了。」抱怨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是嫌夫君不夠賣力嗎?」
「你才不是我夫君。」盈蘭若臉一紅,嬌羞地睨了眼正置身於自己腿間的俊朗男子。
「誰說不是?難道……」男子一挑眉,邪氣地笑問:「你還想嫁別人?」
「反正……反正跟你沒關係。」她被他瞧得兩頰紅得快燒起來了,身子一扭,掀翻錦被,就要下床。
纖足剛溜下床榻,下一秒,整個人兒又被拖了回去,被圈抱在赤luo炙熱的男性懷中。
「別動。」他只笑著,語帶威脅地警告她別想逃,伸手從枕下摸出一樣東西,再拉過她的手,兩人掌心相貼,包裹著此物。
手心裡涼而堅硬的觸感,讓盈蘭若一怔,不解地看著他問道:「是什麼呀?」
曲庭兮低著頭不答話,深深地看著她,又吻了吻她紅撲撲的小臉,方鬆開手。
納悶地托起掌中沉沉的物件,盈蘭若定睛一看,那是塊鑲著各色寶石的九龍戲珠金墜,隨意地繫在一條以金絲編成的花繩上。
這是什麼意思?他要把這東西給她?
「你想怎麼戴?頸上?手腕上,還是腳踝上?」他隨口詢問著,一向自信飛揚的俊顏上有著可疑的紅雲。
「我不要。」她像丟燙手山芋一樣正要丟給他,卻被他一把制止。
「不准不要。」他氣悶地將那金晃晃的花繩圈了好幾個圈,大手撈起她秀氣的小腳,不由分說地套了進去。
「你做什麼?」她伸手捶他,哪有這麼霸道任性的傢伙?
「還不錯,挺好看的。」金光燦爛的花繩,盤距著九條小龍的金墜,以及在上面鑲嵌的各色寶石,襯托得雪白腳踝越發晶瑩小巧,他欣賞著,突然抬頭:「隨你怎麼戴,就是別摘了。」
「我不……」她仍想拒絕。
哪怕她再不識貨,也能看出這寶墜不是一般的首飾,她怎能接受這麼貴重的東西?
「不什麼?不如咱們換個姿勢試試?」曲庭兮猛地抱起她,以動作制止她的不馴。
……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25:45
第7章(2)
隔天,盈蘭若才察覺到,那縱整夜的男人,其實,是在生悶氣。
他氣什麼呢?是因為鬥嘴時,她說他不是自己的夫君的話?還是說她想嫁誰也不關他的事的話?
她不知道。
可是她隱忍著唇邊的笑意,竟然覺得心裡有絲甜滋滋的感覺,就像喝了自己釀的蔗酒一般。
天,這種滋味都讓她快樂又煩惱,時不時地出神,發呆,甚至悄悄兒抿嘴笑。
「盈師傅?」有人在叫她,盈蘭若回過神來,看到正從酒坊外進來的古老闆。
「剛才老闆娘請我去了一下客棧,說有個大客戶派人從馬家鎮子過來了。」古老闆剛一路小跑著回來,氣喘吁吁地說:「咱們的酒在馬家鎮上銷得很好,有大客戶嘗過就馬上派人過來商議,看能不能合作將酒銷往北方去。」
「北方?」盈蘭若反問:「那裡不是在打仗嗎?」
「已經打完了,宋軍大獲全勝,聽那個大客戶說,戰亂一平定,酒啊糧食啊什麼的,全都要漲價了,正好可以多賺些錢。」
「哦。」盈蘭若點點頭,說到作生意,全鎮上下曲賬房稱第二,就沒人敢說自己是老大,就連一向精明的老闆娘也不能。
當初他和老闆娘來與古老闆商量,將釀好的酒銷往馬家鎮,那裡來往的客商多,可以有更豐厚的利潤。
古老闆宅心仁厚,自然點頭答應,三人一拍即合。
做生意盈蘭若不懂,她只負責釀好酒就成了,因此也沒理會太多,其實更主要的原因是,她信任曲庭兮,即使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份信任是從何而來的。
「老闆娘說等這事談得差不多了,那大客戶還會專程過來一趟。」
「是嗎?」她一笑,不是太關心的樣子,只是轉身去察看蒸好的酒糟。
「那個……盈師傅。」古老闆靦腆的喚道。
「您還有事?」盈蘭若扭頭看著滿臉紅暈的古老闆,好奇地詢問。
「沒,沒事了。你忙你忙……」古老闆不知何時也傳染上了小瞿的結巴症。
盈蘭若略一點頭,往後頭去瞧正用天鍋發酵的酒母了。
古老闆眺望著她逐漸遠去的身影,那一身鵝黃的衣衫,淺綠的絲裙襯得佳人宛如一株清雅出塵的蘭花。
盈師傅本來就生得極美,可是他為什麼會覺得,盈師傅,似乎越來越美了……
如意客棧內,一男一女正在大眼瞪小眼。
「你說,為什麼不行?」老闆娘一拍桌子。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曲庭兮翻著賬本,慢條斯理地說。
「這麼好的買賣不做,還有理由了?」老闆娘嗤之以鼻。
她都不知道這滑頭賬房心裡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明明有大客戶登門造訪,要跟鎮上合作產酒,可對方一走,曲庭兮馬上反口,說這生意不能做。
這下可壞事了,她跟對方差不多都快拍板了,偏偏半路殺出個曲賬房。
算起來,曲庭兮來這鎮上的時間比她還久,而且是前任鎮長特別推薦給她的,她深知此人不凡,而且頗有見識,目光遠大,可是這會子怎麼又小鼻子小眼起來了?
「你應該知道,僅僅局限於內省的買賣和交易是不可能有豐厚的利潤。」老闆娘下定決心要問個明白。
「當然。」曲庭兮不急不地點下頭,「民性通脫,務向外發展,其上者出而為商,足跡遍於天下。」
「這不就得了?」老闆娘道:「咱們把酒銷到北方去,再把北方的毛皮小麥葡萄酒什麼的帶回來。批發給小商販,如果酒能銷出去,還能帶動繡莊的織綿,綢傘什麼的。」
「我知道。」
「那幹嘛不做?」老闆娘兩手一攤,滿臉疑問句。
「這個駱駝三娘,我信不過。」曲庭兮一字一句說明理由。
在北方一帶大名鼎鼎的駱駝三娘,怎麼會突然跑到西南來?難道真得如她所說,只是為了生意?
況且,這個駱駝三娘……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來行走江湖了。
「信不過?」老闆娘皺著彎彎的柳眉,嘟囔著:「我還打算這筆生意作成了,可以招募更多從中原逃荒來的難民工作,這可以活好多人。」
「我明白。」曲庭兮一笑,「但要計劃妥當。不能冒然行事。」
別的不說,僅是他爹曲鏐,遍佈大江南北的耳目們,如果不小心讓他們得知他在這裡,還不欣喜若狂,千里迢迢跑來抓他回曲家見他老爹?
除此之外,別忘了還有一個紀興,會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自己養了十八年的那顆棋子放任而去?
這都是未知的定數,所以凡事水到渠成,稍安勿躁。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26:13
第8章(1)
寒冷的冬天總算過去了,又到了桃花飛綠水,三月下瞿塘的季節。
烏龍鎮內,一派熱火朝天的新氣象。
全鎮上下的男女老少,上下一心,都按照老闆娘的最高指示,在盈師傅的指揮下,幫忙盤古酒坊釀酒。
男人們負責堆積、爐灶、蒸酒、窖藏、和起窖;女人們負責攤晾、配料等前期工作。
「太香了,我聞著都已經快醉了。」花道士跟荊獵戶家的童養媳筱竹在爐灶邊添加柴火,一會交頭接耳地說一陣,一會又嘰嘰咕咕地笑一陣。
「盈師傅,元家妹子請您去看看她配料配得是不是對頭。」負責配料的桂花姐從另一頭跑出來催促。
「盈師傅,您瞧瞧,這些蒸好的可以拿到晾堂去了嗎?」負責攤晾的酒窖妹和私塾的海夫子帶著一幫婦孺們也湊熱鬧,追在後面呱呱發問。
盈蘭若伸手拭拭頭上的汗,認真又耐心地幫她們解決了一個又一個燃眉之急,看到她們恍然大悟又興致勃勃的樣子,她覺得好快樂。
是的,好快樂!這種感覺,在來到這裡之前,從來都沒有過,寒冷的冬天過去了,當春天來臨的時候,她已經把這個小小的鎮子當成了家。
這裡有家的氣息,家的感覺,這裡一花一草一樹一木,這裡的人,都令她安心。
每個夜晚,有了某個人的陪伴,她不再孤獨,甚至噩夢都不來找她了,每一天都過得忙碌而充實。
盈蘭若站在院子裡,四周都是忙忙碌碌的人們,他們同樣熱情而勤勞。
她抬頭,眺望著藍瑩瑩的天空,有一行大雁正從南方排隊回家,一會兒飛成一個一字,一會兒又飛成一個人字。
它們要回家了,而她哪裡都不用去,因為她的家,就在這裡。
抿著唇,她兩手交握著,撫住衣襟內那塊與肌膚相貼的鑲寶金墜,悄悄地笑了。
如意客棧,一男一女仍然在大眼瞪小眼。
「憑什麼是我?」曲庭兮兩手環胸,一臉不爽地問。
「除了你,沒別的人選了。」老闆娘喝著酒坊裡剛送來的「桃花釀」,這酒真不錯,入喉甘甜芳香,且回味綿長不上頭,她最近天天拿著當茶喝。
「怎麼可能?除了我,全鎮上下的男人都死絕了?」曲庭兮才不信老闆娘的話。
「你算算,蕭屠夫、元小子、皇甫先生都娶老婆了。」她每說一個名字就屈一根指頭,「小荊嘛,家裡有個童養媳,也算是半個已婚人士了;老謝現在打仗去了不在,就算在這兒我也不敢去動他的腦筋,花大師那丫頭會跟咱們拚命的。」
「還有小瞿啊,年輕力壯。」曲庭兮甩出一個名字。
「他?你得了吧!」老闆娘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是草莽,哪怕一根棍子打下去也不會喊聲痛,指望他能套出駱駝三娘的話?到時候別被人家賣了就謝天謝地了。」
曲庭兮啞口無言,依小瞿的性子,這事只怕會發生,還是防患於未然的好。
「那鳳莊主呢?人家有才有貌、有錢有勢。」他絞盡腦汁,好不容易又想了一個。
「身子弱呀,外強中乾,只怕駱駝三娘看不上這種苗而不秀,銀樣蠟槍頭的傢伙哦。」老闆娘嘴上下狠功夫損人,心裡還是不安地念了兩聲「阿彌陀佛。」
數百米之外的碧水湖畔,正在蓮花亭中,靠在酒窩妹肩上賞看風景的鳳棲梧鳳大爺,突然一陣寒意刺骨,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哎呀,爺,是不是太冷了,才剛到春天呢。乍暖還寒的,咱們還是回屋去吧?」酒窩妹不由分說地拽著主子朝屋裡走。
風景雖好,可主子的身體更重要呀!
這廂,曲庭兮還在不甘心地質問那一肚子餿主意的女人:「所以你就犧牲我?」
「這叫什麼犧牲嘛!」老闆娘乾笑兩聲:「反正你是孤家寡人一個,聽說人家駱駝三娘很有幾分姿色,雖然以前在西北的「威風寨」裡當過壓寨夫人,在「威風寨」被整窩抓了之後,坐了幾年大牢,出來後才洗心革面改行做生意去了,短短幾年竟然發了大財,可見也是一個有點頭腦和見識的女人,你也不吃虧呀。」
曲庭兮忍不住飆髒話,算起來那駱駝三娘都三十幾了,這老闆娘敢情是秀逗了,居然說他不算吃虧的。
他是一個身心都很高傲的男人好不好?除了盈蘭若,他覺得自己配誰都虧了。
「沒辦法,誰叫只剩你這麼一個有用的名草,恰巧又沒主的呢?」老闆娘一臉幸災樂禍。
曲庭兮默然,那每晚睡在他懷裡的小女人,死活都不同意他將兩人的關係公佈於眾,他正頭疼呢,老闆娘居然出這麼個餿主意,要他使出「美男計」去色誘駱駝三娘,如果不是他懷疑這駱駝三娘來路不明,他才懶得理會呢!
這人很有可能是紀興派來的,她坐過牢,很有可能落到紀興手裡,如果落到紀興手裡,就更可能為紀興所用。
她來此的目的是什麼?倒是很值得玩味。
他眉宇若蹙,黑眸微瞇,嘴裡吐出一個字:「行。」
如果紀興還是不打算放過他曲庭兮的女人,那麼,他就絕不會客氣了。
盤古酒坊,依然忙碌。
盈蘭若正跟大傢伙兒交代一些注意事項,一個工人從外面跑來叫她。
「盈師傅,古老闆請您過去。」
「好,馬上去。」盈蘭若放下手中的事情,姍姍款步,朝酒坊的正房走去。
剛來到門口,遠遠地,就看到古老闆與曲庭兮二人正跟兩個陌生的女人邊喝茶,邊談著什麼。
年長的女人年齡莫約三十出頭,著一身墨色的短打衣裳,利落的繫著腰帶,烏黑的頭髮隨隨便便挽了個辮子,耳洞掛著一對寶石耳環,其餘多餘的飾物一樣都沒戴。長得濃眉大眼,英姿煥發。
另一個稍微年輕的女子則穿著玫色上裳,大紅石榴裙。膚色如蜜,媚眼輕佻,髮梳成髻,插著根吐珠累絲金鳳,帶著一對赤金手鐲,右邊眉梢有一顆勾魂痣。
咦?這兩個女人是誰?
「啊,盈師傅來了。」古老闆一見她,便笑容滿面地從桌邊站起來,大步迎了出來。
「古老闆,您找我?」盈蘭若問。
「是呀,屋裡那位穿墨色衣服的就是駱駝三娘,另一個是她的結拜姐妹鹿姑娘,她們倆人是從馬家鎮上過來,要跟咱們談生意的客戶。駱老闆說了,今兒專程來咱們鎮上,一是為生意,二是專程來看你的。」古老闆一臉喜慶,人逢喜事精神爽,就連舌頭也不打結。
「看我?」
「她說她喝了你的酒,就想見你的人。」
「那……老闆娘人呢?」一向閒不住的老闆娘居然不在,盈蘭若不禁詢問。
「老闆娘馬上就來,別怕,曲賬房也在。」古老闆帶她進屋。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26:55
第8章(2)
進了屋,站定,古老闆向對方介紹道:「駱老闆,鹿姑娘,這位就是盈師傅了。」
「盈師傅,聞名不如見面,原來竟是這般氣質如蘭、精妙無雙的美人啊!」駱駝三娘趕緊站起來,兩隻眼直盯著盈蘭若猛瞧,還很熱絡地上前拉住她的雙手。
坐在一旁的鹿玉京也站起來,笑臉相迎。
「駱老闆、鹿姑娘……你們好。」盈蘭若被她的熱情嚇了一跳。
「對了,我聽老闆娘說你叫蘭若是吧?真是人如其名呀,你也別叫什麼老闆了。就叫我三娘好了,我哪裡是什麼老闆?只不過是做點小生意混口飯吃罷了。」駱駝三娘繼續拉著那雙柔若無骨的小手,熱乎勁十足。
「你不曉得,前些日子,我自從喝過你親手釀的酒後,整個人就像丟了魂,哎呀,可惜你我相逢太遲,早些年怎麼沒有見過蘭姑娘呢?」
一邊的古老闆一臉驚異,連曲庭兮也蹙起眉頭,而廘玉京則笑盈盈,一臉見怪不怪的神情。
「讓兩位見笑了,」廘玉京捂著小嘴嘻嘻笑,「我姐姐一見漂亮姑娘就這樣,曲爺、古老闆,你們可別見怪喲!」
古老闆尷尬地笑了笑:「鹿姑娘說笑了。」
「對了,曲爺,」鹿玉京丟下老實巴交的古老闆,轉向身邊的俊逸男子:「聽說您去過不少地方,我剛才在鎮上,看到栽種了不少龍船花,想必是從驃國移植過來的?」
「鹿姑娘好眼力,難不成姑娘去過驃國?」曲庭兮挑眉,薄唇勾起溫文有禮的笑容。
「哪裡,只是聽說過,有俗語說月無百日圓,花無百日紅,可這驃國的龍船花偏偏花期綿長,還有個別名就叫「百日紅」,曲爺,我說的可是?」廘玉京一臉嫵媚的瞧著身邊的俊逸男子,眼底的傾慕不言而喻。
想不到,這小小的地方,居然還有這種氣宇軒昂,氣質高雅的男子。
只是飲茶而已,可那舉手投足,一言一語,一靜一動中,皆流露出少見的富貴氣勢,人也生得是目若朗星,風流倜儻,每每說話時,薄唇輕揚,勾人心弦,簡直忍不住想叫人湊上去親一口。
「鹿姑娘真是見多識廣。」曲庭兮頷首微笑。
眼前這兩個女人,相比起粗枝大葉的駱駝三娘,這位鹿玉京更得提防。
他收斂起怒氣,認真地注視著因自己的誇讚而笑得有如花枝亂顫的女人,眼底有著若有所思。
另一邊,盈蘭若雖然被駱駝三娘拉著聽她嘮叨,心兒卻早飛到曲庭兮那邊去了。
她偷偷地聽他和那位鹿姑娘聊著天,談天說地,從江南說到江北,從邊關說到塞外,兩人相談甚歡,彷彿相見恨晚。
她聽他誇讚對方見多識廣,品位不俗,是真正有主見的女子。
驀地,一股無名的酸澀揪住了她的心。
「咦?怎麼放著凳子不坐,都站著?」老闆娘從外頭近來,身後跟著牛小妹。
「啊,老闆娘來了?」鹿玉京與駱駝三娘知道這老闆娘是鎮上執事的大人物,紛紛招呼道:「都在等您來呢。」
「是嗎?呵呵,依我說,大傢伙都坐下說吧,站著多累,尤其是盈師傅,這些日子,為了釀酒的事忙得不得歇,一定累壞了,快先喝杯茶。」
聞言,盈蘭若頓時暈生雙頰,她這些天是好累呢!白天釀酒,到了晚上又要應付那在床上就像頭野獸,永遠不知饜足的男人。
思及此,她忍不住以眼角餘光瞄了眼那罪魁禍首,他一定是聽到了,看到了,也想到了,才會笑得好得意。
這下,她的臉更紅了。
「是這樣嗎?盈姑娘,快請坐,釀酒的事千萬別太累了,若是姑娘玉體因勞累而又任何不妥之處,可是我三娘的罪過呀!」聽老闆娘這樣一說,駱駝三娘馬上拉著盈蘭若坐到自己身邊。
一旁冷眼視之的曲庭兮聽到這裡,心裡忍不住暗罵了一句,他的女人玉體哪裡不舒服,關這個男人婆屁事?真是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正不爽時,被桌下老闆娘的腳踢了一記,提醒他記得自己的任務,他不樂地白了她一眼。
老闆娘乾笑兩聲,她可萬萬沒料到,這位駱駝三娘,居然跟個急色鬼似的?那語氣、那調調,完全就是個爺們兒,感情此人不止打扮像男人,就連脾氣也像個男的!
「蘭姑娘的芳名,究竟是哪幾個字呢?可否告訴在下?」駱駝三娘又開始對盈蘭若慢聲細語,問長問短了起來。
她先仔細問了姓名字劃怎麼寫,再詳細問了生辰八字,最後還有一大堆喜歡什麼首飾、什麼布料、什麼款式的衣裳、什麼顏色的花、什麼樣的水果……之類的話題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地冒出來。
盈蘭若正襟危坐,偶爾才回答一兩句話,大大的水眸裡閃著迷惑、愕然,她實在弄不懂這位駱駝三娘對自己的興趣怎麼會比生意還大?
「蘭姑娘,若是願意,隨我到馬家鎮去玩幾天可好?」這居然已經開始打起拐帶佳人的主意了!
古老闆目瞪口呆地看傻了眼,而曲庭兮的眼光足已能殺人了。
老闆娘雖然剛來,倒是瞧明白了,自己設下的「美男計」沒什麼用,相較於美男,駱駝三娘喜歡的是美人!
倒是那個鹿玉京,看來對曲庭兮很有好感,一雙勾魂的媚眼兒,不時地朝美男子放電,還不時地找話題跟對方搭訕,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目前為止,屋裡的兩個男人對天生麗質,清雅冷淡的盈師傅,一個是君雖有心,妾意難定;一個是愛你在心口難開,再加上突然蹦出來的這位雖為女兒身,卻是男兒心的駱駝三娘添亂,這戲碼好看了。
「駱老闆,不如先談談關於銷酒的事?」曲庭兮終於忍受不住了,清清嗓子,在駱駝三娘猶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的長篇大論裡插上一句。
「對對,也好。」駱駝三娘猛然收聲,察覺到屋裡的氣氛不太妙,很識相地點頭同意。
「盈師傅,關於咱們酒坊現有的酒,由你來說說吧。」老闆娘忍住笑,看向顯然也被駱駝三娘駭到了盈蘭若。
「啊……好,」盈蘭若回過神,清晰明白地道:「目前酒坊裡最早的一批酒是去年秋天用菊花和以黍米蒸釀的,到今年重陽節才能開壇;今年正月初一釀的「九醞」要到八月始成,最近這一批是用盛開的梨花釀熟的「梨花春」,五個月後就能上市了。」
「都還要等好幾個月?」鹿玉京皺著眉道:「有沒有能即釀即銷的酒?」
「有的,甘蔗和石蜜釀的「蔗酒」,從釀到開壇只需十天。此外,『桃花釀』比這個要的時日更短,五天足矣,雖然酒精濃度不高,但適合老弱婦孺飲用,而且還有養顏的功效。」
「那太好了,先把酒坊裡現有的存貨讓我全帶走,我全要了!」駱駝三娘一拍桌子,豪氣干雲地說。
「那價錢方面……」老闆娘問。
「價錢好說,只要是蘭姑娘釀的酒,我全要。」駱駝三娘笑呵呵地說。
「那太好了,就由古老闆和曲賬房二位簽訂合同吧,古老闆?」老闆娘叫。
「好好好,一切都聽您的。」古老闆點頭如啄米。
「哎,」駱駝三娘突然十分憂心忡忡地歎了口氣:「我今天還得回馬家鎮,馬上就得走了。」憂愁了一下,眼睛突然又一亮,「不過,我辦完事就能回來了,諸位不會不歡迎我吧?」歡迎才有鬼!曲庭兮心中暗啐一聲。
「呵呵,歡迎、歡迎。」老闆娘與古老闆笑得靦腆。
這駱駝三娘表明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就不知道,她是要借酒裝瘋呢,還是酒後行兇?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28:10
第9章(1)
本月,烏龍鎮上最大的八卦出爐了。
一向個性高傲、瀟灑自如,從不為誰牽牽絆絆的「烏龍鎮」頭號帥哥曲帳房,陷入情網了!
消息一經傳出,「蛐蛐」粉絲團全體人員猶如五雷轟頂,鎮子中心的安記茶樓裡,聚集著不少「蛐蛐」,一個個面如土色,無精打采。
「嗚嗚……」有人在哭泣自己還未開始就已經破滅的戀情。
「不太可能吧?」有人在質疑。
「我不信、不信不信不信!」還有人死活不信。
「是真的,我親眼看到曲帳房跟那個從馬家鎮上來的鹿姑娘出雙入對,這些天老膩在一起,好多人都看到了,唉!」目擊者肯定的說。
「曲賬房也太沒眼光了吧,怎麼會喜歡長得那樣的女人?」忿忿不平的聲音插話道:「我奶奶說右邊眉毛有顆痣的,百分之八十都水性楊花,不是正經女人呢!我很認真地看過了,那個鹿姑娘就有痣,而且一臉風騷樣兒,跟哪個男人說話都拋媚眼!」
「不錯,我覺得我比她長得賢慧多了,如果……如果換成盈師傅,那我就服氣!」好歹盈師傅是全鎮男士選出來的鎮花,敗在她手裡,總比那個來路不明的風騷女人有面子。
「就是!」粉絲們義憤填膺,達成一至觀點。
「你們快看,是曲帳房和那個女人耶!」有人發現了新大陸,壓低嗓音,招呼眾人看。
茶樓外,不過五十米,果然看到曲庭兮和鹿玉京兩人正並肩走著,邊走還邊親密地交談著。
眾目睽睽,光天化日下,兩人毫不顧忌,讓明眼人想不出,他們是什麼時候發展到這種如火如荼的關係的?
俊男配蕩婦,老天無眼啊!
「鹿姑娘,駱老闆最近很忙?怎麼不見她來鎮裡了?」曲庭兮隨口問道。
兩人剛從客棧出來,正要往盤古酒坊去,去嘗剛四蒸四釀出來的百草酒。
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駱駝三娘那次見到蘭若之後,就回了馬家鎮,之後再也沒來過,一切生意事宜由鹿玉京全權打理,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看來得派人去馬家鎮一趟了。
「噢,她染了風寒,正臥病在床。」鹿玉京解釋道。
「沒什麼大礙吧?要不要請月大夫去瞧瞧?」
「不用,小病罷了。」整顆心都放在身旁的俊逸男子身上的鹿玉京,眉目傳情地笑道:「曲爺,您好像說過什麼飲酒之道,喝什麼酒,便得用什麼酒杯?真有此講究嗎?」
曲庭兮一笑:「對酒具馬虎,於飲酒之道,便是未明其中三昧。」
「您不如說說看,讓玉京也略知一二?」
「喝汾酒,得用羊脂白玉杯,能增添酒色,」曲庭兮娓娓而談:「飲梨花春則當以翡翠杯,方可見其佳處,而西域的葡萄酒自然是夜光杯,姑娘不聞王翰有詩云『葡萄美酒夜光杯,\yu\飲琵琶馬上催』?」
「啊,曲爺說得正是,玉京受教了。」鹿玉京笑盈盈地瞧著身邊的男子,眸光有癡迷,也有著算計。
「還有犀角杯、青銅爵、金盃銀盃、石杯玉杯、竹筒杯……這些也各有妙處。」他嘴角輕揚,唇邊的細紋彷彿是昨夜笑過,今晨還沒撫平的痕跡。
年少時,他曾突發異想,四處搜羅這些酒具,也因此飲過不少天下名酒,因而得知十幾年前一個叫「迎客門」的傳說。
當倦怠了,他就會尋一處安靜的地方住下,要間偏房,獨自一人一住就是一個來月,直到父親追蹤到他的消息,派僕人來捉他回去。
他心中對於「迎客門」有一種憧憬,他雖沒吃過盈百歲與客牡丹親手做的菜、親自釀的酒。如今卻愛上他們的女兒。這算不算老天注定的緣份?
「曲爺,僅是這些杯子,可難找齊了。」鹿玉京不知他思緒如潮,嫵媚一笑,意有所指:「只怕天下除了吳越國的曲家有這能耐,再無旁人了吧?」
「哦?此話怎講?」
「吳越國的曲家名揚四海,富可敵國,名聲實在是大到三歲小兒都知曉,卻不知曲爺您跟那曲家有無什麼瓜葛?」
「鹿姑娘何出此言?」曲庭兮挑眉,不答反問。
說話間,兩人已來到盤古酒坊外,卻都沒打算進門,只面街而立,站在台階之上,屋廊之下講話。
鹿玉京嬌滴滴地笑道:「因為玉京見曲爺也姓曲嘛!我早聽聞曲家當家的老爺子好酒,想必也只有他家有這齊全的酒具吧?」
「這麼說來,天下大了,姓曲的人難不成都跟他家有關係?那曲家可要頭疼了。」曲庭兮語帶輕佻,「若我真是曲家人,不在曲家享福,跑到這地方來做什麼?」
「曲爺的話也是,若真如此,依曲爺的能力和才華,在這小鎮上可太屈就了。」鹿玉京歎惜道:「曲爺難道就沒想過,要到外面闖闖?」
「外面?天下亂成這樣,人命如螻蟻,就算空有抱負,也施展不開啊。」
「亂,也有亂的好處,不是有句話叫亂世出英雄嗎?曲爺若是不嫌棄,玉京心裡到有些肺腑之言,不知曲爺您……」
「鹿姑娘不妨說來聽聽。」
「如此甚好。」鹿玉京四處望望,見此處靜寂無聲,並無閒雜人,便將心中的打算全盤托出。
「呵,姑娘好主意。」曲庭兮意味深長地笑著,眼中閃爍著高深莫測的神情。「如果依姑娘所言,這酒坊的酒,去不去嘗,想必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了。」
兩人頭挨著頭,繼續輕聲地交談著。
而酒坊內,正打算出門的盈蘭若,恰好目睹到這一幕。
她驟然駐足,將自己隱於寬大的木門後,木然地站了良久,直到屋外的兩人一道離開,才緩緩地,一步步走出酒坊。
她不知道曲庭兮和那位姑娘究竟是什麼關係,可關於他們的流言已經傳遍了整個鎮子。
能被他中意的女子,想必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那麼,她呢?昨兒夜裡,又被他狠狠地折騰了一夜,那種激烈程度,活像半輩子沒行過床第之歡,沒碰到女人似的,事實上,他夜夜都在她床上放火。
可現在,他身邊卻站著另一個女人。
他從未給過她任何承諾,甚至連句「愛」字都沒說過,當他說他是她的「夫君」時,那邪邪又玩味的語氣更讓她覺得他是在嬉鬧,戲弄自己。
難道他對她,只有嬉鬧和戲弄嗎?
方纔,他們二人剛才說的那些話,她雖然沒完全聽清楚,一些驚心動魄的句子卻斷斷續續地傳進她耳中。
「曲爺若是能拿到盤古酒坊的酒方,玉京自有辦法找到另一處更大更好的酒坊,到時候你我二人聯手,作成這筆生意,有了錢,何愁沒有好的去處?又何必還待在這種小地方……」
「這話不錯,待在這地方好些年了,我也待膩了,倒是想出去走走,只是駱老闆那兒……」
「那女人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現在哪還有心思作生意,就連任務……」
「任務?」
「嘻嘻,以後會告訴你,總之你我從長計議,以後,玉京跟曲爺可就……」
「承蒙姑娘不棄……」
盈蘭若驚愕地回想著他們剛才說的那些話,心亂如麻,一顆心如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這兩個人,原來在暗中打著酒方的主意,甚至想合起伙來,自立門戶地把這筆生意搶過去,那時候,烏龍鎮會失去一票掙錢的大買賣,最糟糕的是,曲庭兮手裡就有她寫的酒經!
不、不會的,他不會背叛她,不會背叛鎮子,他不會……
春雨綿綿,一街梧桐,被洗刷的稠綠如繪。
嬌柔的人兒,卻如迷失回家路的孩童,柔腸百結,徹底地亂了方向。
從那天之後,盈蘭若就魂不守舍起來。
她時常一人靜坐著發呆,或者偷偷地盯著曲庭兮,尤其當他和鹿玉京兩人都在時,她就使勁地瞧,想從兩人臉上看出一絲端倪。
她不敢問他,生怕他的回答就是自己猜測的那樣;她不敢告訴老闆娘或其他人,她同樣怕事情敗露後,他會離開這裡,那麼她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更不知道,他們的計策,現在進行到什麼程度了?
她開始漸漸消瘦起來,惡夢又重新纏住她,令她夜不安枕。
「走開、走開!」沉睡中的佳人,緊閉雙眼,枕上的螓首正不安地轉動,手足冰冷。
「醒醒蘭若……沒事了……噓……」曲庭兮從夢中驚醒,趕緊伸手搖醒她,小心翼翼地將她冰冷的身子攬進溫暖的懷中。
她喘息著睜開眼,驚駭地瞪著眼帶焦慮的男人。
「別怕,我在這裡,你作惡夢了。」在他懷中,她已經很久沒被惡夢困擾了,是什麼讓她又重新憶起那恐怖的境界?
她驚魂未定地模樣那麼無助,看起來好讓人憐惜,他愛戀地親吻著她的額,拿起枕邊的汗巾,溫柔地替她拭著赤裸美背上的點點汗意。
她總算安靜下來,什麼也沒說,只是轉身背對著他,重新閉上眼睛。
「怎麼回事?最近瘦了些,胃口似乎也不好……」火熱的男性身軀環抱著柔美姣好的曲線,大掌從纖細的腰肢游移到平坦的小腹,輕輕摩挲了好一會兒,才掬起那團豐乳,恣意地揉捏。
他不會知道,她的擔心,盈蘭若靜靜地躺著,任憑身後的男子百般寵愛,恣意撫摸,也任憑自己的淚水打濕了枕巾。
一如窗外徹夜未停的連綿雨絲,灑滿了每個地方,就連夢裡落的,也滴滴全是淚。
半月後,櫻飛如雪的四月,出了一件事情,如晴天霹靂般,將烏龍鎮轟得整個天翻地覆。
天氣明媚的晌午,客棧外的台階上,濃妝艷抹的老闆娘派頭十足地端坐在一張上好的黃花梨螭紋椅中,左手邊是曲賬房,右邊側是私塾先生。
見鎮委會的鐵三角都齊齊出動了,全鎮的鄉親們也捧場到幾乎全到齊了,除此之外,還有鹿玉京帶著一票人馬。
「老闆娘,今兒不是說好了是交酒的日子嗎?」這陣勢不善呀!鹿玉京環視四周,暗覺不妙。
「小荊,老蕭!」老闆娘突然喚:「把這個女人給我扔出鎮子!」
「等等!」鹿玉京尖叫一聲:「老闆娘,你這是什麼意思?咱們可是簽了合同的!」
「少拿合同嚇唬老娘!我們鎮子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真心實意地想跟你作生意,可你呢?背地裡做了些什麼好事,還想水仙不開花,裝蒜?」老闆娘冷哼一聲,沒好氣道:「釀酒的秘方,你已經到手了吧?」
「那……那是曲爺給我的!」鹿玉京一驚,遲疑兩秒,忽然指向好整以暇的曲庭兮。
此言一出,滿地寂靜,一片鴉雀無聲,人群中的盈蘭若驟然間,心碎了。
「那東西是曲某開夜工,隨意編寫的,你要有興趣,可以試著去釀出來,至於能不能喝,就不敢保證了。」曲庭兮摸摸下巴,笑容十分狡黠。
鎮民們發出哄堂大笑,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興高采烈地相視而笑。
沒有人會相信曲帳房會出賣鎮子。
怎麼可能呢?他是大家的曲帳房呀!是打從前任鎮長建設這個鎮子時他就待在這裡了,怎麼會為了私利棄大家而去?
「曲爺……」鹿玉京以哀兵姿態喚一聲,妄想挑起男子的憐惜之情:「你忘了玉京對您說的那些話嗎?玉京對曲爺可是死心塌地……」
「鹿姑娘,曲某只記得從未答應過你任何事情,不是嗎?」他淡笑,仍然一副斯文有禮的樣子。
「你!」這下,鹿玉京變臉了,氣急敗壞地叫道:「你好狠!」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28:46
第9章(2)
盈蘭若默默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心下洞若觀火。
這個男人,溫柔中透著一絲毒辣狠勁兒,卻又不會太過分。
他會給對方留有幾分餘地,可若對方自取其辱硬撞上去,話裡的一個尾音,也會叫人碰得頭破血流。
此時,老闆娘又道:「大傢伙兒都知道,酒坊是古老闆的,秘方是盈師傅的,他們兩位為了鎮子,從不計較個人的得失,賣得的酒錢,一半用來修路架橋,一半用來擴建酒坊,今後若有難民來,咱們也能收留,讓他們有工作可做不至於餓死凍死。可這位鹿姑娘,還有那不見人影的駱駝三娘,居然做這樣下三濫的事,大家說,該不該狠狠修理一頓?」
「該!」鎮民們異口同聲,聲震雲霄,接著氣勢磅礡如流水般朝鹿玉京等人圍攏過去。
「嗯……各位請先息怒,其實呢,玉京也是為了大家著想,玉京知道,諸位都是人中龍鳳,不得已才隱姓埋名留在這麼個破鎮子……玉京答應大家,這酒的事可以再商議……價錢好說……」鹿玉京見勢不妙,拉下臉來救饒。
「姑奶奶,我可以打這個人嗎?」元家的小媳婦從人群中擠中來,很認真地問。
「我可以和真真一起打嗎?」元記當鋪的元公子追隨著寶貝老婆。
「算我一個!」挽著自家相公胳膊的海夫子突然舉手,嚇了身邊的皇甫先生一跳。
「老闆娘,我可以用板凳拍的嗎?」袁木匠手裡正拎著個剛做好的板凳,剛好派上用場。
「說實話,我比較想用指甲掐……」郝牙婆咬牙切齒地邊說邊活動著指關節。
「我覺得用鞋底抽她臉比較解氣。」桂花姐已經開始脫腳上的鞋了。
「我們可以加入你們的隊伍嗎?」安記茶樓的安小鳳拉著茶水師傅小申踴躍報名。
「各位需要麻布袋嗎?大量提供!」貴嬤嬤問。
「要後援嗎?」一向冷冰冰的荊獵戶也幽幽地開口。
「真是太豈有此理了!需要望風的嗎?說一聲兒!」富公公翹著蘭花指,滿臉義憤填膺。
「諸位打累了我來端茶遞水捏肩捶背……」繡莊的酒窩妹也來湊熱鬧。
「幫我消滅她、幫我消滅她……」因思念在外打仗的謝掌櫃,心情本來就差的花大師抓狂地滿地找磚。
「需要在前面表演少林寺十八銅人嚇死她嗎?」一向老實的小瞿也怒氣沖沖地摩拳擦掌。
「需要幫忙埋嗎?」馬小二插嘴道:「我可以現在就去挖個坑。」
「娘子?」一臉躍躍試的蕭屠夫瞧著月大夫,回頭鄭重地喚了聲,似乎只要她點頭,他就可以好好撲上去收拾那個不知死活的女人了。
「下手可別太狠了……」月大夫叮囑。
太好了!這下蕭屠夫可樂壞了,一向不准他動粗的寶貝娘子,居然也不加阻攔,可見這女人有多該打!
站在場地中央的鹿玉京是越聽越驚,嚇得面無人色,尖叫一聲,在自己人馬的護衛下,狼狽不堪地逃之夭夭而去。
「大家不要這麼暴力嘛,這樣吧,以後她如果再出現在這裡,咱們見一次打一次,絕不手下留情。」老闆娘本來不佳的心情,這會兒倒被眾人逗得前抑後倒了。
這姓鹿的女人犯了眾怒,她在大家面前詆毀鎮子,形容這裡是個「破地方」,可她卻不懂得,有多少人千里迢迢、歷經艱險,好不容易才能尋找到這麼一個破地方。
沒有人會嫌它窮、嫌它小、嫌它破舊,它是每個人心目中的桃花源。
「老闆娘,那我們的酒,還賣得出去嗎?」古老闆代表眾人憂心忡忡地問。
「沒問題,我們已經暗中聯繫好了別的買家,照樣可以銷到北方去!」老闆娘笑容滿面道。
「太好了!」眾人熱烈鼓掌。
「喂,」老闆娘叫曲庭兮:「你不去跟人家解釋解釋?」
她示意他看向人群裡一臉靜默的盈美人兒。
「關你什麼事?」曲庭兮白了那多管閒事的女人,鎮上什麼事都逃不過她的眼。
話雖如此,他還是走過去,靠近盈蘭若。
「蘭若。」他輕喚她。
她抬眼瞧他,並不搭話。
「那個駱駝三娘和鹿玉京都是紀興派來的,」他心疼地瞧著她陡然一驚的表情,「不過沒事,紀興已經伏法了,皇帝下令將他問斬。」她仍然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他只好繼續說下去。
原來自從她在常府隨他離開後,紀興一直沒放棄尋找她,後來不知怎麼就知道她可能在馬家鎮一帶。
於是紀興將那個駱駝三娘從刑部大牢裡提出來,要她前往馬家鎮找到自己的下落,甚至將她帶回京去,可又因擔心駱駝三娘不會忠心替他辦事,同時便派了另外一名叫鹿玉京的下屬隨行。
誰知這兩個女人的確找到了她,可喜好女色的駱駝三娘竟然對她一見傾心,被鹿玉京暗中將此事飛鴿傳書稟呈給還在京裡的紀興,紀興當即下令把駱駝三娘囚禁起來。
那鹿玉京頗有見識,從紀興的隻字片語裡,甚至猜出鎮裡的曲庭兮就是當日被趕出曲家的七少爺,退一萬步講,就算他不是曲家人,可誰不想發財呢?
於是她一心一意打起了曲庭兮的主意,同時也想將酒坊裡的秘方弄到手,之後兩人遠走高飛,她就不用再回紀興那裡赴命了。
能把秘方弄到手的,算來算去,在鎮上也就那麼幾個人,盈蘭若、老闆娘、曲帳房和古老闆,若是曲庭兮願意,憑他的頭腦,弄個秘方,豈不是小事一樁?
紀興萬萬沒料到,自己派來的派來的這兩個女人,各自心懷鬼胎,沒一個是真正盡心盡力替他辦事的。
明裡不動聲色,暗中緊鑼密鼓,曲庭兮很快從鹿玉京口裡套出話來,他一方面表面上與鹿玉京虛與委蛇;另一方面與老闆娘等人合計,另找買家。更利用曲家的人脈,查出紀興貪髒枉法、擅自動用私刑的罪行,很快將京裡的紀興扳倒,讓那惡人再也無法危及到自己的女人。
他做了那麼多,一方面是為了鎮子,更大的一面,卻是因為她。
可為什麼,他都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告訴她了,她卻仍然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注視他。
他暗覺不妙,焦躁地凝視她,卻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然後,他愕然地看著她盈盈下拜,禮貌而生疏地從檀口中吐出四個字。
「多謝你了。」曲庭兮一下懵了。
雨過,未必天晴。
無論曲庭兮怎麼解釋,送花送禮物,寫情書留字條,找說客說情……盈蘭若從那天起都不再理睬他。
不,也並非不理睬,那絕倫小臉上掛得淡漠的笑意,生疏客氣得像是頭回見面的陌生人,有禮有距。
她本生性子就冷清,自此後,便越發冷若冰霜起來,即使他晚上進了她的門,他也沒辦法對著那張冷漠的小臉為所\yu\為。
他可以用強的,但他不願意。
當他清楚她眼底暗藏著情意時,可以毫不猶豫地吃了她,而現在,他看不透了……
對這番現像,「蛐蛐粉絲團」的成員們可樂壞了,曲帥哥栽在盈師傅手裡,大傢伙兒可是心服口服,舉雙手鼓掌的。
盈蘭若知道大家怎麼看待這件事,以為不過是一出「男追女,隔座山」的戲碼。
他不是惡人,雖然性格狡黠多端,心眼兒也較人多一竅,惹她生氣是家常便飯,但他從不做惡事,也難掩那份良善的心性。
不可否認,這件事多少打擊到她。
她因為他,傷心、痛苦、失眠、落淚,提心吊膽地渡過每一天,清晨從夢中驚醒,第一件事就是摸索身邊的床鋪,有沒有他的存在,或是他離開後遺留下的體溫。
可是,他緊守口風,從不透露半點,任由她每天在煎熬中度日如年。
他不信任她,她生氣,更多的是委屈,她不能沒有他,而他卻不信任她。
「盈師傅,你在嗎?」院子裡,老闆娘的聲音傳來。
她趕緊拭去眼淚,應了聲,朝屋外走去。
「這麼好的天氣,難得休息一天,怎麼不出去走走?咱們鎮上的風景挺好的。」老闆娘站在院子裡,抬頭看著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我喜歡待在屋子裡。」她請老闆娘在院裡的木椅上坐下。
「你這性子適合當賢妻良母,就是不知道誰有這個福氣哦。」老闆娘意在言外。
盈若蘭淡淡一笑,拿起木桌上的茶壺替兩人倒了茶。
「咦?這東西,好別緻!」老闆娘眼尖,一眼看到她手腕上戴著的金絲花繩,以及閃爍著五彩光華的鑲寶金墜。
她縮回手,小臉倏地漲紅,這東西,她一直留著。有時掛在脖子上,有時戴在手腕間,還有時會掛到腳踝,他說地,隨她戴哪兒,就是不能摘下來。
他的話她還記著,從來都沒忘記,事實上他對她說過的每句話她都記得,都不曾忘。
「天啊,這不會就是傳說中那件價值連城的鑲寶九龍金墜吧?」老闆娘驚呼。
「什麼……傳說?」盈蘭若怔忡地瞧著她。
「你聽說過沒?曲家雖然富可敵國,什麼寶貝都有,但是有一件傳家寶最為出名,就是『海龍王』親手設計、天下最好的工匠打造的一枚金墜,圖案為九龍盤踞,鑲嵌著紅、白、藍、綠、黑五種寶石,絕對難得一見啊!」老闆娘津津樂道:「海龍王這人古怪,家裡有七個兒子,本來打算生足九個,誰知生到第七個兒子之後,再也生不出兒子來了,女兒倒是一大群,世人就猜,這傳家寶到底給哪個兒子呢?後來我就猜,會不會是在咱們曲帳房那兒?」
「他……」
「你也別替他瞞了,鎮上是沒幾個人知道他是曲家的少爺,可也不代表沒人知道嘛!」老闆娘眉飛色舞道:「我家元媵娶媳婦兒時,他不是得送賀禮嘛,我就想著不如把那塊金墜弄出來瞧瞧,讓大傢伙兒開開眼界,誰知人家壓根不幹,說那東西是給自己老婆的……」
心念一動,盈蘭若開始明白,當他將這金墜給她時,那抹可疑的紅暈究竟為何了……
她垂首,看不清臉上的表情,而攏在衣袖裡的青蔥指尖,細細摩挲著金墜,勾畫著它的圖形。
「唉,有些事情,外人也不好多嘴,可是千萬別為了一點點誤會就放棄,你看看咱們花大師……」老闆娘歎道:「老謝去打仗了,一走就是這麼長時間,現在有傳聞皇帝要殺他,她就跟丟了魂似的,恨不能長雙翅膀飛去救老謝,之前有什麼不開心的,早就忘到九霄雲外了。」
盈蘭若抬起頭,眼底有淚光閃爍,老闆娘明瞭地拍拍她單薄的肩頭,又道:「妹子,有句話叫天涯思君不可忘,還有句叫東西永隔如參商,那幹嘛不憐惜眼前人,非得弄到那種地步呢?」
「老闆娘……」鼻頭一酸,淚珠兒大滴大滴地從盈蘭若眼裡淌出來,濕了面頰。
「好妹子,我明白你,有委屈就痛痛快快哭出來吧。」老闆娘伸手摟抱她,安慰道。
「我是不是……是不是很討人厭?」她忍住哭泣,顫著聲音問。
「怎麼會?你本來就不是附庸風雅之人,又何需改弦更張?難道你看不出大家可都喜歡你的為人!」老闆娘啞然失笑。
看似冷淡薄情又不易親近的盈師傅,骨子裡其實還是個孤獨的小女孩兒,想讓人喜歡,又生怕讓人不喜歡,更不知道該如何讓人喜歡……呵,這彆扭的性子,還真叫頭回墜入情網無法自拔的曲帥哥一頭兩個大!
「嗚……」盈蘭若終於淚如雨下哭出聲來,隨後她聽到老闆娘道:「明兒,大傢伙兒要出發去豫章救老謝……」大傢伙兒?也包括他嗎?
梨花帶雨的美麗人兒,整個人都愣住了。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29:49
第10章(1)
夜幕遲來,橘黃色的月,照耀著小徑。
曲庭兮又一次輕車熟路地踏進了這間院子,門未鎖小小院落裡一如往常,四季花已經悄悄地爬牆了,木桌木椅,還有他替她架好的鞦韆,仍然熟悉又安靜地佇立在原有的位置。
這裡,有家的氣息,自從他和她有了夫妻之實,他就很少待在自己房子裡了,每天他總是盼著天黑,好讓他到這裡來,每天他又總是盼著黎明慢點兒亮,好讓他遲點離去。
因為這裡有她,她讓他戀戀不捨。
他歎口氣,正要向屋裡走去,恰好此時佳人剛從屋裡出來,似乎沒料到他會出現在這裡。
兩目相視,都驚了一跳。
「我……一會就走。」他打破沉寂。
「哦。」她低著頭,手指揪著衣衫的下擺,細細地應聲。
「有興趣聽個故事嗎?」他問。
不等她回答,他走到院中的木椅上坐下,她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牽住,也慢慢地走過去,坐到他身後的鞦韆上,聽他娓娓而談。
「很久前,有一個煙花女子,跟一個比她大二十歲的富商相識,不久後身懷有孕,人人都說那富商家裡有萬貫家財,煙花女子愛他,無非貪圖他的錢財。」
「有一天,煙花女子突然從青樓消失了,人們再也找不到她,包括那名富商。」
「又過了八年,富商家中來了一個七八歲的男孩,他拿著一封信,富商看了,才知道這是他的兒子。」
「但富商家裡的人不相信他是這家的骨肉,甚至污蔑他是與人串通來騙取錢財的,富商與之滴血認親後,其他人才不得不承認男孩的存在。」
「男孩兒並不想留在那個富麗堂皇,卻沒有一點兒人情味的家裡,可他的生母,也就是那名煙花女子已經因病過世了,他只得跟著富商。」
「有錢的人家,不外乎爭權,奪利,斂財,加上富商特別喜歡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兒子,以至於他的存在危及到很多的人,從男孩子變成男人的歲月中,他學會了爭鬥,也學會了叛逆,開始跟每個人做對,包括他老子,他熱衷於看著他們受挫失望,那會讓他帶著一種自暴自棄的快感。」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厭倦了那種生活,於是私自離開家漫無目的地到處流浪,最後他來到一個很偏遠的小鎮,住了下來,在這裡,他找到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平靜。」
「那所富麗的大宅裡,他只記掛著一個人,就是他老子,每當老頭生辰,他就會跑回去看看他是不是仍然老當益壯,因為他知道,老頭也惦記著自己。」
「那一次,他又跑回家,卻在親戚的府裡,遇見了一個很美麗的姑娘,他對她一見鍾情,他愛上她,這是他平生頭一次對一個女人產生這麼強烈的佔有感,他想把她留在自己身邊,再也不放她離開……」曲庭兮突然說不下去了,他甚至覺得自己來這一趟其實太過多餘,明天他就要走了,為什麼象發瘋般跑來對她講自己的身世?
她雖然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默不作聲地聽著他說,可他就是懊惱地覺得自己太蠢了。
是的,她一定會瞧不起他,他的身世,他的作為,他的狡詐以及從一開始就處心積慮地在打她主意,現在倒是勇於承認了,也同時悲觀地意識到,自己是徹底失去機會了。
他萬念俱灰地站起來,失魂落魄地朝門口走去,身後卻輕飄飄地傳來一句:「你到哪裡去?」
曲庭兮不敢轉過身也不敢回答,突然他全身一僵,一具柔軟的身子從背後偎依過來,輕輕地貼近,伸手將他環抱住。
「蘭若……」他生怕自己是在做夢,難以置信地顫抖著喚她的名。
「別動。」察覺到他要回身,盈蘭若制止著:「我現在好難看……」
「怎麼了?」他一驚,「哪裡不舒服嗎?」
急急地轉過身,曲庭兮緊張地握住佳人的肩膀,大手抬起那張滿面淚痕,淚水潸潸的小臉,「蘭若?」他又著急地喚了一聲,眼裡隱著憂慮。
「我沒事。」她嬌羞地將臉埋進他的胸膛。
當他講自己的身世時,她一直咬緊牙關抑制自己的哭泣聲,她多麼心疼他所經歷的遭遇,她只想緊緊擁抱他,讓他知道他並不孤獨,她會一直在他身邊陪伴著他。
「傻丫頭。」曲庭兮知道她心意,放下心,只溫柔地抱著她,在她耳畔低聲呢喃。
月光下,分離好幾天的兩人緊緊擁抱,感受對方熟悉的體溫和味道,良久。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那兩個女人是紀興派來的?」她輕輕地問,這問已經沒有了懷疑和不安,只有疑惑和不解。
「如果我告訴你紀興正找人尋你,恐怕你頭一件事就是離開這裡,再找一個地方躲起來,那我怎麼辦?」她笑了,抬起頭,踮起腳尖,頭回主動地送上甜蜜的吻。
「蘭若……」他胸膛一熱,反客為主,俯頭捕捉那張如花瓣般美麗的小嘴兒,深深地吻著輕咬著。
她叫他想了好久,如今佳人在懷,怎能客氣?
「唔……」甜膩的嬌吟不由自主逸出,她柔順地應承他的熱情。
僅是一個吻,就如此催情,很快,兩人的氣息皆不穩起來。
「庭兮……」她溫柔地叫他的名字。
「嗯?」
「我等你回來。」她柔柔地說著,毫無保留地交付於他。
「好。」他抵住她的唇瓣,暗啞地應允,良辰美景,總算雨過天晴。
一年後,江洲曲府。
優雅小巧的別院中,穿花廓,垂絲門,假山石,蓮花湖,碧玉樓,在花木的掩映下,精美別緻,幽靜而極富雅趣。
此時,院中一片靜謐,大群僕婦丫頭們守候在二門之外,連簷下籠裡的金絲雀都安安靜靜地待著,唯恐吵擾了正午間小憩的主子。
挑開珍珠簾,進得薰著鳳髓香的屋內,其間擺設更為奢侈華麗。
擺放著各部孤本典籍的描金山水圖畫格,存放著各色古玩玉器的花梨櫃,以及黃花梨連三櫃櫥,六螭捧壽紋玫瑰椅,每一樣都是出自前朝,價值連城的古董。
而擱至於明亮窗幾邊的那張鐵梨螭紋翹頭案上,堆積著好些烏光發亮,以金箔包裹的紫檀木方盒,半開著,露出璀璨奪目,閃閃發亮的珍珠瑪瑙,金釵步搖。
精緻的彩龍鳳呈祥圖圍屏後,精雕鑲鈿,寬大得不像話的紅木床上,垂落著的輕紗,正隨著輕風微微擺動。
嗯,晃動似乎越來越厲害,越來越緊迫……
「啊……」還夾雜著嬌柔的低喘和shen\吟。
原來是剛歸家的七少爺與懷孕已四個月的七少奶奶正沉浸在激情蜜意中。
「還好嗎?」曲庭兮怕她不適,戀戀不捨地從她體內退出。
支起身子,憐愛地吻著她紅潤的面頰,汲取她身上特有的香味,大手拿過枕邊放著的一條松綠絲綢汗巾,溫柔地為她清理身子。
盈蘭若嫣然一笑,這個男人隨意間流露出的細心體貼總令她感動,她愛嬌地伸出一雙藕臂,勾住他的脖子,送上感激的親吻。
三天前,他們回到江洲,回到曲府。
這裡,是老百姓們稱為「水晶宮」的地方,也是自家夫君生活了近十年的家。
雖然以前的紀府也是佔地廣闊,氣派十足,卻比不上曲家的一角。
府外的夾道,足有數百米之長,兩側還栽種著一棵棵參天大樹,炎炎夏日裡,走在這裡絕對是件美差,而府內的奇花異草,珍禽異獸,更是數不勝數,令人稱奇。
這些也就罷了,僅大門口那兩條鍍著金粉,張牙舞爪的巨龍,就讓盈蘭若瞠大了眼。
龍,自古代表皇室,百姓是萬萬不允許造次的,可曲鏐,卻敢堂而皇之地將自家門口搬上兩條金龍,可見其在吳越國的地位非比尋常。
進了大門,裡面亭台樓閣,雕樑畫棟,景色美不勝收,她與曲庭兮乘著四人小轎,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到正堂。
這也太誇張了吧?盈蘭若還未從驚奇中回神,就被帶到自己那在民間非常傳奇的公公,「海龍王」曲鏐的面前。
曲鏐人長得面如鍾馗,聲似洪鐘,真看不出怎麼就能生出象曲庭兮這般俊秀的兒子來。
只見他老人家如眾星捧月般出場,先氣勢洶洶,說一不二地罰曲庭兮到祠堂裡,去跟地下有靈的列祖列宗們進行認錯,思過,下跪,反省,磕頭……待兒子被押走後,然後一轉身,那張凶神惡煞的老臉,面對著懷著身孕,惴惴不安的兒媳婦,突然就笑得像朵盛開的鮮花。
對於在祠堂罰跪的不肖之子,寶貝兒媳婦受到的待遇,可謂是天差地別。
先是賜了優雅安靜的別院讓她休憩,再專程招來在皇宮裡行走的御醫給她診脈開補身珍品,接著送給兒媳婦的見面禮就源源不斷地被絡繹不絕的僕婦們送過來。
一次送一箱?不夠,一天送一次?絕對還是不夠。
人參,燕窩,靈芝,珍珠,瑪瑙,翡翠,古玩,字畫,玉器,繡品,衣料,錦緞……甚至還有好幾隻通體雪白來自異國的珍貴玉兔供她玩賞。
盈蘭若瞧著在偏房堆積如山的奇珍異寶,忽然覺得,那對著兒子就喊打喊殺的惡老子,其實很愛這個不怎麼聽話的壞兒子。
正所謂「愛屋及烏。」
作者:
丸の小羽
時間:
2016-7-7 08:30:19
第10章(2)
「我怎麼覺得,公公特別疼你。」午睡後,因懷孕越發嬌美的人兒窩在夫君懷中,吃著他親手剝好的葡萄。
「疼我?沒搞錯吧?」曲庭兮苦不堪言地對嬌妻抱怨道:「我都在祠堂跪了三天了。」
「真的有好好跪?怎麼膝蓋都沒見青一塊呢?」她掩著小嘴,悄笑。
「還不是多虧了蔡叔機靈,偷偷塞了副護膝給我,要不你夫君我就慘了。」
「我倒覺得,是公公叫蔡叔塞給你的。」她邊吃也邊忙著喂自己親愛的夫君。
曲庭兮吞下一粒甜酸可口的紫葡萄,這小女人,真是心明眼亮,什麼都瞞不過她,不過他並沒正面回答,反將話題一轉:「在這裡還住得慣嗎?」
「這裡太大了,」說實話,她並不喜歡這裡。
除了公公和老管家,其餘的那些人,曲庭兮的兄嫂姐妹,姐夫妹夫,叔伯姑姑……一個個像混成一團的髮絲一樣,總讓人感覺紊亂不堪,她分不清他們誰是誰。
兄弟中,曲庭兮排行老七,最小,上頭卻有五個姐姐,下頭還有四個妹妹,算起來「海龍王」一共有十六個兒女,當真是多子多孫呀。至於多不多福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並不遲鈍,很容易就看出他們在這裡並不受歡迎,不僅是曲家人,甚至有些下人,眼裡都帶著輕視,可又怕惹老爺子發飆,只得個個陽奉陰違起來。
「嗯,我也覺得。還是咱們在鎮上的那間房子好。」他也不喜歡這裡。
烏龍鎮上的房子雖小,可是那裡有家的味道,這裡雖大,卻沒有一點人情味。
田婆婆的屋子已經被曲庭兮買了下來,他用來當婚房,娶她過門,忽然間,他們開始瘋狂想念起自己在遙遠小鎮上的宅院,想念那裡的一房一捨,一草一木。
院裡的桂米又該開花了吧?拿來包湯圓正好,山上的野栗子該熟了吧?田里該收稻子了吧?酒坊的工作還順利吧?
同樣,他們也想念那裡的人,私塾裡的孩子們該上課了吧?老謝家的雙胞胎兒子已經會走路了吧?蕭屠夫的寶貝女兒正呀呀學語,元家的小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每個小傢伙都是大家的心頭肉。
還有,快人快語的牙婆郝雙喜居然看上了老實忠厚的古老闆,這是誰也沒想到的事。
都說「女追男隔層紗」,不知郝牙婆能不能將剛從暗戀中走出來的古老闆手到擒來?
雖然這裡錦衣玉食,美衣華服,過得極為奢華,可兩人心裡卻都覺得疲累不堪,天天要提防這提防那,雖然在烏龍鎮上,日子清貧些,可心裡頭好舒坦,人與人之間沒有妒忌。
說到底,食不過三餐,睡不過八尺,身外物再多,也沒什麼意思。
「想家了是嗎?」曲庭兮將下巴抵在嬌妻肩頭,與她耳鬢廝磨。
「你呢?」
「我早就想走了,要不是我答應老頭子,隨便在外面怎麼樣,他生辰時一定得回來挨罵,我根本就不想回來。」
「你若走了,公公會不會覺得傷心?」
「不會吧,你也瞧見了,這兒這麼多人,每天都要上演勾心鬥角的戲碼,老頭子忙著呢,哪有時間傷心?」這些年,老爺子一直在跟家人玩貓捉耗子的遊戲,樂此不疲。
「你以前是不是很不諒解公公?」她伸手撫著他的俊顏,認真地問。
他點點頭,神情黯然地說:「我娘,生下我,不是為了錢,我當他的兒子,也不是為了錢。所以我不願意留下來。」他有著一份傲氣,就藏在骨子裡,是粗衣布衫也遮掩不了的。
「我知道。」她突然綻出一抹好美的笑容,側身抱住他,輕輕地道:「我想公公也知道。」
他們又一次被曲家趕了出來,距離上一次,已經過了整整一年。
一年的光陰,恍若一眨眼功夫,其實沒改變什麼。
事是,人也是。事情不外乎被怒髮衝冠的老頭子攆出來,人嘛,仍然是她跟他。
曲庭兮依然笑得雲淡風輕,沒心沒肺般,彷彿只是在平常的日子裡,某一天上戲園子聽完了戲,在茶館裡喝過了茶,夕陽下山,是到了回家的時辰了,所以,絕不拖延。
「你真是……」盈蘭若坐在早就準備好的舒適馬車裡,嗔怪地擰著他的耳朵,「一點也不招你爹待見,壞小子……」
曲庭兮將她嬌軟的身子摟進懷裡,偷了個吻,低笑:「你也瞧見了,依著我爹那活蹦亂跳的精神,如果不想點招術,他能放咱們走嗎?」
按曲鏐的性子,看到寶貝兒子回來,又見到兒媳婦懷了身孕,只怕是不打算放他倆離開了。
但,有必要把自己個兒的老爹氣成那樣嗎?這對父子還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七少爺……」曲家的管家老蔡從後面快馬加鞭追上來。
「蔡叔。」曲庭兮掀開簾子,探出頭,笑嘻嘻地問道:「我老爹看到那箱子了吧?」
「看到了,七少爺。之前你惹老爺生氣,老爺氣炸了才把您攆出去,可您剛走他就後悔了,知道又中了您的計,原本是打算叫老奴帶人把您和少奶奶再綁……不,是再請回去,誰知道看了箱子之後,一下子不生氣了,還說……說……」
「說什麼?」唇邊的笑容綻得越來越大,曲庭兮一拍大腿,學著曲鏐的語氣道:「是不是『這個逆子,滾得好』?」
「咦,七少爺,您怎麼知道?」管家老蔡瞠目結舌。
「那就行了。蔡叔,好好照顧我爹,如今的宋軍,吳越國只怕也難逃淪陷,我已經留了書信,讓我爹早作打算,趁早隱退得好。」曲庭兮徐聲道:「蔡叔,後會有期了。」放下馬車的垂簾,他吩咐馬伕駕車。
「七少爺,七少奶奶,你們保重啊。」沙塵滾滾中,老蔡揮著手告別。
馬車內,盈蘭若不解地瞅著他,問:「你那箱子裡,究竟裝著什麼東西?」
他笑,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又換來半是好笑半是好氣的一記粉拳。
讓曲鏐大發雷霆的箱子裡,全是他當年與曲家生意上的對頭們裡外勾結,暗通曲款的書信和賬目,年少時,他恨老頭子對娘親的虧欠和不公,也沒少干吃裡爬外,背地裡扯自家老爹後腿的缺德事。
可他知道,無論自己讓父親再如何生氣失望,父親都不會真正放他離開曲家,每年的一次相見,是父親讓步到最後的妥協。
父親會在曲家過得很好,在那裡,他就是君主,就是王,他喜歡那種生活。
而他,也會在屬於自己的地方,和自己心愛的女人,過得很好,他們會一起看大漠孤鷹,看長河落日,生兒育女,看關於愛的故事一直一直延續。
曲庭兮小心翼翼地摟著挺著大肚子的嬌妻,眼底的呵護與柔情,只有她才看得見。
同樣,盈蘭若也深深地知道,他沒把曲宅當成自己的家,他和她的家,安在西垂小鎮,一個叫烏龍鎮的地方。
而他們,就要回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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